江世霖本不打算捅出牙行那一对兄妹的事,但今日看江光耀和江世澈的反应,他只能想到两个解释,要么他们的演技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要么幕后之人另有其人。
他希望通过那一对兄妹,探一探江世澈的反应,这才说了那句话。
马车行至茶楼,江世霖上楼找夏堇,江世澈则直接回江家。
他临走叮嘱江世霖,下雪天路上湿滑,天气又冷,早些回家才是正经。
说罢,情不自禁朝楼上的雅间看了一眼。
江世霖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中,转身上了楼梯。
他才推开房门,就见夏堇站在窗边,伸出双手试图接住雪花。
你不冷吗?说话间他已经走到她身边,把她推至身后,顺手关上了窗户。
其实人活一辈子,就像这雪花一样,最后都会化入泥土,了无痕迹。
夏堇的目光直盯着手心的水渍。
你又在胡思乱想。
江世霖叹气,替她擦干净手心,把她的手掌攥在掌心,责备道:不是说,月事来的时候,不能碰寒凉的东西吗?你的手都快冻成冰块了。
怎么,等得很无聊?不是。
夏堇摇头。
他的手掌很温暖,那种暖融融的感觉透过她的掌心,直达她的心田。
与大伯谈得如何?他是怎么说的?今晚我们不说这件事。
那,我们要在这里用晚膳吗?夏堇无话找话。
你不是说,你第一次看到我,是在去年第一次下雪的时候吗?所以呢?没有所以。
江世霖突然截断了话题。
你很奇怪。
夏堇不解地看他,你拉着我出门,若说是为了赏雪,却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
若说是为了吃饭,这里又是茶楼……你太没耐性了。
江世霖急忙掩饰眼中的尴尬。
我正在等人给我们送大衣。
在屋子里赏雪有什么意思,我带你去雪中赏雪。
夏堇看着他,眨眨眼睛。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刚才不是还责备她,不该冻着自己吗?总之,你紧紧跟着我就行了。
话说到这,江世霖再不愿透露其他细节,只说让她耐心等着。
小半个时辰后,丁香拿来两件貂皮大衣,外加两双厚棉鞋。
江世霖亲手替她系上围脖,拉着她往外走。
马车上。
夏堇见四下无人,索性挑开了车帘,光明正大地往外瞧。
大雪下了一个多时辰。
街道、屋顶都蒙上了薄薄一层银白色。
在袅袅的炊烟下,一切显得宁静而祥和,偶尔还能听到小孩的嬉闹声。
我们这是去哪里?夏堇忍不住询问。
到了就知道了。
江世霖继续卖关子。
夏堇看了一会儿便放下了帘子。
两人在车厢内悄声说话,直至她突然闻到了梅花的香味,她急忙朝外望去。
天已经黑了。
她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大片的梅树,闻到扑面而来的清香。
那是什么?夏堇指着远处一闪一闪的微弱光线。
都说了,到了你就知道了。
江世霖依旧不愿回答。
他从身后抱住她,把她拉回了车厢中。
不多会儿,忽听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车外唤了一声三爷,三奶奶。
马车终于停下了。
江世霖跳下马车。
夏堇扶着他的手步出车厢,抬头就见八角亭子中放置了暖炉和烤架。
暖炉上正温着酒。
烤架上,烤肉的香味几乎掩盖了梅花的清香。
她转头朝四周看去。
满眼的灯笼隐没在梅林中,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树枝上的梅花或含苞待放,或肆意盛开。
在满天飞舞的雪花映衬下,梅花更显得傲然娇艳。
若不是江世霖掌心的温度正源源不断涌入她的手掌,夏堇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或许她真的在做梦。
因为这样的景色只在梦中才有。
她步下马车,抬头看着天空。
雪片似在风中翩翩起舞。
看得她眼花缭乱。
不要被雪花沾湿了头发。
江世霖一边说,一边掸落了她发丝上的雪花,拉着她往亭子走去。
亭子内,肉已经半熟,酒也是温的。
你什么时候安排这些的?夏堇很感动。
除了父亲,再没有人为她如此费心。
我可不是神仙,知道今天会下雪,所以是下雪之后才吩咐他们临时布置的。
江世霖一边说,一边倒了一杯酒,凑到夏堇的唇边,轻声哄着:来,先喝一杯酒,暖暖身子。
很淡的果子酒,没事的。
夏堇就着他的手,一口饮尽杯子里温热的液体。
一瞬间,她只觉得满心甜蜜,脸颊微微泛热。
江世霖用她的杯子,一连饮了两杯酒,指着四周笑道:有没有觉得,天地间只有我们两个人?夏堇顺着他的手指四下看去,周围没有一个下人,就连他们的马车也不见踪迹了。
她点点头,目光直直落在他的脸上。
他们真的在雪中赏雪。
四周不止有雪花,还有梅花。
最重要的,他在她身边,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来,坐下。
江世霖拉着夏堇在自己身边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酒。
夏堇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她不该喝酒的,她不胜酒力,可是她太高兴了。
相公,谢谢你。
她有些想哭。
还没开始吃,就先谢我了?江世霖对着她笑了笑,拿起夹子翻烤烤架上的肉块。
还是我来吧。
夏堇建议。
她实在对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纨绔子弟没有信心。
江世霖故作生气地瞥了她一眼,不满地说:你怎么随时随地都对我没有信心?不是的。
夏堇急着否认,又一时词穷,只能眼巴巴看着他。
一盏茶之后,夏堇不得不说,她真的很意外。
平日里连倒水都有丫鬟伺候的江世霖,居然会烤肉。
他不止把肉烤熟了,还知道把肉切成小块再递给她。
他似乎并不以伺候妻子为耻。
反而乐在其中。
待酒足饭饱,夏堇依偎着江世霖喃喃: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为什么做这么多事?因为我喜欢你,想让你高兴。
江世霖想也没想便回答。
不要总是把喜欢挂在嘴上。
夏堇忽然有些感伤。
现在他对她越好,说不定将来她会越伤心。
怎么了?江世霖捧住她的脸颊,我的确喜欢你,很喜欢,很爱……夏堇伸手捂住他的嘴。
对她而言,爱是放在心中的。
这一刻,我真的很高兴。
这辈子我都会记得的。
这是不是说,以后每次下第一场雪。
你都会记得当下,而不是心心念念想着,我在明月楼后巷欺凌你?当然。
欺凌是你说的,我可从来没承认过。
江世霖说得又急又快,夏堇半响才回过神。
她不确定地问:不要告诉我,你在吃醋,吃自己的醋……哪里是吃醋。
江世霖断然摇头。
夏堇抿嘴轻笑。
你果真在吃醋。
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眼见着江世霖即将恼羞成怒。
她扔下一句:原来你连自己的醋都吃。
转身外亭子外跑去。
都说不是了!江世霖大叫,伸手就想抓住她,不料扑了一个空。
夏堇避过他的动作,回头冲着他笑,续而转身往梅林跑去。
江世霖听到了她清脆的笑声。
他愣了一下才回过神,大叫着:看我不抓住你。
大步追了上去。
夏堇左闪右躲。
一边跑一边笑,可惜没跑两步就被江世霖抓住了。
她抬头看他,满眼都是笑意。
前世今生。
她很久没有这般肆意欢笑了。
瞧你,才跑了几步就喘成这样。
江世霖一手搂着夏堇的腰,一手轻抚她的脸颊。
她的双颊似红透的苹果,她的眼睛又黑又亮,她的嘴唇嫣红娇嫩。
分明就在勾引他。
他很想亲吻她。
她的美丽,她的笑容只属于他一个人。
你……你不要总是这样看着我。
夏堇本能地察觉到不对劲。
试图避开他的目光。
江世霖勾起她的下巴,用眼神描绘她的五官。
她不止是温柔沉静的,热情似火的,她也可以是活泼俏皮的。
他用指腹摩挲她的脸颊。
她的肌肤柔软滑腻,似最上乘的绸缎。
他慢慢低头。
她的身上带着果子酒的淡淡香味,还有属于她的特殊气息。
他亲吻她的额头,续而抬头看她。
她的眼睛似宝石一般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他低头亲吻她的眼睑,再次抬头看她。
她的脸颊似火红的朝阳,他的指腹能轻易感觉到它的滚烫。
他的吻落在她的脸颊,紧接着是鼻尖,最后吻住了她的唇。
他似品尝美酒一般,慢慢描绘她的唇线,吸吮属于她的甜蜜。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心跳,她的紧张。
他收紧手臂抱住她,用四指勾住她的脖子,倾情拥吻她。
她总是能勾起他最深沉的渴望。
梅花林之行,夏堇沉浸在幸福中,一时忘了杏红。
江世霖在第二天上午去找江世澈,却得知他出城去了。
他的小厮说,因为突然下雪,他给母亲送冬衣及炭火去了。
江世霖回到池清居,急忙命人去陈家问一问,那对兄妹是否有动静。
一个时辰后,他从陈家下人口中得知,他们已经开始在府中干活。
陈三派了大丫鬟打探他们的来历,他们来来回回就一句话,家里实在穷得过不下去了,所以母亲才把他们卖了。
这话一听就是大人教的。
大雪一连下了三天,江世澈出城后,被积雪困在了庄子上。
江光辉也因为下雪,一直留在蘅安院。
江世霖时刻留心着江光耀对丁解的调查。
可惜,不要说是江光耀的把柄,就算是蛛丝马迹,他也找不到。
第四天,雪停了,天却更冷了。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明媚的阳光也显得软弱无力。
江世霖在早饭后被江光辉叫了过去。
江光耀当着他们的面拿出了所谓的证据,证明亏空银子的是赵亮,而非丁解。
这样的结果早就在江世霖的预料中,但他还是难免觉得胸闷。
江光耀和江光辉,一个是他的大伯父,一个是亲生父亲,他不能揪着他们的衣领说,他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更何况他的目标不是丁解,也不是失踪的银子,他只想知道,谁是幕后之人,有什么目的。
当然,以江世霖的脾气,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趁机要求江光耀和江光辉彻查两府的管事,凡是来历不明,或者形迹可疑的,都要查清楚背景,务必不能出现第二个管二和赵亮。
与此同时,他也提醒江光耀和江光辉,丢失的银子也有江光煌一份,他们怎么都要向他交代一声。
随着对江府及矿上管事的调查,江家的过年气氛被冲淡了不少。
夏堇一直深居池清居,偶尔才帮着小潘氏准备过年事宜。
因此,这些事对她的影响不大,但她隐约觉得江世霖在策划什么。
她侧面打听了一下,不要说江世霖,就连来喜也把嘴巴闭得紧紧的。
这一日,夏堇正在房中看书,丁香进屋,小声对她说:三奶奶,再过几日就是三爷的生辰了。
夏堇立马放下了书册,喃喃自语:难道他神神秘秘就是因为这个?丁香没料到夏堇想岔了,急忙提醒:三奶奶,这是您和三爷成亲后,三爷第一次生辰。
她的言下之意,夏堇是时候准备礼物了。
我应该送他什么?他什么都不缺。
再说,今年并不是大日子。
夏堇嘴上这么说,脑海中已经闪过了无数念头。
江世霖过完年才满十九岁,明年才是他的弱冠礼。
丁香在一旁劝道:三奶奶,不管您送什么,都要让三爷知道,您一直记着他的生辰……行了,我知道了。
夏堇挥手命丁香退下。
一整个下午,她都在屋子里思量,应该为江世霖准备什么礼物。
傍晚时分,她命春红的兄长悄悄去了一趟衙门找伍师爷。
第二天一早,待江世霖去找江光辉,夏堇正准备制作他的生日礼物,丁香回报,杏红回来了。
*****今天遇到一个比我更悲剧的作者。
他拿到了书号,都已经做完菲林,下厂印刷了,结果出版局决定收回他的书号。
那些上架被撤下的作者至少有稿费拿,我这样的,至少还有稿子的版权,可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