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辉虽然喜欢江世霖,但到底还是没说。
不过他毕竟是孩子,掩不去脸上的忧虑。
江世霖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钱妈妈消失的方向,岔开了话题。
回廊的尽头,钱妈妈拽着吕嬷嬷进了自己的房间,压着声音问:吕嬷嬷,你对我说句实话,姑奶奶是不是依旧不想要孩子,否则为何迟迟没有消息?闻言,吕嬷嬷下意识皱眉,不悦地说:钱妈妈,我上次就说过了,三爷不喜欢下人插手他和三奶奶之间的事。
我们做奴婢的,只需按吩咐行事,服侍主子的饮食起居……你也说了,做奴婢的就该听从主子的吩咐。
我这是奉了夫人的命令,这才找你说话。
吕嬷嬷心知,夏堇极孝顺母亲,她生硬地回答:上次三爷和三奶奶确实略有争执,但是自那天之后,他们再没拌过嘴,三爷对三奶奶更胜从前……你不用说这些表面的话。
我问你,三奶奶为何迟迟未有身孕。
吕嬷嬷有些生气了,反问道:钱妈妈,你也不是少不知事的小姑娘,就算三爷和三奶奶感情再好,怀孕这种事,是需要缘分的。
夫人就算再焦急,也于事无补。
你这事什么话!钱妈妈的声音尖锐了几分。
我不过是直话实说罢了。
夫人这会儿正病着,难免想东想西。
你自小跟着夫人,应该劝着些才是。
再说,你不是不知道,三奶奶若是思虑过重,就更难怀上孩子……你以为夫人的担心是无缘无故?若不是姑奶奶硬生生打掉了一个孩子……这话你可不能乱说!吕嬷嬷的脸瞬时白了。
钱妈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急忙打开房门朝四周看了看,确实四下无人。
这才关上房门,折回吕嬷嬷面前,低声解释:姑奶奶说,她只是不小心……不管怎么样,这种事情你即便知道了,也该烂在肚子里!吕嬷嬷又急又怒,你在府中当差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什么事应该说,什么事不该说?若不是你一味帮着姑奶奶掩饰,我如何会说出这事?我掩饰什么了?吕嬷嬷怒极。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三爷和三奶奶感情极好,是你不信我罢了。
至于你说的其他事。
难道你希望我躲在主子的床下偷听?你这是什么话?钱妈妈同样十分生气。
她越生气,越觉得吕嬷嬷有事隐瞒。
两人压着声音争执了小半个时辰,不欢而散。
钱妈妈行至正屋的廊下,发现冯氏依旧正与夏堇说话,只能先去做自己的事。
差不多午膳时间。
江世霖把钱妈妈叫至夏明辉的房间。
看到她的神色颇不自然,他心中奇怪,说道:钱妈妈,我知道你自小就是看着木槿长大的,应该很了解她的奶娘张妈妈吧?是。
钱妈妈点头。
关于张妈妈,你有什么线索吗?木槿很想找到她。
我不想让她失望。
这是江世霖叫来钱妈妈的主要目的。
钱妈妈想了想,摇摇头,只说张妈妈离府之后。
她虽然知道她过得不如意,但早就失去联络了。
江世霖心中失望,转而又问:刚才我看到你和吕嬷嬷说话,有事吗?没,没有!钱妈妈急忙摇头。
眼中闪过一缕心虚。
江世霖没有追问,只是点头示意她离开。
夏明辉看到江世霖若有所思。
急忙说:钱妈妈虽然对母亲很忠心,可她经常说些让母亲不高兴的话。
不过我会哄母亲开心的。
大夫说了,母亲开开心心的,才能早日下床。
江世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江家的马车在午饭过后就离开了夏家。
马车上,江世霖见夏堇情绪低落,关切地问:怎么了?看起来岳母的身体好了很多,你不用担心的。
恩。
夏堇随意点点头,母亲的身体向来不好。
现在有明辉陪着,她已经开朗多了。
那你为何这样的表情?夏堇抬头看着江世霖。
母亲一味逼迫她,难道她不知道,她也很想尽快怀孕吗?她忽然觉得委屈,想起不小心失去的孩子,又觉得悲伤。
母亲又提起那件事了。
她的声音低低的。
哪件事?江世霖一时没反应过来。
夏堇把头垂得更低了,用额头抵着他的肩膀,瓮声瓮气地说:你会不会怪我?怪你什么?江世霖反问,顺势搂住她,随即才明白过来,无奈地叹息:你又在胡思乱想。
我都说了,一切顺其自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惊喜。
你唯一要做的,不要总想着这件事,给自己太大压力。
江世霖嘴上这么安慰她,心中到底存着几分失落,有时候他甚至怀疑是自己的问题。
这些日子,他极少喝酒,几乎不参加应酬,除了他易于受孕的日子,其他日子他大多很节制。
可她始终没有怀孕的征兆。
马车回到江家。
两人梳洗过后,便去蘅安院请安,顺便探望江敏惠。
在江敏惠的房间,他们遇上了江世澈。
他穿着外出的衣裳,显然不是准备出门,就是刚刚从外面回来,来不及换衣裳就过来了。
见江敏惠的精神比前一日好多了,江世澈与江世霖去了外面说话,独留夏堇坐在病床边。
江敏惠拉了夏堇的手,高兴地说:三嫂,刚才大哥告诉我,我之所以这么快康复,多亏了你和三哥。
其实你生病的时候,大家都很着急,特别是母亲,时时刻刻都在床边守着你。
我知道。
江敏惠垂下眼睑,以后我不会让母亲伤心了。
闻言,夏堇赞许地点头,笑着摸了摸她的脸。
小潘氏跨入屋子,看到这样的画面,不由地停下脚步,深深看了夏堇一眼。
太太。
嫣红在房间外对着小潘氏行礼。
母亲。
夏堇与江敏惠异口同声。
夏堇站起身,让出了床边的位置。
小潘氏上前,摸了摸女儿的额头,又询问了她几句,吩咐嫣红好好守着她,回头对夏堇说:你跟我过来。
夏堇随着小潘氏去到东梢间。
小潘氏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她坐下,说道:敏慧的事,我知道你和世霖都很尽心。
她稍一停顿,低声说:谢谢。
母亲,我们并没有做什么。
小潘氏不置可否,转而又道:明日老爷一整日不在家,你不用过来请安了。
我会把蘅安院的院门落锁。
这话虽说得没头没尾,但夏堇听明白了,小潘氏确认令江敏惠咬伤的人就在蘅安院。
明日她要趁着江光辉不在,关起门审问院中的下人。
她小心翼翼地问:母亲,去探望大伯母那天……你不要胡思乱想。
我让你牵着敏慧,只因她越来越跳脱,我怕她在庄子上乱走罢了。
夏堇微微一怔。
小潘氏这话,似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难道她果真在提防大潘氏,但江敏惠高烧不退的事又的确与大潘氏无关?母亲,我们是一家人。
这次五妹生病,不仅仅是您,父亲,相公,我全都焦急万分。
小潘氏笑了笑,表情隐隐带着几缕讥讽,又急忙掩饰过去,点头道:即便没有今日的事,我也知道,我们才是一家人。
她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夏堇心中的疑窦更深。
她不能明着追问,只能转移话题,说道:不知道大伯母的身体有没有好些。
年前,大伯说,大伯母得知五妹病了,病情也随之加重了。
世澈刚刚从庄子回来,你大伯母已经可以下床稍坐了。
等敏慧的身子好些,我们再去探望她不迟。
她也是这个意思。
夏堇点头,要求小潘氏去探望大潘氏的时候,一定要带上她。
小潘氏点头应下。
夏堇见无话可说,赞赏了江世澈对江敏惠的兄妹之情。
小潘氏没有表态,问起了夏堇回娘家的情况,又叮嘱了她几句。
两人断断续续说了半个时辰,小潘氏正要遣她离开,忽听江敏惠的房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小潘氏慌忙起身,急匆匆跑去女儿的房间。
夏堇紧随其后,还没跨入屋子,就见一个个光溜溜的人头在她眼前晃动。
她吓得目瞪口呆。
这些人全都是江光辉的通房,他口中的美人儿。
所有人脸上挂着笑,但眼睛全都红彤彤的,显然剃光头不是她们的意愿。
母亲!江敏惠冲着母亲咯咯直笑,高兴地说:父亲说,大家都和我一样没有头发,所以我不需要难过。
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能让父亲抱着。
小潘氏慌忙从江光辉腿上抱起女儿。
她还小,哪里来的这么多规矩。
江光辉不悦地哼哼。
小潘氏抬眼看了看丈夫,眼眶微红。
女儿很在乎自己没了头发,可她别无他法,只能命人把屋子里的镜子全都收起来。
她做梦都想不到,他为了哄女儿高兴,居然会让自己的心肝宝贝剃光头。
*****江光辉从来都不是好人,更称不上君子,但是被这样的人喜欢,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当然,前提是不会窒息。
嗨,自从写小说之后,暮然发现,这个世界真是各式各样的人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