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78章 争吵

2025-03-25 21:45:44

发生了什么事?夏堇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口。

卫晨看了她一眼,抬头望着天际,回道:你放心,我答应过子昂的事,就一定会兑现承诺。

先生,您出门后,发生了什么事?请您告诉我实话。

夏堇朝着四周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才道:先生应该很清楚,我希望母亲能够早日醒来。

我以为你会告诉我,你希望你的母亲和相公都能够早已苏醒。

卫晨的声音很轻,很淡,但听在夏堇耳中,却无法忽略他的讽刺意味。

她的心中有一种做坏事被抓的尴尬,可她无法反驳他。

他帮了她太多,她不该蓄意欺骗他。

她只能选择沉默。

卫晨低头看了她一眼,似思量,又似斟酌说辞。

片刻的沉默过后,他的目光紧盯着半空中回巢的小鸟,轻声陈述:你母亲很好。

我没有亲自去探望她,因为我刚离开江家就发现有人跟踪我。

我想你母亲的住处,越少人知道越安全,所以我去茶楼坐了大半天……是江家的人,还是夏家的?夏堇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怒火。

我还以为你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夏堇不语。

她是预料到夏家或者江家的人意图通过卫晨找到她的母亲。

但知道是一回事,真正发生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先生可知道是谁盯着您?夏堇稍稍缓和了语气。

我已经请赵大夫替你的母亲把了脉,施了针。

虽然她没有醒来的迹象,但脉象平稳。

有李婆婆照顾她,暂时没有性命之虞。

卫晨答非所问。

夏堇谢过卫晨,再次追问:先生可知道是谁跟着您?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说完这句话,卫晨转身去了江世霖的房间。

夏堇跟上他的脚步。

目光直盯着他的背影。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最后的这句话充满了沧桑和无奈,仿佛感同身受。

如果她记得没错,前世,旁人口中的卫晨应该是狂傲而我行我素的。

先生!夏堇追上了卫晨的脚步。

我不知道是谁盯着我。

卫晨说着已经踏入了江世霖的房间,扬声问:药已经煎好了吗?是,已经煎好了,正在灶上温着。

夏堇急忙回答。

卫晨点点头,搭住了江世霖的脉搏,不再言语。

他承认。

那张过分复杂的药方是他故意折腾夏堇,但他的心中全无愧疚。

他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夏堇见四周都是丫鬟,不敢多言。

一颗心却早已飞到了冯氏身边。

她的目光瞥向床上的江世霖。

他全无知觉,却把所有的痛苦加诸在她身上。

他们本该没有交集,是他硬生生把他们的人生交织在了一起。

最终,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又如何?世上最痛苦的事不是死,而是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个离自己而去。

若是没有他。

她会嫁给崔文麒,即便他不能高中状元,她有父母,有兄弟,有丈夫,她会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是他毁了她的一切!这一刻。

夏堇深深憎恶江世霖。

可与此同时,她又不断提醒自己,她不能被仇恨蒙蔽了心智。

这一世。

她活着不是为了复仇。

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比仇人活得更好。

在理智与情感的激烈斗争中,夏堇一日日重复着枯燥而乏味的生活。

每一天清晨,她去蘅安院向小潘氏请安,紧接着去池清居伺候江世霖。

喂粥。

煎药,洗脸。

擦手,念经,抄书,直至深夜才能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未明阁。

她努力扮演尽职的妻子,心中的怨恨却一日日加深。

有时候她甚至怀疑,卫晨故意命令她做那么多事,是为了牵制她,为了不给她思考的空间。

与江世霖一样,冯氏一直没醒。

按照卫晨的说辞,赵大夫每隔一天就会替冯氏把脉施针,李婆婆尽心照顾着冯氏,她的病情十分稳定,随时随地都可能醒来。

一开始,夏堇深信这话,可是一天,两天,三天,同样的说辞重复了无数次之后,这些话就成了卫晨的片面之词。

她不能质疑他,她不敢质问他。

她努力说服自己相信他,可他的话就同紫鸢的谎言一样,渐渐变得薄弱不堪。

她多么希望亲眼看一看母亲,可她出不了江家的大门。

她感激他,同时又怨恨他,就像她同情江世霖,却又仇视他。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快疯了,被矛盾的心情逼疯。

心中的渴望给了她活下的希望,却又像炙火一样煎烤着她。

这一日,当卫晨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夏堇正同往日一样,坐在江世霖的床边给他喂食汤药。

房间内,青竹、李大嫂,连同绯红、杏红,全都眼巴巴注视着夏堇,生怕她趁人不备给江世霖下毒。

你们先出去。

听到卫晨的声音不复平日的冷淡,夏堇放下药碗,回头向他行礼,问道:先生可是要给相公施针?你们先出去,我有事交代三奶奶。

卫晨的声音恢复了往昔的淡然,却又带着不容置疑。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

夏堇亦十分惊讶,她不能和卫晨单独呆在房内。

偶尔的时候,他会就冯氏的情况,在院子里与她低声交待几句,但那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平日的时候他根本不会正眼看她。

李大嫂收到竹青的暗示,上前一步说道:卫大夫,您若是有什么交代,与奴婢们说也是一样。

奴婢们……若是江老爷觉得我不能和三奶奶说话,请他亲自告诉我。

卫晨的淡然演变为冰冷。

从没有人看过他露出如此冷若冰霜的表情。

夏堇看着卫晨,只觉得心口发闷,呼吸困难。

难道母亲……她不敢往下想。

她无法承受再失亲人。

你们就在屋子外面侯着。

有什么事我会叫你们的。

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李大嫂和竹青没有动。

绯红咬了咬嘴唇,率先说道:奴婢先行告退。

说罢拉了杏红一下。

杏红不情不愿地跟着走了走去。

李大嫂,难道你怕我插翅飞了不成?夏堇说得急切,又转头对竹青道:你应该很清楚,很多事我并没有瞒着母亲一分一毫。

竹青曲了曲膝盖。

低头退了出去。

李大嫂只得跟了出去。

两人走出房门,吩咐绯红、杏红守在廊下,不能离开半步,她们则匆匆出了池清居。

屋子内,夏堇急问:先生,是不是母亲发生了什么事?卫晨没有回答,只是转身关上了房门。

先生?卫晨注视着夏堇,直视着她的眼睛。

夏堇的心瑟缩了一下。

他从未用这样的目光注视她。

他的视线只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才会从她的身上滑过。

确切地说,他从来不会注视任何人。

他仿佛早已看透了世事,他的目光只会停留在自己手中的银针之上。

先生……母亲……夏堇的声音渐渐弱了。

她看到卫晨正一步步走向自己。

她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她从他眼中看到了失望。

你做了什么?卫晨加重了每个字的读音。

我……我不明白先生的意思……夏堇再次后退了一小步。

卫晨上前一大步。

一把抓住了夏堇的手腕,把她的手高举在她眼前。

你的手一旦沾染上人命,就再也洗不干净了!夏堇使劲想挣脱他的钳制。

可是她越挣扎。

她抓得越紧。

你放开我!她知道他很生气。

她回头看了一眼江世霖。

我知道你在尽力救治他,我从没有妨碍你。

这是她想到的唯一可能。

她并没有谋害江世霖之心。

你老实告诉我,如果不是你的母亲,你会怎么对他?我不明白先生的意思。

他是我的相公,我自然希望……你希望他能醒来?卫晨反问。

是……不是!你唯一的希望是你的母亲能够醒过来。

我说错了吗?你恨不得他能立刻咽气,因为是他让你无法嫁给崔文麒,甚至,你怀疑是他害死了你的父亲。

一旦你的母亲死了,你想要江家的所有人陪葬。

为了复仇,你愿意赔上自己的性命。

不是的!夏堇用力挣扎。

她使尽全力欲推来卫晨。

他却在这个时候放开了她的手腕。

她一下子跌坐在江世霖的床边。

她紧咬下唇,她命令自己冷静,她不能在卫晨面前崩溃。

她不能让任何知道自己的目的。

特别是自己的母亲还在他手上的时候。

不是的,我希望相公能醒,不然我就不会费心费力照顾他。

她避开了卫晨的视线。

卫晨居高临下看着夏堇。

他看到了她紧紧握住床单的双手,他看到了她泛白的指关节。

我只是一个局外人,你犯不着欺骗我。

他的语气带着浓浓的失望。

他背过身不去看夏堇。

你扪心自问。

你到底干了什么!我还是不明白先生的意思。

齐家一家四口全死了。

这就是你想要的?夏堇愣住了。

是她让竹青把齐氏是夏知瑜外室的事宣扬出去。

也是她让张氏撞见齐氏。

可是她没想过要齐氏一家的性命,她只是想让夏知瑜家无宁日。

让众人知道,他不过是酒色之徒。

沉默中,卫晨又道:我想,前些日子你二妹闹出的动静,也是你的杰作?夏堇全然不知夏芯发生了什么事。

即便夏芯真的做了什么,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与她何干?最重要的,卫晨有什么资格责难她?卫大夫,我很感激你救了我的母亲,真的很感激。

她努力压抑着情绪。

她的母亲在他手中,而她是被江家剪去翅膀的小鸟。

她不能得罪他。

卫晨低头看着夏堇。

或者说,他用失望的目光瞪着夏堇。

他知道她在压抑对他的不满。

她对他一直存着小心翼翼。

看着她纤细的双手支撑消瘦的肩膀,他道了一句:值得吗?他的语气已不复一开始的怒气。

你非要弄得鱼死网破不可吗?他向后退了两步。

长久的沉默中,夏堇只是死死咬着嘴唇。

她不明白卫晨到底想怎么样。

他的疏离,他的漠视,他的推诿无一不说明他只是履行对薛子昂的承诺。

她相信他是善良的,富有同情心的,可他们之间只有承诺与同情。

他为什么会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与她说话,仿佛她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

先生,您亲眼看到了,我日日都在池清居。

我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夏堇依旧只是低着头。

卫晨再次后退了两步。

他走到窗前,背对着夏堇说:罢了,是我多管闲事。

你就当我胡言乱语吧。

夏堇抬头看他。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修长的背影。

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

他语气中的失望是因为他对她存着某种期望?夏堇糊涂了。

先生,母亲……你的母亲很好。

今天我和赵大夫确认过了,再过四天就会让她醒来……真的?夏堇情不自禁站起了身。

她终于看到了一点点希望。

卫晨回过头,背靠着窗户。

因为逆光的关系。

夏堇依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希冀。

这些天以来,只有这一刻她才是活生生的。

他轻笑。

笑自己的痴傻。

他以为自己早就把一切都看透了,结果还是没有。

或许是薛子昂逼着他走入了江家,但后来的事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对着夏堇点点头,平静地陈述:四天后,若是你母亲脉象平衡。

并无性命之忧,我会启程回寿阳。

我已经兑现了对子昂的承诺。

另外——他本想说,请你另找地方安置你的母亲,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另外,关于你的相公,江老爷那边。

你希望我怎么说?母亲醒了,大概需要多少时间能够彻底康复?夏堇无暇顾及卫晨突来的冷淡。

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她的母亲终于快醒了。

她不用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上。

卫晨复又回头看着紧闭的窗户,他就事论事:我上次就说过,大概需要两年时间。

若是赵大夫愿意坚持替你母亲施针,一年半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她自小就有病根。

这次又伤了元气。

这是最理想的状态。

夏堇回头朝江世霖看去。

他撑不了两年。

一旦江世霖死了,她对江光辉再无意义。

江家的人一定会要她陪葬。

她不能冒险带着尚未康复的母亲逃离涿州。

先生……齐氏一家,对你没有丝毫意义?你甚至没问他们是怎么死的。

卫晨的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罢了,当我没问。

先生!夏堇踌躇地看着卫晨的背影。

关于齐氏,他们虽然罪不至死,但她相信,卫晨一定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样的一家人。

她应该向他解释吗?她要如何解释,她从何得知齐氏一家的种种行为?先生,我还是先前说过的那句话,我从未离开过家门,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行了,我明白了。

卫晨一边说,一边拉开了门栓。

先生,我知道是我得寸进尺,可否请您继续医治相公?夏堇恳求。

为什么?卫晨讥讽地轻笑,你不怕他醒了,你再也脱不了身?说到这,他又恍然大悟般问:你不希望他在你母亲彻底康复前咽气?你从未期待他醒来……先生,医者父母心……我从来不是医者。

卫晨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我不过是为了兑现友人的承诺。

先生!夏堇跪下了,我用一句‘同生共死’才换来为奴为婢的资格。

请您就当是可怜我……?怎么回事?江光辉推开房门就见卫晨站在门边,而夏堇跪在屋子中央。

江老爷,我正要去找你。

卫晨的目光掠过夏堇,落在了江光辉脸上。

他已经收敛了所有情绪,对着江光辉拱了拱手,说道:江老爷,我刚才正告诉三奶奶,因为我的治疗未能达到预期的效果,我很惭愧,不想再耽误江公子的治疗……卫大夫,是不是她在言语上得罪了您?江光辉横了夏堇一眼。

他没有找到新的名医,暂时不能让卫晨离开。

他想走,至少得等他找到更好的大夫。

卫晨摇摇头。

回道:江老爷,是我学艺不精,未能治好江公子,与三奶奶无关。

卫大夫,有些事不能急在一时,大家都看到了,世霖的情况已经比你刚来那会儿改善了不少。

江光辉满脸堆笑,一再恳求卫晨留下。

夏堇跪在地上,心思千回百转。

或许她的母亲四天后醒来,是卫晨一早的安排。

但他突然要离开卫家,绝对是刚刚才决定的。

他在生气,所以他想离开。

她不明白他为何生气。

为了齐氏一家?为了夏芯?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听到卫晨再次拒绝江光辉,夏堇跪着上前 ,哀求道:先生,请您一定要继续医治相公。

她一连叩了三个头。

卫晨急忙避开她的动作。

三奶奶,快快请起!他朝李大嫂看去。

暗示她扶起夏堇。

没有得到江光辉的允许,李大嫂不敢动。

江光辉认定是夏堇得罪了卫晨。

他只当没看到她,好声好气地对卫晨说:卫大夫,您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只要您愿意留下替犬子治疗……江老爷,不是我不愿意。

是在下实在无能为力。

卫晨再次拒绝。

江光辉登时有些不悦,可又发作不得。

若是普通人,他可以用银子砸他。

可卫晨偏偏是寿阳卫家的人,从来都不缺银子。

老爷,您怎么站在门口?小潘氏的声音在江光辉身后响起。

她看到了卫晨,也看到了夏堇,用眼睛的余光瞄了一眼竹青。

亲自上前扶起夏堇,说道:堇儿。

你若是惹你父亲不快了,陪个不是就成了,不用跪下认错,家里一向没有这么多规矩。

她以为夏堇跪的是江光辉。

这些日子,他们已经证实,薛子昂匆匆赶回京城,是他的父亲召他回去。

他几乎是在得知夏知翰的死讯后,立马向衙门请假,连夜快马加鞭赶来了涿州。

他们若是能搭上薛家,很多事情就方便多了。

江光辉被小潘氏这么一说,立马醒悟过来,低头对夏堇说:你起来吧,我们和你一样,都希望卫大夫能够留下。

怎么,卫大夫要走吗?小潘氏听明白了张光辉的暗示,急忙帮着一起劝说卫晨。

奈何卫晨根本不为所动,只是客气而疏离地说,他已经决意四天后回寿阳,甚至不客气地指出,当天他之所以愿意留下,全因江光辉亲口答应,他随时随地都可以离开。

江光辉和小潘氏无奈,当场拉着卫晨去了蘅安院,又请了江世熙当说客。

夏堇不清楚具体的情形,只知道卫晨铁了心离开。

入夜,夏堇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从卫晨进屋那一刻说的第一句开始,都明明白白显示他在生气,而且是生她的气。

齐氏或者夏芯与他有什么关系?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喃喃自语。

只要卫晨愿意留下,让江世霖活着,替她争取更多的时间,她愿意做任何事,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可惜,她根本不知道卫晨希望她怎么做?第二天一早,夏堇特意留了竹青替她梳头,询问她张氏是否知道了齐氏是夏知瑜的外室。

竹青回答得吱吱呜呜,含糊不清,仿佛一早得了小潘氏的授意,不让她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在蘅安院请过安,夏堇如往常一样来到池清居,江世霖的房间却不见卫晨和他的随从。

小丫鬟告诉她,卫晨已经替江世霖诊过脉,也施过针了。

夏堇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喂江世霖喝了粥,又替他煎了药。

待她端了药碗回到房间,依然不见卫晨的身影。

平日里,只要他不出府,一般都会在江世霖的房间守着,不是看医书,就是研究药材。

虽然他们从不会说话,但这已经是一种习惯。

难道他知道我很想江世霖活着,所以他不需要在一旁看着我给他喂药?夏堇悄悄问着自己,心情难掩低落。

她必须找卫晨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