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堇从蘅安院出来,便一直在江世霖的房间等着卫晨从外面回来。
今日,他比往日迟了不少。
令她十分忧心。
在床边枯坐许久,夏堇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前世的她,父母双亡,情郎惨死,她孑然一身,复仇毫无顾忌。
如今,她缚手缚脚,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呆愣愣地看着床上所谓的丈夫。
三奶奶。
竹青站在夏堇身后,怯怯地唤了一声。
什么事?夏堇没有回头,只是低头看着江世霖。
她恨他,却不得不祈祷他活着,哀求卫晨留下救治他。
世上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吗?这些日子,她已经悄悄检查过,卫晨也表示,从江世霖身上的伤势判断,他确实是从高处坠下,不过他后脑的伤,有可能是摔下的时候磕了头,也有可能是被人从后面偷袭。
卫晨说过,头部受伤是他昏迷的关键。
如果能证明这伤和崔文麒无关,或许就能还他清白。
想到这,夏堇再次叹息。
她这个想法太天真了。
江光辉从来都不是讲道理的人。
除非找到真凶,否则他是绝不会放过崔文麒,也不过放过她的。
竹青站在一旁,见夏堇盯着江世霖,一连两声叹息,她心中犹豫,回头给李大嫂使了一个眼色。
李大嫂虽不情愿,但还是带着绯红等人走了出去。
你想对我说什么?夏堇主动询问。
三奶奶,先前奴婢没有细说齐家的事,只因见您一心一意照顾三爷,怕您分了心,这才……我明白的,你不用解释。
夏堇打断了紫鸢,问道:早上。
是母亲吩咐你,让我和卫大夫单独谈话的?是……是老爷吩咐的。
夏堇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心下疑惑。
江光辉不怕我谋害他的宝贝儿子了?上午他说的那些话意味深长,是什么意思?她暗暗问着自己。
时间在两人的沉默中慢慢流逝。
夏堇的目光紧盯着江世霖。
如果没有他的逼婚,我应该会一生幸福,顺遂平安吧?我可以和相公单独待一会儿吗?夏堇突然开口。
她想知道江光辉的底线在哪里。
竹青闻言,一脸为难地呆立在夏堇身后。
行了,我明白了。
夏堇没有为难她,只是伸手抓住江世霖的手腕,狠狠握住。
欺负一个没知觉的人是不道德的。
可是她恨,她怨,她焦急。
江世霖根本就是罪魁祸首。
而她还要卑躬屈膝地服侍他。
生怕竹青发现自己的动作,她很快就把江世霖的手塞入了被子中,吩咐道:时辰不早了,你找人去门房问问,卫大夫回来了吗?平日的这个时候。
他已经开始替相公施针了。
竹青转身出去安排,片刻又回到夏堇身边,说道:三奶奶,其实还有一件事。
前些日子,夏二小姐曾找过您。
那时候您正在给三爷煎药,太太请她改日再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就在夏二小姐去找卫公子之后的第三天。
竹青如实回禀。
先前小潘氏对她说。
既然卫晨能把齐家的事告诉夏堇,自然也会把其他事告诉她。
如此一来,还不如由她先告诉她。
二妹什么时候去找卫公子了?哪个卫公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夏堇连番追问。
竹青只能如实相告。
原来。
就在夏知瑜和张氏因为齐氏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夏芯不知道从何处得知卫晨的堂弟卫幽,夏知瑜属意的未来女婿来了涿州,她居然偷偷溜出夏家,乔装成丫鬟去酒楼见他。
结果她在酒楼被人认了出来。
那个当下。
卫晨、卫幽和江世熙没说什么,当即派人把她送回了夏家。
可酒楼人多口杂。
这会儿夏芯已经成了全涿州的笑话,不要说涿州,就连附近的几个州县,恐怕都没人愿意娶她,连带她底下的几个弟妹也受了连累。
夏芯在几天后上江家找夏堇,是来兴师问罪的,结果被小潘氏挡在了门外。
她在二门口闹了好一会儿,最后又哭又叫地离开,嘴里说,是夏堇毁她一辈子,她不会就此罢休。
夏堇就连卫晨见过自己的堂弟都不知道,更别说夏芯做的这两桩事。
当初她一时气愤挑唆夏芯,本以为她最多就是四处打听一下,惹得卫家不悦,把婚事作罢。
她没想到夏芯居然如此大胆,如此没脑子……不对!夏堇急急摇头,你知道二妹是被何人认出来的?又是如何认出来的吗?她追问。
竹青摇摇头,回道:三奶奶,奴婢也是道听途说。
其实在那之后,夏二老爷和夏二太太曾找过老爷和太太,因为老爷太太担忧三爷的病情,所以这些日子一直闭门谢客,这才没有见他们。
此刻夏堇终于意识到,她不仅被剪了翅膀,还被蒙住了眼睛。
不要说夏家发生了什么事她不知道,就连江家她也一无所知。
此时此刻,她最担心的是奶娘。
发生了这两桩事,夏知瑜还会放过她的乳母吗?还有其他的事吗?她沉声问竹青。
见竹青摇头,她不再言语,只是默然盯着床上的江世霖。
傍晚时分卫晨才从外面回来。
夏堇顾不得其他,迎上前问道:先生,可顺利?卫晨点点头,没有言语。
夏堇心知,江家的人恐怕都猜到了,卫晨隔几日就出门,一定是为了她的母亲。
江家知道的事,恐怕夏知瑜也会知道。
有了齐氏和夏芯这两桩恩怨,夏知瑜会不会不顾一切想把她的母亲找出来?夏堇一阵心慌,急问卫晨:先生,一路上可有人注意你的行踪?卫晨见夏堇问得奇怪,情不自禁看了她一眼,又环顾四周,言道:你们先出去,我要替江公子施针了。
人人都知道,卫晨不喜欢有人在边上看着他施针。
夏堇不敢强迫卫晨回答,正要随众人离开,卫晨突然开口要她留下,同时也把他的随从留在了屋内。
夏堇立马朝竹青等人看去,就见竹青和李大嫂对视一眼,而杏红不知道与绯红说了句什么,众人鱼贯而出,体贴地为他们关上了房门。
卫晨看着她们的举动,微微蹙眉。
他知道自己大概已经无法扭转江光辉的龌龊想法。
他对夏堇生出一股歉意,可想到她与崔文麒,想到她早就谋划着离开,他又释然了,淡然陈述:我并没有去见你的母亲,但赵大夫已经派人告诉我,她已经醒了,情况稳定。
赵大夫这两天会留在小院照顾她,你可以放心。
夏堇的脸上难掩喜悦,又担心地问:二叔父他们,会不会找到母亲?先生虽没有见过母亲,但他们应该知道,您和赵大夫一早熟识,说不定……先生,我不是质疑您,可是……暂时还没有人发现你的母亲。
卫晨打断了夏堇,用考量地目光看着她,问道:你为何突然有此担心?我……母亲真的没事了吗?夏堇再次确认,见卫晨肯定地点头,她才道:在先生回来之前,我和竹青说了一会儿话,关于齐氏和二妹的事,我刚刚才得知细节。
有些事很奇怪。
怎么奇怪?卫晨侧目,又道:我答应了你留下,就一定会留下。
他的眼下之意,夏堇不需要找借口撇清自己与这两件事的关系。
夏堇知其意,但一直以来都是她求着他,她只能好声好气地解释:先生,齐家在荷花里的宅子并不小,如何在一夜间起火,还把人烧死了。
这不是二婶娘可以办到的。
卫晨不语。
原本他以为是夏堇派人纵火,这才如此生气。
可是听夏堇的语气,她分明是在怀疑张氏,又觉得张氏根本办不到。
夏堇越说越觉得事情可疑,接着又道:先生,或许是我胡思乱想,但是依我想来,若是家里不小心着火,没有特殊情况,总不至于全家都被烧死……你想对我说什么?我只是想说,事情很奇怪。
另外,我和先生日日见面,我从不知道您曾经见过令堂弟,二妹人在夏家,她是怎么知道的?我们几个姐妹,虽算不上养在深闺人未识,但我们鲜少出门。
二婶娘为了某些原因,应该一直派人守着二妹。
在这样的前提下,她是如何到达酒楼,又是如何被人认出来的?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出门的,但她被人认出来,是她的帽子被人撞落,她在慌乱之下要求世熙送她回夏家。
我们都没能认出她。
她看到了晚到的世澈。
情急之中,她上前就要拉他,世澈自然是急忙避开。
那时他们就站在酒楼的楼梯口,人来人往,而她对世澈直言,她是你堂妹,被人听到了,这才揭破了身份。
听到这段叙说,夏堇直想说,夏芯真是蠢得没救了。
想想前世的她,她敢借着探望她为由,在江家千方百计偶遇江世澈,还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的?她细细思量着卫晨的话,确认道:真是她自己对大伯说出身份,不是被人认出来的?我说的是我亲眼看到的。
另外,我想我欠你一句道歉,先前是我太过先入为主,误会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