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火前就已经死了?夏堇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又道:先生一早出门,就是为了查证这件事?我只是想验证你的话是真是假。
卫晨找了一把椅子,自顾自坐下,我不方便经常出门,对涿州的人事也不熟悉。
因此我已经把此事交托世熙。
他会暗中找衙门的人问一问。
他稍一停顿又道:没其他的事,你先出去吧,我净了手,就要替他施针了。
他急巴巴地赶夏堇离开。
先生……以后我在屋子里的时候,你不用侯着。
我一向不喜欢有人在旁边妨碍我。
听到这话,夏堇明白了卫晨的用意,更加知道他看似对谁都冷冷淡淡,其实最是热心,也有善良。
他一直在用外表的冷漠武装自己。
见四下再无旁人,门窗都关着,夏堇低声说:不瞒先生,我知道您只是在帮我延续他的性命,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睁开眼睛。
其实我压根不在乎江家的人怎么看我,因为我会在他咽气前带着母亲消失。
闻言,卫晨的眼睑动了动,却没有抬头看夏堇。
你不想报仇了吗?他隐约知道夏堇想离开江家,可前世的经验又告诉他,夏堇的目标是复仇。
不是不想,而是……夏堇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沉吟片刻才道:我还是之前那句话,活人比死人重要。
卫晨情不自禁抬头看去,就见夏堇正看着他。
她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只是坦然迎视,眼神仿佛在说:我说的全都是真心话。
那崔公子呢?他脱口而出。
我希望他能脱险。
我不希望因为我,阻碍了他的锦绣前程。
卫晨思量着夏堇的话,问道:你就没想过,为何几个月过去了。
他一直杳无音讯?在他的记忆中,崔文麒在夏堇嫁入江家后再无音讯,之后的几年,他也从未听说有姓崔的人高中状元。
夏堇入狱时,众人说她因为奸夫毒杀江世霖,但没有确切地指出,奸夫是崔文麒。
夏堇把卫晨的话想差了。
她白着脸说:我知道,先生是说,他可能早就遭遇了不测。
不管他是生是死,我都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卫晨没有纠正夏堇。
反问:若是他果真遇害了,你还会说,活人比死人重要吗?夏堇的脸上再无一丝血色。
身体像秋风中的树叶,微微颤抖。
若崔文麒遇害了,那凶手就是她自己,是她没能看清紫鸢的真面目,是她对着紫鸢投鼠忌器。
犹豫不决,这才害死了他。
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卫晨打开了药箱,我要替他施针了。
夏堇没有解释,因为不知从何说起。
先生,我说这么多,只是不想你因为避嫌别人的想法我无法控制。
我让你出去。
只是不想自己在施针的时候被你打扰。
卫晨说罢,指了指房门,再次催促夏堇离开。
夏堇在廊下等了大半个时辰。
卫晨才从江世霖的房间离开。
她想追上去问他,从何知道齐氏一家不是活活烧死的,可看他冷着脸,整个人显得疲累不堪,她只能止了脚步。
寻思着晚些再找他问清楚也不迟。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上午,夏堇从蘅安院离开。
迎面遇上了江世澈。
两人见过礼,江世澈问道:三弟妹可是去三弟那边?是。
夏堇点头,奇怪地看了一眼江世澈。
他在明知故问。
见他朝着自己礼貌性地笑了笑,她慌忙低下头。
他们鲜少接触,但每一次都是他在帮她。
大伯这么早,是探望相公?是。
江世澈比了一个请夏堇先行的手势,似乎打算与她一起前往池清居。
除此之外,我也是去找卫晨的。
夏堇客气地让了让,与江世澈保持着距离,一同往池清居走去。
大约走了十几步,夏堇低头看了看身后的竹青和李大嫂,转头对江世澈说:大伯,之前的事,所有的事,我一直没机会当面对您说一声‘谢谢’。
三弟妹不用客气。
虽说我们已经分了家,但大家仍旧是一家人。
其实族里有什么事,都可以去找父亲。
若是有什么事不方便当面说,让人带个信也可以。
江世澈的声音并不高,但不仅仅是夏堇,就连她身后的竹青和李大嫂亦听得分明。
两人不约而同朝他看去。
夏堇思量着江世澈的话。
这话固然是告诉夏堇,有什么事可以寻求江光耀的协助,但另一层意思恐怕是在告诉她,卫晨是外人,齐氏一家的死因,她不该请托外人。
夏堇瞬间觉得难堪。
从花轿进门至今,明里暗里,江世澈是帮她最多的人。
可是她一会儿请他帮忙,一会儿又拒绝他的善意。
这一次,卫晨虽然是请江世熙调查齐氏的死因,但江世熙只是一介书生,真正帮忙的可能江世澈。
另外,酒楼内夏芯对江世澈的纠缠,大概已经让他对所有夏氏女子的印象大打折扣。
多谢大伯。
夏堇声音干涩。
江世澈微微转头,见夏堇表情尴尬,他急忙解释:三弟妹不要误会。
虽说族长也不能管各家的家务事,但是……他显得有些急切,停顿了一下,叹息道:不管怎么样,大家都希望三弟能早日醒来。
只要三弟醒了,其他的事都不重要了。
夏堇顺着他的话,点头道:是,我也希望相公能早日醒来。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两人间的气氛更加沉闷,四周也显得愈加安静,众人只能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以及压抑的呼吸声。
须臾,一行人步入池清居。
江世澈在江世霖床边略略站了一会儿,随着卫晨去了厢房。
夏堇在床边坐下,像平日一样喂江世霖喝粥,可她的心怎么都静不下来。
她以为自己早已什么都不在乎了,事实却并非如此。
她高估了自己。
当天傍晚,见卫晨准备替江世霖针灸,夏堇主动往外走,却被他叫住了。
世澈让我告诉你,早上,他特意在丫鬟们面前对你说,有什么事可以找他们帮忙,只是希望你能过得轻松些。
他并没有其他意思,请你不要误会。
卫晨平板地陈述,又道:另外,齐氏一家的事,他在昨日已经找过冯大人了,也让衙门的人透了消息给你二叔父。
有什么进展,他会通知你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卫晨表面平静,内心正在恼恨江光辉的不知所谓。
他没有告诉夏堇,江世澈刚刚告诉他,江光辉意识到他一直很热心地帮她,所以起了把她送给他的心思。
江世澈不好明着警告自己的叔父,行事不要太过分,这才特意在蘅安院前等着夏堇。
见夏堇只是点点头,卫晨接着说道:世澈告诉我,这几个月,无论是衙门,还是江家的人,几乎已经把涿州城翻过来了,但依旧没有找到崔公子。
他们估计,他已经离开涿州了…………或者他已经遭遇了不测。
夏堇的眼眶红了,若他好端端的,不可能躲起来,更不可能对我和母亲不闻不问。
卫晨看到了她眼角的泪花,也看到了她努力隐忍眼泪的模样。
他想安慰她几句,嘴角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说,转身去了江世霖床边,弯腰替他施针。
夏堇慢慢后退了两步,失神地坐在椅子上。
她强迫自己往好的方面想,可崔文麒已经遭遇不测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咬紧牙关,用手绢擦去眼泪,许久才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待卫晨针灸完毕,她问道:先生,您能否告诉我,您是如何知道他们不是被烧死的。
我去看过尸首。
看过尸首?夏堇吓了一大跳。
卫晨随意点点头,转而说:昨日我请世熙帮忙调查齐氏一家,只因我不能插手别人的家事,同时我们也不该经常私下说话。
这事是我欠考量,没有考虑到世澈和世熙也不能经常找你……先生,无论是你,还是大伯,二伯,大家都帮了我很多……听我说完。
卫晨打断了她,严肃地说:我把齐氏一家的事详细告诉世熙,另外一个原因是,有人既然敢杀人放火,又故意让别人怀疑是你所为,恐怕背后的目的不简单。
你仔细想想,你或者你父亲、母亲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他原本觉得夏堇只是一个女人,这事得交由江家来办,如今看来,江光辉不把她当媳妇看,江家大房毕竟已经分了家,不能越俎代庖。
事情很棘手,他一个外人又不好过多地参与。
夏堇思量着卫晨的话,一边摇头一边说:我虽然不清楚父亲在外面的事,可他从不与人争执,母亲和我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不过什么?原本在我身边伺候的丫鬟紫鸢,她跟了我六七年,我直到最近才发现,她很恨我。
我一直想不明白原因。
当初,我只是一时好心,才让父亲出银子安葬了她的母亲。
原本父亲并不想买下她的,但是她一再哀求,再加上她无处可去,这才成了我的丫鬟。
夏堇陈述着事实。
她怎么想都不明白,紫鸢的动机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