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之到底是个明白人,魏思齐的酒席方摆完,他就遣官媒上门说亲,魏家自然应下,两边极很快便过了合了八字过了小定,并将婚礼定在了明年的三月初八。
如此一来,林家与魏家算是彻底站到了一条船上,外戚权势前所未有的壮大,诸位大臣意识到倘若再不旗帜鲜明的站好队伍,只怕要成为被清洗的对象,于是纷纷打起联姻的主意,哥儿们自是不必说,几位待字闺中的姑娘也顿时身价倍涨,魏家的门槛险些被踏破。
魏黎春手捧一杯普洱,言笑晏晏的听自家二哥眉飞色舞的谈论着,恍如回到了小时候,每每他偷跑出去玩耍,回来后便会同她讲述高墙外的种种趣事,以及带回各种好玩的物什与她解闷,心下不由有些懊悔,早知他如此在意,应一早就出面将其办好,不至于让他耿耿于怀这么些年。
前几日大嫂递过牌子,想必是来与我商议几位侄子侄女的婚事,原是该帮着拿些主意的,只是太子正病着,朝堂的事儿又多,我实在挪不开身,横竖她是个妥帖的,我也无甚不放心,便叫人传信,让她自个掂量着办了。
她抿了口茶,笑问道:纤珞的婚事准备的如何了?若是缺了少了什么,只管与我说,二哥就只她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可千万别委屈了。
你二哥虽浪荡不羁,可也不是那等坐吃山空的纨绔子弟,纤珞的嫁妆我早就备好了,你随意赏赐些许物什与她添妆便好,其他的毋需操心。
魏思齐得意一笑,见魏黎春点头,又收敛了神色,站起身来,拱手作揖行了一礼,认真的说道:纤珞年幼丧母,若不是你这个姑姑怜惜,哪里能说的上这样的好亲事,虽说自家兄妹无须客气,但这个礼你无论如何也得受着。
感情这是当自己是媒人来行谢恩礼,她也就没有矫情,安静的坐着接受了,待他归座后,问道:二嫂迁入祖坟,并上了家谱,母亲已决定不再逼你续娶,二哥不必再为了唱反调而日日流连青楼,以后可有什么打算?魏思齐闻言高深莫测的笑道:打算是有,只是你未必同意。
即便你同意,母亲知道了只怕也会一哭二闹三上吊。
魏黎春连忙摆手道:母亲虽然上了年纪,但挥舞起龙头拐杖来,可颇有祖父的风范,我劝你还是打消不应有的念头罢,否则累的我与你一同挨罚,我可不饶你。
打小咱们两兄妹性子就很是相像,但凡决定了什么,便是撞个头破血流也决不放弃,你又何必多劝?魏思齐往椅背上一靠,抿唇笑道:若兰有了名分,纤珞也得了好归宿,母亲有你照拂又有大哥大嫂侍奉在前,我再无任何牵挂,待三月初八一过,便启程去漠北,年后官员考绩时,若有那边的缺放出来,你可要替我留着。
漠北?魏黎春惊的一下站起来。
魏思齐抬手将她按回去,一脸向往的说道:当年若兰与父亲走镖到漠北,而我是四处游学的士子,我们于草原之上相识相知,留下了无数的美好回忆,她曾经笑言若有一天故去,灵魂必定回到那里,盘旋于明月清风间,观蓝天白云,听鸟语花香,还有那牧童的短笛,便是来世有再多荣华富贵,亦不愿投胎转世。
她已在那里等待太久,如今尘埃落定,我总算能永远的陪着她了。
魏黎春张了张嘴,嗫嚅半天又将全部话语吞了回去,眼前一会闪过程子玉的脸,一会又闪过岳临柟的脸,她单手扶额,恨声道:一个如此,两个如此,本宫何等荣幸,身边竟全是这等痴情种子,倒显得本宫寡淡凉薄了。
见她连称呼都变了,想是动了气,魏思齐一挑眉,凶巴巴的说道:谁敢说娘娘寡淡凉薄,我让他见不到明儿的太阳。
好端端的世家爷们,说出的话一股子匪气,回头叫大哥听见了,仔细说你丢魏家的脸,请出家法来伺候。
魏黎春斜睨他一眼,深吸口气,无奈摇头道:罢了,你既决议如此,我也就不劝了,只是你这一走,往后咱们兄妹再见便难了,你得空便进宫与我说说话罢。
见妹妹双眼发红,若是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必定会将其惹哭,于是玩世不恭的笑道:离三月初八还有小半年呢,我若是天天来,只怕你要不耐烦了。
魏黎春抽了抽鼻子,哼笑道:那是自然,本宫要忙的事儿多如牛毛,哪里有空陪你侃大山,你自去青楼找你的莺莺燕燕去罢,等到了漠北,有你忙的。
魏思齐惊恐道:浓浓的一股阴谋诡计味道在空中弥漫,难不成才这么会子工夫,你就将主意打到我身上了?被点破,魏黎春丝毫不觉羞怯,慢条斯理的啜饮了口茶,眯眼笑道:驻守雁门关的冯将军是娴妃的姐夫,宁王已将方家拉上贼船,冯青灵这里自然也要算计到,我不可不防……二哥英明神武智勇双全,守将之职定能担的起。
冯青灵此人魏思齐识得,颇为忠厚老实,驻守边关十数年,兢兢业业,堪称典范,若为了宁王这么个浪荡王爷丢掉性命,着实有些可惜,忙追问道:你要办了冯青灵?她抿唇笑道:冯将军劳苦功高,我岂能卸磨杀驴,不过是想让他早日卸甲归田安享晚年罢了。
老骥伏枥还志在千里呢,方三十出头便卸甲归田……魏思齐嘴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的抱拳道:娘娘英明。
爱卿免礼。
魏黎春抬了抬手,多年未与二哥促膝相谈,所幸仍是这般欢乐,眼角眉梢都挂满笑意,魏思齐见状由衷的说道:年初听闻你开始吃斋念佛,让我着实揪心了些日子,如今见你如此,倒与小时候一般无二,也便放下心来。
你是个有主意的,朝堂之事我也不多说,只是不管你如何行事,不可委屈了自己,没事多笑笑,莫要整日板着一张脸,别人瞧了害怕,自己也开心。
我哪有整日板着一张脸?二哥唠叨起人来就没个停歇,越来越有母亲的风范了。
魏黎春眼眶里的湿意泛滥,嘴巴却得理不饶人的撅着。
魏思齐起身,抱拳笑道:娘娘既这般嫌弃臣,那臣就告退了,您自去找那不唠叨的人儿去吧,臣瞧着望月小筑那位细皮嫩肉的很是不错,很是符合娘娘的口味。
不待魏黎春怒火喷发出来,他便一个闪身出了正殿,转身没了人影。
*秋弥那日突降暴雨,将一干纵马捕猎之人淋了个彻底,太子后宫之后发起风寒,当夜便烧的不省人事,请太医看诊开药,拿冰块冻敷额头,如此这般折腾,魏黎春三天三夜夜未合眼,又是担忧又是着急,第四日早朝时浑身发虚的打颤,好在有惊无险,太子总算挺了过来。
送走魏思齐后,她开始批阅奏折,然而到底记挂着太子,有些心绪不宁,用过午膳后,便坐着辇架到了东宫。
东宫寝殿内,太子岳榕瑄拥被靠在床头,兰泽坐在榻边,手里端着碗清粥,神情温柔的劝说着,岳榕瑄显然一副不领情的样子,傲娇的别开头,躲过他递到嘴边的汤匙。
魏黎春搭着紫菀的手走进去,嘴里调笑道:哟,太子殿下正闹脾气呢?本宫来的可真不巧。
娘娘吉祥。
兰泽忙放下粥碗,跪地磕头行礼,待得了准许起身后,忙为魏黎春端了张太师椅到床前。
一场大病,倒让岳榕瑄与魏黎春关系亲密了许多,其实天下间母子哪有隔夜仇,岳临柟弃江山社稷于不顾,使得她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不像从前那般万事皆由着他的性子,所以他得了兰泽后,既害怕被苛责,又担忧兰泽受迫害,只得如刺猬般竖起全身的刺来防卫,后来见到母妃不但不反对,还待兰泽极好,自己生病亦是彻夜守护,欣喜还来不及,哪里还敢让刺竖起来?岳榕瑄哼道:孤要喝皮蛋瘦肉粥,他却拿白粥来敷衍。
兰泽搓了搓手,讪笑道:奴唱戏在行,厨艺却是半点不通,能做出白粥来,就已经阿弥陀佛了,您就将就着用点吧?岳榕瑄坚持道:不管,孤就要喝皮蛋瘦肉粥,你快去给孤做。
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任性。
魏黎春在他脑门上戳了一指甲,朝后摆了摆手,紫菀别端着个托盘走上前来,岳榕瑄探头一看,竟是一罐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肚子里的馋虫顿时蠢蠢欲动,喜的他拍手道:知我者,母妃也!啊,真香,快给孤盛一碗来。
兰泽从紫菀手里接过托盘,放到床头小几上,取了一只碗出来,盛了大半碗出来,递与岳榕瑄,岳榕瑄用汤匙盛了一勺塞到嘴里,巴咂着嘴细品了一番,叹气道:母妃熬的粥,并非这个味道,想不到母妃竟拿御膳房来敷衍儿臣,着实让儿臣伤心。
魏黎春一巴掌拍到他脑门上,咬牙切齿道:本宫有无数奏折要批,有无数朝臣要召见,哪里有空给你熬粥?说起来这还是拜你所赐,若你能摄政监国执掌朝政,本宫便是一日三餐给你熬粥,又有何妨?儿臣错了,母妃您千万别跟儿臣一般见识,儿臣以后再也不敢了。
岳榕瑄闻言忙不迭的告饶,魏黎春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出息……岳榕瑄往前凑了凑,贼笑道:儿臣没出息,母妃可要加把劲,早日生个有出息的皇弟出来。
你这泼猴,竟敢打趣起母妃来,看本宫不剥了你的皮!魏黎春被说的耳根泛红,摁住他便是一顿捶,直到他哀嚎着喊救命,这才放弃。
兰泽在旁笑眯眯的看着,见闹腾起来,忙不迭的将餐具收走,以免烫伤,待两人气喘吁吁的坐下,他才又将粥碗递过去,岳榕瑄却不接,撒泼要他喂,这事之前没少做,只是当着魏黎春的面,着实有些难为情。
魏黎春见状笑笑,从座位上站起来,道:本宫还有些许奏折未批,就先回宫了,瑄儿大病初愈,不易进食过多,一碗足矣,也莫要忘了服药。
是,奴会照顾好殿下的,娘娘请放心。
兰泽忙起身相送,岳榕瑄在背后大声道:儿臣恭送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