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这些阻力,以岳临柟的心机与智慧,即便局势会动荡些时日,想必也会无伤大雅,比自己一个妇道人家赶鸭子上架要强上许多倍。
只是若退回后宫,以后就得仰一个无情无爱的帝王鼻息过活,后宫里的女人就像娇艳的花朵,这茬谢了,另一茬却开的刚好,没有了权势的自己,即便容颜再绝~色,身子再消魂,亦有人老珠黄的一天,这种宠~爱着实有些不可靠。
怒气带来的头脑过热,没有持续多久,魏黎春便冷静下来,稍微一斟酌,忙不迭的应声道:既是皇上的意思,那臣妾就继续管着吧。
只是臣妾到底是个妇道人家,打理下日常琐事倒还说的过去,玩起阴谋诡计来却是稚~嫩的很,若要扳倒宁王,少不得要皇上从旁指点着才行。
如今大齐天下归一国泰民安,你处事周到细心,善于笼络大臣,对百姓又很是体恤,相比朕的铁血统治策略,要更加妥帖一些,若不是宁王如此不安分,且砍断了朕的一条胳膊,触到了朕的逆鳞,朕会一直不动声色的旁观下去。
岳临柟面无表情的夸赞了她一番,随即冷笑道:对付宁王,朕已有万全之策,只要你按照朕的指示来做,不出半年,保管叫他身败名裂死无全尸。
皇上英明。
魏黎春大喜,猛的站了起来,竟是忘了自己怀孕的事儿,肚子撞到桌沿上,疼的她唉哟一下叫出声来,岳临柟伸手搀了她一把,皱眉斥责道:刚夸你周到细心,便如此莽撞,若是伤到腹中龙胎,别指望朕会可怜你。
魏黎春吓的魂都飞了,弓着身子捂住小腹半晌,才发现原来是伤到了身侧的髋骨,不过自己没用多少力气,最多也就起块淤青,让朱瑾要药酒搓几下便好,便是不理会也不打紧,这才放下心来,边揉着撞伤的地方边坐了下去。
岳临柟斜了她几眼,见她脸色已恢复如常,便将案桌拉正,取过两块镇纸将布防图固定好,问道:郑爽殁了,伊犁那边你是个什么章程?正想与皇上商议这事儿呢。
看完宝匣内的信笺后,魏黎春便开始琢磨伊犁将军的人选问题,一来不知军中到底多少武官投入宁王麾下,二来山高皇帝远,极易出现拥兵自重的情况,用外人到底不如自己人放心,便在脑子里搜索了半晌,总算给她找到个合适的人选,只是还得要岳临柟不反对才成,她说道:常理来说,郑爽殁了,将军一职便该由副将顶上,只是眼瞅着那副将就是宁王的人,不但不能让他如愿,未免扰乱军心,还得即刻调离才行,所以得另寻一人前往伊犁。
臣妾想派云贵总督过去,云贵总督的位子由他的副将接任,而这边伊犁将军的副将则平调成新任云贵总督的副将。
岳临柟转头看向她,问道:云贵总督与你是何关系?果真老奸巨猾,一眼就将她的小算盘看透,魏黎春讪笑道:云贵总督副将邵云轩是臣妾姐夫的小舅子,而云贵总督邵阳则是臣妾姐夫小舅子的父亲,他们父子俩驻守云南多年,屡次平定异族叛乱,足可以信赖。
岳临柟哼笑一声,对于她安插亲信的行为没作理会,细长葱碧的手指在伊犁与云贵两处地方来回点了几下,哼笑道:将吴辛岩放到邵云轩眼皮子底下,倒是翻不出风浪了,可要想逮到大鱼,得舍得放长线才行。
魏黎春双眼放光,追问道:该如何放长线?岳临柟没有回答她,反而问道:京中哪些官员参与其中,程子玉可有名单与你?她忙回道:有是有,只是臣妾生怕打草惊蛇,暂时没动他们。
你做的很对,暂且按兵不动。
岳临柟赞许的点了点头,打开案桌抽屉,取了本折子出来,递给魏黎春,高深莫测的说道:调邵阳任伊犁将军、邵云轩为副将,擢升吴辛岩为云贵总督。
出了正月,便将这份名单上的官员或杀或贬。
到了二月底的时候,寻个吴辛岩的错处,在早朝之上严厉斥责一顿,之后让他进京请罪。
三月中旬,你二哥去投军,待抵达漠北后,便将其擢升为参将,然后下旨召冯青灵入京述职。
吴辛岩是宁王的人,冯青灵是娴妃的姐夫,是宁王首当其冲拉拢的对象,将此二人都召回京中,会让宁王少了许多助益,可是无凭无据的,便是严刑拷打,也未必能挖出任何对宁王不利的证据来。
魏黎春疑惑的皱眉:臣妾愚笨,还请皇上示下。
你手里那张折子上写的,都是近一两年来与宁王交往过从的武官,一股脑的将他们全部拔除,宁王便只剩吴辛岩与冯青灵两员得力大将,这两员得力大将若是被召回京中拿捏住,那可就满盘皆输了,所以宁王不会坐视不理。
岳临柟一掀衣摆,坐了下来,眯眼道:狗急跳墙这出戏,想必会十分精彩。
逼宁王造反?不管是吴辛岩还是冯青灵起事,都将会是个大麻烦,倘若一南一北两厢呼应的话,要倾多少财力兵力才能镇压下去?况且即便能镇压下去,他们咬紧牙关拒不交代,还是奈何不得宁王半分。
这可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好计谋,魏黎春颇为失望的摇了摇头。
岳临柟扫了她一眼,主动解释道:南诏王原是女奴所出,是南诏王宫中最不得圣宠的一个皇子,不过八岁便被当作质子送来大齐,若不是朕处处护着他,他根本活不下来,更别提返国当上南诏王了。
而匈奴的呼和单于,父汗过世后,被弟弟与族中长老驱逐,他单枪匹马跑来大齐,找到太子府上,与朕彻夜长谈后,朕说服父皇出借了五千精兵,他靠着这五千精兵,只用了个把月便斩杀了一母同胞的弟弟,夺回了单于的位置,并在之后半年内横行漠北。
魏黎春混沌许久的脑子总算清明起来,恍然大悟道:若想阻止吴辛岩与冯青灵入京,唯一的办法便是战事突起,这两个属国本就地域狭小,资源也极匮乏,每年还要向大齐交纳岁贡,本就心怀怨愤,倘若许以好处,不愁他们不合作,不巧的是皇上与南诏王跟匈奴单于都颇有渊源,不管宁王找上哪个,都可以索要往来的信件作凭证,治他一个通敌叛国的大罪。
想明白了?岳临柟哼了声,又道:南诏王早年做质子时,要韬光养晦,所以多数时间都与宁王混在一处,表面看来关系要亲厚许多,找上他的可能性要大的多,这也是朕安排你二月底便召吴辛岩入京的原因。
既是朋友,皇上这样狠辣绝情,南诏王想必也单纯不到哪里去。
魏黎春笑了笑,担忧的说道:此番他若是拿到了皇上想要的证据,只怕会借机索要好处。
他两年前发来国书,想让朕同意在边境开放互市,可惜不等朕批复,玉涵便去了……他叹了口气,说道:互市的事儿,于我大齐有益无弊,答应下来便是。
至于其他的,两国实力悬乎,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螳臂当车之事。
如此便好。
魏黎春常舒了口气,压在心头的巨石一下被搬走,整个人都觉轻松了不少,高兴之余又有些后怕,幸亏自己没有称帝的想法,也不曾打算与岳临柟为敌,否则真会输个一败涂地。
岳临柟又说道:京中那些文官,等宁王伏诛后再处置不迟。
是。
魏黎春应了声,想到先前对太后的承诺,为难的说道:臣妾曾答应过太后,会留宁王一命……无妨。
岳临柟起身,将布防图重新挂回墙上,不以为意的说道:只说是朕的旨意便是,料想母后也不会为难你。
魏黎春笑道:皇上既这么说,臣妾就放心了。
岳临柟将魏黎春扶起来,拍着她的手,说道:只是看了些许奏报,又挖了这么一个坑,便觉心力憔悴,果然修炼炼丹久了,便不爱这些尘俗事,待宁王一事了结后,朝政就全仰仗爱妃了,朕不会再理会。
她不能没有权势,所以也便没有谦虚,只微微福了福身,说道:臣妾定当尽心竭力,不辜负皇上所托。
岳临柟松开她的手,转身道:到摆晚膳的时辰了,回去罢。
*方出现在春芳苑门口,黄婵就哭着迎上来:娘娘,不好了,老太太晕过去了。
魏黎春眼前一黑,岳临柟及时将她扯住,这才没跌到地上,他皱眉道:有话好好说,大哭小叫的成何体统!快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魏黎春定了定神,连忙追问。
黄婵抽噎着解释道:午膳时还好好的,用完午膳后歇下了,睡了一个多时辰才醒来,丫鬟们听到动静进去伺候,便瞧见她眼神发直,忙不迭的去禀报大太太,大太太赶过去瞧了下,立刻叫人去请大夫……废话甭啰嗦了,快说大夫是怎么说的。
魏黎春不耐烦的打断她。
黄婵连忙回道:说是中风,情形很是凶险,让家里人早作准备……去太医院看当值的是谁,让他立刻往魏府走一趟。
魏黎春一面心疼年迈的母亲,一面又担忧若是真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魏纤珞倒是可以热孝里成亲,但二哥却是如何也得守孝三年,那么岳临柟的计划便散开了一个缺口,虽说能在魏家子弟里找到替代者,但终究没有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哥哥靠得住。
是。
黄婵应了声便往外跑,魏黎春想了想,又忙唤住她,吩咐道:本宫不方便出宫,你跟着去瞧瞧。
老太太福泽绵厚,定能熬过去的,娘娘您是双身子,万不可太伤神。
黄婵见她满脸焦急的样子,安慰了几句,这才往太医院赶去。
岳临柟将她扶上辇架,自己也跟了上去,淡淡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切顺其自然罢。
事不关己,自然能平静淡然,魏黎春心急如焚,晚膳也没用进去多少,坐在暖炕上,眼睛不时的瞄向殿门,每当有宫女进来,都误以为是黄婵,甚至有几次激动的站了起来,得了岳临柟好几个白眼后,这才心不在焉的批起奏折。
直到宫门下匙前一刻,黄婵才赶了回来,满脸疲惫却又欣喜的禀报道:袁太医又是施针又是开方又是喂药,折腾了好几个时辰,总算将老太太救了回来。
虽说一条胳膊没了知觉,但袁太医说这个年纪得这种病,十之**都撑不住,咱们老太太是个有福气的。
大太太喜的当时就跪下对着观音团磕了三个头,说是等老太太好些了,便去庙里还愿呢。
还愿是应该的,连自己这个不信佛的都要喊阿弥陀佛了,魏黎春擦了把眼泪,笑着说道:母亲定是想着要抱外孙,所以才不舍不得这么早就离开呢。
可不是?黄婵仰头,一脸得意的说道:老太太一醒过来,奴婢就将娘娘有身孕的事儿说与她听了,喜的她连声道好,还说一定要快些好起来,万不能错过了给外孙的洗三礼呢。
既无事,那便可以放心了。
岳临柟将书一合,起身往床榻走去,说道:时辰不早了,早些安置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