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桐出院了,本来没什么大事,反倒在医院里闹肚子折腾个没完没了。
庄家隔着城还是听到女儿在外经受苦难的消息,二老亲自出动将人接回去了。
外人不知,只当她是贫血来医院观察,对于秦老太太的事,庄桐更不会吐露半字。
走前来跟言诗诗辞行,隔着空气像隔着数重大山,两人面色沉静相望多时。
最后还是庄桐最先敛容笑起来: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谢谢你了。
言诗诗觉得比起这句‘谢谢’,她更该说得是‘对不起’。
可是嘴长在她自己身上,况且要怎么昧着良心别人又岂能说得算。
平和接过她这招,跟着和颜悦色:不用谢。
看你能出院了很羡慕,真为你高兴。
外面已经有人催促:小桐,快点,你身体还很弱,我们得快回去了。
言诗诗偏过头看,是庄桐的妈妈,一个富贵端庄的女人。
这回才是真的羡慕,自己的妈妈长什么样?竟然模糊得就剩一个轮廓。
庄桐没转身出去,反倒更走近她一些,笑容冷却,凑上来时声音压得很低很淡:言诗诗,你跟秦夜说什么了对吧?你觉得我会在乎?言诗诗迎上她的眼,好笑:既然不在乎还来问我干什么?不是相安无事么。
退离她远些,坐到室内的床上淡然抬眸;你很骄傲,偏偏在秦夜这里又过于卑微。
果然啊,人是没有十全十美的。
庄桐坐在返程的车上想想之前跟言诗诗的对话仍旧忍不住讽笑,刚刚那算什么?倒像她庄桐有失风格了。
她言诗诗算什么东西,不就一个被老太太钦点了的乡下丫头么。
话说一个老太太又能指望多久,说不定哪一天倒下了就再也起不来了。
晚上言诗诗给秦老太太打电话,是张管家接的,说老太太从下午回去一直睡到现在还没起来,问她是否上去叫醒。
言诗诗握着电话想了想,还是算了,挂前又说:张叔,明天我办出院手续吧,反正就受了点儿皮外伤。
张管家说得很正派:这个你得跟少爷说,八成老太太也做不了主。
正是不早不晚的时候,打开窗子天际已灰蒙蒙一片。
自打庄桐一走,她的心里就堵得受不住。
庄桐走前扔下那一句话真所谓是犀利得很,像要扎破她的血肉连同筋脉都挑断,真是内力高强的对手。
她问她:你没在上流社会游走过,不知道秦夜那是贵人中的贵人。
你觉得你一个低贫入尘的女人拿什么匹配他?人啊,别奢望得太高,会摔得粉身碎骨。
那一刹言诗诗抱着自己全身都疼,那疼真真是从骨子里溢出的。
她既不在上流社会生,也没在上流社会长。
可是,谁说如此就不能存活得游刃有余?望着暮埃沉沉的夜空自眼角缓缓攒出笑意,换过衣服出门。
景风没想到言诗诗会在这个时间给她打电话,号码是公话亭的,只说个见面的餐厅名字和大体位置。
他不是F城人,之前来过,去过的地方也很单一。
像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头还真是没来过。
找过来时已经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吃饭都到了高峰期,原本不大的餐厅挤得满满的都是人。
言诗诗占了位子,放眼望去也就那一张空着,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好找。
他急速淌过去,坐下前礼貌问: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这地方实在不熟。
言诗诗心里是很不耐烦的,以为他不来了,甚至想过再等一秒钟就走人。
她没有电话,也不能打一通问问到底到哪儿了,出来这么久,如果楚信风或秦夜过去了,就不好说话了。
指了指墙上的钟,皱眉:真是不早呢。
景风温和的笑着,优雅的公子范堪称淋漓尽致。
映着厅内亮起的薄光问:没拿电话么?路上怕你等急了,给你打过电话的,是路人接的。
言诗诗大大方方的说:那是公话,我没有电话。
勾过杯子又问:你不是F城人吗?这条街不古怪啊,怎会找不到。
景风嗯了嗓:不是,来这里办点儿事情。
办完了吗?景风瞧着她喝水的动作,微微鼓着两腮,像青娃一样,样子十分可爱。
睫毛也长,映着灯光投下两排密实的暗影,越发衬得肤若凝脂。
嘴角若有似无钩起:嗯,办完了,可是不能走。
见言诗诗做惊讶状,指着她的手臂温温的说:撞到人了一跑了之像话么?你的伤怎样?言诗诗经他一提醒,煞有介事:是哦,你是肇事者,跑了可不像话。
其实没什么大碍,不过你这么聪明的人一早就知道我要敲诈你吧?景风操起手臂微笑,肯诚说:本来就没想逃,你只管放一百个心。
倾身过来微微眯起眸子:你想怎么个敲诈法,不如说出来大家商讨商讨。
如果不划算,我倒可以帮你想个完善方案。
言诗诗一怔,着实没想到。
这股子大方劲实在不像话,看来真真是钱多得没处花了。
吞咽了一下口水,本来当玩笑说的,谁想他会这样认真。
见她半晌瞪大眼睛,再凑上些好心提醒:嗯?不是要敲诈?总得有个方案吧。
我做这个包赔业务很在行。
MIGA成员干这项业务不在行像话么?莫非干久了落下职业病,见了索赔事宜就会两眼放光,全不管锁赔对象是自己还是他人?言诗诗吞下一口水,正着脸色问:你玩真的?景风也敛正神色:简直太真了,从没这么真过。
言诗诗点头:那好,我可真说了。
事实上她真有事求他,可是并没打算以撞车事件相要挟。
他既然这么大方,叫她没法扭捏。
勾了勾指将人招过来,则过头去同他做耳鬓厮磨状:你帮我件事情好不好?事成之后其他的就都免了。
还什么钱不钱的,多伤感情啊。
是挺伤感情。
景风俨然被她撩拔得很有兴味,玩味的侧眸睨她:你说来听听。
谈话在言诗诗一阵大力的腹鸣中告终,景风牵着嘴角说:你饿了。
言诗诗很尴尬,紧紧的抿着唇白他:我当然知道。
抬头就要叫东西吃,被景风一把拉着起来,没忘记她手臂上有伤,动作轻而缓。
走,带你换个地方吃。
言诗诗矜持:就这里吧。
景风不理会,伸手帮她拿外套,身板英挺修长,眉眼也是俏生生的瑰丽,站在厅内点点光晕下,凡世中粉墨登场,不禁引人多加注目。
车子兜转开出,来到一家知名饭店。
你看,连言诗诗这种土包子都觉得出名,可见有多么举世闻名。
楚信风旗下的产业,能不知道么?!这里?要不换一家吧?景风拔开额前几缕散发,轻笑:换什么,这家东西做得不错。
言诗诗咂舌,是不错,价钱也高啊,普普通通一桌席也是价格不斐。
她埋着头数算,就不知道谁付钱。
景风像能看透她的心思,刀刻的一张脸抡起明快的笑意:我付帐你怕什么?还能把你压这里不成。
言诗诗抬头看他,也很认真:这一点我也想过了,主要我怕即便把我压这也是付不起一桌的饭钱的。
景风哈哈的笑起来:怕什么,实在不行不是还有我么,有我垫底你怕什么。
言诗诗乐呵呵的跟着上去,这个时间点定然看不到楚信风。
那人一般不做巡查,由其在这种下班时间,各种娱乐场子都跑翻天了,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景风一看就知来过多次,经理都认得,一听他过来了,亲自去包间里招待。
平日他喜欢吃什么也是了如指撑,一见人来就提前让厨房准备着了。
这一次不同,还带了女宾过来,经理多看了言诗诗一眼,恭敬的跟景风说话:景少还是第一次带女伴来,得特意让人准备几道招牌菜了。
景风一早脱了西装外套,表情散散的很随意:让她点几道喜欢吃的,先上来,我怕晚了就得带个饿死鬼回去。
他这样一说真是暧昧不清的,其实没什么关系,只有几面之缘而已。
可是经理听来就觉得这个女子在景风的眼里非同一般,这个少爷是哪家的神圣他太知道,对女人挑剔的程度就像鸡蛋里挑骨头。
现在看来,人是讲感觉一说的,对上眼了,怎么看都是舒心。
------题外话------都说咱诗诗傻,实在配不起律政佳人的名号,实则她是真精,她每做一次痴傻的事都是有算计的,可是还不能说,而且她装疯卖萌也是有理由的,很快就看出本质了。
这些白痴的事,都是一些人为达自己的目地一点点擀旋来的。
诗诗有点恨也有点利落,嘻嘻,别把她当小白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