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带着一队人在秦家别墅前那趟林荫路上等,一看到秦夜拉风的车子急速驶来,老远就迎了上去。
秦夜一甩车门下来,天神般的脸冷得见不得多少情绪。
急问:老太太怎么样了?张叔略微踌躇,瑟缩了一下脖颈:那个……少爷……是……是我报告有误,其实老太太没事,在客厅里……一句话尤未说完,被秦夜冷冷的一眼扫过,跃过去大步向建筑物内踱去。
言诗诗跟着下车听到这一句,抚上额头作哭笑不得状。
这一路上秦夜怎么个急法她是清析看在眼里,时速本就不低的车子还被开到最大速,有坐凌宵飞车的感觉,心脏都快跳停了。
回头来,只一句弄错了?不是明摆着添乱么。
忍不住多说一句:张叔,这样的事能随便说么,秦夜多担心奶奶您又不是不知道。
正因为知道,张管家这一刻才满心不适。
他也是着了庄桐的道,否则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老太太的身体开玩笑。
重重的叹了口气:甭提了,我就是老糊涂了!本来老太太好好的出去转了,中间有一个人回来说老太太发病被送去医院了,还让顺带跟少爷说一下。
我当时也是着急,又担心老太太真有什么事,脑袋一时不管用,想也没想就让人去靠山屯给少爷送信了。
言诗诗怔了下,想笑,转而噙一丝苦笑:又是庄桐?这个女人的心思还真是不能小瞧了,无论秦夜怎么屏蔽,她倒有法子将人炸出来啊。
秦老太太这一次无形中又被庄桐当枪使唤,可想而知心里有多不痛快。
早上时意气风发的出门,半路遇到庄桐被拦下来随意聊了两句,再回来就发现秦家都炸锅了,听张叔说有人来过说她中途发病被送去医院,就连秦夜那边也派人去送过信了。
秦老太太脾气一直火暴,由其这一次还有人咒她老不死。
一拍桌案非要将人揪出来,转眼庄桐就歉意吟吟的进来。
还是秦老太太素来不喜欢的那种温软至发嗲的嗓音,过来挽她的胳膊赔好:奶奶,对不起,是我背着您让人这么做的。
我也是没有办法,有事急需夜帮忙,可是现在怎么也找不到他人,秦家人又不肯告诉我他的行踪,我也只能对不住您了!我知道这么做实在不好,所以刻意来给奶奶赔不是。
秦老太太盯紧她一双媚态横生的眼,确定在里面看到所谓的得意洋洋。
她们早就扯破脸皮,这样过招也不需什么避讳了。
她表面上再低姿态,内里也无时不在张杨着一种胜利的快感,并且她深知秦老太太也心知肚名。
秦老太太厌恶的抽出手,挑着眼角姿态威严的问:庄桐,你这是在跟我老太太玩弄心眼么?庄桐轻笑了下,大大方方的松开手站到一边。
瞧您说什么呢奶奶,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打着您生病的幌子。
谁让您不让秦家人告诉我夜的下落,我也是没有办法了。
秦老太太仍旧一脸平静,精锐的老目中赤裸裸的滑闪过不屑。
反倒坐下身悠然的抿了口茶:庄桐,我没想到你一个小丫头心机竟重到这个地步,女人聪明很好,越是聪明也越是讨喜。
但是这跟邪恶跋扈可不一样,这样的女人是不能长处的,处得久了就会里里外外瞧出本质,怎么也由心喜欢不起来了。
眼见庄桐在她心平气和的话里微微站不住阵角,极轻的笑了声:在你眼里我孙子是什么人?可是男人中的男人?你这些小心思他怎么看?还是以为他真的就看不到,亦或对女人也算彬彬有礼就没有挑剔了?白如玉的茶杯往茶几上一撂,脆响之后当即碎成两瓣,表明她这次是真的动了怒,不是三言两语再能敷衍过的。
庄桐,你这个样子实在让我老太太不喜欢,也只能离秦夜越来越远,初见你时的样子还好一点。
不过看来俨然不是真心的,所以才没撑多久就让我老太太从里到外的不待见起来了。
秦老太太这翻话说得处处尖锐,又不像昔日那样遇火即燃,爆跳如雷,一派端坐的样子气场反倒大得没边。
庄桐心里七上八下,看着她忽然再说不出其他。
这个老太太双面人一样,虽然身处名门中的高位,但平日又是古怪爽朗的性情,很少见到如此威严的一面。
此刻再看她,竟是微微有些怕的。
厅门一把被打开,秦夜携一身清凉凛风走进来。
几步站到秦老太太面前,细长的眼角轻眯起:这一次又玩什么?秦老太太眉头皱了一下:你这是在质问我?安然端坐的姿态没变,别味的笑了下转首去看庄桐:看到了吧丫头,做事之前要想好怎么收场。
本来请秦夜回来没有错,错就错在既用了非常手段,又跟她老太太闹到僵局。
庄桐一张脸已经微见惨白颜色,她知道祖母两人是怎样的情深意重,弄巧成拙了真没什么好。
马上跳出来拉上秦夜,急急道:夜,别跟奶奶这样说话。
这不是奶奶的注意,是我找不到你,一心急才想出这么个愚昧的法子……夜,你不会怪我吧?你这样的做法,若还有人不怪你,就真的不是人了!言诗诗提着一个包从外面进来,随意往地上一丢,扫过庄桐又来扫秦夜,然后走到沙发前将老太太扶起来:奶奶,上楼吧,给您带了一些好吃的。
秦老太太敛去稳如泰山的神色,委委屈屈的投进言诗诗的怀里,眼睛也跟着温润了:诗诗啊,你可算回来了。
奶奶都要被人欺负死了,好好的被咒成生大病住院,明明云里雾里的也是被蒙在鼓里,当头又被人指责,你说我活着不是多余么。
她这番话明摆着是说给某些人听,秦夜仍旧板着脸,气息越加冷了几分。
庄桐身板越来越僵,面上已有些挂不住。
言诗诗不在其中掺言,她知道庄桐想出这种损法子将人火速招回的原因。
秦夜的反应她就十分理解了,老太太稍有一点儿不好,他就不能安生,偏偏老太太拿这个引子骗了他太多次。
再一听到是假的,是人都会怒不可遏。
安抚性的笑了笑:别生气了奶奶,上去吧。
两人一走,秦夜行云流水的退离开将西装外套脱掉后坐到沙发上。
唇角微得锋利,看也不看她一眼只问:怎么回事?庄桐知道秦夜这个表情是生气了,其中厉害她早就想过,拿秦老太太当诱饵绝不是上上策,可是,却也是最管用的法子。
跟整个庄家比起来,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了。
借口早就想好,就连表情都调试得恰到好处,贴着他坐过去:夜,我知道这样做你很生气,如果再有别的法子我也不会拿老太太的身体说事……我们庄家要遇事了,想来是要落破了……说完这一嗓吸着鼻子小声的哭了起来,见他没有丝毫反应,直接站起身: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如果你真的因为这事生我的气,我也无话可说。
拿起手边的包包,一路小跑的哭着出去。
明明是罪魁祸首,反倒拿起了身段,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法在言诗诗看来并不高明。
她站在楼上没什么情绪的冷笑,秦夜一抬头对上她向下观望的眼,拎起外套走上来。
绝口没提刚才的事,桃花眸子轻微一眯:不去洗澡?这两天都快发霉了。
言家的洗浴设施他实在用不惯,晚上都是简易的擦一擦就上床了。
外套塞进言诗诗怀里,走出两步又回头:你不去洗?要不一起?言诗诗反手将外套丢出去,一把抽到他脸上。
你不去看看奶奶?为了你的庄美人这样冤枉一个老太太也真是不像话。
秦夜默默的将外套捋平后挂到臂弯上,淡然抬眸:就让她受点儿委屈,这样才能长教训。
总拿自己的身体作威胁,这一次知道滋味并不好受了吧。
言诗诗无话可说,秦老太太那样的习惯实在不好。
楚家的事言诗诗起初是从秦老太太那里听到个梗概,没想到那天的宴婚没举行到最后竟然以不堪收场。
更另她惊诧不已的还是楚信风跟楚可心的那段感情,以为只是伦理道德将人心束缚了,不想还是被恨意蒙蔽导控。
她跑到房间去查这部分资料,楚家资业已经全方面出现倾踏现象。
版本也被改写,众口一词将楚可心推进不伦恋的深渊,说她婚宴当天对楚信风表白心意,结果遭到楚信风当场拒绝。
楚可心当时就跑丢了,肖家也一直没出动人手寻找未过门的媳妇,看来是心灰意冷了。
言诗诗看着这些热度正高的新闻时只觉得所有人是被楚信风愚弄了,如果那些情真意切为假,就说明这一切是他早有预谋。
豪门社会啊,果然没有哪一盏是省油的灯。
犹豫着给楚信风打电话,他看似是个胜利者,但心里定然好受不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刮碎了哪一边他都是个疼。
楚信风接电话的速度很快,听口气是欢快的:小没良心的,知道想起哥哥了?沉到沙发上轻捋眉头,这几天一直忙,不觉得有多想她,偶尔想到了也是一笑了之,这一刻才觉得真是想了。
声音缓下来:跟秦夜跑哪儿去鬼混了?不管我死活了是不是?言诗诗听他语气轻松,却无法跟着轻松,这个男人多会装,竟可以把恨演绎成深爱。
掩饰疼痛又有什么难?!抱着双膝没好气教训:别怨到我头上,谁能想到你这么会折腾啊,我们前脚才离开,你楚信风就有本事后脚掀起滔天巨浪了,活该淹死你!听他在那边不生气反倒没心没肺的笑着,磁性噪音很轻柔,自己也跟着软了下来:现在怎么样啊?不是想我想得死去活来了么,在哪儿?我去找你。
楚信风抬腕看表,坐起身应:还真是想你,再见不到就活不下去了。
你在家等我,半小时后过去接你,然后一起吃晚饭。
言诗诗一下从椅子上跳下来:半小时不行,我都好几天没洗澡了,参加楚大阁下总得对镜贴会儿花黄吧,半小时怎么够啊。
楚信风开怀的笑起来,拿腔拿调的使坏:那就一个半小时,洗得香香的,哥哥一高兴说不定就赏你个侍寝的机会。
言诗诗哼了哼:我求你永远别高兴,你送上门来我都嫌寒碜。
楚信风在那端撕心裂肺的叫起来。
言诗诗出门时秦夜不在家,没人陪秦老太太吃饭惹她一阵不快,一听到言诗诗说去找楚信风了,当即应承:好,你去吧,好好劝劝信风,这些事对这孩子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见面时言诗诗借着车头灯那点儿奄靡也灼眼的光想看清事态将楚信风到底打压至哪一种地步了。
眼见他出来前也是洗过澡,头发还沾着微许的湿意,一身银灰色的笔挺西装渗出一股子宜人的清香,嘴角扯着笑,闲适程度与平时无异。
挥拳在他胸前砸了砸:看到你依旧茁壮的成长着,我就欣慰了。
那只手一下被楚信风攥到手中,另一只扣上后脑勺将脑袋搬近后细细看了眼轻笑:跟秦夜去煤矿体验生活了?才几天怎么就晒得这么黑。
言诗诗抽回手,退离他一步之外。
嘟了嘟嘴顺他的意:真的很黑了么?没办法啊,挖煤那活儿还真不好干,主要心里还得随时承受着压力,想那是不是简易矿井啊,会不会挖着挖着就踏下来了。
那才真叫灭顶之灾呢!楚信风几天来心情一直不好不坏,这一刻看着她,却像全身每个细胞都伸展开了,即便是这样没有营养的跟她逗嘴,也觉出莫大的乐趣与兴致。
操手靠到车身上,表情稍作正经:你这真来劲,不过你那算什么灭顶之灾啊,瞧瞧我现在的境遇才名副其实的灭顶呢。
言诗诗抬起一只胳膊义气的架到他的肩头上,煞有介事:那你才现一定没有工作了吧?要不要我跟煤矿小老板说一说,收了你这位大爷。
楚信风笑咪咪的偏头:你觉得我可以?我倒觉得不一定干得来。
要不我以身相许,以后你养我怎么样?言诗诗作扫兴状:我没闲钱养小白脸。
一边不屑的白他,一边找开车门上车。
楚信风去意已决的样子,跟着坐到主驾驶上纠缠:真以为我一点儿用处都没有么?一日三餐我包着,洗衣做饭抱孩子,你觉得哪一样我楚信风做不来?言诗诗轻飘飘的扫他一眼,直接定义:我觉得你哪一样也做不到家。
两人去吃火锅,这一口言诗诗想了好几天了,觉得不论悲情还是欢喜吃这个都特别有气氛。
记得曾经就有同事吃火锅时喝高了,把手机都扔进去煮了,回头有人提醒他,他还一脸迷茫的问:下到麻辣这边了还是三鲜这边?先前笃定事成,就连陪吃的对象也想好了,即便不能直说是庆祝大餐,至少心里也能默默欢愉一下。
如今倒好,由头和对面散坐的人都变了样。
言诗诗把煮好的羊肉挑出来放到楚信风的盘子里,漫不经心的问:楚家发生这些事,日后你打算怎么做?楚信风低下头吃东西,额前发有些长了,正挡住一双心灵的窗户。
只听他淡淡说:楚家是在我手下发展到这一步的,现在又被我亲手毁掉,挺滑稽是不是?言诗诗肯诚的摇摇头:‘没觉得滑稽,就是觉得你挺能折腾。
而且下手也实在够狠。
楚信风扬起筷子作势要打她,下一秒又嫌她脏收了回来。
咽下一口肉,托起腮有板有眼的跟她讲话:楚家是倒下了,可是谁说我楚信风就倒下了呢。
凄凉的笑了下,语气也缓了下来:似乎并没有人真把我当楚家人,包括我自己在内。
所以这场风云再怎么变幻,那都是楚家的事,与我没什么关系。
言诗诗微微惊愕:你留后手了是不是?名下有资产?楚信风盯着她那双热汽熏染下的眼,手臂随意的膛上桌面,凑过去:你这么感兴趣做什么?怕我垮下去了,不能让你过好日子?言诗诗白眼球抛给他:神精病!低下头吃东西,然后才说:我是怕你变成穷光蛋这一顿饭要我请,早知有这个可能性就少点几盘肉了,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退。
楚信风真是拿她没办法啊,手痒得实在难受,不轻不重的弹了上去:就你想法崎岖,挖了那么多天的煤不是赚大了么,怎么还这么小气。
言诗诗义正词严:小气还分时候么,要无时无刻,风雨无阻,这样才有可能奔小康。
说你呢,到底有没有给自己留条后路啊?楚信风嗯了声:还真留了,据说不少。
你逗我玩呢是不是?自己储备多少粮饷自己会没数?楚信风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还真不知道,法子是秦夜想的,资产也是他帮着暗箱操作的,我一心都投在楚家这边了,要知道想推倒一座江山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是时候收回来了,回头跟他算算。
言诗诗瞪着眼睛一时没话说。
楚信风笑起来:怎么?觉得难以置信?看秦夜整日风骨高洁得跟两手不沾铜钱臭似的,实则那才是个十足的商业精,很少有人能及的。
言诗诗不是不信,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怎会不知。
曾经就是主打干那一行的,不仅林家产业蒸蒸日上,还半侧手搭在风华集团上,抬一抬手就可指点江山。
如今真正干上了本专业的活,潜意识里还是对那些事自通广大。
提到秦夜了,情绪一下变得低靡,停下吃饭的动作,托着半侧腮问他:楚信风,你说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很难过美人关的啊?楚信风一副你说废话的表情不屑于她:不难过哪还叫男人么?不是,你个小丫头片子怎么想起问这个了?想动用美色祸害谁是不是?你什么烂脑子,就不能想点儿别的。
我只是在想,庄家出了问题,秦夜帮她的可能性会多大?他专业,商业都是武艺高绝,能力过硬,就是不知对美女会有多少免疫力。
楚信风略见不悦,退回身靠到椅背上,咂咂舌:我还当是什么呢,原来是吃干醋了。
不过这个很难说,庄桐有手段,秦夜对待女人虽然不见热过,可是大体上做得都百无挑剔。
而且你知道的,他们两个有交情啊。
你要真感兴趣,回头自己问问秦夜。
万不得已言诗诗才不会傻着脸上去问,秦夜最近转性转得如火如荼,弄不好就被消遣了。
她承认自己是有点邪恶,但也不是万恶不赦,哪一家发展到壮大也不易,她只是看不惯庄桐用鼻孔看人的样子,并非一心祈祷庄家倒下。
你说如果秦夜真出手,庄家过去这个坎的可能性有多大?楚信风拧着眉细细思索,半晌摆出一个‘八’的手势:有八成的可能,只会比这个比例大,不会再小了。
言诗诗陷进冥想中,秦夜真就这么神么?那样岂不是她拟的那份文件狗屁都不是了?真难想象她在秦夜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用楚信风的话讲,太久没见面了,稀罕不够,所以一吃过饭就拉着人到娱乐场所的小雅间里坐一坐,顺带给秦家打了电话,咬准人会在十二点前将人送回去。
两个人再续场也没什么可做的,叫了酒水做好死磕的准备了。
包间音响设施很好,言诗诗随意点歌来唱,楚信风如入无人之境的脱掉外套扯下领带,放松得就差全脱裸睡了。
跟她在一起就是觉得放松,这种感觉就像由心而生的,极为天然的那一种。
坐过去从身后将人揽住,唇角带笑揶揄:真会唱歌么?猛然想起那一日,自故自的点了点头:忘记了,还有点本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