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敏芝是被胤禩抱着一路招摇过市,到自己的院子,守着房门的塔拉嬷嬷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当事人却继续装鸵鸟,毕竟这种享受是千载难逢的,于是,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福晋出门饮宴,贝勒爷亲自去接回来,还抱着人穿堂入室。
敏芝完全没把这当回事,秋菊和喜鹊两人整日脸上笑得灿烂。
陈氏来请安的时候手里帕子扭成了麻花她也只当没看见,倒是胡氏身上的味道让敏芝有些疑惑,难道上次是真是自己太敏感了,吗?人家身上明明是很普通的檀香味嘛。
再看她身上,那个显眼的荷包不见了。
眼见将近年关,胤禩还在停职中,不过看样子他并不像刚开始那样闷得慌了,只是每天依然早出晚归,偶尔会和敏芝一起吃饭,在她房里留宿,一切仿佛又回到最初穿过来的日子。
这天,敏芝正在书房里研究胤禩留给她的农庄新人安置计划,心里惦记的却是在诚郡王府喝到的枸杞酒,农庄里能不能酿酒呢?正想着,何凝玉红着眼眶进来了:福晋……敏芝心头一跳,凝玉小萝莉从没有在她面前哭过,这是怎么了?放下手里的工作,细细看她:什么事?凝玉啜泣着:爹他……顶撞贝勒爷,正在临风小筑门口跪着呢!敏芝哄得一下站起来:你再说一边!凝玉泪珠滚滚落:我爹他跪在风里已经半个时辰了!敏芝愣了半天,扯了一块帕子来回踱步:你去的时候先生已经跪了?凝玉点点头:是婢女看见了来告诉我的,我过去,结果……结果被先生赶回来了?敏芝眉毛一挑。
是……可是……回你的房间去,我去看看……敏芝安抚了一下凝玉,转手拿了一幅刚写好的《心经》,带着秋菊出了书房。
北京的冬天总是格外的冷,对于敏芝这个现代人来说,尤其难以适应。
裹紧披风拢了袖子,敏芝怨念地顶着风往临风小筑走去。
一进院门就看见何焯背对着自己跪在房门口,房门紧闭。
按照凝玉的说法,他在这儿跪了超过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多小时了,但背依然挺得笔直,身上的衣服也没有一丝褶皱。
敏芝叹了一口气,是宁折不弯的文人风骨还是一根筋的愣头青呢?装作不知情,敏芝一边靠近一边示意秋菊去扶何焯:先生?这是怎么了?怎么跪着?这些奴才们真该打,大风天让先生这么跪着……一连串的话出口,气也不带喘一口,何焯涨成紫红色的脸抬了起来:福晋,何某这厢不能行礼了……一边说一边躲开秋菊的手,依然笔直地跪在那儿。
敏芝黑线:先生言重了,先生是我们爷的师傅,自是了解我们爷的脾气的,断不会真的恼了先生,先生这般跪着,倒叫我难堪了,本来我闲着没事写了一幅字,想请先生指点的,您这样……何焯苦笑:福晋客气了,何某才疏学浅,已经没有什么依仗可以指点贵主子的了……敏芝被他言语中的酸气寒了一把,继续赔笑:先生怎么这么说,谁不知道先生是江南名士,书香世家,先生更是一派学说的传人。
什么样的事儿,能让您长跪不起?何焯听了敏芝的话,眼睛都红了:是何某一时不查,着了奸佞的道……敏芝扶额,这书生真是一根筋,说话都不打草稿的,刚想说什么,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胤禩站在门口,寒着脸:你来做什么?敏芝心里翻了个白眼:我写了一幅字,原想着寻先生指点一下……说着从袖子里抽出宣纸。
胤禩看也不看:回去!敏芝扁嘴:凝玉在书房里哭呢……何焯的脸上一阵尴尬:小女她……敏芝望向何焯:这天这么冷,地又那么硬……先生就算是体恤凝玉的孝心,也不该如此跪着……秋菊……还不快扶先生起来……何焯满脸通红,秋菊刚想伸手,胤禩一个箭步上来,伸双手把何焯从地上拽了起来:采萱说得对,您是胤禩的师傅,无论发生什么事,胤禩当护师傅周全!敏芝撇嘴:刚才干什么去了……眼看着胤禩扶着何焯进屋,敏芝大功告成,刚想走人却被胤禩叫住:采萱,去弄些茶点,我与师傅详谈。
敏芝与秋菊两个傻傻对望,不明白胤禩的意思,胤禩身边不是有专门伺候的丫头吗?干嘛要她来做这些事?咽下疑问。
敏芝转战厨房,胖厨子见福晋来了,屁颠颠地上来行礼,敏芝甩手:爷和先生要用下午茶,有什么现成的吗?胖厨子苦着脸:回福晋的话,贝勒爷若是要酒菜倒是容易,这下午茶……是什么?敏芝一愣:下午茶就是……下午茶心里一滴巨汗,清朝哪有哪有下午茶的说法啊……胖厨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却不料得到这么个答案,一脸的茫然。
敏芝无奈:去年的陈茶还有吗?厨子一听:库里有。
去取三钱来。
秋菊,把今早送来的鲜奶取来一边自己准备茶具,糖。
厨子明白过来:福晋是想做蒙古奶茶吗?敏芝点头,可惜上次出门没捎砖茶回来。
其实敏芝一点也不喜欢茶砖的味道,她还是习惯喝现代的奶茶。
乘着秋菊去那东西,敏芝取来一把红豆,放在水里煮烂,和入厨子揉好的糯米团中,搓成小团放在笼上蒸了。
再把秋菊拿来的材料按照记忆做出了自制奶茶,给秋菊试喝了一下得到小丫头崇拜的星星眼两枚,这才收拾了东西送去临风小筑,未料陆九见着她之后异常欣喜:您可来了,里头又……话没说完,胤禩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采萱吗,进来……敏芝端着盘子,陆九提着食盒,两人进屋。
秋菊则回去安慰凝玉小朋友。
进了屋才感到内外的温差,屋内地龙烧得正旺,温暖如春,何焯见敏芝进来,想要行礼,却被敏芝抢先:采萱见过先生。
何焯的脚动了动,敏芝立刻奉上茶碗:外面天寒,请先生暖暖身子。
一边说着一边给胤禩也上了一杯。
见两人拿开碗盖被香气镇住的模样,敏芝嘴角一翘:你们先聊着,厨房正炖着鸽子,我……胤禩一摆手:厨房的事儿自有人去办,你过来坐。
敏芝看看两人:这……胤禩嘴角往下,敏芝立刻妥协:那么……失礼了……走到胤禩的下首坐了,刚坐稳,何焯在椅子里作揖:何某人多谢福晋平日对小女的悉心教导……敏芝双手乱摇:先生言重了,凝玉颇有大家气度,聪慧灵巧,自是先生的言传身教。
胤禩斜了她一眼:采萱,我许久不进宫,却不知你三舅舅出了事……敏芝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心里嫌恶,嘴上却说:外面的事,我是不懂的。
低着头的她并没有发现胤禩和何焯的眼神交流,何焯眼底是浓浓的失望。
胤禩早料到她会这么说:你三舅舅被革了爵位,回盛京了。
敏芝还是没反应,何焯忍不住了:大人是被冤枉的……何某人……敏芝眼皮一翻:外头的事儿我是真的不懂,只是先生莫要太过激动才是,舅舅们上回已经吃过一次亏了。
没想到这次祸事竟又来了,只是苦了舅妈和姐妹们。
胤禩懒懒的声音响起:你关心吗?敏芝双手交握,诚实地摇了头。
何焯又忍不住了:这……敏芝却不让他说话:先生方才说被人陷害,难道与三舅舅有关?何焯的脸又僵了:大人是冤枉的,何某上了折子,但是……敏芝叹气:但被皇阿玛留中了,并无消息……何焯瞪眼:福晋怎么知道?胤禩的脸也转过来,手上的红豆糕咬去了一半。
敏芝被两人盯着,顿觉凉风飘过:额,我猜的。
哦?依据呢?自外公去世之后,舅舅们就再没有入过皇阿玛的眼,但恩泽却依然在,可惜舅舅们一直都没有认清事实,天家的好恶岂是几次示好就能改变的?三舅舅的事,没有余地了。
何焯傻眼了,不顾失礼,盯着敏芝说不出话。
胤禩却垂下眼帘:你的意思是眼看着安王府败落?敏芝垂目:天地君亲师,是这个顺序吧。
何焯继续默,胤禩偏过头:先生今日在朝上被点名了,说的却不是这事儿。
敏芝诧异了一把:所以先生回来就跪了?何焯的脸红了:何某……敏芝微微一笑:面对皇阿玛的天威是很有压力的……不过皇阿玛没提这件事,自然不会再迁怒先生了。
胤禩一叹:你对皇阿玛的认识还不深啊,皇阿玛惦记我的字,惦记了十二年。
敏芝想笑不敢笑:小八您这是在抱怨吗?眼见何焯脸都白了,心里一动:何先生离家很多年了吧?话问出来,何焯迷糊,胤禩的眼里却透出了惊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