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有读者觉得最近内容有点水,很抱歉,因为前两天现实里有点事儿,情绪不是太好,以至于有点卡文,现在已经调整过来了,努力继续写好!159锋芒陈夫人又惊又怒,想她这一辈子,顺风顺水,在家是最受宠的嫡长女,嫁入夫家后,公婆喜爱,夫君宠爱,儿女孝顺,何曾有人这样毫不留情地当面指责过她?等回过神来,陈夫人猛地站起身,怒道:你胡说什么!什么龌龊卑鄙的事!我堂堂陈府当家主母,还会去害区区一个穷人家的小秀才不成!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方怡微微仰起脸:三年前,我们一家人还在赵家村儿过着食不果腹三餐不继的日子,三年时间,我们家五个男丁,考中三位秀才两位童生,更是有幸拜入了左大名士门下。
我们赵家将来会如何,我不知,陈夫人您亦无法预料,您今日一句区区穷人家的小秀才说的如此轻巧,如此不屑,等到他日这区区穷人家的小秀才一朝成才,您想要再收回今日这句话,可就难了!方怡的声音并不大,缓缓道来,却不卑不亢,掷地有声,落在陈夫人的耳里宛如惊雷。
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目中无人的无知妇人!你道这世上的功名是如此好考的?不过是考了个秀才而已,居然就让你如此狂妄自大!你可知这天下间有多少秀才?我家孩儿除了那三尺孩童,谁没有秀才的功名?方怡道:我狂妄自大?陈夫人,若是您当真觉得我们家的小秀才们将来没有前程,又岂会费尽心思想要逼我们与你联姻?据我所知,那位表小姐可是陈夫人您最疼爱的侄女儿,您又怎么会把她往火坑里推?听到这时,女大夫才猛然想起,面前这位年轻的小妇人并不知道那位表小姐已有身孕的事,这样的事都不知道,她居然还敢如此与陈夫人叫板,她到底是胆大妄为,还是胸有成竹?心事被一一点中,饶是向来心思深沉的陈夫人也绷不住脸色了,颇有些恼羞成怒,气急败坏道:我家庆生待立秋如同手足,家里但凡有好点的东西,他都会拿去与立秋分享,谁知道立秋居然是个酒品如此之坏的人,自己贪杯喝醉了,借酒行凶,在我家后院四处乱跑,竟然跑到我侄女的闺房之中,毁她清誉,坏她名节!你身为长嫂,不反思自己持家不严,教导不力之过,居然还跑来我这里大放厥词,含血喷人!你真当我们陈家是好欺负的吗?方怡猛地站起身:我含血喷人?陈夫人,下次想要害人之前,也多摸摸被害人的底,知己知彼,也少漏马脚不是!我家立秋因沾酒即脸红,在外喝酒从来都是浅尝辄止,绝不贪杯,是以你就以为他酒量浅小,所以大大方方在酒里下药迷他。
你想不到的是,立秋虽不能说千杯不醉,但也决计不是区区几杯酒就能放倒的,更别说是醉的不省人事!陈夫人早已抛下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做派,与方怡面对面争辩起来:这些话也不过是你一面之词,今日之事,大家有目共睹,赵立秋借酒行凶,私闯我家侄女闺房,人赃并获!即便是告到县太爷那里,也是一清二楚!方怡冷哼一声:陈夫人,您莫不是以为搬出县太爷,我这个乡村出身的小妇人就会怕了?不瞒陈夫人,我还真有此意,不如等天亮之后,你我就对簿公堂?是非黑白,一查便知,立秋是否被下药,我分不清,难道那些大夫们也分不清吗?至于你家表小姐是否当真被非礼,也自然是要一并验证了去!别回头她在别处做了错事,还妄想栽赃到我家立秋的头上!这番话一处,陈夫人顿时脸色尽失,难以置信地看向一旁的女大夫,女大夫同样满脸震惊,她并未提及此事啊,事关一位姑娘的清誉,她哪里会随便就说的!这两人还真不是什么演技派,方怡原本只是想诈她们一诈,却一下子就让她们露了端倪。
在现代社会,这类剧情的狗血电视剧数不胜数,让人想不记忆深刻都难,面前这两人的反应,已经足以让方怡这个阅人无数的律师看出问题。
这样一来,之前种种不合理的地方也都说得通了,这些日子以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他们为的是什么?是想要把赵立秋当试金石,根本目的还是为了拉拢他们一家,这陈家自然也不例外,既然都有了陈庆生这样一根好线,他们又为何试都不试一下其他法子,非要上来就用这种卑鄙手段来逼赵立秋就范?结亲结亲,是为了结一门亲戚,这样的手法,那根本就不是结亲,是结仇,哪有人会上赶着要结仇的!而且用这么下作的手法,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位表小姐有问题!而且对方做到这种地步,说不定那表小姐的问题还不小呢!已经失身是□不离十了,看他们这么急吼吼的模样,保不准儿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呢!哼!思及此,方怡心中怒火中烧,刚刚因为打击到了陈夫人而稍稍得以平复的心情瞬间如翻江倒海:我可当真是小看了你啊陈夫人,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一心想要帮你家侄女找一门好亲事,所以才相中了我们家立秋,却又因为我们不识好歹推拒了你,所以才想出这么个法子,一石二鸟,既能逼我们与你接亲,又能将这把柄握在手里,好让我们心怀愧疚,今后对你家侄女好一些。
却不想,原来你这还是一箭三雕呢!你当真以为我们是一群村里出来的孤儿所以就好欺负吗?我在来见你之前,本想着若是你态度友善,你我结个亲又有何难?如今看来,是我太天真了!你们堂堂陈府哪里会平白无故看得上我们这区区穷人家!只有在想要找人背黑锅的时候才会想到我们吧!随随便便下个药,把醉死过去的人往你家姑娘的闺房里一拖,再一起来演个戏,就打算把我们全吃得死死的!陈夫人,你怎的没干脆连他们的衣服也都全脱了扔床上睡一晚呢?这样才是真正的人赃并获!到那时候,就算天王老子下来,我们立秋也逃不脱了!方怡盛怒之下,说话夹枪带棒,砸的陈夫人头晕眼花,心神俱碎,心里竟然慌乱无措,完全想不到半点应对之词!只听到最后那极为露骨的几句话,这才忍不住尖叫道:你闭嘴!我家柔儿的清誉岂容你这般抹黑!清誉?还未出阁的姑娘就已经不是完璧之身,她还有资格谈清誉?您是在说笑吗?你,你,你!陈夫人哆嗦着身子,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晕过去,旁边的丫鬟都已经被这阵仗给吓傻了,呆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女大夫连忙上去扶着陈夫人,扭头冲方怡道:这里到底是陈家,你也先消消气。
方怡冷哼一声,转身坐到椅子上,冷冷看着那陈夫人一副心脏病发的模样。
陈夫人心惊肉跳,连茶盏都端不稳了,就着女大夫的手一连喝了两碗茶下去,这才稍稍好了些,她再次看向不远处的方怡,明明看着是个柔美的小娇娘,怎的一开口如此犀利,一想到刚才的那番话,陈夫人就觉得心口被猫爪似的疼,脑子里更是没有半点思绪。
看到陈夫人这幅模样,方怡也知道该适可而止了,若是放在现代,她绝对二话不说,转头就走,大家法院见!可这里是古代,若是当真闹上了衙门,即便赵立秋是无辜的,即便县太爷明察秋毫,判对了原委,对赵立秋来说,也是致命的打击,古代的衙门,那不是普通人能进的,去过一次之后,对名声的损害是难以估量的,更别说市井之间会有怎样的流传,须知人言可畏啊,这谣言传久了也就成真的了!哪怕是现代社会呢,网络上那些层出不穷的极其可笑的谣言,每每也都有人深信不疑,更别提这除了口口相传没有其他任何传递八卦方式的古代了。
即便他们陈家丢得起这个人,他们赵家也输不起赵立秋的前程啊!方怡静下心来思索一番,事情发展有些出乎意料,她在来的路上构想的计划并不适合眼下的局面,如今她掌握了如此重要的证据,完爆陈夫人是理所当然的,剩下的,就是要让陈家把今晚的事儿给捂紧了。
想好一切,方怡这才再度出声,却已然不复之前那咄咄逼人的姿态,反而是一副放软了身段的模样:陈夫人,您是长辈,我是长嫂,我们同样都是要为自家孩子筹谋打算的,今晚的事,若是换了我是您,或许我也会出此下策,同样,您若是换了我,也会如我这般气愤难平。
我们同为女人,何苦互相为难?我们一同平心静气想个法子,好好将这件事给解决了,岂不更好?女大夫面露惊诧之色,这小妇人,可当真是出乎人预料。
眼瞅着刚刚还霸道张狂的人眨眼间就低眉顺目,和和气气,陈夫人只觉得自己一口气提上来,都快要落不下去了,悬得慌啊!可事迹已经败坏,她不能撒手不管,难得这小妇人肯让步,她也顾不得许多了,当即问道:你有什么法子?方怡心下满意,看了眼女大夫和丫鬟,道:人多嘴杂,不如你我单独详谈,可好?陈夫人这会儿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当即点点头:你随我去内室,劳烦大夫您稍候片刻。
女大夫略微颔首,自顾坐在那里喝茶,一面静心等候,一面在心中想着方才的情形,这种家族里的丑事她见的并不少,却还是第一回遇到这样的情形,那位小妇人明明无所依仗,却能将以凶悍闻名的陈夫人压下,气势完全胜出,当真是个难得的。
也因此,女大夫丝毫不担心她们二人进了内室里,那小妇人会不会吃亏,她直觉自己并不需要等太久,就能等到这件事结束了。
……等进了内室,方怡也不等陈夫人催促,当即道:表小姐错事已经做下,再多说亦无补于事,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错上加错,其实最两全其美的法子是让表小姐与那人成亲,既保全了表小姐的名声,又不至于连累他人。
陈夫人叹道:我们又何尝没有想过,只是那人实在不是个能托付终生的,而且他家中已早有妻儿,当初是我们疏忽大意,才让他钻了空子骗了我家柔儿,如今,我们既已知晓真相,又岂能眼睁睁看着柔儿跳进火坑?方怡也叹了口气,不再提这茬儿,转而道:表小姐尚且年少,身子还未完全长开,即便已非完璧之身,只要没有生过孩子,两三年之后,她那里依然会紧如处、子。
而据我所知,并非每一位处、子在第一夜的时候都会有落红。
陈夫人已经年过四旬,这等闺房之事早就已经习惯了,此番情急之下听到方怡讲起,也并未觉得哪里不对。
这番话,虽然方怡说的含蓄,陈夫人却还是听懂了,当即眼睛一亮。
早在得知亲侄女出事之后,陈夫人第一反应就是要找个人家把人给嫁过去再说,思前想后,最终就盯上了赵家这群孩子,一番部署下来,原本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一件事儿,却没想到半途上出了这么多的岔子。
如今听方怡这么一说,她才发现,事情其实也并没有预料中的那么糟糕,她太心急了!说完这些,方怡又道:陈夫人,您心疼侄女我理解,也请您理解一下我对弟弟的疼爱,我们一家人走到今天这一步,真的很艰难,我们开了间铺子您知道,立秋白天里在铺子里当店小二,晚上就着厨房的炤火通宵达旦地读书,所有的孩子里,就他最为艰辛,他的这个秀才都是血泪换来的,我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他前途尽毁,陈夫人,求求您了!方怡说着,已经低声的啜泣起来,眼泪也一颗颗地滑下。
陈夫人也是为人母的,心下难免恻然,再一想到这件事也确实是因她的私心而起,一时间竟生出些愧疚来。
那头方怡接着道:陈夫人,刚刚我也是一时情急,说话都没过脑子,这才说了那些难听的话,您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这山野村妇一般计较。
陈夫人连忙道:今日之事是我太欠考量,若是换了我是你,或许我会更生气,还望你不要介怀才是。
方怡含着泪,点点头:那今晚的事,该如何是好?陈夫人仿佛又恢复了之前的陈夫人,斩钉截铁道: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等到众人从陈府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微亮了,众人各回各家,赵立秋被左柳带去了左府,说是要好好教训一番,他的真正意图大家心知肚明,谁都没吭声,这么折腾了一宿,大家也都累了,直接各回各家休息去了。
这一晚所发生的事,当真就如那陈夫人对方怡保证的那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陈老爷有些不明白自家素来彪悍的夫人怎的这回如此反常,对此,陈夫人也懒得解释,事过之后,她再细细回想那一晚的情形,才猛然惊觉自己竟然一直都被牵着鼻子走。
那小妇人一来就先发制人,打了她个措手不及,又趁虚而入,故意示弱,让她心软,这打一棒子可一颗甜枣的手段是她平日里最爱用的,却不想她也有被人用的一天!陈夫人突然觉得,赵家这些孩子各个儿都这么出息,或许其中有很大部分是这位小妇人的功劳。
想了几天之后,陈夫人长叹一声,罢了罢了!而那一晚回去之后,女大夫也写了封回信让赵立夏带回给左穆,信中只有寥寥数语:方怡此女,若为男儿身,绝非池中物,可悲可叹。
左穆看过之后,微微一笑,将信纸一点点烧光。
一个方怡,成就一家人才,又有何叹?作者有话要说:刚琢磨了一番,发现确实有些过了·所以修改了一下·160入仕之试事后,赵立夏曾经问过那一晚发生的事,方怡却闭口不谈,她那晚跟陈夫人的对话,那是绝对不能对外人道的,否则毒妇这一顶大帽子就要死死地扣到她的头上了。
作为一个现代都市女性,在方怡看来,女人婚前失身那是再正常不过了,男人都不能保证自己是童子,女人又为什么非要守身如玉?这古代里,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可以十岁就被家人安排通房丫头,却要女人各个儿都是处、子,当真是不公平到了极致。
那晚对陈夫人的那番话,方怡倒并不怕陈夫人会透露出去,她说的那些话,陈夫人自己都能想得到,只是时间问题罢了,没准儿还能想得更细致,看她那日对赵立秋打的主意就能看出来,女人的心思从来都是不容小觑的,更别提那种一辈子都在后院儿那一小片儿天空下动脑子算计各种斗的女人们!这一整件事能如此落下帷幕,方怡是再满意不过了,在那位表小姐失身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这世上必有一人要带上这绿帽子,不管将来是哪个倒霉蛋被那陈夫人选中当了侄女婿,只要不是他们家的人就行!她方怡不是圣母,没功夫替不相干的人操心,她要做的,她能做的,她想做的,也就只有保这一家人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少被人算计。
这一想,方怡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眼下她跟赵立夏算是贫贱夫妻了,等将来,这些孩子们都出人头地了,考取了更高的功名,赵立夏会不会也去纳妾?这个念头一起,脑子里顿时就浮现出赵立夏揽着别的女人一脸温柔憨傻的模样,方怡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揪住了一般,疼得连呼吸都停止了。
事实证明,再理智的女人,在面对感情的时候,也都是会混乱的,聪明如方怡都不敢确定赵立夏将来会不会这么做,如果他当真纳妾了,她又要怎么办!是毅然离婚出走,还是直接找间别院住下,眼不见为净,自己过自己的逍遥日子?总之无论如何,方怡自问自己绝不可能跟别的女人去分享一个男人,这是她作为一个现代女性的骄傲和底线!这样一想过后,方怡对赵立夏的态度莫名地就冷淡了起来,连带着对赵立秋他们也不如之前那般,甚至借着这次的事件,挨个儿都狠狠教训了一顿,把世事无常,人心险恶说了个透彻,直把他们说的心惊胆颤还不罢休,颇有些出气的意味。
也正因为有赵立秋的事做幌子,导致了赵立夏完全没有察觉到方怡满腹火气的真正原因,每日都好声好气地劝方怡不要生气,弟弟们年轻天真,慢慢教就是了,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划算了。
这份盲目的体贴让方怡又好气又好笑,也终于觉得自己有点儿胡思乱想、杞人忧天了,将来的事不到将来谁能预料的到呢?何苦为了将来未必会发生的事而去责怪眼前人,实在是本末倒置了。
经此一事,不只是赵立秋,赵家其他几个孩子都被好好的上了一课,就连方辰都开始反省自己是否当真太过天真,这让左柳好一番欣慰,暗道果然还是父亲说的对,吃亏是福啊。
只是,左柳哪里知道,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方怡这几日的连番火力摧残!那一晚的事,虽然没有半点不好的流言传出来,但也并非一点风声不漏,毕竟那一晚,马车来来回回跑了不知道多少趟,陈府大门也不知开了几回,这样的事情,寻常百姓不知道,城里头其他几个家族又岂会不知?只是,任凭他们如何打听,也终究没法儿探究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陈夫人的手腕向来是狠的,手底下的下人们也不敢乱说。
打听不到,却多少也能猜到一些,这一阵子,各家心里头打的什么算盘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了,陈家很显然是对赵立秋下手了,却没想到左府居然连夜去了人,还是左柳和左府总管亲自上门的!这一下,所有人都已经清清楚楚的明白,赵家这几个孩子,怕是不能轻易得罪了。
原本这些对方怡他们来说应该是好事,只可惜,他们的这番流言,原本只是上层社会几个家族里头才会有流传的,却也不知怎地,无意中传到了之前白城山帮方怡挑选的那户人家的家长耳里,于是,这门亲事,还没开口就这么告吹了。
在那户人家看来,赵家的这门亲,恐怕并不是那么容易结的,他们只是普普通通小户人家,哪里敢跟那些家族抢姑爷?方怡在听白城山说了这事之后,暗叹一声,却也没说什么,若是换了是她自己,十之□也会这么做。
赵立秋知道之后,倒是没有特别的反应,毕竟那姑娘对他而言就是位陌生人。
只是,那一晚过后,赵立秋坚决表示暂时不想提婚事,赵立夏和方怡心知他是有了心结,倒也不勉强,只说他还小,过两年再说也不迟。
这一事之后,一家子人终于又恢复了昔日相对平静的生活,赵立秋也秉承君子之交淡如水,不再轻易与人称兄道弟。
对此,方怡很满意,一个层次的人结交一个层次的朋友,如今的赵立秋层次还是有些低,纵然能交到朋友,也极难碰上多好的,还不如干脆一心读书,等学历更高一些了,名气更大一些了,再去结交朋友。
对于这一次的事,左柳气急,拿着这事儿狠狠地教训了他们一顿,左穆倒是只字未提,却与他们说了两日何为君子、何为小人、何为女子。
之后,左穆便开始了较为正式的课业指导,到了这时候,赵立夏他们才知道原来左穆并非只有他们几个学生,每天上午的时候,左府都会有一些人过来,由左柳或是另外两位与左柳年纪相当的人给大家讲课,偶尔左穆也会来讲一堂课,到了下午,左穆才会单独给他们授课,因材施教。
其中,方辰和赵立年被授课的次数最多,赵立夏和赵立秋其次,而赵立冬基本上都是由左柳或是那两位师兄教导,对此,赵立冬没有半分不满,他的资质本就是兄弟几个里头最差的,同样的东西,方辰赵立年只要诵读几遍就能记住了,他花上几天的功夫都未必能背下来,能有左柳教他他就很满足了。
左筱筱经常会女扮男装,也跑去跟着方辰他们一起听课,除了左府总管偶尔忍不住说几句,其他人都是视而不见的。
而每当左筱筱出现的时候,方辰就会莫名的有些小小的心虚,小身子骨儿挺得笔直,眼神那更是分毫不敢乱瞟。
偏生左筱筱平日里被巴结惯了,如今难得遇到一个不给她面子不怎么搭理她的,又是个既聪明又可爱的,这就激起了小姑娘的叛逆心,每次非要跑到方辰的身旁坐着,逮着空就拿问题去刁难他,这可真真是愁煞了我们的小君子方辰童鞋。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眨眼间又到了新一年秀才放榜的日子,这一年,赵立夏和赵立冬都没有报名,家里已经有了三位秀才,如今的他们,所需要的是巩固学识,而非急于考取功名。
更何况,赵立夏并无走仕途的想法,相比之下,他更在意自己能不能帮着方怡赚钱养家,左穆在得知他的心意之后,很是赞许了一番,能懂得自己的身份和责任,能为家人牺牲自我,这样的人才是真正有担当的一家之主。
在左家和白城山的帮衬下,方怡终于请到了满意的帮手,逸仙居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如今的她,总算是能喘口气了。
眼瞅着刘三娘的肚子越来越大,想到这是他们家几年来添的第一个小生命,所有人都十分重视,在七八月的时候,就把刘三娘给接到城里来住着了,方怡更是变着法儿的给刘三娘弄吃的,尽力保证营养全面。
与此同时,王家兄弟王来银的亲事也敲定了,这媒是里正的婆娘出面做的,对方是隔壁村儿的人,家里人口简单,姑娘是个踏实肯干的,方怡去看过之后,回来又问了王来银的意思,这才高高兴兴把这亲事给定下了,准备等着刘三娘孩子落地就定亲,双喜临门!刘三娘的孩子是在秋收正红火的时候呱呱坠地的,是个胖小子,足足有六斤来重,来接生的婆娘直说这孩子好,把一家子的半大孩子们给乐得都快要找不着北了,方怡更是包了个大大的红包给接生婆。
结果,就在刘三娘的这个孩子落地没多久,三妞儿的肚子也有消息了,算算时间,刚好是那孩子出生差不多的时候,这下子,小胖小子可真成了个小福星了!那捕快大哥显然也是高兴糊涂了,居然想着要把小福星接到他家里去住着,好让三妞儿和孩子再沾点儿喜气。
这主意怎么可能成?就算刘三娘这个当娘的肯,赵家这几个小的还不肯呢,赵苗苗紧紧抱着小福星,赵立年和方辰挡在她身前,虎视眈眈地盯着捕快大哥,生怕一不留神,这可爱的小侄子就要给抢走了!幸福的日子过起来总是快的,几乎眨眼的功夫,三年的时光就这么过去了,当初方怡只要抬眼就能看到赵立夏的脸,如今却要抬头才能看的见了,而原本在她胸部的赵立年和方辰如今也窜高了许多,因为正处于换牙期,让这两个自尊心强的小家伙如今可沉默了,一天到晚都不说几句话。
赵立夏有些担心,方怡却很理解,安慰他别着急,回头等牙齿长出来就好了。
变化最明显的莫过于赵立冬了,个头窜的比赵立秋还快,小麦色的肌肤,加上那双浓眉大眼,无端的就增添了几分憨厚,瞅着就是个身强体壮的小子。
再加上这几年不间断的早晚练功,他的身体素质已经远远高于寻常男子。
而那昔日颠簸着小短腿儿摇摇晃晃跟在方怡身后的赵苗苗如今也是个唇红齿白的粉嫩小丫头了,身后还会拖着两个小尾巴,一个是小福星,另一个是王来银的女儿,如今也一岁半了,正是刚学会走路,爱到处跑的年纪。
金秋之际,三年一度的秋闱即将拉开序幕,在左府闷头苦学了三年之后,在让全城乃至全国上下都翘首以盼了三年之后,左大名士时隔十年收录的弟子赵立年和方辰首度参加入仕之试。
作者有话要说:^_^161齐大人在这之前,赵立夏和赵立冬还报考了秀才,结果尚未出来,不过如今他们已经没功夫去关心自己,赵立秋赵立年和方辰的乡试才是最重要的。
比起童生试,乡试又要严谨得多,正副主考官都是由皇帝钦点,奔赴各省主持,而考试内容,又按照四书五经、策问和诗赋分三场进行考试,每场考三天。
时间分别为,八月初九,八月十二和八月十五。
考试地点在各省的贡院,开考前,每名考生获分配贡院内一间独立考屋,称为号舍。
开考时,考生提著考篮进入贡院,篮内放各种用品,经检查后对号入座。
然后贡院大门关上,三天考期完结前不得离开,吃、喝、睡都得在号舍内。
不说别的,光是看这程序,就知道科考的不易了,在封闭狭隘的小房间里呆三天,吃喝拉撒全在一起,简直就跟那坐牢差不多了,心理压力之大可想而知,在这种状态下能正常发挥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方怡早在确定了考试程序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别的她也帮不了多少,但是弄些干粮点心她还是能做到的。
考试时间虽然是八月初九,但入场时间却是八月初八,这天天不亮大家就都起来了,梳洗完毕之后,方怡也早已经准备好了干粮,另外还准备了绿豆沙降火,都装在考篮里。
左柳一大早就赶过来,特意送他们入考场。
这一次的乡试,左柳原本也是可以报考的,可是为了方辰和赵立年,他毅然选择了放弃,横竖他都已经耗费了二十多年的光阴,也不在乎再多等两年,更何况他并不打算入仕。
左柳的退让是几个孩子所不知情的,不然他们恐怕无法安心赴考。
方怡坐在马车里,远远地看着他们随着人流走向贡院,再消失在门口,心中默默祈祷他们能够好好发挥。
……贡院里,两位主考官一早就到了,在亲自确认了考场之后,便一同站在院子里,看着考生一个个的点名入场。
其中较为年长的一人笑道:每每看到这些考生,总会想起当年第一次踏入这贡院的情形,难免唏嘘。
站在他身旁的那人,倒是年轻的多,不过三十而立,剑眉星目,面白如玉,俊朗非凡,听到这话,唇角一勾,露出一丝浅笑:陈大人当年可是一举夺得解元,何来唏嘘之情?区区解元,何足挂齿,齐大人才是惊才艳艳,当年连中三元,一举夺魁,圣上金榜题名,眷宠有加,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谁人又不夸一声齐大人好啊!这一番推崇备至的话听在耳里,那位齐大人却连唇角的弧度都未曾改变,声音依旧温润清雅:陈大人过奖了。
陈大人心中暗叹一声,转而又提及另外一事:不知齐大人可知,今日这考生里,可有三位是左大名士的学生,有两位还是行了拜师礼的。
齐大人略微一颔首:陈大人说的可是那赵立秋,赵立年和方辰?正是,这方辰可是在那一日当众提出那鸡生蛋蛋生鸡论题的人,当时他不过才八岁,却问出了这个全天下人都答不出的论题,如今他在左大名士门下苦学三年,不知此番会有怎样的成绩。
那道论题齐大人自然也是知晓的,这三年来也没少与人争论,只是结果却始终没有,无论怎么想都对,却又都不对。
此番被圣上钦点到此处监考,他心中亦很好奇那个名叫方辰的孩子是何模样,只是要务在身,一时半会儿倒也没急着出去。
想当年,左穆尚在京城的时候,他也是左穆门下的常客,虽无师徒名分,却有师徒之情,此番前来,定然是要去拜访的,到时候,便能与那个孩子畅谈一番了吧。
正想着,那边突然响起方辰的名字,两人同时看向门口,正看见一个眉清目秀的的小少年提着考篮小跑过来,站在门口冲那喊名字的人微微笑了笑,说了句什么,脸颊上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随即,这小少年被人领到了一旁的小房间里进行全身检查,然后再进入自己的号舍。
比起其他考生,这小少年的眉宇神态间自是一派悠闲,看不出半分紧张,却又不似某些家族里的少爷那般骄傲,仿佛这里并非乡试考场,而是先生的课堂那般。
直到那位小少年走远,陈大人才啧了一声:不愧是左大名士教出来的学生,光是这份从容气度就十分难得了。
齐大人,你以为呢?这一声齐大人,瞬间将失神的人唤回了神,那位齐大人将微微颤抖的手背到身后,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片刻后才补了一句:确实不错。
但凡年长者,对于聪明乖巧的孩子总是比较偏爱的,这位陈大人也不例外,在看到方辰之后,不自禁就想到家中长孙,一时间也没留意到身旁同僚的反常。
……方辰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两位考官看了去,在跟着领路的人穿过十几个小房间之后,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号舍,这会儿正好奇地打量着呢。
等到所有考生都入了场,贡院的大门关上了,随后有三声炮响,示意乡试开始。
陈大人和齐大人一同取出试卷,开启了上面的封泥,逐一发放下去。
早在炮响之时,方辰就已经端坐在桌前,等待考官发放考卷,闲来无事,心中默默数起数来,这也是方怡教他的,可以避免等待的时间里胡思乱想,扰乱思绪,正数到一百三十七的时候,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方辰抬起头,在看清来人之后,不由愣住了。
面前这人,看着有种好熟悉的感觉,可是方辰却能肯定自己从没有见过他,除了熟悉,还有种莫名的亲近感,隐约有股子想要扑到他怀里的冲动,当真是奇怪!趁着方辰呆愣的功夫,齐大人也仔仔细细将他看了一遍,脸上的笑容温柔,还带了一丝宠溺:你叫方辰?方辰下意识点了点脑袋,轻轻嗯了一声。
这可爱的模样看的齐大人心喜,不由轻笑一声:好好答题。
方辰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居然看人看呆了,顿时惭愧不已,红着脸应道:是!谢谢大人鼓励,学生一定会努力答题。
齐大人到底记得这里是乡试的考场,自己刚刚的举动就已经有所不妥,当即也不再做过多的停留,上前两步,将试题放在方辰的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鼓励,随即转身离去。
门外捧着试题跟在齐大人身后的小官识趣地当什么也没听到,方辰是左大名士的学生,齐大人鼓励他一句也算不得什么。
……三天的考试说长很长,说短其实也很短,几乎眨眼间就过了,这三天里,齐大人和陈大人时不时会四处走动,查看各个号舍里考生的状态,每次路过方辰的号舍的时候,齐大人都会多看两眼,看着方辰或奋笔疾书,或皱眉思索,或伏案而睡,有一回还看到了他吃东西的模样,一块小小的糕点都能吃的那么开心,好似什么山珍美味一般,当真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
比起其他考生披头散发,状似癫狂的模样,方辰就好似在书房里做先生布置的课业一般,光凭他这份淡定从容,想必成绩也不会太差了去。
陈大人笑道:齐大人这几日心情似乎不错啊,可是因为即将见到左大名士的缘故?齐大人也不多言,含笑应了,转身继续巡视考场去了。
162解元考试结束的炮声响起时,方辰早已经答好了题目,也收拾好了东西,随时准备离场了。
不多时,就听到有人在外面喊道:请各位考生将答题放在桌上,然后收拾好自己的物品,到号舍外等候。
方辰乖乖提着已经空空如也的考篮,打开门,站到门边,目光不经意在四周打量了一圈儿,顿时给吓了一跳,这一个个披头散发,目光呆滞,呵欠连天的人是前天与他一同进入考场的考生吗?怎么才三天的功夫,就变成这副模样了!就在方辰感慨的功夫里,已经有人来挨个儿检查答题了,检查完无误之后,考生就会被带出去,来给方辰检查答题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人,身上的官袍也没有那一日来送考卷的人整洁鲜艳,方辰的心里有些微微的失落,他还以为能再次看到那个人呢。
门外来收答题的小官见状,似有意又似自言自语道:发考卷的齐大人是主考官。
方辰眨了眨眼,扭头冲身旁那人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心道,原来那天来的是齐大人,他是主考官,难怪这会儿不是他来检查答题,主考官是不允许直接看考生的答题的,他们的答题会有专人誊写之后才交给主考官过目,以防作弊,这一招可比现代的什么扫描封名字要严格多了。
出了考场之后,方辰一眼就看到了在不远处等着他们的左柳他们,还有比他先出考场的赵立秋。
看到他出来,赵立夏三两步就迎上来,顺手接走他手里的考篮,满脸心疼之色:才三天功夫,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方辰笑道:哪有,立秋哥才是瘦了一圈儿呢。
正说着,赵立年也出来了,三个人之中,确实只有赵立秋瘦的最明显,方辰和赵立年都还好,左柳也没有询问试题有关的事,接了人就回家休息去了。
这才是第一场而已,后面还有两场没开始呢。
回到家里,洗个热水澡,吃一顿香喷喷热乎乎的晚饭,三人倒头就睡,等到第二天一大早,又要去赶第二场了。
发试卷的时候,方辰又看到了那位齐大人。
齐大人依旧是那样温柔和煦,依旧鼓励了他一番,虽然只是三言两语和一个小小的动作,方辰却很高兴。
原来京城里的官并不如传闻那般冷漠高傲,看齐大人就很平易近人,方辰觉得,如果以后自己也有机会入仕为官的话,他一定要向齐大人学习,也要当一个平易近人会笑着鼓励考生的好官!若是方怡左柳赵立年他们听到此刻方辰的心声的话,估计又要长叹一声,愁眉不展,这孩子又犯天真了!平易近人就一定是好官吗?会鼓励考生就一定是好官吗?就算齐大人是个好官,是个平易近人的好官,那就能代表京城里的官儿都是这样的吗?目送齐大人离去后,方辰收敛了心神,缓缓摊开考卷,认真地读起来,这第二场考的是策问,是三场考试里头最难的一场,也是最费心神的一场,饶是方辰也一扫上一场的轻松,一脸凝重,答得很是谨慎艰难。
齐大人几次路过都看到方辰眉头紧皱,凝神思索,心中不免有些担忧,乡试的考题历来都是不易的,只因一旦考中,那便是有官位在身,随时能任官职,朝廷自然也是最为重视,从出考题到主考官到监考到最后的批阅,那都是重中之重,考题的难度可想而知。
这方辰先前被左柳教了两年,又在左穆门下学了三年,应该能应付才是,齐大人想了想,遂转身离去。
三天策问考出来,所有考生都萎靡了,就连最跳脱的赵立年都跟霜打的茄子一般,垂头丧气的。
左柳安慰了他们一番,眼见效果并不是很大,他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让他们早早休息。
第三场是诗词歌赋,看似轻松,想要出彩却很难,但凡读书人,谁不会吟诗作对?可偏生就是这最基本的东西,却又最能体现文才高低。
眼下,在被前两场考试折腾得筋疲力尽的考生们,哪里还有平日里风花雪月把酒吟诗的风流情怀?只求能按要求做出诗来就不错了!三场考试,历时九天,等到最后一场考完,贡院的大门又再度紧闭了。
所有人都有种虚脱感,方怡等在外面的时候,看到有不少考生是被人搀扶着出来的,还有两位是被人抬出来的,可见压力之大。
方怡默默叹了口气,不论古今,这读书考试都不是件容易事儿,心里也暗自决定,若是这几个孩子年轻的时候没考上好功名,等年纪大点儿了,一定要劝住他们不要再考了,科举固然能出人头地,可若是耗尽一生执迷于此,那就太得不偿失,也太折磨自己了!三个人中,赵立秋年纪最大,体力最好,考完之后只是人清瘦了些,精神差了些,大体还算不错,赵立年自幼虎头虎脑,也比方辰能折腾,抗压能力也要好上一些,最让人心疼的就属方辰了,本就是最瘦弱的身子骨儿,这会儿瞅着连下巴都尖了,从考场出来时候,脸色发白,眼圈儿泛青,走起路来脚步虚浮,一副生病了的模样,可把众人给吓得不轻,当即就把三人都带到了左府,请大夫挨个儿瞧了一遍,直到确诊无碍,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考完之后,众人绝口不提考试的事,方怡直接宣布关门休业,一群人回乡去干农活儿,脑力劳动做多了,那就要做些体力劳动来调剂一下,此刻正值秋收时节,回乡帮忙秋收是最合适不过了!这秋收的活计左柳早就凑过好几次热闹了,这回自然也不会落下,左筱筱一早得到消息,直接就赖在左柳身旁不肯走了,到最后,左穆听说了之后也哈哈大笑,表示自己也有好些年没见着秋收时节各家各户忙碌的盛况了。
方怡默默无语,居然还有人抢着干活儿的,那就都去吧,横竖家里头房子多,也不愁住不下,回头忙起来让他们搭把手也好啊!……另一边,三场考试结束之后,才是各位考官们真正忙碌之时,虽然主副考官是由皇帝钦点,监考阅卷的却远不止他们两个,所有人都留在贡院里批阅试卷,等到所有试卷都批阅完之后,所有考官齐聚一堂,将中试的考卷取出来,当众将中试考卷的考生姓名揭开,这便称之为揭晓。
这揭晓都是从最后一名开始,考生姓名被揭开之后,会有人高呼一声,然后便有人将那名字写于榜单之上,依次往前。
这开卷揭晓写榜的事都轮不到主考官来做,齐大人稳坐上位,看似平静无波,心却随着逐一揭晓的名字一点一点的提起来,很快就念到了前二十位,然而,赵家两个孩子连同方辰的名字一次也没有出现过,齐大人随意落在扶手的手微微收拢,原本放松的身体也不经意间紧绷起来。
没有,还是没有,直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响起:赵立年!另一人立刻高喊:第十三名,赵立年!齐大人看着那写榜的人一笔一划写上赵立年的名字,心中顿时一松,赵立年能考上,那方辰必然也是能考上的!随即却又想到若是万一方辰这回没考上,而赵立年却考上了,岂不是会受到更大的打击?这般一起一落的功夫,那头已经喊到了第五名,方辰的名字依然没有出现,齐大人的眉头微微皱起,身子下意识前倾,目光紧紧锁住剩下的那几份试卷,期盼着能尽快听到方辰的名字。
第四名,陈如海!第三名,赵孟东!第二名,周天宝!齐大人手指倏地收紧,指甲因用力而苍白起来。
最后一位,方辰!解元,方辰!齐大人怔住,瞳孔微微收缩,片刻后才长舒一口气,猛地站起身,道:解元,方辰!好!好!此刻在座的各位心中同样很是激动,陈大人最先出声附和:不愧是左大名士的学生!不过十一岁,居然就能考中解元!此等资质天赋,将来必是吾朝之栋梁啊!众考官也是一番感慨,这场乡试关注的人实在是太多,大家关注的无非就是方辰和赵立年,如今他们双双中举,方辰更是一举夺魁,继童生试案首之后,再度考取解元!此子前途,当真是无可限量啊!最先出声的齐大人却在那一声过后再也没有说过话,他微微抬起头,目光闪烁,眼前一片氤氲,透过大门,看向明亮的天际:妹妹,你看到了吗?你的孩儿,假以时日,定不负你所望,成为最耀眼的星辰!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这里了!长舒一口气····好吧,因为有妹子表示,^_^,这个表情很坑,那扇子就每晚跟大家唠嗑儿几句吧···哈哈·163自立自强是夜,齐大人临窗而立,昔日种种一幕幕浮现在眼前,犹记得幺妹出生时,全家上下一片欢腾,张灯结彩,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是要有亲事了,那时的他每日都赖在房里不肯走,直盯着那小小的软软的小人儿,心里欢喜得不了得,心心念念就想着:这个小娃娃以后就是他的妹妹了,是他要一辈子都要爱护的妹妹!小小的娃娃一天天的长大,从咿呀学语到蹒跚学步,无一不是他在旁边守着的,一日又一日,小娃娃长成可爱的小丫头,最后出落成水灵灵的大美人。
整个京城,谁人不知,齐家小姐才貌双全,蕙质兰心,是齐家最宝贝的掌上明珠!犹记得他离家之日,幺妹的殷勤叮嘱,轻声细语,关怀备至,历历在耳,恍如昨日。
只可惜,他这个做哥哥的并不称职,在幺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她的身边,甚至都不在家中!等他赶回去的时候,摆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具冰冷的棺材!两鬓苍苍一夜白头的双亲满面凄凉,向来成熟稳重的大哥也潸然泪下,一切都已成定局!那一夜之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他的幺妹,而朝堂里也不再有齐大人的身影。
德高望重的齐父用他费劲半生挣来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无上荣华换来齐家一世安康,换来齐家掌上明珠一个自己选择人生路的机会!恨吗?齐大人无数次这样问过自己,每每在想到自家的宝贝幺妹不知飘落到哪个地方正过着苦日子的时候,他都会问自己,恨不恨?怎会不恨?若非那纨绔世子横刀夺爱,明知他家幺妹已有婚约在身,还非要强抢她为妻,甚至不惜说服他爹德亲王去向皇上求指婚,他家幺妹又怎会情愿死也不愿嫁!他家正如日中天的父亲又岂会不惜以辞官明志也不愿逼迫自家孩子!他们齐家的人,生来就有一身傲骨,岂会随意任人摆布!那时候,他真的很恨,恨不得不顾一切将那罪魁祸首斩于刀下,以替他家那名亡实存的幺妹报仇,替他的父亲报仇。
可是这份仇恨终究一点一点消散在了幺妹小心翼翼几番周转传回的家书里。
她说她与夫君虽然日子有些清贫,却过的很幸福,虽然愧疚于不能侍奉双亲兄长,然,不悔!幺妹不悔,那个陪她一起暴毙的方家小侯爷易不悔!正是这两句不悔,才让齐大人放下了报仇的执念,自从幺妹一日日长大,在方家众人的心里,唯一期盼的就是她能嫁的一个如意郎君,世上痴男怨女千千万,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亦是难得的幸事,如今她既已有情愿陪她一死的夫君,即便日子清贫了些,又有何怨何悔?……两日后,各省的乡试结果已经上报至朝廷,当今天子,年近五旬的帝王在看过名单之后,目光落在方辰的名字上,久久没回神,许久之后,才淡淡道:这个孩子……他身旁的老太监轻声问道:陛下,您说的可是方辰?嗯,十一岁的解元啊,当真是个良才。
听闻他八岁就连中三个案首,朕记得,左穆也是那一年突然离京回乡的吧?老太监躬身应道:回陛下,左大名士回乡那年,正是方辰首次报考,连中三个案首那年,之后,左大名士宴请秀才童生,方辰一问成名,随后被左大名士收入门下,今年是第一次参加乡试。
当今天子略微颔首,喃喃自语:方辰,方为安,齐清雅。
老太监心下一惊,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说半个字,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曾经在京城掀起一阵狂风骤雨。
一夜之间,宰相之女与侯爷之子同时暴毙,次日,宰相辞官,侯爷称病。
一时间,朝野上下都惶惶不安,最后连太后都惊动了,不惜凤驾亲临齐府。
这其中缘由,别人不知,他这个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却是明白一二的,不过就是一笔风流烂帐!想那德亲王一世英名,就生生毁在了他那不成器的儿子手里。
御书房里静的连一个针落下都能听得见,不知过了多久,老太监忽然听到一声叹息:朕累了,这些奏折不看也罢。
老太监不敢多言,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扶住当今天子,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他的脚步离开。
谁知,还不等皇帝走出御书房,外头突然响起小太监的声音:陛下,边关王将军送来八百里加急密报!……放榜之后,城中是一片哗然,方辰的名字已经响遍了大街小巷,陈府里,陈夫人得到消息后,木然地在房里坐了许久,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如果三年前,她心有不甘,没有放弃对赵家的报复的话,今日,她或许就正如方怡当日所说,想要收回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那可就难了!当报喜的官差一路敲锣打鼓来到赵家村儿赵立夏的那栋青砖大瓦房时,方怡正挽着袖子甩麦穗儿呢,冷不丁儿看到里正带着一群人簇拥着几位官差过来,一时间有些不在状态中,这是做什么?一旁的左穆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为何而来,当即笑道:快去地里头叫他们回来,怕是有人中榜了。
刚刚还一副趾高气扬的官差们一看到左穆,立刻小跑过去,谗着脸笑道:左大名士也在啊,恭喜左大名士,方辰老爷和赵立年老爷都考中举人啦,方辰老爷还是解元呢!真是名师出高徒啊!左穆笑呵呵地取出一些碎银:大家大老远赶来报喜,辛苦了。
那头方怡这才回过神,一把丢了手里的麦穗儿,高兴地快要手舞足蹈了,方辰和赵立年居然都考中了?赵苗苗也高兴地拉着方怡的衣摆,笑道:嫂子,四哥和辰哥哥都考中了!我去叫他们回来。
里正连忙道:哎,别急,我已经叫人去喊了,应该就快要回来了,你先给官差老爷倒些茶水。
方怡连连点头,有些同手同脚地跑进屋,原本在院子里忙活的三妞儿这会儿也听到动静了,看到方怡,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方怡眼底含着泪花儿,笑道:来,帮我一起准备茶水。
三妞儿一个劲儿地点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这一屋子的孩子,终于出息了!赵立夏他们这会儿正在地里头比赛掰玉米,身体最弱的方辰眼瞅着就要输了,急得脸都红了,左筱筱正在一旁十分没同情心地准备好好笑话他一顿。
那头里正的长孙却急急跑过来,让他们赶紧回去,说是有报喜的官差来了。
左柳顿时喜道:放榜了!快回去,看看你们谁中了!里正的长孙是个实诚孩子,听到左柳的话,连忙道:立年和辰辰都中了!所有人的动作微微一顿,赵立夏下意识就看向赵立秋,赵立秋听后,哈哈大笑:立年和辰辰都中了?不错!当真不错!左柳微微一笑:确实不错!里正的长孙挠了挠头,又补上一句:嗯,辰辰好像还考中了什么元,我记不太清了。
左筱筱忙问道:可是解元?对对对!就是解元!辰辰还考中了解元呢!真厉害!原本就有些晕乎乎的方辰这会儿更是愣住了,解元?他居然考上了解元?他不是在做梦吧!激动中的大家伙儿可没功夫等方怡想明白,当即就簇拥着他往会走,赵立冬更是傻人冒傻气,直接把方辰给抱起来了,吓得方辰哇哇叫,一群人顿时笑哈哈。
赵立秋也学着赵立冬的样子把赵立年给抱起来了,赵立年搂着赵立秋的脖子,笑得开心极了。
大家兴高采烈的回到家里,又被那官差正式通告了一声,还拿到了文书,到了此刻,举人这顶大帽子才算是真真正正被扣到了赵立年和方辰的头上。
赵家村儿继秀才之后,又出了两位举人老爷的消息瞬间传遍了十里八乡,几乎在当天下午,老族长就带领着族里的一众老人们颤颤巍巍地赶到赵家,语气神态更是前所未有的谦和,赵家一众人看在眼里,心下明了,赵立年和方辰考中了举人,所有的一切都将不一样了,从今日起,不论乡间亦或是城中,他们赵家都再也不是会被人肆意欺凌的对象了!这念头一起,几年来的委屈莫名地涌上心头,含笑的眼底泪光闪烁。
除了左筱筱凑到方怡身边又蹦又跳跟着高兴外,左家其他几个人都站在一边,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屋子喜极而泣的孩子们,作为旁观者,他们当然明白这几个孩子今日所取得的成就背后付出了怎样的艰辛。
当初用两年时间考中三个秀才,两个童生暂且不提。
在三年前赵立秋被算计的那一晚过后,这几个孩子嘴里虽然没说什么,之后却仿佛拼了命一般的勤勉学习,他们能有今时今日的成就,靠的全是他们自己!所谓的资质天赋,所谓的名师,不过都是他们的奠基石而已,想要踏上仕途,更多的还是要靠他们自己!左穆不禁想起,在三个月前,几个孩子决定报考今年乡试的时候,他曾经问过他们,为什么要考功名?当时方辰和赵立年说的是想要出人头地,一朝入仕,前途锦绣,保一家荣华,而赵立秋却只是想让家人过更好的日子,不再被人算计欺负。
虽然话不同期望不同,所透露出来的情绪却都是那样鲜明。
如今,方辰和赵立年双双中举,而赵立秋却名落孙山,他会心有不甘,悲伤难过,甚至是羡慕嫉妒吗?左穆摇头轻笑,不会,赵立秋从来都无心仕途,身为人师,若是连这点都看不出来,那就真是枉为人师了。
赵立秋无心仕途却依旧苦读,为的也不过是这个家!赵立秋所求的,也是这个家里每一个人所求的,更是方怡两世为人都不曾有一丝一毫改变的人生信条:自立自强!作者有话要说:唔,不知不觉又2点了,叹气等更的孩子们辛苦了164心结一家人实实在在的高兴了一把之后,还没来得及满足老族长的要求,就在左穆的提点下,一同随着官差回城去了,只因放榜第二日要举行鹿鸣宴,所有的考官、监临、学正,内外帘官和所有新科举人一同参加的宴会,方辰和赵立年都是要去的。
所谓鹿鸣宴,那是一早就流传下来的习俗,是地方官祝贺考中贡生或举人的乡饮酒宴会。
饮宴之中必须先奏响《鹿鸣》之曲,随后朗读《鹿鸣》之歌以活跃气氛,显示某公才华。
《鹿鸣》原出自《诗经小雅》中的一首乐歌,一共有三章,三章头一句分别是呦呦鹿呜,食野之苹、呦呦鹿鸣,食野之嵩、呦呦鹿鸣,食野之芩。
其意为鹿子发现了美食不忘伙伴,发出呦呦叫声招呼同类一块进食。
古人认为此举为美德,于是上行下效,天子宴群臣,地方官宴请同僚及当地举人和地方豪绅,用此举来收买人心,展示自己礼贤下士。
这些是在回城途中,左穆说与众人听的,方怡默默地想,这鹿鸣宴倒是给了那些京官儿一个认识考生的好机会啊,发现不错的还能趁机拉拢了。
这样一想,方怡决定今晚回去跟方辰和赵立年叮嘱一番,可不能糊里糊涂就被人给收买了,从古至今,官场里的水那都是深不见底的,像他们这样无根无据的平民百姓,就算考了两个举人,也同样连一个水冒都冒不出一个,还是不要随随便便就站队的好,不然回头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其实这些,方怡和赵立年又岂会不懂?自三年前赵立秋被陷害一次之后,左穆就已经开始教导他们为人处世之道。
方辰却已经有些心不在焉,这鹿鸣宴他一早就知道了,此刻他心中所想的,却是那位主考官齐大人,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位齐大人很眼熟,即便他们之间只有每次开考前的那一句对话,可方辰还是觉得他们好像认识很久了一样。
等到明天,就能再次见到那位主考官齐大人了!方辰的小心思突然雀跃起来。
赵立年和方辰的感情素来交好,这几年一直都是同塌而眠,就连之前方怡问他们要不要分开睡都被拒绝了,两人最爱做的事就是晚上熄灯之后,在黑暗里聊着天,天南海北,古往今来,几乎什么都说,当然,说的最多的还是功课,也正因为如此,即便赵立年性子顽皮跳脱,学习不如方辰专心,却也一直没有落下哪怕一分一毫的功课。
这一晚,自然也不例外,赵立年道:嫂子真是太操心了,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孩,岂会不懂这官场上的弯弯道道?方辰道:姐姐也是为我们好,怕我们做错事。
我才不会做错事!倒是你啊,你是解元,明儿盯着你的人肯定很多,你到时候机灵点儿,记得看我的眼色行事,知道吗?方辰默默在心底嘀咕了一句,嘴上却乖乖应了:好。
赵立年很满意,抬手在方辰身上拍了拍:这才乖,你啊,就是太单纯了!一点儿聪明劲儿全用在读书上了,你也真是的,好好的干嘛要考第一!不知道锋芒毕露容易招人忌恨吗?对此,方辰极为委屈:我也不知道啊,是先生说乡试很难,让我们尽力一试,若是失败也不可气馁,而且那题目真的很难,我都以为我会落选。
想到乡试那三场考试,赵立年打了个哆嗦,忙道:确实是很难,不过既然我们都已经考上了,那就不要再去想了。
……赵立秋在房里辗转反侧良久,却依旧没有半点睡意,最后忍不住穿了衣服起来,跑到院子里去打起太极拳来。
慢悠悠一套太极拳打完,赵立秋整个人都沉静下来了,正要转身回屋睡觉,却看到赵立夏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后:大哥,吵醒你了?不是,我睡不着,怕吵醒你嫂子,所以出来坐坐,你也睡不着?赵立秋笑了笑:是啊,看着辰辰立年这么出息,我心里高兴。
赵立夏就着月光看了赵立秋一会儿,才道:三年前,我看着你们一个个都那么出息,我这个当大哥的却落了榜,虽然我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不是滋味,总觉得自己很没用。
大哥,你怎么会没用?这个家当初全靠着你才支撑下来的,后来嫂子大病一场才转了性子,之后,你们一路把我们从村里带到城里,又要维持整个家的生计,不过是没考中秀才而已,有什么要紧的!在我们心里,你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赵立夏摇摇头:我说这些,只不过是想告诉你,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也想告诉你,不论你是否中举,在我和你嫂子眼里,你依然是我们最得力的二弟,在立冬立年辰辰苗苗他们眼里,你依然是他们敬爱的二哥!一切都不会有任何变化,一如三年前你们看我的目光没有任何变化一样。
赵立秋默然半晌,才道:大哥,我并非贪恋举人的权势,我只是,我只是觉得自己好无用,只会给你们添麻烦,别的却都做不好,三年前,我惹下那样大的祸事,连累先生和白叔他们,更连累了我们一家。
三年了,你还没有想明白吗?方怡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你以为当初他们为什么要栽赃嫁祸你?那是因为他们从你身上看到了前途,更透过你看到了我们一家的前途!他们算计的,从来都不仅仅是你,而是我们一家人!可他们到底是因为我才算计到了我们家!是我太笨太不小心!取得了点小小的成绩就沾沾自喜,听了几句奉承话就以为自己当真很了不起,却不知,区区秀才,又算得上什么!方怡道:三年前,你不过才十五岁,正是年少气盛的年纪,会因别人的奉承而沾沾自喜又有何奇怪?你能在跌倒之后立刻爬起来,没有意志消沉,就已是极为难得,人生在世,谁能无过?过而能改,方成大器!赵立秋听后,默然不语,那一晚发生的事是他心头的一根刺,时不时就要扎着他,他不知道最后方怡到底是怎么说服陈夫人的,可他却明白,以陈夫人的为人秉性,方怡说服她的过程绝对是艰难的,或许还是屈辱的,否则又怎会绝口不提那一晚发生的事?方怡一直都隐约觉得赵立秋的变化有些异常,她以为那只是他一时没想通,却没想到他的心结如此之深,三年了居然还没想通!她默默叹了口气,道:我之所以不提那晚发生的事,并不是因为我被欺负了心里有阴影,而是因为那并不是件光彩的事,陈夫人她并非是被我说服的,她是在我的威逼利诱之下才无奈点了头。
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方怡一咬牙,继续道:陈家当年那么急于陷害你是有原因的,因为那位表小姐并非完璧之身,陈夫人看我们是一家孤儿,又有一片大好前途,所以才想要栽赃嫁祸于你,并以此为把柄,将来要挟我们。
被我识破之后,我趁机反将一军,以此来威逼利诱陈夫人,最终让她点头。
我一直不说,一来是因为其中涉及到的*太多,二来也是我的私心,我不愿你们觉得我是一个卑鄙小人。
却没想到,我的隐瞒竟害得你暗自纠结三年之久!不仅仅是赵立秋,连赵立夏都目瞪口呆,其实不仅仅是赵立秋,他也同样对方怡心怀愧疚,却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回过神的赵立秋忙道:怎么会!嫂子你是为了我才会这样做的,更何况,是那陈夫人算计我们在先,你才威逼她在后,以牙还牙,哪里算是卑鄙小人的?方怡叹了口气:那你还觉得是你连累了我们一家吗?赵立秋一愣,随即摇摇头,恨声道:是他们陈家欺人太甚!是,他们陈家固然是欺人太甚,可说到底,也是因为我们自己太弱,若是三年前辰辰和立年他们就中了举人,陈家绝不敢把主意打到我们头上!方怡说完,又道:立秋,我们是一家人,只要我们家有一个人出息了,就不会再有人来欺负我们,这个人可以是你,可以是你大哥,也可以是立冬,更可以是辰辰和立年。
我知道你一直都无心仕途,却为了这个家一心读书,如今辰辰和立年他们已经考中了举人,你也不需要再勉强自己学不爱学的东西,你大可以让先生教你你最爱的算术之法,这也是我跟你大哥一直以来都想跟你说的话。
这一晚,赵立夏握着方怡的手,轻声道:不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赵立夏此生最爱的妻子!这一晚,赵立秋彻夜未眠,等到天亮时分,他站在赵立夏和方怡的面前,一字一句道:比起学习算术之法,我最爱的,还是数银子。
作者有话要说:又2点了,我对不起大家!165抉择数银子?方怡瞬间明白了赵立秋的心思,有些意外又有些意料之中。
从他们第一年来城里做小买卖的时候,方怡就发现了赵立秋的经商头脑,不只是偶尔想出的主意上,还有在卖东西时的机灵劲儿,连买一赠一都是他自己先想出来的,而且他总能让买家心甘情愿的买更多的东西,最让方怡佩服的,是赵立秋对客人几乎过目不忘的本事,每一位客人只要从他手里买过一次东西,再来的时候,他总能一眼就分辨出来,一开口便能将那位客人哄得熨熨帖帖,须知道,被人记住的感觉从来都是很美妙的。
赵立夏微微一愣之后,也随即明白了赵立秋的意思,心里一瞬间闪过复杂的情绪,有怜惜有懊恼,还要一分难以忽视的自责,他明白赵立秋会做出这个决定全是为了这个家。
不然以他的聪明才智,即便比不上方辰和赵立年,三年之后还是有希望再考上举人的,他嘴里说的不想,可哪里会当真不想!如今家里的收入大部分都靠方怡一个人在支撑,左穆教导他们几个,虽然从未提过束脩的事,但是他们逢年过节送上的礼物并不少,除了必备的各种吃食以外,还有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儿,这些可都是要花不少钱的。
虽然方怡从没说过,赵立夏却是知道家里这三年几乎是没怎么存到钱的。
眼下赵立秋会有这样的决定,完全是为了方辰和赵立年的将来,须知,自古功名地位都是要钱财铺路的。
一如赵立夏了解赵立秋那般,赵立秋也同样深知自家大哥的秉性,此刻一看到他的神情便知道他想的什么,当即笑道:大哥,我对诗词歌赋当真是没有太大的兴趣,更无心入仕,既然已经有辰辰和立年他们在,我又何必非要勉强自己去学不爱学的东西呢?赵立夏道:你当真想清楚了?以你的聪明,三年之后未必不能考上举人,你还这般年轻。
大哥,我已经想明白了,其实我一早就有这样的念头了,只是从没提过。
正如嫂子昨晚所说,我们是一家人,只要有一个人做到了,对这个家来说就足够了,辰辰立年聪颖过人,一心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立冬性子耿直憨厚,如今习武读书都没落下,将来要做什么由得他自己去选择;大哥你是一家之主,那我也要去做我擅长的事才好,比起读书考功名,我更爱学习算术之法,钻研经营之道。
更何况,我们也确实需要更多的钱财,以备将来之需。
赵立秋的这番话,言辞恳切,发自肺腑,并没有为自己所放弃的大好前途而惋惜,赵立夏也终于松开了紧皱的眉心。
方怡见状,这才笑道:其实做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当真下定了决心要去做那件事。
所谓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以立秋你的聪明,不论做什么都不会差了去。
只要那是你真正想要做的事,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赵立秋用力点点头:谢谢大哥,嫂子!很多事情,虽然前前后后会需要纠结许久,可真正下定决心,却只需要一刹那。
从这一刻起,赵立秋的人生就已经发生了偏转,至于这偏转是对是错,是福是祸,无人可知。
也正是在这个清晨,跟方怡他们仅仅一墙之隔的赵立冬将自家哥哥嫂子们的一番谈话尽数听进耳中,记在心底,老实憨厚的少年也在这一刻有了自己的心事,也许在不远的将来,赵立冬的人生轨迹也会发生偏转。
……另一边,齐大人脱下了那身整齐威严的官服,换上了便装,顷刻间,威仪的高官变成了俊美的书生,天庭饱满,面似白玉,一双剑眉似要飞入双鬓,黑亮的眼神采奕奕,直挺的鼻梁,单薄却有棱角的粉色薄唇,唇角微勾,整个脸部的线条都瞬间柔软了下来,再加上那一身做工精良的衣衫,端的好一位翩翩少年郎,真真是要让见着他的女子们脸飞红霞,男人们羡慕妒恨。
替齐大人更衣的是跟在他身边儿多年的书童家仆,虽然早已习惯了自家少爷换装后的巨大落差,心里却在期待着等会儿将会看到的情形,迄今为止,所有见过齐大人换装的人,都会在第一眼的时候露出惊讶意外的神情,更多的是目瞪口呆。
等到书童把玉佩挂上之后,齐大人接过家仆递过来的一柄纸扇,悠然踏出了房门。
知府派来的守在门外的人听到开门的声音,正要躬身迎接,却在看到齐大人的装扮之后,齐齐愣住,张开的嘴甚至都忘了合上。
跟在齐大人身后的书童微微低下头,唇角得意地翘了翘,看,来了吧!齐大人见怪不怪,冲他们略微一颔首,抬腿就往外走,摆鹿鸣宴的地方他是知道的,走过去也不需要太多的功夫,更何况,他也想仔细看看这个幺妹口中甚觉欢喜的城。
……方辰和赵立年赶到鹿鸣宴的时候,不算早也不算晚,中选的二十六位举人已经到了十六位,那些考场里的大人们也到了一些,不过都是职位比较低的,这会儿正在跟新近的举人们说着话,场面倒也其乐融融。
方辰一进门就迅速看了一圈儿,没瞧见几位考官的身影,自然也没瞧见那位齐大人的,心里头的那点儿小期盼顿时落了空,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了,现在看不到,等会儿就能看到了!赵立年可比方辰想得多,扫了一圈儿之后,他拉着方辰选了一个不太起眼的位置,这种鹿鸣宴的性质他一早就知道了,而他和方辰是绝对不可能现在就站队的,所以选个不起眼的位置最合适不过了。
这三年的功夫,他们在左府里所学到的,远远不止是四书五经诗词歌赋,为官之道也同样学了不少,有很多是左穆的其他几位已经步入仕途为官的学生亲自教导的。
眼下的他们还太弱小,完全没有搅进官场混水的资本,能做的,就是尽量保全自己,慢慢累计资本。
在座的各位虽然嘴里说着话,但是眼角却是密切注意着门口方向的,看到方辰和赵立年出现的那一瞬间,所有人的动作都有了短暂的停顿,继而发现他们找了处不起眼的位置坐下了,心里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这两个不争风出头的话,他们还是有很大的希望在两位主考官面前一展风采的。
那位副考官陈大人暂且不提,主考官齐大人那可是京城齐家的嫡子!京城齐家,那可是真真正正的世家,这位齐大人的父亲当年更是位居宰相!所以这一场鹿鸣宴,他们要好好把握机会,若是能让齐大人看入了眼,前途无量啊!众人各怀心思,面上却看不出分毫,一派和气,方辰和赵立年坐下没多久,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位举人,眼看着快要到正午时分,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异常的响动,似乎有不少人来了,赵立年连忙放下手里的茶盏,低声道:别吃了,应该是大人他们来了。
方辰嘴里刚咬了半块点心,这会儿腮帮子还是鼓着的,听到赵立年的话,连忙快速的咀嚼起来,这时候,门外的声音渐渐逼近,终于能听清了,与此同时,一行十余人鱼贯而入,几乎都是乡试上的考官,齐大人走在中间的位置,一进门,就让屋里的人看呆了眼,方辰微微瞪圆了眼,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好似小鹿一般,连嘴里的点心都忘了咽下去。
几乎在进门的瞬间,齐大人就看到了角落里的那两个相较于其他人来说略显矮小的身影,自然也没错过方辰那副呆愣可爱的小模样,心情瞬间愉悦了不少,眉眼几不可查地弯了弯,整个人愈发的温柔可亲,让人如沐春风。
其他人也被震得不轻,眼下的齐大人,与乡试那会儿官袍加身时的不苟言笑相比,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不过这份震惊并没有持续太久,京城来的副考官陈大人呵呵一笑:咱们的齐大人是俊美,可也不能光看着啊。
众人纷纷回过神来,连忙齐声附和,纷纷起身,簇拥着齐大人和陈大人坐在主位上,方辰这会儿也回过神来,连忙鼓动腮帮子,努力地把糕点嚼碎了咽下去,甚至因为太急切,差点儿噎着了,一旁的赵立年连忙端着茶水递到他嘴边,小声地嘀咕了几句。
齐大人虽然嘴上跟人寒暄着,眼角却是注意着方辰,看着他这模样,忍不住就想起了小松鼠,唇角的笑容又多了几分。
鹿鸣宴,虽说是为了新进的举人庆祝的,但是主角向来都不是他们,而是各位考官,特别是从京城来的主副考官,所以在座的各位举人几乎众星捧月般地围绕在几位考官的身旁,但是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了那位年轻俊美的齐大人身上。
赵立年冷眼旁观,这些举人年岁大的,都是满头白发了,却还要上赶着巴结主考官,这又是何必,以他们的年纪,即便是入了仕途,也做不了几年官的,更别提肥差了。
方辰倒是没赵立年这些感慨,在静静听了一会儿他们的话之后,他就默默收回了看向齐大人的视线,如今的他已经不复当初的天真无邪,即便觉得齐大人眼熟,即便很想要去跟他亲近一番,却也不会当真这么做。
他心里很清楚,齐大人在考场对他的善意鼓励并不算什么,也许是看在左穆的份上,也许是对考生的一种安慰,也许,仅仅是看他乖巧懂事,不经意想到了家中某个侄子外甥之类的,所以才会温和鼓励一句。
然而,不论是什么理由,都不足以成为方辰去亲近他的理由,所以他在偷偷看了齐大人一会儿之后,便默默收回了视线,继续当背景板。
齐大人自然知道方辰在看他,等到这道视线收回的时候,他忍不住扫了一眼过去,却正看到方辰脸上与他的年龄不相符的沉静表情,心下微微一痛,却又有些欣慰,左穆教学生,从来都不只是教学问而已,方辰跟着他学了三年,想必也不会太天真了去。
宴会的气氛一直都很好,来之前把方辰和赵立年当做重点防备对象的一众举人们似乎没想到他们两人居然会偏安一隅,以他们的成绩和样貌,再加上有左穆这样的名师,若是想要在鹿鸣宴上冒头,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
眼下既然他们自己都甘心沉寂,其他人又怎么会不配合,自然是该说什么说什么,有些人甚至还有意无意地挡在那两人的身前,企图让考官们彻底忘掉他们。
在场的众位,除了举人以外的其他人,在此之前都被各大家族打点过了,就连陈大人都不例外,只有齐大人,大家还不敢贸贸然上前,只能委托其他的各位在鹿鸣宴的时候尽量帮衬着自家举人,让齐大人能更多的关注到。
陈大人笑呵呵地接过别人敬来的酒,不经意间一回头,刚好看到了角落里正在咬耳朵的两个小身影,这个情景瞬间戳中了他心里的柔软处,他的酒盅甚至都还没放下,直接就冲着角落那边道:进来这么久,我还没好好跟这次的解元说句话呢,真是老糊涂了,方辰,过来陪我说说话?听到自己的名字,方辰连忙站起身,应道:学生方辰,见过陈大人。
随着陈大人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齐大人的视线自然而然就顺势转到了方辰的身上,笑道:我倒是记得,只是看他们两个时不时窃窃私语,许是有什么论题没弄明白,所以我也不好出声打扰。
齐大人的话顿时引起了众人的警惕,看向方辰的目光登时就复杂起来。
陈大人笑道:哦?是何论题,不如说来大家一起讨论讨论?方辰微微红了脸,老老实实地摇摇头,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学生不是在讨论论题,只是……学生只是在讨论这点心的味道。
赵立年接过方辰的话头,面上也露出做坏事被抓的尴尬神情:学生家里也开了一间吃食铺子,所以对这些比较上心,实在是惭愧。
这两人都不过十余岁,比起在座的各位,都太小了,此刻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倒叫几位年长的人想到了家中孩儿,面上的笑容不由温柔了许多,陈大人更是和蔼亲切,将方辰和赵立年拉到身边,笑眯眯地问:哦?你们家也开了铺子?那我倒要去尝尝了,在何处?赵立年道:学生家里的铺子小的很,人也多,陈大人您要想吃,明儿学生给您送到府里去就是,哪能劳烦您亲自跑一趟啊。
还不等陈大人出声,齐大人道:越是小铺子,就越要去铺子里吃,才能体会个中滋味。
对,正是这个道理!方辰抬头看了眼齐大人,正对上他眼底暖暖的笑意,心情也渐渐飞扬起来,不经意间就翘了嘴角,笑道:那学生明儿一早去府里接大人,再去学生店里。
齐大人轻笑:那就一言为定,我与陈大人明儿就在府里等你们来接了。
方辰高兴地点点脑袋,笑弯了那双漂亮的眉眼。
齐大人差点儿忍不住就要伸手去摸一摸他的脑袋,到底还是个孩子,就算再沉稳也不过是个孩子。
其他举人又惊又恼,实在没想到只眨眼功夫,这两个小子居然就把两位大官给请动了!什么偏安一隅,纯粹就是假象!是以退为进,故意想要引人注目的!收到一道道不怀好意的视线,赵立年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怎么好端端的,变成这样了呢?他们家不过是小庙一尊,哪里容得下这两位大神!这时候,一直陪在一旁没出声的其中一位考官突然道:下官突然发觉,这方辰和齐大人的样貌有几分相似呢!啧,你这么一说,还真像呢!我就说怎么看着方辰这么眼熟,齐大人当年可不就是这幅模样么!陈大人迷迷糊糊一句话,恍如惊雷。
齐大人却笑而不语,眼底带了些许得意,外甥像舅,方辰像他又有何奇怪?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了几遍都不太满意,断了两天,好坑啊···默默反省Ing166张扬但凡在官场上混的,又有几个是老实木纳的?原本还因为收了钱财而故意冷落方辰和赵立年的众人,这会儿瞧见齐大人和陈大人似乎对这两个小的喜爱的很,连忙笑呵呵地凑上来,不住的夸奖。
听陈大人这么一说,倒确实是像的很!是啊是啊,看这眉眼,这轮廓,还真是相似。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齐大人笑得坦坦荡荡,甚至还凑近了方辰,细细打量了一番,再顺手捏了下方辰的脸蛋儿,这才笑道:难怪我总觉得眼熟,原来是与我长得相似。
见齐大人如此坦然自若,原本心里头升起一丝异样的陈大人顿时也觉得是自己多心了,齐大人就算有私生子,也不应该是在这里,这方辰的来历,在这里城里头随便找个人问一问便知,是鸡窝里飞出的小凤凰,跟齐家那是完全沾不上边儿的。
方辰眨着眼,望着近在咫尺的齐大人,清晰的看到那墨黑的眼底映出自己的面孔,他跟齐大人长得很像吗?所以他看到齐大人才会觉得眼熟觉得亲近?是这个原因吗?这一刻,方辰的心底松了口气,隐约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齐大人将方辰细微的表情收进眼底,面上笑容不变,声音依旧温和:难得遇到相似的人,也是缘分一场,总要送样见面礼才好。
说着,他顺手摘下腰间的一块玉佩,一手握住方辰的手,将玉佩放到他手里,似长辈对晚辈的叮嘱:来,拿着。
众人的脸色顿时就变了,齐大人随身携带的玉佩岂是普通的东西?且不说玉佩本身的价值,光是这块玉佩所代表的意义就非比寻常!只要这块玉佩在手,他日方辰上京,那可是能直接带着玉佩登齐府大门的!这是莫大的荣幸啊!赵立年的脸色也变了,不过他可不是羡慕嫉妒,而是心惊肉跳,这齐大人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拉拢起方辰来了,就算长得很相似又怎么样?天底下的人那么多,长的相似的多的去了,哪有那么多缘分!齐家在京城的势力大是不错,但是二十年前齐家家主盛年之时突然辞官,其中要说没有猫腻那是断无可能,身为一朝宰相,哪里是说辞官就辞官的,就算他要辞,皇上也不会轻易准了!这些道理方辰自己又何尝不明白,只是,面对齐大人的笑容是那样的温柔可亲,眼底是盈盈满满的笑意,以至于方辰第一时间竟忘了拒绝,只下意识收拢了手指,摩挲着掌心的玉佩,质感温润如脂,有一股温暖之感,是块暖玉,随即才仿佛被什么惊了一下,猛然道:齐大人,这礼物太过贵重,学生受不起。
这一连番的反应落在众人眼底,不免惹来一番嘲讽的目光,即便之前的礼仪如何,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一块玉佩就给高兴傻了!居然摸了这么久才想到要推辞!齐大人却对此毫不在意,笑道:长者赐,不可辞,收着吧,乖。
说到最后,俨然一丝丝亲昵宠爱的意味在里头。
陈大人眼下已经有些酒劲儿上头,伸手拍拍方辰的肩,笑道:既是齐大人送你的,那便收着就是,这块可是上等的暖玉,足可见齐大人对你的喜爱。
……左府里,在听闻了今日鹿鸣宴上发生的事之后,左柳冲左穆道:都说我任性张狂,我看他才是真正的肆意张扬,居然都不懂得避讳一二!左穆摩挲着掌心的茶壶,慢悠悠道:有时候,避讳反倒不如张扬。
作者有话要说:舅爷爷前两天突然检查出来患了癌症,这两日一直在武汉,抽空才写了这么点,大家将就看一下可能还要两天才回家,到时候会补更的167好手段早上将方辰和赵立年送出门之后,赵立夏和方怡他们也就没再在意他们,昨晚方怡就叮嘱过了,这次参加鹿鸣宴的都是京城和地方的官儿和新进举人,对那些新近的举人们来说,这是一个巴结领导的大好机会,到时候肯定会争相出头,而方辰和赵立年就只需要低调收敛些就好,把这冒头的事儿让给别人去做。
他们一来年纪太小,二来无根无底,官场上的事儿,还是不要贸然参合的好。
这预想原本是不错的,只可惜,世事总难料,方怡饶是再聪明,也决计想不到这京城来的大官儿里头居然有她和方辰的亲人,还是血脉相连的至亲!什么低调内敛的蛰伏计划,在血脉相连的冥冥天性之中,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只是一个温柔的眼神,亲近的笑容,便让稳重不少的方辰立刻就露出了面对长辈才会有的孩童般的天真。
在握着玉佩的刹那,方辰的心底是高兴的,原来齐大人也是喜欢他的,不是那种对谁都会有的喜欢,就是喜欢他一个人的喜欢,他知道的!方怡算不到这些,赵立夏对此也没有太在意,考上举人,虽然在他们看来是很了不得的大事,可是对京城里的官员来说,举人也就只能算是入门而已,更何况是书香世家齐家。
至于那位副考官陈大人,听闻很快就要告老还乡含饴弄孙了,就算想要做什么也不会把心思放在这些新进的举人身上。
此刻的两人,正在为赵立秋的前程担忧,虽然早上的时候似乎已经被说服了,但是赵立夏依然忧心,方怡其实心底也不确定赵立秋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不论古今,在绝大部分人眼里,读书才更容易出头,事实也正是如此,赵立秋无疑是聪明的,考科举也并非没有前途,就这样弃学从商,当真好吗?赵立夏很是自责:立秋这么做,其实就是为了这个家,为了给立年和辰辰铺路,为了给我们减轻些负担,是我这个当大哥的没用!你若是还算没用的话,那世上还有几人算是有用的?方怡打断了赵立夏的话头:当年那场瘟疫来的突然,你凭着自己一个人,保住了你一家子和我们姐弟两的性命,这还不够?你知道那一年,病死了多少人,又饿死了多少人吗?赵立夏被说的微微一愣,随即叹道:对于立秋,我实在是心疼的很,父母去的突然,连我都觉得懵了,家里几个弟妹,就立秋最是辛劳,一直都跟在我身边,小小的身板儿,跟着我下地干活儿,还帮忙做家务,照顾弟妹,如果不是他一直陪着我,我不一定能撑得过来。
他如今会有这样的打算,为的不是自己的兴趣,是为了我们这个家!我明白你的心情,也知道立秋这么做确实是为这个家考虑多一些。
只是,他这样的考虑我觉得对我们来说或许才是最好的。
立秋固然聪颖,但是比起立年和辰辰,又稍逊了一些,而且他最擅长的是算术,科举里考到算术的并不多。
参加科举,为的就是出人头地,将来一朝为官。
我们是平民之家,即便有幸拜得左穆为师,将来也不太可能同时出几位官员,何必要大家都吊在这一棵树上?赵立夏听得认真,不由点头道:确实如此,先生也曾这般说过,虽然我们五人都在先生门下学习,但是我和立冬都未曾想过将来要考科举为官,至于立秋,自从三年前的那件事之后,我就有些看不清他了,今日听他所言,才知道他心中藏了这许多的心事,是我的疏忽,竟没有早点察觉。
方怡劝道: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三年前的那件事也未必就是坏事,立秋这几年来成熟稳重不少,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那件事,如今他既然心结已经解开了,你我也不必再自责下去。
赵立夏动了动唇角,却没再说什么,只微微点点头。
方怡想了想,又道:立秋他已经不小了,能够为自己的将来做决定了,我们能做的,就是支持他,尽我们所能帮助他。
世事难料,将来的事不到将来那一天,谁也不知道。
谁知他朝有一日,立秋会不会在商界崭露头角?……这头,鹿鸣宴依然在继续,但是,齐大人送了解元方辰一块贴身玉佩的消息却迅速地传了出去,震惊了小半个城。
方辰这会儿被陈大人拉着在身边坐下,连带赵立年也被拉住了,眼见齐大人都毫不避讳地表示自己的喜爱之情了,他一个想念孙子的老头儿又怕什么?当即拉着两人就问起话来,无非就是家住哪里,如何来城,跟谁学的启蒙,又是如何拜了左穆为师,都是些长辈见到晚辈时常问的话,方辰和赵立年也认认真真的答了。
齐大人不紧不慢吃着东西,一边听着陈大人他们说话,面上温润如玉,心里却满是酸楚,当年那场瘟疫爆发的时候,他们远在京城,想来却又不能来,夜夜不能寐,牵肠挂肚,等来的却是幺妹的诀别信。
思及此,齐大人握着酒盅的手不由收紧,耳边听着那两道正处在变声期的少年音认真地说着昔日贫苦的生活,心中仿佛被压了一块重石,快要喘不过气来。
即便早就已经知道,即便早就已经预料到,可当亲耳听到的时候,一切是那样的鲜明,那样的锥心刺骨。
面对陈大人满脸怜惜之色,方辰和赵立年倒是淡定的很,这样的神情他们见过太多了,刚来城里的时候,时不时就会看到,只有在拜入了左穆门下之后才稍稍好了些,在他们心里,并不觉得自己曾经过的日子有多苦,毕竟再苦再累,也有哥哥姐姐们护着疼惜着,只是吃的差了些,比起那些生病去世的人来说,他们的日子算不错了,而且,那样的日子并没有过太久,似乎从方怡大病了一场之后,他们家的境况就渐渐好起来了。
只是,他们的这份淡定从容,看在齐大人的眼底却是一阵阵的心疼自责,这是受了多少苦难,才会如此平静!方辰一边回答陈大人的话,偶尔会看一眼齐大人,每次都能对上他那双温柔亲近的目光,那块暖玉被挂在了他的腰上,这会儿正被他的手背压着,轻轻蹭一蹭,心里丝丝窃喜,说不出是为何,却就是觉得高兴,并不只是为了这块上等的玉佩,更是为了这玉佩背后的心思。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鹿鸣宴很快到了尾声,纵然有万般不舍和无奈,那些新近的举人们也只能笑容满面地恭送几位大人,临走时,陈大人还拉着方辰的手叮嘱道:你们两明早记得来带齐大人和我去你们家的铺子里。
赵立年顶着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硬着头皮笑着应了,一转头,却瞧见那位齐大人居然摸了摸方辰的脑袋,男人的脑袋是能随便摸的吗?那是家中长辈才可以摸的!这位齐大人真是太张扬了,他难道不知道还有这么多人看着的吗!结果还不等他腹诽完,就见那只大手很快就从方辰的脑袋飘过来,落在他的头顶上,同时来的,还有那温润悦耳的声音:辛苦了。
目送那一群人离去,方辰收回目光,转头却看到赵立年红了脸,顿觉稀奇,连眼睛都微微睁大了:立年,你怎么了?赵立年道:没,没什么!随即又小声嘟囔了一句。
方辰没听清,想要再问一遍,却听到身旁有人重重吭了一声:不愧是堂堂解元,这招以退为进果然是高啊!是啊,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
还能令齐大人以宝玉相赠,真是好手段,我等自愧不如。
……赵立年眉头微皱,正要出声,却听方辰道:先生教导:长者问,对勿欺;长者令,行勿迟;长者赐,不敢辞。
我与立年从未主动开口说过一句话,都是几位大人问过了才开口,至于这宝玉,亦是齐大人主动相赠,何来手段之说?时候不早了,我们还要回家帮姐姐收拾店铺,先行告辞了。
说完,方辰行了一礼,同赵立年一道离开。
一众举人们没料到出声反驳他们的居然是平日里斯文秀气的方辰,而且态度咄咄逼人,隐约有几分训斥的意味,短短几句话竟将他们驳斥得哑口无言,等回过神来时,那两人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
等到走远了,赵立年才低笑两声,道:想不到你竟也会教训人了,不错,你如今是解元,就该有解元的气势!方辰抿了抿唇角,伸手摸了摸身上的暖玉:我不喜欢他们说我们耍手段。
赵立年看着他的动作,道:说起来,这陈大人和齐大人有点奇怪,怎么好好的对我们这么客气?特别是齐大人,还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把贴身带的玉佩送给你,这下子麻烦大了!方辰很想反驳,可又觉得赵立年说的也不无道理,想了想,他问道:我与齐大人真的很相似吗?赵立年想也不想嘀咕道:他年纪轻轻就身居高职,说的话哪里是能全信的?他说与你相似觉得有缘就送你玉佩,太牵强了,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么,大家都很相似好不好!这话才叫牵强呢!方辰在心里默默地想,却也明白赵立年这番话的用意,无非是不想让他对齐大人产生过多的好感,以至于被利用了去。
想了想,方辰才道:其实,从见齐大人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很眼熟,无关乎他的身份,就是觉得很亲近。
听到这话,赵立年为难了,他当然相信方辰是真的只是觉得齐大人这个人亲近,而不是看他的官位亲近,可正因为这样,才更不好办,方辰居然见到齐大人的第一眼就觉得亲近了!果然是因为两人长得太像,所以看对方就像是在看自己的缘故吗?这可怎么办!……另一边,齐大人从鹿鸣宴出来之后,并没有随众人一道回去,而是在半路上就与他们告辞,转而去了另外的街道,那个方向,正是通往左府的。
劳烦通传一声,学生齐墨白,拜见左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关心,昨晚才到家,调整了一天,今天才来更新舅爷爷是肺癌第三期了,没法儿动手术,只能化疗,情况不是很好168错失见到左穆,齐墨敛容,端端正正行了三个大礼,而后才道:此礼乃学生代齐家上下向先生的感激,先生大恩,齐家上下莫不敢忘!左穆神态从容,似乎早有所料,安然受了齐墨的三拜:齐大人太客气了,能收到辰辰这样的学生,也不枉费我回乡一趟。
齐墨站起身,理了理衣摆,道:三年不见,先生的气色似乎比在京城还要好上几分,果然还是家乡的水土更滋养人。
左穆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京城毕竟天子脚下,哪有这里过的自在逍遥。
齐墨笑道:先生风采,天下何处不逍遥?三年不见,你这奉承人的本事见长啊。
左柳从门口转进来,似笑非笑,眼底却是明亮亮的笑意。
齐墨显然跟左柳也是相熟的,当即反击:三年未见,你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这样下去,先生何时才能抱到长孙?左柳的笑容一僵,偷偷看了眼左穆,这才佯怒道:一来就揭人伤疤,实非君子所为!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忠言总是逆耳的。
你这算是哪门子的忠言?两人嘴上斗得欢唱,面上的笑容却愈来愈大,到底是三年未见的好友,哪有不记挂的?左穆慢悠悠地品着茶,笑眯眯地看着面前两人斗嘴闹趣儿。
闹了一阵之后,三人开始闲话家常,左柳开门见山:你是主考官,今儿又是鹿鸣宴,想必是见过辰辰了吧?齐墨顿了一顿,下意识看了眼大开的窗户和门外,这才略微一颔首:见过几次了。
才见过几次,就忍不住将贴身的玉佩当众赠与他了,你何时是这般沉不住气的人?齐墨放在膝上的手摩挲着布料上的暗纹,幽幽道:他的名字是我起的,十余年来,我却连他的模样都不知,若换了你是我,怕是第一回见面就要忍不住了。
左柳默然,设身处地想一想,他确实是忍不住的。
片刻后,突然道:若换了我,当年也不会让他们诈死离京,德亲王不过是个闲散王爷,他那儿子更是出了名的纨绔浪荡,不成气候。
若是你家和侯爷府不肯退让,皇上也不可能当真为了那纨绔子强拆了你们的姻亲,你们又何苦要做得这么绝?齐墨苦笑着摇头,曾几何时,他也是如左柳这般念头,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可如今,他却已经明了,一切早就注定,人算终究不如天算!一直沉默的左穆突然道:事情并非如你所想那般简单,他牵扯到的是上一辈的皇家恩怨。
当年太子薨,德亲王和当今圣上是同年同月所出,能力又不相伯仲,为夺太子之位,兄弟相残,满朝文武几乎都被牵涉其中,党派之争愈演愈烈。
最终,太上皇以德亲王没有子嗣为由,立当今圣上为太子。
圣上登基之后,德亲王修身养性,一心只当闲散王爷,与圣上的兄弟之情日渐深厚。
在德亲王不惑之年,终于喜得麟儿,圣上比德亲王更加高兴,对此子宠爱有加,所以才养成他那样的性子。
若只是那小王爷自己开口,圣上或许还会犹豫一二,可连那德亲王都出了面,此事便已经没多少转圜的余地了,之所以不是直接下圣旨,恐怕也还是顾忌了皇室的颜面,想要让齐大人和侯爷自己退了亲。
这段陈年旧事是左柳所不知的,此刻听左穆说来,虽只是只言片语,却也能猜到其中一二,那位德亲王当年无子,其中恐怕少不得当今圣上的手段,所以才会在登基之后,看着甘愿放弃手中权势又膝下无儿的德亲王,心生愧疚,终于念起了皇家血脉里稀薄罕见的至亲之情,对德亲王各种关怀。
齐墨叹了口气:我当年亦不知情,如今想来,当真是无奈苍凉。
左穆道:当年若非你父亲果敢决断,毅然辞官,让圣上满腔恼怒被失去良臣的遗憾愧疚所替代,恐怕你如今也不能坐在这里感慨了。
自古伴君如伴虎,所谓的无奈苍凉也就在这里说说便罢了。
齐墨肃容道:先生的教诲学生一直谨记,这些年来,纵然有千万般的想念,也只敢深藏心中,此番也是圣上钦点,这才来了此地。
左穆点点头:天心难测,不过也能揣度一二,这些年来,你们齐家和侯爷府从未与那两人有任何联系,也没有分毫接济,哪怕他们落魄他乡,弥留之际,也未曾来探望过,许是因为此,圣上才动了恻隐之心。
先生所言,与家父的猜测相似,年初的时候,远嫁的和硕公主染病,薨,圣上哀思,曾两度宣家父进宫,这次又点了学生来此主考,想必是有些联系的。
左穆道:饶是如此,你也不可太过张扬,若是不小心被人趁机大做文章,即便伤不了你,可也会害了那几个孩子。
学生也不想,只是辰辰实在是乖巧懂事,模样又与学生幼时一般无二,学生心中的欢喜之情实难控制!左柳笑得得意:我看到那小子的第一眼就知道是他没错了!他会这般乖巧懂事,你可真要好好的感谢我,若非我悉心栽培,好生教导他启蒙,你哪里看得到今日聪明乖巧的好外甥?齐墨正色道:谢谢!柳岸贤弟,这几年,当真是辛苦你了。
左柳甚少见到这样认真严肃的齐墨,一时间有些意外,随即又明白是何故,世上最痛苦的莫过于生离死别,骨肉至亲,相知却不能相见,那是何等残忍,又是何等的伤人心神。
屋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还是左穆出声:圣上此番点你来此,是一时愧疚,还是对齐家试探,犹未可知,如今辰辰又考了解元,虽然你我知道他凭的是真凭实学,可难保他人会不会借题发挥,当年的事知道的人甚少,可若是不小心被人挖出来,你们两家可就难逃欺君之罪,到那时,即便圣上心怀愧疚想要网开一面,满朝文武也不会肯的。
齐墨道:学生明白其中利害,学生也并未想过要与他们相认,只是想多看他们几眼,待回京之后也好说与家人听。
左柳笑道:这模样有何好说的?说些他们成长的趣事才好,这个我可是最清楚不过了,今晚你便与我同塌,我细细说与你听。
齐墨看了眼左穆,见他含笑点头,这才笑道:如此便叨扰了。
……什么?你说那个齐大人当众送了你块贴身的宝玉?方怡惊得站起身来:这是怎么回事?仔细说给我听!方怡缩了缩脖子,求助般地看向赵立年,赵立年稍稍往前半步,把今天鹿鸣宴上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所以明儿一早,我要和辰辰一起去接他们来我们店里。
方怡皱着眉,这吃饭事小,只不过,京城来的大官特意跑到他们的小馆子来吃饭,这可未必是件好事,她之所以叮嘱方辰和赵立年要内敛藏拙,为的就是不想他们太张扬,要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方怡从来都不想让他们当最优秀的那个,他们又不是那些家族里头需要互相攀比较劲儿的人家,太出彩了只会招人嫉恨,之前方辰考中解元,她高兴之余就觉忧心,如今京城大官对他们如此另眼相待,实在是让人心生不安。
看到方怡的脸色不好看,方辰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小心翼翼地出声:姐姐,要不我把玉佩还回去?方怡几乎是看着方辰长大的,哪里会看不出他的心思,当即扫了眼他腰间别着的玉佩,目光又回到他的脸上,低声问:辰辰,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位齐大人?方辰的目光闪了闪,终于还是老老实实点了点脑袋,嗯了一声。
方怡叹了口气,这几天她在店里也没少听人说到那位齐大人,京城书香门第世代传承的大家族齐家,还有那齐家的三公子,齐大人,不过而立之年,却已身居要职,其人风度翩翩、面白如玉、俊逸非凡,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萌动了多少春心,以方辰和赵立年这样的年纪,会仰慕他也不足为奇。
可现在的问题是,那位齐大人为什么会对方辰这么好!在古代,宝玉可是相当贵重的礼物,不仅仅在于本身的价值,更在于宝玉背后所承载的意义,所谓君子比德如玉,但凡君子,大都不会轻易赠送他人宝玉。
那位齐大人怎么可能仅仅因为方辰跟他长得相似就送他一块贴身佩戴的宝玉!他若当真如此随性,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坐上那样的高位,更不可能被圣上钦点当主考官!赵立年见方怡生气,不由小声地替方辰说话:嫂子,辰辰与那齐大人当真长得很相似,眉眼轮廓都好像!方怡道:这天下之大,长得相似的人多的去了!赵立年缩了缩脖子,也不敢吭声了。
更何况,现在已经不是辰辰跟他长得像不像的问题了,而是那位齐大人当众送了你宝玉,而你也接了,在别人看来,就是你已经接受了齐家抛出的橄榄枝,你的身上已经贴上了齐家的名号!这意味着什么,难道你们不明白么?方辰和赵立年自然是明白的,唯独赵立冬有点迷糊,他对官场上的弯弯道道向来不感冒,每次听左穆和左柳说起的时候也总是走神,只是,再怎么迷糊他也不敢问出口,方怡这会儿可生气了呢!就连赵苗苗也弱弱地缩在赵立冬的身后,心里默默地想念回乡去了的大哥二哥。
可是我觉得,齐大人是真心的喜欢我,并不只是为了拉拢我。
半晌,方辰才弱弱地开口。
方怡气急:你觉得?你与他才见过几回?官场上的人,谁不会带一层面具?他若当真是那般喜欢你,想要送你宝玉,就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送给你,他难道会不知道当众送你宝玉意味着什么?方辰抿着唇,说不出话来,眉宇间却有些倔强的神情,似乎并不赞同方怡的话。
……我就是故意的,我要告诉所有人,方辰是我齐墨看入了眼的人,不是随便谁都能来欺负的!左柳颇为无奈:可你这样做,也等于是在告诉那些与你作对的人,看,方辰就是下一个该欺负的对象!一针见血,齐墨顿时一愣,左柳见状,不由叹气:你啊,当真是关心则乱!以方辰他们目前的处境,保持中庸之道才是上上之策,这也是我跟爹一直以来教导他们的,结果你倒好,一来就把我们的心思计划全给搅乱了。
……这一夜,辗转难眠的又岂止是一个两个人。
方怡躺在床上,没来由想起在现代的时候,那些追星的孩子们,那股子盲目崇拜的劲头当真是让她记忆深刻,如今,方辰很显然也是被那位齐大人给迷住了,不然以他的聪明,哪里会看不透这其中的弯道?要不要去问问左穆左柳他们?可如今东西都已经收下了,若是再还回去,恐怕更糟糕。
哎,这可真是有些愁人呐!明明是考上了两个举人,应该很高兴才是,怎么感觉事情反倒比以前更多了!果然孩子大了,操心事儿就多了么?第二天一早,方怡起床,准备再好好的去跟方辰和赵立年说说话,如今既已成定局,再生气也没有意义,只能将来走一步看一步。
而对于陷入了盲目崇拜中的方辰和赵立年,则要耐心引导,不能一味的斥责他们,不然激起了他们的逆反心理可就不好了。
等到方怡走到方辰和赵立年的房间门外,刚要敲门,就见门开了,方辰的眼底有淡淡的乌青,精神也不是很好,想来也是一宿没睡的,看到方怡,他微微瞪圆了眼,随即站直了身体,一副认错的模样:姐姐,我知道错了,那玉佩我收起来了,以后绝对不会再随便收人家的礼物了。
方怡心下一酸,莫名地想要流泪,她上前一步,轻轻抱了抱方辰,轻咳了一声,才道:乖,既然已经收了,那便收了吧。
你与他长得相似,又彼此看着投缘,也是缘分一场,那玉佩我看着不大,等会儿我去给你买根绳子,你挂在脖子上当玉坠带着,好不好?方辰在方怡怀里摇摇头,又点点头,声音有些哽咽:姐姐,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
不,你没做错,若是换了姐姐,或许也会跟你一样收下玉佩,自己喜欢的长辈送的东西,哪有不收的道理?是我想太多了,乖,没事的。
赵立年站在一旁,眼圈儿也有点红,他昨晚同样一宿没睡,看着方辰难过自责,他心里也不好受,其实平心而论,那位齐大人是真的不错,跟方辰也真的很相似,而且看他们的眼神,跟白城山左柳他们一般,是真心的喜欢他们,只是,齐大人的身份太尊贵,不是他们这等普通人家能高攀得起的。
方怡眨了眨眼,把眼泪逼回去,笑着拍拍方辰和赵立年的肩:时候也不早了,我昨晚熬了些红豆沙,你们先吃一碗,再去府衙请齐大人和陈大人过来,我去给他们准备点心。
方辰和赵立年点点头,小跑到厨房里,果然就瞧见一锅熬得黏稠喷香的红豆沙,当即一人盛了一碗,迫不及待吃起来,一晚没睡,肚子早就饿得空空了。
方怡在门口看着,脸上也浮起淡淡的笑意,甜食能让人的心情愉悦,两个小家伙难受了一晚上,吃点红豆沙正合适。
垫了些红豆沙进肚子,方辰和赵立年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角,跟方怡说了一声便出门去了。
齐大人和陈大人一直都下榻在州府里,等方辰和赵立年走到的时候,州府门外的侍卫们态度很是温和,完全没有平日里的趾高气扬,笑容近乎谄媚:两位举人老爷来了,你们是来请齐大人和陈大人的吗?他们今儿一早就回京去了,特意让我们告诉你们一声,陈大人还说,下次来定要好好尝尝逸仙居的美食。
方辰只觉得心里仿佛被什么挖了一块似的,空荡荡的很难受,目光顿时黯淡了,面上却没有分毫变化,赵立年知道方辰心里不好受,忙道:谢谢各位大哥告知。
……齐墨坐在马车里,听着轱辘声,看着渐行渐远的城楼,心下一片黯然,此番前来,连方怡的面都没见着,居然就要离开了!左穆和左柳的话历历在耳,他不能牵连了那几个孩子,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正在打瞌睡的陈大人也被惊醒了,看到齐墨的目光,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昨儿回来我特意找人打听了,那逸仙居虽然不大,卖的吃食却是极为精致可口的的。
齐墨转过头,面上的哀切之情早已不见,依旧是得体的笑容:陈大人不必介怀,来日方长,总能吃到的。
唔,以那两个孩子的资质悟性,假以时日,定能成才,我这把老骨头保不准还真在京城里吃到逸仙居的美食。
齐墨笑而不语,心中却默默道:辰辰,他日,你定要展翅高飞,带着你的姐姐家人一同来京!以期骨肉团圆!作者有话要说:唔,今晚会再来一章169临终托付他居然就这样走了,连方怡的面都没见就走了!左穆慢悠悠道:懂得权衡利弊,审时度势,不优柔寡断,这份该断则断的气魄,倒是跟他爹当年一样,不愧是齐家教出来的孩子,齐家不愧是传承百年的世家贵族。
左柳心中烦闷,也不知是替谁不值得多,既想谴责齐墨的冷漠无情,又想扼腕方怡方辰那对姐弟的命苦,到最后,也只能长叹一声。
……赵老爷子病危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里正正在家里逗弄才出生没多久的小孙子,心里念叨着小家伙将来也要争气些,趁着他这把老骨头还在,还能卖个老脸给那一家子已经出人头地的孩子们,将来争取也能学个童生秀才回来。
正喜滋滋地想着呢,那头院门就被推开了,来的是老赵家的人:里正叔,我爷爷他快要不行了!里正心下一跳,随即想到赵老爷子这两年的境况,能挨到现在已经算是难得了。
按理说,村里头的老人不行了,大都是不会临终前找到他这个里正头上的,除非是有什么事儿想要他做主,这赵老爷子难道也是这样?心中的疑虑自然是不能问出来的,里正连忙把怀里的孩子往屋里一送,叮嘱了自家婆娘两句,连忙跟着赵大壮一道去了。
赵老爷子自从那一年病倒之后,就再也没能恢复过来了,平日里糊糊涂涂的,时而清醒,时而疯癫,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一个人在那儿嘀嘀咕咕的,也没人能听懂他说什么,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会去听了,他那一病之后,赵家的老二老三竟然一反常态,对他照顾有加,虽然不见得有多细心,但总归没让老人饿着冻着,让村里人感慨了好一阵子。
饶是如此,赵老爷子也依旧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到如今,更是已经油尽灯枯,看着炕上那个枯瘦如柴的佝偻身躯,里正莫名地有些心酸,不论赵老爷子昔日所作所为有多过分,如今的他,只不过是一个行将就木的可怜老人罢了,他走上前,俯□子凑到赵老爷子的耳边:您老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赵老爷子眨了一下浑浊的眼,饶是这个简单的动作,他也做的无比的吃力,干枯的爪子似的手指动了动,张了张嘴,好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丝沙哑的声音:立……夏……里正破费了番功夫才听明白赵老爷子的话,他站直身体转过身,对着一屋子望着他的人道:去城里找立夏他们回来。
……方辰的失落沮丧并没有持续太久,等他回到家中,却发现逸仙居的门外又挂上了歇业的招牌,后院里,方怡已经收拾好了包袱,店里头预备好了却还没卖上的热干面酱料之类的也都装好了,正在往马车上搬,方辰连忙问道:姐姐,怎么了?赵老爷子快不行了,我们得赶回去,这几天可能得住那边,你和立年先去趟左府,跟先生和左大哥说一声。
赵立年和方辰点点头,又齐齐往外走,方怡跟在后头补了一句:时间还来得及,你们慢些,路上注意安全。
等见了左穆和左柳之后,不等他们开口,方辰和赵立年就老老实实把昨儿鹿鸣宴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也没落下齐墨今儿一早离开的事儿。
左穆和左柳看着两个小家伙一副等着挨训的模样就觉得既无奈又好笑,淡淡道:既然东西都已经收下了,齐大人他人也都已经走了,这件事再怎么想,也无济于事,将来的事等将来再说,你们继续安心读书学学问才是正理。
两个人连声应了,又说了要请假回乡一趟的事。
赵老爷子到底也算是长辈,他病危,你们是应当回去的。
……自从赵老爷子几年前大病一场,赵立夏每年也会来探望几次,老人已经变成这副模样了,再去追究当年的事情已经毫无意义,逝者已矣,到底还是活着的人才更重要一些。
在一早听说赵老爷子病危之后,赵立夏就先行赶回了赵家村儿,连自家门都没进,直接就赶着马车去了赵老爷子的家。
赵三牛的媳妇儿一直都守着门边儿,看到赵立夏和赵立秋顿时就亮了眼,笑到一半才想起眼下可不是个笑的时候,连忙拉下脸,小媳妇一般挨过去:大哥你们来了,爷爷快不行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赵立夏这会儿没心思搭理她,只匆匆点点头应了一声便大步往里走,挨个儿冲着赵家老二老三二婶儿三婶儿们看了一眼,最终视线落在赵老爷子的身上,此刻的赵老爷子,脸颊深陷,脸上满是老年斑,伸出被窝的手微微勾着,干枯黑黄,好似爪子一般,哪里还看得出的几年前训斥他们时的健朗?此情此景,让赵立夏顿时就红了眼圈儿,说到底,面前这人是他的亲爷爷,即便名义上已经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流淌在骨子里的血脉却是无法切断的,眼前的老人,让他一瞬间就想到了那年染上瘟疫去世的父母,生离死别,从来都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切无奈!里正听到动静,扭过头,看到是赵立夏来了,忙往旁边让了让身子,然后才瞧出赵立夏脸上的神情,那黑亮的眼底所透出来的悲伤之情甚至比这一屋子的人都还要真切。
在看到赵立夏的瞬间,赵老爷子浑浊的眼底透出一抹精光,原本只进不出的气息隐约又顺畅了,他甚至还抬起手冲赵立夏招了招。
赵立夏几步走过去,握住了赵老爷子的手,坐在床边,低声喊了声:赵爷爷。
这一声赵爷爷,喊得赵老爷子微微一震,眼底的神情几番变化,哪里还看得出半点病危的模样?围在四周的众人却目露担忧,这赵老爷子怕是真不行了,这是回光返照啊!赵老爷子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猛咳嗽了几声,握着赵立夏的手也愈发的用力,隐约都有些疼痛:你,考上举人了?赵立夏道:不,考上举人的是立年,我和立秋立冬都只考上了秀才。
赵老爷子紧紧盯着赵立夏,目光灼灼,手劲儿越来越大,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脱离了我老赵家,你们一个个就都出息了,好,很好!赵立夏抿了抿唇角,没吭声,这种时候,他不可能再去跟赵老爷子计较什么。
赵老爷子似乎也并不打算要什么回答,另一只手在被子里摸半天,摸出一包东西,放到赵立夏面前:这些,是我辛苦一辈子攒下来的全部家当了,都给你。
旁边的赵家老二老三一众人眉头一跳,满脸肉痛的神情,赵三婶儿差点儿就要冲上去了,那可是他们一家子的钱啊!凭什么就便宜了别人啊!赵立夏也被吓了一跳,闹不明白赵老爷子这是怎么回事:赵爷爷,这钱我不能收,三牛和大壮都有孩子了,留给他们吧。
赵老爷子固执地把钱袋子塞到赵立夏的手里,瞪着眼道:给你的你就拿着!将来有你照应他们,我也能安心了。
原本还在难过的赵立秋顿时瞪圆了眼,赵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把老赵家的这些人都托给他们?赵立夏也是一愣,下意识就缩了手,不去接那钱袋子,人也随着站起身:赵爷爷,这钱我收不起。
赵老爷子死死地拽着赵立夏的手腕,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是将他拖住了,喘着气道:我到底是你的亲爷爷!就算你不认我,也改变不了什么!要不是我,你们能有今天的出息?如今你发达了,不能忘了自家人啊!他们到底是你的至亲!以后你就会知道,他们比那些外姓人要强多了!这一下,不只是赵立夏和赵立秋僵住,连里正都脸色不好看了,感情叫他过来,是做这样一个见证?这赵老爷子临死还在盘算着这一屋子的孩子?还不等赵立夏出声,那头赵三牛的小媳妇儿拽着个小孩儿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床前,仰着头红着眼看着赵立夏,声音哽咽:大哥,爷爷他都这样了,你就答应了他吧!他睁了三天三夜的眼,就是为了等你回来,等你给他一个交代啊!你不答应的话,爷爷他,他死也不会瞑目啊!小媳妇身旁的孩子到底还小,被这么一通拉扯,跪下来的时候许是磕到了膝盖,哭得厉害。
见状,赵大壮的媳妇儿也连忙跟了过去,怀里抱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娃儿,直挺挺地跪在嫂子的身旁,怀里的小奶娃儿听到哭声,也咧着小嘴儿跟着大哭起来。
这人还没死呢!就说人家死不瞑目了!这叫什么事儿!里正心里头憋屈极了,他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糟心事儿,心里头的那些同情心瞬间就不见了踪影,赵老爷子临了都还是个赵老爷子啊!这老赵家的事儿他永远都是糟心事儿!170认清赵立夏眉头紧皱,他当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他之所以赶回来,确实是念在赵老爷子是他亲爷爷的份上,想要送他一程,可他没想到,他的一番孝心居然到头来还会被利用!赵老爷子临了心里头算计的还是他们!这一刻,赵立夏觉得自己一大早赶回来简直就是个笑话!他心心念念记挂的人,正无时无刻不想着算计他!当真是可悲至极!心一点一点的冷下去,赵立夏眼底的悲切之情也渐渐消退,他看着赵老爷子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赵爷爷,您的嘱托,立夏无法答应,让您失望了,抱歉。
这是您的家事,我这个外人,还是回避一下的好。
说完,暗自用力,掰开了赵老爷子干枯的手指,站直了腰杆,就要离去。
赵老爷子喘着气:你,不许走!赵三牛的小媳妇也没料到赵立夏突然翻脸,哭声都顿了顿,一咬牙,跪在地上往前爬行了两步:大哥,爷爷就快要不行了,你连他最后的请求都不肯答应吗?赵立夏面露怒色,却又思及眼下情形容不得他说什么话来,当即冷冷道:这是你们的家事,我和立秋不便留在这里,先走了。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赵家老二老三似乎想冲过去拦人,却被赵立夏和赵立秋的眼神气势给镇住了,最后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擦身而过。
两人刚踏出门槛,身后传来赵老爷子沙哑的召唤声,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意味,吼到一半似乎呛着了,又猛地咳嗽起来,小媳妇的声音带了哭腔:爷爷,你别急啊,大哥,你快回来啊!赵立夏握紧了拳,紧抿着唇角,却终究还是跨出了那一步。
早在三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们跟赵老爷子就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在赵老爷子的心里,也再也不把他们当做是儿孙了,是他们的父亲不愿认清自己已经被抛弃的事实,也是他不愿认清这个事实,即便脱离了赵家,他也不愿意改了赵姓,不愿意离开这个村子,才会有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小媳妇在屋子里悲切地叫了几声,却等不到人进来,她连忙赶着赵三牛和赵大壮出去叫人,结果那两人蹭到门口,底气不足地出声:大哥二哥,爷爷叫你们进去呢。
赵立秋冷哼:那是你们的爷爷,不是我们的,我们也不是你大哥二哥!赵立夏拉了赵立秋一下,这才道:赵老爷子情况不好,你们还是陪在他身边的好,我和立秋毕竟是外人,就在这里守着就好。
里正这会儿也出来了,瞧见赵三牛和赵大壮杵在门口的无赖样子就来气,忍不住低声斥道:赵老爷子都快不行了,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进去陪着!赵三牛和赵大壮连忙跑进屋里,小媳妇瞧见只有他们进来,心里暗骂了一声,没想到赵立夏瞧着一副温和善良的模样,心居然狠成这样,自己的亲爷爷都快要死了,居然还不肯点头!赵家二婶儿三婶儿可没小媳妇那么多的心思,这会儿瞧见预计的目的没达到,赵立夏不肯应下赵老爷子的嘱托,心里头那叫一个气啊,他们都把全部的家当交出来了,居然还那么不知好歹,当即都顾不得赵老爷子病危,七嘴八舌就骂起来,甚至盖过了小媳妇的哭声。
里正听着屋子里头的难听话,脸上难看极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长辈临终,晚辈吵闹争家产的情形,这种事儿甚至还不少,可他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不要脸的,不是为了争家产,居然是为了算计人!真是造孽啊!赵立夏站在院子里,听着里面各种谩骂,墨黑的眼底一片平静,仿佛一团浓墨,看不清其中,谁也不知道他此刻想的什么,他的这种安静,却让里正莫名地有些不安。
方怡赶到赵家村儿的时候,赵老爷子刚咽下最后一口气,老赵家的哭声一路传出了老远,饶是方怡也有些心酸感慨,生老病死,那是谁都躲不过的,赵老爷子几年前还硬朗的冲上门来要打人,才几年的功夫,就已经去了。
人生一世,当真是苦短的很。
赵立冬喝住了马车,回头问道:嫂子,我们先回家还是直接去老赵家?方怡想了想,道:还是先回家吧,如今我们已经不算是老赵家的人了,有你大哥二哥过去就行了。
好。
……赵立夏心中盘桓的那一口气随着赵老爷子的最后一口气一道,烟消云散,人都已经去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自此过后,他们与老赵家再无瓜葛!赵立秋心中纵然悲伤,却终究还是抵不过被算计的愤懑之情,到最后,却也只能无奈地想着算计他们的人已经去了,再生气也无济于事,他凑到赵立夏耳边低声道:大哥,人去了,我们还要留在这里吗?我们回家。
赵立夏说完,冲里正道:叔,我和立秋先回去了,这里的事要辛苦叔了。
里正很干脆地点头:去吧去吧,这里有我在就行了。
谁知道,赵立夏和赵立秋还没走出两步,屋子里就冲出一个人来,二话不说就要往赵立夏赵立秋怀里塞一团白布,小媳妇脸上挂着泪:爷爷已经走了,这是孝服,大哥二哥穿上吧。
赵立夏往后退了一步,沉声道:我们几年前就已经脱离了赵家自立门户,已经不算是赵老爷子的子孙,这孝服不能穿的。
小媳妇道:大哥,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就算再怎么样,爷爷他始终是你们的爷爷,亲爷爷过世了,你这个长孙岂能不戴孝?说着,又要把手里的孝服往赵立夏的身上推。
赵立夏被纠缠地心烦意乱,怒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成何体统!这一声呵斥,终于是让小媳妇停下了举动,唯唯诺诺站在那儿,一副备受欺凌的模样,屋里终于又有人跑出来:赵立夏,她说到底是你的弟妹!什么亲不亲的!感情读了几年书,有出息了,觉得了不起了是吧?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了?你亲爷爷过世了,你连孝服都不肯穿,你的书都读到狗屁里去了吧!看到来人,赵立夏和赵立秋只觉得愈发的头疼心烦,也愈发的觉得自己当真是吃饱了撑的,要跑这一趟!里正气得跺脚:你乱七八糟的瞎说些什么!你爹去了,要忙活的事儿多的去了,你在这里咋呼什么!老二老三呢!躲在屋子里干什么?还不赶紧的去亲戚家报丧!眼见里正发了火儿,赵家二婶儿和小媳妇不敢再胡搅蛮缠,转身进屋去了,不多时,赵家老二老三就穿好了孝服出来,勾着头站在里正跟前儿,这幅模样看得里正是更加的心烦:让三牛和大壮给你爹换衣服,你们快去报丧!赵立夏和赵立秋一早就在里正的示意下离开了,心里头只觉得沉甸甸的,烦闷得紧,不仅仅是为了赵老爷子的去世,更多的还是为了老赵家这一屋子人的胡搅蛮缠,他们直觉这仅仅只是个开始,丧期肯定还有的闹!随便一想就觉得一股子憋闷的感觉弥漫心间。
方怡他们回到家里没多久,就瞧见赵立夏赵立秋回来了,看他们脸上的神情不对,方怡只当他们是悲伤爷爷的过世,低声劝道:赵老爷子六十有余,也算是寿终正寝了,你们别太难过。
赵立夏摇摇头,叹了口气,想要说话,却瞧见围在四周的弟妹们,心下微动,拉着方怡去屋里,把今儿在老赵家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方怡听得目瞪口呆,简直就要给气笑了: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怎的到了赵老爷子头上,临了都还不忘算计我们?赵立夏满面凄凉:我早该知道,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我爹和我们一家子,是我自己太天真,居然奢望他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是念着我们的!自己送上门去让他算计!怪不得他人!说到最后,悲伤哽咽,其中辛酸,岂是三言两语能说的出的!方怡当然明白赵立夏的悲伤,对赵立夏这一屋子的半大孩子来说,骤然失去双亲,不论他们承不承认,在心底深处,爷爷就已经是他们最亲近的亲人。
试问,有哪个孩子会不渴望得到长辈的爱护?要怪就只怪那赵老爷子,对着这一屋子的善良孩子视而不见,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他们的孝心,到死都不放过!真真是可恨之极!心中那份悲伤同情早就被恼怒所替代,方怡顾不得什么死者最大的说辞,只要老赵家的那群人还想借着赵老爷子的丧事来为难算计他们,那就别怪她171蜕变成长赵老爷子去世的消息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已经传遍了,因为赵老爷子是寿终正寝的,所以这是白喜事,应当隆重些。
灵堂一早在里正的帮衬下搭了起来,该布置的也都布置好了,很快就有人上门吊唁,顺带劝慰老赵家的这些伤心人,不管心里头怎么想的,面上总是悲伤的。
丧事头几天事儿其实并不多,主要就是守灵哭丧,赵家老二老三带着两个儿子忙前忙后已经足够,是以赵家二婶儿三婶儿们也有功夫跟人哭天抢地,大喊老天不公,让赵老爷子这么早就去了,也同样有功夫骂赵立夏发达了连自己的亲爷爷都不认了。
在这种情形下,来客自然不会去说别的,只能顺着话头往下走,顾忌着那几个孩子的人就少应两声,心里头冒酸气儿的就跟着骂起来,总之是说什么的都有。
虽然赵立夏他们家中了三个秀才两个举人,可是对村里人来说,这一家子人虽然瞧着越发的出息了,可却从来没想过帮衬他们一把,连他们在城里开的那家铺子都请的是城里的伙计!更别提说回乡里开间小私塾,也教教村里其他孩子读书,将来也出息出息!大家面上不说,背地里却没少嘀咕,人家出息了又怎么样?连自家亲爷爷祖宗都肯丢的人,哪里还会想着他们?这些平日里不敢拿出来说的话如今却被老赵家的这些人喊在嘴边,他们怎能不畅快?是以,等到赵立夏带着一家子人上门来吊唁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各种各样的目光,有不屑,有讨好,更多的还是看戏般的神情,赵立夏面不改色,将带来的香烛纸钱鞭炮递给收礼的赵大壮,走到灵柩前磕了三个头,赵立秋赵立冬赵立年紧随其后。
方辰也提了一些香烛纸钱和鞭炮,虽然住在赵家,他代表的却是方家,丧礼当然得另外准备才行。
磕头完之后,赵立夏看着跪在旁边的赵家二叔和三叔,终究还是过去说了声节哀,却不料赵家老二一瞪眼:我节哀?这里头躺着的,难道就不是你的亲爷爷?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连自己的亲爷爷都不顾!四周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望着灵堂中央那几道挺直的身躯,间或偶尔有几声压抑的抽噎声。
赵立夏黝黑的眼望着赵家老二,沉声道:赵二叔,赵老爷子尸骨未寒,你身为孝子,非要在这个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赵老爷子的灵堂前跟我说些陈年往事吗?如果这真的是你想做的,那我们现在就去请族里的老人过来,咱们再当众说个清楚,看看这半卖半送过继出去的孩子,到底应该算是哪家的人!赵家老二似乎没料到赵立夏会这般强硬,这种话不是应该方怡那个小妮子来说才对吗?怎么赵立夏也会说这样的话来!这过继出去的孩子,当然就已经不能算是这家的孩子了,老赵家的本来就是无理取闹,靠的就是赵立夏的一个心软好说话,想要仗着赵老爷子的死来强赖上赵立夏他们一家子,进而跟着进城去。
这算盘打得是好的,只是没料到,赵立夏居然当场拒绝了,甚至还不惜翻脸出门,连明显已经是回光返照的赵老爷子都抛下不顾,眼下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过来指责他们。
这一切都跟预计的完全不一样啊!其他人当然也听出了赵立夏的意思,更听出了他的不愉快,有不少人立刻就想起来赵家这些孩子如今的身份,可不比以往!考中了举人,那可就是官人老爷了!这一想,原本围在赵家二婶儿三婶儿身边的三姑六婆们纷纷起身避开了去,赵家二婶儿刚提起来的一股子气还没来得及嚎出来呢就被按了回去。
赵家老二老三向来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这会儿被赵立夏这么一顶撞,接下来的话就都说不出口了,讪讪地跪坐回去,老赵家的其他人也都噤了声,连招呼他们歇一歇都没有。
见此情形,赵立夏也不愿意再多留,目光在赵老爷子的棺木上流连了片刻,转身带着弟弟们离开了。
赵立夏他们离开没多久,赵家二婶儿三婶儿再度扯开嗓子就要哭嚎,这一回,却没多少人肯陪着她们闹了,随口劝了几句就三三两两地离去。
这么一折腾,天也快黑了,小媳妇披着素白的孝服,在角落里跪坐了许久之后,脸上浮现出一抹决然,她站起身,走到自家公公面前,细细说了一番。
当晚,赵家二叔三叔就摸上了族里头几位老人的屋里。
咱们村里头被过继出去的孩子也有不少了,可谁也没有跟立夏他们这样,彻彻底底的就拿我们当陌生人了!我大哥当年被过继出去是不假,可就算过继出去了,他们如今也还是姓赵,那也还是我们的亲戚不是?赵老爷子到底是立夏他们的亲爷爷,他们哪能连孝服都不穿的?其实我们也不是非要争这个理儿,我爹他人都已经去了,想争也争不了,就算我们替他争到了,他老人家也已经看不见了。
我只是觉得,这话不能不说,这立夏他们要只是忌恨我们,对我们老赵家一家子人绝情也就算了,可他对咱们整个赵家村儿的人都绝情啊!他们在城里头开铺子,拜名师,考功名,前几年还能说是刚进城,自己都还没站稳脚,所以顾不上咱们,可如今,他们的铺子越来越红火,他们也全都考上了功名,那赵立年和方辰甚至还是举人老爷了!这已经是大大的光宗耀祖了!咱们村儿不也为了他们办了好几次流水席吗?可咱们这样掏心掏费的对他们,他们有想过帮衬一下咱们村儿的人吗?赵立年和方辰还小不懂事也就算了,立夏可已经有二十多了,不小了!老族长眯着眼,不动声色,只等着赵家老二说完,这才慢悠悠道: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赵家老二老三看不出老族长的心思,当即也没敢多留,一路赶回家,把老族长的反应都说给小媳妇听了:这事儿怕是不成吧?小媳妇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怎么不成?已经成了!老族长这样的态度,正表明你的话已经说进他的心里去了,咱们现在只要等着就是!另一边,在赵家老二老三走远了之后,老族长招来自家晚辈:去把你里正叔叫过来。
……看到赵立夏他们出门吊唁不到一刻的功夫又回来,方怡就知道老赵家的那群人怕是又为难他们了,心里着实有些烦闷担忧,也懊恼之前听了赵立夏的劝,没跟着他们一起去老赵家的。
赵立秋看到方怡的神情,怕她担忧,连忙把刚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方怡听后,果然松了口气,嗯,没吃亏就好,没理那群人就好!这孝服是一定不能穿的,一旦穿上身,就等于承认了跟他们的亲戚关系,那将来就再也摆脱不掉了。
老赵家的这一连串的举动,如意算盘倒是拨的是噼里啪啦的响啊,这主意不是他们那一屋子的草包脑袋能想出来的,恐怕是那个小媳妇的盘算,这姑娘的心思倒是够深。
只可惜,她算计错了对象!谁知道方怡的这口气还没喘匀呢,里正就摸黑上了门,满脸为难地说了老族长的意思,末了又叹了口气:立夏,这个事儿,叔我也不好说什么,你们到底还是赵家村儿的人,这老族长的话,不能不听啊。
里正说着话的时候,眼里看的却是方怡,虽说这当家作主的事儿不该让女人来旁听插话,可里正也知道,这家的情况跟别家不同,赵家的这几个孩子能有今天,还真要多亏了方怡。
而方怡的性子他是最了解不过,闹起来那是谁的脸面都不给的。
然而,让里正意外的是,这次断然拒绝的,并不是方怡,准确来说,是比方怡更快一步回绝,出声的人是赵立夏:我不同意,村里头过继出去的孩子,那大都是伯伯的儿子过继给叔叔,原本就是亲戚间的过继,儿子变侄子,那自然算得上是亲戚,可我爹当年是被半卖半送过继给白家的!按理我们如今应当姓白!是白叔他们叔侄人好心善,才肯让我们自立门户,我们一家子,早就与老赵家无关!什么亲戚之说,太强词夺理,更别提让我们披麻戴孝!那是至亲去世才会有的孝礼!里正张着嘴,半天都没回过神来,记忆里的赵立夏从来都是温顺和善的,否则也不会任由方怡替他出头,何时起,这个温柔的孩子也变得强势了?其实早在赵老爷子临终前的时候就已经有些不一样了,换做是以前的赵立夏,当时绝对不会甩开赵老爷子的手,更别提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在赵老爷子的灵堂上说出那样的一番话。
老族长的话顿时从脑海里飘过,人都是会变的,昔日那群孤苦无依的小树苗如今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已经不再需要他人的扶持照料,日渐粗壮的枝干也不再柔软,不会轻易随风摆动。
就连方怡也有些意外,从什么时候起,赵立夏变得这般强势了?他居然会当众顶撞里正,这当真是生平头一回!赵立夏说完,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纯良模样,诚挚道:叔,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意思,明儿一早,我自己去跟族长说,不让你为难。
里正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只下意识道:有什么为难的,不过就是跑一趟路。
叔,不是我不愿意送赵老爷子一程,说到底,他也是我的亲爷爷,不然我前几天也不会一早赶回来。
只是老赵家的那些人,我实在是不放心,这孝服一旦披上身,就等于认下了他们这一门亲戚,那事情不是又回到了以前?那我当初不惜让人指着我脊梁骨骂也坚持要自立门户不就成了一场闹剧?里正听后,怔了一会,才叹气道:是叔误会你了。
……从始至终,方怡都没有再开口,在她看来,赵立夏的心里显然已经有了自己的盘算,在没弄清楚之前,方怡决定还是先看看再说,至少里正就已经被赵立夏给哄住了。
这一晚,赵立夏抱着方怡,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是一家之主,是你的夫君,没有道理永远都要让你来做这个坏人,我没有你玲珑剔透的心思和巧手,没有立秋那样聪明会挣钱的脑子,但至少,我能站在你的面前,护着你,护着这一家人。
这一刻,方怡才意识到,也许,在经历了三年前陈家针对他们的那场算计后,成长起来的并不仅仅是赵立秋,还有赵立夏,还有她自己,还有另外那几个小的。
赵立秋在家和前程喜好之间找到了一个平衡点,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赵立冬愈发的沉稳憨厚,却不再轻信别人的话,也渐渐学会将心事放在心底,不让人轻易就察觉出来,而赵立年和方辰更是在苦读的同时兼顾人情达练。
身为大哥的赵立夏,又岂会输给弟弟们?这个阳光小少年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大了,宽厚的肩膀或许还不够宽大,却已经足够保护自己和家人。
172风起云涌在赵家村儿因为赵老爷子的去世而折腾起来的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朝野也同样不平静。
连番快马加鞭送回来的加急密奏此刻正平躺在皇帝面前的案桌上,年过五旬的皇帝稳坐上位,看着下面争论不休的众位大臣。
主战派义愤填膺:敌国已经抢占了我们两座城池,屠杀了两城百姓,如此血淋淋的宣战,我们岂有不应战之理!主和派忧心忡忡:应不应战对于大人来说不过是动动嘴而已,可大人你想过没有,一旦应战,且不论那忠勇为国的将士们,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边疆百姓会如何?战火连天,最是残酷,到时候死亡的又岂止是两城百姓?更何况,六年前那场持续了两年的天灾人祸让我朝上下元气大伤,这六年来,全凭陛下励精图治,才得以恢复民生国计。
若是此刻应战,三五年内未必会结束,我怕负担不起啊。
王大人既然都说了民生国计已然恢复,又岂会负担不起?更何况,区区蛮夷,何须三五年?刘将军此言差矣!虽是蛮夷,却也有强弱之分,十年前,他们的可汗驾崩,新一任的可汗是个凶残的主儿,这十年的功夫吞并了不少部落,此番显然是有备而来。
王大人既然明白他们是有备而来,就该想到,如果此刻我们提出和谈,他们必定会漫天要价,难道王大人因为胆小怕事,而情愿将我朝国土资源拱手他人?此等卖国行径必遭天谴!王大人当即就怒了:你这话是何意!我为百姓社稷忧心,你居然污蔑我卖国。
……眼看着两人就要挽起袖子掐起来了,战和两派纷争也愈演愈烈,平日里庄严肃穆的朝堂此番就如同菜市场般喧闹。
皇帝依然坐的安安稳稳,脸上不见丝毫不悦,仿佛还有点儿看戏般的神情,双眸淡淡扫过朝堂上那几道安然矗立的身影,站在最首位的德亲王,他对面的方侯爷,再往后是,齐家的幼子,齐墨,年过五旬的皇帝微微眯了眯眼,想起昔日那道也如眼前这般挺拔的身影,若是他在的话,必不会挽起袖子跟人大吵,定然会谋定而后动,将一众群臣说得心服口服。
哎,可惜了啊!齐墨对眼前的吵闹并不太关心,当今天子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被朝臣的意见左右的人,边关前后发来三道密奏,皇帝今儿才在朝堂之上提出来,那便表示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决断,不然不会看戏般地任由一众大臣争辩不休,而那个决断,十之□将会是,战!堂堂天威,岂容蛮夷肆意挑衅!几年前的那场天灾人祸其实早已过去,这几年连年风调雨顺,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国库也日渐充盈,完全负担得起三五年的战事。
蛮夷铁骑虽然凶狠,但人数并不算多,况且他攻我守,若派精兵良将前往,获胜是必然!比起边疆危机,齐墨更担心千里之外的那对姐弟,此番蛮夷正是从北方入侵,一旦战事开始,必然会有大批流民南迁,他们所在的城是一州之首,距离北方又不算远,恐怕届时会有些纷乱,那一屋子的孩子最大也不过二十出头,还开着那样一间惹人眼红的铺子,也不知会不会被人盯上,惹上危险。
正在齐墨分神的功夫里,朝堂上的争吵突然停止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齐墨,齐墨眨了眨眼,不动声色站出来,躬身道:蛮夷屠杀我两城百姓,此等血债,不可不偿,臣以为,当战。
皇帝眯着眼,转而看向一旁的德亲王:贤弟以为如何。
德亲王出列躬身:战,百姓苦。
臣以为,当以和为贵。
方爱卿有何看法?称病多年的方侯爷难得也站在这朝堂之上,此番被问到,傲然道:区区蛮夷何足惧,战!方家的功勋从来都是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自开国以来便是如此,这位方侯爷当年也是战场上的一员猛将,如今虽老矣,却声如洪钟,气势逼人,那一声战,仿佛带了凛然杀气,让那几位主张议和的文官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
德亲王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十年了,方家和齐家虽从未说过只言片语,可是那副决然的姿态,却十年如一日,没有半点松懈。
他不止一次的后悔,当年怎么就一时糊涂,开了那个口!想方家一身正气,齐家一身傲骨,他们又岂会是任由人摆布的?即便是皇家天威也不行啊!当年一步错路,令皇帝一夕之间失去左膀右臂,让他连后悔二字都说不出口了!在战与不战这个问题上,方家从来都是比较有话语权的,方侯爷那一句话掷地有声,顿时将主和派的气势都给压下去了。
皇帝等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句话,他一扫之前的慵懒,问道:方爱卿所言甚是,依方爱卿所见,当派何人率军剿灭蛮夷?方侯爷冷冷道:老臣不知。
……当第三道密奏送上京城的时候,边关的战事终于也传开了,两座城池被占,城中百姓被屠杀殆尽,这在其他百姓看来是天大的惨事,足以让人心惶惶。
战争,在任何朝代,都是被平明百姓所深恶痛绝且恐惧的事。
城中已经开始议论起这场战事来了,有不少胆小的人甚至开始琢磨要不要往南迁,毕竟这里距离北方战场实在是算不得远,一旦边关失守,打到他们这里来是迟早的事。
而那些达官贵人则开始动用人脉,四处打探,希望能确定这场仗到底会不会打起来,而左穆这位在帝都多年,几番面圣的大名士,自然也少不得被人探寻。
上门的人实在是太多,到最后左府不得不再度闭门谢客。
爹,依您所见,朝廷会打这场仗吗?左穆难得的没了往日的悠闲,双手叠在胸前,正色道:皇上登基三十余年,国泰民安,大的战事只有二十五年前与萧国的那一战,自那次重创萧国以后,多年以来再无战事,这是极为难得的。
历朝历代,能保二十五年不开战的帝王,屈指可数,当今圣上虽不及太祖皇帝,却绝对称得上一句明君。
但凡明君,都不会轻易言和,更不会将国土拱手相赠。
蛮夷此番前来,一出手便是屠城,其心之狠毒可见一斑。
面对这样一群来势汹汹的豺狼,唯一能做的就是剿灭。
左柳道:蛮夷虽凶残成性,却是真正的虎狼之师,反观我们,过了二十五年的太平日子,不论是将领还是士兵都会有所懈怠松散,此番要想对抗蛮夷,必定需要一位真正的猛将率军才行。
当年重创萧国的是方侯爷,如今的方家却未必肯出人。
这也是我所担忧的,当年方家的那位小侯爷,自幼文武双全,深得方侯爷的喜爱,一直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眼看就要成才,却又发生那样的变故,方侯爷称病十年不出,可见其心志之坚定,其心之所怨愤。
满朝将士,不论是在京的还是镇守边关的,谁不是从方侯爷的手底下爬上来的?若是此番方侯爷不出面,不论派谁去都是枉然,平白送了将士们的性命罢了。
左柳道:事关国家百姓安危,方侯爷不会这么不分轻重吧?左穆叹了口气:这就要看在方侯爷的心中,是百姓将士们的性命重要,还是他最喜爱的孙儿的血债重要。
……赵立夏一早是独自一人去见老族长的,两人在房间里并没有聊多久。
直到赵立夏的身影消失,老族长都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族长大人,论辈分您是这赵家村儿里最大的,这话我也只能来跟您说了,立年和辰辰如今已经考上了举人,是拿朝廷俸禄的人了,若是如此,我们两家还要被人欺凌,那这赵家村,我们不回也罢。
回到家里,赵立夏对上方怡那双暗含担忧的眼,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丝温柔宠溺的笑意,都说近朱者赤,他跟方怡夫妻四年,又岂会学不会她的偶尔强硬。
方怡昨晚想了大半宿,一早醒来却发现身边没个人影,难免有些着急,等到赵立夏回来,这才松了口气,拉着他回房里,道:这事儿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唔,六一儿童节哦~~~~·大家节日快乐~173国仇家恨赵老爷子下葬那天,赵立夏全家都去了,一身黑衣黑发,看不到一星半点的白色,小媳妇满心怨愤,却又无可奈何,老族长已经狠狠训斥了他们一顿,话里头的意思,老赵家其他人不明白,她还能听不出来吗?无非就是说赵家那几个人已经出息了,两个小的更是举人老爷了,让他们不要想着高攀人家!可纵然不甘心,小媳妇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她能想到的,她能做到的,都已经做过了,到头来,人家还是六亲不认!看来这老赵家人的心都是黑硬黑硬的,赵老爷子是这样,赵家二叔三叔是这样,几个堂兄弟也是这样!随着赵老爷子的下葬,村里头渐渐起了新的流言,说赵立夏心狠,连赵老爷子的临终遗言都狠心拒绝,半点亲情不念,真不知道这些年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出息了就不认得自家人了!几乎在同一时刻,附近十里八乡却传出了另外的流言,说赵家村儿里老赵家的,当年对赵家老大各种虐待,甚至半卖半送给了别人,如今看人家一群孤儿有了出息,又千方百计地想要跟人再攀上亲戚,可怜那一屋子的孤儿,当年差点儿被所谓的亲爷爷亲叔叔亲婶儿抢了家产田地不说,如今又因为不肯给那赵老爷子披麻戴孝,就被人各种泼脏水!这半卖半送出去的孩子,早就已经是别家的人了!这老赵家的人居然还有脸怪人家不肯回来披麻戴孝!想那一屋子的孩子,一个个的那么出息!结果却连个帮着说话的人都没有!亏得赵家村儿还是大户呢!发生这样的事儿居然都没个主事儿的出来说句公道话!真是作孽哟!这些话传到赵家村儿的时候,当真是狠狠抽了族里一巴掌啊!老族长年纪终究有些大了,之前听赵家老二老三那么一挑拨,顿时就觉得赵家这几个孩子太不懂事,发达了连同村的人都不帮衬一把,可这会儿听到别村的人这么一说,又觉得自己当真是老糊涂了!那几个孩子如今可都是有功名在身的啊,回不回赵家村儿还不就是他们一句话?真要把他们惹恼了,以后都不回来了,那可怎么是好!只可惜,等到老族长找到里正,里正又找到赵家的时候,那一家子的孩子已经离家回城里去了。
里正想了想,还是去了趟城里,结果这一去不要紧,还没顾得上找赵立夏呢,就听到了边关的惨事,他当即就白着脸回了村,这是要打仗了啊!……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皇帝既然已经决定出兵,那不管带兵的人是谁,何时出征,这粮草总要先准备起来,六部的人都已经调动起来了,大批的官员也分别赶往各省,开始调度粮草。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一场仗一旦开打,那绝对是场硬仗。
是以除了粮草之外,还要大量征兵,朝中二十五年无战事,全国各省以及边关的军士人数早就不复当年,许多士兵都早已卸甲归田。
如今战事起,除了要派兵剿灭蛮夷外,其他边关的守卫更要增强,同时,国内各处也要加强兵力,以防有人趁机作乱。
战争,从来不仅仅是一句话而已,从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与此同时,朝中重臣们在关于派谁挂帅的事情上也一直都争论不休,方侯爷一句老臣不知,当众驳了皇帝的龙颜,满朝文武愣是没人敢对此发表看法,全都十分有眼色的看脚下,只当没听到。
没瞧见连皇上都没说什么吗?哪里轮得到他们来说。
方侯爷不开口,这挂帅的人选却还是要定啊,渐渐的,这文武官员又争论起来。
这次的争论就当真是谁也说服不了谁了,如今正值壮年的将军们大都是熬资历熬出来的,根本就没几个经历过实战的!要知道二十五年前,他们可都还是毛头小伙子一个,即便满腔热血地在方侯爷麾下,职位也都并不太高,根本就没有展露军事才能的机会。
如今要让他们挂帅去对抗蛮夷,实在是叫人不放心。
齐墨听着群臣激愤,眼角扫过不远处皇上和德亲王的神情,心中莫名地有一丝快意,二十年了,齐家和方家沉默了二十年,终于能出一口气了。
这一刻,齐墨心中只有那被迫死遁最终客死异乡的至亲之人,还有那明明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相认的至亲骨肉。
比起当年皇家对他们两家做的事,方侯爷区区一句老臣不知又算得上什么!这一争便争了三天,三天里,方侯爷从始至终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齐墨也没有开口的打算,皇帝和德亲王看在眼里,心中一阵叹息。
他们又岂会不知这是为何?三日之后的傍晚,皇帝下诏,秘密宣齐父进宫。
齐墨一脸愤慨之色,两鬓苍白的齐父摇头叹道:你们又是何苦,这般计较报复,受伤的只会是边城百姓,而非高高在上的皇家!齐墨默然不语。
齐父道:身在朝堂,当以天下百姓为先,岂能因家恨而置国仇于不顾?说完,也不等齐墨有何反应,转身走向门外,心中却默默道:当年我毅然辞官,已然是对皇家最大的报复。
我们齐家,终究是世代为国效力的贵族之家,有些仇,牵连一代人已经足够,若是世代都记恨在心,齐家也将难保昌盛!待齐父走到门外,早有守候在那儿的太监笑脸相迎:齐大人,您请。
……赵立夏回城的当天就带着弟弟们去了左府,赵立秋一脸严肃地向左穆和左柳表达了自己想要从商的意愿,心中已经做好了要被迎头痛骂一顿的准备。
左柳张了张嘴,有心想要告诉他们即将要打仗的消息,可一想到赵立秋此刻所说的,是事关他将来人生的大事,这打仗的消息还是暂且不提吧。
左穆看着赵立秋一脸紧张的模样,不由笑道:若这是你想做的,那便去做吧。
赵立秋抬起头来,颇有些难以置信:先生。
你本就精通算术之道,性子也最为圆滑讨喜,经商倒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左穆说完,语气一正,神情也有些严肃:不过,你当记住: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你是秀才出身,熟读诗书,即便选择了从商,也应当时刻修身养性,日省吾身,切不可满眼铜钱,满心算计。
赵立秋肃容道:先生教诲,学生谨记在心。
左穆点头:今后你的功课我会相应调整。
赵立秋满心感动,他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获得了左穆和左柳的支持,他本以为,在他们眼中,从商是不入流的做法,却没想到他们如此轻易就接受了他的决定,甚至还会为了他调整功课,还愿意继续教导他!赵立夏赵立冬他们几个站在一旁,心里也同样很高兴,这阵子以来的愧疚担忧还有那么一点点反对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原来连左穆和左柳都觉得赵立秋是适合从商的,甚至还愿意专门的教导他,那他们这些当哥哥当弟弟的,又岂有不支持之理?左柳等这群孩子高兴够了,这才道:在前不久,发生了一件大事,你们或许还不知道。
北方蛮夷突然出兵攻打我们,已经占下了两座城池,朝廷也已经下了圣旨文书,命各省各地调度粮食,以供战事之用。
赵立夏他们顿时愣住:这是,要打仗了吗?左柳点点头:蛮夷凶残成性,只有剿灭他们,边疆百姓才会重获安宁。
这场战事一旦开始,恐怕将持续三五年。
……什么,要打仗了?方怡忍不住惊呼!白城山一脸沉重地点头:蛮夷屠杀了我们两城百姓,据说护城河里的水都被染成鲜红色。
皇上决定出兵剿灭他们,朝廷的官员昨儿已经到了城里,连夜召集全城的商人,让我们准备各项物资,马上送往边城。
方怡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作为一个出生在和平年代的国人,战争从来都是遥远的,但这并不表示她对战争一无所知,相反,她比面前的白城山更加清楚古代战争有多残酷,落后的医疗设备,艰苦的战争环境,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最残酷的,是对人命的漠视!一刀一枪你死我活拼杀的战场,永远都比飞机坦克炮弹子弹的现代化战争要更残忍杀戮。
屠杀俘虏是常有的事,屠城也并不少见,而这一切都是在现代国际战争中被明令禁止的。
北方边城,距离他们不过十天的路程,如果皇帝派出的兵马拦不住蛮夷的脚步,那他们打到这里来,也就一个月不到的功夫!以前学到的历史知识一股脑儿涌上脑海,方怡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恐惧一层一层从心底蔓延。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情绪有点不太对,可能还是受了些影响写文的效率很低,让大家久等了·174血债血偿白城山后来说了些什么,方怡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她满脑子都在想该怎么办,这城里头是不安全的吧?一旦被攻下,那就只能被人瓮中杀鳖,一个不留。
往南迁?这不可能,古代毕竟不比现代,全身家当可以换成一张银行卡,然后满世界的跑,古代的家当可当真是没法儿一股隆冬就带走的,更何况,往南迁,该往哪儿迁?没亲没故的,等战争全面打响,全国戒严之后,他们可能连城门都进不了。
去赵家村儿里躲起来不出门?可比起城里头,在村里岂不是更不安全?谁知道哪天就会在睡梦中被蛮夷的铁骑给横扫了,更何况,还要防备那些趁乱而起的各种阴暗行径,偷偷摸摸顺点东西走都算好的了,直接杀人劫财都不稀奇!他们这一家子,说是出息了,可到底是没有长辈庇护的孤儿,一旦世道乱起来,弱势群体形容的就是他们这一类人!这越想越害怕,方怡甚至忍不住马上就想要回家去打个类似防空洞的避难所!托开店的福,家里这几年秋收的粮食都不怎么卖了,全都存在那几个地窖里头,足够他们吃上三四年了。
白城山说到一半,看到方怡苍白着脸的模样,暗道不好,吓着这丫头了,懊恼地拍拍脑袋,暗骂自己糊涂,这种打仗的事儿,听起来就是吓人的,他怎么就单单跟方怡说起来了呢?方怡再聪明坚强,也是个妇人,这种事还是要跟赵立夏他们说才好!正想着,外头赵立夏他们就已经上门来了,白城山一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道左府的人跟他们说了眼下的局势,有心想要说几句宽慰的话,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眼下这境况,连他都有些忧心,蛮夷一来就破了边关的防御,血洗两座城池,这股子气势若是不能第一时间就阻拦的话,恐怕还会有更多的百姓遭殃。
反观我朝,在过了二十五年的太平日子之后,一时之间,当真能找到压住蛮夷这股子气势的将军吗?连白城山这样远离朝堂的平民百姓都能想到的事实,朝中的人又何尝想不到,在争论三天无果之后,皇帝终于请齐大人入宫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众大臣们顿时将一颗心放回到肚子里,齐家和方家素来交好,方侯爷闭门谢客,称病十年不出,齐家的人却是各个儿都能踏进侯爷府大门的,如今这局势,也唯有齐大人才可解了!然而,众望所归的齐大人这一次却让所有人失望了,他笔直跪在皇帝身前,道:方侯爷为何如此,陛下心知肚明,此乃心结,恕老臣无能为力。
皇帝俯□,目光对上那双精明睿智的眼:爱卿素来心思细密,善辨人心,朕实在是难以相信这世上还有什么样的心结能让爱卿你连问都不问就无能为力的。
医人者不能自医。
皇帝微微一震,好一句医人者不能自医!他怎的忘了,当年同方家小侯爷一起死遁的人是齐家的掌上明珠啊!方侯爷的心结又何尝不是面前这人的心结?皇帝的心中一刹那间翻滚过许多的情绪,却最终沉静在一声无奈的叹息之中,他这一生只做过两件错事,一件是为了帝位一时心狠手辣,不惜残杀至亲,另一件,就是为了弥补自己当年造下的孽,不惜牺牲两位忠臣的至亲。
步出皇宫的那一刹那,齐父向来挺直的脊背也不免透出几分佝偻,眼底满是悲切,他终究还是放不下的,终究还是恨着的!皇帝靠在冰冷生硬的龙椅上,满脸疲惫,一旁的书柜里拐出来一道身影,德亲王的脸色苍白,眼底泛着青色: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都是臣弟的错!不,这不是你的错,是朕的错。
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如果没有三十多年前那一句斩钉截铁的杀,又何来二十余年前那一句明知是错还要强求的联姻,又何来如今这僵持不下的局面?德亲王仿佛下了某种决心,一字一句道: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方小侯爷与齐家丫头这两笔血债,唯有血偿,方能清算。
不可!意识到德亲王的打算,皇帝想也不想,断然拒绝:朕只有一个侄子,也只有你这一个弟弟!更何况,那两人是死于疫病,是天意,岂能算在我们皇家头上!当年朕没有降他们欺君之罪,今日他们又岂能求血债血偿!……方怡并不知道朝廷的暗流汹涌,她只看到这么多天过去了,朝廷依然没有明确的消息传来,直说要打仗,可是打仗的人却还没定下,这明显就是因为好日子过久了,找不出厉害的将军了啊!这几天,方怡和赵立夏在家里也没少商量今后的打算,这铺子还是暂时不要开了,赚钱固然重要,但是安全更重要啊!这种动荡不安的时候,最是要谨慎,千万不能被人盯上了!至于是留在城里还是回赵家村儿,两人商量过后,决定还是暂时留在城里,怎么说这里也是一州之府,不论兵力防御都是上等,最关键是,这里有身份地位的人多啊!要是前线真有什么不对劲的,他们肯定会最先收拾东西跑路的,再说,左穆左柳他们还在这里呢,以他们的人品心性,方怡相信,他们十之□是愿意带上他们这一屋子的孤儿的。
这样一想,方怡才稍稍觉得安稳了些。
可饶是如此,她还是跟赵立夏他们回了一趟赵家村儿,让王家兄弟偷偷挖个地洞,这地洞的位置要挖的离家里远一点,最好是在山脚下那一片,那一片野草漫天,比较不容易被人发现,要知道,准备住人的地洞跟地窖可不一样,要考虑各种因素,通风是必须的,隐秘更是重中之重!这兄弟两人不愧是做农活儿的一把好手,在仔细听了方怡的比划之后,立刻就明白了方怡的意思,当即表示没问题。
这头方怡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紧张情绪缓解下来,北方又传来噩耗,蛮夷攻下了第三座城!……急报传回京城的时候,皇帝手一抖,摔碎了茶盏,一旁的老太监吓得脸都白了,连忙上前去服侍,却被皇帝一把推开:更衣!朕要出宫!比皇帝更早一步到侯爷府的,是德亲王,还有他身边跟着的小王爷,如今已经不能称之为小王爷,多年沉迷酒色的身躯早已被掏空,那双眼睛更是一片浑浊,一大早被德亲王五花大绑到侯爷府,他完全不明所以,却也不在意,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德亲王只看了一眼,便扭过头去,如今的他已经连恨铁不成钢的心思都起不来了:方侯爷,当年的事是我父子二人对不起你们,这二十余年来,我欠你一个解释!今日我绑了这逆子前来,要杀要剐,全凭侯爷做主!小王爷这才觉得不对劲儿,浑浑噩噩的脑袋终于有了点儿清明的迹象,要杀要剐?方侯爷?小王爷顿时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这是哪里!为什么要绑着我!父王,你这是要做什么!方侯爷冷冷看着跪在下面哭嚎不已的小王爷,心中思及自家孙儿,更是悲愤难平,面前这个人,哪里比得上他孙儿万一!就算千刀万剐,也难消他心头之恨!皇帝走到门外的时候,里面正传来方侯爷的声音,冷意森然,恨意滔天:即便杀了他又如何?能让我孙儿复活吗?我孙儿的命岂是这等贱人能偿还得起的!此刻,齐府的书房中,齐父与齐墨正在说着话,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老爷,三少爷,德亲王绑了小王爷去侯爷府!皇上随后也去了侯爷府!齐父脸色一变,猛地起身:糟糕!快去备马车!175出征指着堂堂的王爷骂贱人,追究起来可是藐视皇族的重罪!只不过,眼下的局面,被骂的王爷一脸愧疚,门外的皇帝也是满心的无奈,二十年的时间,非但没有消弭当初的怨,反而因为那两人的意外去世而演变成为今日滔天的恨!蛮夷入侵,不过个契机,是个让这掩埋了二十年的恨意爆发的契机,满朝文武,虽然嘴上争辩不休,心里却都清楚的知道,方侯爷不出,蛮夷恐难击溃。
虽然绝大多数的人都不知道为何向来忠烈的方侯爷此番一副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神态,连那向来忧国忧民的齐家也是平平淡淡没有任何动作,但也有一些人,隐约就想起了二十余年前的那一晚,方小侯爷和齐家小姐突然一同暴毙,齐大人辞官,方侯爷称病,或许,那当中的隐情就是今日这般僵持局面的原因!方家历来以武卫国,方家人的性情素来刚硬,早在得知蛮夷入侵的那一刻,方家人就已经明白,这是他们的孩子在天有灵,给了他们复仇的机会!所以方侯爷那一日才会站在朝堂之上,不是为了那一句杀气凛然的战,而是为了那一句老臣不知!保家卫国,连家都保不住,以何来卫国!不论是屋里的德亲王,还是屋外的皇帝,心中一片雪亮,方家,这是豁出去要跟他们算这笔迟了二十年的账啊!甚至不惜置边城乃至全国百姓安危于不顾!意识到这点,德亲王再无话可说,皇帝抬起的脚仿佛有千斤重,无法迈出去分毫,不论是方家还是齐家,都是朝之重臣,他们虽为皇室,却也并非就能肆意妄为,当年的教训不就已经摆在了眼前吗?齐府的马车难得的在行人偏多的马路上奔跑,齐父满脸焦急,方侯爷的性情他比谁都了解,如今就怕他一怒之下,当真斩了那小王爷,那可就当真是走上了绝路了!当年的事,即便皇上再怎么不对,却也是给他们留了几分颜面的。
所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只是要他们解除婚约!而之后,他们死遁的死遁,辞官的辞官,称病的称病,皇帝也没有继续追究,若是换了一个昏君,只怕他们两家当年就被满门抄斩了!方家的心思齐父何尝不懂,比起他的小女儿,方家的小侯爷才是真正的国之栋梁,是方家的未来啊!连他们都恨,方家又岂会不恨!盛怒之下的方侯爷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齐父当真是想都不敢想。
一路狂奔到侯府,马车还没挺稳齐父就要往下跳,可把同行而来的护卫吓得不轻,齐父一落地,撩开衣摆就往府里跑,守在门口的护卫似乎知道齐大人会来,脸上不露半点意外,只是等到齐父进门之后,他们立刻就关上了大门。
皇帝站在侯府正厅的外面,他的身旁只跟了一个老太监,而侯府正厅里,正传来嚎哭声,齐父听了一会儿,便将眼下情形猜了个七八分,他快步走到皇帝身前,扑通一声跪下,气喘吁吁道:老臣叩见皇帝陛下。
听到齐父的声音,正厅里的方侯爷也没法儿再装不知道了,当即抛下屋里的德亲王和小王爷,大步走到厅外行礼,正要下跪却被皇帝给拦住了:免了免了。
原本僵硬的局面因齐父的到来而被打破,皇帝和德亲王都暗自舒了口气,不愧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名将,那一身煞气当真不是寻常人能比得了的。
方家后院儿里,方老妇人在听了下人的禀报之后,也略微松了口气:齐大人来了就好,吩咐下去,没有传唤,所有人都不得靠近前厅半步。
是!齐父也很快被老太监搀扶起来,犹自喘着气,他的年纪虽然比方侯爷要小了不少,奈何是读书人出身,才跑了几步就已经有些吃不消了,方侯爷看他气喘吁吁的模样,忍不住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如此惊慌?齐父当然不会说是因为怕他一刀斩了王亲贵胄,只道:蛮夷攻下了我们第三座城池!方侯爷微微一怔,却又故作漫不经心道:那又如何?边疆那么多的将士,总有能拦得住他们的。
德亲王急道:等到那个人自己出现,只怕早已血流成河!方侯爷冷冷扫了德亲王一眼,冷哼一声。
德亲王没有退缩,沉声道:小侯爷天资聪颖,文武双全,我那纨绔浪荡的逆子确实不足以偿命,当年的事,错的是我,我又岂能奢望方侯爷和齐大人的谅解。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小侯爷和方千金是因我而死,我理当偿命,我只希望我死之后,侯爷您能救边城百姓与水深火热之中。
德亲王说完,自怀中取出一把匕首,直直刺向心窝。
皇帝的瞳孔猛然放大,失声叫道:不要!德亲王显然早已有准备,此刻所站的位置距离其他几人有几步的距离,根本来不及,而从他用匕首刺自己的举动来看,也确实是一心求死的,眼看着匕首就要刺进身体,一道银光闪过,叮的一声,方侯爷身形矫健,三两步蹿到德亲王的身旁,握住了他手,止住了他自残的行为,然而匕首终究还是刺进了德亲王的身体里,不过刚刚方侯爷扔出来的玉佩打歪了匕首的方向,最终刺在了肩头,似乎并不太深,饶是如此,鲜血依然很快就将青色的衣衫染湿。
齐父也被这场面给惊住了,回过神来之后,连忙叫道:快来人!皇帝踉跄着脚步走过去,伸出去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你没事吧?我没事,不用担心。
德亲王说完,目光不由自主望向扶着他身体的方侯爷,眼底带着微弱的希翼,方侯爷肯出手相救,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肯原谅他,肯指人出兵了?方侯爷却淡淡移开了视线,他没有想到德亲王居然当真自残,他这是真心的愧疚?齐父的叫唤很快就引来了家丁,方府的管家一看眼下的情形,脑袋嗡的一下,难道老爷忍不住出手了?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们两个,快去后院请大夫!你们两,去请御医!侯府的大夫很快就过来了,看到眼前的情景心中也是一惊,但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当即低着头,一心一意给德亲王诊治。
这匕首刺得并不深,虽然看着吓人,只要止了血就没什么大问题,认认真真给德亲王包扎好伤口,刚忙活好,御医就赶过来了,伤口倒是没有再揭开,不过开药的活儿就被接手了,侯府的大夫也不在意,见没自己什么事儿,立刻就退了下去。
确定德亲王无碍,齐父这才松了口气,心中叫苦不迭,事到如今,方家已经不可能全身而退,当今天□份最尊崇的人都亲自上门来请罪,当朝亲王甚至都以死谢罪,摆在方侯爷的面前的,就只剩下两条路了:要么,原谅,要么,死!皇帝一直守在德亲王的床边,方侯爷守在门外,齐父瞧见里面没事儿,连忙出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方侯爷,方侯爷哼了一声:这点伤岂会有事。
齐父皱眉道:事到如今,你怎的还这般固执!我若当真固执,二十年前他们就该死了!齐父厉声道:杀人当然是件容易的事,可杀人之后呢?你不怕死,难道就要让方家所有人都陪你殉葬?连同你那连面都没见过的曾孙曾孙女也要陪你殉葬?方侯爷身躯一震,方怡方辰,他当然知道,那颗即便是在山野间也依然璀璨的星辰,他的曾孙!齐父放柔了声音,劝道:他们死于疫病,这是天意,你我都无可奈何,可他们还留下了方怡方辰这对姐弟,方怡已经成亲三年,至今还未生子,辰辰八岁考上童生,前不久又考上解元,他今年才十一岁,却集父母之所长,模样精致,性子单纯善良,又聪明过人,这样优秀的人会遭受怎样的打压你难道不清楚吗?他可是我的外孙,你的曾孙啊,你难道不想与我一道护着他一路成长,看着他茁壮成才?怎么不想!齐墨回来之后送给他的那副画像,至今都挂在他的卧室,日日夜夜都在看的,他的曾孙,五官虽随了他的母亲舅舅,可那轮廓,却更像他们方家人!他做梦都想抱一抱这个可爱的孩子啊!若非如此,他又岂会这般怨愤!至亲骨肉而无法相认的这种求不得的心情,谁能不怨不恨!齐父是最能体会方侯爷心情的人,此番劝说起来也更为情真意切:况且,他们如今所在的城镇,距离边城可只有十来天的路程,正是蛮夷攻打的路线,你若再不出手,恐怕他们也会有危险啊!方侯爷醍醐灌顶:我当真是老糊涂了!不知何时站在门边的皇帝听到这儿,原本想要迈出去的腿顿时收了回来,转身回到了床边,拍拍德亲王的手:别担心,齐大人会劝说方侯爷的。
三日后,圣旨下,年过六旬的方侯爷亲自领兵,挥军北上,一时间,朝野上下,人人振奋欢呼。
176征兵在出征的前一天晚上,方侯爷深夜造访齐府,将一个黑色匣子托给齐父保管,齐父面色凝重的接过匣子,道:此行凶险,多多保重。
方侯爷哈哈一笑:我还没有那么老糊涂,这场仗虽不说十拿九稳,亦不远矣,你且安心等我的好消息!齐父笑道:我便在此恭候侯爷凯旋而归!送走方侯爷之后,齐墨忍不住问道: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齐父一边仔细地把匣子收藏好,一边道:是圣旨,不过此刻还不到打开的时候。
圣旨?齐父道:这才是侯爷亲自领兵出征的原因。
齐墨心下一动:这是……齐父略微点点头,轻声道:是为辰辰求来的,所以眼下无需打开。
……方侯爷亲自挂帅出征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国,除了方侯爷外,麾下还集结了五位将军,所有人都信心满满,只觉得这一战必胜,蛮夷必定很快就会被剿灭。
然而,方怡却很忧心,这朝廷到底是有多居安不思危啊!面对蛮夷这样的精兵强将,居然派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挂帅!还带着五位将军,这阵容也太华丽了,他们也不怕那些将军仗着职位高起内讧!方怡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想法居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诉说的对象,且不说赵立夏他们几个对方侯爷的盲目崇拜,就连白城山也是一副心驰神往的模样,大名鼎鼎的方侯爷当年可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啊!甚至于左穆左柳他们在听闻是方侯爷亲自挂帅之后,顿时也放下心来,半点不见之前的忧心。
这方侯爷就当真这么厉害?就在方侯爷日夜兼程赶往北方的时候,蛮夷又破一城,大批的百姓已经开始往南边逃亡了,方怡他们所在的城首当其冲。
知府早在几天前就已经下令紧闭城门,只许出不许进,逃亡的百姓人数太多,一窝蜂涌进城里只会造成混乱,守城的士兵几乎被尽数派遣出去,负责安置逃亡的百姓,继续想要往南走的一律放行,想要留在这里的则被暂时安置在城外不远处,统一安营扎寨,提供食宿。
这期间,有不少暴民想要趁乱而起,鼓动百姓去造反,只可惜这一切都在知府的预料之中,一早就有防备,一旦有人闹事,立刻就抓起来单独收押。
城中的戒备同样森严,平日里熙熙攘攘的街道如今空荡荡的,时不时会有一列巡视的护卫走过,那些护卫并不是正式的士兵,而是由各个家族凑起来的家丁,由知府派人带领,以防城中生变。
城中人心惶惶,因方侯爷亲自挂帅而来的好心情早已被大批的流民给破坏了,到了此刻,方怡已经渐渐开始体会到战争的残酷,在最初听到有大批百姓过来的时候,她还以为知府会安置到城中,却没想到直接就把人给拦在了外面,这要是蛮夷打了过来,他们岂不就是白白送死了?方怡他们已经在家里呆了好几天了,整日闭门不出,除了方怡,家里其他几个人都还算镇定,赵立夏跟赵立秋两人成天地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赵立冬则是彻底的扔了书本儿,整天的在哪里比划习武,方辰和赵立年赵苗苗则是带着王家几个孩子在玩儿,之前他们从村里回来的时候,王家兄弟就把他们家三个小点儿的都托付给方怡了,许是怕住在村里发生什么突发事件。
整个家里,就属方怡最不镇定,到最后,就连最不镇定的她也慢慢镇定了,急什么呢?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呢!几天后的一天清晨,万籁寂静,突然传来三声号角声,悠远绵长,睡得并不安稳的方怡立刻就醒了,外面很快就传来一阵阵喧闹声,方怡心下一跳,难道蛮夷攻过来了?她连忙批上衣服,手指都忍不住哆嗦起来,赵立夏此刻也同样想到了蛮夷,他深吸了口气,拍拍方怡的手轻声道:你去叫他们起来,我先去瞧瞧。
方怡已经紧张地有些说不出话来,只点点头,目送赵立夏出门,家里其他几个人也大都被吵醒了,赵立秋刚冲出房间就瞧见了赵立夏,连忙跟上去,两人一道走到前院儿,透过窗子偷偷往外看,天才刚蒙蒙亮,只见静寂了好几天的街道再度热闹起来,隐隐约约能听到人们高兴的欢呼,似乎是方侯爷的大军昨晚在城外歇息了一晚,今早又继续赶往边城了。
大军这就到了?听到这个消息,赵立夏和赵立秋立刻打开了店门,回屋跟大家分享了这个好消息,一家人喜不自胜,也都跟着跑到街上去,随着众人一起欢呼。
而借着大军从城外路过的功夫,知府也趁机开始大量征兵。
方怡没有跟赵立夏他们一起出去,她这会儿正坐在屋里头喘气儿呢,心里是一阵后怕,赵苗苗乖巧地依偎在她的身边,尚且年幼的她并不太懂得战争的残酷,而家里的几个哥哥姐姐们也没有谁会告诉她,更或许连他们自己都还懵懂的很。
他们哥儿几个一跑出去就是一上午,方怡做好的饭菜都凉了才回来,结果一回来就给了方怡一炸弹。
赵立冬一脸兴奋地冲方怡道:嫂子,我决定去征兵了!什么!我不许!方怡的声音都尖了,整个人是前所未有的失态,征兵!开玩笑吗?这古代战场这么凶险,这一刀劈下去,就算不被砍死回头也会因感染而死!赵立冬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他似乎没料到向来通情达理的方怡居然会反对他征兵,为什么?保家卫国不是每一个男子汉大丈夫都应该做的事吗?而且朝廷这次征兵,家中壮丁只要有三人就要入伍一人,他们家已经远远超过了!其他几个人似乎也没料到方怡的反应会这么大,虽然他们也担心赵立冬征兵后的安危,可到底还年轻,骨子里充斥的依然是保家卫国的热血男儿的激情,对于赵立冬要入伍总体还是持支持态度。
然而,这还不是唯一的,因为赵立秋也跟着白城山报名了,他们不是报名参军,却是报名帮着朝廷准备物资,一部分送往前线,一部分则是用来安抚流民,这同样也是危险的活儿。
方怡听了之后,毫不犹豫断然拒绝:我不同意!就算朝廷征兵,你们各个儿都有功名在身,根本就不用应征,向来懂事听话的赵立冬难得地坚持己见:嫂子,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我习武多年,如今终于有派上用场的地方,我当然要去!方怡苦口婆心地劝道:你知道打仗有多危险吗?你以为你会几下功夫就很厉害了吗?在战场上,敌人根本不会跟你一对一光明正大的决斗,他们是逮到机会就捅你一刀,你的那点本事在战场上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却不料,赵立冬脖子一梗:方侯爷年过六旬,他都亲自挂帅出兵,我又怎能贪生怕死!方怡气急:你不怕死,可你想过我们怕不怕?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办?国家有难,需要大家出力,我们也同样危险,也同样需要你的保护!立冬,你看看你的弟妹们,才如此年幼,一旦战乱起,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忍心把他们全都压在你大哥二哥两个人的身上吗?男子汉大丈夫,想要保家卫国是应该的,可若是连家都保不住,卫国又有什么意义?赵立冬被问住了,是啊,家里除了大哥二哥,辰辰立年他们都还太小了,一旦出了什么变故,连自保都成问题,他怎么能就这样丢下他们呢?眼见劝住了赵立冬,方怡暗自松了口气。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里,赵立冬茶饭不思,愁眉不展,方怡当然知道他为的是什么,却硬下心来只当没看见,她情愿赵立冬在家里当个胆小鬼,也不愿意他去战场上出生入死。
第一批的征兵很快就要结束了,赵立冬越发的坐立不安,却又不想表现出来,让方怡难过,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闷闷地难受。
赵立夏推门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赵立冬那双熬得通红的眼,他心底一下子就软了:你当真那么想去?赵立冬用力点了点头,却又摇摇头,耸拉着肩膀,低声道:嫂子说的对,我要留下来保护大家。
赵立夏笑了笑:前线刚刚传来的消息,就在蛮夷想要攻陷第五座城池的时候,方侯爷率领先行军赶到了,一举击退了蛮夷。
眼看着赵立冬的双眼立刻明亮起来,赵立夏才继续道,有方侯爷在,蛮夷定将被剿灭,我们这里离前线还有一段距离,有知府大人坐镇,还有先生帮他出谋划策,就算再乱也不会乱到哪里去,你嫂子那么说,只是不想让你去打仗,担心你的安危。
我知道,嫂子是为我好,所以我才在这里。
今儿是最后一天征兵了,你想去就去吧,你嫂子那里,我去说。
赵立冬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道:大哥,你说真的?赵立夏笑着拍拍赵立冬的肩:当然是真的,我知道你素来仰慕方侯爷,如今有机会去他的麾下,哪里会不想去?家里有我,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只是,一定要保重自己。
赵立冬再度重重点了点头: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你这呆头呆脑的,我还真有些担心。
门外响起赵立秋的声音,他手里还提着一个不大的包袱:行装我已经给你打点好了,银两没给你带太多,免得招人眼红,反正行军打仗,你也没多少花钱的地方。
赵立冬呆呆地接过赵立秋递过来的包袱,似有些难以置信。
去吧!你在前线杀敌,我为你准备粮草资源!赵立冬这才回过神来:我,我当真可以去?赵立夏道:我昨日托了先生去说情,也不知有没有用,到时候若是安排你做一些相对安全的打杂类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要推托。
赵立冬连连点头:能去方侯爷的麾下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做什么都行!赵立夏这才暗自松了口气,赵立冬毕竟是他的亲弟弟,他怎么会放心的下?其实早在方怡反对的那天,他就去了趟左府,厚着脸皮冒着被骂的危险开口求左穆能帮这个忙,他知道自己的做法很自私,在国家有难的时候,却还只想着帮自家弟弟在战场上谋求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只为了成全他的小心愿。
却不料,左穆听后,并没有责骂他,只是让他回去等待消息,毕竟他不是朝廷中人,这件事并不一定能帮上忙,直到昨晚,左穆才又将他叫过去,如此叮嘱了一番,这才有了今日瞒着方怡把赵立冬送走一事。
赵立冬最终在赵立夏和赵立秋的陪同下赶上了征兵。
这一批征兵的队伍在傍晚整顿了一番就急急忙忙地出发了。
直到第二天傍晚的时候,赵立冬才在自己的包裹里发现了一封信:立冬:不论你是想保家卫国,还是想建功立业,都不要忘记,你还有我们,嫂子此生别无所求,惟愿我们一家人幸福安康。
我们等你回来!作者有话要说:汗,我发现我每次算年龄都是一笔糊涂烂帐,只要涉及到年龄辈分十之八九都要出错,这个,这个等晚点回头我一起修改吧。
话说,这个要怎么破啊~坑死了~我记得我明明算清楚了啊,可是看到你们一说才发现真的是坑啊,我到底是怎么算的啊!177怀孕随着方侯爷坐镇边关,蛮夷那股子势如破竹的气势顿时被遏制住了,两次攻城不破,蛮夷将领们也意识到方侯爷此番亲自挂帅也许并不仅仅是因为朝中无大将,当即一声令下,后退二十里驻扎下来,准备重新商讨对策。
方侯爷的威名在二十余年前那是威震四方,若他当真是宝刀未老,那他们的战略就必定要重新部署计划。
面对蛮夷的退让,边城将士连同百姓一同欢呼雀跃,就等着方侯爷一鼓作气,收回失地,为无辜枉死的四城百姓报仇!然而,方侯爷并未乘胜追击,而是下令全面休整,等待后继部队的到来。
如今的方侯爷经过岁月的洗礼,比之二十五年前更加沉稳,对付蛮夷这样的豺狼,必须一击毙命,不能露出丝毫破绽,否则就等着承受他们疯狂的反扑。
……边关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京城,方侯爷尚未收回哪怕一寸土地,却依然让大家升起一股子有他在,蛮夷迟早会被剿灭的强大信心。
方怡不知道这股子信心从何而来,但此刻的她却也情愿相信方侯爷是真的有本事的,仿佛只有这样,赵立冬才会更安全一点。
最近家里头大的小的一个个儿都老实极了,就怕惹到方怡不高兴,自从赵立冬走了之后,一连好几天方怡都是冷着脸的,一句话都没跟赵立夏和赵立秋说,生气起来的方怡可吓人了,就连方辰赵苗苗都不敢随便凑上去。
城里的气氛比起前些时日好了许多,基本上又恢复了昔日的热闹,只是这热闹中,终究又隐藏着一丝担忧,最近从北方过来的人是越来越多了,逼得知府不得不又开始了第二次的招募,不过这一次,却是为了守护这座城以及周边村落的安全,并不算是正式的入伍。
赵立年和方辰心里头有些跃跃欲试,可是他们谁都没勇气去跟方怡提,方怡看在眼里,心里愈发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想去战场打仗的那个她都睁只眼闭只眼地放行了,这想维护城市治安的又算的了什么!方怡本想早饭过后就开口让他们去报名的,却不料吃到一半突然恶心起来,连忙扔了碗筷往一边跑,可是胃里空空,根本就吐不出什么,可想要呕吐的感觉却又那么清晰。
一屋子的人吓得不轻,方怡的身体一向很好,几乎就没怎么生病过,这会儿突然呕吐,还不知道是怎么了,赵立夏扭头道:立秋,快去请大夫过来。
大夫很快就请来了,方怡这会儿已经没什么了,完全没有生病的感觉,好像刚刚那个吐得一塌糊涂的人不是她一样,可既然大夫都已经请来了,那就看看吧。
那老大夫认认真真地给方怡把了会儿脉,末了才笑道:恭喜恭喜,她这是有了身孕。
赵立夏和方怡同时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睁圆了眼,怀孕了?老大夫似乎对两人的这种反应毫不意外,他已经见了太多次,都有些习以为常了,当下笑眯眯地等着他们回神。
最先回过神的是方怡,她想这个孩子已经想了好久了,刚结婚那会儿因为担心身体还没完全发育好,过早怀孕生子的话对她对孩子都不是件好事,可后来家里渐渐稳定之后,她就一直想要有个宝宝,可惜肚子却一直都没动静,说不着急是假的,她甚至一度想过要找大夫瞧瞧,不过赵立夏却比她更沉稳,只说他们都还年轻,不着急,却没想到,这喜讯突然就来了!守在屋子外头的赵立秋他们几个竖起耳朵听屋里头的动静,可是半天都没人说话,难道病的很严重?几个人皱着脸在外面转了半天,最终把方辰推了出来,让他进去瞧瞧去。
方辰心里也担心姐姐的安危,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几步走过去敲了敲房门,这敲门声终于把赵立夏给唤回了神,他打开门,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去了:我媳妇儿怀孕了!方怡坐在屋里,听着外面在一阵安静后突然暴起的欢呼声,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欢喜,左手不由自主抚摸着平坦的腹部,她有小宝宝了。
赵立夏跟着弟妹们在外面高兴了一把之后,连忙跑回来,小心翼翼地围着方怡,好像她是个瓷人似的,脸上一个劲儿的傻笑。
一屋子的人都高兴极了,特别是方辰,姐姐结婚都好几年了,却一直都没怀孕,他别提有多担心了,虽然立夏哥哥对姐姐一直很好,没有嫌弃姐姐不能生孩子,可是别人会说啊,这几年,已经有不少闲言闲语传到他的耳朵里,甚至还有人想要勾搭立夏哥哥呢!如今姐姐终于也有孩子了!再也不怕别人说了,真是太好了!方辰犹自乐呵了一会儿,随即满脸严肃地走到方怡身旁,认真地问道:大夫,我姐姐怀孕了,平日里需要注意些什么呢?有没有什么不能吃的?不能做的?听到这话,赵立夏一拍脑门儿,他都乐糊涂了,连这么要紧的事儿都忘了问了,真是!老大夫也收起笑容,这一屋子的半大孩子,他可是很了解的,家里头没个大人,这又是头一胎,得给他们仔仔细细地叮嘱好了:胎儿不过月余,暂时还感觉不到,不过你们也不可掉以轻心,这最初的三个月,最是容易滑胎,你们要千万小心,特别是方怡你,一定要好好休养,不可太过操劳。
赵立夏连连点头:一定一定!方辰在一旁担忧地问道:早上姐姐吐了半天呢,以后还会吐吗?老大夫点点头:大部分妇人在怀孕初期都会有孕吐,这孕吐是没法儿治疗的,不过对大人和胎儿都是无碍的,只是会有些难受,你们吃东西的时候尽量吃些清淡爽口的,不要太过油腻,想吃什么就吃,别太拘着自己,平日里可用生姜和橘皮加红糖煮成糖水来当茶喝,也可吃些梅子山楂之类的酸物缓解,若是吐得厉害,可以含块姜片在嘴里。
听到老大夫说没法子治疗孕吐,方辰的眉头皱的紧紧的,之前王家两个嫂子怀孕的时候他多少也看到过一些,吐起来可难受了,一想到方怡也会那么难受,他就觉得好心疼,目光下意识扫过方怡的肚子,对那个还未出世的外甥外甥女的喜爱中又增添了一丝别样的情怀。
赵立夏的情绪同样有些复杂,他认认真真听完老大夫的叮嘱,心下决定等会儿就记下来,以防不小心给忘了。
原本还碍于礼数挤在门外的赵立秋几个,听着老大夫叮嘱了这么多,心里也不免担心起来,不自觉就跑进屋里,围在老大夫身旁,也跟着认真地听起来。
老大夫说的嘴都快干了,这才停了下来,细细想了一番,觉得没什么遗漏了,这才点点头,道:暂且就这么多了,一旦有什么不对劲儿的,记得立刻来找我。
围在他四周的数十颗脑袋,齐刷刷地点头,老大夫没来由就升起一股子满足感来,这种教徒178家书突如其来的小胎儿彻底打乱了一家人的生活,因为担心参军的赵立冬而情绪低落的众人也终于笑开了怀,没有什么比一个新生命的降临更让人高兴了,更何况还是赵立夏和方怡的孩子!这个孩子是全家人期盼了很久的,一旦生下来,那就是他们赵家的长子长女,他们家就不再是一代人,而是真真正正的两代人了!这一晚,赵家所有人都激动难眠,第二天一早就高高兴兴地去给亲近的几户人家报喜去了,并非是为了什么,只是单纯的想要把这份喜悦分享。
白城山的铺子是最先去的,这几年,白城山可没少关心过孩子的问题,他甚至比赵立夏方怡他们更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在他看来,上有老,下有小,才是一个完整和谐的家庭!有了孩子,赵立夏和方怡才算是真正的大人了。
听到这个喜讯之后,白城山看起来比失眠了一整晚的赵立夏还要高兴,一连说了几个好字,立刻开始琢磨要给方怡准备些什么补品养身子,听得赵立夏都有些哭笑不得,大夫说了,这才刚怀孕呢,不着急补。
另一头杨婶儿三妞儿可更干脆,听说方怡怀孕了,立刻就扔了豆腐坊,直奔赵家,细细叮嘱方怡该注意些什么,这刚怀孕的时候可是最关键的时候,特别是方怡这种没经验的丫头,指不定一个不小心就把孩子给弄没了。
至于左穆左柳他们,则是请了那位有名的妇科圣手来,术业有专攻,怀孕安胎这种事,还是得女人才行。
女大夫应邀来到赵家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来了不少人,有杨婶儿三妞儿他们,还有白婶儿,都在跟方怡说着该注意的事项,方怡坐在中间,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会问两句,看得女大夫微微惊讶,这怀孕虽说件喜事,可对于绝大部分的小妇人来说,还是会有些羞涩的,有不少甚至连房门都不大出,眼前这位倒是开朗的很。
方怡是知道女大夫会来的,这会儿瞧见她,连忙起身相迎,动作那叫一个干脆利落,看的其他人眉头直跳。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如今是有了身子的人,凡事可得慢点儿来,刚刚才跟你说的,你怎么就忘了!方怡暗自吐了吐舌,之前开店养成的习惯,做什么事儿都麻利的很,能两步跨过去绝不走三步,能两秒做完绝不拖到第三秒,这习惯还真得改改,虽说走路快点儿未必就会影响胎儿,可到底还是要注意一下的好。
……因为这个小胎儿的到来,着实分走了方怡绝大部分的心神,她总算不会因为担心赵立冬的安全而做噩梦失眠了,但是在内心深处,连方怡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孩子在这个时候到来,到底算不算是件好事。
不只是方怡,赵立夏在经历最初的欢喜之后,也隐隐开始担心,毕竟前线还在打仗,谁都不知道会打多久,谁都不知道是不是一定就能赢,这种局势下,怀孕也变得有些危险起来,因为谁都不知道,会不会突然有一天他们就要开始逃亡了。
这种担忧除了最小的赵苗苗,赵家几乎人人都有,但是他们并没有表现出分毫,而是将担忧转为实际行动,对方怡各种悉心照顾,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更加的期待。
赵立夏是日日寸步不离,赵立秋虽然也很想呆在家里,奈何之前是借由左穆的举荐他才得以跟着白城山拿到那帮朝廷收集物资的机会,眼下就算想反悔也不行了。
幸好赵立年和方辰还没来得及去报名,如今自然是留在家里给赵立夏打下手,跑跑腿什么的。
怀孕的人最是嘴馋了,总是各种莫名其妙地想吃莫名其妙的东西,连方怡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她没有太压抑自己,大夫都说了,在目前这个阶段,因为孕吐的缘故,最好吃些想吃的东西,少吃多餐,再加上赵立夏他们对她各种关怀体贴,方怡也就厚着脸皮当大爷,不管想吃什么都直说了,家里有的还好说,家里没有的那就要跑出去买了,每天最少都要折腾个几趟。
虽然辛苦,大家的心里头却是高兴的,方怡有想吃的东西那是好事啊!不就是跑跑腿么,有什么?买回来大家也都可以吃的啊。
而且这天气日渐转冷,多跑动跑动还能暖身子。
北方前线的消息隔三差五就会传回来一些,方侯爷在休整了几天之后,就率军收复失地,起初两个城还算顺利,几乎都是一举拿下,然而第三次的时候,却遭到了蛮夷的阻击,看来那群豺狼也并非是一味的凶狠残暴。
好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方怡他们还能稍稍安心,可当听说了第三次攻城失败的时候,方怡就开始提心吊胆了,古代攻城战基本上就是靠人去拼的,投石车什么的远程协助,弓箭手掩护,然后就是爬墙的爬墙,撞城门的撞城门,实在是血腥残暴。
方怡不知道一般攻城战都是派什么样的士兵打头阵,她只能一遍遍祈祷不要派新入伍的新兵就好了。
怀孕期间,心情是最重要的,这个道理不用人说方怡都懂,可她做不到,赵立冬虽然不是她的亲弟弟,却也是她悉心喂养了几年,一点一点看着他长大的,心里早就已经把他当做是亲人是亲弟弟了,弟弟在远方前线奋战,当姐姐的又怎么会不担心?这份忐忑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在方侯爷取回第三座城池的好消息传来的同时,一封封家书也随之而来,赵立秋拿到赵立冬的家书之后,几乎是拔腿狂奔回家,到家之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一个劲儿抖着手里薄薄的书信,那一刹那,方怡的手竟然有些发抖,脑子里没来由的闪过绝笔信绝命书报丧信之类的,还是一旁的赵立夏接过书信,看到上面那熟悉的赵立冬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出来的字迹,狂跳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些许,他取出里面的信,飞快地扫了几眼,随后露出浅浅地笑容。
身旁方怡赵立秋赵立年和方辰他们一眨不眨地盯着赵立夏,直到看他笑起来,这才松了口气,争相问道:三哥说什么了?他在那里过的好不好?赵立夏笑道:他很好,因为是秀才出身,如今混了个文书的职务,还见到了方侯爷,可把他高兴的。
方怡听后,连忙从赵立夏手里拿过书信,仔仔细细地看着,这封家书足足有两页,字迹方正,虽不见得有多好,却看得出写字人的认真,一如赵立冬这个人。
信的内容也很朴实,一开始就写了对哥哥嫂子弟弟妹妹们的思念之情,以及边关的清苦生活,虽然清苦,却过的充实而开心,甚至还见到了最崇拜的人。
在信里,赵立冬还提及了新兵在边关的生活,方侯爷并没有派遣新兵上战场,而是一面训练他们,一面让他们去安抚边城百姓,帮助失去家园的百姓重建房屋之类的。
看完信后,方怡也不由笑了,看得出来,赵立冬在边关过得确实不错,那位方侯爷确实也是有能耐的,做文书的话应该是不会被派去上战场的,这才是让方怡开心的根本原因。
这两页的家书很快就被大家挨个儿仔细看了一圈,就连赵苗苗都不例外,遇到不认识的字或是不懂的事情,她还拉着赵立年方辰问个不停。
这一天,久违的开怀笑声飘荡在这个小小四合院的上空。
中午的时候,白城山也过来了,进门就问赵立冬的家书写了些什么,众人少不得又是议论一番,白城山听过之后,也是笑容满面,赵立冬这回可是出息了,要知道军队里可不缺士兵,缺的可不就是小秀才呢!吃过饭,赵立夏带着赵立冬的家书又去了趟左府,他知道左穆左柳他们同样很记挂赵立冬的安危。
赵立冬能获取这个文书的职位,少不得左穆的功劳,赵立夏还想再跟这位对他们全家都关怀备至的老师说声谢谢。
三天后,承载着赵家所有人思念的家书也即将被送往前线。
作者有话要说:汗,真不知道山楂是流产的····马上去改····179好差事赵立冬的家书如同一剂定心丸,让全家人都安心了不少,这一定下心来,就发现不知不觉年关就快要到了。
如今有方侯爷坐镇的北方已经趋于稳定,大家总算不复当初的慌乱,之前逃亡出来的百姓也陆续都安置妥当,紧闭了许久的城门也终于重新开启了。
城门开启的那天,赵立夏立刻就赶着马车回了趟赵家村儿,因为担心路上不安全,几个小的一个没带,就带了赵立秋,回到村里头给王家兄弟他们报了个平安,随即就把跟方怡商量好的打算跟他们说了,今年冬天,大家都去城里头过年吧。
王家兄弟都是些实在人,听了这话,几乎没想太久就摇摇头:我们还是不去了,今年不比往年,北方在打仗,乱着呢,家里头这么多的粮食,总要人看着,不然回头给人搬空了都不知道!赵立夏心下有些感动,却也没多说什么,他是知道这兄弟两的脾气,一旦认定的事怎么说都没用,更何况他们说的也确实有道理,他们一家子在这赵家村儿这么久,每年秋收的粮食大部分都储存起来留着店里开销已经不算是秘密了,外人不知道,赵家村儿里的人可是知道的,难保不会有些个心肠不好的人,想要浑水摸鱼,这家里头还是要留人看着才好!赵立夏回城之后又跟方怡商量了一下,最后也只能按照王家兄弟说的,大家分开过年,王家几个小的照例跟赵立夏他们,越是不太平的年月,越是要多加小心。
其实这几年来,他们基本上都是回了赵家村儿过年的,比起城里的四合院儿,他们显然更喜欢村里的青砖大瓦房,只是今年情况特殊,赵立夏和方怡想留在城里,毕竟城里的消息还是要灵通一些,一旦有什么事,他们也好早作防备。
虽然边关还在打仗,但是城里却渐渐弥漫出新年的气息,虽然比之往年要差了许多,但到底是一年才有一次的盛大节日,方怡不愿意眼睁睁看着钱财溜走,花了几天的功夫,不知道费了多少唇舌,才终于说服大家点头重新开张逸仙居,说是开张,其实也就是开了个小窗子,只打包外卖,不开铺子。
而方怡也被严令禁止干活儿,一切事宜都是赵立夏他们去做的,另外,三妞儿和白婶儿在听说了之后,也特意过来帮忙。
到最后,方怡只捞了个数钱的差事,不过也聊胜于无。
就算只是打包外卖,这生意也算不错,跟往年是没法儿比了,但总归也算是有了笔不小的进项,这两个月来,逸仙居关门,他们就只能靠着给各个酒楼卖些芝麻酱和腌菜之类的收点儿钱,另外就是葡萄酒的,就这几样也同样受到了打仗的影响,销量比之前几年那是降了不知道多少,也幸亏这是在古代,开销不大,吃住什么的都花不了多少钱,这要放在现代,这么一大家子的人蹲屋里几个月,愁也要愁死赵立夏和方怡了。
不过家里头最忙的要数赵立秋了,几乎每天早出晚归,不过收获却也颇丰,着实学到了不少东西,长了不少见识。
这一天回来之后,他迫不及待就跟方怡商量起来:嫂子,边关将士们有不少都是南边儿的,适应不了北方的苦寒,听说有不少人都病倒了,这会儿缺棉衣缺的紧,朝廷那头也催的急,这边商户的库存根本就不够,我琢磨着,咱们要不要也买些棉花做些棉衣再卖给朝廷?既能为将士们出一份力,又能赚些家用,一举两得。
方怡想了想,笑道:是一举四得,说起做棉衣,村里头的那些婶儿可各个儿都是好手,如今又正是闲着的时候,有钱赚,她们当然肯做,不仅咱们村儿,附近十里八乡都能发动起来,这样一来,你也算是能立个小功吧。
赵立秋道:我倒是只想着找咱们几家熟识的人来做,没想着让大家都来,想当初,咱们不过是跟他们收些鸡蛋就闹出那么多事端来,这次是给朝廷做棉衣,我怕不稳妥。
今时不同往日,当年我们不过是一群孤苦无依的孤儿,如今你们各个儿都那么出息,就连老族长都要让我们三分,谁还敢来挑我们的不是?更何况,这次是给朝廷做事,只要你打出朝廷的招牌,她们想必是不敢闹出什么幺蛾子的。
再说了,这十里八乡那么多人,几个闹事儿的又算的了什么?大不了回头不要她们做就是了!你要真能揽到这差事,回头跟那些妇人们打交道的事儿,我去帮你做。
赵立秋眼睛一亮:倒是我目光短浅了,那我这就去跟大人说说。
方怡叮嘱道:记得先去跟白叔商量一下,然后跟他一道去找大人,你还太年轻,自己一个人去的话,这功劳和差事都未必能轮到你头上。
我知道,嫂子你先歇着,我去找白叔,晚点回来。
赵立夏一直在旁边听着,瞅着赵立秋就要走了,连忙抓了几个窝窝头追上去,塞到赵立秋的手里,低声道:先垫垫肚子,这事儿不急,就算回头什么都没捞到,你也别在意,总归是为了边城将士们尽了一份力。
赵立秋点点头道:大哥,我懂的,你就放心吧。
我给你留饭菜,路上小心些。
赵立秋应了声,一路小跑着往白城山的铺子那边去,赵立夏站在门口,一直看着他进了白城山的铺子,这才转身回了屋。
方怡一边吃着饭,一边继续琢磨刚才的事儿,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是个好事!找村里的婶儿们做这棉衣,不仅效率高,手工费也低,做出来的棉衣袄子也更厚实,比城里那些个店里头卖的肯定实惠!另外,除了棉衣,还能再做点儿别的,比如棉背心,比如护膝护腕,比如围脖,这些可都是些实在东西!不过暂时还不急着说出来,如果这份功劳上能有赵立秋的名字,那就再提出这些,不然还不如让左柳去出这个头,她方怡的点子可没有平白无故送给不相干的邀功的道理。
那头,白城山在听了赵立秋的主意之后,也连声称好,他都没想到要动用村里的人去做棉衣,只想着在城里找人做,不只是他,连同那些朝廷派下来的官员都没想到。
两人合计了一会儿,白城山认识的朋友里头卖棉花和卖布匹的都有,这差事让他们参一份的可能性还真不低,这样一想,白城山当即就牵了马车出来,去几个朋友家里走了一趟,在问过价格之后,再对比朝廷收购棉衣的价格,当即喜上眉梢,虽说这是为了朝廷效力,也是为了边城将士们,但若是能再赚上一笔,那也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毕竟他也还是个商人。
当晚,白城山就带着赵立秋一道去了州府,在面见一众大人的时候,他却示意赵立秋自己说,赵立秋有些意外,却也没含糊,当即利落地把事儿给说了,听得那几位大人眼睛一亮,连声称赞:到底是年轻人,想事情比我们灵光多了,亏得我们还在琢磨怎么召集全城的女眷来做棉衣,却不知城外早有更多的巧手。
赵立秋笑得很谦虚,当即表示他也是听了白城山说能买到棉花和布匹才突然想到的,只因他是从村里出来的,所以才知道村里的妇人们都是做棉衣的好手。
从京城来的官员刘大人当即拍板:既然如此,那这城外的棉衣制作就交由白掌柜和立秋全权负责,另外我再拨五百士兵以供你们调遣。
你们只管放开手去做,棉衣能做多少就要多少,棉花和布匹若是不够,只管来找我,我给你们安排。
听了这话,白城山和赵立秋都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这,这是要把差事儿全都交给他们去做?不,不是跟之前那样,只是让他们帮忙打个下手吗?这惊喜来的也太快了点!有种走在路上,突然看到地上有块小饼,结果等他们高兴的去捡的时候,发现小饼下面居然还压着一片黄灿灿的金叶子!刘大人看出他们的惊诧,笑道:这是你们想出的法子,自然是要交给你们去做的。
我没记错的话,立秋是从赵家村儿出来的吧?赵家村儿似乎是个大村儿,你去做这事自然要比别人去好的多。
这事儿若是办好了,我会向朝廷表彰你们的。
好好干!白城山和赵立秋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连连表示一定会竭尽所能去办好这趟差事,不辜负大人的厚望!等到白城山和赵立秋离开,屋里子有片刻的寂静,其中一人道:刘大人,这事儿只交给他们去做,恐怕不大稳妥吧?要知道,采购军需可是个肥差啊!更何况是眼下紧缺的棉衣,那价格比平时可还要高了一些,按照这两人的说法,买了棉花和布匹让那些乡下妇人做衣服,这一件做起来可花不了多少手工费,只让他们两个去负责,这油水也太厚了……刘大人哪里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弯道,心中冷哼,这场仗打起来,底下这些人捞的可比他这个朝廷官员多的去了,当他什么都不知道吗?把这事儿交给那两人去做,只会比那些个攀亲带故的人更好!更何况,那个赵立秋可是左大名士的学生,还是那个让齐墨连贴身的玉佩都肯拿出来相赠的小举人方辰会亲亲热热喊一声哥哥的人,再厚的油水赵立秋也收得起!这个人情他早就想卖了,不过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眼下这么好的机会,他当然不能错过!再说了,这阵子以来,那两个人是什么性子他还是摸清楚了的,赵立秋是个实诚孩子,也懂得知恩图报,刚刚看他不着痕迹把白城山也推出来就看得出来,那白城山是个聪明的商人,也是个讲义气的,赵家这些孩子能有今天,他的功劳可不小,这样两个人,从他手里得了这样的肥差,回头少不得要给他些孝敬,如此一箭三雕的好事,面前这些个满脑子只有铜钱的蠢人哪里会懂!从州府出来的白城山和赵立秋高兴地都有些说不出话来,这实在是高出他们的预期太多太多了!这种差事可向来都是由那些官员的亲属负责的,却没想到这次居然能落在他们头上,还是只让他们两个负责!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白城山甚至都没顾上回家,直接跟着赵立秋一道回了逸仙居,眉飞色舞地把今晚的事儿给说了,一屋子的人听了之后也都愣住了,好久,方辰才感慨:果然京城里的官都是好官啊!方怡听了,不由黑线了一下,这小家伙,不会又想到齐墨了吧!180福祸所依高兴过后,白城山也没急着赶回家,这一阵子他经常早出晚归,后来干脆就在铺子里住着了,这会儿让赵立夏点了盏油灯,一屋子人开始琢磨这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差事是个肥差,那是毋庸置疑,但这差事所要承担的风险同样很大,一个不小心可就要被降罪,或许还要蹲牢底,需知朝廷之所以出高价购买棉衣,那是因为前方的将士们急需,换言之,这棉衣的采购也是有时间限制的,刘大人说的让他们只管放手去做,就是想让他们在短期内尽可能多的做出棉衣来。
所以这事儿不能拖,得越快越好!因为知道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是方怡,白城山第一个也是问她:你可有什么想法?方怡点点头:别的人我不太清楚,但是杨婶儿三妞儿还有王嫂子她们我是知道的,若是认真做的话,她们一天最少能做出两件成人的棉衣,想来其他的人应该也差不多是这个速度,至少一天一件是能做出来的。
眼下离腊月还有一个月的功夫,差不多是最闲的时候,愿意接这活儿的人一定有不少,所以这数量上肯定没问题。
刘大人要求的数量我不担心,肯定是能达到的,但是如今刘大人把这差事完完全全地交给我们,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我们要尽可能地做地更好一点才行。
赵立秋道:对!我们要竭尽所能,尽可能多的做棉衣,为了边城将士们,也为了我们自家。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大家都明白,棉衣做得多,不仅能让更多的将士们穿上,还能让他们赚更多的钱!方怡精神一震,决定好好琢磨琢磨,之前的那些构思也都可以拿出来,还要继续发散思维。
一直默不作声地赵立夏缓缓道:我倒是有个想法,既然这事儿是刘大人全权交给我们了,那我们完全可以大张旗鼓,直接把附近十里八乡的里正聚集到一起,跟他们细细地交代一番,再请他们去跟各个村里想接这活儿的妇人们说,然后我们再去村里送棉花和布料。
白城山攒道:这法子真不错!也省得我们挨个儿的跑,可省了不少时间和事儿。
赵立秋担忧道:这样的话,固然是能快很多,可是,那些人咱们都不熟,如果有人浑水摸鱼,偷工减料,做出来的棉衣不好怎么办?所有人都皱起了眉,这倒确实是个大问题,虽然棉花和布料是他们送去的,可做棉衣的时候扣下一些棉花或是换上其他差些的料子那也是很容易的事,而且也看不大出来。
方怡道:这事儿其实也容易,就是操作起来可能麻烦了些,只要在每个村儿选一处大点儿的地方,然后把那些想做棉衣的人都集中到一起做,再指定一个人监督,那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而且咱们的棉衣是按件结算,做好一件就让那监督的人检查,通过了就给那一件的钱,然后再给下一件的棉花和布料,这样一来,也就不怕她们不用心。
白城山一拍大腿:你这法子妙啊!按件结算,就算浪费也就那一件的材料,而且棉衣咱们当天就能拿回来。
赵立夏道:可是这监督的人不好找吧,这做棉衣的可都是妇人,这监督的也只能是女人去啊。
方怡想了想,道:不如这样,这监督的人就让里正去找,我们就每天或是隔一天去收一次棉衣,那时候再检查,如果他们全村的人都来作假,那我们也没法子,不可能各个儿都盯着的。
嗯,暂且就先这样,回头再有更好的主意再说。
……一屋子人商量了许久,到最后,赵立夏已经有点儿心不在焉了,目光时不时地扫过方怡以及她的肚子,目露担忧,方怡是怀了孩子的人,这都深夜了,还不睡觉,会不舒服的吧?方怡却一点儿都没察觉到赵立夏的担忧,目光炯炯,精神气儿可好了,跟白城山赵立秋那是越说越来劲儿,甚至到最后的运送都商量起来了。
赵立年和方辰绝大部分都是在旁边听着的,这些做买卖的事儿他们还真不算在行,听到最后,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赵苗苗更是早就已经连同王家的那几个孩子被赵立夏送去睡觉了,直到方辰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赵立夏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当即道:这事儿还要再慢慢琢磨,今儿太晚了,先睡了吧,明儿不是还要去找那些里正说事儿吗?得早起才赶得及。
白城山一听,也觉得这会儿太晚了,再说也商量的差不多了,细节上回头再琢磨:那就先休息吧,明儿我再过来。
赵立夏和赵立秋起身去送白城山,白城山连连摆手,直说就几步路,那两人却很固执,非要送他回去,白城山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却还带着笑容,这些个孩子总是这么窝心。
等送了白城山回来,赵立夏连忙凑到方怡跟前,紧张地询问她累不累,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把方怡弄得哭笑不得,她现在基本上天天都是吃了睡睡了吃,偶尔去前头帮忙数数铜板,这才坐了多久啊,哪里会累着!听到方怡说不累,赵立夏又连忙问她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方怡翘着嘴角,眼底是满满的幸福,这种被人捧在心尖儿上呵护的滋味实在是说不出满足,她拉着赵立夏的手,柔声道:我不累,也不饿,就是有点困了,你陪我一起休息。
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将方怡柔和恬静的眉眼映衬得更加动人,赵立夏心下一动,情不自禁低下头,用唇碰了碰方怡的额头,眼角,鼻梁,最后落在唇上,举止轻柔,仿佛他怀中所抱的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一丝丝缱绻缠绵的气息萦绕在两人之间,方怡抬起手臂,搂住赵立夏的脖子,仰起头,轻轻啄了一下赵立夏的唇,低喃道:立夏。
赵立夏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眸瞬间黑得发亮,几乎下意识就含住了方怡的唇,舌尖迫不及待地探了进去,搅住那柔软的舌,身体里的燥热叫嚣着四处肆虐,想要冲破阻碍,他抱着方怡,将她虚压向柔软的被褥中,双手迫不及待地解开她衣襟的盘扣,而后探进去,一把握住那因怀孕而变得更加浑圆饱满的柔软。
唔……方怡情不自禁溢出呻、吟,微微拱起胸脯,迎合着赵立夏的抚摸,自从赵立冬走了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亲热过,起初是因为担心而没有这心思,后来则是因为怀孕,在听大夫说目前这阶段是最容易滑胎的时候之后,赵立夏就再也不敢碰方怡了,有时候实在忍不住,就起身去外面冷静了再回来,好几次方怡都想叫住他,可话到嘴边,又有些羞涩。
赵立夏揉捏着掌下滑嫩的肌肤,动作越来越急切,亲吻也从方怡的唇角一路下滑到精致漂亮的锁骨,正要再往下的时候,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硬生生地压住了体内的这股子冲动,声音黯哑低沉:我出去一下。
方怡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上那细密晶亮的泪珠,搂着赵立夏的手并没有松开,低声道:大夫说了,轻点儿的话,不会有事的。
赵立夏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一丝清明顿时就消失在这一声软语中,他低下头,毫不犹豫地再度覆上了方怡的唇。
……清晨时分,天还未亮,赵立夏神清气爽地走出房间,打了冷水洗漱一番之后,便去厨房准备早饭了,自从方怡怀孕,家里头大部分的事都被他接手了,虽没有方怡弄的好吃,但也不算太差。
赵立夏刚把粥煮上,把面团蒸上,那头赵立秋就起来了,看起来也是精神的很,丝毫看不出他昨夜几乎整晚没睡,他小跑进厨房,看到赵立夏,笑着喊了声:大哥。
怎么这么早就起了?这会儿城门都还没开。
赵立秋笑道:这不是睡不着么,第一次接到这样的大差事,我怕做不好。
赵立夏道:有白叔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回头你把立年和辰辰都带上,他们是举人,那些里正应该会多给几分面子。
等会儿我去趟左府,跟先生和柳大哥说说,或许他们会有更好地提议。
那我们都出去了,就留嫂子在家,不妥吧?赵立夏道:王家那几个孩子还在呢,再说我也去不了多久。
赵立秋点点头。
赵立夏又低声叮嘱道:这次的差事,你要多加小心,凡事三思而后动,这世上没有白来的好处,那刘大人与我们非亲非故,却冒着得罪其他大人的风险把这差事独独交给你和白叔,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缘故。
是福是祸,还未可知。
我明白,我会小心行事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赵立夏道:正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唔·很想上点儿肉渣渣的,可最近严打,最后只能遗憾的去掉了·,摸摸头181形势不如人天刚擦着亮,门外就响起了白城山的敲门声,显然着急的人不止赵立秋一个,除了方怡,其他人陆陆续续都起来了,围在一起吃了个早饭,白城山就拉着赵立秋急吼吼地走了,赵立秋连忙喊上赵立年和方辰,两个小的略有些犹豫的看了眼赵立夏,见他点头,这才跟在了赵立秋身后。
他们先去了趟州府,刘大人昨日应允的五百名士兵已经点出来了,带队的两名将士性子耿直,打过照面之后,直接开门见山,让白城山赵立秋不要客气,要他们做什么只管说。
白城山当即就让他们分别去附近的村子,请他们的里正过来一叙。
因为边关的战事,里正们来城里的次数较之往年要密集了不少,只为能最快地获取消息,谁都想安安稳稳过个新年啊!此番收到邀请,几乎都毫不犹豫就跟着士兵们进了城,心里多少有些忐忑,难道是又出了什么事?等到了城里,先是听白城山情真意切将前线将士因缺少棉衣而病倒的事一说,后又听那小秀才说朝廷正在加急征收棉衣,希望能发动村里闲置在家的妇人们能帮忙做一做棉衣,这棉花和布料他们都会提供,末了还会按件付钱。
里正们提了一路的心这才稳稳当当地落回去,再一想,这可是好事儿啊!如今农忙已经过了,村里头的人大都是闲在家里,这会儿给朝廷做做棉衣,一来是为边城将士们出一份力,二来也能赚些钱补贴家用,哪有不答应的道理?眼见里正们都点头称好,白城山才又道:这是朝廷交代下来的差事,咱们得好好地做好了才是,那些个心眼儿多的妇人们就不要找了,省得做出来的棉衣出了什么问题,咱们大家都要被牵连,那可是掉脑袋的事儿啊!里正们脖子一寒,暗想可不就是这回事儿么!这要说做棉衣,村里头哪个姑娘婆娘不会做的?只不过那做出来都是自家人穿的,手工好坏也都没什么要紧的,可这回是给朝廷做,万一要是一个没做好,岂不是平白惹了祸端?这会儿,赵立秋又说了:这朝廷要的棉衣也是为了给将士们穿的,不需要多精致,就图个暖和结实,回头我给你们一人拿两件做好的棉衣带回去,只要能做成那样的就成了。
里正们面上说好,心里头却到底还有点儿不踏实,白城山瞅着差不多了,又把昨晚盘算好的计划给说了出来,里正们听过之后,立刻纷纷点头,直说这样最好不过!白城山等不及,见里正们说好,当即就把那五百士兵分了,直接让他们拖上棉花布匹跟着里正们回乡。
……另一头,赵立夏也进了左府,将事情仔细跟左穆和左柳说过之后,那两人均是赞许地点点头,这样的安排倒是不错,只不过这最后验收的人,还是不能马虎了,得找行家去看了才行。
只是这行家却是不好找,至少赵立夏他们是没能力找到的,白城山认识的人多,但他这会儿还要忙着采购棉花和布匹,分、身乏术,再说了,这差事儿是交给白城山和赵立秋两个人的,没道理什么都让白城山去忙活。
眼见赵立夏面露忧愁,左穆笑道:你们这也是为国效力,为师自当帮你们一把,你且回去同立秋说,这验收的人过两天就有了。
……话说那些里正们回乡之后,立刻就召集了全村的人,把这事儿给说了,动心的人还真有不少,对于那些乡间妇人来说,为国效力这番说辞还是有些空泛,不过想到这棉衣是为了给边城将士们穿的,心里头多少又有些激动,她们再无知,却也都明白,她们如今的安稳可全都是托了那些在老侯爷的率领下抵御蛮夷的将士们的福!更何况,做了棉衣还能有钱拿!在这随时都有可能战乱的年代,能多抓点银子在手里就多了分保障。
事情的进展超乎预料的顺利,之前的担忧似乎有些多余,里正们都是按照白城山的提议,在每个村里选了一两间大房子,把做棉衣的妇人们都集中在一起,甚至还自发找了一两个手工好的看着,瞅着有人棉花塞得不够多或是阵脚不够密实,立刻就去提点出来,很大程度上杜绝了浪费,更没有以次充好的现象出现。
左穆很快就帮他们找了十个验收的人,都是中年的妇人,看着清清爽爽,透着一股子干练劲儿,方怡是很想跟着去瞧瞧,奈何被赵立夏看得太紧,只能窝在家里继续设计护腕护膝之类的。
去村里头收棉衣的时候,白城山和赵立秋都亲自去了,一人带着五个妇人,还有不少士兵,这也是为了安全起见,防止有人打劫。
等到了村里,众人纷纷露出吃惊的神情,这才两天的功夫啊,这棉衣做的也太多了吧!验收的妇人们倒是不意外,来之前她们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工作职责,这会儿下了马车之后,立刻就开始检查起来,一件一件,查的很是仔细。
有外人上门,还都是男人们,那些制作棉衣的村妇们都躲在屋里没有出来,却都挤在窗户边门边,紧张地看着那几位验收的妇人,生怕自己做出来的棉衣不合格。
验收的过程很枯燥,不过在场的众人都看的很仔细,最后的结果大家都很满意,到底还是有几件不大合格的,不过都是些小问题,稍作修改一下就行了,检查完之后,又是清点数目,最后把钱数给里正,由他去发给每个妇人。
就这样,一天的功夫下来,居然只跑了六个村子,结果却收获了好几百件棉衣,这种效率实在是让人惊喜,不过他们收棉衣的效率就太低下了,而这事儿又涉及到银两钱财,假手他人实在是不便。
于是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出发的队伍就多了几支,赵立年和方辰两人一组,前来帮忙的左柳一组,剩下的白城山赵立秋和赵立夏各自带一组,方怡虽然一个人在家,但是身旁有白婶儿和三妞儿陪着,总算也是让人放心的。
三天之后,白城山和赵立秋带了足足五千件棉衣向刘大人回报,只把一众大人惊得下巴掉了一地,这才几天啊,居然有这么多!莫不是胡乱凑数的吧?等细细检查过之后,刘大人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实在是好啊!若是人人都有你们这般心思,边城将士们何愁没有棉衣可穿!这话一出,在场的其他几位大人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了,棉衣的收集并非只交给这两人,他们的那些亲属也都在收集,只是速度太过低下,眼看着都半个多月了,居然还不如人家七八天的功夫弄来的多,当真是无用!若说之前只是对白城山和赵立秋嗤之以鼻笑他们自不量力的话,那么经过这一晚,不少人对他们已经嫉恨上了。
只不过,正摩拳擦掌打算继续大展拳脚的白城山赵立秋他们还犹自不知。
……几天之后,方怡终于弄出了几个样品,正打算让赵立秋带去给刘大人瞧瞧行不行的时候,麻烦事儿来了,白城山的货源断了。
做棉衣需要大量的棉花和布匹,但是以白城山在这城里的人脉,断不至于突然断货,更何况他一早就跟城里几家大铺子的掌柜的通了气儿,对方也说能够确保他的货源,可是如今却突然说不够了,这其中的猫腻不用多想也能知道,这是有人在故意使绊子。
棉花和布匹一断,这棉衣自然就没法儿做了,一家子人都有些着急上火,白城山在挨个儿找遍那几家的掌柜的之后,从他们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神色中,也明白了这次对他们出手打压的并非寻常商家。
趁着白城山去找那几家大商家的功夫,赵立秋也没闲着,直接去找那些小本经营的店铺,他们的货肯定是不如那些大商家来得多,但是积少成多,能解一下燃眉之急也是好的。
只可惜,哪怕就是这样的想法,最终也没能实施起来,连大商户都不敢卖的东西,他们又怎么敢卖?赵立秋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神情颇有些愤慨:商人不是最该重信用吗?怎的他们却都出尔反尔!方怡劝道:绝大多数的商人都是最重利益的,信用是他们获取利益的一种手段,不过,这次的事,肯定还是有人在给他们施压,让他们不得不反悔,毕竟我们买他们的棉花的布料,是双赢,他们平白无故地又岂会跟钱过不去?看到赵立秋进门,方辰连忙转身跑去厨房里,给他盛了一大碗的热汤,这么大冷天儿的,在外头跑上一天,可是辛苦得很的。
这会儿把汤送到赵立秋跟前,道:立秋哥,先喝点儿汤暖暖。
乖。
赵立秋接过汤,还没喝到嘴里,就觉得心里已是暖暖的,连带着心里的烦闷也散了不少,吹了一天的冷风,他的手都有些冻得麻木了,这会儿捧着碗都感觉不到温度,方怡说的他也早就想到了,甚至连那施压的人,他都隐约有些猜想。
想了想,他低头问道:辰辰,你觉得是谁在阻挠我们?方辰抿了抿唇角,呆了好一会儿,才道:许是那些本有机会拿到这个差事的人,之前没有阻挠,是因为觉得白叔和立秋哥大概做不好这个差事,如今应该是眼红了。
依你看,我们应当如何?之前刘大人曾说过,若是棉花和布匹不足,可随时向他禀报,他会替我们解决。
方辰摇摇头:这样不妥,刘大人是京官,虽然官高一等,但到底强龙不压地头蛇,如今是那些地头蛇想要为难我们,若是去请刘大人出面,就是为难刘大人,不论刘大人会不会出面,结果都是一样,只要那些商户们一口咬定自己已经没有货物了,饶是刘大人也不能如何。
更何况,刘大人身负皇命来此,要忙的事实在太多,拿缺少棉花和布匹这种事去叨扰他,会让他觉得白叔和立秋哥很无用,还很不知趣,那我们之前的辛苦就全白费了。
赵立秋听后,喝了一大口汤,笑道:你前些时日不还说,京城来的官都是好官么?怎的今儿又觉得刘大人不会帮人分忧?想到那一日的情形,方辰顿时有些心虚起来,他当时不过是想到了那个温文儒雅的齐大人,他也是京官呢!没来由的,方辰觉得,若是换做齐大人来,他一定会支持赵立秋去找齐大人的。
方怡忍不住摇头,偶像什么的,真的是很难从心头抹灭啊,方辰虽然不说,却偶尔还是会跟赵立年提及,两个小家伙凑一起嘀嘀咕咕,还真当别人都听不到么?赵立秋显然也是方辰的小心思,刚刚那番问话,也不过想要看看方辰会不会爱屋及乌,把整个京官都给喜欢上了,看来不是,瞧着他不自在的小模样,忍不住抬手捏了他的小脸儿一下:那辰辰觉得眼下当如何解这个困局?方辰显然也已经想了很久,有了自己的盘算,当即认真道:他们之所以会阻挠,一为功,二为财,怕我们棉衣做得太多,抢走了全部的功劳,也抢走了全部的银两。
其实想要解决不难,只是我们的心里会觉得不甘。
说到这儿,方辰顿了顿,看了看赵立秋和方怡的脸色,这才继续道,只要去跟刘大人说,这差事光你们两个,实在是办不过来,需要更多的商人来帮忙,那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方怡微微笑起来,心底很是欣慰,在这件事上,方辰看的很透彻,一针见血,所想出来的法子也是目前来说最好的。
多大的脚就穿多大的鞋,以他们目前的身份背景,实在很难一口吞下这块大饼,不说银两,光是那份功劳就足够噎死他们了,所以那些人在察觉不对之后,立刻就断了他们的货源,让他们无可奈何。
官商勾结是从古至今的伎俩,能接下皇差的商人,谁背后没有当官的撑腰?若不是他们身后有个左穆顶着,只怕早就已经被挤压得尸骨无存了。
赵立秋道:若是向先生求助呢?……左府里,赵立夏和赵立年依照惯例来给左穆请安,顺带送些吃食过来,两人并没有提及货源被断的事,只笑着说一切顺利,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向左穆和左柳告辞,待他们走远后,左柳道:爹,为何不帮帮他们?左穆捧着茶盏,微微叹了口气,道:若是一年前,我自会帮他们,而现在,我却不能。
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左柳不解:这是为何?若我所料不错,方侯爷收兵之际,便是他们入京之时。
比起京城的暗流汹涌,眼下这点儿事儿又算的了什么?左柳顿悟,眼底浮出一丝担忧,这群孩子的悟性是有的,只是性子太过纯善,恐怕无法应对京城复杂的局面。
左穆叹了口气:我本以为最少还能留他们在此地十年,待方辰弱冠之后再放他入京,却不料世事难料,天意如此,你我都无可奈何。
……先生乃当朝大名士,素来远离官场是非,不问政事,我们身为弟子,岂能拿这等俗事去烦扰他老人家?况且,先生并非一人,他身后还有左家。
赵立秋点点头:看来,也只能将这份功劳分出去了。
眼见赵立秋就这么下了决定,方辰突然又有些担忧起来,忙道:立秋哥,这只是我的看法,或许大家有更好的主意呢?等晚上再商量商量吧。
那副着急的模样,好似生怕因为自己坏了什么好事儿一般。
赵立秋这会儿已经彻底不着急了,正如他之前对赵立夏所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如果那些人只是为了这份功劳,这份钱财,他让出去又有何难?不多时,赵立夏和赵立年就回来了,方辰连忙把之前的对话都说给他们听,正说着,白城山也醉醺醺地过来了,进门的时候还是醉的,进门之后却立刻清醒了,他摇头苦笑:这次的事,我们怕是要退一步了。
后面的话,白城山并没有说出口,这次要对付他们的人是官,就算这次能弄来棉花和布匹,保不准下次又会有怎样的祸事临头,既然如此,还不如现在就退让,也免得将来头破血流,性命堪忧!一直都未曾开口的方怡,在听了白城山的话之后,慢悠悠道:白叔莫急,依我看,这份功劳未必就保不住。
所有人目光一亮,齐齐落到方怡的身上,方怡转身走进房里,取出几样东西,放在桌上:这是我闲来无事想到的,分别是护膝,护腕,护肩,还有围脖,这些东西看似小巧,却能很好的保暖关节,最适合将士们穿戴了。
你们把这几样东西分别交给那些为难我们的人,或许就能保住我们的那一份功劳。
方怡最近在捣鼓什么,大家其实都并不太清楚,瞧着那大小,似乎是给肚子里的孩子做的小衣服,却没想居然是这样的东西,白城山走南闯北多年,一看便知这几样的精妙之处,当即拿起一个来,按照方怡说的绑在腿上,起身走了几步,又蹦了几下,暗道果然是好东西。
赵立年有些不满地鼓起腮帮子:这样好的东西,若是让白叔和二哥拿出去,定能换的更大的功劳!平白送给了那些个小人,实在是憋屈的很!方怡道:咱们形势不如人,自然要低头,这样一场战事,立秋能获取哪怕一点点的功勋,就已经是难得,莫要太贪心,一口气是吃不了胖子的。
最终,大家都同意了方怡的这个提议,虽然心里都觉得很可惜,可却又很清楚的明白,若是不这样做的话,别说是功勋了,回头还会因为棉衣不够而被降罪,更甚者还会被抄斩,涉及国家安危,一丁点儿的错误都会被放大。
经此一事,赵家的这一众孩子们连同方辰,再次体会到了地位权势的重要性,即便他们已经有功名在身,即便他们已经有两位举人,可面对那些只是跟官稍稍有点勾结的人,就全然无可奈何,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是夜,方辰握紧了挂在胸前的暖玉,低声道:立年,我们一定要出人头地。
最终,大家都同意了方怡的这个提议,虽然心里都觉得很可惜,可却又很清楚的明白,若是不这样做的话,别说是功勋了,回头还会因为棉衣不够而被降罪,更甚者还会被抄斩,涉及国家安危,一丁点儿的错误都会被放大。
经此一事,赵家的这一众孩子们连同方辰,再次体会到了地位权势的重要性,即便他们已经有功名在身,即便他们已经有两位举人,可面对那些只是跟官稍稍有点勾结的人,就全然无可奈何,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是夜,方辰握紧了挂在胸前的暖玉,低声道:立年,我们一定要出人头地。
赵立年同样难眠,他点点头,声音坚定:我们一定会的!182舅舅再现脑子里转着这念头,那头通传的人已经出来了:刘大人有请。
到了这会儿,想要再商量什么已经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进去,互相试探着开口,却发现他们手里握着的东西居然都是不一样的,有肩膀的,膝盖的,腰上的,脖子的,到了这会儿,他们也终于明白了那两人的盘算,这是要把功劳分摊!……有了棉花和布匹,白城山和赵立秋立刻马不停蹄地送往每个村子,之前无故停了两天,村里头那些妇人们可过的不安稳,只想着莫不是嫌弃她们的手艺不好,所以才做了几天就不让做了?如此眼巴巴地望了两天,终于又给盼到了,听到里正说,原来是她们太能干,把白掌柜的库存的棉花和布匹都给做光了,这两天是去买棉花和布匹去了,这下子,众人才终于又放下心来,同时又鼓起劲儿来,要争取做更多,怎么着也不能落后了别的村子不是?之前的那场小风波在白城山和赵家这些个孩子们看来是已经顺利的过去了,然而这事儿,却终究还没完,刘大人是京官儿,能被派遣到一州之府来掌管收集物资这样的肥差,就足以说明他的能耐,前阵子白城山和赵立秋他们遭人恶意挤压的事儿他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连出手的人是整日里跟在他身边儿巴结的地方官员他都知道,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本来已经做好了等那两人找上门来的准备,也打好了再卖他们第二次人情的算盘,却没想到他们居然自己就解决了,居然用的是那样的法子!虽然东西是那几个人拿来的,但显然不是他们能想出来的,要能想出来早就想出来了,还等到现在,还是一人一个,那手工样式明显是出自一个人之手。
不愧是齐墨看中的人,年纪不大,却懂得取舍,这份魄力倒是难能可贵,不过,也有可能是左大名士给他们出的主意。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他来这里是真来对了!这份功劳可是跑不掉了!且不说那些棉衣,光是这些护腕护膝什么的,就足够他邀一功了。
在提笔写奏折的时候,刘大人毫不犹豫将赵立秋的名字提了出来,不过却到底没有将那些个护膝护腕之类的功劳算在他头上。
另一边,左柳在得知赵立秋他们的最终的决定之后,立刻修书一封给齐墨,将此次事情的始末详详细细地说与他听了,这位可是心高气傲又极其护短的主儿,最是见不得自己喜爱的师弟们被人欺负算计,这次他不好出面,那就让齐墨出头,总该要让那些人吃些苦头才行!齐墨没有让左柳失望,他很快就以钦差的身份带着圣旨亲自赶了过来,刚出现的时候,可把刘大人狠狠地惊了一把,以为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过错,等听齐墨宣读完圣旨之后,这才松了口气,眼下寒冬腊月,他却生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连接圣旨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冷眼看着刘大人出丑,齐墨憋了一路的怒气终于是散了些,面前这人是什么样的性子,同朝为官,他又岂会不知?先把肥差交给白城山和赵立秋让别人眼红,等他们陷入困境之后再伸手去拉他们一把,好让他们感激涕零,顺带还能再卖左大名士和他齐墨一个人情,这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好啊!只可惜,他太看轻了那些孩子的身份地位!刘大人是个聪明的,齐墨一来就给了他个下马威,很显然是看穿了他之前的的小伎俩,心里顿时有些苦闷,他这次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算计错了人啊!只不过,区区一个赵家再加上那个小解元方辰,怎么就让齐墨兴师动众不远千里来跟他问罪?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啊。
接下来发生的事,才真真是让刘大人心惊胆战,原来齐墨给他的那个下马威不过是个开始,而且已经很是手下留情了。
齐墨严厉斥责了一众官员办事不利,主次不分,护膝护腕固然精巧实用,但对于那些连棉衣都还没穿上的将士们来说,光是护膝护腕有什么用?至于那些个商人们,接了朝廷的差事,却至今都没完成,还要了做什么?直接关起来候审!齐墨平日里温文儒雅,一派书生气,然而那都是表象,此刻的他面沉如水,那双眼眸深似寒潭,只淡淡地扫过一眼,就让人心生寒意,整个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却生生让人觉得自己矮了好几截,一时间,谁都不敢面对其锋芒,被他训斥的官员们更是连辩驳的勇气都没有了,生怕一不小心,惹到这位不高兴,把他们的底细都给扒出来。
千里为官只为财,他们这些当官的,有几个敢说自己是清清白白?若是齐墨下令彻查,他们谁都逃不了,轻则罢官免职,重则人头落地!雷厉风行地处理完这些,齐墨立刻下令,召集全城贵族以及商人,打算重新部署朝廷派发下来的任务。
到了这会儿,这些当官儿的哪里还顾得上摆威风,几乎手忙脚乱地离开,亲自安排人去做事去了,就连刘大人都寻了个借口离开。
那些跟地方官员有着各种千丝万缕关系的商人们被衙役抓起来的时候,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不是应该被褒奖的吗?怎么突然就把他们抓起来了?连忙从怀里掏了些银子出来,想要跟衙役套套近乎。
只可惜,这些昔日里对他们和颜悦色的衙役们此刻看也不看他们手里的银两,冷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押起来,带回去!白城山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不过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些人怎么突然被抓起来了?还不等他想明白呢,那头又有官差找上门,说是新来的钦差齐大人有请,白城山平日里也没少跟官差套近乎,这会儿自然少不得也要问几句,那位官差左右看了看,这才凑近了白城山,小声道:具体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新来的钦差齐大人下令抓人,又召集商人的。
这齐大人就是上次主持乡试的主考官。
多谢了。
白城山说着,塞了些银子给那位官差:这些是给老哥的酒钱。
官差笑眯眯地收下了,又叮嘱白城山可千万别迟到,这才转身去通知别的商人了。
白城山站在原处想了想,这才去了隔壁不远处的逸仙居里,正碰上赶回家吃午饭的赵立秋,当即把刚刚得知的消息说给他听了,赵立秋还没出声呢,那头方辰惊讶道:齐大人来了?话语间难掩欣喜之意。
赵立年连忙扯了方辰一把,方辰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微微红了小脸儿,喃喃道:我,我就是问问。
白城山这会儿没功夫逗方辰:齐大人一来就抓了那几个商人,我担心跟我们之前给他们的护膝护腕之类的有关,如今他又召集我们这些商人,不知是所为何事。
赵立夏道:应该不会,护腕护膝之类绝对是能派上用场的好东西,之所以被抓,怕是他们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吧。
……看着众人猜测齐墨下令抓人的缘由,方辰默默地想,也许是齐大人知道了那些坏商人平日里干的坏事,所以才抓他们的呢?大家琢磨了半天都没琢磨出个结果来,瞅着时辰差不多了,白城山跟赵立秋连忙赶往州府。
方辰心里头颇有些蠢蠢欲动,却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是没法儿一起跟了去的,眼巴巴地望着白城山和赵立秋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街角,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
这副小模样落在赵立夏和方怡的眼中,两人均是暗自叹了口气,这小家伙,怎么就对齐墨那么执着崇拜呢?齐墨召见商人们的时候,一开始就仿佛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那几位商人因为办事不利,延误了朝廷的时机所以才被抓了,接下来才开始认真地布置下去,每个行业要在多少时间里出多少东西,末了还要问一句能不能做到。
这些商人们哪敢摇头,纷纷表示一定能完成。
齐墨很快就分工完毕,最后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一般,看向白城山和赵立秋:白掌柜的和赵秀才做的很好,待事毕之后,自当论功行赏。
直到回到家里,赵立秋都没太想明白,齐墨说那番话的时候,目光很柔和,还带着笑意,赵立秋毫不怀疑他已经知道了那几个人先前挤压他们的事,所以,那几个人当真是因为这事被抓起来的?不然怎么说是耽误了时机呢?赵立秋被自己的猜测给吓到了,这,不太可能吧!183师弟赵立秋到底没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口,比起之前的那些个官员,齐墨确实要强太多,光看他的外表,实在是难以想象他是如此雷厉风行果断干脆的人。
有了齐墨处置的那几个商人的例子在先,到了这会儿,谁还敢不卖力呢?其他的地方官员们再也不敢有一分一毫的盘算,卯足了劲儿想要将功补过,以至于接下来的日子,整个城里的商户和官差都忙得脚不沾地,好似有无形的鞭子在背后悬着,随时准备抽打他们一般。
赵立秋如今也就晚上回家睡觉,偶尔赶上晚饭,一家人凑在一起吃着,说起齐墨的时候,语气极为敬重:齐大人是当真为将士们着想的,自他来到城里之后,凡事亲力亲为,每日都亲自督导各方。
你们是没看到,那些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官员们,如今为了巴结齐大人,成天的到处跑,足足都瘦了一圈儿呢!每当这时候,方辰的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都亮晶晶的,好似夸得那个人是他一样:我就说齐大人是好官了!方怡忍不住想要拿筷子敲他的脑袋,面上带了些许无奈和宠溺,赵立夏看在眼里,附到方怡的耳边低声道:我听先生和左大哥说,齐大人也曾是先生的学生。
听了这话,方怡心头微微一动,齐大人居然也是左穆的学生吗?左穆曾经在京城住了好些年,慕名上门拜访的人不计其数,想要拜师的更是犹如过江之卿,但真正被左穆收到门下的学生却是极少的,没想到这个齐墨居然能获得左穆的亲睐许可!或许,方辰的崇拜并不是盲目的?在齐墨到来的半个月后,第一批物资就已经准备妥当了,大批的粮草连同棉衣棉鞋之类的物品都已装好,随时准备被押送至前方战场。
看到齐墨绷了半个月的俊脸重新露出温和的笑意,所有人都暗自松了口气,那些战战兢兢了半个多月的官员们也终于敢开口跟齐墨套近乎了,这会儿,齐墨倒是没拒绝众人的好意,笑眯眯地带着大家一起去了酒楼。
看到被众人围在中心,再度恢复温文儒雅的齐墨,赵立秋默默摸了摸鼻子,暗想,这位齐大人也是嫂子说的那种肚子里有些黑水儿的人啊!正琢磨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告辞,却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赵立秋连忙抬头,正对上齐墨那含笑的眉眼,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没来由就觉得有些不妙。
果不其然,齐墨微微笑道:说起来,立秋应当称我一声师兄才是。
众人一愣,随即附和道:是啊,齐大人当年可是左大名士的爱徒,立秋如今也是左大名士的学生,是同门师兄弟呀。
立秋,还不快来敬你师兄一杯。
赵立秋面露惊讶之色,心中却叫苦不迭,这个师兄他认不起啊!能不能不要认啊!齐墨微微眯起眼,看着面前模样讨喜的少年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眼底却满是无奈,还有一丝不情愿,忍不住勾唇轻笑,不愧是方辰喜欢的立秋哥,果然也同方辰一般可爱有趣。
在场的众人各个儿都是人精,哪里会看不出齐墨的提携之意,再一想到之前的鹿鸣宴上,齐墨对方辰和赵立年也是格外亲睐,难道,并不是因为齐家看中了那两个小秀才,而是因为左大名士的缘故?白城山瞧见赵立秋还在发愣,垂在桌下的手不轻不重地掐了他一把,赵立秋貌似突然惊醒,连忙端起酒盅,顶着众人的目光走向齐墨,犹豫半晌,终于还是喊了一声:师兄。
师弟乖。
齐墨笑着举起酒盅,一饮而尽。
众人自是连声称好,等齐墨跟赵立秋说完话,立刻纷纷向这位齐墨的师弟示好,甚至不惜自降身份主动去敬酒,赵立秋是苦不堪言。
自从三年前被陈府的人坑了一回之后,他便很少在外喝酒了,即便喝酒也是浅尝辄止,可是眼下的情况却是不同,在座的任何一位都是身份地位比他高的,敬的酒自然都是他不能推的,才一会儿功夫下来,赵立秋原本白皙的脸颊已经是酡红一片,白城山在一旁看得着急,却又不能挺身为他挡酒,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杯杯的白酒下肚。
齐墨端着酒盅,慢悠悠地抿着,目光时不时扫过不远处的赵立秋,他的酒喝得也并不少,但他的酒量远非赵立秋所能比,所以这会儿也只是脸颊微微泛红,眼底却依旧一片清明。
那头赵立秋被灌了不少酒下去,只觉得脑袋有些昏沉沉的,目光渐渐迷离,眼瞅着似乎是要醉了,敬酒的人却仿若未见,依然笑呵呵地举着酒盅,齐墨眉头微皱,起身走过去:立秋似乎醉了,我且先送他回去,众位继续。
白城山心下一惊,连忙起身:不敢劳齐大人,小民与立秋家在一起,还是让小民送立秋回家吧。
却不料,话音未落,那头齐墨已经很自然的将赵立秋半扶半抱起来,转身就要往外走:无碍,正好我也想去看看其他几位师弟,明日也好去拜见先生。
大家继续,莫要扫了兴致。
这话一出,顿时就堵住了其他人的嘴,原来是因为明儿要去见左大名士,所以才要好好关心一下师弟们啊!这种事,他们这些外人当然是插不上手的,当下陪笑着送走齐墨和赵立秋,就连白城山都觉得齐墨这么做是完全合情合理了。
被齐墨揽在怀里的赵立秋微微皱着眉,心里是真觉得苦逼了,怎么他装个醉都会惹上这尊大佛呢!外头早就有马车候在那儿,这些日子,为了省时间,齐墨进出都是乘坐马车而非轿子,这会儿倒是方便不少,扶着半醉的赵立秋坐上马车,吩咐车夫驶向醉仙居。
作者有话要说:上周末突然被四叔召唤一同去了外地二叔家中,本是带了笔记本去的,奈何二叔家的二哈实在是太调皮,去的第一天就把本本给折腾到地上去了,今天回家才终于从硬盘里翻了资料出来,实在是伤不起啊!默默忏悔ING···184相见马车里,赵立秋半靠在齐墨的身上,微微闭着眼,看似醉得迷迷糊糊,实在心如明镜,小心思转的飞快,他实在是想不明白齐墨此行到底是为何,他可不相信齐墨是专程为了看望他们这群师弟们的。
齐墨是什么人?他可是京城书香门第世家齐家的嫡子,即便是左穆也对齐家礼让三分,齐墨又何须为了讨好左穆而纡尊降贵跟他们这些穷苦出身的小举人小秀才套近乎?不得不说,如今的赵立秋是越发的成熟稳重了,虽还不至于宠辱不惊,但也懂得凡事往深处想几分,只不过,这一回,他是无论如何也猜不透齐墨的真正心思。
不只是他,换做是其他任何一个不知情的人,恐怕都猜不透。
试问谁能猜到堂堂京城齐家的嫡子跟偏远小村出来的小举人是血脉至亲?试问又有谁敢去做这样的猜测?齐墨坐在马车里,脊背挺得很直,一方面是为了便于赵立秋依靠,一方面也是因为紧张迫切,他迫不及待想要去看看那两个孩子,想见见聪明可爱又乖巧讨喜的方辰,还有那尚未谋面却已经怀有他的侄孙儿侄孙女的方怡。
一个多月前,老侯爷从边关送来的家书在侯爷府和齐家炸开了锅,成亲三年多的方怡终于有孩子了!然而这份喜悦还没有维持多久,那边却又传来了那几个孩子被人联手欺压的事情来,这一下,就连向来最是沉稳的齐父都动了怒,差点儿就要亲自出马去替自家孩儿出头,齐墨跟他大哥破费了些功夫才劝住齐老爷子,几人商量过后,最终决定还是让齐墨前来。
虽然如今皇帝和德亲王已经对当年的事表示了悔过和想要弥补的意思,但总归也不好太过张扬,万一让有心人抓住把柄,咬住他们不放,到时候,就算皇帝有心袒护,也难保不会横生枝节,还是稳妥些的好。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个觉得路途太短,一个却觉得太漫长,等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齐墨几乎迫不及待就掀开了帘子,随即才想到身边的赵立秋,连忙伸手扶住他,在车夫的帮助下下了马车,站在逸仙居的门外,齐墨抬头看了眼招牌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字,转头吩咐道:你们回去告诉刘大人一声,今晚我不回州府了。
两名车夫彼此对望了一眼,躬身应道:是。
把车上的东西拿下来之后你们就走吧。
是。
两人应了一声,从马车里搬出三个锦盒,在齐墨的示意下放在了他的脚边,然后驾着马车离开。
等到马车走远,齐墨这才抬起手,在紧闭的大门上叩起来,一下接一下,仿佛扣在他的心上,连带着心跳也越来越快。
片刻后,里面响起清脆的童音:来啦。
一听到这个声音,齐墨的唇角不自禁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眉眼稍稍弯了弯,整张脸也因此而温柔起来。
当方辰一路小跑到前面,打开店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那张心心念念了许久的脸,此刻正直夕阳西下,橙红色的阳光落在齐墨的身上,将他修长的身影拉的更长,本就温润如玉的面庞此刻染上着一层淡淡的光晕,他的嘴角含笑,眼底是温柔得快要溢出来的笑意,生生让方辰看呆了眼。
看到方辰仰起小脸儿,露出吃惊的模样,齐墨不由轻笑,终于顺从了自己的心意,伸手在拿白嫩光滑的脸蛋儿上轻轻捏了捏,软软的,嫩嫩的,果然如意料中的舒服,忍不住又捏了捏。
屋里头赵立夏正在厨房里忙着,赵立年在打下手帮忙,方怡带着王家几个小的围在火炉边做小孩儿衣服,瞅着方辰出去老半天了都没动静,方怡忍不住出去瞧了瞧,刚踏进前面儿铺子,她一眼就看到了门外了那个人。
夕阳下,俊美的男人一手扶着睡过去的青年,一手伸出,落在面前仰起脸的少年脸上,他微微低着头,眉眼带笑,深情温柔,好似外出的长辈傍晚归家,对着守在家中的晚辈轻声细语,仿佛在问白天在家乖不乖,有没有好好念书好好吃饭。
小小的空间,区区三个人,却钩织出一幅温馨隽永的画卷,在此后的许多年里,方怡都能清楚的记得这一幕,那么美好,那么温馨。
仿佛察觉到方怡的视线,那人突然抬起眼,目光直直地对了上来。
这一刹那,方怡只觉得心里突然一软,好像被什么融化了一般,暖暖的,却又与跟赵立夏在一起的感觉全然不同,莫名得,就想要微笑,想要向着他靠拢过去,却又说不出到底过去做什么,只是想要跟他更亲近一点而已。
也正是这一刹那,方怡突然就明白了方辰对他的喜爱是从何而来,其实根本就没有理由,只是内心深处突如其来的欢喜。
直到很久以后,方怡才明白,这种没来由的亲近和欢喜,源自他们相连的血脉传承!最先出声的是一直装醉的赵立秋,他偷偷眯着眼,眼睁睁看着方辰来开门,然后高兴呆了,然后方怡出来了,然后居然也看呆了!心中警铃顿时响彻云霄,赵立秋再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察觉装醉而被怪罪,几乎是跳起来一般跑到方辰身前,企图用他还未彻底长起来的身高去挡住齐墨和方怡的对视,声音更是大得有些失礼:齐大人,您居然亲自送小民回来,小民当真是受宠若惊!呆愣中的方辰和方怡终于被赵立秋这一喊给喊回了神,方辰嘴角一弯,立刻就笑出了两个可爱的小酒窝,乌黑分明的大眼睛更是快要闪出漫天的星星了。
方怡则是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怎么说她也是个妇人了,不该这么盯着男人看的,虽然那个男人大了她很多,这样一想,她连忙转身避嫌。
齐墨同样也是被这一声齐大人给喊回神的,暗恼自己鲁莽,方怡虽是她外甥女,可知道的人却只有他一个,对这些孩子来说,他就只是京城来的齐大人而已,自己怎么能盯着她看这么久!这若是放到别的人家,光凭着刚刚那一会儿的功夫就会让方怡的日子不好过了!后院儿的赵立夏果然就听到声音赶了过来,正看到方怡在往回走,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赵立夏只觉得心里咯噔一声,脑子里莫名浮现出齐墨的身影,那可当真是位美男子啊!还不等赵立夏想完,那头又传来齐墨询问的声音:刚刚那位是不是辰辰的姐姐?方辰连连点着小脑袋,跟小狗似得:是啊,那是我姐姐。
赵立秋也立刻跟了一句:是啊,那是我大嫂。
齐墨哪里看不出赵立秋的小心思,当下笑道:我先前听先生提过,那个鸡生蛋蛋生鸡的论题,就是她想出来的?方辰正要点头说是,那头赵立夏已经走了过来,截过话头:小民见过齐大人,齐大人,快请屋里坐吧。
听到这话,赵立秋急的眉毛都纠起来了,自家大哥可真是的,没瞧见齐大人刚刚跟方怡对看了老半天么,怎么还把人往屋里请呢!齐墨细细打量了赵立夏几眼,瞧见他并无不悦,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他可不愿因为自己一时激动失了分寸害得方怡和赵立夏心生间隙,据他所知,这小两口可是恩爱的很,他们一家子能有今天,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赵立夏对方怡的宠爱和信任,凡事都任由她去做,他就在身旁默默地陪伴,这样的男人并不多见。
方怡一边琢磨着齐墨,一边钻进了厨房里,既然齐墨都来了,晚饭肯定是不能再让赵立夏做了,其实她的肚子目前并没有凸显太多,再加上冬天穿着袄子,看上去顶多就是臃肿了些,根本就没到不能干活儿的程度,也就是赵立夏他们宠着她,自从前阵子看她孕吐那么厉害之后,就什么活儿都不让她干了。
不经意想到这些,唇角却悄悄勾了起来,圆润的脸上透出幸福的滋味,莫说古代,就是现代,也未必能遇到赵立夏这样的好老公,所以方怡很知足。
瞧着锅里有现成的热水,方怡舀出来冲了碗茶水,正犹豫着要不要端出去,却见赵立秋溜了进来:嫂子,这端茶倒水的活儿我来做就好!你好好歇着啊!方怡笑着点点头,看着赵立秋走进来端走茶水,闻到他身上的酒味,连忙叫住他:你刚刚喝酒了?嗯,第一批的物资已经准备好了,那些大人们就说要庆祝一下,我没喝多少,真的!方怡笑道:我又没说你不该,急什么?把碗放下,我给你们冲两碗蜂蜜水,醒酒的。
说着,人已经转身去拿装蜂蜜的罐子去了。
赵立秋的脸皱成了一团,完了完了!方怡才见了齐墨一眼就记挂上了,连蜂蜜水都不忘给他泡一碗!大哥,我对不起你!方怡可不知道赵立秋的心思,想着家里头好久都没泡蜂蜜水喝了,怕是几个小的也馋了,索性就冲了半锅的蜂蜜水,等弄好了,先舀了一碗递给赵立秋:来,赶紧的先喝两口,再给齐大人端一碗过去。
赵立秋木木地接过碗,脸色惨白惨白的:嫂子,齐大人是京城来的大人物,看不上咱们这蜂蜜水的。
方怡一面舀蜂蜜水一面道:那是自然,不过他如今是在我们家做客,我们总不至于连口茶水都不请他喝吧?你快点儿,这都耽搁半天了。
先少喝两口,这里还有好多呢,等会儿再来喝啊。
赵立秋这才瞧见炤上那半锅子的蜂蜜水,心想方怡没有被齐墨迷倒,心里还是想着大家的,心里头顿时松了口气,整个儿人都轻松起来,三两口把那小半碗的蜂蜜水给喝了,咂了咂嘴:真甜!185温馨相处赵家平日里并没有太多人上门,更没有什么贵客,小小院子一个,也没什么专门接待来客的客厅之类的,赵立夏想了想,将齐墨请到了书房里。
王家的大儿子很有眼力劲儿,瞧见有客人来了,连忙把几个探头探脑想要瞧热闹的弟妹们赶进屋里头,自个儿也没出来。
赵立秋捧了一大碗的蜂蜜水送到书房里,看到齐墨正坐在其中一张书桌前,似乎正在检查功课,看旁边方辰那副紧张的模样,很显然,那些功课是他的,赵立秋走过去,将手里的蜂蜜水往前递了递,却并没有放在桌上:齐大人,家中简陋,没有什么好的茶水,这是蜂蜜水,您喝点儿解解酒吧。
齐墨抬眼,伸手接过大碗,微微笑道:怎的又变成齐大人了?这里又没有外人,喊我师兄就好。
此言一出,房间里几个人都变了脸色,赵立秋是叫苦不迭,赵立年暗想: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赵立夏的心思转了一圈儿,觉得喊师兄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当师兄的可不能觊觎师弟的妻子!至于方辰,这小家伙脑子里可真心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危机意识,光顾着高兴去了,齐大人居然让立秋哥喊师兄!那立秋哥也是他的师兄,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喊齐大人师兄了?师兄师弟,感觉好亲近!这天下间,不知有多少人盼着喊他一声师兄,这几个小的居然还不乐意!虽然这么想着,齐墨的眼底却染上一层暖暖的笑意,难怪连向来挑剔的左穆和左柳都争相想要收他们为徒,光凭着这份心性就十分地难能可贵了,方怡和方辰能遇上这样一户孩子,当真是莫大的幸运!方辰自顾乐呵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齐墨还没同意让他喊师兄呢,连忙眼巴巴地望着齐墨,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喊齐大人师兄吗?面前这个跟他有着相似容貌的孩子,这个本该从小就在他怀里撒娇打滚长大的孩子,此刻正满脸希翼的望着他,怯怯地问他可不可以喊他师兄,齐墨只觉得整颗心都要融化了,欣喜愧疚心疼充斥着胸腔,恍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这一刻,齐墨只想把面前的小家伙抱到自己膝盖上,搂着小家伙轻声告诉他,不止可以喊他师兄,还要喊他舅舅,让那小胳膊搂着他的脖子,告诉他爹娘走了以后日子过的有多辛苦,告诉他当了左柳和左穆的学生后有多开心,告诉他自己考上了解元有多得意,告诉他自己喜欢吃什么,想吃什么;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最后再用软糯的口吻跟他撒娇,喊一声:舅舅。
然后,他会竭尽所能把所有美好的一切都放在小家伙的面前,让他从此开开心心,再无烦恼!齐墨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有多么的炙热,此刻的神情又是多么的热切。
方辰此刻正沉静在终于再度见到偶像并且跟偶像近距离接触并且还有希望跟偶像攀亲带故的喜悦中,自然是完全意识不到眼下的情形有多诡异。
赵立夏察略微皱了皱眉,上前两步走到方辰的身边,伸手揽住他的肩头,把他微微前倾的身躯稍稍往后拉了拉,墨黑的眼深深地望着齐墨,带着毫不掩饰的防备和探究。
这个细小的举动惊醒了齐墨,他猛地将自己从幻想中拉出来,放下手里还装着蜂蜜水的大碗,再一抬眼,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静,他淡淡扫了眼在场的四个人,最后将目光落在方辰的脸上,笑道:当然可以,不过喊了师兄可就要接受我这个师兄的考验。
方辰立刻高兴地喊了一声:师兄!声音清脆,带着浓浓的喜悦之情,听起来分外的悦耳。
一旁的赵立年一脸不忍直视的神情,心里直叹:完了完了!他们家的小辰辰就要被骗走了!赵立夏和赵立秋互看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担忧,这个齐墨的来意实在是太难以猜测了。
在听方辰喊了一声师兄之后,齐墨当真就开始检查起他的功课来,仔仔细细面面俱到,甚至比左穆左柳还要严格,也亏得方辰素来学习认真,不然还真要被考住了。
此刻的方辰全然没有刚刚面对齐墨时的激动小模样,他双手背在身后,腰杆子挺得笔直,唇角微抿,神情肃穆,颇有几分读书人的气魄。
齐墨的眼底露出一丝赞许,还有骄傲,这是他们齐家的孩子,是他齐墨的外甥,如此聪慧,如此优秀,如此前程无限!一旁的赵立年渐渐地有些坐不住了,齐墨提问的那些问题,有一些他可答不上来!正想找个借口溜出去,却被齐墨给叫住了:辰辰考完了,该轮到立年了。
……等挨个儿考完,方怡的晚饭也已经准备好了,赵立秋和齐墨虽然之前一起吃过酒席,却是喝酒大过吃菜,这会儿对着满满一桌子的美食,肚子也有些饿了。
赵立夏将齐墨请到上座,自己挨在他身边坐下,另一边本该是赵立秋坐着的,他低头看到方辰眼巴巴的小眼神儿,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地把小家伙按在了齐墨身侧的位置上,自己则坐在了另一边。
吃饭的大圆桌是特意定制的,能坐上十几号人,这会儿只坐了他们五个,显得空空落落的,齐墨进来的时候看到屋里似乎还有别的孩子,不由道:我来时看到家中似乎还有其他人,何不叫来一起吃?赵立夏道:那是我们家请的长工的孩子,方怡陪着他们在房里吃就好。
齐墨笑道:我听柳岸贤弟说,你们家吃饭是不分桌的,既然我与他都是你们的师兄,你们又岂可偏心,对我像是对着外人一般?赵立夏明白齐墨的意思,可他下意识里就是不愿让方怡出来,齐墨跟左柳不一样,左柳是他们的启蒙先生,即便现在成了他们的师兄,在他们心里,也依然是先生,是长辈。
而齐墨却不一样,他的身份太尊贵,他的意图太飘渺,他这样的人,岂会因为左穆和左柳的一句话,而特意来对他们示好呢?赵立秋忙道:不是偏心,那三个孩子最小的才一岁多,最是调皮不过,吃饭都不肯坐在桌上吃,叫出来也只会打扰到我们,所以一直都是方怡在房里喂他,左大哥之前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齐墨哪里看不出他们的小心思,暗道自己太操之过急,当即笑道:如此,那便我们自己吃吧。
等齐墨举了筷子,其他几人也纷纷开动,虽然大家族里都有一条规矩,食不言,寝不语,可齐墨却知道赵家这些孩子是没这个规矩的,他们反而喜欢吃饭的时候说些话,担心他们碍于自己在场不说话,齐墨特意先出声,随意的挑了个话题,桌上的气氛果然就轻松了不少。
除了说话,还会互相夹菜,那头赵立秋见方辰一个劲儿的吃肉片,就会夹一筷子的胡萝卜过去,方辰就会皱皱鼻子,扁着嘴角可怜兮兮地望着赵立秋,一看就知道是不想吃,向来疼爱弟弟的赵立秋却不为所动,方辰撒娇失败,沮丧地挑起两根胡萝卜丝儿,没精打采地嚼着。
赵立秋似乎很是无奈,只得又给方辰夹了爱吃的菜,这才哄得他笑弯了眼。
不经意间小小的举动,却看得人心里暖暖的,这是讲规矩的大户人家里所不可能有的温馨。
齐墨内心蠢蠢欲动,一心二用地跟赵立夏说了两句之后,终于忍不住也举起筷子给方辰夹了一筷子的菜,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给方辰夹得也是胡萝卜。
方辰皱着小脸儿,看着碗里半边的胡萝卜,都快要哭出来了。
那头赵立年捧着碗,偷偷地乐,嘴角才刚咧开,碗里就多了一小撮青菜,他扭头一看,正对上赵立夏带了些笑意的眼,撇了撇嘴角,乖乖地吃起青菜来。
这顿饭吃的其乐融融,齐墨投喂方辰投喂得心满意足,看着小家伙鼓着腮帮子努力地吃着他夹的菜,心里顿时就觉得满满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快要溢出来一般。
等吃过饭,天色已经暗下去了,齐墨拿出他一早准备好的礼物,一人送了一份,连赵苗苗都没有落下,小丫头现在长得水灵灵的,再也不见当初怯生生的模样,哪怕很喜欢齐墨手里拿的小玩意儿,却也没有露出想要的神情,而是扬起小脸儿去看赵立夏,看到赵立夏点头了才高高兴兴地接过东西,甜甜地说谢谢。
齐墨的礼物很贵重,也很实用,连赵立夏自己都有些心动,更别提几个小的,这让赵立夏的拒绝听起来不那么干脆果断,身为读书人,谁不渴望有一套好的笔墨砚台呢?那头方辰和赵立年的眼睛都已经黏在了那砚台上。
看着赵立夏明明心动的很,却固执地推托不要,几个小的也只是眼巴巴看着,眼底并没有渴求,齐墨心下赞许的同时又不免生出些许心疼,这些孩子经历了些什么他一清二楚,是因为被欺负太多次,所以才不敢轻易接受别人的好意馈赠吗?这些在你们看来也许是很贵重的礼物,但是在我眼里却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这只是我作为师兄的一点心意,难道你们其他的师兄就没有送过礼物给你们?到最后,赵立夏终于被说服了,点头接下了礼物,方辰和赵立年几乎是扑过去一般把那套笔墨砚台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齐墨见状,笑道:这次是见面礼,等将来你们进京赴考,若能及第,我便再送你们一套湖笔和歙砚。
两人顿时亮了眼,甚至忘了赵立夏定下的不开口与人要东西的规矩:师兄,你说的是真的?齐墨含笑点头:君子一诺千金。
方辰立刻笑眯了眼,赵立年想了想,又问:那我要是跟辰辰都考上了,可是一人一套?齐墨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自然是一人一套!不只是你们两,立夏立秋若是考上,也有份。
还有我三哥赵立冬!齐墨笑得欢快,脸颊上竟也浮现出两个酒窝来,虽然不及方辰的深,位置却是一样的,看得众人又是一阵惊叹。
这齐墨师兄和方辰可真像!……入夜之后,齐墨坐在左府的院子里,掌心摩挲着身旁的锦盒,他身旁的左柳见状,问道:怎么人人都送了,却独独漏下了方怡?齐墨轻叹了口气:她和她母亲实在是太相似,我一时间情难自已,让那些孩子误会了。
我怕要是再送礼物给她,会让他们小两口心生间隙。
左柳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拍桌大笑,毫无形象可言:你居然被你的外甥女的相公误会你对你外甥女有意!!!哎哟哟,笑死我了!186喜欢面对好友的挪揄,齐墨笑得很是无奈,他无论如何都没料到自己跟方怡的第一次见面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当真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左柳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捂着肚子直叫唤,好半天才顺过气儿来:往后啊,你也别自个儿往他们家跑了,想去的话就来找我,我陪你一起去。
立夏可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不仅把方辰当自己的亲弟弟一般看待,对方怡可说是疼到了骨子里,他们成亲头三年没孩子,他一个字都没说,还反过头去劝方怡别在意,只说他们还年轻,就算以后当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那就从几个弟弟那边儿过继。
这次方怡怀孕,他几乎都要把她供起来了,连喝口水都要送到她嘴边,这么好的外甥女婿,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你忍心去让他吃你这个当舅舅的飞醋么!齐墨越听越无语,道:我哪有!你莫要说的好像我诚心去欺负他似的,我承认我今天是冲动了些,喝了几盅酒,忍不住就想要放纵一回,临时起意去看望他们,以后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方怡的面我已经见到了,得知她过的好我也就放心了,哪里还会再有二次?你今儿可不就是欺负他了,在他们眼里,你可是风流倜傥的齐大人!出身名门世家,又是他们的贵人!立夏要是拿自己跟你比,可不就要委屈死了么!哎,可怜的孩子啊!左柳啧啧半天,又道:还说什么临时起意,连礼物都准备好了,明显就是蓄谋已久!明知道左柳是故意往夸张了说,借此来打击他,齐墨却仍然止不住的自责,今天的行为实在是太鲁莽了,甚至是有些失礼,方怡毕竟已经嫁作他人妇,无论如何他也不该看呆了眼!齐墨叹了口气,猜测着那几个孩子这会儿在做什么。
……赵立夏这会儿正在厨房里,一边下薯粉条儿呢,一边听赵立秋嘀嘀咕咕,薯粉条儿是下给方怡吃的,晚饭的时候方怡光顾着那几个小的了,自己都没吃多少,这会儿肚子饿了,想吃酸辣粉,赵立夏立刻就去厨房给她做了。
赵立秋等了老半天,终于逮到机会单独跟赵立夏说话了:大哥,你说这齐大人到底是为什么来啊?还对我们这么好,实在是说不过去。
赵立夏头也没抬:我也想不出为什么,不过我倒是觉得他似乎是冲着辰辰来的,几个月前他送了辰辰一块贴身的宝玉,今儿来,看的最多的也是辰辰,吃饭的时候也最照顾他。
难道是看中辰辰的才能了?这也不对啊,齐家可是名门世家,哪里需要让他们的嫡子亲自纡尊降贵来讨好一个十来岁的解元?会不会是有别的我们不知道的原因?赵立夏看了赵立秋一眼: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对辰辰的喜爱却是真心的,想必也不会害了辰辰,暂且就这样吧。
赵立秋皱着眉,话在嘴里转了好大一圈儿,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他凑近赵立夏压低声音道:大哥,你也觉得他是真心的喜欢辰辰吧?你看,辰辰跟齐大人的模样有七八分的相似,他又那么偏爱辰辰,你说他们会不会……会不会什么?这话赵立秋没说出口,赵立夏却是明白的,这个猜测太大胆,可是仔细想想,却又十分的有道理,若是这样的话,昔日一些其他的疑问似乎也能迎刃而解。
方怡和方辰的爹娘都是从外地来的,男的俊女的俏,言行举止意外的好看,当初不懂缘由,如今却明白,那是因为他们受了严苛的礼仪教导。
赵立夏还知道他们都很有学识,方怡的爹爹懂得学识不稀奇,可方怡的娘竟然也是个饱读诗书的,写出来的字比如今的方怡写的都要好看。
而且,细细回想的话,方怡的娘似乎与那齐大人也有几分相似。
还有几年前,左柳明明已经隐姓埋名了十年,且从来不收徒弟,却突然答应教他们启蒙,甚至连束脩都不要,后来更是把他们都引荐给左穆,让左穆将他们一家人全都收入门下。
须知道,左穆的学生可不是人人都能当的,方辰和赵立年是有这个天赋的,可他赵立夏和赵立秋就差了些,纵然有点小聪明,也应该是入不了左大名士的眼,更别提赵立冬,赵立冬的资质当真是一般。
可左穆偏偏将他们几人全部都收入了门下,还亲自悉心教导,这要说没有其他缘由,是断然不可能的。
这一切的一切,若是有了齐大人这一层的关系,那就全部都说的过去了!眨眼的功夫,赵立夏的心思就转了几圈儿,再一看赵立秋的神色,顿时就明白他也想到了,当即道:这事到底是我们胡乱猜测的,以后莫要再提,就算是跟你嫂子也不要提。
赵立秋点点头:这个我知道,要真是这样的话,我倒是放心了,你不知道,他今儿刚进门的时候,盯着嫂子都有些看呆了!赵立夏心里涌起一股子不大舒服的感觉,像是喝了一大勺子醋那般,酸溜溜的,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嫂子这两年长开了,跟方婶儿越来越像,他许是看到她想起了方婶儿吧。
赵立秋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话伤了自家大哥脆弱的小心肝儿,犹自点头: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说话间,锅里的薯粉已经煮熟了,赵立夏往里面加了些调料,一个没留意,醋多放了一勺子,等端到方怡面前的时候,方怡嘟囔了一句:今儿这醋的味道浓了许多啊。
赵立夏回过神,忙道:你不是想吃酸的么?我就多放了些。
方怡抬头,冲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相公,辛苦了。
赵立夏心头一松,挨着方怡坐下,轻声道:不过是下碗粉而已,有什么辛苦的,倒是你,肚子饿了吧,快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方怡也不再多说,她是真饿了,自从肚子里多了个小的,她的食量真是暴增,时不时就觉得饿。
赵立夏侧着头,温柔地看着方怡大口地吃着东西,唇角渐渐扬起,心中的烦闷不知不觉竟都消散了,就算齐墨丰神俊朗又如何?方怡是他青梅竹马的妻子,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他们一起同甘共苦,到了今时今日,他怎么能再去怀疑方怡对他的心意?一大碗的薯粉下肚,方怡觉得整个人生都圆满了,任由赵立夏帮她擦了擦嘴角,伸手抚上了微微隆起的肚子,仿佛能感觉到里面那个小生命的跳动。
赵立夏收起帕子,也伸出手来,连同方怡的手一起握住。
方怡靠在赵立夏的胸前,突然想起白天的事:那位齐大人跟辰辰可真像,我觉得光是看着他,就能知道辰辰长大以后的模样了,难怪辰辰那么喜欢他。
明明刚刚才想明白,这会儿却又觉得心里酸溜溜的,赵立夏忍不住道:辰辰跟你也很相像,那你喜欢齐大人吗?方怡一愣,隐约有些怒意,赵立夏这话问得有些过分了,她转过头看着他,明明已经是成年的男人了,此刻却露出了委屈的神情,想必是知道了她白天里盯着齐墨看呆了眼,心里刚刚腾起来的那点儿小火苗瞬间就熄灭了,取而代之地竟然是愧疚和一丝丝的心疼。
在意识到赵立夏因为紧张而误会了之后,方怡没有故作不知,避而不谈,而是嗔怒道:笨蛋,就算我喜欢他,那也是跟我喜欢白叔和左大哥那样的喜欢,跟喜欢你是不一样的,你什么时候学会乱吃飞醋了!两个人相处,最该避免地就是误会,哪怕只是很小一个误会,如果没有及时解除,也许将来的某一刻,它就是变成引爆情感危机的炸弹。
方怡不想赵立夏心里有一星半点的委屈,更不想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被一个外人影响,所以她很坦然地告诉了赵立夏她的喜欢。
赵立夏有些发愣,他没想到方怡会说的这么直接,承认得这么爽快,在意识到她说了什么之后,这个昔日的阳光小少年,如今的阳光男子汉再度红了脸,眉宇间却是掩盖不住的欢喜:媳妇,你刚刚说你喜欢我!方怡眼底含笑,却扭过头:我有说过吗?我说的是喜欢齐大人!赵立夏抱着方怡,低声下气地哄着:媳妇,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乱吃醋了,我最喜欢你了,媳妇。
方怡哼了一声:撒娇也没用!媳妇,我最喜欢媳妇了!赵立夏贴在方怡耳边,一遍遍地说着喜欢,听得方怡的心都软了,面前这个小男人有多含蓄腼腆她比谁都清楚,如今他却一遍遍地说着喜欢。
最后,方怡还是没忍住说出了口:其实,我只是跟辰辰一样,莫名地觉得他很亲近187情窦初开之后齐墨果然就不再去逸仙居了,横竖方辰他们每三天就要去一趟左府,眼下已是腊月了,左穆身为一家之主,少不得要忙碌,几个小的的功课自然就交由左柳负责,身为左柳的至交好友,齐墨理所当然地抢了这份差事。
起初几天,左柳还乐得清闲,可看到连自家小妹左筱筱都成天儿地跟在齐墨屁股后头转悠,好像那才是她的哥哥似的,左柳这心里头顿时就不乐意了,这位可不跟齐墨客气什么,直接就开口赶齐墨走人了:你堂堂一个钦差大臣,整日里赖在我家做什么!还不快去给朝廷筹备物资,你想被人参一本么?此刻的齐墨哪里还有平日里温文儒雅的气度,懒洋洋地斜躺在左柳房里的软榻上,仿佛完全没听到他赶人的话,挑着眉,一脸无赖样:前几日不才送了一批粮草和棉衣去边城么?其他的钦差还一点儿动静都没呢,谁会那么不长眼的挑这种时候来参我?左柳无奈地笑骂:真该让辰辰看看你现在的模样!看他还会不会那么崇拜你!想到方辰,齐墨更得意了:辰辰是我外甥,崇拜我是正常的,你不要太嫉妒。
左柳怒道:谁嫉妒你!你问问辰辰,看他心里,是我重要还是你重要!还有,你快从我的房里出去,回你那州府呆着去!看着好友恼怒,齐墨春风得意:你这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才该让辰辰来看看。
……对于齐墨,方怡倒是并没有想太多,她肚子里有个小的要照顾,远处战场上还有个赵立冬要忧心,实在是没有太多的心思去想其他,她觉得齐墨或许就是跟她对了眼缘吧,所以才会有那种想要结交的冲动,想当初她第一眼看到左柳的时候,不也觉得很亲近么?在跟齐墨见了那一面之后,方怡倒是不再在方辰的耳边唠叨了,说不出缘由,心里就是有股子难以描述的直觉,觉得齐墨并不会害了方辰。
既然如此,那让方辰跟他多亲近亲近也是好的,毕竟那可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啊!他身上值得方辰去学习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在经历了那一晚的互诉衷情,赵立夏跟方怡的感情似乎又进了一步,两人的腻歪劲儿更胜从前,赵立秋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不过心里却是替他们高兴的。
眼瞅着腊月已经过了一半儿,家里头也该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了,各种吃的喝的必不可少,还有礼节的东西也要准备,这些事儿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是极琐碎的。
前几日赵立秋拿了好几百两的银子回家,正是之前做棉衣赚的,可把方怡唬了一跳,这赚的也太多了点吧!赵立夏似乎并不太意外,让方怡先收着,回头该送的礼都要送上。
方怡何等聪明,一听便知道这是要往上孝敬呢。
这些家务事本该是方怡来操心,如今却因为她怀了孩子而被剥夺了这项权力,赵立夏一把将所有的事儿都揽过去了,可把方怡给闷坏了,偏生这回没一个人站在她一边的,真真是哭笑不得。
那头,赵立秋和白城山商量了之后,决定这一次给那些村子里多送些棉花和布匹去,这腊月底到正月十五期间就不过去收棉衣了,只是这样一来,接下来的几天可就有的忙了。
几天后的一天下午,赵立秋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身上的衣衫还有些凌乱,脸上气冲冲的,赵立夏方怡见了,连忙问他是怎么了。
赵立秋道:当真是没见过这般无耻的人,比那赵家老二老三还要过分!怎么回事?赵立秋先是接过方辰递过来的温水喝了几大口,这才继续道:当初便宜卖了这个院子给我们的那位表小姐你们还记得吗?记得啊,不就是那位从小没了爹,被家里的几位叔叔给订了门远亲,然后她就索性便宜卖了铺子给咱们的那位吗?赵立秋一点头:对,就是她,我也是最近才听人说,当初那门亲事并没有结成,那位表小姐的未婚夫在婚期的前一个月病死了,然后这门亲事就给退回来了。
后来她那几个叔叔又给她说了门亲事,是给人当续房,对方都已经四十岁了,儿子都比她大,结果在下了聘之后的回府途中一不小心翻了马车,摔死了。
说到这儿,赵立秋停顿了一下,方怡却已经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在古代,一个女人定了两回亲,死了两个未婚夫,这克夫的帽子是逃不掉了,这位表小姐当真是个运气不好的。
果不其然,赵立秋哼了一声:就为了这两件事儿,大家就说那表小姐是丧门星,克夫命!那几个叔叔眼见不能把她嫁出去换取利益,就成天的变着法儿逼他们娘儿两,就为了图谋那表小姐手里的钱财,那表小姐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他们的族长同意让她带着她的娘亲搬出去。
结果那几个叔叔居然直接上门去抢钱!当真是丧心病狂!赵立夏和方怡听到这儿,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赵立夏问道:你今儿弄成这副模样回来,该不会是刚好碰上了这事儿吧?赵立秋一脸愤慨:可不是!我跟白叔原本是想抄近路去找钱掌柜的,却没想居然遇到这种事,光天化日,居然找上门去欺负老人和姑娘,我们岂能袖手旁观?听到有白城山在一起,赵立夏和方怡齐齐松了口气:那后来怎么样了?白叔呢?你们有没有受伤?一群酒囊饭袋,哪里会是我和白叔的对手,你们是不知道,今儿若不是我和白叔刚好路过,那位老夫人恐怕就要豁出命去了。
幸亏白叔身手敏捷,及时拦住了正往墙上撞的老妇人。
赵立秋欷歔两声:你说,这世上不要脸的亲戚怎的就那么多!方怡知道赵立秋这是想到了当初他们受老赵家欺压的事儿,所以才会如此愤慨,不由劝道:林子大了,自然什么鸟儿都有,看那表小姐行事,似乎是个有主见的,想必会有解决的法子。
赵立秋叹了口气:能有什么解决的法子啊,她今儿哭得嗓子都哑了,哎,你说好好的一个家族嫡女,怎么就落到这幅田地?方怡抿了抿唇角,也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来,世上不如意的人和事太多了,他们就算打抱不平又能怎样?赵立夏又问了道:那后来呢?白叔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白叔跟他们一道去刘家了,要去做个见证,把我先赶回来了,说是让我避避嫌。
赵立夏道:这是对的,白叔在这城里多少也有些声望,你与那表小姐年岁相当,若是让你也跟着去了,恐怕那些心术不正的人会借机恶意中伤,对你对那表小姐都不好。
我知道,所以我这不是先回来了么。
白叔说了,等他们那边好了,他就会过来告诉我们结果。
赵立夏应了一声:厨房里有热水,你先洗个澡,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伤。
哎,我没事,就凭那几个人,哪里能伤到我!赵立夏推着赵立秋往厨房走:快去提水洗澡。
……白城山敲门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一如他的脸色,赵立秋一看他的神情就觉得这事儿的结果肯定很糟心。
果不其然,白城山刚一坐下来,还不等赵立秋开口就一巴掌拍上了桌子:真是可气!今天这事儿居然就这么不清不楚的揭过了!怎么不清不楚的揭过了?我看他们那族长是糊涂了,不去怪那几个当叔叔的上门抢侄女的钱,反而怪当嫂子当侄女的不拦着外人,眼睁睁看那几个叔叔被打。
这叫什么事儿!赵立秋一听就爆了,差点儿跳起来:真是欺人太甚!方怡在一边儿看着,总觉得赵立秋这反应,似乎有点儿过头啊。
虽说这种事儿确实是挺可气的,但是仔细想想,会有这样的结果也并不算意外,在那些个什么族长的眼里,男人可比女人值钱多了,那表小姐一家虽然是长子,可她父亲去得早,她又没有个亲兄弟帮衬着,被几房叔叔欺压也是无可奈何。
今天的事,虽然是那几个叔叔找上门在先,但光看结果的话,吃亏的明显是那几个叔叔,至于表小姐和她母亲所受的委屈,那就不在族长的考虑之内了。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古代女人的地位低下啊,若那位表小姐是男儿身,有那样的头脑,谁敢这么欺他们孤儿寡母,又有谁能这么欺他们!这个道理,方怡不信赵立秋想不明白,可看他这会儿的反应,明显是在一门心思为那表小姐抱不平,方怡心下一动,她这二弟莫不是情窦初开了?188合适对于赵立秋的亲事,方怡一直都是很挂心的,这几年上门说亲的也有不少,不过方怡在仔细问过之后,基本上都推掉了,倒不是她眼光高,而是觉得不合适。
自从三年前陈家设计他们那一回之后,不仅赵立秋对自己的亲事有些隐隐约约的排斥,连方怡自己都有些过于谨慎,这可是关系一辈子幸福的事儿,无论如何不能出岔子,稍微有些不好的就一律不考虑。
说来说去,还是他们家目前的身份地位有些尴尬,不上不下的,比寻常百姓家那是肯定强了不少,毕竟他们有三位秀才,还有两位举人老爷,可比起那些官宦之家或是大家族又差了许多,毕竟他们还靠着一家店铺为生。
这就直接导致了上门说亲的对象良莠不齐,有小家族里的嫡女,有大家族旁系的女儿,有官家的女儿,还有寻常百姓人家的女儿。
方怡有自己的想法,在跟赵立夏商量了一番之后,也获得了他的支持,方怡不想找那些大户人家的姑娘,一来那些小姐都是看着内院儿妻妾争斗长大的,心思难免会多一些,二来那些小姐嫁过来也未必会看得起他们家,更不太可能肯纡尊降贵给店里帮忙。
而那些寻常百姓家的姑娘,方怡又不太想找,作为一个现代女性,她当然想帮赵立秋找一个好老婆,赵立秋性子活泼,又是读过书考了功名的,将来还要经商,最好是找一个有些主见的,不求能帮上赵立秋多少忙,至少也要能陪他说得上话,不然这头赵立秋生意上发愁,那头却只会说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儿,这日子可怎么过?方怡的想法很美好,可现实很残酷,古代的女人们要么无才便是德,要么自幼被刻意教导,心思深沉,想找个合适的还真是难,所以三年过去了,其他跟赵立秋差不多年纪的人连孩子都满地爬了,赵立秋却连个定亲对象都没,他自己是不着急,赵立夏看样子也不是太着急,可方怡很着急啊,虽然赵立秋这年纪放到现代还在念高中呢,可这里毕竟不是现代啊,再过两年他可就要成剩男了!如今瞧见赵立秋对那位表小姐如此关心,方怡觉得有必要去了解一下那位表小姐的为人品性,若是品性不错的话,完全可以考虑结亲啊!于是,在当天晚上,方怡就迫不及待跟赵立夏说悄悄话了:我觉得立秋对那位表小姐似乎挺在意的。
赵立夏原本没留意,听方怡这么一说,他回想了一下,发现还真是如此:他前阵子似乎就跟我提过一回那位表小姐。
方怡笑道:当初我们买这间院子的时候,白叔就曾称赞过那位表小姐,今儿又肯替那位表小姐出头,想必也是欣赏那位表小姐的。
我琢磨着,咱们是不是找人去打听一下那位表小姐的为人品性如何,若是不错的话,就替立秋求一门亲事如何?赵立夏沉吟片刻,才道:要不明儿我先问问立秋,若是他觉得不错,咱们再去打听,若是他没有这个意思,那就不要折腾了。
不,先别问立秋,咱们先打听了再说,若是那表小姐品性不错,咱们再去跟立秋说,若是品性不好,你就趁早打消了立秋的念头。
这感情的事赵立夏还真不如方怡想的周到,听了这话,当即点头:那就先问问吧。
只是,那位表小姐如今的名声似乎不大好,克死了两个未婚夫,又带着母亲在外居住,说闲话的有不少。
方怡看着赵立夏,认真地问:你相信这些吗?赵立夏想也不想地摇头:我自然是不信的。
那便行了,这些无稽之谈,咱们无需理会,只要那位表小姐的品性不错,立秋又喜欢她的话,这门亲事就值得我们去求一求。
赵立夏抱了抱方怡,笑道:一切全凭媳妇做主。
方怡笑着捶了他一下:我是真心觉得那位表小姐跟立秋很合适,你看,立秋将来是想要从商的,这位表小姐似乎也有经商的本领,看她能将爹娘留给她的铺子全都打理妥当就能看出一二,将来肯定能跟立秋说的上话,或许还能帮衬他。
而且她虽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却是尝尽了世间冷暖,想必也不会跟别家小姐那般骄纵。
若是在几年前,这门亲事断不会有我们的机会,但是如今,虽然我们家暂时比不了他们刘家,她又是长子的嫡女,可她经历了两次失败的亲事,又有克夫的传闻,我们若是此刻上门提亲,不仅成功的可能性很高,或许还会让她心怀感激。
赵立夏看着方怡越说越高兴,好像恨不得明儿就去把亲事给定了一般,忍不住也笑起来,他喜欢看方怡一心一意为这个家操心的模样,他喜欢看方怡对待他的弟弟像是亲弟弟一般,这表明在方怡心里,他们是真正的一家人!这一晚,方怡折腾到大半夜都没睡着,第二天天不亮就醒了,连声催促赵立夏早点儿起来,去白城山的铺子里偷偷跟他打听,这事儿要瞒着赵立秋,当然得趁着赵立秋还没起的时候去。
赵立夏哭笑不得,实在是不忍告诉方怡,赵立秋没起,那头白叔也不一定就起了啊!除了让白城山去打听,方怡自己也不顾大雪纷飞,坚持要亲自出门,赵立夏无奈,只得亲自套了马车陪她去。
方怡自己去找的是城里有名的妇科圣手,三年前在陈家遇到的那位女大夫,当时方怡并不待见这位女大夫,觉得她是陈夫人找来的帮手,后来才知道她是左穆的朋友,那以后,方怡就跟她亲近多了,在深入了解了之后,更是跟她成为了忘年交,这几年生病都是直接找她来的,这次怀孕更是不知道麻烦了她多少趟。
这位女大夫简直就是古代的女强人,不仅医术高明,性格也独立,一直未婚,却收养了不少孤儿。
另外还有一点,她跟城里那些家族里的夫人们关系都很不错,她自己曾坦然跟方怡说,那些夫人们是她最大的收入来源,当时听得方怡好一番佩服,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女人,这位女大夫能做到这一步,实在是够能耐!看到方怡的时候女大夫很是意外了一把:立夏居然舍得让你出门!方怡笑道:他陪我一起来的,刚把我送到门口,这会儿说要去买点儿东西,等下来接我。
我就说。
女大夫说着,转身给方怡拿了些果子零嘴儿:你今天特意跑过来,是有什么事儿?方怡也不含糊:我想让你帮我打听一下刘家的那位表小姐。
女大夫一愣:不会是那位吧?就是你现在想的那位。
你打听她做什么?难道还想跟她买铺子?我记得她手里好像只有一间铺子了,还是前不久才用别人的名义盘下来的。
方怡惊讶道:你连这种事都知道?女大夫笑了笑:你怎么突然想打听她了?方怡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我想看看她品性如何,看有没有希望替立秋求个亲。
这一回,女大夫是真愣住了:你,你要……她不是那个……方怡难得看女大夫吃惊的模样,笑得有些得意:你说的是她克夫的名声?我不在意,我们家人都不在意,我们自己当初就是名声不好的,立夏跟他爹都是断掌,立夏他娘还是个命硬的呢,不照样过好日子吗?女大夫摇摇头,面上的神情一时间有些复杂,半晌后,才开口道:她的名字是王芊芊,是他爹唯一的嫡女,是个知书达理有主见的姑娘,她爹去世的时候,她才八岁,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能从那群贪心的叔叔手里头保住自家爹娘的财产,这份能耐就是换做一般男儿也做不到。
后来她叔叔眼见捞不到好处,就想要把她嫁掉,说是嫁掉,其实跟卖也没什么区别了,第一次说亲的那个男人,本就是个药罐子,她嫁过去十之□也是守活寡,第二次说亲的那个老男人,是出了名的花心,家里头的小妾通房一大堆,成天的打闹,后院儿是一团糟。
她年头的时候之所以从家里搬出来,是因为那她那几个叔叔居然想把她嫁给一个六十多岁的县令。
她的人品心性倒与你有几分相似,也是个懂得感恩回报的人,对于欺负她的人也是竭尽全力去反击,只可惜她的命太苦,没有一个能帮上她的人,所以至今还在受苦。
若是你当真不介意她的名声,这门亲事,我觉得可以求。
立秋那孩子我也是了解的,是个好孩子,人聪明,性子也好。
芊芊的性子温婉又孝顺,既可以在生意上帮立秋出些主意,将来对你这个长嫂也必定会很恭敬。
方怡听得直叹气:这样的好姑娘生在那样的人家,真真是糟蹋了!听姐姐的话,似乎跟她很熟?女大夫点点头:她爹走了以后,为了不想连累她,她娘自杀了几次,都是我去救的,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这门亲事你若是诚心想求,我可以帮你走一趟,据我所知,她如今已经心如止水,似乎已经不打算嫁人了。
若是换了我,我恐怕也会拼着鱼死网破也不再嫁人了。
方怡叹了口气,又拉住女大夫的手:姐姐,有你这番话我也放心了,这门亲事我是很认真的想求,不过暂时还没跟立秋提,你等我今晚回去跟立秋说说,若是他也愿意,我明儿就准备礼物让你带上门去求亲,无论如何也要帮我把这个弟媳妇给求过来啊!女大夫笑道:这都快要当娘的人了,你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怎的还没改?方怡也笑:这样好的姑娘当然要早些去求才好,慢吞吞地让别人抢了先可怎么好?……另一头,白城山一大早听赵立夏说想要帮赵立秋给刘家那位表小姐提亲,白城山早早就找了个差事儿把赵立秋给支开了,然后马不停蹄地去打听那位表小姐的事儿了,虽说之前他也是很欣赏并且同情她的遭遇,但是这回是要给赵立秋说亲,那当然还要仔仔细细全全面面地打听清楚了才行,小两口过日子可不是看脑袋聪不聪明,还要看性子好不好!这么奔波了一整天,傍晚回到逸仙居的时候,白城山的脚步轻快,整个人春风满面,只觉得那王芊芊跟赵立秋真是在合适不过了189克夫什么?替我求亲?赵立秋一口茶水没含住,喷了一地。
赵立夏笑着点点头,道:你不是对那王家的表小姐很上心么?你嫂子这两天特意去跟人打听了一下,觉得那位表小姐还不错,就琢磨着去给你求个亲,我这不先来问问你的意思。
赵立秋的脸登时就红了:谁,谁对她很上心了,那不是刚好遇上了么,白叔也在的啊。
赵立夏哦了一声:这么说,你是不喜欢那位表小姐了?那我让你嫂子别去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似乎是赶着去告诉方怡。
赵立秋一瞧,顿时就急了,连忙拉住赵立夏:大哥,我也没说不喜欢啊,那什么,嫂子怎么突然想到给我求亲了啊。
瞧见自家弟弟这幅模样,赵立夏差点儿没忍住笑,赵立秋平日里是何等的聪明机灵,这会儿为了个姑娘就乱成这样,还说不上心!咳嗽了两声,压下笑意,这才道:也不算突然,你嫂子一直记挂着你的亲事,你看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也该说门亲事了。
你老实跟哥说,你觉得那位表小姐怎么样?要是喜欢呢,咱们就去求亲,要是不喜欢,那就回头再找。
赵立秋颇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半天,才小声说了句:婚姻大事,兄嫂做主就好了。
到了这会儿,赵立夏哪里还会看不出赵立秋的小心思,当下也不再逗他,笑着拍拍他的肩:这件事就这么说了,回头我就跟你嫂子去提亲。
赵立秋一张嫩脸算是红了个彻底,连早饭都没敢留下来吃,含含糊糊招呼了一声就跑出去了,弄的方辰和赵立年面面相觑,今天的早饭不是二哥昨晚特意点名要吃的吗?怎么他又不吃了?碍于几个小的在场,赵立夏没急着说赵立秋的事儿,等吃过饭,由着方辰和赵立年帮着收拾好碗筷,又打发他们去看书练字,这才把方怡拉到屋里,把赵立秋的反应说给她听了。
方怡听后,很无良地笑了半天:那好,等会儿我去趟三妞儿家里,问问杨婶儿这亲该怎么定。
赵立夏道:还是去问白叔白婶儿吧,杨婶儿跟咱们一样是从赵家村儿来的,不一定懂得这城里头求亲的规矩。
说的也是,不过这事儿总要跟他们也说一声,杨婶儿可没少操心立秋的亲事。
方怡说着,又想起昨日女大夫说的话来,忙道:我还要去趟医馆,昨儿个姐姐可是答应了我的,先替我们去王芊芊家走一趟,探探口风。
唔,这头一回上门,该准备些什么礼物才好呢?赵立夏道:既然只是去探探口风,那应该算是朋友间的往来,礼物无需太多。
方怡点头道:那便准备些寻常的礼物吧,姐姐那边也准备一些,总不好让她辛苦跑一趟。
这是应该的,你先坐着,我去准备就好。
如今正值腊月,家里头的东西着实有不少,挑些送人的礼物是在容易不过了,赵立夏准备好礼物之后,同方怡一道再度去了医馆里。
年关将近,各处都忙忙碌碌,医馆里却比平时冷清了不少,女大夫一看到方怡和赵立夏的架势,顿时便知这是真心打算要向那王芊芊求个亲了,心里不由替王芊芊高兴,若是能嫁进赵家,她这一生恐怕都不用再受委屈再被人欺凌了。
赵立夏同方怡一道,十分郑重地请女大夫帮忙去王家走一趟。
女大夫十分干脆地收下了礼物,又带上另一份送给王芊芊的礼物出门了,赵立夏哪里好让她冰天雪地的走路,当即用马车送她过去了。
王芊芊现在住的小院儿离刘家大院儿并不远,只有两条街的距离,当马车拐过街角的时候,女大夫喊住了赵立夏:不用进去了,我走进去就好。
说着,人已经跳下了马车,赵立夏动了动嘴角,到底没说什么,只目送她一路走进巷子里,在最里面的那扇门前停了下来,看动作似乎是在敲门,片刻后,人就已经进了屋。
我们走吧,趁着今儿天气好,咱们把礼节也都送了吧。
方怡也坐在马车里,挑着帘子将女大夫的动作看在眼里。
赵立夏应了声,转头看到方怡小半个身子都探出马车了,连忙道:外面冷,快把帘子放下,别吹着风了。
方怡笑了笑,听话地放下帘子,坐回到马车里。
……眼下距离年关只有不到十天的时间,也差不多该是给各家送礼节的时候了,他们往来的人家并不算多,左府一家,白城山一家,然后便是赵家村儿里的族长和里正了,除此之外,他们还会给捕快大哥家里送一份礼节,自从杨婶儿一家被捕快接到城里来开了间豆腐坊,他们两家比当初更亲近了,逢年过节都会互相送礼,差不多也算是半个亲人了。
赵立夏驾着马车慢悠悠地在街道上行走,先回家拿了送礼节的东西,叮嘱方辰和赵立年在家好好照顾几个弟妹,随后又去了白城山的家。
除了那间铺子,白城山另外还买了一间小院,赵立夏他们敲门的时候,隐约听到院子里有些嘈杂,等到白婶儿开了门,这才看到里面竟然有十来个人。
赵立夏和方怡顿时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白婶儿却并不在意,热情地把他们往屋里带:这些人是你白叔的堂兄弟,路过这边,特意带我们一起回家。
方怡道:之前听白叔说,今年要留在这里过年啊,怎的突然又要回去了。
白婶儿轻声道:你们白叔是有公务在身,不能回家,我一个妇道人家,自己回家又不安全,所以才说不回去。
可家里还有我那两个孩子呢,我这心里挂念的紧,这不,白叔就托他几个堂兄弟来带我一道回去。
往年这个时间,白城山已经准备要回族里去了,不过今年他有差事在身,似乎不打算回族里过年了,所以赵立夏和方怡才没急着给他们送礼节,想要等到腊月底再送去。
结果却没想到这一拖就给拖晚了,看着这满院子的人,赵立夏扶着方怡的腰,心里颇有些纠结,院子里的男人们太多,又都是些陌生人,他不想让方怡进去,可白婶儿那么热情,他又不好推脱。
最后,还是方怡开了口:婶儿,你家里这么多客人呢,你还要收拾回家的东西,我们就不进去给你添乱了。
白婶儿也是突然得知可以回家,心里头高兴过头了,听方怡这么一说才想到不妥,连忙道:看我,都忙糊涂了,我就不留你们了,回头我让你白叔给你们送些好吃的东西去。
你们路上小心些。
赵立夏笑着应了,扶着方怡转身又上了马车,白婶儿站在门口,看着赵立夏小心翼翼满心呵护地举动,眼底一片温柔,这两个好孩子,只愿老天保佑,让他们能一直这样好好的过下去。
从白城山家里出来,两人又去了趟捕快大哥的家里,眼下年关将近,杨婶儿的豆腐坊生意别提有多好了,三妞儿如今又怀上了第二胎,一家人的日子是越过越红火,方怡去的时候,店里头忙得热火朝天,赵立夏把方怡送到后院三妞儿身边,转身就挽起袖子给杨叔杨婶儿帮忙去了。
哎,立夏,你咋来了!瞧我这眼神儿,都没瞧见你来。
赵立夏笑道:我跟方怡从后院儿进的,我驾了马车,前头没地儿放。
眼瞅着赵立夏要帮忙,白婶儿连忙拦着他:你难得歇几天,快别忙活了,我这儿有你叔呢,很快就忙完了,你去后院儿陪你媳妇去!赵立夏道:方怡跟三妞儿一起说话呢,我哪好意思在房里呆着啊,我家铺子都停了半个月了,天天闲得很。
白叔在那头忙的满头大汗,一双手却冻得通红,听到这话,道:那你就帮着卖豆腐吧,今儿人实在是有些多。
连着下了好几天的大雪,好不容易放晴了,大家伙儿当然要趁机出来买些东西了。
杨婶儿嘴里说着话,手上麻利地将整块的豆腐切成四四方方的小豆腐块儿:我说立夏啊,这大雨大雪的,你没事儿别让方怡那小妮子出门,媳妇儿不是这么疼的,该管的还得管!赵立夏麻利地将客人要的豆腐都包好,收下铜板数了数,顺手放进一旁的木箱子里,笑着应了声:婶儿,我知道,这不是来给你们送礼节么,平时我也不让她出门的。
杨婶儿啧了一声:送礼节你一个人来就够了,咱们又不是别人,哪还用得着那么客套。
这个我们懂的,方怡就是在家呆的久了,想来跟你们说说话。
再说了,她这会儿肚子还不怎么大呢,大夫说出去走走也好。
杨婶儿将切好的那一板豆腐搬到赵立夏旁边:那成,咱卖完这些就不卖了,中午你们留下吃饭,咱们好好说说话。
那哪成啊!难得一个好晴天,得趁机多卖点才是,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立秋的亲事可能有着落了。
杨婶儿和杨叔的动作齐齐停了下来:有着落了?是谁家的姑娘啊?赵立夏看了眼外头等着买豆腐的人群,笑了笑道:是个好姑娘,回头再跟你们说。
杨叔点点头,没再多问,杨婶儿愣了会儿,突然把手往围裙上擦了擦:不行,我得去问问,这里你们看着啊,我等会儿来。
说着,也不等人回答,风风火火就往后院儿去了。
这杨婶儿刚走到三妞儿的门外,就听见里头的声音:什么?你居然要找她当你弟媳妇儿,你知不知道?她可是‘克夫’的人啊!杨婶儿一听就急了,一把推开房门:你是要给立秋找谁当媳妇儿啊?方怡冷不丁被寒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还没来得及出声,那头三妞儿就急吼吼地说了:是王家那位表小姐!就是前后克死了两个未婚夫的那个!杨婶儿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方怡啊,这是谁给你说的媒,怎的这么不靠谱儿?这克夫的女人那是能随便说媒的吗?这不是害人么!方怡早就预料到杨婶儿会反对,这会儿也不着急,慢慢地跟她们解释,把从女大夫和白城山那里听来的王芊芊的身世都说给她们听了,末了才道:这姑娘的心性是好的,所谓的克夫也实在是有些牵强,头一个药罐子,连大夫都说他活一天是一天,哪里能怪到她的头上?至于那第二个,之所以马车会翻了,是因为他的丫鬟跟他闹性子,两人在车里打打闹闹结果给弄翻马车了,这是自作孽!跟王芊芊没有半点关系。
三妞儿听得满脸愤慨:她那几个叔叔也忒不是个东西!好好的姑娘就让他们给毁了!杨婶儿一时没出声,虽然方怡说的有道理,但她依然有些难以接受,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不管是什么理由,两次定亲却都没能嫁出去是事实,就算她没有克死那两人,可名声总归是不好的,你给立秋说一门这样的亲事,不怕以后立秋被人说闲话,埋怨你这个当嫂子的吗?婶儿,这次是立秋自己点头的,要不是听他说起那位表小姐的悲惨遭遇,我都没想起这个人来,后来一打听,都说是个好姑娘,就是命苦了些,所以才想着要给立秋求这门亲事。
杨婶儿又问:那这些事儿立夏都知道不?方怡笑道:这种事情,我哪里会瞒他?若是立夏不同意,我也不会做这个主,毕竟事关立秋一生的幸福。
婶儿,我跟你们说句心里话,什么‘克夫’的名声,莫说是别人胡扯的,就算真有这事儿,我们也不在意,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个人岂会无缘无故被另一个人‘克’死?对我和立夏来说,只要找个真正性子好的,立秋又看的上眼的,两个人能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那就足够了,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190开导从杨婶儿家中出来,方怡的情绪有些低落,她明白杨婶儿是为了他们一家好,才会说那样的话,可是她听在耳里却依然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并不仅仅是为了那个她还未曾谋面的王芊芊,更是想到了赵家这些孩子,还有前世的自己。
命硬,克夫,扫把星,这些并不仅仅是古代人才信,甚至在现代,都有不少人还在相信着这些,这些人说的时候不过是上下两片嘴唇轻轻一碰,却哪里知道那些被中伤的人会有多难过,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硬是被人把重重不好的厄运栽赃到头上,他们又何其无辜?赵立夏在外头赶着马车,并不知道方怡的情绪起落。
方怡一个人闷闷地在车里坐了会儿,伸手摸了摸肚子,想到里头的小宝宝,心情终于好了些,别人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一家人想要让王芊芊当赵立秋的媳妇!两人回家途中又从医馆过了一趟,女大夫早早就回来了,却带回了一个不好的消息:王芊芊似乎坚持不想嫁人,甚至隐约有了出家的念头。
方怡听后,心里头仿佛堵了一块大石一般:怎么会有出家的念头?女大夫叹了口气:自她搬出来之后,虽然平日里深居简出,却还是堵不住悠悠之口,流言蜚语不绝于耳。
此番听我说有人想要与她结亲,她几乎听都未听就摇头拒绝了,想来是此前的两回亲事给她的打击太深,以至于对亲事都避如蛇蝎了。
方怡忙道:你没将我们家的情形说与她听吗?我说了一些,很遗憾没能让她改变主意,不过,我劝说她明天来我这里一趟,她也答应了。
方怡一听就明白了女大夫的意思,她是想让自己跟那王芊芊见面,亲自打消她的顾虑。
虽说古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这王芊芊却能算是个特例,之前的两门亲事她没有反抗,但是当她的那些个叔叔们第三次想要将她卖出去的时候,她终于使出了手段,或许还没有完全脱离王家和刘家的桎梏,但至少没有人敢再逼她成亲了,所以,方怡要想替赵立秋求这门亲事,那首先要做的就是要让这位表小姐自己点头,这才好做进一步打算。
见方怡不说话,女大夫只当她心中失望,忍不住道:小怡啊,明儿你就再跑一趟吧,芊芊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被人给逼出来的,并不是当真瞧不上你们家。
方怡握住女大夫的手,点头道:姐姐,我明白,我刚刚只是在想明天该怎么劝她,一时间入了迷,都忘了身在何处了。
今天真是辛苦你了,要不是你去,估计那表小姐连面都不会见,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
女大夫笑道:你们两个都是我喜欢的人,若是能结成亲,那是再好不过了。
……这天晚上,赵立秋瞅着天都擦黑了才偷偷摸回家里,连去厨房看一眼晚饭吃了些什么都顾不上,一溜烟就跑回自己房里,生怕又被逮着问他愿不愿意娶那位刘家的表小姐。
赵立秋这回是真想多了,方怡这会儿正逮着赵立夏一起琢磨明儿该怎么劝说那位表小姐呢,哪里有心情再去逗弄赵立秋?可怜的赵家二哥在自个儿房里脸红心跳地坐立不安了好一会儿,终于耐不住腹中饥饿,又偷偷摸摸地钻进厨房里,找到炤台上的锅里专门为他温着的饭菜,蹲在厨房里大口地吃起来。
立秋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怎么蹲在这里吃饭,肚子会不舒服的!冷不丁听到方辰的声音,赵立秋吓了一跳,一不留神给呛住了,咳嗽得极其惨烈,方辰连忙上前,拍拍他的后背,又手忙脚乱地倒了碗水递过去,一脸担忧:立秋哥,你怎么了?赵立秋猛灌了大半碗的水,这才给平了气儿,第一件事就是捂住了方辰的嘴:嘘!别出声,别吵着大哥和嫂子了。
方辰眨了眨眼,一脸纳闷,这天还早着呢,再说了,厨房离他们的屋子那么远,说几句话哪里会吵着他们?虽然如此,乖宝宝方辰还是点了点头,表示会听赵立秋的话,不说话了。
赵立秋这会儿也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有些讪讪地放开手,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一下,可对着方辰明亮清澈的小眼神儿又有些说不出口了。
方辰也确实是个乖巧的孩子,似乎看出赵立秋的为难,小小声地说:立秋哥,饭菜都快凉了,先吃饭吧,我去给你搬个凳子过来。
说完,方辰也跟做贼似的,猫着腰,偷偷摸摸去搬了个凳子过来,看的赵立秋哭笑不得。
这一晚就这么过去了,等到第二天一大早,赵立秋又溜出门去了,方辰看在眼里,心里琢磨了会儿,觉得肯定是立秋哥做了什么错事,所以才要躲着姐姐和姐夫,嗯,一定是这样!吃过早饭,方怡如约去了医馆里,本以为自己已经算是很早了,却没想到那王芊芊居然来的比她还要早,这会儿正在后院儿屋里坐着的,方怡心下一喜,从王芊芊的举动来看,她心底分明还是有些期待的,只要她不是真正想独身一辈子,方怡都有信心让她答应。
察觉到有人进了房,背对着房门坐着的王芊芊连忙起身,转身的时候似乎不经意扫了方怡一眼,之后便微微垂首,双手交叠与身前,言行举止赏心悦目,一看便知是家教良好。
方怡也在打量着这位表小姐,一张瓜子脸,一双柳叶眉,翘挺的鼻子,红润的小嘴微微上翘,隐约带着些许笑意,皮肤白皙娇嫩,身材娇小玲珑,仿佛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方怡来到这个社会也有好几年了,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温婉秀丽的女子,一时间有些看呆了去。
王芊芊被方怡这么打量着,丝毫不见慌乱,依旧稳稳地站在那里,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才轻轻喊了一声:赵夫人。
方怡总算是被这轻声细语喊回了神,微微有些尴尬,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一见面就盯着人一个劲儿看,终究是不礼貌的。
心中又道:这便是所谓的大家闺秀吗?难怪连向来眼界甚高的赵立秋都一眼相中了,莫说是赵立秋,连方怡她自己都相中了。
几步走到王芊芊的身前,方怡微笑道:是我唐突了,在这里给妹妹陪个不是。
方怡不是没听到刚刚王芊芊的那声赵夫人,但她还是决定跟王芊芊套近乎,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以他们家如今的低位,这声妹妹她还是有资格喊的。
王芊芊的神色微微一动,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方怡,这近看之下,不由有些吃惊,早就听闻赵家的那几个半大孩子各个都是好模样,其中以方辰最为精致,甚至跟名扬天下的美男子齐大人都有七八分的相似,面前这位是方辰的姐姐,模样当然不会差了去,却没想到竟是这般漂亮。
眉如远黛,双眸灵动,灿若星辰,唇角上翘,尚未开口,却已然带了三分笑意,让人如沐春风,不自禁就沉溺其中,不似王芊芊小家碧玉般的温婉含蓄,仿若贵族千金般明媚张扬。
方怡对于自己的容貌并没有十分清晰的认识,毕竟这古代可没有清晰的镜子,这会儿瞧见王芊芊不说话,更是上前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我虚长你几岁,所以便以姐姐自居了,妹妹可不要嫌弃才好。
怎么会嫌弃?对于方怡的示好,王芊芊心下有些感动,犹豫半晌,终究还是喊了声:姐姐。
方怡笑眯眯地应了,拉着王芊芊坐下,决定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妹妹,我们家的事你听过多少?王芊芊想了想,道:我听到的大都是市井传闻,还有便是昨日张大夫与我说的。
那张大夫便是这间医馆的主人,女大夫本姓张,至于名字,几乎无人知晓,方怡曾经问过一次,却被女大夫含糊地推脱了,那以后,她便也不再问了。
方怡笑道:张姐姐知道的都是我们来到城里之后的事,之前我们是住在赵家村儿的,那里的事或许你没听过。
确实不曾耳闻。
那妹妹可有兴趣听我说一说?王芊芊暂时想不明白方怡的用意,正如方怡之前所料,她对于这门亲事确实有些心动,赵家的传闻很多,那赵立秋更是与她见过一面还救了她们母女,能嫁进这样的一户人家,嫁给那样一个男人,无疑是幸运的,可她经历了太多不好的事,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喜事,她本能地有些害怕和排斥,连她自己都说不出在怕什么。
女大夫也许是看出了她的这种心态,所以才提议她自己去见见赵家的长嫂方怡,亲自感受一下她的诚意,或许就会相信这件好事是真的会落在她的头上!姐姐若是不嫌辛苦,妹妹当然愿意洗耳恭听。
方怡笑了笑,缓缓将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发生的事一件件的道来,仿佛在讲述一个故事,只是那故事中的喜、怒、哀、乐、悲伤与无奈是那样的鲜明,方怡自己都仿佛被感染了。
虽然只是短短几年的时光,此番追忆起来,却仿佛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连方怡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他们居然真的走出来了,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一步。
王芊芊已经完全被方怡讲述的故事所感染,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原来这世上悲苦无奈的人并不只有她一个,她尚且还有母亲常伴左右,尚且还有父亲留下的家产保她衣食无忧,这些孩子却是一夕之间变成了孤儿,三餐不继,食不果腹,仅有的田地屋产还被叔婶觊觎。
这些凄凉的事情都是方怡亲身经历过的,当时她都没哭,这会儿回忆起来当然就更不会哭出来了,看到王芊芊哭得伤心,连忙掏出帕子替她擦拭,王芊芊的眼泪,或许是因为赵家这些孩子的悲惨遭遇而起,但到了最后,却多少也有些为自己的身世悲伤的缘故。
方怡当然能明白,耐着性子,任由她哭了个痛快。
王芊芊哭了许久,直到双眼有些发肿了才停下来,红着脸颊,手里攒紧了帕子,似有些羞愧自己的失礼。
方怡柔声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我们终归就要向前看,哪怕只为了那十分之一的如意,也要奋力拼搏才是。
若是自己断了希望,不愿争取,那便永远也不会有如意的日子,妹妹你说是不是?到了此时,王芊芊也终于明白方怡刚刚说的那个冗长的过往竟只是为了劝慰她,以自身的经历来开导她!这两年来,她确实已经渐渐断了争取的念头,从克夫这顶帽子实打实地落在她头上的那一刻,她是真的想要从此青灯伴佛,不再在这没有尽头的苦日子里挣扎。
沉默良久,王芊芊突然抬头问道:姐姐,为什么你会选中我?方怡笑了,眉目舒展,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不是我选中你,而是你选中了我们。
从当年你从一众买家中选择将铺子卖给我们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的缘分就已经开始了。
三天前,当我看到立秋用心疼愤慨的语气说着你的遭遇的时候,我就明白,我们之间的缘分还远远没有到尽头的时候。
芊芊,我是诚心诚意向你求这门亲事的,不仅是我,我们全家都是。
虽然我不能保证将来能让你享荣华富贵,但至少,我能以一家之母的身份向你承诺,进了我们赵家的门,只要有我们在的一天,便再也没有人能随意欺负你。
191埋怨律师出身的方怡无疑是最擅长对人心理的把握的,她很清楚面前的王芊芊此刻最想要的是什么,所以她很直接的给出了承诺,只要嫁入他们赵家,王芊芊便能有了真正对她好的家人,会挡在她的身前,庇护着她的家人。
听完方怡的那番话,王芊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可是她的心里却远不如表面那么平静,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方怡这番话的诱惑有多大,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她无时无刻不渴望着能有一个人站在她的身前,为她提供哪怕是一丁点儿的庇护,可是没有,一点都没有,这些年来,她一个深闺姑娘,顶着一众亲戚们虎视眈眈的压力,艰难地为自己还有母亲寻找立足之地,其中的辛酸苦辣除了她自己,谁人能懂?王芊芊过于平静的反应有些出乎方怡的意料,仔细想想却又在情理之中,王芊芊这几年受的委屈苦闷比他们一家子只多不少,突然有这么好的事情摆在面前,一时之间难以相信也是正常。
这样一想,方怡放下心来,面对王芊芊的沉默,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耐心地等待。
……女大夫这一个上午都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看了一眼后院儿的方向,配药的时候甚至还错了两回,幸亏她身边儿的小学徒机灵,瞧着不对了连忙指出来了,不然回头指不定得闹出多大的事儿呢!等到快中午的时候,方怡和王芊芊终于是出来了,女大夫连忙扔了手里的东西,几步走过去,嘴角动了动,终究还是忍住了想要当面询问的念头,只笑道:这都正午了,你们索性留下吃顿饭吧。
方怡倒是没所谓,她是吃饱了才出来的,家里头还有不少吃食,倒不用担心几个小的饿肚子,能跟王芊芊一起吃顿饭倒也不错,有女大夫帮衬着再劝劝,或许她就点头了。
然而王芊芊却并没有答应,满脸歉意道:家母每日要服用两剂药,我若是不在的话,她便不肯喝药。
恐怕要辜负姐姐的一番好意了,真是惭愧。
女大夫道:我倒是忘了这茬,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留你了,早些回去吧。
方怡也笑道:雪大路滑,你自己路上小心些。
芊芊先告辞了。
王芊芊朝着女大夫和方怡欠了欠身,接过随行丫鬟递过来的纱帽,戴在了头上,黑色的纱垂了下来,遮住了王芊芊大半个身子,她这才转身离去。
等人走远了,女大夫转过头,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方怡摇摇头,随即又笑道:虽然她未点头应允,心里却有些松动了,再让她想两天,应该就会同意的。
女大夫道:如此便最好不过了。
这门亲事若是成了,姐姐是可是最大的功臣!女大夫笑道:那回头可别忘了给我包个大媒人礼包。
那是一定的!两人说笑了一会儿,女大夫正要问方怡要不要留下吃午饭,门外赵立夏就已经上门来接人了,女大夫当即就把方怡给推了出去:得了,你家小夫君都来接人了,你也回家吃去吧。
方怡抬眼,正对上站在门口笑得憨厚的赵立夏的目光,冬日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那双本就乌黑明亮的眼愈发的深邃漂亮,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听到女大夫的调笑,赵立夏的笑容里多了一分腼腆,目光却依然温柔沉静,女大夫忍不住又看了眼身侧的方怡,只觉得这两人当真是般配得紧。
……从女大夫家里出来,赵立夏赶着马车慢悠悠地走,方怡从车里头探出头来,小声地把上午跟王芊芊见面的情形跟赵立夏说了,眉飞色舞的:这芊芊当真是个不错的!配立秋再合适不过了,这门亲事说什么也要谈成了去!赵立夏看着方怡冻得发红的鼻尖儿,有些心疼:你快去车里坐着,等回家再说。
方怡瞪了赵立夏一眼,嗔怒道:这可关系到立秋一生的幸福,你怎么都不关心的!赵立夏道:我哪里不关心了?你刚刚不是都说了她会同意的吗?咱们只需要耐心地等她点头就好了。
说是这么说,咱们也不能干等着,你说我们要不要准备些礼节送去?赵立夏想了想,摇摇头:这样不妥,毕竟我们与她非亲非故,平白无故送礼节去,恐怕会落人口实。
方怡说完也意识到不对,这古代可不比现代,现代人之间送礼物没那么多规矩,觉得亲近了就送些礼物增加亲密度是很正常的事,但古人可不一样,规矩多的去了,一个不小心就容易好心办坏事。
赵立夏又道:这事急不得,须得慢慢来,眼下已经是腊月了,怎么也要等明年正月十五过了才行。
你身子重,不宜太过操劳。
方怡撇了撇嘴角:那也太久了,我想正月里就去提亲。
赵立夏露出些许无奈的神情:王家虽然如今是依附于刘家,可到底也是大家族,大家族里的规矩一向繁冗,我们若是不稳妥些,怕是会被有心人以此为证,刻意从中阻拦。
到那时候,我们岂不是得不偿失?方怡嘟了嘟嘴,不说话了,这难得地孩子气的举动让赵立夏失笑,继而又劝道:更何况,这件事,总还是要去问问先生和柳大哥的意思,等他们同意了,我们才好商量下一步。
这回,方怡不吭声了,若是换了当初的方怡,定会说,这亲事是给赵立秋求的,管其他人什么事呢,只要赵立秋觉得好,那姑娘也确实好就行了么。
但是到了如今,在受了那些长辈们的诸多关怀照顾之后,方怡对他们已经生出了一丝亲人的亲昵,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话反过来,便是说一日为徒终生为儿,在左家父子的身上,方怡是真心感受到了这种类似父爱的关怀。
也因此,这门亲事,方怡是真心想要获得那两位长辈的支持。
……自那天过后,王芊芊那边便没了动静,不过方怡心里却是高兴的,没有动静才好啊,那表示她不再拒绝了,毕竟是关系到自己的亲事,难道还指望人家大姑娘的跑来说,我同意你们上门来提亲了,这不是为难人家嘛!方怡最近也同样没什么动静,眼下都腊月底了,家里头是真心的忙,饶是赵立夏有心想要拦着,也有些顾不过来,只能让方怡挺着还不太明显的肚子操劳。
其他人家的礼节都送到了,最后就只剩下左府的了,每年他们都是小年过后才去送的,实在是之前的时候,去左府送礼的人太多,都快要挤破了门槛。
到后来,左穆就干脆让他们等腊月底再去,然后两家人一起吃顿年饭再回家。
是以每年这个时候,方怡都要额外准备不少的吃食,回头一起带到左府去。
每当年底的时候,那都是一家子人最高兴的时候,因为过年通常都意味着可以多一些玩儿的时间,还能整天整天地看着方怡准备各种好吃的东西,平日里很少吃到的吃食到这会儿是应有尽有,想吃什么都可以说出来,方怡都会给他们准备。
可是今年却有些例外,除了有些挂念远在边城的赵立冬,还有就是赵立秋了,这小子因为害羞躲着自家大哥大嫂可有好些天了,眼瞅着这都腊月底了,他是有心想要再早出晚归装忙碌都装不下去了。
小心翼翼的在家里转了两圈儿,赵立秋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了,怎么自从那天之后,自家大哥大嫂就再也没找过他提过亲事呢!好歹成不成总要说一下的吧,那方怡不是为了这事儿亲自出去跑了两三趟了么,怎么没个结果呢?难道没成?这么一想,赵立秋坐不住了,王家那位表小姐当真是入了他的眼,自从听赵立夏说要给他求这门亲,赵立秋私底下可没少琢磨,越琢磨越觉得欢喜,虽然那位表小姐没有大嫂漂亮,但也很娇小可人,而且很孝顺,性子也是坚韧的,将来嫁过来肯定会孝顺大嫂,照顾弟妹们的。
有了心事的赵立秋也不躲着方怡和赵立夏了,把手里的活儿推给赵立年,他凑到方怡身边打转去了,方怡这会儿正忙着炸丸子弄吃的,使唤赵立秋使唤的别提有多顺口顺手了,还真没留意赵立秋的一颗脆弱小青年心。
打了一天下手却一个字都没问出口的赵立秋只觉得心里头憋着的那口气儿是越来越大了,终于忍不住在傍晚时分找上了自家大哥。
比起面对嫂子谈这事儿,还是跟大哥说亲切些。
赵立夏早在赵立秋凑到方怡跟前儿就已经猜出这小子的居心了,看好戏般看了大半天,忍笑忍到肚子都有些疼了,这会儿才终于想起了兄弟爱这回事儿。
也不等着赵立秋憋出话了,拍拍自家聪明的二弟的肩,赵立夏一副过来人的口吻:立秋啊,这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儿,急不得,你要沉住气才行。
赵立秋微微红着脸,闷声点头,心里却在想:还急不得呢!当初你娶嫂子的时候可比谁都急!赵立夏哪里知道自家弟弟正在腹诽他呢,也不再吊他胃口,道:这门亲事我和你嫂子都是很上心的,你嫂子为了你顶着大雪跑了几趟了,等明儿我们去了先生家里,再跟先生说说,若是先生和柳大哥也都同意了,那我们年后就托媒人上门说亲。
听到这话,赵立秋总算是松口气了,原来是因为年关到了,所以才把这事儿给拖下来了,不是被拒绝了就好。
似乎是看出赵立秋对这门亲事的期待很高,赵立夏又道:立秋,这事儿能成是最好,若是不能成,你也不能太伤心,更不能埋怨你嫂子。
赵立秋立刻瞪圆了眼:大哥,你这话说的,我怎么会埋怨嫂子!赵立夏连忙安抚他:我这不是看你似乎很中意那位表小姐,怕回头亲事不成,你会伤心么。
大哥,这个道理我懂,就算我中,中意她,那也不是非她不可,在我心里,大哥大嫂还有弟弟妹妹们才是最重要的,我怎么会为了外人生分了我们的感情?再说了,大哥你看我像是那种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人么?赵立夏失笑,道:你这话跟我说说也就罢了,将来可千万不能让你媳妇给听到了,不然有你受的!赵立秋脸一红,嘟囔道:我才没那么笨,会当媳妇的面说这些话呢。
192一生一世腊月二十六那天,赵立夏他们一家子塞满了整个马车,浩浩荡荡去了左府,跟着总管一进门,立刻就瞧见了坐在左柳身旁的齐墨,赵立夏下意识就往前走了一步,想要挡住身侧的方怡,方辰倒是笑得开心极了,几乎是乐颠颠地跑过去,先向着左穆行礼问好,再向左柳兄弟三个问好,最后才向齐墨问好。
左柳是满心舒畅,斜着眼去看齐墨,脸上是毫不遮掩地炫耀:看到没,我教出来的人,就算是你侄子,那心里头也是我比你重要。
齐墨这会儿没功夫搭理左柳,最后一个向他请安问好有什么关系?只要能看到他笑得那么开心灿烂,心里就觉得满足极了,哪里还会计较其他!这一回,齐墨倒是学乖了,对于方怡的问好只是淡笑着点点头,对于其他几个人反倒会说上两句,不过也都是问些功课上的话。
言行得宜,就像是是个真正的师兄那般关心着师弟们。
左柳眼睁睁看着赵立夏和赵立秋两个因为齐墨的态度渐渐放下心防,心口生生憋出一团气来,你们两个真是太天真了啊!居然没看穿那只狐狸的真面目!这天的聚会到更像是家宴了,原本有齐墨在场,理应更注重些礼仪才对,不过在左穆一家的刻意掩盖下,赵家的这些孩子还真没觉得齐墨是外人,连左家的掌上明珠左筱筱都跑到前厅里来了,小丫头如今是越发的漂亮可爱了,性子倒是没怎么变,一看到方怡和赵苗苗立刻就甜腻腻地挨过去了,一手拉着一个,当然,也没忘记瞪一眼方辰,却没想方辰一门心思都挂在了齐墨身上,竟然没留意到自己被埋怨了,可把左筱筱给气得,小脸儿红的跟那外头高高挂起的红灯笼似的。
左府的下人们也都知道赵家的这几位孩子在左家人的心目中地位不一般,每次他们过来,不论是左穆还是左柳甚至是左筱筱都很高兴,久而久之,这些下人们也跟着高兴起来。
左府总管更是一大早就督促厨房里准备那些孩子爱吃的东西。
上午的时候大家坐在一起说着话,吃饭时倒是分开了,女眷单独在偏厅又开了一桌,虽然也就那么三五个人,再加上王满仓王来银的几个小孩儿,差不多也能坐上一桌了,她们不喝酒,吃起饭来倒是快了许多,酒足饭饱之后,左筱筱立刻迫不及待地炫耀起她院子里的那几株腊梅来,于是在跟总管交代了一声之后,一行人结伴去了后院儿,几个小的一路蹦蹦跳跳,倒也欢喜。
主桌上那是少不得要喝些酒的,就连最小的赵立年和方辰面前也摆上了小酒盅,这小酒盅可不是普通的酒盅,而是玉杯,墨绿色的杯子苍翠欲滴,杯薄如纸,光亮似镜,可不就是那闻名遐迩的夜光杯。
赵家这些个孩子,饶是这些年在左穆左柳的调、教下见多了各类宝物,此刻也依然被这精致的玉杯给吸引了,趁着酒还未开启,赵立年和方辰忍不住碰了碰那玉杯,满脸稀罕之色,动作更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碰破了似的,透着孩童的天真。
左穆笑眯眯如同一尊弥勒佛,甚至还说了句玩笑话:这套夜光杯是你们齐师兄前些时日送给我的,今儿第一次拿来用,你们若是喜欢,回头问你们齐师兄要去。
听了左穆这话,赵家几个孩子齐刷刷地看向了齐墨,不过却不是为了讨要夜光杯,那目光里都带着羡慕和崇拜,这样漂亮精致的宝物居然都能拿出来送人,不愧是京城来的齐师兄!面对那一双双亮晶晶的眼,齐墨面上笑盈盈,心里却颇有几分无奈,这夜光杯虽然是罕见的宝物,但他们齐家却不止一套的,若是方辰当真想要,别说是一套,就是十套八套他们也能给他找来,可问题是找来了也不敢就这么送给他啊。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赵家如今还太弱小,连保护自己都尚且有些不足,遑论这些宝物,这时候送好东西给他们,无疑是害了他们。
这个道理,左穆又哪里会不知道,只不过是突然玩心大起,想要捉弄捉弄齐墨罢了。
所幸这些孩子都是懂事的,并没有出声讨要,只是惊叹这夜光杯的漂亮精致,齐墨看着身旁的方辰黑亮的眼,笑着将这夜光杯的典故说了一些,说话间,总管也送来了方怡酿造的葡萄酒,给每个人都斟上一杯,装进夜光杯里的葡萄酒又是另一番光景,看得几个小的又是一阵惊叹。
吃过年饭,就该是发红包压岁的时候了,除了已经成家的赵立夏和方怡,其他几个都有红包拿,不只是左穆,左柳兄弟几个也会给红包,到了今年,又多了一个齐墨,拿出红包的时候,齐墨的心里是激动的,盼了这么多年,他的红包终于有机会送出去了。
虽然只送给了方辰,不过方怡那份也不用着急,等她肚子里的孩子落地,可不就能送了么?一天的时间似乎眨眼就过了,眼瞅着太阳都偏西了,也到了回家的时候,临走时,左穆突然道:立夏,明日我们要回祖宅去,一直要到正月里才回来,齐墨身份特殊,不方便随我一道,不如让他去你们家中小住几日,如何?赵立夏微微一愣:齐师兄去我家?左穆笑眯眯道:齐墨可是齐家嫡子,立年辰辰若是能得他指点一二,必将受用无穷。
此等良机,可是别人盼都盼不来的。
赵立夏很快就明白左穆所说的指点一二是指的什么,齐家可是真正的书香名门,他们的传承教导可不仅仅是单纯的学识上的东西,更多的还是为人处世之道,以及为官之道,这些东西正是他们最欠缺的,其中尤以打算参加科举投身官场的赵立年和方辰最甚。
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我们家简陋的紧,平日里也没什么规矩,怕齐师兄过不习惯啊。
若是怠慢了他,那就得不偿失了。
左穆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入境随俗,他既然要住进你们家,自然是要照你家的规矩。
你莫要小看了这世家子,他们的为人气度远非寻常人能比。
听了这话,赵立夏也放下心来,点头道:那我今晚回去收拾一下,明日一早来接齐师兄过去。
左穆正要点头,那头不知何时走过来的齐墨却道:这寒冬腊月的,何必辛苦再多跑一趟,我等会儿随你们一道回去便是了。
赵立夏:……于是乎,回去的路上,马车里又多了一个人,具体来说,是马车外车夫坐的位置上多了一个人,碍于方怡坐在车里,齐墨坚持要跟赵立夏一道赶马车,还笑言自己从未赶过马车,趁此机会要好好体验体验。
听得赵立夏愧疚不已,之前他还以小人之心想齐墨呢!最高兴的莫过于方辰了,这次齐墨回到城里,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以前可是做梦都没想过齐墨会住进他们家里!……等到人都散去,左柳道:想不到他们相了三年,最后居然想到王家那表小姐身上去了。
那可是个有克夫之名的姑娘,方怡那小妮子还真敢想敢做。
光她想又有何用?定是立夏和立秋也都同意的。
我听说立秋前阵子还救过那表小姐一回,莫不是那一回便一见钟情了吧?左柳摸摸下巴:倒也有可能。
左筱筱也坐在一旁,听着父亲和哥哥们的谈话,颇有些云里雾里,忍不住问道:那这门亲事,好还是不好?左穆慢悠悠道: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爹爹是何意?左柳笑着捏了捏左筱筱的小脸,耐心地解释道:以赵家和立秋现如今的家世地位,能娶一位大家族的嫡小姐,那自然是不错的,换了别家,那是他们高攀,即便娶进门恐怕也得当姑奶奶供着。
可这位表小姐却不同,一来他们王家这些年日渐衰败,如今已是彻底依附于刘家,她虽有长子嫡女身份,却又比不得别家的嫡小姐,二来她已经说过两门亲事,如今又有克夫的名头在身,即便是下嫁到赵家,也没有多少拿乔的立场,应该不会扰了他们一家难能可贵的平静安逸,更难得的是,那位表小姐的性子跟立秋也还般配。
左筱筱又问:那还有什么不好?这回出声的是左竹:不好也在于此。
以赵家这些孩子的资质心性,且不论那立夏立秋和立冬,就立年和辰辰两人,将来的前途必将是无可限量的,立秋就算从商,那也是他们的二哥,莫说是娶一位表小姐,便是大家族的嫡小姐也是能配得上的。
如今娶了一位名声不好的表小姐,一来对赵家的家业前程没有分毫帮助,二来还会牵扯上那样一家亲戚,将来指不定会生出些什么事来,等他们去了京城,少不得还要被别人拿来当做谈资。
左筱筱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突然道:我明白了,就是说从目前看是好的,从长远看是不好的,对不对?这一来,屋里几个人都笑起来:筱筱所言,当真是一针见血。
左筱筱却还是不懂:那这门亲事到底应不应该结呢?左柳笑道:若是立秋当真中意了那位表小姐,这个亲自然是可以结的。
将来的事还远着呢,若真有被人笑话的那一天,只要再给立秋选两位有身份地位的妾就是了,算不得多大的事。
听到这话,左筱筱突然不乐意了:大哥你怎的说这样的话来!连方辰都说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怎的想着让立秋哥哥娶妾呢!还是娶那种比正妻的身份地位更高的妾室,那岂不是诚心想要让那位妻子不好过吗?你这样做,外人是不会笑话立秋哥哥了,可是他们会笑话立秋哥哥的正妻!左柳的笑容还僵在脸上,他是万万没想到左筱筱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们左家虽然比不得齐家那种名门世家,可也没差了太远,对于左筱筱的教导也与寻常家族的姑娘们不一样,可怎么教也不至于教出个会相信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结果来!如今这世上,男人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左筱筱将来要嫁的人家必定是非富即贵,怎么可能会有赵立夏和方怡那样彼此忠贞的爱情?她要学的是如何把持后院,平衡各妾室的关系,而不是一味的相信爱情!相比起左柳的一脸沉思,左穆倒是没什么反应,笑眯眯地问道:那一生一世一双人是辰辰说的?他何时说给你听的?被左穆这么一问,左筱筱突然想起她如今已经过了跟方辰一起玩耍读书的年纪,当即小脸儿一红,支支吾吾道:我不记得了。
左竹在一旁逗她:是不记得了,还是不想说?难道是你们私下偷偷见面的时候说的?左筱筱一张小脸儿红了个彻底,恼羞成怒道:二哥你乱说什么!我可是左家淑女,才不会跟他私下偷偷见面!我就是上次路过花园的时候不小心听到的,那时赵立年跟方辰说他将来要娶八个美人,然后方辰就说他只愿得一知己足矣,还说什么流连花丛倒不如一生一世一双人!193同榻共眠打算将来娶八个美人老婆的赵立年这会儿正在挨训呢,不过不是因为他想娶八个老婆,而是因为他把方辰给惹哭了。
就在刚才,因为齐墨的到来,一家人正商量着该怎么安排晚上住宿,这间小院里有床的房间有五间,不过其中一间是没法儿住人的,因为里头放的是木床,而不是炕头,在这种天气下是万万没法儿睡人的,而剩下的四间房,其中赵立夏和方怡住一间,赵立秋一间,赵苗苗和王家兄弟的那几个孩子就住在赵立冬的房间里,方辰和赵立年共一间,如今齐墨来了,自然是要空出一间给齐墨的。
若是放在赵家村儿里,那问题自然是不大,直接让赵立秋跟赵立年和方辰挤一挤就好了,可现如今是城里头房间小,这炕头也就没村里做的那么大,横着是睡不了人的,只能竖着睡,他们三个一张床倒是能睡下,只不过炕的两边是比较凉的,睡到半夜或是凌晨肯定会冻醒,没睡好倒还是次要的,万一冻出病来可就不好了。
齐墨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当即坚持自己可以与人同睡,就让方辰跟他睡好了。
若是换了寻常的客人来,那大家自然不会说什么,可如今这位是贵客齐墨,哪怕是方怡都觉得这样不太妥当,赵立年到底还太小,而且朝夕共处之后他比谁都了解方辰,知道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说话是不注意的,万一齐墨趁着他迷糊把他拐走了怎么办?别问赵立年为什么会觉得齐墨想要拐走方辰,他心里就是有这么一股子念头,突如其来,却坚信不疑。
哪怕他如今也很喜欢齐墨,却在喜欢的同时还是有些防备着他的。
为了防止方辰被拐走,赵立年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在几番劝说无果之后,他果断将方辰睡觉打呼噜抢被子还踢人甚至还会磨牙的事儿给抖了出来,还是当着众人的面给抖出来的,这一下不得了了,方辰当即就红了眼圈儿,消失了好几年的金豆豆也冒出头了,小家伙用犹自带着哭腔的稚嫩嗓音怒道:赵立年,我要跟你割袍断义!赵立年傻了,然后呆呆地被赵立秋拎到一边训话去了。
赵立夏连忙去追跑走的方辰,齐墨似乎没料到事情会有这样的转折,愣了一愣之后也跟着赵立夏的脚步跟过去了。
方怡站在原地,颇有些哭笑不得,这,这两个小家伙这是吵架了?还割袍断义,有没有那么严重?她记得以前看到别的孩子闹翻了,说的最多就是:XXX,我再也不跟你玩儿了!想不到方辰也有这么可爱孩子气的一面。
赵苗苗带着几个小的在隔壁玩儿,听到动静,连忙跑过来,看到只有方怡一个人在房里了,担忧地问:嫂子,我刚刚听到辰辰哥哥的声音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呀?方怡摸摸赵苗苗的头,笑道:不是吵架,是你立年哥哥说了辰辰哥哥的糗事,辰辰哥哥生他的气了,没事的,做两天就好了。
赵苗苗眨了眨眼:立年哥哥为什么要说辰辰哥哥的糗事呢?他们不是最好的知己吗?哟,这连知己都标榜上了啊?方怡忍不住又笑了笑:乖,没事,就算是知己也有闹别扭的时候,时候不早了,我带你和弟妹们去睡觉。
好。
……赵立夏跟上方辰的时候,小家伙正蹲在厨房里偷偷地抹眼泪,抽抽搭搭的声音听着就觉得委屈极了。
这次的事还真的是赵立年的错,好端端的说那些话做什么?赵立夏走过去,蹲在方辰身旁,拿出帕子递过去:乖,不哭了。
方辰脸一红,嘟囔道:我才没哭。
这眼圈儿红彤彤的,眼角还挂着泪呢,这没哭的说辞实在是太没说服力了,不过赵立夏可不会指出来,拍拍他的手:立年真是太不懂事了,就算是不想跟你分开睡,也不应该说那样的话。
方辰义愤填膺:亏我当他是知己,他居然这样污蔑我,实在是太过分了!赵立夏表示很赞同:是很过分,等会儿我好好教训他。
方辰用力点了点头,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那个出卖了他们深厚情谊的家伙!赵立夏忍下心头的笑意,又道:别蹲在这里了,蹲久了腿要麻了,跟我过去,看我教训立年怎么样?方辰眨了眨犹自湿漉漉的眼,犹豫了片刻后,果断摇头:我不去,他出卖了我,背叛了我们的情谊,我已经跟他割袍断义了!赵立夏被这一连串义正言辞的声讨给噎住了,若是方怡在此,定然要笑到肚子痛,赵立夏不是方怡,所以他忍住满腹的笑意,耐心地劝道:立年也许是有口无心,你就再给他一次机会,至少也要听听他为什么要那么说对不对?方辰挺了挺小胸脯,态度坚决:男子汉大丈夫,哪有出尔反尔的道理!既然都说了要割袍断义,那就要割袍断义!这话单独看那是很有决心气势,可从方辰的嘴里说出来就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更别提小家伙这会儿还一副刚哭过的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尚未变声的稚嫩童音还带着哭过以后的浓浓鼻音,怎么看都像是赌气的孩子,让人不禁莞尔。
不过,这话赵立夏是断然不会说的,想了想,只得先顺着他的心思,等过两天他的气消了再说。
至于割袍断义,赵立夏那是断然不信的,这两个小家伙从小一起到大,感情胜似亲兄弟,哪有为了这点事就割袍断义的?齐墨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赵立夏哄劝方辰,目光温柔,唇角带着宠溺的笑意,他当然知道赵立年为什么会突然冒出那样的话来,只不过是为了不想要方辰跟他一起睡罢了,小孩子的心里总是霸道的,恨不得把自己喜欢的人或东西都放到怀里搂着。
而方辰会如此气愤,也是情理之中,至于那番割袍断义的宣言,理所当然地被舅舅大人给无视了,不过傲娇的孩子气的方辰倒是意外的可爱。
当晚,方辰雄纠纠气昂昂地无视了赵立年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儿,步履坚决地踏进了给齐墨腾出来的房间里,看得在场其他几个人又是一阵暗笑。
想到齐墨平日里应当是被人服侍惯了的,赵立夏和赵立秋便自觉地将热水和洗脚的木盆都送进了齐墨的房里,顺便把方辰的小脚盆也一并端进去了,小家伙今儿受了委屈,得补偿补偿。
等到那兄弟两人离开,方辰立刻乖巧地把洗脚的木盆放到齐墨身前,转身正想要去拎装了大半桶热水的木桶,却被齐墨给制止了:平日里你也是自己倒热水洗脚的?这个问题问的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方辰还是乖乖地回答了:不是,平时都是立夏哥哥或是立秋哥哥帮我和立……,嗯,他们帮我倒的热水。
说完,又觉得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哥哥们帮忙倒洗脚水有些丢人,方辰又补了一句,其实我觉得我已经长大了,完全可以自己来,可他们还是很坚持。
齐墨目光再度温柔起来,温声道:你如今还在长身体,家务事不宜做太多,会影响你长身体的,等你长到立秋那么高了,他们就会放心让你自己来了。
方辰仰起头看向齐墨,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明亮:是这样吗?齐墨点头,认真回答:是的。
方辰这才放下心来,眼睁睁看着齐墨给两个小木盆里都倒上热水,然后又搬了两张矮凳子放在木盆边,示意他一起泡脚。
方辰心里喜滋滋的,刚刚因为被赵立秋背叛而悲伤的情绪也渐渐淡了,挨着齐墨坐下,将衣摆撩起来,解开鞋子,脱了袜子,把白嫩嫩的小脚丫泡进热水里,顿时满足地叹了口气。
齐墨不动声色地将方辰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分表情都看在眼里,仿佛想要透过这些看到过去那十年一般,这个可爱的小家伙就是他的侄子。
不再是远远地看着,他也不再是平日里衣着整齐规规矩矩的模样,而是只有在面对家人时才会流露出来的慵懒自在的小模样,那样的可爱,那样的真实,触手可及!齐墨顺应了自己的心意,抬起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对上他略带询问的目光,只觉得整个心都满了,他笑道:等会儿我帮你梳头好不好?梳了头再睡觉会睡得更舒服。
方辰笑得灿烂极了,毫不犹豫地点头:好,谢谢师兄!若是换了一个月前,方辰是断然不会在齐墨面前这么随意放松,只是这一次见面以来,齐墨不动声色地一步一步地靠近,将他心里好不容易竖起来的那一点儿防备一点点的蚕食,让他渐渐忘了齐墨身为朝廷大员齐家嫡子的身份,而记住了齐墨这个师兄的身份,同门师兄弟,听着就觉得亲近的很,实际上,也确实亲近的很。
泡过脚,齐墨果真帮方辰梳起头来,只可惜他素来都是被人服侍的命,还真没有服侍人的天赋,才一会儿工夫,就扯下了方辰好几根长发,齐墨一阵心疼,他哪里看不出方辰是在强忍着不喊疼,可这头发梳了一半,总没有立刻扔了梳子的道理,只得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动作轻柔再轻柔。
这样一来,方辰倒是不疼了,可这头却梳了大半个时辰了,等到两人钻进被窝里,手脚都已经冻得冰凉了。
方怡特意给他们准备了两床被子,齐墨却将两床叠起来盖,等于两人是挤在一个被窝里,方辰挺着身体,颇有些担忧,万一他等会儿睡着了打呼噜磨牙踹被子踢人可怎么办?万一齐墨觉得他徒有虚表实际却粗鲁不堪怎么办?齐墨看着身旁的小家伙直挺挺的,一张小嫩脸上写满了担忧,不由哑然失笑,他一早就发觉,在面对亲近的人的时候,方辰的所有情绪都能从他的脸上看出来,但是在对着外人的时候,小家伙倒是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
这样,很好,齐墨短期内也不打算让他改了这习惯。
方辰这一天过的着实有些忙碌,天不亮就起来准备去左府,在左府里又玩了一天,晚上回来还跟赵立年吵了一架哭了一场,这会儿哪怕心里头还记挂着重要的事儿呢,却还是抵不过尚在成长中的身体本能需求,不大一会儿就陷入了香甜的睡眠。
齐墨察觉到方辰的僵硬,本想装睡,结果闭上眼没一会儿,耳边就听到了轻微的鼾声,齐墨无声地笑了笑,睁开眼侧过身子,轻轻将方辰搂进怀里,小家伙皱了皱眉,砸了砸嘴,又扭了扭身子,自动自发地在齐墨的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安稳地睡着。
齐墨静静地看着怀里的孩子,伸出手轻轻地一寸一寸地抚摸着他的额头、眉眼、鼻梁、小嘴,一遍一遍,不厌其烦,仿佛想要将过去十年的空缺都补回来。
194启发方辰这一回的气性着实不小,赵立年已经在他身边卖乖讨好了两天,他却依然板着脸,一副完全看不见的傲娇模样,可把赵立年给愁得,晚上睡觉都不安稳。
家里其他几个年长的也不插手,颇有几分看热闹的意思。
方怡是完全没有劝解的打算,在她看来,这就是两个小屁孩儿在闹别扭,就算这两个小屁孩儿已经是举人在身,算是官老爷了,可在方怡眼里,那就是两个十来岁的小屁孩儿,无非就是聪明了些,扔到现代去,那还正处在需要手拉手一起排排站的小学里呢!这小屁孩儿之间的别扭,过几天自己就好了,哪里还需要大人去干预?赵立秋心疼弟弟,倒是有心想要劝解一番,却被赵立夏给拉住了:别急,先看看。
看什么?这马上就到除夕了,难道要让他们别扭到明年去?赵立夏的目光冲着不远处的齐墨看了看,低声道:先生不会无缘无故让齐师兄住进我们家的,且先看看。
赵立秋哦了一声,当即确定加入看戏的阵营。
如此又过了一天,赵立年的一颗脆弱玻璃心似乎被好知己方辰给磨碎了,整个人都恹恹的,看到方辰也不再似前两天那般凑上去了,只不远不近地挨着,目光哀怨,可怜兮兮。
这一晚,齐墨果然不同前两晚那般给方辰讲野史,而是很严肃地问方辰:辰辰,你生了这么久的气,想来是当真不想要立年这个好朋友了?方辰一愣,随即露出别扭的神情,鼓了鼓腮帮子,依然有些气愤,隐约还带了些委屈撒娇的意味:他这次太过分了,是他先出卖我的!齐墨心里一软,语气却未变:所以你是下了决心真要跟他割袍断义?我没有!方辰下意识就轻喊出来,说完,想起这话是他前几天才当着众人的面说的,如今又要反悔,实在非君子所为,一时间脸上发烧,向来清澈坦荡的眼神也飘忽起来,低着头不敢去看齐墨的眼,一副做错事等着被骂的模样。
齐墨又道:既然你还想要跟立年继续当好朋友,那么,该何时原谅他,与他恢复往日的亲密,想必你心中也有计较。
这一下,方辰的脑袋垂得更低了,连耳根子都红透了,沉默了半晌之后,终于还是老老实实地坦白了:我,我没有计较。
哦?方辰声若蚊蝇:我只想等消了气再原谅他。
齐墨早就看出来了,此刻却偏偏吊足了方辰的胃口,好一会儿才出声:等消了气再原谅他,这个想法倒是很好。
饶是方辰再天真也听出了齐墨这句话的真正意思恐怕并不是真的夸他这想法好。
齐墨此刻却又突然转了话锋:辰辰,每个人心中都应该有一把尺,用以衡量每个人每件事,并依此来决定自己为人处世的进退。
立年在你心中是怎样的地位,而他之前做出的那件让你觉得被出卖背叛的事对你又造成了多大的伤害,这些,你都应该在心中想清楚,并最终确定,你需要他要用多大的诚意多久的时间来换取你的原谅。
方辰不知不觉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齐墨,心里却开始依着齐墨的话思索起来。
齐墨静静地看着方辰,耐心地等待着他最终地思考结果,等到他不经意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脸上也露出些许释怀和懊恼的神情时,才再一次开口:刚刚是站在你的角度来思量的,同样的,在立年的心中,他也有一把尺,也许他还没有意识到,但是这把尺却是朦胧中存在的,毫无疑问,他的心中是重视你们的友谊,但是因为他的一个可能是无心之失,造成了你们友谊的破裂,然后他诚心的向你表示歉意以请求你的原谅。
在他心里,也同样会根据他所犯下的错误,给自己的道歉定一个时间期限,当超出预定的期限,他就会气馁,甚至开始产生其他的情绪,他会开始怀疑你们之间的友谊,而这种隔阂一旦产生,便再无消除的可能。
你有没有发现,今天开始,立年渐渐地减少了主动靠近你的次数?如果方怡在此,定会不赞同齐墨的说法,在她看来,赵立年和方辰都还小,他们之间的矛盾只是小孩子之间不可避免的别扭罢了,完全不应该从成人的角度去考虑,更不应该这么直接地指出来。
他们完全可以先享受几年童年的快乐,要知道人这一辈子,也就童年的日子最是天真无忌,快乐肆意。
这些东西等他们大点了再教也不迟,以他们的聪明,哪里会不明白?方怡的想法并没有错,只不过她还没有足够清楚的认识到他们一家的身份地位,从方辰和赵立年八岁参加童生试考中秀才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没法儿享受寻常人家孩子们的纯真童年了。
即便是在现代社会,那些被冠以天才小神童之类的孩子,也跟普通孩子是不一样的。
方辰是个聪明的孩子,很快就明白了齐墨的话,他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他当然感觉到了赵立年的沮丧,他当时只想着让赵立年也好好难过两天再原谅他,却没有想到自己这样的行为会导致赵立年对他们之间的友谊产生怀疑。
眼见方辰明白了这个道理,齐墨却又再度岔开了话题:辰辰,虽然你如今方才十一岁,即便是在世家之中,也尚算年幼,但是你已经是举人之身,那便不能再当自己年幼,你应当有自己的思量,身为大人该有的思量。
方辰目露疑惑,他一直都有自己的思量,自从三年前赵立秋被人算计之后,他就开始学习用大人的角度来思考问题,连先生都夸他终于有了城府,为何齐墨还觉得他稚嫩呢?你不服气?齐墨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那我问你,你可知道为何立年那日会说出那番惹你生气的话来?方辰道:是因为他不愿我跟师兄你一同睡。
那他又是为何不愿?因为我一直都是跟他一起睡的,他不愿我们分开睡。
齐墨微笑着,淳淳善诱:只是这样吗?你觉得立年是这样心胸狭窄的人?你们难道就从来没有分开睡过?方辰答不上了,赵立年并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更不是非要两个人一起睡,之前很多次的时候,都是赵立年跟赵立秋或是赵立冬挤一挤,而他跟左柳一起睡,那时候也不见他有这样的反应。
这一思索,方辰渐渐明白为何赵立年那天会那样说了,因为在赵立年看来,齐墨跟左柳不一样,齐墨从出现的那天起,就对他们极好,这种好毫无缘由,所以哪怕赵立年也很喜欢齐墨,却还是防着他的,这一点,方辰是最清楚不过。
想通一切之后,方辰心里的愧疚猛增:我,我误会他了,是我的错!齐墨道:你没有错,你之所以会误会立年,是因为你与他太亲密,你们一直以来的相处,都是直接把自己的心意明明白白的告诉给对方,所以你便不会花太多的心思去想对方这么做到底是什么用意。
辰辰,这世上,每个人做每件事都有自己的用意,哪怕是刚出生的婴儿,简简单单的哭闹也代表了他小小的意愿,更何况是大人,大人的心思最为复杂,你要开始学会去思考别人的言行举止背后的用意,做到心中有数,然后再根据心中那把尺子衡量出来的结果来决定该如何应对,这样,你才不会轻易陷入被动,才能做到真正的进退有度。
比如你和立年这次的事情,如果你一早就明白了立年那番反常行为的真正用意,你也许就不会生他三天的气,虽然手法有失偏驳,但他却是真心实意的为你着想,而若不是我今日点醒了你,你很可能因为这个小小的误会而伤了立年的心,导致你们的关系难以回到以前。
方辰只觉得受益匪浅,当即便继续认真思索起来,想着想着,方辰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惊雷,他猛地站起身,脸色十分难看,他刚刚在做什么?他居然在揣摩赵立年的心思!他居然把赵立年当做是外人那样揣摩!齐墨被方辰的反应吓了一跳,怎么?难道是自己刚刚说的有什么问题?那番话可是他思量了许久才说出口的,怎会有问题?这一瞬间,方辰的脑海里想到了许多的事,他想到了六年前白城山突然对他们施以援手,想到了向来不收徒的左柳主动提议教他们启蒙,想到了左穆将他们一家都收入门下,想到了当年陷害他们的陈家,想到了之前赵立年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了无数次的话:无事献殷情,必然有内情!也想到了刚刚齐墨教他的,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用意,那么齐墨一直以来都对他这么好,那到底又是出自何意?最后,方辰抬起头,看向齐墨,声音虽依旧稚嫩,却又有种沉稳的气息:齐师兄,你的用意是什么?作者有话要说:我只想说,亲,你们太邪恶了!方辰才11岁啊!立年也才11岁啊!齐舅舅想念了11年的亲侄子终于睡在自己身旁,想要抱一抱,摸一摸不是很正常的反应吗?至于小辰辰和立年,那就是亲兄弟般的感情啊!你们这群怪阿姨啊!扇子是个很有节操的人,这是言情文,那就只有言情·····耽美神马的暂时靠边站,乱伦神马的更是必须坚决拍灭!195所谓因果所以你就当面问他了?方怡无奈地摇摇头:那他是怎么回答你的?方辰的神情颇有几分沮丧,昨晚他一宿没睡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了许多事,连好几年前的事情都冒出来了,可是却又跟以往的回忆有些不同,那种滋味无法形容,就好似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以前的事情,结果发现很多事情跟他以前想的似乎都有些出入。
这种感觉很不好,仿佛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带了某种目的似的,这让向来纯真善良的方辰有些难以接受。
辗转反侧之后,方辰最终决定把这些都告诉方怡,因为她是他在这世上最近亲的人,因为她是那么聪明睿智,正处于心灵迷茫中的方辰几乎毫不犹豫地顺应了心底的呼声向方怡求救来了。
听到方怡的问话,方辰耸拉着脑袋,十指纠结在一起:齐师兄反问我:你怎么确定我告诉你的就是一定真的?方怡笑了笑:齐师兄说的没错啊,你确实无法分辨他说的真假。
我知道齐师兄说的没错,可是我……方辰皱着脸,支支吾吾了半晌,终于道:我觉得自从齐师兄跟我说那番话之后,我就变得有些小人了!说完,也不等方怡出声,方辰自顾自说道:我昨晚把以前的事都细细想了一遍,想要试着看能不能看清每个人做每件事的用意,结果,结果我发现,好像每个人都别有用心。
当然不可能是他们当真都不怀好意,只是因为我以小心之心度他们。
看着方辰心怀愧疚满面自责的样子,方怡有些心疼,面前这个孩子不过十一岁,才刚刚跨进少年这个坎儿,连牙都还没换齐啊,能懂得什么人情世故?又能分辨多少是非黑白?这一刻,方怡突然有些后悔,她觉得自己当初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早知道古代科举如此错综复杂,如果早知道方辰和赵立年会如此聪明,她是不是应该让大家在赵家村多呆几年,让这些孩子多享受几年纯真的生活?方怡能明白方辰此刻的心情,当一个天性纯真的孩子第一次开始试着去解剖别人内心猜测别人动机的时候,是很容易钻进牛角尖,继而对一切都产生怀疑,最终,或许连性情都会改变。
很显然,方辰已经钻进了牛角尖里,但幸运的是,他善良的天性让他没有走偏太远,当他发现似乎每个人都别有用心的时候,他选择了停止怀疑,转而开始自省,得出的结论,不是因为别人别有用心,而是因为他变得小人了。
这个结论让方怡欣慰得想要落泪,她能有这样一个好弟弟,何其有幸!方怡伸手,轻轻将方辰的脸托起来,拇指抚去他眼角的泪珠,轻声道:辰辰,你有这种想法,本身就足以证明你没有变得小人,你只是不懂得该如何去面对这些你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东西。
告诉姐姐,你昨晚都想到了些什么,嗯,就从最远的说起,好不好?方辰的眼圈儿有些泛青,一宿未眠对于他这样年纪的孩子来说,是件很伤精神的事,他看了方怡一会儿,点点头,小声道:我一直觉得里正叔是好人,他帮了我们很多,但是昨晚,我突然发现,里正叔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对我们好的,在姐姐你那次磕到头之前,我们也经常会被欺负,可是里正叔很少帮我们说话,我觉得里正叔是看到我背出了几句三字经之后,才开始照顾我们。
眼看着方辰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快要听不见了,方怡道:你想的没错,里正叔确实是看出你聪明,所以才对我们另眼相看,还记得你被污蔑偷鸡蛋还被推到蹭到头的事吗?那一次,如果不是我指出你会读书,里正叔是不会把那件事摆到祠堂里解决的。
不只是里正叔,就连族里的那些老人,也都是看中了你的聪明,他们曾经还想让你教村里的其他孩子背三字经,学几个字,不过被我和你立夏哥推了。
自己猜测是一回事,如今被证实又是另一回事,方辰瞪圆了眼,似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会?里正叔那么好……方怡道:里正叔当然是好的,他虽然是看中了你的聪明才对我们好,但是他在对我们好的时候,并没有想要跟我们收取任何的回报,他最多只是希望将来你出息了之后能够为赵家村赢得一些脸面,能为他这个里正赢得一些脸面,这并没有错,他是里正,理所应当要为整个村里着想,至于那些老族长就更是如此了不只是里正,还有杨婶儿一家,他们对我们好,是因为在我们爹娘在世的时候我们几家就经常走动,天灾过后,她看我们一群孤儿无依无靠,心疼我们,所以对我们很好。
也许,他们一家子才是所有人当中最纯粹的一个。
至于那白叔,他为何没有在一开始的时候主动来赵家村儿探望立夏他们呢?是因为他心里还不确定这一家孩子需不需要他帮,值不值得他帮,当他发现我们值得他出手相助的时候,他便不遗余力地一心帮助我们。
也许,在他心里,也会想着将来你们出人头地之后,给他们一家带来一些好运道,有这种念头也是情理之中,这世上,恐怕只有圣人才会当真无欲无求。
方辰听得目瞪口呆,方怡说的这些,正是他昨晚想到的,只是他想的远不如方怡透彻,在想到那些他喜欢的叔婶们可能是带有自己的用意才来关心他们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觉得不对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想那么多?此刻听方怡一说,他才明白自己想的太天真,迫不及待地想要听方怡解释更多:那柳大哥和先生他们呢?方怡深深地看了方辰一眼,道:辰辰,齐师兄说,每个人做每件事都有他的用意,这话并不是说那个人做那件事的用意就一定是不好的,佛语有云,三世因果,循环不失。
用意可以当做是因,因为有了某种用意,所以他才会去做那件事,那便是果,有因才有果,世上的一切事务都有因果关系,这因果本身并无好坏之分,只是放在了不同的人不同的事上面才有了不同的区别。
我想,齐师兄的用意,是希望你能看清楚这其中的关系,区分其中的好坏,进而分别对待,对于真心对我们好的,我们也当报之以李,对于别有用心的那些,我们则需要多加提防。
而不是让你对所有人所有事都产生怀疑,明白了吗?方辰认真地听着,想着,许久后,展颜一笑:姐姐,我懂了!方怡也笑起来:那你告诉姐姐,齐师兄的用意是什么?方辰一扫之前的萎靡,声音又恢复了平日的清朗:齐师兄的用意我目前看不透,但我能看出他是真心对我好,先生和柳大哥也曾说过要让我好好向齐师兄学习,他们自不会害我,如今齐师兄肯教我,我应当借机好好向他学习才是。
方怡欣慰地摸摸方辰的头发,微笑道:乖,你尚且年幼,尽力就好,不要太勉强自己,须知揠苗助长,过犹不及。
若是换了以往,方辰定然要皱着眉强调自己已经长大了,但是这次,他没有,而是乖乖点头应了:是。
姐姐,我先去给齐师兄道歉,再去找立秋,是我误会他了,我要请求他的原谅。
去吧。
目送方辰轻快离去的背影,方怡松了口气,背过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部,揠苗助长,她觉得方辰和赵立年早就已经在揠苗助长了,说起来,是她的疏忽,古代科举哪有现代升学考试那么纯粹,只要成绩好,老师们恨不得一辈子把你关在象牙塔里潜心学习,而在古代,一旦考出好成绩,方方面面的关系网便铺天盖地地罩过来,哪里还有半分昔日的清净。
过了没一会儿,赵立夏走进来,看到方怡的动作,连忙走到她身后,帮她揉捏起来:辰辰怎么了?方怡叹了口气,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末了才道:早知如此,我们应当在村里多住几年再出来的,他们还太小了。
赵立夏道:多住几年或许我们就碰不上柳大哥了,更没机会拜入先生门下,这又何尝不是因果?方怡笑起来:是啊,看来我也钻牛角尖了。
辰辰那么聪明,更何况还有我们看着,不会有事的,别担心。
方怡道:我不担心,我只是有些心疼。
赵立夏道:既然如此,那等年后,我去跟先生说,让辰辰和立年暂时不参加会试,等他们行了冠礼之后再说。
如何?方怡一拍手:就这么办!不管那齐师兄是何用意,他总不可能在这里呆上九年,九年之后,谁知道是个什么光景?或许他已经不再关注我们了呢?……比起方辰的傲娇,赵立年就要好脾气得多了,看着方辰青着眼圈儿,软言软语地说是自己错了,那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瞬间就让赵立年心软了,哎,谁让方辰天性单纯呢,他这个当知己的当然要多多看着他让着些他才好!反倒是齐墨,虽然心里有千万般的不舍得,面上却还是拿乔了一番,足足冷落了他两天了才继续教些别的东西。
眼看除夕将至,沉寂多日的边关再传捷报,蛮夷的一支前锋精锐军队被老侯爷设计围剿,全军覆没,两军对峙,互不相让。
捷报传来,普天欢庆,伴随捷报而来的,还有边关将士们捎回来的家书,这无疑让更多的家庭能过个更开心的年。
比如赵家,赵立冬送回来的家书是厚厚的一封,分量十足,赵立秋拿回来的时候还笑称这小子是不是过年了想家哭鼻子了,所以才写了这么厚的一封信,结果等打开一看,才发觉那叠厚厚的宣纸里竟然包裹着许多的五彩绳,全部抖开铺在桌上,原来是一根根类似手链的玩意儿,再看书信,里面果然写着这五彩绳的来由,原来赵立冬在军中听闻五彩绳有驱邪迎吉的作用,所以就趁着空闲时间编了这些,带回来送给家人,信中几番强调,要求他们务必带上。
赵立年嘟囔着:三哥也真是,我们可是堂堂男儿,带着这花里胡哨的东西像什么样子!赵立秋拍了他脑门儿一下:瞎说什么呢!这是你三哥的一番心意,不带也得带!方辰道:是啊,立年,这么多的五彩绳,立冬哥要编好久呢。
赵苗苗踮起脚,望着那些五彩绳,大眼睛亮晶晶的:四哥你不喜欢吗?我觉得很好看啊!方怡仔细地家书收好,笑道:想不到立冬在军中还学得更细心了,这五彩绳编的还真不错,来来,一人一根,都带上,有袄子挡着,也没人看得见,不会笑话你的。
196各人心思比起赵家一家子人热火朝天地忙着过年,王芊芊他们母女两住着的小院儿则显得冷清多了,原本还有三个下人,如今却只剩下一个小丫鬟了,另外那两个都各自回家过年去了。
小小院落并没有太多过年的气氛,常年都是静悄悄的,院门口贴了副对联,又挂了两个红灯笼,每天早晚时分,院子里会飘出中药的苦香气儿,那是王芊芊在替她娘熬中药,这类活儿原本是柳妈在做,如今柳妈被儿子接回家去过年,剩下的那个小丫鬟又还太小,做不来这种细致活儿,王芊芊便自己动手做这些。
王母陈氏今儿难得早醒,也没开口唤人,自己慢悠悠地穿上了衣服,又拢了拢发髻,这才走出门去,一眼就瞧见了那个蹲在厨房口的纤瘦的身影,眼下正值寒冬腊月,王芊芊的小脸儿被北风吹得发红,整个人都缩成一团,她身旁放着一个小矮凳,想必是觉得蹲着暖和些,一边往手里呵气,一边不错眼地望着面前的红泥小药炉。
王母陈氏只看了两眼便落下泪来,她可怜的儿啊,堂堂家族嫡女,却落魄到如同一个小丫鬟一般亲自来煎药的地步,都是她这个没用的娘,保不住自己的孩儿不说,反倒还连累了她。
王芊芊盯着面前的药炉子,思绪却飘得有些远了,自从那日见了方怡之后,她便时不时会想起那天的情形,以及方怡对她说的话,每每想起,心中都会有一股子暖意。
若问她心动不动心,那自然是心动的,只是,她当真能嫁入那样的一户人家吗?她自然相信方怡的诚意,也相信那一家人的诚意,只是,赵立秋的婚事,他们自己能做得主吗?且不说那个向来就对他们一家诸多照顾的白掌柜的会不会同意让他们来向王家求亲,光是那赵立秋的先生左穆左大名士那边,就不太好说吧?左大名士德高望重,性子亲和,保不准也在替赵立秋相亲,他会应允赵立秋与自己这样声名狼藉的女子接亲吗?若是他不应允,那这门亲事定然是成不了的。
这一想,王芊芊便有些退却了,那种满怀期待全力争取最终却突然落空的滋味她实在是不想再尝试了,以她如今的名声,她也尝试不起了。
若是再来一次求亲不成被退亲,那她估计就只能以死明志了。
虽是这么想,内心深处却又有道不同的声音在呼唤,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正如方怡所说,若是自己都断了希望,不愿去争取,又怎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刻呢?沉静在自己思绪中的王芊芊没有留意到不远处的王母陈氏,直到厨房里做好了早饭正准备去服侍王母陈氏起床的小丫鬟转身,这才瞧见了她,顿时惊呼:呀,夫人怎么自个儿出来了!王芊芊一抬头,正看到王母陈氏依靠在墙边哭得伤心欲绝,心下一急,连忙起身就要过去,却因动作太急,之前又蹲得太久,顿时一阵头晕眼花,下意识往前蹿了一步,刚好踢翻了那小药炉,滚烫的药汁儿尽数淋到了她的腿上。
王母陈氏和小丫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住了,一时间竟然都愣在原地,王芊芊脸色苍白:快去请女大夫!小丫鬟这才回过神,吓得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连忙上前扶住了王芊芊,这时候,王母陈氏也已经走了过来:我来扶她,你快去请女大夫来。
小丫鬟点点头,连眼泪都顾不得擦,立刻就往外跑,差点儿跟外头的人撞上。
你做什么?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来人斥责了一句,却也没太在意,踏进院门,目光一扫,在看到王芊芊之后,脸色顿时就变了,一边往她那边一溜小跑过去,一边高声吩咐:小姐烫伤了!快去请大夫!……城中刘府。
老爷,怎么突然想到接芊芊回来?刘老爷道:前些时日,赵家似乎在托人打听芊芊,看那意思是想要向芊芊求亲。
哪个赵家?刘老爷道:这城里还有哪个赵家?自然是逸仙居的那个了。
刘夫人吃惊不小:他们想要向芊芊求亲?帮哪个求?说话的功夫,刘夫人心里已经转了一圈儿,道,是帮他家老二赵立秋求的?刘老爷点点头,又道:你这主母是怎么当的?这种事你居然都不知道?别整天就把眼睛盯在家里,别回头人家都上门来提亲了你还不知道对方是给谁提亲的!刘夫人心里一惊,这些日子,她是当真有些忙糊涂了,既要替自己的一儿一女相亲,又要操心这过节的事宜,确实有好一阵子没留意外头的风向了,谁知道竟然冷不丁儿就出了这事儿,当即低眉顺目道:是我疏忽了,那赵立秋可是举人之身,怎的突然就相中了芊芊?刘老爷意味深长地看了刘夫人一眼:还不是你的功劳,把他们母女逼了出去,给了那赵立秋英雄救美的机会,可不就一眼相中了?刘夫人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几句,可在看了刘老爷的神情之后,心里一突,这话便不敢说出口了,只道:他相中了就是了?他家大哥长嫂肯吗?还有那左大名士,他应该不会让自个儿学生娶一个‘克夫’的女人吧?看来你确实不适宜做这个当家主母,还是劳烦母亲她老人家再操劳一回。
刘老爷淡淡地一句话,却如晴天霹雳,生生让刘夫人煞白了脸,为了这个当家主母的位置,她筹谋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才抓到手,这才短短三年的功夫,就要再让出去吗?刘夫人不敢大声为自己争辩,只抖着唇,目光凄凉绝望: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自己做了什么事心里不清楚?刘老爷冷哼:你不就是看芊芊把你的女儿比得一无是处,所以趁着我娘病重,暗地里给她找了那样两门亲事,弄成现在这副田地?你当真以为我不说,便是不知道?她再不济,也是我的表外甥女。
既然我娘留她住在我们刘家,那就是我们刘家要庇护的人!你身为主母,自己教不好女儿,反倒去欺压别人的女儿,你这样心胸狭隘的毒妇哪里还配当我刘家的主母?自今儿起,这府里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好好儿在屋里呆着,反省反省。
刘老爷冷冷地说完,再也不看她一眼,转身便走,刘夫人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道:怎会这样,怎会这样!……刘府后院儿另一处宅子里,刘老夫人赵氏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看也不看跪在她面前的刘老爷,淡淡道:我老了,没那个精神气儿去管这些事儿了,你若真孝顺,就让芊芊来我身边儿,我好好儿地再看看她。
刘老爷自是不肯,苦苦相劝,三年前,他借着刘老妇人生病的契机,愣是将她的主母之位给了刘夫人,当时不过是觉得刘老妇人太偏袒娘家,怕那王家翻了天,后来看到刘夫人做下那样的事,他有心想要劝阻却已经来不及,到最后也只当作不知,却没想到那王芊芊的运道如此只好,竟然让赵家那孩子看入了眼。
若是三年前的赵家,他还不至于这般看重,可是如今的赵家却不同,光是那三位举人就已经不容小觑,更遑论他们还得了京城齐家的亲睐!如今这城中,谁人不想与他们攀上交情,结成亲家,奈何那赵家长嫂因着三年前陈家的那场算计,再也不肯轻易与家族联姻。
就是刘老爷,之前还盘算着替自家女儿去求这门亲,却没想到最终人家却看中了王芊芊!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刘老妇人赵氏远非目光短浅的刘夫人可比,虽在内宅深居简出,外头的事却了如指掌,在得知那赵家主母亲自劝说王芊芊之后,老夫人甚至落下泪来,她那苦命的外孙女儿,终于盼得云开了,同时也猜到了她那不孝儿子定会再来求她。
如今刘老爷果真跪在面前,求她重新执掌刘家后院儿,刘老夫人又岂会轻易点头,至少在见到王芊芊之前是断然没的商量。
刘老爷又何尝不明白刘老夫人的意思,只是他刚刚得知,那王芊芊亲自给母亲煎熬,不小心竟然打翻了药炉子,整条小腿都给烫伤了,他又怎敢送这样的王芊芊来给刘老夫人看!……因为刘府总管的突然到来,王芊芊没能请得女大夫为她疗伤,而是由刘府的大夫给她治疗,她被烫伤一事也自然被捂得严严实实,连刘老夫人都不得而知,更遑论赵家的这些人了。
关于赵立秋的这门亲事,齐墨倒是支持的,他的思量自然与左穆他们不同,有他们齐家和方家护航,方辰将来必定是平步青云,前途无量,而赵家这几个孩子,且不说他们的心性资质均是难得,光凭他们这些年对方家姐弟的厚待,就足以让齐方两家感恩于心,如今方怡更是他们赵家长嫂主母,这些孩子的前途早已与方家姐弟绑在一起,一荣俱荣。
这天下间,能比齐方两家更有身份地位的家族又有几何?所以,赵家孩子连同方辰,谁都不需要用婚姻幸福来换取什么,彻底地保持中立,反而能让他们将来走的更远。
面对询问,齐墨笑道:既然是立秋自己相中的,而那位姑娘的品性也尚好,那自然是要成全这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话。
既然连齐墨都这么说了,赵立夏和方怡便不再有丝毫犹豫,决心等正月过了,就挑个好日子托个197庸君除夕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日子,几乎每个人在这一天都是忙碌的,哪怕是挺着肚子的方怡也不例外,往年的这个时候他们都是在赵家村儿的宅子里,王家的两位嫂子都是踏实肯干又手巧的,年夜饭什么的基本上不用方怡操劳,只跟着打打下手,弄几样拿手的点心就是了。
可今儿却不同,下厨的只有她一个人,家里吃饭的却多了几个,着实不轻松。
天不亮方怡就起了,跟她一道起来的还有赵立夏和赵立秋。
洗漱之后,赵立夏舀了几勺子昨晚熬着的浓汤,下了些面条儿和青菜叶子进去,等煮熟了之后再放些醋和芝麻香油进去,光是闻着就有食欲,这类简单的汤汤水水的食物他倒是做得不错,再复杂些的可就不行了。
等方怡慢吞吞地打理好自己来到厨房的时候,那头赵立秋已经捧着碗大口地吃了起来。
家里几个小的都还没起,院子里静悄悄的,三个人轻手轻脚的,连说话都是压着声音细声细气儿的,厨房里热气腾腾的,三人穿着薄薄的袄子都还觉得暖烘烘的,只是干活儿的手却冻得有些发红。
厨房一边那一排小炉子上的小瓦罐里的汤是从昨晚开始就慢慢熬着的,这会儿都入味儿了,那香气儿可勾人了,方怡琢磨着等回头大家都起了,先给他们分一锅鸡汤吃了,面条儿什么的就不下了。
几个小的都是长身体的时候,胃口可好着呢,这些天几乎是一天一罐子鸡汤,那小脸儿养得白白胖胖水水嫩嫩的,看着就欢喜。
还有那齐墨,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左柳交好的似乎都是好吃的,这位齐师兄起初还矜持的很,等住了两天过后居然也开始点起菜来,所幸点的都是方怡能做出来的,并不是什么稀奇的山珍海味,这让方怡暗自生出些许好笑来,同时方怡也发现,齐墨的口味跟方辰还真的挺相似,爱吃的不爱吃的东西有八成相似,当真是有缘得紧。
三人窝在厨房里,赵立夏和赵立秋闷头和面,方怡则是准备各种馅儿,今儿除了要蒸大量的窝窝头和馒头,还要多包些饺子馄炖,这些都是大家爱吃的,新年头五天不能动刀,就靠着这些过日子了,少不得要多准备些,这大过年的,总要让大家吃饱吃好才行。
天刚擦亮,院子里就有了动静,似乎是方辰的声音,看样子齐墨也起了,过了不一会儿,厨房门口就探进来一个脑袋,方辰抽了抽鼻子,笑得眉眼弯弯:好香啊!赵立秋正坐在小矮凳上和面,听到声音扭头笑道:你这是小狗鼻子呢,这么灵。
方辰蹦蹦跳跳地进屋,凑到赵立秋身旁,讨好道:立秋哥,你和面,我帮你添水。
赵立秋正要应了,那头赵立夏道:先吃早饭,回头再来帮忙。
方怡这会儿也洗了手,从蒸笼里捡了几个窝窝头,又舀了些鸡汤出来,放到托盘里:这些端去跟齐师兄一起吃吧。
方辰点点头,正要去端,却被赵立夏拉住:你去看看师兄洗漱好了没有,我马上端过去。
不用那么麻烦,在这里吃就好。
说话间,齐墨已经走进了厨房,甚至还伸手从赵立夏面前的托盘里拿了个窝窝头。
方怡赵立夏赵立秋齐齐无语,这齐墨真是越来越像左柳了,这要说出去,不知要碎了多少人的心,堂堂世家子翩翩佳公子居然会一大早跑到厨房里直接拿手抓窝窝头吃!又过了会儿,赵立年赵苗苗他们也都醒了,方怡洗洗手,去检查几个小的衣服穿没穿整齐顺带帮赵苗苗梳头去了。
等到所有人都吃饱喝足精神气儿十足,方怡也甩开手来准备吃食了,鸡鸭鱼肉一样都不能少,鸡汤是必须的,烧鸡也是必须的,和完了几盆面的赵立夏和赵立秋挽起袖子,准备杀鸡了,王家那几个小孩儿兴致勃勃也跟着要去,却被齐墨给拦住了,统统留在屋里帮方怡数饺子,连带着方辰也被留下了,理由是帮着姐姐照顾弟妹,赵立年趁着齐墨逮方辰的功夫偷偷溜了出去,方辰急得脸都红了:快!立年他跑出去了!快抓他回来!齐墨面不改色:既然立年已经跑出去了,你更好留下来照顾弟妹了。
方辰欲哭无泪,这不公平!凭什么他想开溜就被抓住了,赵立年就成功跑掉了呢!小小的院子里顿时热热闹闹的。
这大半天的功夫,方怡一边准备各种吃食,几个小的就围在她身边各种蹭吃,嘴巴几乎就没停过,肚子也更不会饿了,等到中午的时候,大部分的吃食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下午的年夜饭了。
方怡捶了捶酸痛的腰身,只觉得两条腿都有些胀痛了,果然怀了孕身子重的人做不得事,实在是太吃力了。
赵立夏瞧出方怡脸色不大对,连忙把她扶进房里,让她躺着歇会儿,然后又帮她按摩了一番,直到方怡不知不觉沉沉睡过去之后,这才帮她盖上被子,轻轻退了出去,刚一出门就瞧见齐墨站在一旁,一手端了一个小碟子,里头装着几个澄黄的炸牛奶,一手正抓了一个,似乎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方怡没事吧?没事,就是忙了一上午累着了,这会儿已经睡了。
齐墨哦了一声,把手里的小碟子往赵立夏面前递了递,赵立夏摇摇头:师兄你吃吧,我还不饿。
目送齐墨走进隔壁的房间,听到里面的说话声,赵立夏笑着摇摇头,他当初怎的会误会齐墨跟方怡呢?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齐墨待他们确实都如长辈对待晚辈,言行举止坦坦荡荡,并无半点异常,每每看向方怡时也都是一副想要讨好吃的模样,现在想来,齐墨当初八成是从左柳那儿听了方怡的好,所以第一次见面时才会多看了她几眼吧,这对至交好友的性情当真是相似的很。
这除夕里,除了年夜饭,还要洗头洗澡换上新衣服,才好过个好新年,厨房里两口大锅一刻不停地烧着热水,赵立秋已经把家里一大一小两个大浴桶都洗刷了一遍,等到热水烧开第一锅,先把小的逮过来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净,然后扔进被窝里,吃的也都收进了厨房,再要让他们吃下去,年夜饭可就白准备了。
方怡这一觉睡的很沉,最后还是被赵立夏叫醒的。
年夜饭的时候,一家子人围在一张大圆桌上,放了好大一串的鞭炮,噼里啪啦响了老半天才停,外头也陆陆续续传来鞭炮声,等吃完热热闹闹一顿饭,吃过饭,赵立夏和齐墨都拿了红包出来发了,一人怀里都抱着两个大红包,一个个笑得可开心了,瞅着天都已经快黑了,几个小的却精神抖擞,那小眼睛亮晶晶的,一齐眼巴巴地望着齐墨。
齐墨笑呵呵:吃过饭要休息半个时辰才好,等半个时辰后,我们再放烟花。
方怡这才明白他们为的什么,也想起来前几天齐墨突然带着几个小的去街上转悠了一圈儿,似乎买了不少东西回来,看来那些东西都是给这些个小家伙们买的。
眼看着几个小的都围着齐墨打转,赵立夏和赵立秋手脚麻利地把碗筷都收了,又烧了个大炭盆准备晚上守夜,另外又往里头埋了些洋芋红薯玉米之类的,准备晚上守夜的时候当个零嘴儿吃。
弄完这些,两人又去水井那边把大家换下来的脏衣服给搓洗了,这些断没有留到新的一年的道理。
方怡今天是彻底累着了,短短一个多时辰的睡眠根本不足以让她舒缓过来,这会儿也没逞强去找活儿干,靠在椅子上,微微眯着眼,看着孩子们在院子里闹腾,手指伸进衣袖里,摩挲着那条细细的手绳,心里想念着远方的赵立冬,不知道他这会儿在做什么,有没有吃到好吃的,这是他第一次在外头过年,不知道有没有想家想到哭鼻子,那个孩子,虽然看着英勇,却是个极心细的,这家里头,除了方辰,就属他哭得最多了。
想着想着,方怡的眼角也有些发红,隐约有些明白儿行千里母担忧的心情了。
正想着,突然砰地一声,方怡被吓了一跳,随即看到在半空绽放的烟花,微微一愣,耳边听着各种稚嫩的嗓音在嬉笑惊叹,心里那点伤感哀愁也渐渐被取代,随即想想,赵立冬并不是一个人在外,军中还有那么多的将士,前几天回来的家书里,不也说他在那边交了不少好兄弟么?而且这一个多月的功夫,他又跟偶像方侯爷见了几次,想必日子不会那么差。
齐墨带着几个小的,一直放了一个多时辰的烟花,直到赵立夏和赵立秋忙完了过来催促才依依不舍地停了下来,赵立秋故意板起脸,训斥道:师兄是客人,你们居然都不知道收敛些,一点都不乖。
几个小的缩了缩脖子,垂着脑袋,果然乖乖地不再闹腾了,方怡瞧着好笑,拿着火钳子从火堆里扒了几个红薯洋芋出来,那几个小的看到了,不由舔了舔嘴唇,却不敢出声讨要,那小模样可逗人了。
齐墨不由失笑:不过是放几个烟花,又不是多辛苦的事,今儿是除夕,热闹热闹也是应该的,立秋你也不要太严厉了。
赵立秋本就是半真半假地一句玩笑话,既然齐墨都开口了,他自然也松了口,瞧见几个小的顿时就松了口气的模样,心里也觉得好笑,拿了那红薯洋芋,替他们剥了皮,让他们捧着慢慢吃。
吃了东西没多久,几个小的就开始犯困了,赵立夏把他们都送去睡觉,连带着把方怡也送回了房:你今儿累了一天,歇着吧,明儿还有的折腾呢,守夜我和立秋来就行。
方怡点点头,挨着枕头没多久就睡着了。
到最后,炭盆边上还剩下三个人,赵立夏、方辰,还有齐墨,赵立秋和赵立年被赶去睡觉了,准备后半夜来换人,方辰这些年来一直都坚持守夜,尽管他跟着方怡住在赵家,但是还是觉得身为方家唯一的男丁,他有守夜的职责,虽然他从来没有坚持到天明过。
至于齐墨,他说不困谁还能说什么呢?三人围在炭盆边上,听着齐墨说古往今来的野史秘闻,倒也有趣得紧,在中途休息了一会儿吃了些宵夜之后,齐墨再度说起了另一个野史:其实古往今来,或是圣贤明君,或是昏庸暴君,那都只是少数,绝大多数的皇帝,都只能称一句,庸君。
何为庸君?便是一生无大建树亦无大过,平平庸庸一辈子,国家亦安安顺顺几十年。
在前朝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位庸君,他无疑是幸运的,在他继位之前,老皇帝已经帮他都铺垫好了,朝中文武百官,各司其职,文有宰相,武有镇国大将军,这位庸君也是一位性子较为平和的皇帝,听得进大臣劝诫,也不曾懈怠国事,他在位期间,边疆并不算太安定,但是有镇国大将军在,外敌也无从入侵,直到有一年,帝国大兵压境,最终惨败而归,自那以后,边疆便趋于稳定,而那镇国大将军也回到了帝都。
说到这里,齐墨停了一下,看了眼方辰,才又继续道:镇国大将军镇守边界二十年,其子其孙都是在边疆长大,那年随他回京的却只有他的孙子,那孩子虽然还未及弱冠,却是个文武双全的良材,刚一入京便风光无限,众人见他尚未定亲,纷纷上门求亲,然而却都被拒,没多久,那位大将军就替自己的孙儿求了一门亲事,而对方,就是当朝宰相之女。
方辰听得兴致勃勃,忍不住追问:后来呢?齐墨笑了笑,笑容有些复杂:那位宰相倒是同意这门亲事,只是觉得两家孩子尚且年幼,想要等两年再行三媒六聘之事。
大将军一口答应,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了。
然而,两年后,待他们打算结亲之时,皇帝却突然宣召,说要为那宰相之女指婚。
听到这时,方辰啊了一声,问道:难道皇帝不知道他们已经结了亲吗?不是早就有传闻了吗?那皇帝不是庸君吗?应该不会做此昏庸之事吧?皇帝当然知道,所以才是宣召而不是直接下旨,皇帝指婚的对象也是一位大臣之子,不过那为大臣之子比之大将军之孙子就差的太远了。
宰相自然是不肯,苦苦向皇帝求情,奈何皇帝一意孤行,最后甚至还不顾宰相的意愿,直接下了圣旨。
方辰皱着脸,满心地同情,一对好姻缘就要这么被拆散了,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后来呢?齐墨叹了口气:那位宰相之女是个性格刚烈之人,在新婚之夜,拜了堂成了亲之后便服毒自尽,那大将军之孙子听闻之后,悲痛欲绝,一病不起,没多久便也去了。
方辰张着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连一旁的赵立夏也皱起眉,心中颇觉惋惜。
过了一会儿,齐墨又问道:可知那皇帝为何要强拆人姻缘?方辰心知齐墨这是在借机点拨自己,当即收起心中情绪,认真思索起来,片刻后,他问道:那位大将军回京之时,军中大权可有交出?齐墨目露赞赏,摇了摇头,示意方辰继续说。
若是如此,那便说得通了,自古文臣与武将,大都是不合的,那位大将军与宰相结亲,身为皇帝自然是不会坐视不管。
齐墨轻笑一声:是啊,如此简单的道理,他们居然都看不明白,真真是当局者迷。
上位者,讲究平衡之道,德高望重的文臣与手握重兵的武将结亲,他们又怎会放心得下?所以,他日,你若想进京,那便不要随意与人结亲,如立夏立秋这般便是最好。
198不嫌弃这一晚,他们说的虽是前朝野史,可赵立夏却隐约觉得似乎有哪里有些不对,仔细想想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最后只得作罢。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那头赵立秋睡了一觉醒来,便过来换人去休息,齐墨看了眼靠在赵立夏怀里睡得香甜的方辰,微微一笑:我住在你们这儿,明儿想必会有不少人来拜访,我去歇会儿养养精神。
赵立夏赵立秋自是连连点头,同时将方辰也抱起来,打算把他送回房里去睡,齐墨却伸手将方辰接了过去:我带他回房便好。
目送齐墨回房,赵立夏和赵立秋这才又回到炭火边坐下,又弄了些吃的,边吃边把之前的谈话又说了一遍,赵立秋听后,啧啧叹了两声:难怪都说伴君如伴虎,这皇帝的心思可真是深。
赵立夏道:我倒是有些担心立年和辰辰将来了。
赵立秋笑了笑,道:大哥你这就有点儿杞人忧天了,以我们这样清清白白的家世,辰辰和立年即便将来金榜题名,也不可能留在京城,只要不在皇帝身边,又何来伴君如伴虎之说?即便不在京城,这官场也不是那么好待的,哎,他们的性子还是太单纯。
赵立秋道:他们毕竟还小,等过几年经历的事情多了,自然会明白,我当初不也吃了大亏的?再说了,他们那么聪明,又是先生的亲传弟子,还有几位师兄的官场提点,总不会太差了去,大哥你就别早早的担心了。
赵立夏想想,也觉得是这个理,便也不再说这事。
啃完玉米,赵立秋突然道:也不知立冬这会儿在做什么,他可是最喜欢吃这烤玉米了。
军中纪律严明,这会儿该是在睡觉吧。
赵立秋道:这都去了好几个月了,还真有些想他,不过那小子看起来在军中过的不错。
赵立夏笑道:是啊,也幸亏是方侯爷亲自领兵,把新兵都扔在后头,没派他们去前线,若是换了个别的将军,保不准得派新兵去探路了。
说的也是,若是换了别的将军,立冬也未必就那么执着地去参军。
如今那些个蛮子都被赶了出去,想必这场战也打不了太久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到了后半夜,赵立夏实在是有些困了,便靠在赵立秋身上眯了会儿,齐墨说的不错,有他在,这几天怕是会有不少人要上门来拜访。
……王芊芊腿上被烫伤的事终于还是没能瞒住,刘老夫人气得连年夜饭都没出去吃,只叹自己那苦命的外甥孙女儿,好不容易盼来了这样一门好亲事,居然临了把腿给烫了,这下子是没的指望了!刘夫人这些日子一直在房中思过,直到除夕才得以出房门,结果却看了这么一场好戏,面上做出一副同情难过的模样,心里早就已经笑翻了天,这什么人啊就是什么命!被赵家相中了又怎么样?赵家不嫌弃她的臭名声又怎样?到头来一罐子滚烫的汤药泼下来,还不是什么都没了!谁会平白无故娶一个破了相的女人?即便这破相的地方是在腿上和脚上,再说了,这烫伤可不比别的伤,大冬天的被烫伤,一个弄不好,往后每年天冷了都会复发。
刘老爷哪里看不出刘夫人的幸灾乐祸,面色铁青,却又说不出什么来,若说以前的事儿都是刘夫人算计的,可这一回却当真是意外,谁能想到堂堂嫡小姐还要亲自去给娘亲煎药呢?这事儿刘老爷已经琢磨好几天了,他本想把这件事强行压下来,最好是等那赵家小子把人都娶进门了再自己发现,等那时候,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以那家孩子的性子,也做不出太过分的事来,更何况,这王芊芊是自个儿在外头的院子里烫伤的,他完全可以当做不知道这回事儿,就推说是王芊芊自个儿想要嫁进赵家,所以瞒着不说,那这门亲也算是结下了。
哪成想这事儿居然没瞒住,如今几乎整个刘家的人都知道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外头就能传开了,堂堂刘家的表小姐,居然要亲自给娘亲煎药,还烫伤了腿,这事儿怎么说都是丢了他刘家的脸面,好像他就有多容忍不下王家一样。
大过年的闹出这事儿,当真是晦气的很!……等到天亮时分,赵立夏才发现这个不少人还真是不少!貌似他们前脚开了大门,后脚就有人上门来拜年来了,还都是一家之主领着管事儿亲自上门,手里头是大包小包,用那红纸包着,喜庆得很,想也知道他们没那么大的脸面。
赵立夏客客气气地把人请进门,端上茶水点心,又让那几个小的去请齐墨。
齐墨并非人人都见,有的亲自见了,有的只让人带一句有心了,到了他这种身份地位,自然是有这个傲视的资本,那些被婉拒了的人也不恼,脸上笑眯眯的,给几个小的挨个儿塞了厚厚的红包,又跟赵立夏说了会儿话,这才放下礼物走了。
等人走了之后,几个小的立刻乖乖地把红包都交到赵立夏手里,那头齐墨见了,笑道:既是人家给的,收着便是了。
赵立夏当时没说什么,回头便嘱咐赵苗苗和王家几个孩子都在屋里呆着,跑腿的事让赵立年和方辰去做就好了,好歹他们已经是举人老爷了,这红包也不是一般人能给的。
齐墨看在眼里,唇边的笑容又深了几分,他站在窗边,远远看着那几个孩子在那些客人之间周转,心里颇觉得满意,左家父子这几年的教导没有白费。
另一头,杨婶儿一家子在屋里等了半天,没等到赵立夏他们来拜年,心里正纳闷,后来才想起如今齐墨可还住在他们家,连忙准备了礼物,让捕快大哥也去拜个年,好歹也是个礼数。
那捕快大哥一路赶到逸仙居,听着里头的声音,再看看那些人手里的东西,差点儿就要打道回府了,还是赵立年眼睛尖,瞧见了他,连忙跑出门去把他拉进屋。
老实憨厚的捕快大哥只得硬着头皮冲那些个老爷们赔笑,所幸那些老爷们今儿也都客气的很,没有一丝一毫的架子,屋里头是一团和气。
一直到忙过了午时,这上门的人才终于少了些。
而那刘家老爷,也正是在这个时候登门的。
因为涉及赵立秋的亲事,赵立夏自然也早就把王芊芊的家底给问清楚了,当然知道面前这位是何人,虽然心底对他的行事作风颇为不待见,但面上却还是客气有加,毕竟要求亲,少不得还要这位点头,将来更是要成为亲戚的。
看出赵立夏的客气中暗含的热络和讨好,刘老爷既高兴又郁闷,照例先问候了齐墨一番,听说他正在里面见客,当即表示了理解,并示意不用去打扰他了,接着又同赵立夏说起了别的事来。
赵立夏心里原本就不乐意跟他扯这些闲话,结果一听他话里话外绕着圈儿地往赵立秋的亲事上提,心里莫名地就有些反感起来,他们这会儿还没上门呢,王芊芊都不急,他这是想做什么?再一想,他们想要跟王芊芊求亲的事儿,知道的人可不多,这刘老爷怕不是为了王芊芊来的吧?心里这么转了一圈儿,赵立夏立刻一改之前的支支吾吾,当即顺着刘老爷的话说起来,结果果然就听他提到了自己的二女儿,赵立夏当即就有些不乐意了,这亲事不是早就回绝过了吗?怎么今儿又提起来,正要一口拒绝,却听他貌似不经意地提到了王芊芊。
说起来,我还有个表侄女,如今也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只可惜前些日子烫伤了腿,怕是要等明年才能说亲了。
赵立夏暗暗一惊,差点儿脱口去问那王芊芊伤势如何,到底还是忍住了,跟着叹息了两句又劝了几句,顺便拒绝了刘老爷想要替自己女儿说亲的意图。
刘老爷一直都在看着赵立夏的神情,却瞧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按理说,王芊芊烫伤了腿,这赵家应该不会再想要跟她求亲了,毕竟赵立秋本人并不算差,甚至比起那些家族里的少爷都要强了去,应该不会娶一个烫伤了腿又留了疤的姑娘吧。
等送走刘老爷,赵立夏连忙去了后院儿,把王芊芊被烫伤的事儿说给方怡听了,方怡也是一惊:怎么会这样?大过年的怎么就给烫着了?你先别急,还不知道是不是她呢,回头我再问问,弄清楚了再说。
方怡点点头,想到王芊芊小家碧玉的娇小模样,心里有些心疼,暗自祈祷最好不要是她。
傍晚的时候,瞅着似乎没人再来了,赵立夏抽了个空带着几个弟妹去给白城山拜了个年。
白城山笑眯眯地给他们煮了一大锅的饺子,趁着大家吃饺子的功夫,他把赵立夏拉到一边,低声道:那王芊芊的腿给烫伤了,似乎还很严重,听说是为了给她母亲煎药,结果打翻了药炉子,两条小腿连同脚背都给烫伤了,连路都走不了,就算好了也会留下大片的疤痕,哎,真是……赵立夏皱起一双浓眉:这事儿可靠不?她人现如今在哪儿?这事儿城里头那些家族的人都知道了,我今儿特意去问了,十之□是真的,她如今被刘家接回去住着了,恐怕不方便上门去探望。
说完,白城山又叹了口气:你说这叫什么事儿,立秋好不容易遇到个合适的姑娘,眼看就打算要上门去提亲了,结果却出了这事儿,这下子,又白忙活了,还不知道下次再遇到合适的姑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赵立夏道:白叔,这事要等立秋自己说了才算,只是烫伤了腿,又不是烫伤了脸,若是立秋自己不嫌弃,我们也不会嫌弃的。
白城山有些意外,张了张嘴,终于没再说出劝阻的话来,只点头道:那便问问他吧。
从白城山家里回来,赵立夏立刻就把这事儿跟赵立秋说了,赵立秋似乎有些傻了:怎么,怎么突然的就出了这事儿呢?是前几天的事,不过我今天下午才知道的,刚刚白叔也跟我说了。
赵立秋木讷地点点头,依然是那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赵立夏叹了口气,又道:听白叔说,她那腿就算好了也会留下疤痕,你,你自己考虑考虑。
好。
……初三那天,女大夫突然造访,给刘老夫人拜了个年,当即被刘老夫人留下,专门给那王芊芊治疗腿上的烫伤。
这伤得好好养着,千万要仔细了,不然会留下病根。
谢谢姐姐。
王芊芊细声细气的,笑容有些虚弱勉强,女大夫知道她心里不好过,瞧见屋里头没别的人,当即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放到王芊芊手里:这是方怡托我给你的。
王芊芊一愣:这是怡姐姐给我的?是啊,昨晚上冒着大雪送来的,不然你以为我怎的一大早就往刘家跑?快看看她写了些什么。
王芊芊捏着信封,手微微有些发抖,这信里会写些什么呢?是不是想要收回之前的话?女大夫见她迟迟不动,心里叹了口气,起身去了房外,想了想,又去了刘老夫人那儿。
等到刘老夫人被人搀扶着来到王芊芊房里,却看到她那外甥孙女儿哭得稀里哗啦,她那自从被烫伤以来,哪怕疼得脸都白了,疼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都不曾落过一滴眼泪的倔强的孩子,此刻泪流满面,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时间,刘老夫人也落下泪来:芊芊,你别哭,别哭啊!看到亲人,王芊芊更是抑制不住泪水,她伏在刘老夫人怀里,哭得抽抽噎噎,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他说,说他,不嫌弃我!199赌一回老侯爷在收复了所有失地之后便按兵不动,而那蛮夷也未撤离,双方遥相对阵,谁都没有大的动作。
正值新年,整个京城一片喜气洋洋,皇宫里却反而要平静得多,皇帝正在书房里召见齐父:朕欲请左大名士来为太子太傅,又恐左大名士推拒,素闻爱卿与左大名士相交多年,便请爱卿替朕走这一趟,可好?齐父心下微微一动,请左穆来当太子太傅?……后宫里,一身明黄服饰的太子十分欢喜:母妃,父皇要请左大名士为太子太傅了。
淑妃笑道:那可是件大好事,皇儿要好好把握机会,认真向左大名士学习才是。
儿臣醒得,若是父皇请出了左大名士,儿臣定当以厚礼待之。
淑妃赞许地点点头,又同太子说了会儿体己话,母子亲厚,一派温馨,谁又能想到,他们并非嫡亲母子呢?等到太子告辞离去,淑妃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半眯着眼,琢磨起这件事来,皇帝这会儿突然提出请左大名士来当太子太傅,甚至还让齐父出面去北方亲自请人,显然不只是为了让左大名士教导太子来的,那到底又是为的什么?想了片刻,淑妃目光微闪,年前的时候,齐墨两度被派遣到了北方,一为监考,二为督查,去的似乎也是左穆所在之城,如今,齐父又被派了过去,莫非,这其中有什么关联?那座城里到底有什么?皇帝和齐家在图谋什么?……齐墨一直在赵家住到了正月十五,短短半个月的功夫,赵家收到的礼都快要堆满一间房了,方怡啧啧叹道:这可是明目张胆的贿赂啊,瞧瞧这些送来的礼物,大补的有那人参灵芝,冬虫夏草,燕窝鱼翅,还有些她叫不来名字的,另外又有文房四宝,有古籍字画,有精美玉器,还有一些是她见都没见过的精巧玩意儿,金银珠宝那都是俗气了!这些礼物赵立夏和方怡他们一样都没动,全都好好地摆在那间空屋子里头,怕孩子调皮摸进去,还特意买了把锁给锁起来了,一点儿觊觎的心思都没有,倒是齐墨比较随意,瞧见有合适的小玩意儿便挑出来送给家里几个小的。
王家那几个孩子,一人得了一个银项圈儿,项圈儿上串了几粒漂亮的珠子,下面还缀着一把吉祥如意锁,虽是银质的,做工却很精巧,且分量十足。
王家最小的那个才一岁多点,刚刚蹒跚着学会走路,被带上银项圈立刻就扑街倒地,哭的是惊天动地,吓得几个小的连忙手忙脚乱的取下银项圈儿,又拍着他一个劲儿的哄。
至于赵家的几个孩子,赵立夏赵立秋和赵立年每人得了一块好玉,都穿上绳子戴在了脖子上,方辰身上那块暖玉是齐墨贴身带了二十多年的宝玉,自然是不用换,方怡和赵苗苗则是一人得了两串珍珠。
其他的齐墨也没多给,任由赵立夏把东西都锁在那房间里,虽然这些东西齐墨都没打算带走,但也不好就这么随口全送给他们了,暂且放着回头再说吧。
除了这些,另外还有不少美食和美酒,美酒存起来回头与左柳一同分享,美食自然是拿来都吃了,特色点心腌鱼腊肉什么的还好说,那燕窝鱼翅之类的可就有些麻烦了,方怡做家常菜还行,做这类奢侈品可就完全不在行了。
齐墨也拿不准她如今能不能吃得这些大补的东西,当即便让他们把这些都留着,回头问问大夫再看。
这些日子,方怡也没闲着,自从赵立秋确定了心意之后,她便开始着手提亲的事儿,这大户人家说亲就得要三书六礼,也就是现代人常说的三媒六聘,这三书是指聘书、礼书、迎书,六礼则是指:纳礼、问名、纳吉、纳徵、请期和迎亲。
饶是方怡再心急,也得一步一步慢慢来才行。
媒人是赵立夏在问过了齐墨之后特意去请的官媒,是个年过四旬的男人,身材并不高大,面容和蔼,眼底带笑,看着很是亲近,对待赵家这些孩子也颇为客气,得知他们是第一次行这三媒六聘,当即把程序仔仔细细说与他们听了,连第一次上门纳礼的礼物也都是在他的指点下准备的。
纳礼本该是由男方家长上门,奈何赵立夏他们都是孤儿,又是脱了家族出来的,叔伯什么的也都没有,如此一来,便只有赵立夏这一个兄长了,场面实在是有些不好看。
至于那白城山,名义上是要喊一声白叔,但到底与赵家这些孩子并无实质的关联,倒也不好出面,甚至还不如有师兄名分的齐墨,齐墨倒是有心想要帮忙,却思及自己的身份,将这份心思强行压了回去,转而提议让左柳出头,官媒一听,也是连连点头称好。
赵立夏和方怡原本是不愿将左府牵扯进来,毕竟王芊芊是家族里的小姐,那些个家族是巴不得想要跟左府攀上交情,如今左柳一出面,那便是以长辈自居,那左府亦是赵家的亲戚,将来若是赵家与那刘家结了亲,这左府自然也就是刘家的亲戚了,是以赵立夏和方怡从未想过向左府开口,只想着自个儿去求了这门亲。
他们的这番心思哪里瞒得过左柳之辈,心下疼惜的同时,面上却还是要训斥的,责怪他们这等大事居然也不告知一声。
不管怎么说,这上门的日子终归是定下了,就在正月十九,是个好日子,这一次上门,也就是双方家长见个面,看看彼此的意愿,如果看好这门亲事,那便互通两人的名字以及生辰八字,若是互不相冲,那这门亲事就算是初步定下了。
得知左柳居然肯出面当赵立秋的长辈来上门提亲,刘老爷喜出望外,刘夫人心里酸溜溜的,闷在房里不出,刘老爷本就没打算让她出头,这会儿理都没理她,自顾与刘老夫人商量该如何行事。
自从得知赵家并没有因为这场意外而嫌弃王芊芊,刘老夫人整个人都精神了,短短时日便以雷霆手段重新将刘家后院儿控制在手,她要好好的替王芊芊筹备这场亲事,绝不会再让别人来打扰了。
这件事虽然没有宣扬出去,城中的那几个大家族却都是知晓的,一个个羡慕的紧,谁家没有几个表小姐呢?可同样是表小姐,人家偏偏选中了刘家那个名声不好的,这让其他人实难甘心,特别是当年算计了赵立秋的陈家,更是酸涩。
正月十九那天一大早,左柳便带了几个下人一同过来了,等到辰时,一行在官媒的指引下前往刘府。
刘府的人严阵以待,好似这次说亲的不是那个不受宠的表小姐,而是嫡小姐一般,以长辈身份出面的除了刘老爷和刘老夫人和王夫人,还有王芊芊的那三位叔叔。
原本刘老爷是看不起那三人,不愿他们来搅合的,奈何他们以亲叔叔自居,又称大哥已死,他们要替大哥把关,这样一来,刘老爷也不好说出一个不字来,只暗暗提醒他们注意些分寸,这回上门来的那两人可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因着双方都是抱着想要谈成这门亲事的愿望,这次见面无疑是愉快的,再加上有刘老夫人坐镇,王芊芊的那三个叔叔也不敢生出什么事端来。
其实他们之所以非要来看看,也无非是想要确定这门亲事成功的几率有多大,若是当真可能谈合,那么王芊芊手里的那些财产,他们可就要加把劲儿趁早拿来了。
……得知赵家竟然请了左柳来提亲,王芊芊的心里又多了一分感动,同时,也终于下定了决心,趁着大家都在前厅的功夫,她将女大夫请到跟前,拿出了一个大荷包,有两个巴掌那么大,里面也不知装了些什么,鼓囊囊的。
女大夫只扫了一眼,便不再关注,问道:是不是腿上不舒服?王芊芊摇摇头,倾身挨近女大夫的身旁,低声道:姐姐,我有件事想托姐姐帮我。
何事?王芊芊把手里的荷包放到女大夫的手上:这里面是五张房契和十张银票,另外还有一封信,你替我转交给怡姐姐,好吗?女大夫心下一凛,五张房契和十张银票,这不是王芊芊私下里攒起来的家当吗?女大夫没法儿装糊涂了,正色问道:这些给方怡做什么?今儿一过,我那几位叔叔恐怕就要来逼我交出财产了,这些是我辛辛苦苦攒下来的,我不愿平白便宜了他们。
女大夫道:那也不能全都给了方怡他们,万一这门亲事没成呢?王芊芊笑了笑:姐姐,以怡姐姐的品性,若是这门亲事没成,这些东西她定然会再还给我的。
女大夫哑口无言,叹道:虽说确是如此,可你们到底才见过一次面而已,你竟如此信任她。
王芊芊面上笑着,却没回声。
女大夫想了想,又道:还是不成!且不说方怡那边,这事儿若是被你叔叔或是刘家知道,那可是要家法处置的!父母尚且健在,子女岂能存私!王芊芊目光清亮,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冷静:今时不同往日,即便他们知道了,也不会把我如何,赵家请了左柳先生来提亲,那是天大的面子,刘老爷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家法处置我?除非他不想要这个与左府攀上交情的大好时机了。
至于刘老夫人那边,这些都是我这些年来自己挣下的产业,我娘虽健在,却从不过问这些,这都算是我的私房,我爹当年留下来的铺子还在我这儿,等亲事定了,我便将这些都交给刘老夫人,请她做主,想来她也不会太怪罪于我。
以刘老夫人和刘老爷的聪明,又岂会看不出我防备的不过是我那几位叔叔而已。
女大夫叹了口气,她是看惯了这些,明白这些大家族里头的算计,倒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你这般行事可有十足的把握?万一这门亲事最后没成,即便方怡把这些都退还给你,你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再好过了。
王芊芊一字一句道:我并没有十成的把握,我只是不愿再过这样的日子,此次也不过是最后赌一把而已,若是我赌输了,那也是天意如此,我便从此遁入空门,此生再无所求。
200私心方怡手里托着一个做工精致的荷包,小小的荷包仿佛有千斤重,她抬眼看向女大夫,认真道:这个弟妹,我求定了。
女大夫点头道:东西送到,我也该告辞了。
辛苦姐姐了,芊芊的腿伤还要劳烦姐姐多多照顾。
女大夫自是笑着应了:你自己也要注意,如今肚子显出来了,凡事更要小心,少操劳一些,省得动了胎气。
我会注意的。
等送走女大夫,方怡转身回到房里,先是将那封信取出来看了,上面字迹隽秀,看着颇为养眼,只是内容却有些过于沉重,方怡细细看了两遍,坐在桌前思量许久,这才把赵立夏和赵立秋两人招到房里,当着他们的面把那荷包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摊开在桌上。
嫂子,这是什么?赵立秋起初满脸不解,待看清楚那纸上的字迹之后顿时有些变色:这,怎么这么多的房契银两?就连赵立夏也忍不住问了句:这些是从哪里来的?家里这些年着实赚了不少银两,但是扣除每年孝敬给左穆左柳的之外,其他的银子都被方怡拿去买田地去了,这些赵立夏都是知晓的,眼下这几张房契和银票,着实有些吓人了。
方怡正色道:这些是芊芊偷偷攒下来的私房,如今亲事将定,她不愿自己多年心血白白便宜了她那几位叔叔,所以便托人转交给我。
虽是寥寥数语,却足以说明王芊芊在王家刘家的处境,而这一切,与他们当初所经历的又何其相似。
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凭白拿了这些财产,若是让王家刘家知晓,恐怕会生出不少事端,更甚者,还会毁了芊芊和立秋的名声。
方怡自然也是想到了这点,未出阁的姑娘私下里存私房已经是不允许的事了,更何况还未定亲就往别人家里送钱,这事儿一旦传扬出去,不论是王芊芊还是赵立秋乃至于整个赵家的名声都要毁了。
赵立秋也皱起了眉,他内心自然是怜惜王芊芊的,只是想到此事一个不好便会牵连自家亲人,心中不免又多出了一分纠结:此事不好办。
嫂子可有什么好的主意?方怡看了赵立夏一眼,这才继续道:好不好还未可知,这门亲事需尽早,芊芊腿上有伤需静养,但这亲可以早早的定下,只将那婚期稍稍延后便好。
至于聘礼,那便将我们这些年买下来的那一千余亩良田都送上吧,年前做棉衣赚来的那几百两连同咱们手里攒下的那些就拿去打些精巧的金银首饰,这聘礼无论如何不能薄了去。
至于芊芊给我们的这笔钱,我们一分都不能动。
话音刚落,赵立秋的神色大变:这哪里使得!那一千余亩良田是买来留作将来给立年和辰辰赴京赶考备用的,哪能都拿来为我娶亲?更何况,嫂子你如今有孕在身,再过几月就有孩儿诞生,岂能没有银两傍身!方怡摆摆手:立秋,我们只能如此,只有我们倾家荡产去求这一门亲,那刘家才会更看重芊芊。
不要小看刘老夫人和刘老爷的能耐,芊芊这些年攒了多少家底他们一定心知肚明,之所以不说,无非是因为芊芊还在他们家,还是他们家的女儿,如今芊芊即将出嫁,她攒下的产业是必然要交出来的,或许,他们这会儿就已经在追问这一大笔钱财的去向了。
你嫂子说的是,我们要尽早表明姿态,也好替芊芊安抚住刘家王家的人,这聘礼咱们是一定要拿出来的。
赵立夏也很快想通了其中关节。
赵立秋却仍然不愿如此:这怎么行!眼见赵立夏也同意了自己的提议,方怡笑道:有什么不行的?你只看着我们的聘礼厚实,却没想过,我们下了聘,他们可还要陪嫁,即便不看我们的面子,总还要看柳大哥几分面子,那这嫁妆必不会少了去。
更何况,你娶的这位还是个会攒钱的金娃娃,只要你们成了亲,你还怕没有银两来养你这未出世的侄子侄女?这话说的赵立秋顿时就红了脸,忍不住辩解了一句:这亲还没定下呢!这下,连赵立夏都忍不住笑起来,打趣道: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想从商,娶的媳妇也是个攒钱的,我们家岂不是一下子就有了两个金娃娃?事关自己,赵立秋的脸皮还真有些不够用,没一会儿功夫就寻了个借口落荒而逃,只留下方怡和赵立夏在屋里。
方怡把那房契和银票叠好,连带着那封信一起放进荷包里。
按理说那封信是应当烧掉毁尸灭迹的,毕竟这是王芊芊吃里扒外的证据,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方怡最终还是决定等王芊芊嫁进来了再烧掉。
……在正月十九那天双方交换了赵立秋和王芊芊的生辰八字之后,刘老夫人和刘老爷立刻就请人去看了,两人八字相合,是注定的姻缘!随即,他们也挑了个最近的好日子,上了趟赵家的门,这便是相亲了。
接下来就该是下聘定亲了,只要不出什么大的意外,这门亲事差不多是十拿九稳了,还不等刘老夫人和刘老爷多高兴一会儿,那头王家的几个叔叔就闹上门了,不为别的,只为了那王家长子去世后留在王芊芊手里的产业。
对于娘家的这些个侄子,刘老夫人是真心的失望了,她原本是想扶持他们,让王家与刘家相辅相成,却没想这么些年下来,王家就是一群扶不上墙的烂泥,最终居然依附在刘家了,如今侄女好不容易有了门好亲事,他们甚至连做做样子都懒得做,直接就撕破脸皮要财产,真真是,让人看着就心烦。
刘老夫人一甩袖子,直接去后院儿看望王芊芊去了。
刘老爷对那几个人也不是很待见,可碍于老太太的面子,他总归还不至于摆出什么脸色,当即请他们入座,细细询问起来。
那几人刚刚才从王芊芊那儿碰了壁,这会儿气得不轻,几个人争先恐后地把这事儿给说了。
正如方怡所料,王芊芊的这几个叔叔虽然成事不足,但是耳目倒是多得紧,王芊芊这几年明里暗里的举动他们是瞧得一清二楚,也几次三番想要插手,却屡屡碰壁,早些年他们还能仗着那些铺子是他们大哥名下的财产,三天两头上门去拿钱,后来等到王芊芊把铺子一关,直接卖了钱,他们顿时傻了眼。
后来王芊芊又拿着卖了铺子的钱买了几间带铺子的小院儿,直接连铺子带小院儿的租了出去,一租就是三五年,等他们知道的时候,那些银子早就已经被王芊芊收进荷包里了,他们连根毛都没捞到。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王芊芊要出嫁了,而对方显然不像是个短命鬼,这些财产当然要全部都捞回来,那可是他们王家的产业!结果没成想居然直接被赶了出来,这口气怎么憋得下!刘老爷听到一半儿就已经明白过来了,王家这些年的举动他是一清二楚,王芊芊的那些小把戏他也看在眼里,之所以不出面,是因为他完全不在意那点家产,更何况,他头上还有老太太在瞧着呢,他也不好伸手过去。
再说了,王家的家底儿这些年已经被这几个不成器的给败得差不多了,若非王芊芊有些手腕,恐怕王家长子留下来的这点儿东西也早就被败光了,如今他们还好意思张口去要,当真是……后院儿里,刘老夫人刚刚迈进屋里,还没张口呢,就瞧见王芊芊直挺挺地跪在了那儿,刘老夫人哎哟一声,她身旁的老妈子忙道:这是做什么呀!小姐您腿上还有伤呢,怎么能下地呢!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儿把小姐扶起来!王芊芊也没勉强,在众人地搀扶下颤巍巍地坐回到床上,眼圈儿通红,脸色苍白,一看就是受了委屈的,刘老夫人心里叹了口气,坐到床边,将她揽到怀里:我的好孩子,受了什么委屈跟姨姥姥说,姨姥姥给你做主!姨姥姥!王芊芊一叠声哭了许久,却一个字都没说。
看着王芊芊哭得伤心,刘老夫人没来由想起他那早逝的侄儿,忍不住也落下泪来:好孩子,不哭,不哭。
嘴里说着不哭,自个儿却哭得厉害。
老夫人,您可快别哭了,小姐本就伤心着,您再一哭,岂不是更难过了?是啊,老夫人,哭久了伤身啊,小姐如今的身子还没好利索呢。
旁边的老妈子丫鬟们连忙上前劝着,这老夫人的身体这几年一直不大好,可不能哭久了,万一病倒了,可就是他们这些丫鬟服侍不周。
一同劝了好一会儿,刘老夫人和王芊芊才齐齐止住了泪。
好孩子,乖,有姨姥姥在,别哭。
王芊芊抽抽噎噎,声音都有些哑了:姨姥姥,我从没想过要把我爹留下来的产业带走,那是王家的产业,我都明白,我只是想着我娘还在,所以我才……好孩子,别说了,姨姥姥懂。
王芊芊擦了擦眼角,转过身子从枕头旁边取出来一个小匣子:姨姥姥,芊芊有个不情之请。
刘老夫人活到这岁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看到王芊芊的举动就已经猜到她想做什么,心里叹了口气,软声道:想说什么便说吧,姨姥姥答应你就是了。
我娘她身子弱,偶尔还会犯糊涂,我这次若是订下亲,恐怕将不能服侍她左右,芊芊不孝,想请姨姥姥代为照看我娘。
这些是我爹留下的家产,芊芊不敢有私心,却又不知该如何,只能麻烦姨姥姥您代为转交给我那几位叔叔。
……等到刘老夫人带着那个小匣子回到屋里,刘老爷早已等候多时:娘,这是?这是芊芊给我的,她爹的产业。
刘老夫人说着,已经打开了木匣子,里头装着三间店铺的地契,另外还有八百亩良田的地契和几张银票。
刘老爷看了一眼,道:恐怕不止这些吧?那丫头怕是起了私心。
刘老夫人关上小匣子,随手递给身旁的老妈子,淡淡道:有私心才是正常的,她如今都要出嫁了,不给自己备点儿嫁妆怎么说的过去?刘老爷皱了皱眉:难不成她以为我们会亏待了她不成?我们本就亏待了她。
被刘老夫人呛了一句,刘老爷讪讪地说不出话来,刘老夫人又道:就凭她一个小小丫头能保住她爹留下的产业,这份私心我们就该当不知道,难不成你还想让人说我们堂堂刘家还贪图人家一个小丫头的产业不成?娘,儿子不是那个意思,儿子也就是说说罢了。
刘老夫人摆摆手:这事儿暂且不提,眼下还是说说这门亲事,既然赵家那些孩子请了左家出面,那是给了芊芊天大的面子,也给了我们刘家天大的面子,那这嫁妆便万万不能寒蝉了去。
这是自然,我已经问过那官媒大人了,他们似乎打算下月初八上门来下聘定亲。
刘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虽说是赶了些,但这门亲事早早的定下才好,只可惜芊芊腿上有伤,想要成亲须得还要再等些日子。
不过这聘礼可以提前备下,回头我拟个单子,你且去准备。
201求亲二月初八,城中刘家与逸仙居的赵家正式结为亲家,定亲之后,婚期定在三月二十九。
消息传开,不少人都咂着嘴,十分地羡慕那刘老爷,用一个不受宠的表小姐换来这样一门亲家,实在是好运气。
更别提那赵家下的聘礼,那可是十成十的心意,虽然这聘礼的价值在他们这些大家族眼里算不得什么,甚至还算寒蝉,可那一家子的孩子毕竟都是群孤儿,来城里开铺子也不过就几年的功夫,这份聘礼怕是他们能拿出来的全部家产了,用全部的家产来求一门亲,可见其心之诚!也有那些个心里发酸的人,少不得要寒蝉几句,比如说那赵家小子眼神儿不好,看上了这样一门亲事,居然花那么大的心思去娶一个克夫的媳妇!又说方怡这个长嫂心肠不好,给自家小叔说了个克夫的媳妇,谁知道心里头打的是什么算盘!这些话很快就传到了方怡的耳朵里,三妞儿气呼呼地在方怡耳边念叨:就说这事儿你讨不到好,明明你都把全部的家产都拿去求这门亲了,可看看人家都是怎么说的!就差指着你骂黑心了,说你诚心给立秋找个克夫的媳妇儿,好像想那个啥他一样!你说你干嘛那么顺着立秋的意呢?他年纪轻轻的哪里懂这些!听到最后,方怡不免觉得好笑,这三妞儿成亲几年了,性子还是没怎么变,咋咋呼呼的,自个儿还是个二十岁不到的丫头呢,居然就指着赵立秋说小:这些我早就料到了,这门亲到底好不好,我心里明白就行了,管别人那么多做什么!三妞儿忧郁的看着方怡:你啊,怎么就学不乖呢!你如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了,被人这么说道也不是个事儿啊?方怡失笑:我算什么有头有脸的人哦,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想怎么说我也没办法啊。
等以后你就知道了,这芊芊是个好姑娘。
眼瞅着方怡老神在在的模样,三妞儿也说不下去了,两人相交多年,方怡是个什么性子三妞儿还能不清楚吗?决定了的事儿那是一定要去做的,哪里会因为别人几句闲言碎语就放弃了,若非如此,他们一家也不会有今天的好日子。
这样一想,三妞儿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既然方怡说那位表小姐是个好姑娘,那便回头等看了再说吧。
克夫这种事儿,也不是她一个姑娘家能控制的,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啊。
等那三妞儿离开,赵立夏抱着方怡,额头抵住她的,低声道:都是我不好,又让你受委屈了。
方怡顺势搂着赵立夏的脖子,笑道:这算什么委屈?等那芊芊进了咱家的门之后,有他们羡慕的。
赵立夏抚摸着方怡的脸颊,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总想对方怡更好一点,可是却总是不经意间就让她受了委屈,是他这个做丈夫的太失职了!几年夫妻,方怡哪里会看不出赵立夏的心思,心里有些心疼,又有些甜蜜,有些委屈,即便受了一次又一次,也是甘之如饴,因为这些委屈能够换来你的疼惜,这便足够了!那赵立秋也很快就听到了风声,连日来的喜悦顿时被浇了一盆冷水,他真是糊涂了!光顾着自己高兴,却忘了顾及自家大哥和大嫂的心情,王芊芊是个好姑娘,可她的名声却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坏了,举全家之力为他求得这一门亲,结果却被别人这般那般的说道,而他却只顾着自己高兴,全然没有想到家人的心情,实在是太过自私了!心怀愧疚的赵立秋一连几日都呆在家里,鞍前马后地服侍着方怡,端茶倒水,洗衣做饭,一副小媳妇的模样,看的方怡忍俊不禁,几番想要制止却被赵立夏给拦住了,赵家大哥心里想着,既然是因为这小子受的委屈,那让他补偿一下也是应该的。
天气渐渐回暖,方怡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王家兄弟商量了之后,决定让王嫂子留在城里,一方面照顾方怡,一方面也帮她张罗一下赵立秋的亲事,二月定亲,三月就成亲,这日子实在是赶得太紧了,不过,双方家长的心里都清楚这是为的什么。
刘家虽然急于成就这门亲事,但到底还不至于急吼吼地把自家姑娘往外推,这太失身份,但是赵家却不一样,赵家是一群孤儿,持家的便是那大哥长嫂,方怡身为当家主母,当然是要全权操持这门亲事,等到三月底的时候,她的肚子就已经有七个月了,若是再往后推迟,恐怕她的身子吃不消,而若是等她生产过后,那最少又要再等四五个月,那便又太长了,所以只能选在三月底这个有些赶的日子里。
本是很简单却又很无奈的原因,却让不少人生出了些许龌龊的猜测,说什么的都有,说那王芊芊常年住在外头,可自从年前回刘家一趟之后,便再也没在外头露过面,这是为的什么?再加上赵家这次突然求亲又急于成亲,谁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沉浸在八卦当中的众人,谁都没有留意到某一天傍晚,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随着人流驶进了城里,在街上拐了几个弯儿之后,最后不声不响地停在了左府的门外。
马车里的人没动,只是那赶马车的车夫敲响了左府的大门,也不知说了句什么,不久后,竟是那左穆亲自出门相迎。
是以,齐父到达城里的第一天,听到的便是关于方怡的种种不利传言。
齐父到底是齐父,听了这些之后,面不改色眉不动,只略微一颔首,让人知道他刚刚是听进去了这些话的,也让原本有些心绪浮躁的齐墨渐渐安下心来。
几人说了会儿话,才下了课的左筱筱立刻摸到了前厅,偷偷摸摸地去看厅里的客人,却被左穆抓了个正着,当下训斥道:你的课都白上了!这幅模样成何体统!左筱筱立刻缩了脖子,低着头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心里却觉得有些委屈,她又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听说齐爷爷来了,也想见一见的嘛!齐父笑道:几年不见,筱筱居然长这么高了,也越来越漂亮了。
左筱筱一听,立刻抬起头来,冲着齐父露出一个笑脸,笑过之后又立刻低下头去,继续做出一副认错的模样,看得左穆是哭笑不得,他就不该对左筱筱施行放养政策,哪家的小姐会有这样调皮的性子!齐父哈哈大笑,冲左穆道:你也别太苛责了,这般稚子心性才尤为可爱。
左穆叹道:她这是在家中,若是将来去了别人家,可不得吃足苦头!齐父笑而不语,冲着那左筱筱招招手。
左筱筱偷偷看了眼左穆的神情,见他并没有不悦,立刻小跑着挨到齐父的身边,扬起小脸儿甜甜地喊了声:齐爷爷。
乖。
齐父笑容和蔼可亲,伸手在袖子里摸了摸,掏出一样的东西:四年未见,这是爷爷送给你的礼物。
左筱筱是在京城出生的,往日也曾在齐府住过,没少拿他家的东西,这会儿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接了过来:谢谢齐爷爷。
一旁的齐墨在看清齐父拿出来的东西之后,不禁微微变了脸色,就连左穆也微微顿了顿。
齐父却仿若未见,笑着拿起那串珠子挂到了左筱筱的脖子上:筱筱皮肤白皙细嫩,带这紫檀木的珠子正合适不过。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怕是左筱筱这样一个小丫头,当下笑得眉眼弯弯,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脖子上的珠子,只觉得欢喜的紧。
这副模样看得左穆暗暗叹气,这傻丫头!是夜,年轻一辈们都告辞了,只留下左穆和齐父在书房里:齐墨到底还是年轻了些,再加上刚与亲人相聚了些时日,难免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齐父道:陛下派他前来,应该也是存了几分心思的。
那子修兄此番不远千里而来,又是何意?我是来替太子求师的。
齐父看着窗外的明月,低叹道:侯爷按兵不动,陛下或许心急了吧。
左穆端着茶碗的手一顿,抬眼道:子修兄又待如何?齐父转过身,看向左穆:三年,我只需三年时间,还望贤弟成全。
左穆笑道:三年时间够吗?辰辰那孩子,真不知道像谁,那份心性当真是纯真质朴。
像他的爷爷。
左穆一愣,那位小侯爷的父亲?他倒是不怎么熟悉,只听闻是个爱民如子的将军,可惜天妒英才,年纪轻轻便死在了战场上。
他的爷爷当年也是这般纯善,所以才会为了救一名受伤的将士而被敌军射中,不治而亡。
饶是左穆,这一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仿佛从小侯爷父亲的命运里看到了方辰的未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方辰当真适合走官场这条路吗?仿佛看出左穆心中所想,齐父道:心怀仁义,方能治天下。
端的看如何教导罢了。
左穆点点头:我到底是一介平民,有些东西我教不了他,有子修兄亲自教导,想必辰辰将来必成大器。
这一刻,左穆突然想到了皇帝此番举动的用意,除了以行动催促老侯爷出兵之外,又何尝不是为自己的将来打算,这一场仗,让二十年前的那笔债浮出水面,想要安抚心怀怨恨的齐家和方家,那就只能重用方辰,既然如此,那便让最好的名臣来亲自教导他,让他成为国之栋梁,当真是一箭三雕,不愧是坐在最高位的人啊。
除此之外,愚兄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听到这话,左穆终于放下手里的茶盏,面上也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子修兄。
齐父走到左穆身前,一字一句认真道:我代齐家向贤弟求一门亲。
202登门筱筱素来顽劣,恐怕难登大雅之堂。
齐父道:贤弟何必如此,你我之间还需这般吗?在愚兄看来,筱筱和辰辰两人性情相近,又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莫非贤弟心中已另有打算?左穆轻叹一声:我哪有什么打算!筱筱的性子我自是了解的,说来也怪我,我中年得女,喜不自胜,也实在是将她宠的有些不像样子,她这样的性子,实在是不适合当一家之母。
恕愚兄直言,以贤弟如今的名望,筱筱即便想要嫁入寻常百姓人家那也是断不可能,不当一家之母,难道你忍心将她嫁给那些人家的庶子?这话当真是直接的很,字字都说进了左穆的心坎上,他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身为人父,总难免会多操心一些,即便是大名士也不能例外。
齐父又道:辰辰却与他们不一样,只要有方家和齐家在的一天,就能保他一世平安荣华,而他又不可能认祖归宗,辰辰这一脉注定只能流落在外。
将来,筱筱即便当上了主母,上无祖宗家法压制,下无弟妹牵连,就算一生稚子心性又有何妨?左穆默然不语,心中却认真思索起来,许久之后,他方才出声:子修兄,此事容我再想想。
贤弟若是不嫌弃,此去京城,可让筱筱暂住齐府,由内子亲自教导一番。
左穆一惊:这可如何使得?齐府的当家主母为安阳郡主,连当朝天子都要称一声皇姐,有她亲自调、教,左筱筱将来莫说是一家之母,即便是一国之母也是当的起啊!齐父笑道:有何使不得?有些女儿家的事还需得妇人来教导才好,内子时常念及筱筱,心中觉得喜欢的很,只是贤弟到时莫要觉得心疼才好。
左穆站起身,就要向齐父躬身行礼:怎么会!能得嫂夫人亲自调、教,筱筱将受益终生!此等恩情……齐父按住左穆的手臂:贤弟,此话莫说,若论恩情,你们父子才是我齐家的大恩人,愚兄都厚着脸皮当不知了,贤弟又何须如此?左穆动了动嘴角,满面感激,他的夫人高龄生下左筱筱,身子伤的狠了,到底没能养回来,没多久就去了,左筱筱自幼便是由左穆和左柳带大的,所以性子才会如此天真活泼,全然不似别家小姐那般循规蹈矩。
齐父说的不错,女儿家还得由妇人来教导才好。
这门亲事我应了。
左穆说完,不等齐父说话,又迅速道:但不能现在定亲,等辰辰将来进京赶考之前再定也不迟。
左穆何等聪明,岂会看不出齐父求这门亲的用意?方辰若是与左筱筱定下亲事,那么将来等他高中之后,谁也不能借此拉拢他,与他攀亲,这普天之下,没有人有这个资格来跟左大名士抢女婿,即便是皇家也不行!齐父此举,一是保方辰不被拉入任何党派,如此才能让皇上毫无顾忌地重用与他。
二来也是借了左大名士之势,左大名士千挑万选的女婿,当然是人中之龙。
纵然毫无身家背景,也一样可以展翅高飞。
这第三,则是从方辰的角度,真心为他求一个好妻子。
招方辰当女婿,对于左穆来说,也不是不曾想过,两个小家伙青梅竹马,对彼此也颇为关心,趁机定个亲也本不错。
只不过左穆到底还顾忌着方辰身后的方家和齐家,齐家尚且好说,那方家一门英烈,家教甚严,若当真将方辰认了回去,恐怕左筱筱的日子会不太好过。
若是排除这一点,方辰的确是最好的女婿人选,前程似锦不说,那性子却也是少见的淳厚挚诚,那模样更是俊美,况且,有赵立夏和方怡这样夫妻恩爱的榜样在先,想必他也不会是个花心的,这样的女婿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
如今既然齐父已经确定方辰不会认祖归宗,那么这门亲事自然是可以应下的。
齐父道:愚兄多谢贤弟成全!……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打包卖掉的方辰这会儿正十分热心地在帮着方怡操心赵立秋的亲事,因为日子赶得紧,很多东西都要准备,偏生赵立秋本人还要忙着朝廷收集物资的事儿,方怡又怀着孩子,所以在外跑腿采购的事儿都是由赵立夏和赵立年去做的,而方辰则是在家里帮忙把一些需要的东西都整理出来,并列出清单,想起什么就记上,以防遗漏,杨婶儿他们少不得也要来帮忙。
如此忙忙碌碌,去左府的次数也渐渐少了起来,三五天才去请一次安,大部分功课都停了下来,只在每日早晚坚持读书练字,齐父一直避而不见,在左府深居简出,是以方辰他们并不知道齐墨的父亲也来了此地,左穆看他们辛苦,让左府的总管带了些人手去帮忙,好歹赵家如今也算是有些脸面了,这第一回办喜事可不能马虎了去。
白城山在得知赵立夏他们把全部家当都拿去当聘礼了之后,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就拿了三百两借给他们暂时先用着,赵立夏和方怡没有推辞,他们这会儿手里头也确实是没钱了,之前他们只在村里头办了回喜事,并没有花多少钱,就以为成亲最贵的就是一个聘礼了,却没想到在城里娶个亲,那零零碎碎的花销还真不少。
最麻烦的莫过于娶亲那天的酒席,家里头有间现成的铺子,再加上院子,笼统能开个十几桌,但这十几桌的客人该怎么请,请哪些又是个问题,今时不同往日,赵立秋一有功名在身,二又刚刚得了朝廷的嘉奖,也算结识了不少朋友,可问题也就在这儿,结识的朋友是不少,但都只算是泛泛之交,这帖子要不要写呢?另外,还有那赵家村儿的人,怎么也要请些人过来,不然还不得被指着脊梁骨骂他们有了出息就忘了祖宗么?这次婚宴,左穆一家连同齐墨是定然会来出席的,就冲着这一点,想要上门来的人那是数都数不清了,可不能人家想来,你就一个劲儿的下帖子收礼吧?这也太过了,虽然方怡心里很想这么做来着。
一家子人琢磨得脑壳儿都疼了,却依然没个结果,到最后,只得苦巴巴地去求助左府总管,左府总管在一旁笑呵呵地看了好几天热闹了,这会儿看他们终于开口求助了,这才不紧不慢地告诉他们该如何行事。
之后,赵立夏又同赵立秋一道回了趟赵家村儿,同里正商量了这事儿。
如此几天,名单终于是定下了,左府总管偷偷拿去给左穆和齐父看了,确定没有什么大的疏忽,这才又偷偷地拿回来。
接着就是喜帖的撰写了,为了抢这份差事儿,方辰和赵立年差点儿二度割袍断义,最后还是赵立夏出马,让他们一人负责写一半儿,这才作罢。
两天后,喜帖如雪花般地从这间小小的院落里飞出去,随着天气转暖,换上了薄袄子的方怡眼瞅着肚子是一天天的大起来,精神气儿明显不太足,稍微动一下就觉得累得慌。
随着娶亲的日子渐渐临近,赵家小院儿里是大变样,整个院落都重新修葺了一番,原本只打算给赵立秋一间房换上新家具,最后也不知道赵立夏是怎么想的,定制了两套红木家具,另外书房里的书桌椅子也都换了,家具做好送来的那天,一家子大大小小都高兴极了,一个个地摸着那些家具爱不释手,赵立秋也傻呵呵地笑着。
除了新家具,每个人都订做了一套新衣服,是时下最流行的布料和样式,不过赵立秋却是没有的,他的新郎服的是一针一线缝出来,赵立秋本就长得白皙,脸有些圆,眉眼弯弯,笑盈盈的模样十分讨喜,穿上那大红的新郎服,端的就比平日里要多了几分俊美。
被众人取消了几句之后,赵立秋红透了脸,方怡看着都想去掐两把。
到三月二十九那日,左穆起了个大早,看到正在院子里打太极的齐父,问道:今日你不去?齐父慢悠悠收了姿势,道:这样大喜的日子自然是要去的。
左穆笑眯眯道:我还在想子修兄打算忍到何时才去见他们。
齐父也不恼,笑道: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多等这几日也算不得什么。
虽是淡淡的一句话,却道尽其中苦楚,左穆暗叹一声,道:时辰不早了,你且换身衣服,咱们先过去,早饭先不吃了,回头你也尝尝方怡的手艺,她弄出来的那几样小点心,味道当真是不错。
这才是你起这么早的原因吧。
齐父笑着打趣了一句,转身回了房间,换了身新衣服。
去逸仙居的路上,左穆道:等过了今日,我便准备进京,筱筱随我一道过去,柳儿便拜托子修兄了。
齐父点点头,道:辛苦贤弟了。
不过三年而已,算不得什么,当年若非子修兄为我出谋划策,只怕我早已经身陷皇城,不得脱身了。
大恩不言谢,有些恩情记在心中便已足够。
……马车快要到达逸仙居的时候,老远就听到了那边传来的动静,听着就觉得有不少人,等到了跟前,却见门外挂了两盏大红灯笼,四盏小灯笼,店里头正有人在吆喝着,似乎是在搬桌子,瞧见左府的马车过来,立刻就有人迎了出来,正是赵立夏赵立秋他们,恭恭敬敬地扶着左穆下车,随后却看到另一位老者也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
与左穆那弥勒佛一般的外表不同,这位老者浑身都透着一股子儒雅睿智,那双眼睛仿佛将世间一切都看得通通透透,虽两鬓苍白,却精神烁烁,面容平和,带着温柔的笑意,看在赵立夏等人的眼中,莫名地觉得有些熟悉,方辰只看了一眼,便想起了齐墨,当初第一次见到齐墨的时候,也是这般觉得亲近,面前这人,莫非是齐墨的亲人?老者下车之后,并未多言,随意地站在左穆的身旁,随后便是齐墨和左柳,最后是那左筱筱,小丫头今儿打扮的也十分漂亮,那串紫檀木的珠子挂在脖子上,跟那一身衣服很是相称。
方辰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忙转开了视线,耳根处泛起淡淡的红晕。
却不料这样的举动却让左筱筱误会了,只当方辰不愿意瞧见她,当即嘟了嘟嘴,气鼓鼓地哼了一声。
左穆和齐父站在一旁,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轻笑,对于这门亲事,他们都是喜闻乐见的,如今两个小的彼此之间有些来往,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几人被请进里屋,随后方怡就挺着大肚子过来请了安,这几人都算是赵家这些孩子的长辈,方怡身为主母,过来请个安是应当的。
左柳偷偷地拿眼去瞧齐父,却见他眉眼不动如山,仿佛面前所站的就只是好友的徒儿而非他多年来从未见过的外孙外孙女,心下暗自佩服,不愧为名相!关于齐父,左穆的介绍简单而直接:这位是我的至交好友,也是你们齐师兄的父亲。
除了方辰,其他人均是目瞪口呆,齐墨的父亲,那,那不是……203 迎亲众人呆愣的模样显然取悦了左穆,看他笑得愈发像那弥勒佛了,挥了挥胖乎乎的手:别愣着,上来见礼,称一声齐先生便是。
赵立夏等人这才回过神,连忙上前躬身行礼:齐先生好。
好。
齐父笑容和蔼可亲,又道:贤弟这几个学生倒是乖巧,不知那十一岁的解元是哪一位?左穆招手把方辰叫道跟前:这便是了。
方辰仰起头,眨着乌溜溜的眼望着齐父,眉眼带笑,嘴角边上那浅浅的小酒窝若隐若现,看着就让人喜欢,还未变声的童音清脆悦耳:齐先生,学生方辰。
齐父赞许地点点头:那鸡生蛋蛋生鸡的论题可是你提出来的?方辰老老实实道:回齐先生的话,那论题是姐姐先想到,问了学生,学生想不明白才去问了先生的,并非是学生自己想出来的。
齐父哦了一声,目光落到赵立夏身旁的方怡身上,还不等他询问,方怡欠身行了一礼,微微笑道:当日不过是去笼子里捡鸡蛋时无意中想到,正巧辰辰立年他们也在一旁,所以便顺口问了一句,实在没想到这个问题竟如此深奥难辨。
世间处处皆学问,你能想到便已是难得,若非你一时兴起问了出来,又何来天下间读书人一同探究一个论题之盛事?齐父说完,又问上一句:这论题既然是你想出来的,不妨说说你的见解,如何?方怡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弄半天绕了这么大一圈子,面前这位德高望重的名相重臣也只是为了问一句这命题的答案么?一时间,就连方怡都忍不住觉得自己刚刚是不是想太多了,人家可是前任宰相,怎么可能对他们有什么企图。
看到方怡以及其他几人露出的神情,左家父子心中默叹,不愧是浸淫官场多年的泰斗啊,看这三言两语间,便让这一众孩子们放下了心防,无形间拉近了不少距离。
哪里像齐墨,至今还未彻底打破双方之间的隔阂。
方怡默默思索片刻,正要回答,却听到一旁的齐墨笑道:父亲,今儿可是立秋大喜的日子,这论题待日后再讨论也不急,况且,您和先生一大早就赶了过来,可是连早饭都不曾用过。
听到这话,赵立夏忙道:我这就去端些早饭过来。
说话间,人已经转身去,方怡和赵立秋也连忙跟了上去,赵立年和方辰倒是没动,如果他们都走了,谁来陪着先生呢?齐父随意地同方辰和赵立年说了会儿话,少不得问一些读书以及参加科考的心得,听到两人回答得有板有眼,眼底又多了几分赞许。
除去方辰的身世不说,这两个孩子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可塑之才,也难怪左穆如此悉心栽培,恐怕也不仅仅是看着他们齐家的面子。
不大一会儿功夫,赵立夏和赵立秋就端来了各色早点,冷的热的凉拌的水煮的应有尽有,都是左穆他们平日里就爱吃的。
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吃食上可马虎不得,更何况他们还是开吃食铺子的,从昨儿起方怡就跟着王嫂子杨婶儿白婶儿她们一道准备起各种吃食来,另外还有里正帮他们从赵家村儿找来的几个手脚麻利的婶儿们。
到了这会儿,方怡忍不住又念起现代的好来,相比起古人,现代人结婚可当真是省事儿多了。
喜帖直接印,糖果礼品直接买,请客吃酒席直接去酒店,就连婚纱礼服都是现成的租用的,哪里像现在,一人成亲,全家连带亲戚集体总动员,还都累得不行。
不过,虽然辛苦了些,但是其中浓浓的喜悦和满足之情却是无法抹灭的。
刚往书房里送上早饭,外头又响起了一阵喧闹声,原来是白城山领着帮忙迎亲的八音队来了,所谓八音队,其实就是迎亲的乐队,将一路跟着赵立秋去刘家把新娘子给接回来。
赵立夏和赵立秋连忙出去接待了,只留了两个小的陪在左穆一行人的身边。
赵立夏将八音队的众人请到桌子上,端上了热腾腾的饭菜,要干活儿,总要让人吃饱喝足不是?还不等这边忙完呢,那头轿夫也抬着大红花轿上门来了,院子里顿时更热闹了,附近开店的掌柜的也凑过来看热闹,随即被赵立夏笑着请进来,白白蹭了一顿早饭吃。
这出门迎亲的队伍也是有讲究的,除了那大红花轿和八音队外,新郎身边儿还要三位引客,多为新郎的叔舅或是姐夫表哥之类,赵家没有那么多的亲戚,这引客便由白城山,左柳以及捕快大哥三人来当。
横竖有左柳着一尊大神在,想那刘家也不会挑这礼儿。
齐墨看着左柳那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心中暗想,这一回便不与他争,回头等方辰结婚,他是一定要当这个引客的!一群人在院子里热热闹闹地吃饱喝足,眼瞅着时辰就快要到了,赵立夏笑着催促众人准备动身,那些个人笑着打趣:赵二公子,你家大哥这是急着给你娶个媳妇回来呢!赵立秋到底有些害羞,红着脸抿着唇笑,平日里伶牙俐齿的他今儿的话可少极了。
赵立夏护着自家弟弟,笑道:娶媳妇当然要急了,各位大哥们也早些动身,回头把人接回来了,咱们再好好的吃喝。
众人哄笑,却也都纷纷起身,准备着出发了。
赵立夏又转身去了书房一趟,请出左柳,左柳笑眯眯地看着赵立秋,有心想要打趣几句,却看他满脸羞红,又打消了这念头,到底是自己教出来的学生,也不舍得欺负得太狠了。
等到迎亲的队伍出发,院子里顿时又空了下来,这会儿,白婶儿却又带了两位婶儿回自家铺子里准备去了,迎亲的队伍回来之后,女方还要派出四人当送客,这送客却是不能进男方的院子的,得另外坐着吃饭,再加上宴请的宾客人数有些多,逸仙居坐不下那么多,便索性在白城山的铺子里也开了几桌。
到了这会儿才真正是开始忙碌的时候了,十几二十桌的酒席,那可不是个轻松活儿,光是那炒菜的大锅,就比方怡一怀抱还大得多,那锅铲更是比人那胳膊还长。
方怡挺着大肚子也要帮忙,却被三妞儿强行地推了出去:你这幅样子还想烧饭不成?这酒席用的可都是大锅,你炒的动么?快去歇着去,等会儿人接回来了,有你忙的。
方怡还想说什么,那头左筱筱却跑了过来:怡姐姐,爹爹让你过去呢。
左穆有请,方怡当然是要过去的,当下便牵着左筱筱走到那书房里,只见左穆笑眯眯的,面前的书桌上放了一个精致的匣子,里面竟是一柄玉如意,晶莹剔透,泛着莹润的光泽,一看便知非凡品,左穆微微点了点下巴:这是我送给立秋的贺礼,趁着人少先给了你。
方怡有些动容:先生,这礼物太贵重了。
左穆笑道:王芊芊到底是刘家的表小姐,虽然不受宠,吃穿用度却没苛责了她,嫁入你家来,你身为长嫂,总要有几样拿得出手的东西给她才好。
方怡心下微动,看向左穆的目光有些感激,有些孺慕,面前这位长者是真心的待他们好,连这一层都替她想到了,当下也不再拒绝,感激道:谢谢先生。
左穆笑了笑,伸手将匣子盖上,等着方怡来拿,另一边,齐父也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笑道:此番来的匆忙,却没料到遇上这等喜事,这对龙凤玉佩自然是比不过左贤弟的玉如意,却也是老夫的一点心意,还望不要嫌弃才好。
方怡暗自咂舌,这古代的龙凤玉佩可不是谁都能带的,她敢打包票齐父拿出来的这对绝对不是普通的东西,再看这一对龙凤玉佩,一眼望去实在难以看出这是两块玉佩拼凑而成,线条流畅,造型优美,其中之龙凤首尾相连,刻画得栩栩如生,饶是方怡这种不得玉器的人也能看出其中的精致来。
不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臣,随手拈来就非凡品。
方怡一时没敢接下,目光看向左穆,带了几分询问之意,左穆笑着颔首:既是你们齐先生的一番心意,收下便是。
方怡这才躬身道谢,接过了那个小匣子。
随后,齐墨也送了件礼物,相比玉如意和龙凤玉佩就寻常多了,却也是寻常百姓所不得见之物,是两套一模一样的珠钗首饰,均是纯金雕刻,上面镶嵌着拇指大小的珍珠宝石,端的是光彩照人。
看到方怡眼底的亮光,齐墨不由失笑,又有些莫名的心酸,他齐墨的外甥女,齐家的千金,从小到大,居然从未带过一样像样的首饰!最后,连那左筱筱也不甘落后,献宝似地捧出一个精致的小荷包,从里面掏出一串黑色珍珠项链,颗颗圆润光滑,肉眼完全分不出大小,比方怡脖子上那条白珍珠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去。
却听左筱筱小声道:怡姐姐,这是去年大师兄送给我的,据说的朝廷的贡品,我拿来送给立秋哥哥当结婚礼物,你可不要嫌弃哦。
方怡吃惊道:这贡品也是能随意赠送的吗?左筱筱道:只要是皇上赏赐下来的就可以,赠送他人是可以的,只是不能拿去典当变卖。
方怡默然,谁会拿贡品出去典当变卖啊!这些礼物方怡最终全都收下了,左筱筱那串黑珍珠项链她原本不想要,可耐不住小姑娘眼巴巴的请求,最后眼泪都快要出来了,直说方怡偏心,收了别人礼物却不收她的,方怡只得收下了。
这些礼物虽说是送给赵立秋的贺礼,但是却都要交到方怡手里,毕竟她才是这一家之母,之后她要再给谁那便是她的事了。
今日家中人多眼杂,方怡担心东西丢了去,随即便仔细地锁到房间的柜子里,准备等明儿再送给王芊芊。
赵立夏正在前边儿招呼客人,原来是王家兄弟驾着马车将赵家村儿的里正他们请来了,这一回,赵家村儿一共来了二十人,都是由里正和族长商议过后定下的,连那老赵家的都没有招呼,为了这事儿,村里头可没少闹腾,知道的都说族长和里正偏心,不知道的都说赵家这些个小子,发达了就忘了本,娶亲这样的大事都不来村里头请他们去。
这些话王家兄弟只告诉了赵立夏,赵立夏听过之后也没在意,更没有告诉方怡,她如今怀了身孕,这些糟心事儿不说也罢,省得影响心情。
那之后,又陆陆续续有人上门,来的早的那几个竟然还都是些官员,赵立夏不敢怠慢,那头赵立年看到之后,立刻飞奔到书房里请示左穆,得到首肯后又去同赵立夏一道把人请进书房。
至于他们进去之后,是高兴自己终于得到了一个亲近左大名士和巴结齐墨上司的好机会,还是后悔没提前得知齐父的到来而冒然相见,那就不得而知了。
到了这时候,左府总管带来的那些个家丁立刻就派上了用场,端茶倒水,礼数十分周全。
随着日头渐渐往上走,来的客人是越来越多了,赵立夏赵立年方辰三人忙的脚不沾地,可这种时候,却没有旁人能帮上忙,毕竟别人不是赵家人。
方怡坐在房中并未出去,等到有人上门,随即便会有左府的家丁将贺礼送进来给她,她暂时只需要将贺礼打点清楚就已足够。
左筱筱坐在方怡身旁,面前放着一张红纸,手里握着笔,一本正经地帮着方怡记录各家送来的贺礼。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院子里越来越喧闹,外头突然传来阵阵鞭炮声,方怡心下一喜,这是迎亲回来了!204 陪嫁丫鬟方怡刚走到院子里,就瞧见一大群人簇拥着赵立秋和一身红衣盖着红盖头的王芊芊进来,院子里早已经布置好了拜天地的地方,拜天地拜天拜地拜长辈,赵家这些孩子没有长辈,原本是打算请左穆和赵家村儿的老族长或是里正来主持这婚礼,接受新人的跪拜,如今突然多了个齐父,而赵家村儿过来参加喜宴辈分最高的里正,里正到底是经常往城里跑的,之前就见过齐墨,知道他是从京城来的大官,这会儿瞧见他对着左大名士身旁的老者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想也知道那位老者身份不低,哪敢托大去坐左穆身旁的那张太师椅,甚至还把赵立夏拉到一边,让他请那位老者证婚。
赵立夏其实心里也有些犹豫,齐父的身份地位不在左大名士之下,让他同其他宾客一般站在一旁观看新人拜堂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可赵家村儿里的人他也不好得罪,毕竟那是他们的根之所在,如今里正自己提出来,那是最好不过,赵立夏也愈发的感念里正的好来。
最后,左穆同齐父一道受了新人的拜礼,证了这一门亲。
拜过天地之后,新娘被送进洞房,而新郎则就要准备着在即将开始的酒席上被人灌酒了。
方怡虽说是当家主母,却没有露面太多,她如今的肚子实在是有些大了,万一不小心磕着碰着了,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实在是有些不吉利,也太不安全。
如今看着赵立秋同那王芊芊拜过了堂又送入了洞房,这个弟媳妇算是真真正正地进了他们的家门,一直提着的那颗心也终于落到实处,方怡笑眯眯地看着大家哄笑赵立秋,颇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当初用稚嫩的嗓音喊着她方怡姐的小孩儿如今居然也娶了媳妇成了家了,只觉得这些日子的辛苦也都是值得的。
笑过之后,众人纷纷入席,早已准备好的酒席流水般地往外端,这城里的酒席与赵家村儿里却又有些不同,光是有大块的肉还不够,还要讲究一个色香味,还有那酒也是必不可少的。
赵立秋是新郎官儿,无论如何都逃不掉这一顿,赵立夏和捕快大哥在一旁艰难地帮他挡酒。
不过到底还有件幸运事儿,因为在座的还有左柳和齐墨,左穆和齐父大家不敢上前,这两位年轻一辈别人倒是敢的,少不得要上前敬两盅酒,但也就只敢来一回,所以赵立秋也跟着沾了光,每人只敬一杯就可以过了,虽然加起来也不是个小数目,却总好过一杯接一杯的轮吧。
王芊芊坐在新房里,听着外面热热闹闹的声音,莫名地却有些想落泪,她终于嫁人了,嫁入了赵家这样一个许多人都想进来的门!这几年所受的委屈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她摩挲着掌下的大红嫁衣,想起四年前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情形,那时候的她是怎样的绝望,几乎每一针都含着一颗泪,那时候的她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会穿着这套嫁衣高高兴兴满怀期盼的嫁给一个优秀的男人。
陪着王芊芊坐在房里的还有两个丫鬟,都只有十来岁的样子,模样倒也算不错,水灵灵的,怯生生的,一个是自幼跟着她的,叫腊梅,一个是刘老夫人送给她的,叫冬香,都是她的陪嫁丫鬟。
腊梅这几年跟着王芊芊也算是吃了些苦头,不然以她大户人家表小姐贴身丫鬟的身份,是完全不需要洗衣做饭的,但是王芊芊这个当小姐的自己都做这些事,她当丫鬟的自然是逃不脱的,也幸亏这丫头是个心性憨厚的,倒并不觉得有多苦,反而很感激王芊芊对她的好,颇有些傻愣愣的,也正因为如此,王芊芊才一直把她带在身边,护着她。
至于那冬香,有十三岁了,比腊梅大了两岁,心思也多了不少,面上虽不显,心里却有些不痛快,她可是老太太身边儿的红人,自幼就是在老太太身边儿长大的,年前的时候老太太还隐晦的提过要把她送到大少爷那儿,怎么着也能当个通房,若是肚子争气,或许还能当个妾,那这一辈子可就不用愁了。
谁知道这年还没过完呢,居然就把她给了那不受宠的表小姐,让她当陪嫁丫鬟!冬香心底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的,那赵家兄弟几个再争气,那也是穷人家出来的孩子,哪里比得上刘家的嫡少爷,更何况表小姐嫁的那是赵家老二,只不过是个秀才而已。
老太太看出她的心思,特意把她叫道跟前儿开导了一番,后来总算是让冬香开了怀,对着王芊芊也有了几分讨好的神情。
可眼下终于随着王芊芊嫁到赵家来,冬香这才发现这赵家有多贫寒,原来那逸仙居的后院儿就是他们的家!他们甚至连安置送客的别院都没有,还是借了别人家的院子!就连那拜堂成亲的地方都是在露天里,真不像样子!这样的人家,就算让她巴结上了赵立夏或是那赵立年和方辰,也没什么好日子过啊!过了没多久,房门突然被敲了几下,冬香朝着腊梅努了努嘴,示意她去开门,腊梅立刻乖巧地去开了,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在看到来人隆起的大肚子之后,连忙弯腰行了一礼:大奶奶好。
方怡被这一声大奶奶雷得不轻,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亲切道:你是腊梅吧?我之前在药店里见过你两回。
回大奶奶的话,奴婢正是腊梅。
方怡当初只在电视里看过这情景,当时还没觉得怎样,此刻听着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自称奴婢,心里头实在是别扭的很,不过眼下不是纠正的好时机,这事儿明儿再办也不急,这样一想,她也不再纠结,抬脚走进门去,将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到桌上,笑道:这酒席还得吃上好一会儿,我想着你们也该饿了,就送了些饭菜过来,你们先垫垫肚子要紧。
冬香的眼底闪过一丝鄙夷,村姑出身就是难登大雅之堂,大户人家里头有哪个新娘子会在新房里吃东西的?腊梅也是知道这些规矩的,连忙道:大奶奶,这可使不得,按规矩,小姐是不能吃东西的。
规矩是人订的,各家有各家的规矩,我们家暂时还没有这样的规矩,所以不打紧,先吃些东西。
说话间,方怡已经走到床边,拉起了王芊芊的手,轻轻拍了拍:妹妹,你如今嫁到我们家,不用太拘束自己。
王芊芊隔着红盖头,软声道:好姐姐,妹妹知道你是心疼我,只是我出门之前吃过东西,这会儿不饿。
方怡哪里不知道王芊芊的心思,当下也不再勉强:你不饿,那这两个丫头总该饿吧,跟着站了一天,过来吃些东西吧。
冬香弯了弯腰:冬香谢大奶奶,冬香来之前也吃过了。
一旁的腊梅偷偷咽了咽口水,也正要跟着冬香行礼,却被方怡一把拉住了:我挺着大肚子辛辛苦苦给你们送过来,一口都不吃岂不是让我白跑一趟,就算不饿,也要给我吃些下去。
腊梅为难地看向王芊芊,王芊芊虽然盖着红盖头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却也能猜到,当即道:既是姐姐的一番好意,那自然是不能辜负的,腊梅,你就吃一些吧。
方怡这才满意了,把那食盒打开,端了吃的出来,腊梅本想要站着吃,却被方怡按在了凳子上,随即又被塞了筷子,一副不容她拒绝的架势。
这时候,腊梅突然想起王芊芊之前说的,这赵家的当家主母是个和善的人,如今看来,果真是这样。
这样一想,心里顿时松了一些,有些迫不及待就吃了起来,原本只打算吃两口就作罢,却不料那方怡一个劲儿地给她夹菜,弄得最后吃了足足一大海碗,比她平日里都吃的要多,一时间羞愧不已,耳边却听到方怡笑道:这才乖,我跟你那么大的时候,一顿也能吃下一大碗。
冬香在一旁看着,一边偷偷咽下口水,一边鄙夷。
等到腊梅吃饱,方怡才又拎着食盒出去了,听到背后的房门再度关上,方怡脸上的笑容淡了不少,眼底闪过一抹精光,是她疏忽了,居然都忘了王芊芊这回是带着陪嫁的丫鬟过来的,那个腊梅是跟在王芊芊身边儿长大的,乖巧听话又单纯,更像是个小妹妹,至于另外那个,恐怕是刘家硬塞过来的了,以为没人瞧见她那副鄙夷的神情么?不过是区区一个丫鬟而已,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做主,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别人?以后若是能收敛性子还罢,若是一直当自己是大户人家出身瞧不起他们这一家人,那这赵家可留不住她!205 手腕热热闹闹的酒席吃了一个多时辰,赵立秋已经有些站不稳了,其他宾客有不少已经喝醉了,醉态百出,要不是有左穆他们一桌子的达官贵人坐镇,恐怕这小小的院落要闹翻天了去。
堂也拜了,酒席也吃了,接下来就该是入洞房了,赵立秋红着脸摇摇晃晃着就要往新房里走,旁边儿立刻就有人嚷嚷着要闹洞房,却听赵立夏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们就别折腾立秋了。
众人哄笑,眼看着赵立秋逃也似的攒进房里,却也没人当真就跟了上去。
跟赵立秋亲近的那些大都是已经成了亲的,自然不会凑这个热闹,没成亲的又没这个胆子去闹腾,最后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赵立秋闪进房内。
且不提外面是如何哄闹,但说那赵立秋匆匆忙忙逃进屋里,立刻反手关上了房门,这才瞧见屋里有三个人,一身大红嫁衣坐在床边的自然是他的娘子王芊芊,而旁边儿还占着两个丫头,赵立秋晃了晃有些混沌的脑袋,终于也想起了这两人似乎是陪嫁丫鬟来着。
就在赵立秋发愣的功夫,腊梅和含香却是看得有些呆了,腊梅素来跟在王芊芊的身边,鲜少看到年轻男子,就连那眼高于顶的含香也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位新姑爷的模样确实不比那刘家的嫡少爷差,虽不如齐墨那般玉树临风,却也是位俊美的,生了一张白皙的娃娃脸,天生的眉目含笑,此刻满面通红略带了些许羞赧的模样,生生让那含香看红了脸,至于那腊梅,到底是个还没开窍的,只觉得新姑爷生的真好看,跟自家小姐真般配!赵立秋在门边儿站了一会儿,这才道:是腊梅和冬香吧,你们也累了一天,先去吃点东西歇歇吧。
冬香回过神来,咬着唇没做声,腊梅憨憨道:姑爷,你和小姐还没喝交杯酒呢,奴婢先服侍你们喝了交杯酒再走。
赵立秋显然也不太适应姑爷这个新称呼,颇有些不好意思去看腊梅那双清澈的眼,张了张嘴,过了片刻才道:交杯酒我等会儿会跟你们小姐喝的,你们先下去歇着吧。
腊梅看了看新姑爷,又扭头看了看自家小姐,总算还没有憨到底,弯了弯腰便乖乖往外走了,走到门边儿才想起什么,回身一看,发现冬香还站在那儿直勾勾地看着赵立秋没动呢,连忙小跑回去,把她一同拽出门去了。
听到关门声,坐在床边的王芊芊心下突然一颤,下意识就绞紧了手指,不多时,眼前看到一双红鞋子,下一刻,那双红鞋子脚尖一转,又走出了她的视线,还不等王芊芊胡思乱想,身旁却有人挨着她坐了下来。
赵立秋摸了摸鼻尖,只觉得心跳的很快,比当初等待放榜的时候都还要紧张,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呆在原地又愣了一会儿,这才慢慢走到王芊芊的身前,想要揭开那红盖头,却又突然害羞起来,鬼使神差地坐到了王芊芊的身旁。
我娶了你,以后,你就是我的媳妇儿了,我会护着你,好好心疼你的。
我们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恐怕暂时给不了你在娘家时候的生活,但我会努力的挣钱养家。
说完,赵立秋顿了顿,心中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把话都说全了:大哥大嫂一直都很疼我,以后也会很疼你的,我那几个弟弟妹妹也都是很乖巧懂事的,日后你便会知道了,辰辰虽然姓方,但是在我眼里,他跟立冬立年没什么区别,都是我要照顾的亲弟弟。
这话可能你不爱听,但是我还是要说,你嫁到我们家来,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也希望你能把这里当做是你的家。
如果将来你做出伤害他们的事来,我,我可能就不会一直护着你了。
若是方怡在这里,定要骂赵立秋一顿,平日里看着精明,怎的在这种节骨眼儿上那么笨,哪有在新婚之夜跟新娘立规矩的?哪个新娘乐意听到自个儿的新婚夫君在新房里新床上警告自己别伤害他的家人?赵立秋说完之后,长长地舒了口气,这番话他很早之前就想过了,他是中意王芊芊,也很怜惜她,知道她受了很多委屈,但是他也知道王芊芊的性子并非如寻常姑娘那般柔软,她有自己的主见,甚至对自己都能狠得下心去。
所以赵立秋才会想要一早就说清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让他在家人和妻子中间选一个,那么他毫无疑问会选择家人。
他固然是喜欢王芊芊的,但是这份喜欢并不足以替代他与家人从生死边缘挣扎出来一路风风雨雨走到今天的深厚情感。
等了半天没等到半点儿回应,赵立秋的心有些往下沉,正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突然察觉身旁的人肩膀有些轻微的颤动,他心下一突,抬手掀开了王芊芊的红盖头,果然就瞧见了一张梨花带雨的俏脸。
赵立秋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他还真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当年被陈家栽赃陷害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压根就没瞧见那位表小姐,自然也不知道她当时哭成什么样子,眼下看到王芊芊咬着唇,一声不吭地落泪,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懊恼自己当真是糊涂,这些话等明儿再说也不迟啊,干嘛非要在人家进门的第一天就说呢!赵立秋纠结了半天都没想出一句合适的话来,一张脸皱成一团,王芊芊却突然扑进了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这下可真把赵立秋给吓住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也就是说说,你别哭啊!我其实就是想要告诉你我的家人都很好,以后他们也会对你很好,我没别的意思。
王芊芊埋在赵立秋怀里,哽咽道:我知道,我没有怪你。
没怪我你还哭那么厉害!赵立秋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冷不丁想起了一句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过的一句话:女人都是水做的。
可不就是这样,连新婚之夜都能大哭起来,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腊梅拖着冬香从房里出来后,正四处张望着,一个打扮的很福气的小丫头蹦跳着来到她们跟前,笑道:是腊梅和冬香姐姐么?嫂子让我在这儿等你们呢,快跟我来吧!两人迷迷糊糊地跟着小丫头来到一间比新房相对要小一些的房间里,里面正坐着几位妇人,其中一个便是刚刚见过的方怡,腊梅立刻松了拉着冬香的手,冲着方怡行了礼,笑容甜甜:大奶奶好。
这一下,除了方怡,其他几个人都愣住了,原本热闹闹的屋子顿时静悄悄的,只听到外面的喧闹声,腊梅还当自己做错了什么,连忙低下头,连笑容都收敛了起来,冬香看在眼里,心底哼了一声,一群没见识的村妇。
还真让冬香猜着了,屋里这几位都是赵家村儿里来帮忙烧饭的婶儿们,其他还有几位在白城山的院子里,这会儿偷个空来这里坐一坐,顺便吃些东西,等会儿客人们全走了还要继续收拾呢,少不得又是一通忙碌,至于左府总管带来的下人们,都是轮流换班在厨房里头将就着吃着。
在座的众人还真没谁见过大户人家的丫鬟是什么样儿,会大吃一惊也不稀奇。
方怡有些心疼腊梅战战兢兢地模样,忙上前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又冲众人笑道:这是芊芊的陪嫁丫鬟腊梅,你们快别吓着人家小姑娘了。
最先应声的是杨婶儿:是腊梅啊,多大了?长得可真水灵。
腊梅怯怯地看了眼方怡,见她满面笑容,胆子也大了些:回奶奶的话,十一了。
方怡眉头微微皱了皱,却没当着众人的面多说什么,只拉了腊梅往桌上坐,道:来吃些东西吧,今儿也累了一天,冬香也过来。
腊梅已经有些知道方怡的脾气,这会儿也没推拒,挨着她坐下了,却那头冬香道:大奶奶,主仆身份有别,奴婢等是不能上桌吃饭的。
声音清脆,掷地有声,那副梗着脖子的模样,倒还有几分威武不能屈的味道。
屋子里再度静了下来,大家不是傻子,哪里听不出这小丫鬟的画外音,顿时齐刷刷地看向方怡,心里暗道,这大户人家的小姐果然是不好娶啊!方怡的手轻轻按在腊梅的肩膀上,止住了她想要起身的举动,脸上的笑容未变,挑眉看向冬香:知身份懂规矩是好事,不过,我有些好奇,是谁教的你,敢当着主人家客人们的面不听主人的话当众驳了主人的面子的?冬香脸色一白,这才发觉不知何时那一直都是一团和气的方怡竟然变了脸色,明明是笑着的模样,可眼底却泛着冷意,这幅模样,竟然跟刘家的老太太有七八分的相似!你们家的人这会儿还在隔壁院子里坐着没走呢,这种不懂规矩的丫鬟还是趁早让他们领回去,我们赵家可用不起!方怡冷冷的话音刚落,冬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起头来:是冬香错了,冬香不该多嘴,求大奶奶饶命!冬香真的知错了,请大奶奶息怒!这陪嫁的丫鬟被送回去,下场从来只有一个,冬香就算再自大也不敢去想那样的事儿,她如今是真的害怕了,她没想到区区一个村姑居然还有这般手段,看起来和和气气的人居然有这样狠辣的手腕!屋子里静悄悄的,原本还打算看热闹的众人这会儿也再没有半分先前的心思了,到了此刻,她们已经清楚的意识到,面前的方怡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赵家村儿里的小小村女了,她如今可是两位官老爷的长嫂姐姐,是一家之母!哪怕她依然对她们客客气气笑脸盈盈,骨子里却早就已经跟她们不一样了!206 镇住王芊芊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赵立秋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眼睛转了转,拍了拍她的肩,道:别哭了,这大半天了你都没吃东西,该饿了吧,先吃些点心。
听到这话,王芊芊低低地应了一声,脸颊有些发烧,为自己的失态,赵立秋后面说了些什么她完全没听清,脑子里只充斥着他说的会疼她护着她的话,这番话她之前从方怡的嘴里听到过一回,如今又听赵立秋亲自说了一遍,心中感动之情无法言喻。
赵立秋这才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新媳妇儿,穿上新嫁衣的王芊芊比当日在那小院里一见可漂亮多了,肤如凝脂,面若桃花,唇红齿白的,下意识就咽了咽口水,轻咳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她头上的凤冠:这个取了吧,看着就觉得沉。
王芊芊犹豫片刻,抬起手将那顶厚重的凤冠取了下来,赵立秋伸手接过,啧了一声:这么重!戴上一天岂不是脖子都要压歪了。
王芊芊忍不住轻笑一声:怎么会?见王芊芊笑了,赵立秋也轻松起来,捧着凤冠放到一边的梳妆台上,转身握着她的手将她牵到圆桌旁,笑道:你可是有口福了,这些点心是嫂子一大早起来做的,特意留在这新房里头,自从她怀了身孕,大哥已经好久没舍得让她下厨了。
来,尝尝。
说着,顺手拈了一块糕点,递到王芊芊的唇边。
这个动作赵立秋可是眼馋了好久,之前每次不小心看到赵立夏喂方怡他就觉得羡慕,如今他也是有媳妇儿的人了,也可以这样亲自喂媳妇儿了,真好!王芊芊哪里遇到过这种阵仗,便是她父亲在世时,也不曾与母亲这般恩爱过,一张脸羞红透了,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甜蜜,张了嘴,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唯恐自己的姿态不够秀气。
怎么一口才吃这么点?赵立秋小声嘟囔了一句,随即将剩下的大半块糕点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转过头又去挑选下一块糕点去了。
王芊芊整个人都愣住了,等到赵立秋又挑了块红枣糕准备继续投喂的时候,却看到她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忙问道:怎么了?噎着了?还是不合你口味?王芊芊摇摇头,连忙咽下嘴里的食物,红着脸道:没有,很好吃。
赵立秋笑得得意:嫂子的手艺没得挑,来,再尝尝这枣糕。
王芊芊就这样任由赵立秋过足了投喂媳妇儿的瘾,眼瞅着那几碟点心都快要被吃光了,赵立秋才终于想到了要喝交杯酒,倒了两杯递了一杯给王芊芊:来。
等喝过交杯酒,赵立秋看向王芊芊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似乎犹豫了片刻,赵立秋突然伸手将王芊芊打横抱了起来,惊得王芊芊低呼一声,忙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把人放到新床上,赵立秋脱了王芊芊的鞋袜,在她想要缩起脚的时候,已经将手掌按在了那有些凹凸不平的皮肤上,不用看也知道这是烫伤留下的疤痕,他轻声问道:还疼不疼?王芊芊咬着唇,含泪摇了摇头,眼底带着些许担忧和绝望,女儿家最是注重样貌,她的腿被烫伤的地方丑陋得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她是真的害怕会被赵立秋嫌弃。
这幅斜靠在大红的喜被中,眼角微红,欲语还休的模样看在赵立秋的眼里实在是太过诱人,让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醉了,摩挲着伤疤的手几乎下意识地就顺着小腿往上走,渐渐触摸到了光滑的肌肤,身体也一点点的压下去,含住了那半张开的,似乎还在微微发抖的红唇。
……新郎官儿都入洞房了,客人们也很快都自觉地散了去,那些有身份的官员和家族的老爷们也没让赵家送,冲着齐父和左穆一一招呼过之后便陆续告辞了,最后只剩下了左穆一行人和赵家村儿的那些人。
今儿来做客的都是里正和老族长精挑细选的,至少都是些老实本分懂规矩的,这会儿跟大名鼎鼎的左大名士同处一地,纵然心里好奇得很,却也没有谁贸贸然地上前去打扰,若要使换了那老赵家的人来,指不定就要不知天高地厚地上前求师了。
里正想了想,冲赵立夏道:这天儿还早,不然先让大家伙儿回去一批,你那些来帮忙的婶儿们回头再送他们回去,总好过大家都在这里干坐着。
赵立夏也觉得如此最好不过,当即将王家兄弟叫来,叮嘱了一番,让他们先送一车人回去,回头再跑一趟。
左穆几人被赵立夏请到书房里歇着,左筱筱便把刚刚在方怡房里发生的事说给大家听了,当时她就在赵苗苗身旁,把那冬香的神情看的清清楚楚,这会儿说出来也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有心想让自家爹爹兄长替方怡出个头。
左穆齐父等人听过之后,互看几眼,摇头失笑:这方怡的性子若是跟方辰对换一下就再好不过了。
齐父道:她毕竟年长几岁,等辰辰长大些了,也应该能如此。
左柳有些不悦,道:那刘家打的什么算盘,居然送了这么个丫鬟过来?许是看那王芊芊腿上有伤,怕她遭人嫌弃,所以才送了个通房丫鬟来,这事倒是平常的很。
只不过那丫鬟居然看不起赵家,那就是刘家的问题了,连个丫鬟都调、教不好。
齐父道:倒也不算坏事,让他们见识一下也好。
……方怡并没有当真把冬香送回去,任由她磕了几个头便让她站一边儿去了,横竖是个大喜的日子,她不想为了这么个丫鬟再闹出什么风波来,不值当。
而且冬香毕竟只有14岁,在方怡看来,14岁的丫头真的就是个小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任由别人往脑子里灌输思想,稍微震一震就吓住了,其实也很可怜,她一个活了两世的人去跟这样一个小丫头较真,有些说不过去。
然而,方怡有心放过冬香,别人却不这么认为,看着冬香磕了那么多下的头方怡都没说什么,只挥挥手冷冷地让人一边儿站着,那架势恐怕是真要把人送回去了,房里其他的婶儿们都不怎么敢吭声了,正好这会儿客人们也都走的差不多了,该她们去收拾了,纷纷起身就往外走,生怕慢了似的。
方怡看着她们离开,微微眯了眯眼,她是故意借着冬香让她们看看的,这次他们家办喜事,只请了二十来个人过来,村里头的闲话可不少,也该让人回去吹吹风儿,他们赵家如今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挑刺儿的。
……等到人都散了,左穆将赵立夏赵立年和方辰叫到书房,道:明儿我就要启程去京城了,此去少则三年,多则不知,今后,你们的功课将由刘先生教导。
三人均是一愣:先生怎么突然就要去京城了?陛下有旨,请我去当太子太傅。
若非为了立秋的这门亲事,我早该动身了,如今京城又有书信传来,再不走可就要来不及了。
这个消息实在是有些突然,几年的相处,这些孩子对左穆早已生出孺慕之情,眼下恩师居然就要离开他们,少则三年,多的话,或许一辈子都要留在京城当帝师了,这让他们如何不吃惊,甚至隐约还有些慌乱,好似一直以来的依靠突然就要消失了一般,最是多愁善感的方辰已经微微撅起了嘴。
左穆笑道:此去只有我和筱筱,左柳依旧留在这里,一切与以前并无太大不同,只是你们的先生由我换成了刘先生而已,这样,你们可是能安心了?刘先生和先生怎会是一样呢?是不一样,你们可知这天下间有多少人想当刘先生的学生?他的学问比我只多不少,能教会你们更多我所无法教的东西,这三年的时间,你们要好好把握,用心跟刘先生学习。
不论我这太子太傅要当几年,三年之后,我都会回来与你们相见。
话已至此,已无需多说,左穆将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了,甚至连继续教导他们的先生都找好了,这让赵立夏等人如何不难过,如此恩师竟要相别!这一次,赵立年和方辰都没有落泪,心中却暗暗发誓,若是三年之后恩师不能归来,那他们便去京城与恩师相聚!看着这三人的神情,齐父又岂会不知他们的误会,不过却也并不打算揭穿,让他们感激左穆,进而生出进取之心,又何尝不是件好事?想来左穆不点名他的来意也是抱着这份心思。
有时候,分离也是为了下一次更长久的相聚。
等方怡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左穆他们已经离开了逸仙居,这也意味着,在未来三年里,方怡都没有可能再见到左穆和左筱筱,心里顿时空落落的,没有谁能适应别离的滋味。
赵立夏低声劝慰:先生说三年后必定会回来,你也别太难过了,还有左大哥在家呢。
方怡点点头,却没吭声,先是赵立冬,如今又是左穆和左筱筱,方怡在这个总共就只有这么些亲近的人,离开一个都会觉得难过的很。
看方怡这样,赵立夏也有些无奈,绞尽脑汁地转移话题:我听说芊芊的陪嫁丫鬟当众顶撞你了?嗯,是个心气儿高的小丫鬟,许是看不起我们这等寻常人家吧。
赵立夏皱眉道:那就干脆送回去好了。
不好,这样会让芊芊难做,也会让人说我们小家子气。
赵立夏道:我只是担心她坏了我们家的和睦,毕竟她的年纪跟立年和辰辰相差不大,万一把那些大家族里头的污秽风气给带了过来,岂不是会误了他们?方怡冷哼一声:我又不是死的,她要是听话还好,若不听话,我就打发她到村里种田去,累她个一年半载,看她还会不会再琢磨歪心思。
赵立夏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倒也不错,不过是个丫鬟,又不是小姐,还怕轻了重了么?那另外一个如何?想到那个吓坏了的丫头,方怡的面色放柔:腊梅是个老实孩子,改明儿我先看看,若是不错就把那点心的做法教给她,让她在店里帮忙。
见方怡有了主意,赵立夏也不再多言:你今儿也累了一天,早些歇着吧,明儿一早还要喝立秋芊芊他们的茶。
说到喝茶,我差点儿忘了,今儿先生他们送了几样厚礼,你看看我们明天送哪几样给芊芊好。
这新媳妇进门,按那家族里的规矩是要给些赏赐的,赏赐的东西越贵重,那便表示对那媳妇越看中,同时也体现了当家之母的家底儿丰厚,左穆他们送来重礼,也是为了让方怡能用这些震一震新进门的弟媳妇,让她不会看轻了方怡这个长嫂。
赵立夏在看过东西之后,道:将先生的如意送给她便已是足够了,这等宝物恐怕他们刘家也拿不出几样来。
方怡对这些并不在行,她只能看出这东西很好,却不知好到什么程度,听了赵立夏的话才有些吃惊,摸了摸那光滑细腻的宝玉,嘟囔道:这么好送给她我倒有些不舍得了。
赵立夏笑道:若是不舍得就不送,将这金首饰送一套也行的,等回门的时候让她带着回去,可不比这玉如意更风光。
方怡看了赵立夏一眼:不行,先生交给我的时候就已经吩咐过让我送给芊芊了。
赵立夏便不说什么了,只温柔地看着方怡笑着,等她自己拿主意,这几样东西,样样儿都是好东西,就算放到那些大家族里,也未必舍得拿出来送给新进门的媳妇。
207 金娃娃嫂子请喝茶!王芊芊跪在跟前,双手捧着茶盏递到方怡面前。
方怡一身簇新的杏色襦裙,乌黑的长发挽了个堕马鬓,斜斜插了两支珠钗金簪,脖子上带了个璎珞圈,坐在上位,双手交叠于身前,手腕垂下一对白玉雕绞丝纹手镯,颇有几分贵气。
待王芊芊话音刚落,便伸手接过了茶盏,抿了一口,眉眼带着温和的笑意:地上凉,起来说话吧。
赵立秋伸手将自家媳妇扶起来,微微侧头,看了眼犹自跪在王芊芊身后的两个丫鬟,却没多说什么。
方怡有些欣慰,她之前还真的有些担心赵立秋娶了媳妇忘了娘,随后又道:腊梅,冬香,你们也起来吧。
两人齐齐道了句谢大奶奶,这才起身。
方怡将茶盏随手放在一旁,侧了侧身,一旁的赵立年忙把怀里捧着的匣子小心地递给方怡,方怡笑道:妹妹嫁给立秋,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咱们赵家是白手起家,姐姐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柄玉如意是姐姐和你大哥的一番心意,你且收下。
说着,将手里的匣子打开,将玉如意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王芊芊抬眼一看,顿时心惊,她虽在家不受待见,却到底是大家嫡女,眼界自是有的,在她看来,这柄玉如意岂止是好东西,说是至宝也不为过啊!不仅是她,就连赵立秋都有些吃惊,这么好的东西是哪里来的?他怎的都不知道?莫非是大哥嫂子瞒着他特意去准备的?可这么好的东西也不是金钱能买到的。
赵立秋心思通透,很快就猜到这东西很大的可能是左穆或是齐墨他们送的,一想到这么好的东西被自家大哥大嫂眼都不眨一下的送给了他的新媳妇,赵立秋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连新婚的喜悦都被冲淡了不少,他何德何能,能得兄嫂如此无私之关爱!身后的两位丫鬟更是瞪圆了眼,腊梅心思单纯,只觉得今天的方怡跟昨天大不一样,好似变了个人似的,昨儿那么亲近,今儿就跟那刘家的主母差不多了,如今又拿了这么大的一柄玉如意来,想也不是寻常的东西吧。
那冬香自幼跟在刘老太太身边,前些年刘家可一直是老太太当家,好东西她也看过不少,却没见过这样的,她虽不知这玉如意价值几何,却也能看得出那玉质是极好的,再看那十足的用料,精细的雕工,想必不会便宜了去。
可是这样一件足以拿来当做宝贝的东西居然就这么随手送给了新过门的媳妇,冬香立刻意识到自己先前当真是小瞧了这一家子,别说是她,恐怕刘老爷刘老太太都看走了眼!王芊芊福了福身:妹妹谢谢大哥和姐姐的赠礼,这玉如意莹润剔透,精巧细致,寓意吉祥,妹妹当真喜欢的紧,只是妹妹做事粗心,既是一家人,这玉如意放在妹妹这里与放在姐姐那儿并无分别,就由姐姐代妹妹保管可好?方怡微微一愣,倒是没料到王芊芊会说出这番话来,她转头看了赵立夏一眼,赵立夏道:这不妥,这是我与你大嫂送给你的,自然要你留着才好,不然岂不是失去了这送礼的意义?王芊芊垂首道:芊芊已经收到了大哥与大嫂的一番心意,心中欢喜,只是思及这礼物太过贵重,怕不小心磕着碰着了,所以才想请大嫂代为保管。
赵立秋也在一旁帮腔道:我媳妇说的有理,送礼贵在心意,心意到了便有了意义,这玉如意还是继续让嫂子保管吧。
方怡忍不住瞪了赵立秋一眼,这傻孩子,平时挺机灵一小伙儿,怎么到了这时候犯糊涂!哪有帮着兄嫂不帮自个儿新媳妇的!也不怕王芊芊回头心里不舒服!赵立秋收到方怡不赞同的眼神,立刻露出一个乖巧讨好的笑容。
方怡又看了眼赵立夏,同样在他眼里看到了无奈,最后只得把匣子又合上,递给一旁的赵立年,又取出一个小盒子:玉如意你担心磕着了,那这对龙凤玉佩可不能再推辞了,正好你与立秋一人戴一个。
跟那玉如意比起来,玉佩当真是再寻常不过的礼物了,王芊芊也不再推辞,上前一步接了过来,听了方怡的话顺手打开一看,心下又是一动,这对玉佩似乎也没太寻常了去,她不由抬眼,正对上方怡笑意盈盈的脸,眼底还带了一丝狡黠,这一回,还真不好再推辞了。
王芊芊心下一暖,道:妹妹谢谢姐姐。
你喜欢就好。
方怡笑道,又将手上的一对玉镯取了下来,拉过王芊芊的手就帮她带了上去:这对镯子你也带上。
敬过茶之后,赵立秋便带着王芊芊从赵立夏和方怡屋里退出来,将她送到自己的新房里,让她再休息会儿,自个儿却转身去找赵立夏去了,今天早上的事说什么都要问个清楚才行,他们哪来那么多的好东西!就算是左穆齐墨他们送的,也不能全给了他啊!王芊芊在桌前坐了会儿,将冬香打发去厨房里准备早饭,若是换了以往,冬香定然会甩脸色给她看,甚至还会当面顶嘴回绝,可这次却乖顺的很,王芊芊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又将腊梅招到跟前:昨儿你从我房里出去之后,可有发生什么事?腊梅连连点头,当即把昨儿冬香当众顶撞方怡惹得方怡不悦的事都给说了,王芊芊听得直皱眉,暗自思索老夫人把冬香送给她当陪嫁丫鬟的用意,老夫人心思缜密,怎么会打发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给她?莫非是有什么别的心思不成?念头一起,王芊芊的心里微微发寒,目光也冷了下来,她绝不会容许刘家王家的人再来算计她的夫家,哪怕只是嫁过来一天,她也早就把自己当做是赵家的人了。
比起那些生她养她的所谓亲人,赵家的这些人待她是何其的真诚。
摩挲着手腕上温热的玉镯,王芊芊突然起身,转身走到梳妆台前,捧起那上面的小木箱,转身就出去了。
那头,方怡也正拿了东西,打算去叫王芊芊过来,私下底里跟她说几句话,刚一开门,就见她正站在门外,不由笑道:你我倒是心有灵犀,我正要去找你,你便来了,快进来。
王芊芊的眼底也再度染上温情,先看了眼厨房那边,见冬香正在那儿忙着,这才踏进屋里,将手里的箱子放到桌上:姐姐找我何事?方怡只当没看见那小箱子,将袖子里的荷包取了出来,放到王芊芊面前:这是之前你托人交给我的,如今你已经嫁了过来,该是完璧归赵的时候了。
王芊芊目瞪口呆:这,姐姐,我,你,你们……方怡知道王芊芊想的什么,笑着点点头:我们求亲下的聘礼都是我们之前攒下的产业,并没有动用你的银两。
怎么说也是立秋娶你,哪里能用你的银两?那立秋岂不是成了倒插门的女婿?嫁入赵家尚且不足一天一夜,王芊芊却几次三番的被惊喜,赵立秋对她的承诺,兄嫂对她的偏爱,如今又有这些,原来赵家当真是如传闻所言,倾家荡产地求这门亲!想到自己之前的心思,王芊芊觉得自己当真是太过小人之心!居然会以为他们是借着她的银两来为她争取颜面。
王芊芊没有再说什么感激的话来,她只是默默地打开陪嫁来的小箱子,将她娘和刘夫人给她的压箱底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姐姐,你们如此待我,我也不愿再说那些好听虚浮的话来,这是我全部的私房,如今就全部交由姐姐了,今后我便与姐姐,与赵家同进退。
若再存有半点私心,只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方怡吓了一跳,忙拉下她的手:好端端地发什么毒誓!我不是都与你说过的?当年你大哥娶我的时候,不也是连地契都拿出来了,这是咱家的规矩,你别太放在心上。
王芊芊柔柔笑着,却没说什么,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呢?她这一辈子,能有人不惜倾家荡产来求她下嫁,便已是足够了!哪怕之前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委屈也都不算什么了!方怡看了看桌上的巨额财产,想了想,道:既是一家人,有些话我也不妨敞开了跟你说,立秋虽已是秀才,却并不打算奔仕途,他心里是想要从商的。
之前我一直没放手让他去做,一来是因为他还未成家,在别人眼里还不够成熟;二来他孤身一人,身边儿连个出主意的都没有,我不太放心。
如今你嫁给他,正是再好不过。
你的才能我们都是知晓的,来到我们家,你也不需要太拘束自己,若是能帮到立秋,你便去帮。
这些铺子银两之类的,还是由你保管,能让他变成更多的铺子银两才是好事。
王芊芊认真地听完,看了看方怡,似乎有片刻的犹豫,才道:若论这经商之道,姐姐似乎并不比妹妹差啊,我听闻这逸仙居能有今日,全凭姐姐的一双巧手和用心经营。
方怡暗想,我这是沾了穿越的光,直接从现代拿现成的来用,跟你这土生土长自学成才的能力可差得远了!王芊芊又道:姐姐若不嫌弃,今后便让妹妹来辅助姐姐可好?方怡也不再谦虚:如此便一言为定,你我姐妹联手,努力赚更多的银两,大家一起过更好的日子。
……是夜,方怡对赵立夏感慨:我觉得我们家这次没准儿娶了个金娃娃回来。
赵立夏看着眉飞色舞地方怡,眼底是满满的宠溺,心道:我早就娶了你这个金娃娃回来了,立秋媳妇儿只能算第二个。
208 当头棒喝赵立秋直到新婚的第二天才从赵立夏嘴里得知左穆已经离开的消息,这一去最少便是三年,一路随行的还有回京复命的齐墨。
仿佛只是眨眼间,身边就仿佛空了一块似的,看来即便是在赵立秋的眼中,左穆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他的精神支柱,如今人一走,整颗心都觉得空落落的。
不过左穆走了,却替他们请来了齐父,这位比之左穆毫不逊色的国之重臣,众人可不敢有丝毫懈怠,所以,在赵立秋新婚的第二天,依然随着赵立夏他们一道乖乖去左府拜见新的先生。
只一天的功夫,赵家兄弟几个就已经认识到了齐父与左穆的不同,他们习惯了整天乐呵呵和蔼可亲偶尔带了些老顽童气质的左穆,如今面对齐父实在是有些不适应,他们也不明白为何昨日还很亲切的齐父今日就变得高深莫测起来,那精神烁烁的双眸中透着岁月沉淀下来的睿智,虽然面上也带了浅浅的笑容,可怎么看心中都有一股子说不清的直觉,好似一不留神就会被这笑容算计了一般,哪怕留神了应该也会被算计的吧。
若是有京城里的官员在此,定会惊叹,昔日的齐大人又回来了。
你们的资质天赋固然不错,但也仅限于这一州之内,十一岁的解元算不得什么,举人更算不得什么,天下间还有无数天资聪颖之人,那京城更是能人辈出,你们若想从芸芸众才子中脱颖而出,成为人上人,便要从现在起就吃得苦中苦,不能有一分一毫的懈怠。
须知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莫要辜负了上天的厚爱,浪费了天资。
自明日起,你们最迟卯时要来左府向我请安,若是迟了……齐父的话并未说完,众人却连连摇头保证绝不会迟了。
相比起左穆的半放养政策,齐父就要严苛得多,除了要求众人每日最迟卯时来左府向他请安外,赵立年和方辰更是整日都要呆在左府,而赵立夏和赵立秋则每日最少学半天的功课。
众人踏出左府的那一刻,齐齐松了口气,背后都惊出了不少冷汗,不愧是京城里传承百年的书香世家之主,不愧是国之重臣,律人律己。
不过却也让他们明白齐父是真心地想要教导他们,赵立年和方辰彼此对望一眼,心中都已是下定决心,要好好跟齐父学习,不仅是学识,还有见识。
天外有人的道理他们一直都明白,只不过未曾亲眼得见,终归还是抱了一丝侥幸,如今被齐父当众点来,骄傲如方辰都不由有种当头棒喝的感触。
方怡在听说了之后也连连点头:严师出高徒。
我并非说左先生不好,不过他到底是肆意潇洒的大名士,行事自然与这名门世家的家主不同。
立年和辰辰将来是要走仕途的,如此严苛的要求对他们来说是再好不过。
我也是这般想的,看来他们两人心中也是明白的。
说着,赵立夏看着方怡笑:我原以为你会心疼。
方怡叹了口气:我怎会不心疼?看着他们每日天不亮就起,天黑了还要挑灯夜读,瞅着好不容易养圆溜的下巴又尖回去了。
可纵然心疼又如何?这条路是他们自己选的,考科举好比万人过那独木桥,不下真功夫又如何过得去?赵立夏默然,轻轻将方怡揽进怀里。
……王芊芊回门那天齐父放了赵立秋一天的假,让他陪新媳妇回娘家。
冬香在赵家夹着尾巴规规矩矩地呆了三天,终于盼来了回门日,原本按方怡的意思是要把她留在家里的,王芊芊却摇摇头,她盘算着这次回门就把冬香留在刘家不带来了,这么个不知进退的丫鬟要了迟早是个祸害。
最后,王芊芊带着冬香回娘家,把腊梅留下照顾方怡,小丫头虽然做事不够干脆利索,却是个乖巧听话的,万一有什么事儿至少可以跑腿喊人。
冬香一回到熟悉的刘家,立刻就红了眼圈儿,在看到刘老夫人的刹那,眼泪成串地就往下掉,王芊芊只当没瞧见,刘老夫人目光在她们身上扫了一圈儿,心下已经隐约猜到了些什么,面上也不显,只是拉着王芊芊的手嘘寒问暖,又说要跟她说几句体己话儿,把身边的人都遣了下去。
跟在老太太身边儿的老妈子跟老大太对了一眼,便知道该如何去做了,一出门将那冬香拉到一边,把在赵家发生的事细细问了一遍。
面对刘老夫人,王芊芊笑得温婉,静静地听她说完一些内宅里的事儿,还有些闺房里的私密事儿,听得满面娇羞,最后才有些犹犹豫豫地开口:姨姥姥,芊芊不懂事,想把冬香留在家里,您给我换个丫鬟成不?刘老夫人心下一动:怎么?王芊芊便把那日的事说了一遍:冬香眼界儿太短,刚一去就得罪了大嫂,大嫂虽然没说什么,还送了我那样珍贵的宝玉,可我不想再让冬香去碍了大嫂的眼。
赵家的境况姨姥姥您是知道的,一家人都住在一个院子里,我就是想把冬香藏起来也没处藏啊。
……另一边,还不等冬香哭哭啼啼地说完,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声便响了起来,冬香连脸都顾不上捂着,半张着嘴呆愣愣地看着昔日里最是疼她的老妈子。
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忤逆当家主母?老妈子横眉冷眸,看着冬香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太太以为你是个机灵懂事的,所以才想给你谋个好出路,让你陪嫁去赵家,结果你居然这么不知好歹!赵家一群孤儿,从小小穷山村一路奔到今天这一步,那身为长嫂的当家主母又岂会是个普通人?更别提她的夫君是秀才,几位小叔也都是秀才举人,胞弟更是深得京城齐家喜爱的解元,如今就是连那县太爷的夫人见了她,也要笑脸相迎,你区区一个丫鬟,居然还敢小瞧了她!我若是你,早就寻个轻松的死法去了!冬香脸色苍白,跌坐在地,她怎的就没有想到!……王芊芊回门之后,到底还是把冬香带了回去,除了冬香,又带了两个大点的丫鬟,这两个丫鬟样貌一般,面相朴实,人也木讷得多,是刘老夫人特意挑出来的:这人不能留在刘家,若是留下了,或许会成为你大嫂心中的一个疙瘩,你把人带回去,把卖身契交给她,让她去处置,卖了或是怎的都行。
另外这两个丫鬟,人老实,干活儿也勤快利索,你带回去让她们在那铺子里帮帮忙也好。
方怡听了之后,啧啧暗叹,不愧是后宅子里的人啊,瞧这思量,同时也不免感慨古代丫鬟下人的命当真是不值钱,说送人就送人,说处置就处置,这冬香若不是被王芊芊带了回来,恐怕日后也没个好下场。
看着冬香高高肿起的半边脸,脸色苍白,眼底更是没有半点光彩,满身绝望的气息,方怡不由放柔了声音道:不过是件小事,都过去了,还有什么好追究的?眼下这店里头缺人手的紧,让她们来给我帮忙,再合适不过。
听到方怡说不追究,冬香愣了许久,突然噗通一声跪下,抖着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只一个劲儿地给方怡磕头,一边磕一边大颗大颗地落下泪来。
方怡连忙起身要扶冬香起来,王芊芊却更快一步地扶着方怡,似乎看出她的心软,冲冬香道:好了,别磕了,嫂子的这份恩情你时刻记在心底便好。
日后多做事,少说话。
冬香一个劲儿的点头,喉咙里发出呜咽地声音。
方怡心下叹了口气,只觉得心里莫名地堵得慌。
她没有想到自己当日一时兴起想要利用冬香来立威,杀鸡给猴看,却差点儿导致这小丫头悲剧收场。
看着面前的冬香,方怡是真的后悔了,如果可以再来一次,她绝对不会当着众人的面教训这丫头,凭她一个新时代白领,还怕没办法对付冬香这样被洗脑的小丫头吗?然而,这份后悔方怡却无处去说,也没法儿去说,在这里所有人看来,她做的并没有错,王芊芊的性子总该是柔软的吧,可是她会对腊梅好,对冬香却是很冷漠的,哪怕是赵立夏在最初听说冬香当众顶撞了她之后就随口说打发她回去,回去的下场赵立夏会不清楚吗?方怡这几年过得太安顺,以至于都差点忘了上一辈子和刚来这里的时候那在绝境中挣扎的日子,如果是以前,她会想都不想就用冬香来立威吗?她会冷眼看着冬香当着众人的面跟她磕了三个响头吗?从什么时候起,她也开始飘飘然了?开始用高人一等的眼光去看待别人了?就因为她的相公和弟弟们争气?还是因为恭维她的人越来越多?听多了别人喊她赵夫人,所以便真的当自己是尊贵的夫人了吗?方怡不想用入乡随俗来为自己开脱,也不想用将来他们发达了迟早也会有更多下人这不过是个开始来自我安慰,她毕竟不是古人,她受了二十多年人人平等的现代教育,她不容许自己在这古代迷失了自我。
她将来会有更多的下人,她也会用更多的手段去拉拢人心,让他们乖顺,但她绝不会再轻视任何一个人。
那种轻易掌控者别人命运的感觉真的并不如传说中的那么好,不经意间的一个小小决定就会涉及一个活生生的人的生死是她这种平头百姓所无法承受的沉重。
人总是在不断的成长,在不断的自我反省中成熟起来,这一刻,方怡真的很庆幸她有机会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
209入族谱方怡的一系列反省是在心里默默进行的,没有人知道她的内在变化,饶是跟她同床共枕最为亲密的赵立夏都没有察觉出不对来。
不过话说回来,赵立夏之所以没发现也许是因为太忙了的缘故,齐父布置的功课很是繁重,再加上还要照顾方怡,另外店里头也要他看着,还要去赵家村里安排弟媳妇的事儿,这新过门的媳妇是要去祠堂拜过祖宗才能入族谱的,那之后才算是真正进了赵家的门。
等王芊芊回门之后的第三天,一家人一同回了趟赵家村儿。
除了王芊芊,她带来的那四个陪嫁丫鬟也一起带上了,既然如今都是他们赵家的人了,当然也要让她们一起来看看,顺便也轻松轻松,自从那天之后,冬香的话明显就少了起来,一整天都说不到三句话,干活儿却是抢着干的,看得方怡心里头更加的自责。
这一阵子,赵家村儿的众人一直都在议论几天前赵家的那门喜事,话里话外都是在说那赵家二小子有出息了,命也好,娶了个千金大小姐,那陪嫁的嫁妆足足有十来口大箱子呢!还有好几个丫鬟一同陪嫁!办喜事的那天,上门做客的人可多了,有很多还是当官儿的呢!听说还有京城里来的大官儿!众人听得啧啧称奇,心里头是羡慕得不得了,于是便有人生出了些别样的酸溜溜的心思:娶了千金大小姐说起来那当然是风光的,可那大小姐也不是那么好娶的,娶回来还得好好的伺候着,而且,那大小姐一上门,还不得把方怡给比到天边儿去了?说不定,还要当长嫂的方怡听她的话呢!看着吧,以后可有的瞧咯!这话一出,立刻就有人给驳了回去:你也别太小看了方怡,她可不是当初那个小丫头了,如今也是正正经经的官太太!你们是没看到,娶亲那天,那小丫鬟不懂事,就是多了句嘴,立马就被方怡给教训了两句,还说要把她送回去呢!可怜那小丫鬟,吓得脸都白了,一个劲儿的磕头,都快要磕出血来了。
啧啧,这也太狠心了!又有人说:你们也少说两句吧,没准儿哪天传到方怡耳朵里,小心她让你们也给磕头去!……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一边羡慕一边说着酸话,那是说什么的都有,直到某天,突然听说方怡他们一家子回来了,当即就住了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下一刻,纷纷起身,头也不回地散了去,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王家兄弟一早就知道赵立夏他们是要回来一趟的,早早就跟自家婆娘一道把赵家和方家那两栋青砖大瓦房给收拾干净了,但凡有炕头的房间都铺上了被子,也幸亏他们仔细,不然没准儿还会住不下了。
方怡坐在熟悉的宽敞明亮的瓦房里,只觉得莫名的轻松舒适,不自禁就想起了往日种种,这栋房子几乎见证了他们一家人全部的酸甜苦辣,从食不果腹到如今的前程大好,几乎就是他们这一群人的根之所在。
刚过晌午,方怡还没来及打个盹儿,院子的门就被人敲响了,村里的大婶儿们上门来探望了,手里带着几把新鲜的青菜和几个鸡蛋,笑容朴实憨厚,连奉承的话都是那么的直接简单。
方怡似乎并不意外,将一早让王家嫂子准备好的茶水点心都端了出来,陪着大婶儿们聊天,王芊芊挨着坐在方怡的身边,模样很是乖巧,时不时帮众人添一添茶水。
那些个大婶儿们嘴里是冲着方怡说笑的,眼睛却不住地偷偷打量王芊芊,心里啧啧称赞,果然不愧是千金大小姐,光是往那儿一坐,就有股子不一样的味道,自家的女儿跟她那是提都不要提!瞧瞧那小鼻子小嘴儿的,模样是真精细,那面皮儿水灵灵的,好似一掐就能掐出水来,十根手指头白白细细的,就跟那剥了皮儿的葱似的,就连倒茶水的姿势都是那么好看!说起话来也是柔声细语的,一声婶儿能把人的心都给暖和了!方怡哪里看不出她们的来意,看着她们脸上毫不掩饰的羡慕和惊奇,心里头只觉得得意的很,面上带着浅笑盈盈,由得她们去打量,她的弟媳妇自然是好的!这人是来了一拨又一拨,村里头的妇人们没那么多的规矩,人多人少都能唠嗑儿,这人多了,还能趁机多看几眼大小姐,回头也能说给自己姑娘听听,让她们也学个一二,那可不是件大好事了!挺着大肚子的方怡如今的体力不胜从前,又一直要应付众人,面上时不时闪过一丝疲惫,激动中的大婶儿们瞧不出来,一直仔细关注着方怡的王芊芊却看出来了,趁着众人大笑的空挡,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姐姐若是累了,不如先进屋去歇会儿,我来招待她们便好。
方怡摇摇头,笑道:这些可都是我的长辈,我得陪着。
王芊芊眸光微闪,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犯下的错,长辈登门,当主人的岂能先回避了!不由抿了抿唇角,轻声道:是我的错,竟连待客的规矩都忘了。
她当然不是忘了规矩,只是心底有些看轻了这些村妇,并未真心将她们当长辈来看待。
方怡自是明白的,就在几天前,她也同样不再把这些人当长辈来看,只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她不会再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官太太,她只是方怡,仅此而已!她会用一言一行来为弟妹们做个好榜样!拍拍王芊芊的手:这不怪你,毕竟你第一次来。
众人看着这妯娌两亲亲秘密的模样,眼底纷纷闪过各种目光,却也没人不识相的多说什么。
待到日落枝头,大家会儿也纷纷告辞,等人都走光了,方怡长舒了口气,满脸疲惫,连晚饭都顾不上吃了,被搀扶着躺倒炕上休息。
从族里回来的兄弟几个听说了之后,齐齐露出心疼的神色,有些恼怒那些婶儿们的不自觉,方怡那么大的肚子她们难道就没看到吗?方怡一直睡到夜里才醒,吃了些东西便又继续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王芊芊便起了身,沐浴更衣,换上素净的衣衫,绾了个简单的发髻,发间只插了根精巧的桃木簪子,低着头跟在赵立秋的身边去了祠堂。
赵家兄弟和方辰都去了,方怡却是不用去的,这一日上门的人却少了许多,大多数想看热闹的都去了祠堂那头,方怡倒是轻松不少。
等祭拜完了,一家人又去了趟两家父母的墓前,让王芊芊和那四个丫鬟上了香烧了纸钱,这次回来的目的也就基本达成了,在当晚就赶回了城里。
实在不是他们不愿在赵家村儿呆着,而是一年一次卖开心糍的日子又到了,耽搁了这三天已经要亏掉不少银两了。
……众人看着这妯娌两亲亲秘密的模样,眼底纷纷闪过各种目光,却也没人不识相的多说什么。
待到日落枝头,大家会儿也纷纷告辞,等人都走光了,方怡长舒了口气,满脸疲惫,连晚饭都顾不上吃了,被搀扶着躺倒炕上休息。
从族里回来的兄弟几个听说了之后,齐齐露出心疼的神色,有些恼怒那些婶儿们的不自觉,方怡那么大的肚子她们难道就没看到吗?方怡一直睡到夜里才醒,吃了些东西便又继续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王芊芊便起了身,沐浴更衣,换上素净的衣衫,绾了个简单的发髻,发间只插了根精巧的桃木簪子,低着头跟在赵立秋的身边去了祠堂。
赵家兄弟和方辰都去了,方怡却是不用去的,这一日上门的人却少了许多,大多数想看热闹的都去了祠堂那头,方怡倒是轻松不少。
等祭拜完了,一家人又去了趟两家父母的墓前,让王芊芊和那四个丫鬟上了香烧了纸钱,这次回来的目的也就基本达成了,在当晚就赶回了城里。
实在不是他们不愿在赵家村儿呆着,而是一年一次卖开心糍的日子又到了,耽搁了这三天已经要亏掉不少银两了。
方怡琢磨了几天,把开心糍的做法都教给了那四位丫鬟,之后又每人教了一样别的点心的做法,如今这开心糍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别家卖的人也不少,只不过生意最好的依旧是逸仙居,不为其他,只为方怡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走上层路线。
王芊芊没拿自己当外人,更没拿自己当小姐,而是主动跟着方怡学开心糍和各种点心的做法,末了,还主动跟方怡提出她会的几道私房点心。
方怡琢磨了几天,把开心糍的做法都教给了那四位丫鬟,之后又每人教了一样别的点心的做法,如今这开心糍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别家卖的人也不少,只不过生意最好的依旧是逸仙居,不为其他,只为方怡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走上层路线。
王芊芊没拿自己当外人,更没拿自己当小姐,而是主动跟着方怡学开心糍和各种点心的做法,末了,还主动跟方怡提出她会的几道私房点心。
210前所未有赵立秋的亲事终于告一段落,方怡也收了心思开始脚踏实地继续琢磨赚钱大业,他们的路还有很长,王芊芊的嫁入给他们带来了大量的财产,方怡不是个矫情的人,她不会碍于颜面故作清高地不肯去动这笔财产,她想做的是利用这笔财产来创造更多的财富。
王芊芊带来的那四个丫鬟让整个逸仙居的工作都轻松了不少,方怡更是被彻底的挤出了厨房,她也没闲着,开始琢磨起更多的路子来,前几年的时候,方怡一门心思地想要买地,一旦攒了些钱就去城外购买田地,至于租用田地的那些农户她是一个都没动,照例按照之前主人的价格租给他们,倒也省事不少,之所以会这么做也是因为在现代的时候受了刺激,要知道在寸土寸金的现代社会,能在大城市当一个包租婆那可是件相当幸福的事情,以至于方怡在这古代也迫不及待地切身体会了一把。
但是这一次,方怡不打算继续买田地了,之前送去当聘礼的那地契都被王芊芊当做是陪嫁的嫁妆给带回来了,再加上王芊芊自个儿的那些,已经有一千多亩了,足够方怡过包租婆的瘾了。
如今,他们的人手已经渐渐富足起来,所以,方怡决定继续学习现代的那些品牌扩展之路:首先打造品牌,然后开分店,继续创造品牌效应!这个想法出炉之后,方怡立刻就跟大家商量起来,赵立秋两眼放光:要开逸仙居的分店吗?那倒是不错,城里东南西北各个地方都开一家!方怡笑道:也不能到处去开,要选人多且附近的人家都是家庭条件偏好的,咱们的价格是有些偏贵,贫寒之家恐怕不会经常登门。
至于这分店的名字,可以叫‘逸仙居城南分店’这种类型。
至于卖的吃食,也要与我们主店有点出入,热干面之类的主食那还是要卖的,在点心方面,分店要采取定量销售,每天卖完了就没有了,而且新品的话就只在主店卖。
这样可以通过分店吸引更多的客户来主店销金。
赵立秋接口道:若是做得好的话,将来我们还可以去其他的城里开分店,让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我们逸仙居!一旁的赵立夏和王芊芊均是一愣,赵立夏是没想到这么长远,王芊芊则是震惊,她自认自己对经商也算是略通一二,可比起方怡来,当真是差得太远了,这种念头,她可从来都没有想过!方怡对赵立秋是满意极了,当真是孺子可教,生来就是个经商的料,居然都想到对外发展了,当真是不错!我们的初步计划就是再在这城里开两间分店,至于选址就要辛苦大家一起来参谋参谋了。
赵立秋这会儿是热血沸腾,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未来: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嫂子你身子重,不易操劳,我先去城里看看,有合适的地方再回来告诉你们。
赵立夏道:我与你一道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这一日过后,家里所有人再度陷入了忙碌之中,王芊芊经那一次,受益颇多,暗自思索几日之后,也想到了另一番计划,犹豫半晌,终于还是选择在夜晚时分先跟赵立秋说说,毕竟赵立秋才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方怡对她再好也不能跳过了赵立秋去。
赵立秋这几天着实累得够呛,每日一大早起来练练太极拳,然后便赶着去左府给齐父请安,之后便要在左府学习一上午,中午回来吃过饭,马不停蹄赶去一两个村子看看他们薄袄子和鞋子做得怎么样了,如今天气转暖,可到底还是比南方要冷了许多,士兵们的厚袄子换下了,薄袄子还是要穿着的,所以朝廷的物资依旧还在收集中。
年前的时候齐墨上书朝廷,为赵立秋和白城山求了一份功勋,皇帝亲自下旨褒奖了一番,同时还下了赏赐,虽并非是多贵重的东西,但到底是圣恩。
如今就算齐墨已经离开,其他官老爷也不敢轻易把这差事从赵立秋和白城山两人手里夺了去。
至于那些个眼红的人,即便是有贼心也没个贼胆,谁知道齐墨会不会又来惩治他们。
等那朝廷的事情办妥了之后,赵立秋这才去跑店铺的事,这其中自然也少不得白城山的帮忙。
在听说了他们的盘算之后,白城山也是大吃了一惊,等回过味儿来发现这可真是个好法子!感慨之后便是一心帮忙,到如今,他越来越想看看,这群孩子将来到底会走到哪一步。
这一晚,赵立秋吃过晚饭后,在书房里练了会儿字,又读了会儿野史,等到有些犯困了才放下书,揉了揉有些泛酸的脖子,看着面前犹自奋笔疾书的方辰和赵立年,两个小家伙今儿挨了训,这会儿正攒了一股子劲儿,非要写出让齐先生满意的文章来,赵立秋瞅着他们皱起的眉心的模样,不由失笑,比起左先生,齐先生当真是严厉太多了,他们这大半个月以来挨的训,可比之前的半年都还要多。
书房里亮堂堂的,同时点了七八根蜡烛,读书的时候,哪怕是蝇头小楷都不会看花了眼,那是方怡坚持的,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只说用油灯的话会伤着眼睛,就是蜡烛也要多点几根,对眼睛好,等日子久了,大家也终于发现这样确实不伤眼睛,便也不再觉得浪费。
眼瞅着两小家伙一时半会儿还不会休息,赵立秋默默打了呵欠,轻手轻脚地离开书房,准备睡觉去了,刚抱住香香软软的媳妇儿,就被按住了手,耳边只听到王芊芊的轻声细语,本以为是什么悄悄话,结果却是买卖的事,赵立秋立刻认真听起来,听到最后,已经不觉得困了:你是想把你手上的那些铺子都重新整顿一下,然后也挂上逸仙居的招牌?可是你的那些铺子卖的东西都不大相同,会不会太杂了?而且,你的铺子里似乎都是当年跟着你爹的那些老掌柜在打理吧,你若是贸贸然让我去接手,恐怕他们心里会不服,我也未必做得好,毕竟我是外行。
王芊芊道:这个我也想过了,这些铺子都是我私下里买下来的,当初是因为没办法,我不得不信任他们,如今他们年事已高,这两年也安排了不少亲戚进去,盈利一年不如一年,如今我嫁给了你,自然是要由你去接管的。
另外,那间布行我也想拆了去,拿来开分店正合适不过。
还有两间米行,回头你可以直接去村里收粮食来卖,岂不是两全其美?赵立秋听在耳里,心里仿佛灌了蜜一般,只觉得这媳妇娶得真是太贴心了,又有些心疼她这些年受的委屈,道:他们若当真这般算计你,我自是要替你出头的。
这事待明日与大哥嫂子他们说说,看看该怎么做才好。
他们到底也是当年跟在岳父身边的人,若没个确凿的证据在手,也不好轻易动了他们,会落人话柄。
我明白,所以这些年我都是装聋作哑,只当没发现他们账目里的作假。
赵立秋将手臂收紧了几分:我不会再让你受这等委屈。
王芊芊轻声应了,只觉得心里甜蜜得紧,终于耐下羞涩之情也伸手抱了赵立秋一下,下一刻,便被压在床上,一夜颠鸾倒凤。
……第二日,赵立秋便将王芊芊的打算说了,赵立夏和方怡均是一脸愤慨:怎的还有这样落井下石的人!方怡想了想,道:这铺子是一定要收回来的,也不需要什么确凿的证据,既然他们年事已高,那便重新安置他们,让他们安安生生的颐享天年!咱们在城外不是已经有了千余亩的田地吗?我正琢磨着去那边建一座小宅子,就让他们去那里看着那些佃户,顺带替我们收收租。
这样的好差事总不会有别人再多说什么。
王芊芊道:那千余亩的田地也不是小数目,万一他们心怀怨愤,做了什么手脚可如何是好?方怡冷哼一声:做手脚?那也要他们做得了,让王家兄弟也去那边帮衬着不就成了?直接架空了他们的权力,每月的月钱就按照当掌柜的规格来发,就当是咱们给他们养老了。
听到这话,王芊芊心中对方怡的敬佩又高了一层,这样的法子,确实是个釜底抽薪的好法子,直接将源头解决了去,只要让那些掌柜的无话可说,铺子里其他的人也就不足为道了。
这事一旦决定,便立刻着手开始安排,在城外盖一座小宅子并不需要花费太多的银两,至于那几间铺子,赵立秋几乎在当天就挨个儿去看了一圈儿,有几家的掌柜的还对他还算恭敬,口称姑爷,前前后后招待的也算热络,另外有三家的人就不那么识趣了,赵立秋没瞧见王芊芊说的老掌柜的,倒是瞧见了几个中年人,态度不冷不热,有个人甚至还当面暗指赵立秋想要霸占妻子的私房。
赵立秋没有翻脸,脸上的笑容愈发地灿烂,将这间布行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圈儿,时不时点点头,一副相当满意的模样,连正眼都没瞧那身边的中年人一眼,最后更是一个字也没说就背着手走了,只在临走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位中年人一眼,直把那人看的后背发凉。
三天之后,方怡挺着大肚子在赵立夏和赵立秋的陪同下来到了这间布行,笑吟吟地将一纸房契展开在那中年人的眼前:我们赵家不行私房,这间铺子如今是我们赵家名下的产业,就不劳你操心了。
中年人脸色陡变:你,你们怎么能这样!我爹为了王家累死累活操劳一辈子,到老居然就这么被你们两手空空赶了出去!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你先回家看看,再来说这些话也不迟。
方怡慢悠悠道:另外,这间铺子这几年的账本如今都在左府的案桌上放着的,还请刘掌柜的最近不要远行,以免回头有什么疑问我们找不到人。
中年人又惊又怕,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就在当天,这间布行便关了门,连招牌都给下了去。
几天后,城里头到处都在传言:赵家的当家主母好手段啊,短短几天功夫就将那王家的布行收入名下,连那一屋子的人全都赶了出去!直接就把店门给关了,连招牌都下了!又有人说:这你就不知道了,那间布行虽说是王家的,可这些年已经差不多算是被那刘掌柜的给占了去,交给王家的盈利连三成都不到呢!之前那王家的小姐一直忍着,如今可算是有人替她出头了!原来如此,我就说那赵家主母素来是笑脸盈盈的好性子,怎的会做出这种不仁义的事,原来是为了自家弟媳出头,果真是好性情!又过了半月,那布行竟重新开张了,那一日,挨着的两间店铺同时开张,等到那门上的招牌被掀开,所有来观礼的人均是一愣,只见那布行上头挂着逸仙居三个大字,下面又写了一行小一号的字:城南布行。
而另一间铺子,则是熟悉的香气熟悉的布置,更是熟悉的招牌:逸仙居,下面也是一行小一号的字:城南美食分店。
这,这是何意?逸仙居开了分店倒是不稀奇,只是这布行怎的也挂上了逸仙居的招牌?而且那招牌实在是前所未见!211大刀阔斧左穆顺利抵京,太子携众皇子亲自出城相迎,以大礼待之,两日后,皇帝大宴群臣,奉左穆为上宾,宴席上,太子以老师称之,左穆含笑应允。
而后,圣旨下,封左穆为太子太傅,入住东宫。
事出突然,群臣惊愕,一时间,京城人心浮动,纷纷投下拜帖,想要拜见左大名士,却十之□都被拦在东宫之外,只说左大名士长途跋涉,旅途劳累,需静养些时日才好,劳请众位就不要来打扰了。
左大名士那一边无法得见,又有有心人开始打听其家眷,左穆此番是前来当太子太傅的,势必是要在经常常驻,应当是举家前来才是,结果一问之下,却得知左穆此番入京就只带了年幼的幺女左筱筱,如今那左筱筱正借住在齐府,更是不见外人。
众人喟叹,只道自己晚了一步。
同时又在心底思量,这左大名士当年就回绝了皇帝的邀请,如今怎的又肯来当这个帝师了?需知,这年幼的皇子可比年长的太子要好教导得多,且安全的多。
如今皇帝高龄,几位皇子明争暗斗,图谋的无非是那至高无上之位,左穆此刻应允来当太子太傅,在这场帝位之争中恐怕很难再脱身而出,这与他多年以来的处世之道不附啊!又过了几日,齐父出现在北城且正替左穆教导他那两位关门弟子的消息不经意间传了开去,众人顿时明了,原来皇帝此番请了齐大人出面,难怪左大名士肯入京,齐大人是何人?那是丝毫不逊色于左大名士的朝之重臣!若能得他亲自教导指点,他日在仕途上不说平步青云,至少也比别人少走了许多的弯路,若是一不小心让他看入了眼,那前途,真真是无可限量!一时间,众人又都羡慕起那两个11岁的小举人了,他们何其好运,先拜左大名士为师,又得齐大人亲自教导!就在京城因左穆的到来而起的风波渐渐平静之时,边关再传战报,已有月余未有动静的老侯爷再度出手,挥军出城,直指草原,誓要将那蛮夷彻底剿灭臣服。
朝中上下,顿时一片明媚,好似这场胜仗已是囊中之物。
皇帝也终于松开了眉头,如此结果是最好不过。
……新开了两家店铺,方怡却并没有比之前忙碌多少,点心铺子是方怡最早就开始考虑的,早就已经想好了,热干面之类的主食都是早上从这边运过去卖,晚上多余的再带回来,而那做点心的就派了王芊芊手下的三个丫鬟过去,倒也能应付得过来,连那跑堂的都是先从主店这边抽调过去的,至于主店这边空缺的人手,则是从赵家村儿招来的,赵立夏为此还找过里正,商量了许久才招了三个人,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性子朴实憨厚,那几年遭了灾,家里就剩下那么一两个人了,也没多少田地,日子过的很是凄凉。
里正原本是有些想要把自家亲戚的孩子推上去的,可在听了赵立夏的一番肺腑之言之后,又生生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一屋子的孩子是自己出息了,所以想要帮帮其他穷苦的同乡,他又怎好再说那自私的话来?更何况,如今赵家这些孩子已经不是普通的人家儿了,这些孩子还肯叫他一声叔,凡事来跟他商量,那是给他这个里正一个面子,是乖巧孝顺,他又怎么能不知好歹呢?这事之后,村里头免不了又有一番说辞,只不过,到底也没说得太过分了去,毕竟这做的是好事,如今是三个穷苦的,将来保不准就会轮到他们这些人家儿还过得去的了。
只有那老赵家的几人不甘心,话里话外都骂着赵家那些小子是白眼狼,宁肯帮着外人,也不帮衬一下自家人。
听了这话的人都齐齐扭头,暗自呸了一声,还自家人呢,人家早就自立门户了,算个哪门子的自家人!再说了,要不是当年他们做得太过分,那几个孩子会脱离赵家自立门户吗?如今看人家发达了,就又说是自家人,真不要脸!点心铺子的问题好解决,那布行似乎也更简单,只是换了个掌柜,由赵立秋亲自接手,原本四个店小二如今也只留下了两个年龄小的,工钱却是涨了一倍都不止,原来那赵立秋听了方怡的提议,把工钱按照保底月钱加奖金的方式来给,保底的月钱就是他们之前的月钱金额,而那奖金,就是根据销售额来算的,每卖出100文的布匹就提取5文。
最初在得知换了掌柜的之后,那两位店小二是有些惴惴不安的,唯恐自己也被扫地出门,后来听了赵立秋的话,发现非但不用丢了差事,还有新的工钱结算法,心里头又泛起窃喜来,他们在这间铺子里也干了两三年,每个月能卖出多少布匹心中也有些数目,这会儿偷偷在心里一合计,发现那工钱少不得要多上一倍呢!而且这月钱是按月结算,那表示他们每个月都可以拿钱回家了,可不比当初一年半载才拿一次钱要好得多?这种多劳多得的激励政策取得了显著的成效,那两个店小二每天的精神面貌可好了,每天一大早就起来了,把店铺打扫的干干净净,布匹也摆放的很是整齐,对上门的客人那是热络又耐心,哪怕赵立秋不在他们也能好好干活儿,还会互相督促,店里的生意明显比以前好了许多,赵立秋观察了他们一个月,觉得性子都还不错,于是便每天抽空教他们写几个字,还有那简单的记账法子,将来这间店铺或许可以交给他们来管理。
赵立秋这些时日跟着齐父,最先学到的便是御人之术,他将来是要从商的,手底下的铺子产业只会越来越多,到那时候,纵然他精力再好也会□乏术,不可能凡事亲力亲为,所以从现在起,他就要开始有意识的培养自己的心腹手下,不然将来有大好机会摆在面前,他也没能力去抓去。
方怡听着赵立秋的盘算,心下有些吃惊,那齐父不愧是官场上浸淫多年的老臣,果然不一样,短短时日便把赵立秋给教通透了,都开始一根棒槌一颗糖果的收买人心了。
对此,方怡表示全力支持,让他只管放手去做,赵立秋能早一天学会这些管理的方法,她方怡就能早一天轻松下来,他们赵家也能早一天更富裕,怎么算都是大赚的事儿,方怡又怎会去阻止?有了布行这一出,王芊芊带来的其他几间铺子的掌柜的也纷纷意识到自己的好日子恐怕就要到头了,之前是看在王芊芊一个姑娘家身处闺阁不便抛头露面的面上,这才敢壮着胆子吞铺子里的银两,如今她嫁进了赵家,那家的人可不是好欺负的,这会儿看到那刘家掌柜的的下场,心里更是忐忑不安,坐如针毡,这不,纷纷带上店铺的账本,主动找上赵立秋,急切地表示着自己的忠心。
赵立秋笑盈盈:各位都是跟着我岳父多年的心腹,我自是相信你们对我岳父的忠心,我家娘子也时常感怀,说若非各位的鼎力相助,她也没法儿保住我岳父当年留下的这些家产。
我在此代我家娘子对各位表示感激,这份恩情,我赵立秋定然铭记于心!众人听后,这才放下心来,连声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分内之事,不敢邀功。
赵立秋笑弯了一双讨喜的眉眼,眼底闪过一抹算计。
在那之后不久,赵立秋突然又将各位掌柜的聚集到一起,只说是请他们吃一顿饭,聊表谢意。
那几位掌柜的本以为赵立秋是为了跟他们算那账本的事,心惊胆战地过来,结果一听就只是吃顿饭而已,顿时就松了口气,酒席间少不得要多喝几杯,菜却是没心思吃多少的,一顿饭吃下来,人人都面泛红光,有些晕晕乎乎的。
之后,赵立秋又拉着他们到书房里,说起了自己的计划,迷糊中的掌柜们先是被赵立秋大大的吹捧了一番,又急于表功,当即拍着胸脯保证会把这事儿办妥当。
直等到回到家里,酒醒之后,这才捶足顿胸。
要问赵立秋说了什么?其实也很简单,那些个铺子里的人手早就已经超标了,小小的一间铺子,店小二却请了七八个,记账的也有三四个,这不是明摆着混月钱么?赵立秋却提也不提这事儿,只拿了那布行当例子,偌大一间铺子,光凭两个店小二就打理得井井有条,盈利竟比昔日七八个人还要多,显然这么做是可行的,那其他的铺子就应该照着他的模式来办对不对?你说才两个店小二,那账目怎么办?简单呀,每日卖了多少东西让那两个店小二记着就是了,铺子里的每样东西都提前在账本写好,卖了一样就打一个勾,连写字儿的功夫都省了,每天店铺打烊之后将那账本连同银两送到赵家,自有人统一记账。
不到一个月的功夫,赵立秋便不动声色将那些个铺子都控在手中,连方怡之前想的把掌柜的扔去看田地收租的计划都没用上。
那些掌柜的明面的依然是那几间店铺的掌柜的,月钱比之前还涨了几分,不过没有人觉得欢喜,因为他们如今除了白天里替赵家数数钱之外,已经再没有更多的权限了,甚至连在账本上打勾的权利都没有!而且,之前铺子里混月钱的那些人,十之八、九都是他们的亲戚,如今却要他们亲自开口赶他们走,这笔账自然就全算到了他们的头上了,少不得被好一通埋怨,这世上,从来都是升米恩斗米仇,这其中辛酸真真是不足为外人道,因为说不出口啊!这位新姑爷真是好手段啊!这赵家的人果真都不是寻常之人!齐父在得知这一切之后,终于冲赵立秋露出了一丝赞许:此事办的倒是不错。
就是这么寻常的一句褒奖,却让一旁的三人生出了一股子羡慕嫉妒恨的心情,大家同在齐父跟前学习,如今已有两个月了,却至今没有谁得到过一句夸奖的话,可当真是让人泄气得紧。
212晴天霹雳在左穆离开之后,赵立年和方辰两人每半个月便会写一封书信送往京城,将这半个月发生的事都仔细说与左穆听了,至于齐父教导的东西,则是选了些大概的说了,有些东西是不能摆到明面上说的,想必左穆也是明白的,一个月后,左穆的回信才到达他们的手上,先是毫不吝啬地夸奖了他们一番,而后才叮嘱他们要继续好好学习,看样子,他对自己好友的性情也是有几分了解的。
随信送来的还有一盒膏药,据说是御医为宫里的妃嫔专门配置的,长期敷用能祛除身上的疤痕,不用想也知道是给王芊芊的。
王芊芊受宠若惊,感动得快要落泪,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那位德高望重的左大名士会将她的小伤放在心上,甚至不惜开口向皇帝讨要这等名贵膏药。
方怡也是满心欢喜,看着那小两口捧着膏药快要傻了,笑道:立秋,还不快拿了去给你媳妇敷上去。
左穆的回信到来没多久,赵立冬的第三封报平安的家书也从前线传了回来,一家人欢欢喜喜,眼瞅着夏小麦就要熟了,赵立秋又开始忙着准备收购粮食了,除了帮朝廷之外,他自家的米铺也是需要的。
方怡的肚子如今是滚圆滚圆的,四肢发胀得厉害,整个人怎么折腾都觉得不舒服,完全吃不下东西,一屋子的人也都跟着难受,只觉得那还未出世的侄子侄女实在是折腾人,那女大夫几乎每天都要来一趟,教了一套按摩的法子,赵立夏就跟王芊芊轮流给方怡按,赵立夏是大男人,力气大还好说,王芊芊却是个身子弱小的,每次都按出一身的汗来,看得方怡很是愧疚,王芊芊却很坚持。
这些日子,赵立秋忙于对各个店铺进行整合,两个小的又忙于学业,赵立夏要兼顾城外宅子的建设,家里的事基本上都是王芊芊在安排,连那铺子里的事她也在管着,每日天不亮就起了,跟着丫鬟们一道准备各种食材,白天照顾方怡,兼顾铺子,夜里还要记账,等到睡觉时已经是很晚了,其中的辛苦自不必说,前阵子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这会儿又消了去,赵立秋摸着她的脸心疼不已:要不铺子的事儿我先搁一搁,每天早点回来帮你,你看你,比刚嫁过来的时候还要瘦了。
王芊芊笑道:这天气热了,自然是要瘦的,我倒觉得我如今的精神气儿比以前好多了,往年这时候我一天也吃不下几粒米,在这儿我一天能吃两碗。
你好不容易才将铺子收回来,岂可懈怠,若是此刻松了手,指不准他们又要做些什么手脚。
赵立秋心里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若是不趁热打铁,把每个店铺的店小二都敲打一番,让他们明白谁才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恐怕那些人会觉得他是个光说不做的,回头再起了别样的心思可就不好压了,得一次性都收拾妥当了。
看出赵立秋的为难,王芊芊又软声道:其实这家里,谁又不辛苦呢?我自觉还算是轻松了,嫂子如今是日夜都被肚里的孩儿弄得不安稳,大哥和你又整日的到处奔波,回来还要照顾嫂子,立年和辰辰日夜苦读,连那苗苗那小小年纪都要在店里帮忙收钱。
这话倒是不错的,赵立秋道:我们都是为了这个家,等过一阵子就会好起来了。
是啊,我当真喜欢这样的一个家,就算做再多的事也不觉得辛苦。
赵立秋心里软成一团,终于有些明白自家大哥为何如此宠着嫂子,原来娶一个一心为了这个家的贤惠妻子,竟是这样的幸福甜蜜。
眼瞅着最热的时节就快要到了,方怡每日都大汗淋漓,原因无他,实在是她肚子里的小家伙太能折腾了,时不时就要刷一下存在感,随着产期的临近,方怡的心里也渐渐开始焦虑起来,这古代的生产条件那么落后,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而且这也没有剖腹产,万一没能顺产可怎么办?她早早就听说生产的时候很容易出现大出血的情况,这古代又没有输血这一说,一旦大出血,岂不是九死一生?身体上的不舒适再加上心理的焦虑,方怡整个人都烦躁起来,左右都不是。
赵立夏如今除了一早去给齐父请个安,白天也不用再上课了,整日都陪在方怡身边。
不只是赵立夏,连赵立秋的课业也停了,赵立年和方辰每日也只需要学习半天,其他时间都在家里,帮忙陪着方怡,方怡生产,可是家里的头等大事!齐父的心里也记挂着他的外孙女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甚至已经开始琢磨要不要向皇帝求一位御医过来,以防万一。
犹豫了好几日,齐父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皇帝如今已经对他们诸多补偿了,若是在此刻开口相求,保不准会让他觉得他们得寸进尺,实在是得不偿失。
结果就在几日后,却是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来到了左府门外,车里赫然坐着两位御医,齐父错愕不已,面上却不露声色,谈笑间才知道那两位御医是皇帝派往边城协助军医的,途径此地,特来拜访,顺便再帮左穆转交两样东西给他。
齐父是何等聪明之人,哪里会看不出皇帝此番用意,心中不免感激,他明白皇帝是真心地在补偿他们,虽然这份姗姗来迟的补偿是因为老侯爷才出现的,但到底还是来了。
就在齐父思索着该如何将那两位御医留在此地多住些时日,以待方怡生产之后再出发时,方辰满脸苍白地找上门,声音都在发抖:先生,不好了!姐姐他受了刺激,晕倒过去,出了好多的血!快让大夫过去吧!饶是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齐父瞬间白了脸,声音都抑制不住地拔高:来人,快去请御医!……马车在街道上奔驰,方辰被左柳抱在怀里安抚,终于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下午的时候,姐姐突然说闷得慌,想要出去走走,大哥便开了后院的门,打算扶着姐姐在附近溜达一下,可我们刚出了巷子就遇上了官差,说是来送书信的,姐姐顺手就接了过去,打开一看,竟然是立冬哥的绝笔信,姐姐叫了一声就晕过去了,接着就开始出血了!说到最后,方辰的眼泪大颗大颗就落了下来,他紧紧咬着唇,却止不住泪,他不想哭的,可是三哥突然出了事,姐姐还不知道怎么样,让他如何不害怕!马车里一片寂静,每个人的脸色都凝重起来,左柳心惊又心疼,赵立冬居然出了事,怎么可能!他不是一直都在后方吗?方侯爷不是一直都在打胜仗吗?怎么会让赵立冬去前线送死!这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弄错了!齐父的心思要想的远一些,以他对方侯爷的了解,他不可能不护着赵立冬,若赵立冬当真出了事,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方侯爷想帮赵立冬立下功勋,自古唯有战场上拼出来的功勋是最实在也最有震慑力,他想帮方怡和方辰增加筹码,赵立冬若是能在这样一场战事中拼下一份大功劳,那么将来赵家进京之后也有些底气,不至于被人任意欺凌。
但是要想在军中立功,那就势必要浴血沙场,这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所以赵立冬必须要上阵。
可是以方侯爷的算计,既然打算让赵立冬上了战场,那就不可能不保证他的安危,怎么还让他出了意外?堂堂大将军不可能连这点能耐都没有,不然古往今来那么多的皇子王爷亲自领兵出征,都是凯旋归来,真当他们各个儿都神勇无敌吗?这件事或许另有蹊跷。
这番思绪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在脑海中滚过,齐父拍拍方辰的肩,平稳的嗓音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前方阵亡将士名单的文书还未到达,你不要立刻就乱了阵脚,互相帮对方送绝笔信回家是军中的规矩,也许是因为立冬的朋友一时间没有找到他,所以误以为他出了事。
眼下最重要的是你姐姐的安危,其他的暂时不要去想,若是你们各个都苦着脸,你姐姐即便清醒过来,也会郁结于心。
一旁的御医也劝道:齐大人说的是,临盆之际,孕妇的心境最是关键,不能让她乱了思绪,忧思过虑容易导致难产。
方辰白着脸,点点头,用力压下喉咙里的呜咽声,抬手抹去脸上的眼泪,姐姐还在床上躺着呢,他不能只顾着哭哭啼啼!马车赶到逸仙居的时候,女大夫已经先到一步了,这会儿正在方怡的房里忙着,赵立年守在厨房里烧热水,赵立夏正端着滚烫的热水往房里送,王芊芊和那两个大点的丫鬟在帮忙打下手,赵立秋和冬香不知道哪里去了,腊梅正搂着赵苗苗哭成一团,院子里迷茫着一股子不安的气息。
齐父带着御医直接走到房门外,问道:这两位是宫里的御医,请里面的那位大夫说一说方怡的情况。
屋里女大夫听到外面的声音,连忙到门口道:羊水破了,胎儿要马上生出来,不然母子都有危险,方怡之前晕了过去,我刚刚弄醒了她,但是她有气无力,恐怕没法儿用力生产。
齐父扭头看向两位御医,其中年长的那位有些犹豫道:法子是有,只是……这里并非后宫,里面的那位也并非万金之躯,你们不必顾忌太多,有什么办法只管用上,务必要保住性命!齐父说的毫不犹豫,两位御医彼此互看两眼之后也终于点头:我以银针刺穴,可使她恢复些许精神,以便产下胎儿。
另外,这胎儿尚不足月,接生之时还需要格外小心,可有去请稳婆?赵立夏点头道:立秋去请了,应该很快就会来了。
话音刚落,后院的门就被大力推开了,赵立秋几乎是拖着一位老妇人快步走进来,那老妇人气喘吁吁,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好容易停了下来,正要数落赵立秋几句,却看到院子里站了这么多的人,顿时将那些话又咽了回去,王芊芊透过房门看到这情形,咬了咬唇,快步走出去,一面扶着那老妇人,一面轻声安抚了几句,顺带把眼下的情形三言两句说了,那老妇人是一把接生的好手,一听就知道这事儿确实是大了,心里头也就顾不上计较先前的事儿,抬脚就往房里走。
两位御医身边儿都跟着人的,手里提着大大的药箱,正要跟着御医往房里走,却被御医拦住了:你们不用进来,等会儿我开一副方子,你们亲自去抓了药回来煎了。
这边这位说话的功夫,另一位则已经开始取针了,女大夫早在听说这两位是京城来的御医之后,便果断地退了下来,心甘情愿地给他们打下手,方怡如今的情形不可谓不凶险,若让她来施针的话恐怕连五成的把握都没有。
赵立夏的脸绷得很紧,那双眼愈发的深邃,如同墨汁一般浓稠,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面前的弟妹们,沉声道:辰辰,你陪先生去书房歇会儿,立秋去趟白叔和杨婶儿家里,把你嫂子要生产的事儿告诉他们一声,另外从南城的分店过一趟,让冬香在那儿看着,店铺照开,不用急着赶回来,苗苗别哭,跟腊梅一道去厨房里帮忙烧热水,立年和我在这里守着。
213小猴子军营中,大帅帐篷里的气氛凝重得似乎能滴出水来,老侯爷坐在一边,沉着脸,周身冷冽的杀气四溢,他身旁站着几位将军模样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地上有一条长长的已经干涸了的血迹,却依然触目惊心。
帐篷里仅有的一张矮床上躺着一个少年,少年的脸色苍白,眉头紧皱,胸膛上一片血肉模糊,一条伤痕从左肩划过整个胸膛,一直到右边的腰部,原本结实的胸膛如今几乎看不出起伏,似乎只见出气不见进气。
军医正在全力替他治疗,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向来沉稳的手不禁微微发抖,就在刚才,他先是被秦将军亲自拖过来,害他以为是哪位将领受了伤,等过来一看才发现受伤的人是位少年,这人他是认识的,是个新兵,听说还是个秀才,性子倒是爽朗,他还有两个十一岁就考上了举人的弟弟,这在军中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为此,他在军中的名气颇为响亮,来当兵的大都是不识字的,对于读书人都有种本能的敬佩,更别说是考上秀才举人之类,而且他还深得老侯爷的喜爱,据说老侯爷还亲自夸奖了他。
怎的突然就受了这么重的伤?军中从打仗从来不会让新兵上阵啊,更何况这小秀才之前不是安排做文职的吗?结果还不等军医回过神来,那头老侯爷就发了话:我要你们尽一切手段治好他,否则……森然的冷意让军医打了个寒颤,再也顾不得多想,连忙替那位少年诊治起来。
老侯爷整颗心都悬在半空,他有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紧张的情绪了?他心里清楚,面前的这个小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否则,那一家的小子恐怕就要跟他生了间隙,他原本是想借此让赵立冬立一功的,为此他都安排妥当了,却没料到人算不如天算,谁成想居然遇到个没死透的,偏生那个不长眼的还妄想偷袭将领,这傻小子看到了,几乎毫不犹豫就挡在了秦将军的身前,那一刀便直直地劈在他的身上。
老侯爷听到这事儿的时候,直接就将手里的茶杯给捏碎了。
……另一边,方怡也几乎九死一生,刚刚清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到肚子涨疼得厉害,有种快要生生疼死过去的感觉,好不容易咬牙忍了,却在下一刻想到了赵立冬的那封绝笔信,绝笔信送回家,那通常都表示那个人战死了!赵立冬,那个阳光可爱的孩子,他才十六岁不到啊!这么鲜活的一个人,怎么突然说没就没了?上个月还收到他的家书,写他在那边过的很好,怎么眨眼间就去了!方怡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滋味,亲人突然离去竟然是这样的悲痛,悲痛到绝望,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伤心到了极致的时候连放声大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几位大夫都看出了方怡的不对劲,御医取了参片递给一旁的女大夫:把这个放到她嘴里让她含着,你在她耳边劝劝她,这样下去不行!女大夫掰开方怡的嘴,把参片放进去,还不等她想好话来,一旁的稳婆已经出声了:我说小娘子啊,这种时候你可不能瞎想,你得替你肚子里的孩子想想,他这会儿想出来了,你就不能继续把他闷在你的肚子里,会闷死他的!方怡的眼珠动了动,女大夫一见有戏,连忙道:方怡,你得把孩子生下来,你们全家盼了他那么久,眼看着就他就要出来了,你再加把劲儿。
眼下,只有把方怡的注意力往孩子的身上扯,才有希望让她振作起来。
王芊芊也想说几句,却忍不住眼底的泪花,动了动嘴角,终于还是没说什么。
在女大夫和稳婆的劝说下,方怡终于开始忍着疼痛用力了。
院子站着的人都没说话,眼巴巴看着紧闭的房门,里面没有什么动静,只隐约听到人说话的声音,也因为外面的嘈杂而模糊不清,听不明白说的什么,御医身边的那两人已经抓了药回来,正在厨房里煎药,不多时的功夫,一股苦香的气味儿就在院子里弥漫开来,扰得人更加的心烦意乱。
热水一盆盆地往里送,连同那药汁儿,赵立夏看了那药,又浓又黑,如同那墨汁一般,想到方怡平日里最是讨厌喝中药,心里又是一阵刀割般的抽疼,好好的日子,怎么突然就出了这样的事!不多时,杨婶儿和三妞儿就急匆匆地赶来了,眼圈儿还是红着的,显然路上的时候哭过,赵立夏看着,鼻子也有些发酸:婶儿。
杨婶儿道:我之前在村里也接生过几回,我先进去瞅瞅,三妞儿去厨房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
赵立夏点点头,看着杨婶儿进了屋,他趁着看门的一瞬间,远远地看了一眼,只看到方怡的头发一撮撮的黏在脸上,想必是出了很多汗的,脸上的神情也极为痛苦,都说女子生产仿佛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道,更别说方怡这回还是受了惊吓提前生产,更是凶险万分。
这一眼的功夫,让赵立夏的心再度被揪成一团,整个人都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赵立秋走到赵立夏身边,声音有些沙哑:大哥,去吃点东西吧,回头等嫂子生下孩子,还有的我们忙呢。
我吃不下。
我身体好,饿一会儿没关系。
赵立秋道:不是这么说,我刚问过杨婶儿了,她说生孩子要好几个时辰,不管是里面的还是我们外面的,都需要体力去等,大哥,好歹也吃点儿吧。
赵立夏转过头,看到赵立秋眼底的红血丝,心下一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轻轻点了点头。
那头三妞儿刚好做了些吃的,出来招呼他们好歹吃点儿,另外又盛了一大碗汤汤水水的给送进了方怡的屋里,不多时,里头王芊芊又出来端了几碗面条儿进去,还冲赵立夏他们欢喜道:姐姐刚刚吃了些东西,精神看着好多了,大夫和稳婆都说孩子能生下来,让咱们别着急。
吃过饭,众人又陷入了等待的煎熬之中,一直到天黑,屋子里点了一二十根的蜡烛,将小小的房间照的如同白昼,喧闹了一整天的街道渐渐安静下来,等在外面的人也终于听到了屋子里的声响,那是稳婆和杨婶儿她们的打气声,无非是孩子快出来了,加把劲儿,偶尔会有方怡压抑着痛苦的声音,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里面有人惊呼:好了!接着,一声婴儿啼哭声响起,这啼哭声并不响亮,但是却很清亮,能轻易就穿透进人的心里。
生了!生了!院子里兄弟几个高兴地手舞足蹈,眼看着就要冲进房里,却听到屋里头忙成一团。
只有王芊芊开门道了声喜:是个小子!母子平安!生了孩子之后,不论是小的还是大的都要收拾一番,等到杨婶儿把孩子抱出来,已经是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了,赵立夏只看了孩子一眼,便急急地跑进屋里,想要看看方怡怎么样了。
经历了这一回,方怡真心有种在鬼门关里走一遭的感觉,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被捏散重组了一般,看到赵立夏心疼的神情,只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吃力的笑容,却说不出话来,她的嗓子疼得厉害,明明没出声大喊,却火烧火燎的。
新生命的降临让蒙了一层阴霾的赵家重新恢复了活力,再加上齐父一再解释,赵立冬或许是被不同的队伍救了回去,而他原来队伍里的人没找到他,便误以为他已经阵亡,他的战友便会托人将提前写好的绝笔信送出来,这种事情是经常发生的,要等到边关的文书下达过来,才能确定真正阵亡的士兵名单。
不论齐父嘴里的经常发生到底是真是假,众人却还是愿意抱着希望去等待,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心里,都不愿意相信自家那个爱习武生性耿直活泼的老三会这样突然的没了。
许是因为小宝宝是提前生出来的,所以身体看起来并不如别家的孩子那么强壮,声音也底气不足,尽管如此,哭起来的时候却依然很振奋人心,因为是刚生出来的,瞅着才小小的一团,似乎稍一不小心就会碎掉了,整个人红红的,皮肤皱成一团,家里几个人激动地凑过去看,结果第一眼就听到方辰有些失望的声音:怎么跟个小猴子似的,一点都不像姐姐和立夏哥!赵立年也跟着点头:是啊,那么小,还皱巴巴的!就连赵立秋都一副失望的模样:怎的别人家的孩子都白嫩嫩的,我们家的却这副模样,难道是因为提前出来了的缘故?一旁的杨婶儿听得哭笑不得:你们懂什么!刚生出来的孩子都是这样的,你们当初也跟他没两样!一听这话,几个人的脸色就有些诡异起来,想想自己变成小猴子的情形,齐齐打了个冷颤,暗想:这一定是婶儿不高兴他们这么编排自己的小侄子小外甥,故意这么说吓唬他们的!一定是的!他们怎么可能会跟小猴子一样!齐父看着面前几人的神情,自然猜到他们心中的想法,不由摇头失笑,等过两天他们就会发现这只小猴子有多可爱了!到时候只怕他们欢喜都来不及!最年长的赵立夏是见过刚出生的孩子的,自然不意外自己儿子的丑模样,在仔细帮方怡擦了身子又喂着她吃了些东西看着她睡着之后,这才出来看自己的儿子,听到赵立秋他们的对话,忍不住想扶额:立秋,就算生立年的时候你被送去杨婶儿家了,生苗苗的时候你总在的吧?刚生出来的孩子是什么模样你难道还不知道?赵立秋想了想,果断摇头:那会儿是正忙着秋收呢,不记得了。
赵苗苗立刻撅起嘴来:二哥你不疼苗苗!赵立秋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抱起小妹好一通安抚,院子里终于又恢复了昔日的热闹。
赵立夏抱着孩子,眼底却闪过一丝忧郁,他抬起头,看向北方的夜空,不知道赵立冬到底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握拳····214洗三孩子虽然是顺利生出来了,也是母子平安,可是方怡的身体却是伤的很厉害,御医开了好几副调理的方子,嘱咐赵立夏在不同的时间服用不同的方子,等所有方子喝完,身体应该也就能调养好了。
御医还要赶着去边城,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昨儿帮着接生已经耗费了不少心力,休息了一天之后,把方子交到赵立夏手里,便急急忙忙地出城去了。
赵立夏心里明白,若不是看在齐父和左穆的面上,这两位医术高明的老御医断不会接这个差事,更不会如此细心,他心里感激他们之余,也并没有忘了齐父的这份天大的恩情,即便这种事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对赵立夏他们来说,却是救命之恩,还是两条命!方怡的奶水倒是出的很快,几乎在生下孩子的第二天就有了奶水,只是量太少,明显不够喂孩子的,再加上身体虚弱,整个人愈发的苍白起来,原本圆润的下巴明显尖了许多。
大夫说这是伤了身,而后心中又有郁结未解,所以才会这样,长此以往,对身体是极为不利的,须要细心开导才好。
这话说来容易,可做起来却是难的,也只有等到前方将士的阵亡名单传达过来,才能彻底的安心,如果赵立冬当真遇到不测,赵立夏不敢想那后果,也不愿去想!看到方怡这样,大家都有些发愁,杨婶儿一咬牙:不管怎么说,先弄些滋补的东西哄她吃了,就算不替自己着想,也要替孩子想想不是?白婶儿也道:你们一屋子的孩子,也没个经验,依我看,这方怡坐月子期间,就让我跟杨大姐轮流来照顾方怡吧。
说着,几人就开始商量坐月子的事儿,完了又说起报喜的事儿,这孩子出生是件大事儿,得给大家伙儿报喜去啊,按理这些都是要提早就准备好,直等到孩子一落地,立刻就去亲戚各家报喜的,只不过这次方怡是被惊吓的早产,所以一时间有些慌乱,如今已经是第二天了,明儿就得洗三了,总不能孩子都洗三了还不通知人的吧,这就太失了礼数了!眼看着几位长辈自顾商量起具体的安排来,赵立夏兄弟几个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心里多少有些明白,为何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些时候有些事儿,当真就需要有经验的长辈来教他们该怎么做。
杨婶儿是个急性子,想到这喜事儿还没报呢,急得直跺脚,幸亏家里的铺子这两天都继续开着,鸡蛋红糖果子什么的都是现成的,当即挽了袖子拉着三妞儿就开始在厨房里忙活起来,白婶儿没去凑热闹,先是回了趟家里,收拾了两套衣服,又拿了些东西,路上又去买了些下奶的食材,准备回头弄了给方怡吃。
杨婶儿家里头还有几个小的,不能老是在赵家忙活,她如今闲一些,得多帮点儿忙才行。
白城山把杨婶儿送回逸仙居,转身又出去了,说是要给方怡弄点儿好东西来补补。
等蒸好带甜馅儿的大饽饽,再在上面点上个红点点,又煮了好些个鸡蛋染成红色,然后拿篮子装好,让赵立夏赵立秋赶紧地拿着去村里报喜,顺带请里正他们明儿来吃饭,顺带给孩子洗三。
等弄完这些,白婶儿也拎着大把的东西回来了,先把那两条活蹦乱跳的鲫鱼宰了,煮了小半锅的鲫鱼汤,又往里头下了把白面条儿,然后端去给方怡吃。
想着三妞儿平日里跟方怡最是亲近,所以便让她送了去,顺便再好好劝劝她,总要吃些东西才行,这坐月子的女人可得仔细了,不然容易落下病根。
三妞儿端着一大碗的面条儿进屋,瞧见方怡正侧着身子,望着怀里的孩子发呆,赵苗苗趴在床边托着下巴也在看那小红猴子,她走过去,摸了摸赵苗苗的脑袋:苗苗,婶儿做了好吃的,快去吃点儿去。
赵苗苗应了声,看看方怡,转身小跑着出去了,三妞儿坐在床边,把那大海碗放到一旁的茶几上,唠唠叨叨:你啊,真是个有福气的,这头一回就生了个小子,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你却还愁眉苦脸一副不大高兴的模样!方怡牵了牵嘴角:我当然是高兴的。
你这哪里像是高兴的模样?你不知道,立夏哥他们可急死了。
想到赵立夏,方怡的心里又是一痛,赵立冬若是出了事,他这个当大哥的才是最伤心的人吧!他是那么的喜爱自己的弟妹们,赵立冬,你到底怎么样呢?瞅着方怡又闷不吭声地露出难过的表情,三妞儿也有点儿想哭了:方怡,你别这样,你这样我看着难受,他们都叮嘱我让我不要跟你提立冬,可是我忍不住,就算我不提你也会想的!可是那位齐老爷都说了,要等朝廷的文书下来才知道他有没有事儿,或许之前就是个误会呢?而且,赵叔赵婶儿还在天上看着呢,他们不会不保佑立冬的,立冬一定会没事的!你现在刚刚才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道回来,你要再继续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垮的!坐月子的女人哭不得,愁不得,饿不得,冷不得!你那么聪明能干,怎么就想不到这个呢?我不想看着你这样,我不想看着你出事,你这样我害怕!说到最后竟大哭起来。
方怡隐忍多时的眼泪也终于落了下来,她怎么会不知道坐月子的重要性?刚生产完的女人是身体最虚弱的时候,各项免疫系统都处于薄弱状态,得好好养着。
可是她忍不住啊,忍不住去胡思乱想,哪怕是看着怀里的孩子也忍不住地担忧远方的赵立冬,甚至还一度认为,赵立冬那头刚出事,这孩子就出世了,或许这孩子就是赵立冬也不一定!越想脑子就越乱,也越害怕!两人哭成一团,终于惊动了熟睡中的小红猴子,小家伙起先皱了皱眉头,不耐地蹬了蹬腿,听到耳边的哭闹声竟然还没停止,最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成功将院子里的人吸引了进来,杨婶儿和白婶儿几乎同时挤进门,一眼就看到两大一小哭得惨兮兮。
杨婶儿哎哟一声,连忙冲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哟!不是让你来劝劝她的么?怎么都哭上了!白婶儿把小家伙抱起来晃悠,轻声哄着,心里却叹了口气,这老天爷怎的就这么爱折腾这些孩子呢?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好日子,眼看着孩子也有了,干嘛非要出这档子事儿!这要万一赵立冬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一屋子重情重义的人怕是又要被狠狠地伤一回了!哭了一场,方怡心里的烦闷竟似乎消散了不少,也终于觉出饿来了,一旁的杨婶儿正好声好气地劝着,端着碗哄她多少吃一点,方怡应了一声,慢慢地吃了起来,这鲫鱼汤下的面条儿味道很好,她一口气吃了半碗下去,终于让杨婶儿他们安了心,只要肯吃东西,能吃下东西就行,别的慢慢来!想吃什么跟婶儿说,婶儿给你做,甭跟婶儿客气,知道吗?你要是不说啊,婶儿就天天做一大堆的吃的出来!方怡心里暖呼呼的,点点头道:谢谢婶儿。
跟婶儿还说什么谢谢!一直趴在门口听着里面动静的赵立年和方辰到了这会儿也悄悄松了口气。
……赵立夏和赵立秋急匆匆地赶回村里,去里正家和其他几户相熟的人家儿报了个喜,连口饭都没吃又急匆匆往回赶,王家兄弟打算让王嫂子去帮忙,却被两人拦着了,眼下正是酿葡萄酒的时候,他们天天没日没夜的忙活,怎么还能让王嫂子离开?王家那两个嫂子不放心,拉着赵立夏叮嘱了不少坐月子里要注意的事儿。
等两人一回到家里,赵立夏立刻就直奔方怡的屋子,却看到她睡着了,睡得似乎很安稳,脸红红的小家伙窝在她怀里,也睡得香甜,看着一大一小,赵立夏只觉得整颗心都渐渐沉静下来,所有的烦躁不安都被安抚了。
坐在床边看了他们一会儿,赵立夏才出了屋子,听赵立年说了下午的事儿,心里说不出的酸楚,好在方怡有些想通了,这是再好不过了。
小红猴子生出来的第二天,瞅着似乎比昨天好看了点,等到第三天的时候,似乎又漂亮了些,眼睛黑溜溜的,皮肤也白了不少,让一大早赶来看小侄子的赵立年和方辰赵苗苗三人唏嘘不已。
方怡生了个小子的事不胫而走,逸仙居的客人们都开玩笑般的开口讨一个红鸡蛋吃,赵立夏大手一挥,但凡今儿上门来吃饭的,一人送一个红鸡蛋,可把那些客人们高兴地。
快到晌午的时候,里正带着些人来了,手里拎着老母鸡红糖鸡蛋之类的东西,不多时,刘家老爷居然也来了,还带了不少礼物,等到赵立夏去请了齐父过来,这酒席就开始了。
洗三的酒席并不需要太丰盛,一碗鱼,一碗肉,再煮一大锅的面就够了,饶是如此,杨婶儿她们还是下足了料,让客人们吃得满嘴油腻直咂嘴。
等吃过饭,就该要开始给孩子洗三了,主持洗三的是之前给方怡接生的稳婆,她经常做这些,有经验也知道该怎么做,众人纷纷听着她的指挥,白城山带着赵立夏先给各路神仙烧了些喜钱,杨婶儿白婶儿带着王芊芊她们在院子里摆上香案,上了香磕了头,嘴里念叨些求各路神仙保佑孩子一生安康之类的话,末了拿出一个大铜盆来,将艾叶熬成的汤倒进去,热气腾腾,还带着艾草特有的清香,然后抱了小家伙出来,这时候,就有人开始往那汤盆里扔东西了,这往盆里扔东西叫做添盆,按理都是较为亲近的亲戚才去扔的,但是赵立夏他们一家没什么亲戚,只有走的亲近的几户人家,因着感情好,大家也就充一回亲戚,总不至于让孩子的盆里什么都没有吧?最先上前的是白婶儿,往里头扔了两对小巧的金镯子,上头还缀着小铃铛,精巧可爱,后来是杨婶儿,扔了个银项圈儿,然后里正也跟着扔了东西,其他些个跟着来的人也意思意思往里扔了枣子铜钱之类的,图个吉利也好,齐父等到他们都扔完了,才从怀里掏了个长命锁,是玉质的,小半个巴掌大小,白莹莹的,一拿出来,周围的人就吸了口气,这东西一看就是好东西啊!那原本得意自己送的礼物最贵重的刘老爷也不禁露出吃惊的神情。
等全都扔完,铜盆底下已经有不少东西了,夹在在艾草中间,更加的亮眼,之后那稳婆开始说吉祥话,一边说一边撩了些艾草的汤水,轻轻沾在小家伙的脸上,这水还是温烫的,小家伙也没什么反应,等到稳婆解开襁褓,把他的手脚都挨个儿捞出来洗洗弄弄,小家伙终于开始不耐烦了,挥着小爪子瞪着小腿儿,哭得可起劲儿了,众人哈哈笑,说这小家伙虽然现在看着有些瘦弱,可听着哭声就知道是个中气足的,以后一定是个健壮的。
三妞儿没有出去看热闹,在房里陪着方怡,直等到洗三开始,她才趴在窗户边上,一边看一边说给方怡听,说得眉飞色舞,方怡也配合地微微笑起来,这洗三礼她是看过的,之前每次看着别人的小宝宝都羡慕得紧,如今终于轮到她的宝宝做洗三了,这种滋味真是幸福。
……齐父派去的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到老侯爷帐前,老侯爷这才想起自己一时情急,竟然忘了跟人交代一声,那些士兵八成以为赵立冬已经死了!看到信中写道,赵立冬的那封绝笔信导致方怡晕倒早产,所幸母子虽平安,但都元气大伤,细心调理之后也能恢复健康。
老侯爷心中一阵后怕,若不是那两位御医刚好路过,恐怕他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他的曾孙女儿了!经此一事,他对远在皇城的那位君主也终于多了一分感激,不论他是有心还是巧合,将齐父调到方辰和方怡的身边是事实,救了方怡母子的性命更是事实,这份恩情足以让他感怀。
之后,老侯爷提笔写了封回信,命人连夜送到齐父手中,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些孩子继续误以为赵立冬已经死了!215、报平安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赵家众人的心情在看到小宝宝的愉悦和思及赵立冬时的忧心之中摇摆不定,很是煎熬,方怡的气色比刚生产那两天要好多了,却也远远不及生产前的。
相比之下,最幸福的莫过于最小的那个,每日吃了睡睡了吃,但凡有一点儿不顺心的,只要那小嘴儿一张,哭不到两句就有人争着来哄了。
如今家里几个小的对这个小侄子可宝贝得紧,再也没了当初的那股子嫌弃劲儿,赵立年和方辰照例每日都要去左府上课,只是傍晚下课的时间提前了半个时辰,想来是齐父也知道他们惦记小侄子,左柳前阵子出了趟门,没成想居然就发生这样的事来,这几天他没少去赵家探望,抱着那个小的爱不释手,每次都以小家伙的大哭收场,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瞅着跟那孩子似的。
如此过了七八天的功夫,边城阵亡将士的名单文书终于下达了,赵立夏和赵立秋一同去看的,去之前没敢告诉家里其他人,摒着气把那名单从头看到尾,一连看了好几遍,终于确定赵立冬的名字不在上面。
赵立秋的声音都颤抖了:大哥,你看到立冬的名字了吗?赵立夏的心立刻又提得老高,声音都有些变调了:你看到了?赵立秋道:我看了三遍,没有看到立冬。
我也是!两人的目光这才从文书上挪开,整个人渀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汗流浃背,可想而知刚刚他们的心里承受了怎样的压力。
原本应当立刻飞奔回去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可是两条腿全像是灌了铅一样,竟然挪不动了,两人互相看着对方,齐齐露出一个劫后余生的复杂笑容来。
在原地休息了会儿,赵立夏和赵立秋才开始往回走,迫不及待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大家,赵家的小院儿里顿时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声,方怡难以置信地问:这是真的吗?不在名单上,那表示他一定还活着,对吧!赵立夏肯定道:立冬吉人天相,一定还活着!王芊芊怀里抱着被吓哭出来的小家伙,喜极而泣,久久不能言语,赵立冬没事,真是太好了!没有人知道这几天她的心情有多沉重不安,她才嫁进赵家不过三月,若是赵立冬有个三长两短,她克夫的名声恐怕就要变成克亲了!就在众人高兴的时候,门外又来几个人,其中有两个士兵模样的人,得知赵立夏的名字后,取出一个鼓鼓的信封递给他,笑道:这是赵校尉托我们转交给你们的,他如今受了伤,不便写字。
一听赵立冬受了伤,连字都写不了,赵立夏急切地问:他伤到哪儿了?伤得重不重?那士兵答道:不算太重,就是肩膀被砍了一下,所以手臂提不起力气,我们出发的时候他还躺在床上休养,如今应该无大碍了。
肩膀被砍了一刀,光是想想就觉得严重得紧,这些士兵在军中见多了受伤了的人,所以才觉得无大碍吧,不过赵立夏也没多言,将几人请到院子里,留他们吃了顿饭,吃饭间两位士兵说了许多赵立冬在军中的事,之前一直是做文书工作,前阵子方侯爷用了计谋,将那群蛮夷引到事先设好的埋伏之地,瓮中捉鳖,赵立冬也是在那场战役中救了秦将军一命,所以被升为校尉。
等送走那几个人,赵立夏回身将大家召集到一起,叮嘱他们不要告诉方怡赵立冬受伤的消息,众人乖乖点头,方怡如今还在坐月子,实在是经不起操心了。
不管怎么说,赵立冬还活着,对赵家这些人来说就已经是天大的喜讯了,哪怕在得知他已经升为了校尉,也远远没有得知他还活着激动,在他们看来,功勋什么的并不重要,赵立冬的生命安全才是他们最在意的!等到夜里快要睡觉的时候,赵立夏才突然想起赵立冬托士兵转交的信封还没拆,当即舀出来拆开了,随即被吓了一跳,这信封里装的是赵立冬送给小侄子的礼物,只是这礼物也太贵了吧,一条金链子,上面缀着一只巴掌大的金猪,颠颠这重量,十之□是实心的,另外还有手镯脚镯各一对,也都是纯金打造,赵立冬哪来这么多钱?一旁的赵立秋瞅了两眼,兴趣缺缺道:他不是救了秦将军么?许是将军赏给他的吧,跟一条命比起来,这点儿黄金也算不得什么了。
赵立夏听后,抿了抿唇角,只觉得手里的东西愈发的沉重起来,这些可是赵立冬舀命换来的!赵立秋说完,心里也不大舒服,拍拍赵立夏的肩,也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大哥,别想那么多了,如今立冬受了伤,之后的战事想必就不用他上场了,也算是因祸得福不是?赵立夏苦笑一声:只希望这场战事早日结束,让他早早的回来,那校尉什么的,不做也罢。
应该就快要结束了,没听那两位说吗?之前那场战事已经将蛮夷剩余的主力部队一网打尽,剩下的都是残兵败将,应该不用太久了。
但愿如此吧。
……另一间房里,方怡和王芊芊躺在一起,也说着话:今儿我们都可以睡个好觉了。
是啊,之前都在担心三弟的安危,如今得知三弟安好,真是太好了。
方怡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道:你这些天才是辛苦了,屋里屋外都要你操劳,立夏立秋他们的心思都不在这上面。
王芊芊笑道:这有什么辛苦的,不过是多说几句话的功夫,辛苦活儿都没轮到我。
倒是姐姐你,可要放宽心好好的调养,不然得伤了身子了。
知道立冬没事,我这心情自然就好了,身体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正说着,小家伙突然眉头一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王芊芊立刻翻身坐起,麻利地将小家伙的襁褓掀开,果然就瞧见那尿片儿上一片深色,帮小家伙换了干净的尿片,有把他递到方怡怀里,让方怡喂奶,王芊芊自个儿下了床,把尿布舀到门边儿的木桶里舀水漂着,等明儿再一起洗。
这般折腾了一会儿,小家伙吃饱喝足,砸吧着小嘴儿睡得香甜,方怡满脸慈爱,舀手指点了点那粉嫩的小脸蛋儿:你这小东西,就见不得我歇会儿。
王芊芊也笑道:还说能睡个好觉,看来只能偷偷睡上两三个时辰的好觉了。
那赶紧的,快睡吧!方怡催促着,她看得出来,王芊芊眼底的乌青比她还严重得多呢,这几天的夜里,都是王芊芊陪着她睡得,一晚上几乎都没怎么合眼,她看出王芊芊心底的不安,她想借着让自己忙碌的方式来打消这种不安。
方怡当然猜得出王芊芊是为什么不安,却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只因为她自己也同样为了赵立冬而不安,如今得知他人没事,无需多言,所有人的心结都瞬间烟消云散!这一晚,若是有人趴在赵家小院儿的各个房间里偷听,准能听到不少的呼噜声,这是沉睡的标志。
过了这一晚,赵家所有人都恢复了活力,连那走路的步子都轻快起来了,逸仙居的客人们都察觉出来了,笑着问是不是又有了喜事。
白婶儿今儿来的有些晚了,原来是跟白城山一道去买了许多的食材,据说是要好好庆祝一下,这些日子,也多亏了他们夫妇两,不然赵立夏他们只怕过的更艰辛。
白城山一进门就让赵立夏去把孩子给他抱出来,按理说新生儿是不易往屋外带的,但是眼下是夏季,温度偏高,不怕冻着孩子,再者方怡坚持要让孩子每天都见见太阳,说是这样才更健康。
小家伙出生已经有十来天了,如今的模样是可爱极了,白嫩嫩的小脸儿,粉嘟嘟的小嘴儿,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吃了睡睡了吃,但是偶尔醒着的时候那大眼睛就骨碌碌的乱转,若是有人在他耳边说话,他还会扭头朝着那边看过去,嘴里还不忘啊两声,好似在跟人说话一般。
比起刚出生时的虚弱,这会儿倒是养得白胖了许多,让大家安心不少。
逗了会儿小家伙,白城山把人往赵立夏怀里一塞,挽起袖子就打算操刀:中午请齐大人和左老弟过来吃饭吧,晚上再请杨婶儿他们过来,这一阵子,也多亏了他们帮衬着,如今赵立冬人没事儿,还升了官儿,借机庆祝一下,一起吃个饭也是应该的。
赵立夏忙道:这事儿应该我来做才是,反倒还要叔你来提醒我,真是不该。
这请吃饭是应该的,不仅是他们,还有叔和婶儿,你们帮了我们这么多,哪还能让你来做饭给我们吃!说着,就要伸手去接白城山手里的老母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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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
改成.白城山笑道侧开身子:去去去,一边儿去,就你那两下子,也就下下面条儿哄哄你媳妇儿,真要做出菜来,保管没人吃的下!跟叔还客气什么?快去左府请人来就是了。
赵立夏心知白城山说的在理,他们一家子,也就方怡能烧出一桌丰盛的饭菜来,王芊芊和那几个丫鬟都只会几样点心,烧出来的饭菜就很一般了,跟白城山的手艺完全没法儿比!心里的感激又多了一分,赵立夏却没再坚持,跟方怡说了一声就去套马车往左府请人去了。
齐父的到来又给他们带来了一个新的好消息。
216 识时务蛮夷请求和谈,这无疑是表达投降的委婉说辞罢了,谁都知道,蛮夷是从来不接受和谈的!即便派去使臣也十之八、九会被他们斩杀,这就是一群豺狼,不打得他们连骨头都痛了,他们是不会低头的!如今,这群豺狼在被方侯爷率军狠狠地敲打狙击了一番之后,终于知道痛了,知道求和谈了。
齐父带来的这个好消息令赵家众人欢欣鼓舞,蛮夷请求和谈,那表示这场战争即将要结束了,赵立冬也彻底的安全了!就连白城山都抑制不住欢喜道:真是太好了!那立冬就快要回来了吧?蛮夷都要求和谈了,这仗应该不会打下去了,立冬肯定能回来了。
齐父摇摇头:这倒未必。
众人一愣:这是为什么?不是都已经要求和谈了吗?难道还打得起来?齐父不言,目光却看向方辰,方辰道:蛮夷素来凶狠残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们主动要求和谈,却未必当真就是想要和谈。
战争将胜未胜之时,往往是最关键的时刻,他们或许是想用和谈来让我军将士放松警惕戒备也不一定。
想到昔日蛮夷的行径,做出这种事情来的可能性倒是很大,众人的心头不由又蒙上了一层阴影,连举筷子的动作都慢了下来,齐父笑道:有方侯爷在,他们的这点伎俩必不会得逞,若是真心想要和谈那便再好不过,若是想借着和谈来偷袭之类的,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以齐父对方侯爷的了解,就算那帮蛮夷主动想要和谈,他也未必愿意接受。
因为眼下并不是和谈的最好时机,蛮夷固然损兵折将,却还是有不少战力得以保存,不论何谈与否,始终都是个隐患,趁胜追击,彻底消除这个隐患才是上上之策,如此方能保边疆百姓几十年的平安!这一日,齐父临走之时叮嘱众人不要将此消息传扬开去,众人自是连连点头。
之后又等了好些时日,却始终没有等到朝廷的圣旨文书,由此可见,这场和谈,并未达成。
经过这些天的思索,赵家的众人也都已经想通,赵立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即便这场战事还要继续再打下去,他也一定能平安归来!眼下,距离小家伙出生已经快有一个月了,应该开始筹备满月礼了,天气也愈发的炎热起来,前些天的时候,小家伙被捂出了一身的痱子,又哭又闹,两天都没睡好,如今方怡已经不敢再给他裹着襁褓了,只给他穿着一层偏厚实的里衣,白嫩嫩手脚都露在外头,瞅着可*极了。
只是杨婶儿和白婶儿有些担心,这小孩子刚生出来是要绑腿的,不然长大了会内八字,可这小家伙只要你给他一绑上他就哭,一直能哭到你给他松开为止,来来回回折腾了不知道多少次,到最后,不只是方怡,连坚持要绑腿的两位婶儿都不忍心下手了。
小家伙这才舒坦了,脸上还挂着泪珠,哼哼唧唧陷入了沉睡,方怡看得直摇头,这小家伙,这么个小不点儿年纪就这么倔强。
方怡这一阵子心宽体胖,吃的下滋补的东西,奶水也渐渐充足起来,把小家伙养得是白白胖胖的,那张小脸儿一笑起来,还能显出一个小小的酒窝呢,大家都笑说外甥像舅,这小家伙啊就像方辰了,将来一定也是个美少年!方辰听了之后,欢喜的不行,张口闭口都说我那小外甥,一副炫耀得意的口吻,每天下课回来都抱着他不松手,还积极地跟杨婶儿白婶儿她们学习怎么给小家伙洗澡,看那架势似乎是想自己也来一回。
瞅着小家伙满月的日子就要到了,距离方怡出月子的日子也即将来临,一家人又要开始给小家伙做满月了,这做满月要比洗三更隆重,洗三大都请的是亲友,而满月则是连好友都要邀请一些来的。
方怡虽然整天窝在房里,却也没闲着,跟王芊芊一道给小家伙做了套精致的小衣服,特意留在他满月的时候穿,白婶儿还给做了双虎头鞋,虽然就一指长的那么个小东西,做起来却比成年人的鞋子更耗费心神,方怡和王芊芊都跟着学了,王芊芊自幼就学了女红,这会儿做出来的虎头鞋倒还不错,至于方怡就有些惨不忍睹了,最后厚着脸皮把针线一扔,耍赖道:以后就让芊芊给壮壮做就行了。
壮壮是小家伙的乳名儿,寄托了一家人对他的殷切期望,就希望他能长得壮壮实实的。
白婶儿无奈道:得亏你讨了芊芊这样的好弟妹,不然壮壮连双好鞋子都穿不上了!王芊芊腼腆笑道:姐姐是平日里操持家务太忙碌,不像我,往日闲来无事便在家中练习这针线活儿,自然要熟悉一些。
你快别蘀她说好话了,不然她将来什么事儿都不乐意干了!方怡嘟了嘟嘴,略撒娇道:婶儿,我哪有你说的这么懒散。
三人说话间,那小家伙突然蹬了蹬腿儿,摆了摆头,王芊芊连忙放下手里的小鞋子过去抱他:这是要醒了。
刚说完,就听小家伙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那眼睛都还没睁开呢,干脆利落,真真是一点儿都不带商量的,等到被王芊芊抱在手里,那啼哭的嗓音立刻就不那么大了,改为哼哼唧唧的,再等到身下不舒服的尿布换成新的了,立刻就白婶儿道:瞧这鬼精鬼精的模样!将来一定是个皮实的。
方怡笑道:男孩儿么,当然要皮实点儿的好,我就觉得辰辰太乖了,左先生他们也都这么说。
白婶儿倒是不太懂方怡的意思,在她看来,方辰这样的孩子是再好不过了,这城里头谁不羡慕啊,做梦都想要一个他这样漂亮聪明又乖巧懂事的孩子呢!方怡竟然还觉得他太乖了不好,这是什么想法,晚上回家之后忍不住就问了白城山,白城山笑道:辰辰将来是要当官儿的,这官场里的水可深着呢,自然是性子滑溜点的好,我觉得这点上,立年就比辰辰要强一些。
不过,这几个月来,辰辰的变化也有些大,许是先生教导的好吧。
白婶儿听后,心里有些吃惊方怡居然连这都看得出来。
做满月这天,小家伙一大早就被折腾,洗了个香喷喷的澡,又穿上大红的新衣服,手脚上带着串了铃铛的金镯子,脖子上因为一直带着齐父之前送的那块玉锁,这会儿也就没换成金项圈儿,整个人被打扮得跟那过年年画上的童子似的。
家里又来了不少客人,除了赵家亲自上门去请的宾客,还有一些是不请自来的,这种情形在当初赵立秋的婚礼上就已经发生过了,对此,赵立夏方怡他们也很是为难,你说提前上门送东西去请人吧,又觉得彼此并无太多关联,平日里也很少往来,贸贸然上门是在有些不合适,不知道的还说他们*乱攀亲呢!可不去请吧,人家又自己来了,弄的好像他们很失礼,连这样的喜事都漏掉了对方一样!实在是难做的很,倒是赵立年和方辰比较坦然:他们这是借花献佛,想借着我们来攀左府和齐先生的高枝儿,怀了心思的人又不是我们,我们何必觉得为难?方怡当面没说什么,私下却跟赵立夏道:齐大人不愧是齐大人,这才短短几月,便将那两个小的教得有模有样,瞧他们白天说话的模样,还真有几分气势。
说起齐大人,赵立夏是一脸敬佩:那是自然,齐先生平日里教的东西跟昔日左先生教的大不相同,以史为例,若非亲耳听他讲解,我决计想不到事情还能从那样的角度去看。
方怡笑道:齐先生久居上位,看事情的角度当然与我等平民百姓不同,否则岂不是误了国家大事?赵立夏道:不仅如此,齐先生昔日位高权重,却有一身正气,即便是为我们讲解官场中的是非曲折,也不忘提点我们要时刻以国家大事为先,而后才为己。
也无怪乎他能与左先生齐名。
方怡点点头,心中不免好奇,这样一位深谙政治之道又为国为民的贤臣怎么那么早就退位让贤了呢?据说是自己请辞的,可若不是皇帝授意,应该也没那么容易就辞官成功吧,这古代可不讲究现代那一套,皇帝若是不想放人,你也不能直接撂担子不干,那是抗旨的大罪,更何况还是宰相这样的高官,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好的。
方怡想了半天,摇摇头,果断觉得官场这趟水当真是深不可测,如今只希望方辰和赵立年努力多学一点儿齐父的手腕,将来也能混的好点儿。
做满月之后,方怡也跟着解放了,第一件事就是烧了一大盆的热水痛痛快快地从头洗到脚,看着浴桶里漂浮着的污垢,方怡整个人都轻松了,这古代女人坐月子居然不让洗头洗澡,连擦身体都不让!这么热的天,闷在房里一个月,本来就有轻微洁癖的方怡更是觉得自己都快要臭掉了,亏得王芊芊白婶儿她们肯陪着她睡。
换了身新衣服的方怡只想大吼一声:我方怡又活过来啦!……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之前因为家里突然接二连三的出事,赵立秋对于王芊芊陪嫁过来的那几间铺子的收购工作也被延迟了,城外那间宅子也建好有一阵子了,如今确定了赵立冬的安危,方怡又渐渐恢复,家里的生意也该重新整顿一下了,赵立秋是精神抖擞,信心满满,如今他可不光是要养老婆了,他还是当叔叔的人了,当然要赚更多的钱来给小侄子买好东西啊!许是因为当了叔叔心情好了的缘故,赵立秋这一回再出手的时候比之前要温和了许多,至少让店里头那光偷懒不干事儿的店小二回家这类得罪人的差事儿他是亲自去做的,也因此换来了掌柜的的感激,大家都是聪明人,从第一间店铺刘家的下场就已经看出了自己的将来,这铺子是不可能再继续抓在自己手里了,要想将来继续过好日子,只有好好表现,让这位新姑爷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况且,以新姑爷一家的地位和新姑爷自身的才华能力,跟着他定然是不会错的。
赵立秋没有想到自己第一间试点店铺会给其他几间铺子的掌柜的那么大的压力,看着面前低眉顺目的掌柜的,赵立秋在心里默默感慨,果然人都是识时务的,在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最好的情况下,通常都会去那样做。
赵立秋也明白,只有让自己让赵家更加富强起来,识时务的人才会越来越多,他们的日子才会越过越好。
等到最后一间铺子也在休整之后挂上逸仙居分店的招牌,赵立秋也终于等到了另一个机会:新的一批粮草即将运往边城,负责押运的人手都已经定下来了,赵立秋奔走多日,终于捞到了一个随粮草同行的机会,早在得知赵立冬受伤之后,他就已经暗自决定,要亲自去边城看看赵立冬,亲眼看看他的三弟到底伤的有多重!217 胸无大志赵立秋的这个决定一早就获得了赵立夏的支持,至于家里其他人,则都被他们蒙在了鼓里,直到此刻事情都已经定下了,这才告诉了他们,王芊芊从听了这话之后就不再吭声,方怡有些吃惊:这护送粮草不是由朝廷派兵专程护送吗?连护送路线都是机密吧?其他人也能随行?原本是不能的,只是一来如今蛮夷已被老侯爷拦在关外,国内亦是风平浪静,二来我一直都在为朝廷收集物资,先前又得过陛下嘉奖,再加上那安排粮草运输的大人据说是齐先生的门生,齐先生出面作了保,所以便安排我跟着去了 。
方怡皱了皱眉,低声问道:这事儿将来会不会被人当做把柄?毕竟也算是违法犯纪吧?赵立秋笑着摇头:不会的,知道这件事的人本就不多,护送粮草的士兵们大部分都是朝廷派来的人,他们不认识我,到时候我就跟在那位大人身旁,假装是他的侍卫跟他们一起走就行了。
只要这批粮草顺利到达边城,这件事就不怕再被人翻出来。
听了这话,方怡才放下心来,赵立秋如今办事是越来越稳妥周全了:既然如此,你也要多加小心,运送粮草可是个危险差事。
蛮夷都在关外,哪有什么危险,再说了,还有那么多的将士们随行护送,不会有事的。
赵立秋说着这话的时候,眼睛却是看着王芊芊的。
也不知是为什么,说这事的时候心里总有些心虚,不大敢去看王芊芊的眼。
事已至此,再多说什么也没什么意义,更何况,赵立秋似乎已经都考虑全面了:那你路上小心,行李就让芊芊给你收拾吧。
一直沉默的王芊芊这才轻轻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赵立夏看出王芊芊似乎有些不对,不动声色推了推方怡,目光示意了她一下,方怡先前一心关心赵立秋的安全与否,倒是没留意王芊芊的神情,这会儿看到,心中顿时明了,十之八、九是因为赵立秋没有事先跟她提一声,心里头有些不好想了。
这时候,怀里的小家伙突然大哭起来,方怡立刻以此为借口拉着赵立夏离开了,赵立年和方辰两个小机灵也拽着赵苗苗一溜烟跑了,只剩下赵立秋和王芊芊两人。
赵立秋摸了摸鼻子,嘿嘿笑了两声:媳妇儿,这个,我这不是今儿才得到确切的消息么?之前我也没想到这事儿能成,所以就没提。
王芊芊低着头,轻声道:我没什么,你不必跟我说这些。
赵立秋听着这话,暗道不好,连忙挨过去,小心翼翼地搂着王芊芊,低声哄着:这回是我错了,我不该不跟你商量,下次再有什么事,我一定先跟你说,好不好?你别生气,你这样我该心疼了。
王芊芊终于抬起头,眼里含着泪:我不是怪你不跟我商量,这种事本就该你们男人做主,我只是担心你。
你关心三弟的安危,想要亲自去看看他,这也是你这个做哥哥应当做的事,只是你怎么去不好,为什么非要这样子去?运送粮草是最危险不过的差事啊。
赵立秋的心顿时软了一块,原来王芊芊并非是生气自己的隐瞒而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她到底与嫂子是不一样的女人,嫂子性子刚毅,做事雷厉风行,但凡有五成以上的把握都会去试一试,王芊芊到底是大家小姐,性子软绵一些也是情有可原,思及此,他伸手蘀王芊芊擦去眼角的泪,柔声道:当真不算危险,如今风调雨顺,方侯爷又连连胜仗,谁会在这种时候来抢粮食?而且这次护送粮草的士兵都是方侯爷手底下的人,才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一身杀气,一般人也不敢往刀口上撞不是?再说,我这趟去也不仅仅是为了看立冬,还有其他的机会,这个我暂时还不便告诉你,你别往心里去,好不好?王芊芊点点头:那你路上一定要小心。
你做的事我都懂,告不告诉我我都不介意,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我们大家都平平安安就好。
赵立秋道:我们一定会平平安安过一辈子的!……另一头,方怡一边给小家伙喂奶,一边道:这立秋也真是的,这样大的事也不提前跟大家商量商量,立冬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弟弟,这一趟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赵立夏附和道:就是,这小子从得知赵立冬受伤之后就起了去边城看看他的心思,这么长的时间都不说,亏他闷得住!方怡听出不对劲儿来,挑眉道:从立冬受伤之后就起了心思,嗯?不愧是当人家大哥的啊,知道的事情就是比我这个当嫂子的多!赵立夏心头咯噔一声:我当时也就听他那么一说,没太放在心上,我哪想得到他居然这么大手笔,混进了那运送粮草的队伍里头!我要一早知道,一定不会让他去的!这么危险的差事哪有上赶着往上凑的!方怡横了他一眼:我才不相信!媳妇儿太聪明也不一定全是件好事,至少此刻的赵立夏情愿自己媳妇儿能笨一点儿。
方怡喂饱了小家伙,把他放到摇篮里,轻轻拍了拍,等他睡熟之后,这才转过身开始不紧不慢地进行严刑逼供:这几个月你们跟着齐先生学了不少弯弯道道吧?不如说些来让我也学习学习?嗯?赵立夏看着烛光下方怡那圆润的脸庞,眉梢微微挑起,目光水润,嘴角上翘,带了丝似笑非笑的神情,听着那到最后微微扬起的音调,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勾起来了,这几个月方怡的身子一直都在调理,虽然脸上的气色是好了不少,但身体还是有些内虚的,再加上又要坐月子,又要喂奶,赵立夏已经好久没有跟方怡同房了,这会儿只听了方怡一句话,看了她几眼,居然就已经有些情动了!虽是老夫老妻,赵立夏还是对自己的反应有些羞赧,他轻轻咳嗽两声,才道:真的没什么,立秋说那话的时候,你还在坐月子,我自然不会把这事说给你听,而且那会儿我也确实没往心里去,只跟他说如果能找到人结伴而行,那便去看看吧。
后来我当真是忘了这茬,前几天的时候才听他又提起来。
其实这次让立秋跟着负责粮草运送的大人去,也是齐先生的意思,齐先生说,立秋如今只能算是个小有几家店铺的掌柜的,还远远算不得一个商人,更遑论儒商,立秋如今要做的还有很多,除了培植自己的势力,还要扩展自己的人脉,结交一切可结交的人,哪怕暂时根本用不上对方,同时还要让自己留个好名声,哪怕费些钱财。
另外还说,商人也有商人的官路,立秋若能早日与户部的人讨好关系,将来必将受益匪浅。
这最后一条,我们似乎已经尝到了甜头,光是去年立秋帮朝廷收集的那些棉衣,就已经抵得上我们这间铺子一年多的进项了,今年棉衣的账目还没清算,想必数目比起去年只多不少,这一趟帮朝廷收集粮草也赚了一些。
方怡目瞪口呆:齐先生他是大臣吧?怎的对商人的事也这般了解?赵立夏道:这也是我们敬佩齐先生的地方,他似乎什么都懂,任何问题都问不倒他。
他说,从政与从商其实是殊途同归,只不过是所求不同,处事对象也有差异而已。
方怡如今也有些敬佩这位齐大人了,在重农轻商的古代社会,能说出从政与从商是殊途同归这样的话来,那当真是有需要洞穿世事的睿智。
见方怡说不出话来,赵立夏挨到她身边,揽着她慢慢往床边带,一边道:这些都是立秋平日里说跟我听的,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再说我们这一阵子也怎么没在一起,我也就没跟你说。
我觉得立秋已经成家了,有些事我们应当放手让他去做,先生说他有经商的天赋,弃学从商与他而言并非遗憾,乃是明智之举。
不瞒你说,如今立秋偶尔与我说些计划的时候,我都有种插不上话的感觉,那些计划我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听过之后更是觉得切实可行,没有任何需要补充完善的地方。
如今,我是愈发的觉得我这个当大哥的倒不如几个弟弟了。
说到最后,似有些感慨,又有些惆怅。
方怡听后,心里也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弟弟们越来越出息了,这是好事,可是当兄嫂的,却难免觉得失落,一手养大的孩子终于要展翅高飞了,自己能做的只有远远望着,祝福着,这种落差很难接受。
不过方怡到底是方怡,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弟弟们长大了,不还有儿子吗?将来还有侄子,一个个的来,总会有需要养的人!想通了的方怡自然少不得要开导赵立夏:那先生有说过你擅长什么吗?赵立夏看着方怡,似有些犹豫,半晌才道:先生说我性子最为豁达,不求名利,不贪钱财,学些书画是最合适不过。
其实,先生的意思就是说我胸无大志吧。
方怡忍不住有些想笑:性子豁达才好,不然眼睁睁看着弟弟们都出息了,自己却依然是个小秀才,岂不是要心生嫉妒从而兄弟倪墙?媳妇儿,怎的连你也这般取笑我!赵立夏满脸沮丧,好似被人嫌弃的大狗狗一般。
方怡立刻顺毛:你这样才好呢,我就喜欢你这样,他们喜欢赚钱的去赚钱,喜欢当官儿的去当官儿,喜欢武术的去打仗,咱们夫妻两就只要等着看他们出人头地好好来孝顺我们就是了,说出去还风光得紧,何乐而不为?赵立夏抬起头:你当真不会嫌弃我?方怡故意叹了口气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如今就算想嫌弃也晚了吧?赵立夏盯着方怡看了会儿,突然将她压到床上,笑道:当然晚了!你一辈子都是我的人了,就算想嫌弃也迟了!方怡扬起脖子,任由那炙热的唇、舌在敏感的皮肤上游走,唇角勾起浅笑,你不说便当我不知道么?你最擅长的便是知人善用,这个家,看似你出力最少,可每当危急时刻,你都会站在我们身前,撑起整个家。
你既然甘愿为了这个家安居幕后,我当然也愿意伴你默默无闻一生!218 护送粮草两天后的大半夜里,赵立秋被找上门的士兵连夜给叫走了,走之前只来得及揣上一些碎银和当天店里剩下没卖完的点心,事先准备好的那些行李包裹是一样都没带上。
不是赵立秋不想带,而是那位来接他的士兵说了,带上也是白带,回头都要被留下不许带着上路的。
运送粮草是件危险且机密的差事,连赵立秋本人也都只是被告知他可以随大人同行,至于具体路线,出发时间,运送的粮草有多少,护送的将士又是多少人等等,他是一概都不知道的。
赵立秋走后,除了小家伙和睡得熟的赵苗苗,家里人其他人都没了睡意,熟睡中被惊醒本就不容易再入睡,更何况还担心着赵立秋的安危,之前走了赵立冬就觉得家里瞬间空了一块,如今连赵立秋都走了,更显得冷清,方辰和赵立年纷纷觉得自己肩头的担子无形中又重了许多,如今家里头只有大哥一个成年男子了,大嫂生产的身子还没彻底的恢复过来,二嫂又很羸弱,家里头有这么多的铺子要人看着,他们也不能只顾着闷头读书了,要替大哥分忧才行!看着两个小的凑到一起嘀嘀咕咕商量该怎么分担家事,方怡不由轻笑一声,心头的沉闷也消散了不少,转头看到王芊芊正皱着眉一脸担忧,她身旁的腊梅更是忍不住低泣,其他三个丫鬟如今都不住在这儿了,被安排城南的那间铺子里,同时也负责那间铺子的照看工作。
被方怡顺利收买了的冬香如今是卯着劲儿想要好好的干活儿,她如今已经想明白了,这赵家和刘家当真是不一样,比起爬上老爷们的床,当个通房或是小妾,她更愿意像现在这样,帮着主母照看这间铺子,虽然是辛苦了些,可拿到手里的钱却是实实在在的,赵家的这位主母更是个大方的,只要事情做的好,赏赐是绝不会少了去的,而且也不用再天天看人脸色,揣摩主子的心思,这样的日子比起当初在刘家过的真的是好太多了!方怡走到王芊芊身旁,轻声劝道:芊芊,别担心,立秋不会有事的,你看他们行事如此周密,那定然也是很安全的。
腊梅,你家小姐都还没哭呢,你怎么先哭上了?还不快擦了眼泪,你家姑爷这回可是去做大事的,你应该替他高兴才是。
腊梅点点头,抽抽噎噎地擦了眼角的泪,又看了眼自家小姐。
王芊芊轻轻舒了口气,道:姐姐,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我只是头一回跟立秋分开,有些不习惯罢了,等过两天就好了。
那就好,这大半夜的,赶紧回屋去吧,再站下去得喂蚊子了,如今立秋不在,就让腊梅陪你睡吧。
王芊芊应了声,带着腊梅回屋去了,方怡等她进屋,又去催促赵立年和方辰早点休息,这才也回了房,刚刚小家伙又哭了一场,赵立夏正在给他换尿片,看到方怡进来,问道:芊芊她没事吧?方怡叹了口气:她是心结,虽然嘴里说不在意,心里还是怕自己真的会克夫,之前立冬的事就已经让她忧心了好一阵,如今立秋又出远门,恐怕她要提心吊胆好些天了。
赵立夏抱着小家伙来回走动,哄他入睡,一时也没说话,他能理解王芊芊的心情,克夫这顶帽子实在是太大,只要他们家谁有个意外,那么别人都会把责任推到她的身上,因为她克夫,是个不祥的人,到了哪儿就会给那里的人带来灾害!像当年的赵老爷子,不也是为了这莫须有的传言,把家境贫寒的理由都推到了他们一家人的头上吗?等到怀里的小家伙彻底熟睡过去,赵立夏才轻手轻脚地摸回床上,低声道:这种事除了让她自己淡忘,没有别的办法,明儿把壮壮给她带着吧,让她分分神,也省得总是胡思乱想。
方怡笑道:你倒是与我想到一起去了,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我休息了这么久,也该做点事了,村里咱们好久没去过了,抽空得去一趟,另外城外的那套宅子也得让人去住着,我琢磨着,那一千多亩地咱们全都收回来,之前租着那片地的人咱们也继续让他们留下,只是这种什么得由我们来定,收成之后也由我们来安排,秋收之后,他们若是想要粮食或是钱财我们再照着给就是了,保证不让他们比现在吃亏。
你又有什么盘算?方怡笑了笑:也没什么盘算,就是觉得,如今咱们分店都开起来了,运作似乎也挺好,保不准儿什么时候就要去其他城里开分店了,这原材料得尽早准备起来。
另外,我还想再买些土地专门种葡萄,葡萄酒的酿造或许可以考虑扩大规模了。
你想怎么做都行,只是别逞强,御医都说了,你这身子得好好休养着,不能太操劳,有什么要做的告诉我,我去做便是了。
方怡窝在赵立夏怀里,听到这话,轻轻点了点头,弯了弯唇角:好。
……且不说方怡在家中如何盘算,赵立秋连夜跟着那士兵出了城,今夜守城的人似乎也换了,城外停了一辆马车,士兵带着赵立秋赶了小半个时辰的路,终于停了下来,赵立秋远远就看到一大群人正在那里,为首的正是齐父的那位门生,以及另外一位将领模样的中年人,因为实在太黑,看不清具体容貌,赵立秋来了之后,同带他来的士兵一起被分了两套衣服,在马车里换好之后,又陆续来了好几辆马车,两外还有一些马车滚动的声响,赵立秋乖乖站在指定的位置,没敢去好奇那边是什么,这些陆陆续续地动静一直持续了许久,等到天色微微透出些光亮,一行人终于整装待发了,赵立秋接着微弱的光亮打量了一下四周,差点儿忍不住惊叫出声,这得是多少粮食啊!看到赵立秋这副吃惊的模样,与他一道换了侍卫服装的士兵不动声色掐了他一下,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别乱看,这次负责押运的是李将军,行事严谨,若是让他觉得你有不轨之心,小心项上人头!这时候,正在那头清点人数的李将军突然转过头来,目光看向赵立秋他们两人,明明是普普通通的一张脸,那带着冷冽杀意的目光却让赵立秋生生打了个寒颤,这就是上过战场手里染过鲜血的将士吗?那股杀伐决断的戾气仿佛能刺进人的皮肤里,从内心深处升起恐惧。
就在赵立秋僵硬着身躯连气都喘不过来的时候,那位李将军突然收回了视线,转过头继续听手下的士兵汇报。
赵立秋这才重重吸了口气,只觉得浑身里外都已经湿透了,抬手一抹脸,不出意外的满脸汗珠,他咽了下口水,扭头去看身旁的人,却发现他也同样如此,顿时露出一个歉意的眼神,张了张嘴却不敢再说什么,那位士兵显然也没心情计较,冲赵立秋摆了摆头,用目光警告他以后要安分些。
人数清点完毕,李将军又下达了一系列的命令,赵立秋他们也接到了指令,那就是跟在随军护送粮草的户部刘大人的身边,负责刘大人的起居以及安危,另外不得靠近粮草,不得独自离开众人的视线,若是要解决三急,需要找一位李将军手下的将士陪同。
饮食自有李将军手下的人来准备,赵立秋先前带来的点心早就已经被扔掉了,碎银倒是都留着了,负责给他搜身的将士看都没看那碎银一眼,就塞到了赵立秋的手里,这让赵立秋对李将军以及这些板着脸的将士们的印象瞬间提升了许多。
治军严谨的将军大都是好将军!在宣布出发的那一刻,看着众人在绝对的安静里保持着整齐的队形往前走的那一刻,赵立秋肃然起敬,突然有种自己也化身为将士即将奔赴战场的错觉,这一刻,他不再祈祷自己这一路平安,他觉得,即便是人想要来劫持粮草,他们也一定能将对方打得屁滚尿流!这一刻,他深切地体会到了赵立冬想要参军的意义,从今天过后,他想他再也不会去反对赵立冬参军,不会反对任何人参军!这一路上,风餐露宿,披星赶月,看着一天前就累得脸色惨白食欲全无的刘大人,赵立秋默默庆幸自己这么些年来在赵立冬的影响下坚持早晚各打一套太极拳来锻炼身体,不然他恐怕也坚持不下去,想到赵立冬,赵立秋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瓣,精神又振奋了一些,就快了,马上就能看到他了。
刘大人这一次带了三个随从,没成想体力最好的居然是赵立秋,这个结果让李将军有些意外,之前在看到刘大人打算带上赵立秋的时候,他无疑是恼火的,甚至不惜呛了刘大人几句,在他看来,这么个瘦瘦弱弱的白面书生一样的小男人,十之八、九跟这刘大人有什么关系,所以才来跟着粮草运输回头好拿好处,却没想到居然还是个真汉子,那张时刻带着三分笑的娃娃小白脸也越看越顺眼,是个勤快懂事的,也是个会说话的,看那几个将士们跟他说话的态度就能瞧出来,他们这些上过战场在刀尖儿上滚过的人是最最看不上文文弱弱的小白脸的,肯对那小子和颜悦色倒是件很稀奇的事儿。
不过,李将军也没多说什么,既然人家是有真本事的人,那也不必对人家太苛责,倒是因为突然心血来潮主动和颜悦色地跟他说了句话,让他生生吓了一大跳,好似见了鬼一般,让李将军颇有些哭笑不得,最后也干脆不去理他。
赵立秋是万万想不到李将军对他的看法拐了这么大一弯儿,这些天下来,他也是看到了的,李将军就是个治军严谨且以身作则的将军,他们这些人每天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会安排将士们轮流放哨,李将军自己也在放哨的名单里,并不以自己是将军而例外,而他手底下的这是将士们似乎对此也并不意外,这让赵立秋对李将军的态度从最开始的害怕上升到了敬畏的高度。
结果冷不丁儿被李将军问了句话,一时间脑子里没转过弯儿,还处于被自己敬畏的人主动来找自己说话了的激动中,等回过神的时候,李将军已经转身走远了……如此走了十来天,赵立秋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城墙,忍不住有些激动,难道是身上带的干粮不够了?所以打算去城里补充一些吗?李将军选择的运送路线,避开了各个城镇,连通往城镇的大路都绕开了,走的全是小路,一路过来,压根儿就没遇到过几个人,一路上的艰辛可想而知,关键是干粮也很难吃,这让吃惯了方怡好手艺的赵立秋十分的不习惯,几乎每顿都是强迫自己把干粮给咽下去的,跟吃药似的。
看到赵立秋两眼冒光,身旁的一个将士笑道:前边儿就是边城了,咱们这一趟的任务已经算是完成了!等会儿你就能吃到热饭热菜了。
其他人也笑着附和起来,顺便将赵立秋笑话了一通,无非就是他这细皮嫩肉的这些日子可辛苦了吧之类的,虽然话不太中听,赵立秋却不在意,笑呵呵的,他知道,这些将士们肯跟他开玩笑,那就是对他的肯定,要知道刚开始那几天里,他们的眼里完全就没他这个人,连瞧不起都没有!如今大家已经能勾肩搭背地开起玩笑来了。
许是因为任务就要完成,李将军也没去斥责手下,任由他们大声说话大声玩笑,直到城里出了大批的人马来迎接他们,他这才抬手让大家安静下来。
骑着马跑在最前面的那人声如洪钟,老远就听到他的声音:李将军这一路辛苦了!李将军也笑着回了一句,说话间,那群人已经到了跟前,赵立秋这才看到为首的那人是个身材颇为矮小的壮汉,面色红润,有一条狰狞的伤疤横在额头之上,他勒住马,等到身后一众将士们跑步过来,这才下令:将这些粮草都搬回去。
是!李将军,这些事就交给我们了,你和弟兄们快快进城,侯爷已经命人备下了筵席,就等着你们了!到了这会儿,李将军他们这一趟的任务也就真正的完成了!赵立秋心里油然生出一股自豪来,还不等他的这股情绪再酝酿酝酿,一个大巴掌拍了下来,把他拍的一个踉跄,他扭过头,正对上一个将士的眼:你这小子,刚刚还一副要冲进城去找吃的的模样,这会儿发什么呆呢!侯爷已经备下筵席了,你还不快快跟我们回去洗个澡,参加筵席去!侯爷备下的筵席?那岂不是在军中了?那他马上就能看到赵立冬了?想到这儿,赵立秋几乎跳起来,拔腿狂奔,把那将士吓了一跳:你这小子,抽什么风呢!难不成也是侯爷的死忠?其他将士们听到,哈哈大笑:这可不一定!咱们当初那会儿可不也是冲着侯爷来的吗?一群人嘻嘻哈哈跑进城里,在城里洗了个澡,整理下易容,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这才跟着李将军一道出城去军营里。
方侯爷的大军驻扎在城外五里处,是前些时日才收缩回来的,李将军一众人等赶到军营的时候,已经有人在那儿候着了,直接将他们带到了方侯爷设下筵席的帐篷里,赵立秋跟在他们后面,一边对方侯爷的模样好奇,一边琢磨该怎么去见赵立冬,眼看着就要踏进帐篷的时候,突然一双手伸出来,将他拉到一边,赵立秋瞪圆了眼,戒备地看着面前的人,他并不认识此人,那人却道:你是赵立冬校尉的二哥吧?请跟我来,我带你去见赵校尉。
赵立秋心下一紧,下意识看了看四周,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这里可是方侯爷的军营,怎么会有歹人?可是赵立冬是怎么知道他要来的?而且还特意派了人在这里等着,这一切太反常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就在这时,听说赵立秋被人在帐篷外拉住了的李将军出来查看,那人见到李将军,忙拱手行礼:卑职见过李将军,这位是赵立冬校尉的二哥,侯爷命我带他先去见赵校尉。
李将军露出些许吃惊的表情,面前这小子居然是赵立冬的二哥?这么说来,他还是个秀才了?啧,这赵家的孩子果真如传闻那般啊,不错!不错!既然如此,立秋,你便跟他去吧。
听李将军都这么说了,赵立秋也不再多想,一切等见到赵立冬再说:是,劳烦带路。
219 女副将那人带着赵立秋在一堆帐篷中穿行,走了没多久就停在了一顶帐篷的门外,转身道:这里就是赵校尉的帐篷了,他这会儿在里面休息。
赵立秋拱拱手:多谢军爷。
那人拱手还礼,笑道:赵二哥太客气了,你们兄弟许久未见,想必有很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搅你们了,先告辞了,饭菜稍后就会送过来。
赵立秋又客气了几句,等那人离开,这才一把掀开帘子大步跨进帐篷里,一眼就瞧见了躺在矮床上的赵立冬,半年不见,眼前的赵立冬哪里还有昔日在家中时那壮实的模样!脸颊深陷,脸色苍白,眉头紧皱,想来睡得并不大安稳。
赵立秋没有叫醒赵立冬,轻手轻脚走过去,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又轻轻掀开被子一角,一眼看过去,整个人顿时就僵住了。
被子下的赵立冬没有穿上衣,整个胸膛的一大半都被纱布裹着,隐约能看到里面乌黑的伤药,从伤药的面积来看,伤口必然很长,一直从左肩延续到右侧腰部,几乎横亘整个胸膛,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赵立秋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他的三弟居然受了这样的大苦!如今距离赵立冬受伤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他的脸色还是如此苍白,他的伤口还是如此触目惊心,可想而知当初这伤有多重!赵立冬能活下来或许本身就是个奇迹!是赵家父母在天有灵保佑着他!难怪他在军中的好友会把他的绝笔信邮寄回家,难怪他一直没力气提笔写信,难怪他会升到校尉,这都是他拿命换来的啊!赵立秋恨自己没有早点想到这点,没有早点过来,哪怕什么都不做陪在三弟身边也好啊!似乎察觉到什么,赵立冬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居然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面孔,他嘟囔了一声:原来是做梦。
眼看着赵立冬似乎准备闭上眼继续睡,赵立秋终于忍不住出声:立冬,是我,你二哥,不是做梦,我来看你了。
赵立冬猛地睁圆了眼:二哥!是你!是我,我听说你受了伤,一直不放心,却又拖到现在才来,我没想你居然伤得这么重,你这傻子,怎么都不让人跟二哥说?一个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躺在这里!赵立秋说着说着,眼圈儿有些泛红。
赵立冬激动起来,眼睛里泛起水光:我怕你们担心,嫂子不是还怀着孩子吗?我怕吓着她,再说了,我现在又没事了,何必还要说了让你们担心。
你这还叫没事?什么样才是有事?嗯?是缺胳膊断腿了,还是连命都没有了才算是有事?赵立冬被这么一吼,缩了缩脖子,顿时就不吭声了。
赵立秋已经很久这么这么气过了,他是又气又心疼,吼完了自己又觉得后悔,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裹着纱布的伤口,又怕碰疼了赵立冬,最后只得握了他的手,放低了声音问道:伤口有多大?这会儿还疼得厉害么?听到赵立秋温和关切的声音,赵立冬的鼻子酸的厉害,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就算再坚强,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离了家,受了这样重的伤,从鬼门关里绕了好几圈儿才爬回来,被疼痛折磨了这么久,又一直强撑着不敢告诉家人。
如今被亲近的哥哥这么看着,心疼着,这些日子以来的苦楚瞬间都涌上了心头,还没出声就已经哽咽了,像只受伤的小兽一般。
赵立秋哪里会看不出赵立冬的心思,心里也一阵心酸,拍拍他的头:想哭就哭吧,跟二哥还讲究什么?我总不会笑话你的。
才刚一说完,赵立冬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着眼角滑进头发里,时不时还喊一声疼,哭得赵立秋也频繁地擦着眼角,心里后悔极了,当初为什么要帮着赵立冬来从军?若是狠下心把他留在家里,他也就顶多难过个几天,等过了一阵子也就好了,总好过现在,凭白地去了大半条命!赵立冬的哭声惊动了守在门外的士兵,他们互相看了几眼,最终还是没有进去,刚刚进去的人是赵校尉的嫡亲二哥,应该不会有事的吧?两人在外面忐忑地等了一会儿,听到里面的声音小下去了,这才松了口气,继续站岗。
大哭一场之后,赵立冬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连带胸口上的伤也没那么疼了,连忙喜滋滋的把这话说给赵立秋听。
赵立秋哭笑不得:要不要我帮你按按,确定一下是不是真不疼了?赵立冬大叫:二哥,你不能这样!赵立秋笑了笑,开始催促赵立冬把受伤和疗伤的经过都仔细地说一遍。
那是两个月前,方侯爷设下一个局,打算将蛮夷大军引诱过来,原本大家都以为这诱敌深入的差事是轮不到他们新兵来的,以往都是方侯爷手底下的精明强将去的,然而这一回,方侯爷居然点了十来个据说是平日里表现优秀的新兵,其中就有赵立冬,其实这差事并不是非去不可,可对这些新兵蛋子来说那就是天降的好事,谁会拒绝呢?当即收拾收拾包裹,屁颠屁颠的跟着大军开拨了。
然后就是计谋成功,顺利将蛮夷的目光吸引过来了,他们的先锋部队很快就到了,两军交火,方侯爷率领的埋伏这会儿并未出动,一直等到蛮夷的大军到了,这才将他们包了个饺子,当时是混战,大家都杀红了眼,赵立冬的任务是跟在秦将军身边保护他,没留神地上有个蛮夷是装死,突然蹦起来挥刀就砍,然后赵立冬下意识就挡在了秦将军的身前,然后就中了那一刀。
刚受伤那一阵子,几乎一直都处于半昏迷状态,好多天后才清醒的,接着就被升了职,方侯爷还跟他说,这只是暂时的,等打完胜仗回京之后还要论功行赏,可把赵立冬高兴了一把。
瞅到赵立冬这会儿还在高兴自己无意中立下的军功,赵立秋只想一巴掌拍上去,他俯下、身子,凑到赵立冬耳边,磨着牙道:让你来参军是为了杀蛮夷的,你好好的替别人挡什么刀子?赵立冬立刻又老实了,小声地说:二哥,这话我也就偷偷跟你说说,其实当时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是脑子一热,然后就扑过去了,事后一想,我也后悔来着!你说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该多伤心啊。
你还知道我们会心疼你啊!赵立秋笑骂了一句:这话以后可不许再提了!横竖这一刀你都已经挡了,索性就大义凛然一点!赵立冬点了点头:我才没那么傻,我也就跟二哥你说说而已。
跟我也只能说这一回,以后不许再说!赵立冬笑嘻嘻的,过了会儿,又开始问赵立秋家里的事,赵立秋没说方怡被他的绝笔信吓得早产,只说是肚子里的小的能折腾,提前就出来了。
赵立冬不懂生孩子的事儿,只听说大嫂和小侄子如今都好好的,也就不在意小侄子是不是提前出来的了。
赵立秋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来,摊开了一一送到赵立冬的跟前: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小侄子,小名叫壮壮,大名还没想好,刚生出来的时候跟那小猴子似的,如今白嫩嫩胖嘟嘟的,可爱的紧。
真可爱,比苗苗小时候还可爱呢!赵立冬看得直咂嘴:可惜我没法儿亲自抱抱他了,等我回去,估计他都能满地爬了。
赵立秋带了好些壮壮的画像,从刚出生不久到满月,赵立冬看得欢喜:这都是大哥画的吧?大哥画的画是越来越好了。
是啊。
这最后一张可不是壮壮的,是你二嫂的,只给你看一眼,回头我还要带回去。
赵立秋说着,把画摊开,画里正是王芊芊。
赵立冬看了会儿,啧啧道:二哥你运气真好,居然娶到这么好看的二嫂,可不比大嫂差多少呢。
赵立秋收起画,笑得得意:那是,你这二嫂是我自个儿挑的,有眼光吧!赵立冬连连点头,满脸向往:我以后也要娶一个好看的媳妇儿。
两人正说着话,帐篷的帘子又被人掀开了,一个声音响起:赵校尉,我给你送饭菜来了。
赵立秋微微一愣,不为别的,只因为这声音清脆悦耳,一听就是女人的声音,只是这军营里怎么可能会有女人?等到那人托着一大盘子的饭菜走进来,赵立秋这才看清了她的容貌,来人一身将士的穿着,剑眉星目,五官深刻,带着一股子英气,一路走来,脚下生风,步伐沉稳,颇有些英姿飒爽的气度。
赵立冬显然对来人很是熟悉,笑道:这位是秦副将,是秦将军的女儿,秦副将,这是我二哥,赵立秋。
秦副将将手里的饭菜放到桌上,冲赵立秋一拱手,直视赵立秋双眼,目光清亮,坦坦荡荡,微微笑道:原来是赵家二哥,久仰久仰。
赵立秋忙起身还礼,笑道:不敢不敢,秦副将巾帼不让须眉,在下才深感佩服。
这话说出来,任谁都不会相信赵立秋是第一次见到也是第一次听到面前这位女将士。
果然,秦副将脸上的笑容染了一丝明快,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很好:不知赵二哥要来,这饭菜备的有些少了,我去吩咐厨子再送几道菜来。
赵立秋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胃口小,吃不了那么多,这些已经足够了。
秦副将也不坚持,笑盈盈道:既然今儿赵二哥在,那我这喂饭的差事也可以脱手了。
赵立秋微微一愣,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自家笑得憨憨的三弟。
赵立冬没赵立秋那么多心思,傻傻地点头道:是啊,秦副将说她是女儿家,做起这些事来更细心一些,所以就来照顾我了。
赵立秋心里无奈叹气,自家这个傻三弟啊!秦副将在一旁突然道:其实那不过是借口罢了,赵校尉救了我爹一命,我这个当女儿的,照顾一下他的伤势,喂他几顿饭,也是应该的。
这一番话,让赵立秋不禁对面前这位直爽的女副将有了些其他的看法。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
220、身世之谜方怡在赵立秋走的第二天就把壮壮塞给了王芊芊,然后跟赵立夏一道开始了早出晚归的生活。
先是去了几趟赵家村儿,准备把他们两家的那一百多亩地都托给里正保管,至于王家兄弟,则可以搬去城外那间宅子住着,顺便看守那一千多亩良田。
说起来,王家兄弟已经跟了他们有好些年了,其人品早就已经被方怡赵立夏他们认可,之所以一直把他们留在赵家村儿,不过是觉得还没到合适的机会。
眼下可不正是机会到了?除了让他们看守良田,方怡还打算在那边再弄一个小型葡萄酒酿造厂,也一并让他们兄弟两负责了。
这几年,方怡的那个简易葡萄酒酿造法子陆陆续续地被改进,如今酿造的程序可比当年复杂得多,酿出来的葡萄酒味道也比之前好了不少,完全可以考虑批量远销。
只不过,王家兄弟对于自己被给予如此高的厚望感到很不安,他们都是老实人,这些年来,已经习惯了在这个村子里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耕田种地,偶尔去一趟城里,帮他们的小东家干些活儿。
如今要让他们出去干大事,他们怕自己做不好,白白辜负了小东家的一番好意。
方怡听了他们的顾虑之后,笑道:这有什么,什么事都不是生来就会的,做着做着不就会了么?再说了,那边儿的田地离城里近了不少,从那儿到我们铺子里才小半个时辰,你看,这孩子们也渐渐大了,该学着念书了,若是住在我们那儿少不得就要跟你们长期分开,这对孩子的成长不大好,若是你们去了城外,可不就方便了许多么?听到小东家连他们的孩子都安排好了,几个人又是一阵感动,心里已经偏向于去城外那边了,毕竟谁不想离城里近点儿呢?王满仓想了想,问道:那家里的房子和地啊怎么办?没人看着怎么行?赵立夏道:这个我已经跟里正叔说好了,家里的地就托给他照看了,那些长工也继续请,春播秋收的时候我们回来帮帮忙,至于这房子,回头我们一个月回来打扫一回便是了。
眼见赵立夏和方怡都已经安排好了,王家兄弟也不再多说什么,至于两个嫂子,那就更不会说什么了,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赵立夏他们找了一天,请了里正和那些长短工一起吃了顿饭,把这事儿说了一下。
之后又依次去族里的几位老人那儿拜见了一番,然后就收拾收拾东西就准备搬家了。
搬家那天,村里头不少人过来看热闹,有些个这几年跟王家兄弟走得近的就上来搭把手,里正的孙子也在其中,这一回,里正肯应下这一百多亩地的差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这孙子,这孩子是里正大儿子的二儿子,长得是虎头虎脑的,人却是个老实的,可就是太老实了,读书完全读不进去,去隔壁村里的老秀才家里坐了一年多,斗大的字儿都没认识一小箩筐。
之前赵立夏从村里挑选孤苦的孩子去他店里头帮忙的时候,里正就想开口讨一个面子的,后来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到底没开这个口。
却没想到这一回,赵立夏居然自己找上门了,问里正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跟着王家兄弟一起去打理那一千多亩良田。
这还有什么不合适的呢?里正当即就把那小子给拎出来了,别的他不敢说,这种地干活儿,这小子可是干脆的。
赵立夏当时笑了笑,跟里正道,绝不是要他去种地,保管不是什么苦差事,只是要信得过的实诚的人去做。
这话简直就是说到了里正的心坎儿上,只觉得自己没有看走眼,这一家的孩子都是好样的!方怡跟赵立夏商量了一下,打算趁着这次搬家的机会,也把他们还留在家里的东西都清理一下,把要紧的都带上,不要紧地就放着。
这一清理,倒是让方怡清理出不少东西来,他们之前的那间破茅草屋虽然在那年年三十的夜里被大雪压垮了,但是之后因为被人诬蔑泼脏水,里正带了人来清理废墟,扒拉出了那晚的炭盆,证明了方怡和赵立夏的清白,后来里正就抓着这事儿让心虚的众人帮着把房子里的东西能翻出来的都翻出来了,之前一直堆在赵立夏家的角落里,这回被方怡翻出来,冷不丁就瞧见了一个黑色的木匣子。
方怡捧着木匣子想了许久,终于回忆起来这是方家母亲在去世之前交给方怡的,当时似乎还叮嘱了一番话,不过那不是属于现在这个方怡的记忆,所以有些模模糊糊的,记不太清楚了。
方怡一边努力地回想着钥匙给扔到那儿了,一边打量着手里的这个木匣子,掂一掂,还真挺沉,这匣子的本身可没那么重,里头保不准儿有不少东西,想了大半天的功夫都没想出个结果来,赵立夏也在那头帮忙找钥匙,结果还真让他给找到了,方怡当即就将那点儿犹豫抛到脑后,接过钥匙开起匣子来。
依照当年方怡还在现代社会的时候所看的各种天雷狗血泡沫剧的经验,这个匣子肯定包含着什么重大秘密,比如方家那对年轻的爹娘为什么频繁更换住处,这在古代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
就在方怡的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奇思妙想的时候,匣子被打开了,方怡连忙集中精神,慢慢将匣子打开,匣子里面确实放了不少东西,四个鼓囊囊的布包将匣子铺的满满的,看形状似乎是……珍珠?方怡一边想着一边拿出其中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一片黄澄城,快要闪瞎了她的眼,一直在她身旁的赵立夏也连忙抬头看看四周,还好门窗都是紧闭的,没人瞧见。
方怡抬头跟赵立夏对视了一眼,随后才拿起其他三个布包,里面装的同样都是金子,一颗颗小指头大小的金豆子,装了满满四包。
赵立夏拍了拍方怡的肩:等等,下面好像还有东西,厚度不对。
方怡放下布包,将手伸进去比了一下,发现匣子的底部确实厚的太夸张。
两人把匣子颠来倒去地折腾半天,也不知道按到了哪里,只听一声细微的声响,匣子底下夹层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似乎是书信。
方怡连忙将那一叠书信都抽出来,顺手抽了几张递给赵立夏,自己也抖开了一张细细地看起来。
赵立夏原本打算避嫌,毕竟这算是方家的秘密了吧,结果却被方怡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塞了几封信过来,这种毫不藏私的举动让他心下一阵欢喜。
然而,这份欢喜很快就不见了。
方怡目光呆滞,嘴里喃喃道:原来如此。
在她面前的桌上,摊开着一张张信纸。
方怡此刻的脑子有些乱,居然还真的被她给说中了,这里头居然真的是方家的身世之谜,只是,这玩笑开的有点太大了吧,或者说,她这个穿越者的金手指开得有点太大了吧?这对姐弟的曾祖父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方侯爷!外公居然是德高望重的齐父!难怪方辰跟齐墨如此相像!难怪齐墨对方辰的态度好的反常,好到让方怡有时候忍不住恶作剧般地怀疑齐墨是不是有断袖之癖而且还是恋童癖。
难怪齐父第一次登门就送上那样的厚礼,难怪他对方辰乃至于赵家这些兄弟的教导如此严苛且尽心尽力!所有一切的一切终于有了个确切的原因,方怡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她第一次见齐墨的时候会生出那种似曾相识又莫名想要亲近的情感,这是因为他们的体内流着相同的骨血,这是血脉相连的至亲之间才会有的本能的亲近。
只是,方怡有一点不明白,齐家和方家一个文韬,一个武略,一个驻守边疆保家卫国,一个高居庙堂忧国忧民,门当户对说的就是他们这样的吧?这两家若是结亲那简直就是天作之合,为什么他们的孩子还要私奔?难不成是有人棒打鸳鸯?不会真的跟那些狗血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皇帝下旨赐了婚,小侯爷心中另有所属,最后不得不以死遁来私奔吧?还是说相府千金被什么外朝来的王子之类的看中了,跑去跟皇帝求亲,事关国家大事,所以才要诈死吧?比起方怡天马行空的猜测,赵立夏的想法就简单得多了,也实际得多,方怡居然是齐家和方家的后代,那岂不是货真价实的千金大小姐!这个认知让赵立夏整个人都懵了,之前他一直以为,只要他这一辈子都一心一意的对方怡好,让方怡过的开开心心的就足够了,可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己真是没用到了极致,居然让这样一个天之娇女亲手洗衣做饭,操持家务,住这样的小房子,吃这样寻常的食物,穿普通的棉布衣服,带廉价的首饰。
方怡到底不是原来那个方怡,她会把方辰当做亲弟弟来疼,会把赵家这些孩子当亲人来看,那是因为他们一起相处过,对于素未谋面的齐家父母,方怡最多也就是叹一声可惜罢了。
所以,她很及时地察觉到了赵立夏的不对劲儿,掐了他一把,道:你又乱想什么呢?赵立夏抿了抿唇角,眼底透出浓浓的苦楚,把方怡给吓了一大跳,这样的赵立夏方怡可只在她穿越来的最初两年里看到过:你这是什么表情?你该不会是发现我的真实身份之后,觉得自己低我一等,配不上我了吧?方怡说完,再一看赵立夏的神情,立刻就知道自己说对了,不由有些无语:这些信你都看过了吧?我爹娘当初可是诈死逃出来的,这欺君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啊!你看他们,这么多年都不敢跟家里联系,哪怕病死了都没人来看一眼!我娘堂堂宰相之女都甘愿做一名普通村妇,我爹堂堂小侯爷都愿意下地耕田,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就高你一等了?而且,你看,齐家不论是齐大人还是齐先生,看他们的态度就知道,显然他们都是知道我和辰辰的,可他们却一个字也不提,这说明他们也不敢跟我们相认,所以,我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大家闺秀,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妇,是你赵立夏的妻子,仅此而已!我未来所有的荣耀都只会来自于赵家和辰辰!赵立夏深深地望着方怡,面上的表情几番变化,最终化作一片柔情:这件事,要告诉辰辰吗?方怡不答反问:你觉得呢?赵立夏缓缓摇头:既然齐家不打算认亲,那这件事就没必要让更多的人知道,在如今辰辰的心里,齐大人和齐先生都已经是他所敬重仰慕的人了,就让他继续用敬重仰慕的心情去追赶他们。
221、伤身伤心自从知道身世之后,方怡和赵立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始扒拉这些年来他们的遭遇,很显然,两人已经开始怀疑他们一直以来的好运气是不是有人暗地里推波助澜的结果。
白城山应该是不知道这些的,不然他不会一直等到赵立夏找上门才伸手帮他们的,而且他的帮助是循序渐进的,一开始也许只是看着赵老大的面子,后来觉得这一家孩子不错,这才花了更多的心思。
会遇上左柳应当是运气,不过向来不收徒的左柳居然肯无条件的主动要当他们的启蒙老师,还坚持不肯收他们为徒,很有可能是看出了方辰简直就是齐墨年少时候的翻版,毕竟他自幼便与齐墨相识,所以才会动了心思。
那左穆呢?想了几天却终究想不出所以然来,这种事,除非是当面去问本人,否则又岂会知道真正的缘由?况且,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呢?只要明白齐家并没有彻底的抛弃他们,那就已经足够了。
莫说方怡不是原本的方怡,就算她是,恐怕她也不会去责怪齐家半句,自古伴君如伴虎,做下这种欺君的事情,那自然是要小心再小心的。
时隔这么多年才来找他们,还不惜绕了这么大一圈子来照顾她和方辰,这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至少他们还是找来了,并没有冷血无情为了家族或是自身而将他们彻底的驱逐出齐家。
只是,纵然方怡有一颗平常心,可心态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了些许变化,最直观的体现就是对未来的规划更加大胆起来,原本还打算一步一步慢慢发展,先弄个小小的雏形出来,以后再慢慢扩大规模,现在却打算直接往大了弄。
这倒不是方怡好高骛远,而是在她看来,不论齐家还是左穆都是想要方辰走上政坛的,将来或许还会暗中扶持方辰,否则他们也不会争相教导方辰为人处世之道,为官之道,甚至还有治国之道,这些东西一般的小官可用不上。
对于方怡的这些想法,赵立夏没有多言,心里却也是极为赞同的,到如今,他已经有些明白为何齐父之前会对他问出的那番话了,只不过,时至今日,他依然不后悔他当时的回答。
赵立夏不知道自己对前程无所求的行为是胸无大志还是志向高远,他只知道,不管方怡和方辰是谁,是什么身份,在他眼里,那就是他的妻子和妻弟。
赵立夏自认为自己的心态还算平和,态度也没什么改变,可是看在齐父眼里,却还是发觉了他与以往的不同。
这天上午的授课结束后,齐父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最近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没发生什么。
齐父看着赵立夏,缓缓道:心虚之时,不论是回话还是语速,都会下意识加快或放慢,你是前者。
赵立夏没想到自己一下就被看穿,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却还是没出声。
齐父又道:你前几日曾请了两天假,说要回村里搬家,可是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赵立夏低着头,没有应声,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不是就太假了,可若说是的话,这件事却又不能说出口,难不成要跟齐父说,我知道我是你的外孙女婿?这样的话赵立夏说不出口。
齐父也不再出声,许久之后,淡淡道:你先回去吧。
赵立夏连忙告辞离开,出了门之后才发觉后背已经湿了一片,心里不免又生出些许愧疚来,算起来,齐先生也是他的外公,可他却必须对他说谎。
然而,让赵立夏没想到的是,当天下午,齐父居然就登门来了,而且直接把方怡叫进了书房里,单独会面。
赵立夏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没来由就觉得齐父是知道他们已经发现了真相。
书房里,齐父坐在桌前,看向方怡的目光多了一分往日所没有的亲近:你都知道了?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方怡点点头:前几日收拾东西的时候,想起了母亲曾留下来的一个木匣子,打开看了才知道。
那一刻,方怡是感动的,都说天下父母心,这一对年轻的夫妻,明明手里有足够过上好日子的金子,却还是不惜过清苦的日子,只为了给自己的孩子留下更多的银两傍身。
听到方怡肯定的回答,齐父微微一震,一向沉稳儒雅的面庞也露出几分激动,动了动唇角,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心中有千言万语,这个场景也期盼了无数次,可是真到这一天,他却反而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方怡心里也有些感慨,面前的这个老人,只是一个与自幼流落在外的外孙女相认的平凡老人而已,他跟其他人一样,会激动,会不知所措,方怡的心突然就柔软下来,所谓血脉相连的至亲,是否就是这样?即便不曾相见,即便不曾相认,却也有着无法割舍的联系。
即便知道面前这个人是这具躯体的亲人,可方怡还是忍不住生出了亲近之意,甚至轻轻喊了一声:外公。
齐父猛地起身,几步走向方怡,步子有些急切,有些不稳,一把抓住方怡的手:孩子,好孩子,我是外公!外公?听到这声音,齐父和方怡齐齐扭头,却看到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方辰和赵立年正站在门口,均是满脸的震惊,而他们身后不远处,是正追过来要叫住他们的赵立夏。
……军营中,赵立秋他们吃过饭后没多久,就有御医过来给赵立冬换药,看到赵立秋,不禁有些吃惊:你怎么也在这里?我和大哥不放心立冬的伤势,所以我便找了机会过来探望。
赵立秋自然记得面前这位御医,当初若不是他和另外那位御医刚好路过,恐怕方怡他们母子就难保平安了:没想到大人救了我家侄子的命之后,又来救了我三弟,当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赵立冬却立刻听出了其中的不对劲儿,一连声问道:什么救了侄子的命?家里谁出事了吗?是嫂子刚生下来的小侄子?赵立秋暗道不好,一时不察说漏嘴了,他正想要补救,却听御医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从京城赶来之时,曾路过左府,前去拜访过一次,正巧遇上你们家小侄子凉了肚子,便顺手医治了一番,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只不过孩子太小,一旦生病便格外的虚弱,是以让大人更加心疼忧心,以为是什么大病罢了。
这一番解释,入情入理,着实是精彩,连一旁的秦副将都信以为真,莫说是赵立冬这种老实人了,他当即就放下心来:大人先是救了我侄子,又救了我,可真是巧了。
赵立秋颇有些感激地看向御医,御医是什么身份?那是常年在皇宫里跑的,替那些主子们看病的,做的又是这望闻问切的事儿,这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是不容小觑的,替赵立秋解围,不过是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几人又说了会儿话,御医便提起正事来,要给赵立冬换药了,秦副将见状,立刻就起身避让:我先去外面候着,等换好了再来叫我。
御医点头应了,似乎对此早已习惯,赵立秋却有些在意,这秦副将对赵立冬有些关心过度了吧,就算秦副将生性直爽,不拘小节,又是为了父亲报恩,但到底也是个姑娘家,男女有别,总这么亲近可不太好啊。
再说了,万一赵立冬这傻小子回头喜欢上这秦副将了可怎么办?两人身份天差地别,他们两家也同样天差地别,那样高高在上的将门之女可不是他们能高攀的起的。
这头赵立秋心思转的飞快,那头御医和跟在他身后的学徒已经着手开始帮赵立冬拆开纱布了,等到里面的伤口全部袒露出来,赵立秋顿时吸了一口冷气,他实在没有想到,纱布之下的伤口居然会如此宽如此长,如此狰狞,这样的重伤之下,赵立冬要出多少血,要受多少苦啊!御医上药的时候,手很稳,速度也很快,赵立冬几乎没觉得怎么疼,倒是一旁的赵立秋,满头大汗,神情严肃,好似受伤的是他自己一般,看得赵立冬都忍不住安慰他:二哥,没事的,已经不怎么疼了,你看你,比我还紧张。
是啊,伤口已经愈合,应该是不怎么疼了。
御医显然对这一家子的人有些了解,知道他们重情重义,兄弟情深,趁着换药的空挡也安慰了一句。
赵立秋瞪了赵立冬一眼,转而殷勤地问御医:这伤口还要多久才能彻底的恢复?伤口愈合之后就快了,应该再过半个月就能下床了,之后就要慢慢休养,这伤有些深,伤口又是在胸膛位置,恢复起来会慢一些。
等到药换好之后,秦副将又进来关心了一番,这才离开,御医又陪着他们坐了会儿,跟赵立秋聊了些赵立冬的伤,也告辞了。
赵立秋一直待到傍晚时分,有士兵送来两桶热水,说是替他们两人准备的,他这才放下心来,看来他可以留下来照顾赵立冬了。
晚上,赵立秋小心翼翼地缩在床里面,尽量不去触碰赵立冬,两人少不得要说些话,说着说着,赵立冬就睡着了,赵立秋睁着眼,看着黑暗中赵立冬模糊的脸庞,心里很是难过,以往他们一起睡的时候赵立冬从来就没有提前睡着过,这小子总是精力充沛,他也经常笑话他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赵立秋一宿没睡,早上起来的时候,脸上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儿,道:立冬,我今儿去求见方侯爷,请他准许我留下来照顾你,等你伤好了能跑了,我再回去。
他昨晚就已经想清楚了,赵立冬身上的伤是一个问题,那个秦副将也是个问题,他得一并解决了才能安心!不然只怕他那老实憨厚的三弟伤了身又要伤了。
222 相认齐父显然也早已看出方辰之前并不知道这件事,是以这会儿看到门外一脸震惊的方辰,刚与方怡相认的满腔激动之情顿时被一盆冷水劈头淋下,这位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朝之重臣一时间竟显得有些无措,就好像那千千万万努力想要讨好孙儿却始终不得其法的长辈一般。
方辰和方怡不同,方怡的性子颇有些名士的大气随性,而方辰的性子却是单纯而认真,如果让他知道齐家这么多年来对他们不闻不问,恐怕会钻了牛角尖生出些不好的想法来,凭白让自己伤心难过。
方辰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两人,脑子里一片混乱,许久才将目光投向方怡,声音透出一丝迷茫无助:姐姐。
方怡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在最不合适的时间以最坏的方式暴露了一个最不能暴露的秘密,这老天爷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爱开玩笑,她冲方辰和赵立年招招手:你们都进来吧,这件事我本想等以后再说的,既然你们都看到了,那就现在说了吧。
方怡说到最后,用带了些询问的目光看向齐父。
齐父满嘴苦涩,轻轻点了点头,再开口时嗓音有些沙哑:早点说了也好。
赵立夏站在门外没有进来:你们聊,我替你们看着门。
屋里站了四个人,方辰和赵立年都站在方怡的身旁,对面是齐父。
把人叫进来之后,方怡却没有再开口,一来她知道的不多,显然不如齐父知道的多,那当年的那些事自然还是让齐父亲自说出来比较好,不管是真话还是谎言,她明白,她还好说,方辰却是需要一个解释的。
齐父深深地看着方怡和方辰,许久才叹了口气:按理,你们要喊我一声‘外公’,你们的母亲是我唯一的掌上明珠,而你们的父亲,则是方侯爷的长孙。
当年,你们的父母彼此相识,互生情愫,我与方侯爷也乐见其成,本欲等孩子大些了就订了这门亲事,只可惜,那一年,京城突然发生了一些变故,这门亲事不得不告吹,你们的父母却不愿放弃。
最后,我提出了一个办法。
说到这里,齐父似想起当年他说出那个提议的情形,如果不是他当年的那个提议,两个孩子是不是就不会诈死远遁,即便不能相守,至少也都还活着!不用受那颠沛流离之苦,不用受病痛折磨之苦,更不会年纪轻轻就去了,让两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听到这里,方怡已经明白后来的事情了,两个为了真爱情愿抛弃荣华富贵的年轻人,果断选择了诈死私奔这条艰难的路,然后,这段爱情的结局是凄凉的,却又是唯美的,因为他们那甘愿抛弃一切也一定要守护的爱情由始至终都伴随着他们,至死不渝。
不过,在方怡看来是动人的爱情故事,可在齐父这个疼爱女儿的父亲心中,恐怕会觉得是自己当年的那个提议才间接的导致了女儿的早逝吧。
方怡不忍心让齐父亲口说出那段往事,张了张嘴,想要替他把后面的事情说下去,耳边,却听到方辰的声音:亲事之所以告吹,是因为皇上下旨,要我娘嫁给别的人,是吗?齐父心下一惊,面上却没露出过多的神情。
方辰继续道:年前除夕守夜的时候,齐师……舅舅当时也在,他跟我讲了一个故事,说的是前朝野史,不过我细细想来,觉得舅舅当时的神情有些奇怪,如今听,听外公一说,我便觉得那应当是舅舅想要间接告诉我爹娘当年的事。
齐父却仿佛没有听到方辰其他的话,他猛地上前几步,双手颤巍巍地按在方辰的肩头:辰辰,你愿意叫我外公?为什么不愿?齐父有些激动:当年如果不是我提议让他们诈……外公!方辰突然打断了齐父的话:当年的路是我爹娘自己选的,不是外公的错。
外公当时会提出那样的建议,也是因为心里明白,我娘无论如何是不会嫁给其他人的,对吧?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外公的提议,我娘或许当年就已经不在了。
齐父没有想到方辰居然会把这件事想得如此通透,就连方怡和赵立年都有些吃惊,方辰之前可从未提过齐墨讲的那个故事,他是从什么时候起就有了这样的怀疑?接下来的一切是那么的顺理成章,齐父一生从容,此刻却也不禁老泪纵横,将记挂了十余年的外孙抱进怀里,听他一遍遍用尚显稚嫩的嗓音喊着外公,那么亲昵,那么可爱,仿佛一颗心都要融化掉了。
见此情形,方怡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为自己之前的决定而懊恼,看似是为了方辰着想,可又何尝不是阻碍了他与亲人的相认?前头逸仙居里的客人有不少,厨房那边时不时有小斯跑进跑出的端各种小点心,赵立夏守在书房门口,以防有人不经意间闯了过来,隔得有些远,他听不清里面说了些什么,却能猜出个大概来,似乎是方辰说了什么让人意外的话来,连方怡都觉得吃惊了,看得出齐父很激动,是高兴得激动,赵立夏也不由微微笑起来,先前他和方怡最担心的就是方辰,却没想到,当年的小豆丁如今也在一天天的长大,或许在不远的将来,他还会站得更高,让更多小看了他的人大跌眼镜。
齐父一直呆到日落西山,连左柳都因为不放心而寻了过来,却意外地在书房里看到了温馨的一幕,那个自从四年前就没再撒过娇的方辰居然懒懒地靠在齐父的怀里,任由齐父喂点心给他吃,冷不丁看到左柳,顿时吓了一跳,随即就被点心给呛着了,把身旁的几个人折腾得手忙脚乱。
左柳抱着手臂,看得直挑眉,不肯承认心里头有点儿酸溜溜的!方辰这回糗大了,一张白嫩的脸红了个彻底,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去讨好左柳,嘴里又是左哥哥又是左师兄叫得可甜了,到最后把全家人都逗笑了。
王芊芊下午的时候在房里照顾壮壮,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却也看出,方辰今天似乎很开心,脸蛋儿上的小酒窝几乎就没下去过,左柳忍不住捏了好几把。
等吃过晚饭,又逗了会儿壮壮,齐父才依依不舍地同左柳一道回左府去了,临走时,赵立夏说了一句:壮壮的名字还请先生费心了。
虽然认了亲,可这称呼却注定是没法儿改变的,甚至方怡方辰两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认祖归宗的一天,不过对于齐父来说,他已经很满足了,称呼不过是称呼而已,能不能记载族谱也并不是最要紧的事,只要这些孩子肯认他这个外公,那就已经足够了。
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由方辰亲自引领的方家将与京城方家和齐家齐名也不一定。
等送走齐父和左柳,方怡独自将方辰召到房中,他们姐弟两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聊一聊了。
辰辰,你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琢磨这事儿的?知弟莫若姐,方怡几乎是看着方辰长大的,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难以逃出方怡的眼,今天的方辰是震惊,但是震惊中却含了太多的惊喜,这绝不正常。
听到这话,方辰有些羞赧地垂下眼,双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掌下的衣衫:我,我其实很早以前就偷偷想过,会不会跟舅舅有什么关系。
这下轮到方怡有些意外了,方辰可不像是这种爱幻想的人啊:为什么呢?方辰道:我跟舅舅从第一次见面起,就觉得很亲近,而且,我们长得那么相像,他又一直都对我很好,所以,所以我有时候会偷偷想,会不会因为娘亲是齐家的什么远亲,所以……方怡没吭声,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她还真的从来没发现方辰居然还是个想象力挺丰富的小家伙,不过随即又有些莫名的心酸,她到底还是有些忽视了方辰,她自己是孤儿出身,早已习惯了没有亲人,而方辰却不是,他会偷偷的幻想齐墨是他的舅舅,又何尝不是因为他心底渴望能有个长辈呢?所以他才会对左柳左穆生出孺慕之情。
见方怡不说话,方辰顿了顿,又继续小小声地坦白:不过,在去年舅舅又来了一趟之后,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了,舅舅对我们太好了,好得没有道理,跟他教我的那些很矛盾,再加上除夕守夜时说的那番话,我就开始怀疑这件事了。
只是,只是舅舅的身份太尊贵,我不敢说出来罢了。
方怡叹了口气,把方辰的手拉到自己手里:我是你姐姐,永远都是,以后不管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告诉我,好不好?方辰点点头:我知道姐姐你最好了。
只是你如今嫁给了立夏哥,我不能总是打扰你。
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方怡忍不住笑了一声,点了下他的额头:你啊,小脑袋瓜子总是爱想那些有的没的,你看你自己都还继续喊他立夏哥而不是喊姐夫呢,你立夏哥可不是别人,不会计较这些的。
方辰乖乖应了一声。
方怡收起笑,认真地问:辰辰,你当真不怪外公他们吗?不怪啊,为什么要怪他们?诈死可是欺君的大罪,外公舅舅他们都千方百计变着法子来见我们,帮我们,还亲自来教导我,还被我误会是坏人,我又怎么会怪他们呢?我才不是那么不知好歹的人!方怡又笑起来:哟,还不忘夸自己一句呢?跟你立秋哥学的吧。
不过,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当初发生那样的事,外公和舅舅他们心中的伤痛恐怕不比我们小,如今爹娘已经去了,他们走的很安详,至死都不悔,既如此,我们当子女的也不能替他们去恨谁怪谁。
方辰道:姐姐,我懂,我不会去恨皇帝的,也不会去怪当初想要跟娘亲成亲的人,我要好好跟外公学习为官之道,我一定会高中,将来带着姐姐和哥哥们一起去京城,与家人团圆。
方怡很欣慰,她的弟弟终于长大了:好,那我们就等着你高中。
作者有话要说:唔,说起来,扇子还有篇网游文奥~~~~~有看网游文的妹纸们可以戳一戳奥·是言情文··大神反扑攻略223 新的目标这一厢方怡和方辰姐弟两谈心,另一边赵立夏也把一整天都有些没精打采的赵立年拉到一边:怎么?觉得辰辰有事瞒着你,你心里觉得不开心了?赵立年嘟了嘟嘴,颇有些气愤道:亏得我还当他是好兄弟,好知己,他连这样的事都不告诉我!哪样的事?赵立年不满地了自家大哥一眼:大哥你就别装傻了,我就不信你不出辰辰在听到齐先生是他外公时的脸色,那根就不是惊吓而是惊喜好吗?那表示他之前就已经发现了端倪,并且在心中有了猜测!他心里挂念的这样大的事他居然都不告诉我,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意味着他不再跟以往那般全心全意的相信我!我们的友谊出现了间隙!赵立夏听着赵立年气呼呼地说了这一大串,虽然很想忍住不笑,却终究还是没能成功:立年,你这话让我想起了年前那会儿你们两闹‘割袍断义’时的情形。
那件事过去的并不算久,赵立年也显然对当时的情形记得很清楚,他哼了一声:这一回,该是我要跟他割袍断义了!赵立夏严肃道:立年,你若并非是当真想要与辰辰割袍断义的话,那便不要将这句话轻易地挂在嘴边。
赵立年心中委屈:我一直都护着他,什么都不瞒他,他却连这样大的事都要瞒着我,大哥,若是换了你,若是大嫂这样瞒着你,你难道不会觉得伤心难过吗?赵立夏被反将一军,颇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认真地回答:为何要难过?她不说自有不说的道理,或许是还不到跟我说的时机,或许是觉得我不该知道,或许连她自己都还没想明白,既然是夫妻,我自然是信她的。
倒是你,立年,你口口声声说你全心全意的信任辰辰,那你此刻对他的怀疑又是从何而来?仅仅就因为他没有将自己心中的大胆猜测说给你听吗?赵立年顿时被问住,是啊,若是自己当真那么相信方辰,那就不应该怀疑他对两人的友情不忠啊。
立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你不是也曾偷偷地给对面王掌柜家的小闺女送过吃食吗?这件事,你可有告诉过辰辰?赵立年一双眼瞪得滚圆:大哥你,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是你的大哥,这种事又岂会瞒得过我?赵立夏故弄玄虚,心道,你这小子,难道真以为厨房里的点心都是没数的?赵立年很沮丧,觉得自己做人太失败了,好的朋友有了心事也不告诉自己,偷偷舀了家里的点心送人又被大哥发现,如今方辰又成了货真价实的大家族的大少爷,以后他们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吧,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说不出的难受。
赵立年这副模样,赵立夏摇摇头,就算平日里一副精明沉稳的模样,到底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遇到跟自己亲近的人相关的事就乱了法,尽是胡思乱想。
赵立夏抬手揉了揉赵立年的头发,柔声道:先生不是教导过,与人相处,重要的是要设身处地地站在对方的角度来思考,你怎么不试着反过来想想,为何这一次辰辰不告诉你他的猜想呢?说完这些,赵立夏也不再多言,起身离开了房间,方辰为什么不说?他当然不会说,换了这一家子里的任何人都不可能会说出来,因为那实在是痴人说梦,北方普普通通一个小村里一对贫寒夫妻留下的一对孤儿,居然跟京城名门世家齐家是亲戚关系,这样的猜想谁能说出口?谁敢说出口?而且,拥有友情并不意味着就要坦诚一切,人在慢慢长大,总会有自己这样那样不可对人言的小心思、小秘密,不能因为他不与朋友分享这点儿小心思小秘密就说他对朋友不坦诚,对友情不忠诚调教。
不只是友情,爱情亦是如此,即便再相爱的两人,也应该给对方一点空间来装他的小秘密,信任,从来都不意味着完全坦白。
赵立夏出门的时候正遇到方辰回房,小家伙仰起脸,轻轻唤了声:立夏哥。
笑容甜甜的,眼底带了些许讨好和依赖,一如往昔,没有半点变化,赵立夏笑着应了声,又道:立年好像在生气。
方辰抿了抿唇角,露出一丝懊恼:他一定是怪我没告诉他,我去跟他解释。
说着,人已经急急地跑开,甚至忘了赵立夏还站在身前。
赵立夏却笑了,笑意一点点从嘴角爬上眉梢,连带着眼底都是一片晶亮,着方辰小跑着回房,提了几天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没有变,谁都没有变,方怡依然是那个方怡,方辰也依然是那个方辰,没有因为认了齐父这个外公而生疏了赵家的人,更没有觉得赵家人已经配不上自己的身份,他们依然是一家人,他依然是方怡的夫君,是方辰的立夏哥,真的是,太好了!……在打定了主意要留下来照顾赵立冬之后,赵立秋就开始琢磨该怎么来做这件事,后决定还是先去探望一下户部大人,然后再去见见李将军,留在军营中照顾赵立冬的事赵立秋是不敢想的,他的想法是能不能把赵立冬接出去,然后他们在城里租一间小院儿住着,昨儿御医过来换药的时候他也到了,赵立冬的伤口基已经愈合了,就是要隔天换一次药,这换药的差事赵立秋自认自己还是会做的。
这样的安排,既能更好的照顾到赵立冬,又能把赵立冬和秦副将分开,真是一举两得。
赵立秋的算盘打得噼啪响,结果还不等他放下算盘呢,那头就有人来传话了,来人送了早饭过来之后,向赵立秋传达了方侯爷想要见他一面的消息,可把赵立秋给吓了一跳,昨儿那个带他过来的人似乎就是方侯爷吩咐的吧?怎么今儿一早又主动要见他,这事有点儿不对头啊,太蹊跷了,方侯爷怎么知道他要来的?李将军和户部大人可一直都跟他在一起的啊,不可能是他们告诉方侯爷的。
一大早醒来就听到赵立秋嘀嘀咕咕的,赵立冬有些无语:侯爷是什么人啊,知道你来了有什么好奇怪的?再说了,侯爷虽然治军严谨,但不打仗的时候是很平易近人的,你别把他想的太凶了。
侯爷要见你,你还不快点儿过去,难道要让侯爷等你吗?赵立秋瞪了他一眼:到底我还是不是你亲二哥啊,怎么跟侯爷一比起来,我就什么都不是了?我连早饭都还没吃呢,你就把我往外敢啊,亏我还大老远跑来你,想要留下来继续照顾你!你个小白眼儿狼!哎哟,二哥我错了!两人闹了会儿,赵立秋喂了赵立冬早饭之后,自己也随便扒拉了几口之后就去见方侯爷了,一路上都在琢磨一会儿见了人该怎么说,可军营笼统就只有那么大,大部分的军队还都驻扎在城门里边儿,那带路的士兵脚下生风,赵立秋还什么都没琢磨出来呢人就已经站在方侯爷的大帐外了。
乖乖站在外面等士兵进去通报,不多时人就出来招呼他进去了,赵立秋深吸口气,抬腿走进大帐里,没有预料中压抑紧张的气氛,也没到其他守卫,正在他不动声色地想要偷偷打量一下帐篷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果然跟立冬说的一样,他家二哥可比他机灵多了。
听到这话,赵立秋知道自己的小举动都被对方在眼里,不由脸上发烧,人却飞快地抬起头来了一眼,偌大的帐篷里就只有方侯爷和他两个人,方侯爷正坐在案桌前,虽头发花白,却面色红润,精神烁烁,此刻正面带笑容地打量着他,赵立秋忙躬身行礼:学生赵立秋见过侯爷。
方侯爷摸了摸下巴: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巫在异界洪荒。
谢侯爷。
赵立秋起身,目光一扫,寻了一处位子坐下,距离方侯爷不算太近亦不算太远。
方侯爷眯了眯眼:昨儿我听李将军说,你这一路上的表现比起他手底下的精兵都毫不逊色,难得听他这么赞赏一个人。
你们兄弟两倒是不错,考了秀才还能有这样的身手体魄,着实不多见。
赵立秋应道:侯爷夸奖了,我和立冬的事都是跟一位亲近的叔叔学来的,这么些年下来也练习惯了,原只是为了增强体魄,没成想居然还能派上用场。
你们这想法倒是不错,若是人人都肯习武强身,又有谁敢来攻我城池,屠我百姓?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听在人耳中却极为振奋。
赵立秋道:正是如此。
心中却有些不赞同,若是人人习武,民风岂不过于彪悍?未必就是好事。
方侯爷显然也不过是随口说说,这事想也不太可能,说过便罢,转而又道:我听闻年前送来的那护膝护腕之类的物资,均是出自你之手?想来老夫当真要好好谢谢你,若非你别出心裁,想出这样的东西,恐怕去年有不少将士要冻伤了身体。
不过是无意间想起的小玩意儿,立秋不敢邀功,侯爷驱逐蛮夷,保家卫国,才是真正的大英雄!方侯爷哈哈大笑:读过书的秀才,说起话来,果然中听得多。
瞧着老侯爷似乎心情不错,赵立秋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趁此机会,忙道:侯爷,学生斗胆,有个不情之请。
哦?说来听听。
学生昨日见到三弟重伤,心中颇感愧疚,身为兄长,未能在弟弟重伤之时在身边照顾,实属失职,眼下学生既然已经来了,那便再不能当做不知,所以学生想要暂时留下,待立冬的伤势恢复再行离开。
方侯爷点头赞许:兄友弟恭,手足情深,乃是好事,老夫准了,你可留在军中,与立冬同吃同住,何时想要离去,过来告知老夫一声便可。
赵立秋微微一愣,似没料到事情会如此顺利,他还没开口呢,方侯爷就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只是,继续住在军中吗?不过,赵立秋此刻没有多想,几乎立刻就躬身应道:多谢侯爷成全!……自从与齐父相认之后,方辰和赵立年他们的日子反倒变得更难过了,因为齐父终于不再有所保留,平日里也愈发的严苛,几乎就是按照齐家嫡子的规矩来严格要求他们。
对此,两人毫无怨言,早在相认的那一晚,他们兄弟两就已经促膝长谈,同时定下了的奋斗目标,如今有齐父亲自指引他们,那是求之不得。
赵立秋的书信很快传回家中,信中除了详细描述了赵立冬的伤势之外,还讲明了他想要继续留在边城的原因,一方面是照顾赵立冬,另一方面,他想在边城开设讲堂,专门收留那些孤儿,另外再开几间分店,特意写信征求赵立夏和方怡的意见。
一家人商量之后,赵立夏便带上了足够的银两将王芊芊和两个丫鬟送到了边城,亲眼查了赵立冬的伤势,又帮着赵立秋把店铺开起来,然后才只身返回,将王芊芊和两个丫鬟留在了赵立秋的身边。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
皇兄,为何方侯爷不一鼓作气,彻底将蛮夷剿灭?皇帝笑而不语,心中暗道:时机未到,方侯爷又岂会回京?等着吧,等到方辰成才之际,便是捷报传来,大军回京之时。
224奔波哇啊……清脆稚嫩的童音突然在耳边炸开,把靠在床头假寐的方怡吓了一大跳,正在屋外忙活的丫鬟听到动静,连忙一路小跑进来,却还是晚了一步,方怡已经被吵醒了,这会儿正在帮小家伙换尿布,丫鬟走过去想要接过方怡手里的活儿,却被方怡拦住了:我来就好,刚刚我睡了多久?丫鬟想了想,道:才小半个时辰,夫人你再睡会儿吧 。
怀里的小家伙换了干净的尿布,浑身都舒坦了,这会儿正睁着黑溜溜葡萄似的大眼睛,咧着嘴冲方怡笑,露出那两排光秃秃粉、嫩嫩的牙床来,小胳膊小腿儿好似藕节,小模样说可爱那是真可爱,就是太折腾人了。
方怡捏了捏他的小脸儿,笑道:不用了,有这小家伙在,也睡不长久。
要不,我把小少爷带到二少爷的房里去睡吧,这样就不会吵着夫人了。
方怡摇摇头:算了,你去厨房里端些羊奶来,我喂他喝了,省得一会儿饿了又要哭上一回。
丫鬟应了声,转身出去了,心里头有些担忧,前些时日,大少爷送二小姐和腊梅冬香去边城了,家里头就剩下夫人一个人操持,几间铺子里里外外的打点不说,小少爷也不怎么乖,除了夫人谁都不要,这才半个月的功夫,夫人就瘦了一圈儿,奶水也不大足了,幸亏大少爷早早的就跟人买了头母羊,这会儿正好挤奶给小少爷喝,不然等大少爷回来,看到大人孩子都瘦了,可不得心疼死。
瞅着小家伙砸吧着小嘴儿吃的欢快,不时发出意义不明的啊呀声,方怡不由失笑,养孩子是个辛苦活儿,可辛苦的同时却也有种无法形容的满足感,眼看着他从小小一团一天天的长大,清澈的眼底是满满的信赖和依靠,那种滋味当真是美妙,哪怕再辛苦也甘之如饴。
自从赵立夏和王芊芊也去了边城之后,家里的担子瞬间就全落在了方怡的肩上,以前还不曾觉得,如今冷不丁全盘接手,才恍然发觉家里的产业竟不知不觉有这么多了,光是这一个城里就有七八间的铺子了。
米铺布行外加小吃店,米铺的大米小麦之类早就收购了不少,足以支撑到秋收,三家小吃店的食材也几乎都是自产自销,唯独布行,每个月都要新进一些新的布匹,赵立夏和赵立秋他们不在,这事儿就由方怡亲自接手了。
因为王芊芊和两个丫鬟的离开,直接导致一间小吃店无人管理,方怡想了想,还是把王家嫂子给招来帮忙了,他们如今就住在城外不远的宅子里头,每天早上来晚上走也是赶得及的,不然,光凭方怡和剩下的两个丫鬟是绝对不够忙活的。
此外,每天傍晚时分,各间铺子的掌柜的就会把当天的账本和银两都带过来,由方怡统一记账盘算,等到第二天早上他们再过来取了账本和零钱去铺子里开张。
这样的安排确实是利于管理,只不过对于记账的人来说就有些辛苦了,毕竟一般的铺子大都是一个月才算一次的。
这差事原本是王芊芊每天在做,方怡虽然也会算账,但是却不擅长做账,她算出来的账目也就自个儿看看,换了别人就未必看得懂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她是律师出身,可没学过会计。
可是眼下,这个问题实实在在地摆在她面前了,看着王芊芊用隽秀的笔迹工工整整书写出来的账目,那叫一个赏心悦目,一目了然,再看看方怡自个儿比划出来的,实在是有些上不了台面。
比往日提前了一些时候回家的方辰和赵立年看到方怡皱着眉,不由出声询问,在得知是为了账本困扰之后,两人立刻把这差事揽了过去:先生早就教过算术之法,这事交给我们来做就好了。
方怡立刻让出wèizhì:哦?那你们试试,再舀一个新的账本,就照着你们二嫂之前的样子来记,有什么不qīngchu或是算不明白的来问我。
头两天的时候,两人破费了不少功夫才做出账目来,方怡仔细看了看,别说,还真是有模有样的,当即就把这差事交给他们两了,至于这样会不会耽误了他们的功课,方怡倒是全然不担心,理论也要跟实践相结合不是?会记账算账,将来当了官儿有了收入也不至于被管家偷偷坑钱嘛!除了帮方怡做账,两人还时不时学着赵立秋的模样去各个店铺抽查,去的时间不一定,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中午,有时候又是傍晚,总归都是从学习之余抽出的空来,别说,那小脸儿一端,小手往身后那么一放,还真有那么几分架势,至少那些铺子里的掌柜的店小二啊没一个敢大意的,别瞧这两小东家人小,出息可大着呢!这么小小年纪都已经是举人老爷了,还是左大名士的学生,如今又有京城来的齐大人教导,这往后啊指不定会是个什么大官儿呢!一家人就这么忙忙碌碌着,眼瞅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天气又开始转凉了,地里的粮食也渐渐饱满起来,外出一个多月的赵立夏终于回来了,风尘仆仆,却面带喜色,一回家就抱了抱方怡,又亲了亲长大不少的儿子,小家伙如今已经可以满床的滚来滚去了,有时候还能坐上那么一小会儿,比赵立夏出门前整日吃了睡睡了吃有了很大的差别,不过照顾起来也更麻烦,一个不留神就可能从炕上滚到地下去。
赵立夏看看白胖胖的儿子,再看看瘦的下巴都跟针尖儿似的方怡,心里头可心疼了,不由再次觉得这小家伙就是小磨人精。
方怡亲自给赵立夏放了热水让他先洗洗,后来又吩咐丫鬟去买了些好菜回来,挽起袖子亲自下厨烧了满满一桌,又把心疼着想要拦着她的赵立夏赶出去请白城山过来吃饭。
这些天,白城山可没少跟着方怡一道操心,虽说蛮夷已经被方侯爷拦在了外头,可道上到底还是没有往年那么太平,赵立夏一个人孤身赶路,实在是不大安全,要不是他店里头脱不开身,铁定是要亲自陪他走一遭的,如今赵立夏平安回来,少不得要把人请过来吃一顿,报个平安。
晚饭桌上有些空落落的,连大带小都只坐了六个人,虽说只是少了三个人,可明显的就是感觉空旷了许多,白城山看起来也不是太有食欲:立冬怎么样了?边城乱不乱?立秋在那边开铺子,不会出什么问题吧?立冬身上的伤看着吓人,但都只是皮肉伤,没伤到筋骨,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能下地走动了。
边城如今有方侯爷坐镇,倒是一片安稳,没有我们想的那么乱,先前被屠了城,城里的人大都是一些将士们,还有附近村庄过来的,或是一些逃出来又返回的流民,其中还有不少孤儿,都是屠城的时候被父母藏在家里躲过一劫的。
立秋在那边开了讲堂,收留了一些孤儿,每天给他们讲半天的课,剩下的半天就找些不大辛苦的活儿让他们干,这事儿有方侯爷在背后支持,不会有人去找他茬的。
白城山听后,微微点头:这倒是件大好事,只是,边城到底不算安宁,蛮夷还未彻底剿灭,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赵立夏劝道:方侯爷说了,这一次,定要叫蛮夷彻底臣服,否则他绝不班师回朝。
有方侯爷的这番话,我才放了心。
方侯爷言出必行,他既然这么说,那边城势必将会有几十年安稳的日子可以过。
赵立夏也是这么想的,若不是有方侯爷在,他是不会同意赵立秋留在边城的,可是有了方侯爷的存在,赵立秋的计划就是可行的。
只是,如今他们兄弟几个分居两地,那两个还是在边城,偶尔想起还是有些担忧。
方怡听后,劝他道:今日的分别只是为了将来更好的相聚,既然衣食性命无忧,又何须太过担心?立秋有他自己的盘算,我们也该有我们的计划,既然知道将来的路并不好走,那就要从现在起就开始为将来做准备,我们当兄嫂的可不能被弟妹们比下去了。
赵立夏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心中有些松动,笑道:有你在,我们自不会输给他们。
……两个丫鬟原本指望赵立夏回来之后,方怡会不那么辛苦,却没想到,这日子非但没有变得更轻松,反而更加的忙碌起来,眼看秋收将至,非但赵家村里的那一百余亩地需要他们去打理,连带着城外那一千多亩良田也要照顾一二,不为别的,只为让那些佃户们感受一把新东家的诚意不是?不然来年谁肯按照你说的去做呢?不种粮食,光是棉花芝麻之类的,辛苦不说,还容易受天气影响,一个不留神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谁愿意干这不稳妥的事呢?为了说服这些佃户,确实耗费了方怡不少心神,最后不得不一人退一步,地里种下一半粮食一半棉花芝麻,之后,又开始说服他们把芝麻跟红薯混种,这一回可真要了方怡和赵立夏的命了,这些农民大都是世世代代都以刨土为生的,哪里会轻易听信这样的话,混种?他们可从来没听说过啊,这不同的种子不同的种法,混在一起不说别的,光是施肥打理就不好打理吧,回头闹不好就啥都得不到。
任凭赵立夏和方怡说破了嘴,人家就是油盐不进,说不肯就不肯,最后,方怡一跺脚,把他们都拉到赵家村儿里,让他们亲眼看看赵家地里种出来的东西,幸亏这还没收完呢,除了赵家,其他也有几户人家这几年也陆续开始学着混种了,不过种的都不多,不为别的,只因为有的人家贪心,看赵立夏他们把芝麻和红薯一起种好了,也自个儿去凑两样种子来种,结果收成却反而不如往年,这样一来,也就多少人去折腾了,毕竟不是谁都乐意种芝麻的。
等到那些佃户亲眼瞧见了混种的成果,发现收成当真不错之后,这才不吭声了,回家琢磨了几天,终于有人松了口,咬着牙点了头,横竖还有一半的田地种着粮食呢,实在亏的狠了,到时候大家伙儿还可以一起去找东家,城里不都传闻东家一家人的性子都不错么?就在大家伙儿有些犹豫不决的时候,方怡又下了一剂猛药,这头一年芝麻的种子由他们来出,若是红薯种子也稀缺的话,也可以来跟他们要,不过要是来年收成好的话,这种子的钱可得再扣回去,若是收成不好,那就算他们赵家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谁还会咬着牙不松口呢?毕竟这地是东家的啊,一个不高兴,不让你种了,还不得喝西北风去啊。
这一千多亩地的事儿这才终于彻底的解决了,完了方怡又开始捣鼓买地种葡萄的事儿,这几年他们酿葡萄酒的葡萄都是跟附近几家种葡萄的人家订的,产量并不算多,如果打算面向全国销售的话,那肯定是远远不够的,与其再去找新的卖家,倒不如干脆包两个山头下来,再花钱请那几位种葡萄的好手来照看,除了种葡萄,还能种些其他的果树,再养点儿山鸡鸭子之类的,再来几箱蜜蜂,可不比跟人买葡萄划算?等到两人前前后后跑了好几个村子,又跟那几户种葡萄的人家儿商量了几回,这才终于是把这事儿给办妥了,说起来,能这么顺利,还算是托了赵立秋的福,他年前的时候让附近村里的妇人们靠做棉衣挣了不少手工钱,那些里正族长之类的也不好太为难他们,所以才用了最少的钱最短的时间把这事儿给办成了。
到了这会儿,方怡再一次发现,他们又面临着人手不足这个大问题了!包下来的那两个山头,目前都是靠那四户人家分别看着,互相监督,难保时间长了不会出什么篓子,还是得自己这边派心腹过去盯着,王家兄弟既要负责葡萄酒窖,又要忙活那一千余亩地的监督,实在也有些难为他们,这些,都要尽快解决,至少在明年夏天葡萄成熟之前要解决掉,否则定将成为隐患。
在超乎预计的巨大财富面前,没有几个人能永远保持住本心。
想到这儿,方怡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再去琢磨更多的心思了,贪多嚼不烂,一味地扩张并不是件好事,得把手里现有的产业都拾掇妥当了才能进一步发展。
……另一边,赵立秋夫妻在边城也同样忙的热火朝天,逸仙居的分店是开起来了,照例是小吃店,米铺和布行一起开的,小吃店里的吃食不如方怡这边的丰盛,只做了热干面凉面凉皮之类的,那些精巧的点心每日都是限量供应,究其原因,同样是因为人手不足。
铺子里的小厮大都是些孤儿或是穷苦孩子,他们半天时间在讲堂学习,另外半天则就在店里帮忙,晚上就去讲堂那边挤着一起睡,不用再跟以前那样忍饥挨饿,这些孩子倒是挺开心。
只是,时常也会出现一些不好的事情,这些孩子在过去的大半年时间里都是一个人四处漂泊,或是三五成群集结在一起,虽然方侯爷会放粮救济,可对于这些正在长身体的孩子来说,发放的那点救济粮实在是不够他们吃的,所以难免会有些小偷小摸的行径,倒也不是他们不知感恩,实在是饿怕了。
第一次发现有孩子偷点心的时候,赵立秋心底是有些怒其不争的,可在搜索了他们住宿的房间之后,赵立秋却沉默了,偷了东西的显然并不只他一个,那些棉被里面,或多或少都藏了一些吃食,或是省下来不舍得吃的半个馒头,或是王芊芊偶尔得空特意做了分给他们的小点心,甚至还有凉面,全都硬邦邦的,有的甚至发馊了。
看到这情景,王芊芊几乎当时就落下泪来,这些孩子本性并不坏,他们只是饿怕了,所以才会想着要藏吃的。
若换了贪心的人,直接偷银子岂不更划算?面对孩子们战战兢兢暗含恐惧的目光,赵立秋觉得心里的某一处被戳的很疼,饥饿的滋味他当然尝过,但是他有一个好哥哥,哪怕是最艰苦的那段日子,他们也能每天都吃到东西,饶是如此,他也依然记得当时的自己觉得日子有多难熬,这些孩子曾经经历过什么他比谁都qīngchu,在方侯爷来此之前,他们甚至几天都吃不到一口温热的食物,经历过这样惨痛经历的孩子,会偷偷舀些粮食藏起来又有什么奇怪?说到底,是他没有给这些孩子足够的安全感,或许他甚至都没让他们吃饱!这个认知让赵立秋很羞愧。
也是那一次之后,赵立秋彻底的收起了原本的心思,开始真正的关心起这些孩子的身心,此时的他,完全没有想到今日的这个决定给他。
225杀鸡儆猴今年的秋收注定是忙碌的,以至于连一年一次的中秋节都给忘到脑后去了,等到听人无意间提起的时候才猛然想起今儿已经是八月十五了,而此刻的赵立夏和方怡还都城外的的宅子里,两人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经偏西了,再来做月饼已经来不及了,两人连忙匆匆往家里赶,盘算着去店里买一些,结果等他们赶回城里,不少店铺都已经关门回家过节去了,愣是没找到一个卖月饼的。
两人无奈,只得回家自己做,怎么着今天也得吃上一口月饼,中秋节可是大节啊!等到两人赶回家,却听到院子里一阵欢笑声,其中最为清脆稚嫩的那个不用说也是壮壮了,小家伙自从能自个儿坐起来之后,那是成天儿的抓着东西就往上使劲儿,这会儿正抓着左柳的衣摆想要站起来呢,一屋子人围着他喊加油,逗得小家伙精神十足,哪怕一次次屁股落地也都高兴得咿呀乱叫。
冷不丁一回头,瞄到了正走过来的爹娘,立刻扔了左柳的衣摆,冲着方怡扬起小胳膊,这是要抱抱的节奏。
方怡哪有闲工夫抱他啊,直接把赵立夏给推过去了,自个儿则开始挽袖子:不好意思,今儿忙过头了,你们坐坐,我这就去准备吃的。
齐父看着明显比上回见面瘦了又黑了不少的外孙女,很是心疼,道:别忙了,我们带了月饼和点心过来,让丫鬟随便做几道菜便好。
方怡笑道:这哪儿行?今儿可是中秋,怎么着也要弄些好吃的才是。
说话间,人已经走去了厨房,壮壮被赵立夏抱在怀里,小脑袋却一直随着方怡在转,眼巴巴看着娘亲头也不回地一路走进厨房,连个安慰的亲吻都没有,小家伙的一颗小玻璃心碎了,撇着嘴角,眼看就要哭出来,突然一个大脑袋凑过来,在他小脸儿上亲了一口,耳边是爹爹温柔的声音:壮壮这是怎么了?一天没见着爹爹不想爹爹吗?于是,壮壮的小玻璃心又被温柔的爹亲黏回去了。
↖(^w^)↗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赵立夏哪里会不知道这小家伙的小心思,平日里就黏方怡黏的很紧,只要有方怡在场,他就绝对不会朝着别人伸手,哪怕是他这个亲爹都不能让他多看几眼,真真是个让人牙痒痒的小东西!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好扭转,被爹爹亲了几下哄了两声,然后再拿出个小玩意儿在他面前晃一晃,小家伙就不再惦记已经不在场的娘亲了,抱着拨浪鼓就往嘴里塞,片刻的功夫就糊了一拨浪鼓的口水。
方辰在一旁看得直皱眉,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拨浪鼓有什么好吃的,难道不觉得涩口吗?甚至还隐约有些担心自己这小外甥是不是有点儿……笨啊?方怡弄了几个拿手小菜,又打了些糍粑,一家子人围在一起吃的也算开心,只是难免会想到远在边城的那几人。
……与赵立夏和方怡忙得忘了过节相反,赵立秋可是好几天前就琢磨起中秋节的事儿了,怎么说这也是这些孩子们聚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大节日,得让他们有个开心美好的记忆才好。
赵立冬如今已经能够活蹦乱跳了,当然这是他自认为,在御医看来,他还得慢慢养着,至少打拳什么的是绝对不可以有的。
因为他重伤在身,又是有军功在身的人,方侯爷对他也就特别的宽恕,等能下地之后就准许他进城里跟赵立秋同住了。
赵立冬其实是赵家所有孩子里最心软的一个,他坚持想要去跟赵立秋住,倒并不是因为想念亲人,而是想要去给那些孤儿讲课,好歹他也是个秀才,别的不好说,教教三字经顺带认几个字儿那总是能行的。
心血来潮的时候还会慢悠悠地比划着,教那些孩子习武,有一回被赵立秋抓了个正着,下场自然是被狠狠地削了一顿,还是当着那群孤儿们的面削的,打那以后,这些原本还对他抱着各种敬畏之心的孩子们立刻就见风使舵了,嘻嘻哈哈各种没正行,甚至还在看到他又想比划的时候,嚷嚷着说要告诉赵立秋,可把赵立冬给气得不轻。
不过也多亏了赵立冬,大的小的闹成一团,无形中让这些孩子们之间亲近了不少,对赵立秋也不再那么畏惧了。
短短时日,王芊芊对这个赵家人口中最为老实憨厚的三弟也有了很深的了解,实在是这人的心思太单纯,几乎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单纯跟方辰的单纯不一样,方辰的单纯更多是因为他善良,不愿用恶意去揣度别人的心思,但是在他心里,很多事情他都是再清楚明白不过的;而赵立冬的单纯却是真的单纯,几乎一根筋,喜怒哀乐几乎都放在脸上,说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都不为过,而且带人极其真诚,加上模样长得方正,实在是不太像赵家其他几个兄弟,也难怪听到他受伤的消息一家人会那么担心,赵立秋深知特意赶过来亲自看一眼。
赵立冬对王芊芊也是极欢喜的,这位二嫂话虽不多,却是个温柔的性子,不论是对二哥还是对他都很好,看得出来二哥也很喜欢她,最最重要的是,这位二嫂虽然说是大家闺秀,却一点大小姐的脾气都没有,洗衣做饭样样都来,烧出来的饭菜虽然不及方怡,味道却也是不错的。
这一想,赵立冬就放心了,也真心地替自家二哥高兴起来,家里头这几年为了这门亲事可没少着急,如今终于给他娶了个这么好的媳妇,当真是太好了!赵立秋每日都很忙碌,想要做善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不可能总是拿家里的钱来做善事,这样并不是长久之计,他得谋求更多的机会来安排更多的孤儿。
于是,家里都便常年就只有王芊芊和赵立冬在,他却半点都不担心。
有些没有眼色又不了解赵家这兄弟几个的人眼红他们兄弟两个受方侯爷的器重,想要挑拨他们的关系,结果话才说了一半儿就被赵立秋的眼神给堵了回去,这刚刚还笑眯眯一派纯良的人怎的突然就抹起脸来,样子瞅着还颇有些吓人,这说到嘴边的话就这么硬生生吞回嗓子里。
陈掌柜这话说的可就有些不对了,谁说在家家里就只有内子和三弟在?那每日都在讲堂里学习的孩子们算什么?点心铺子里人来人往的客人们又算什么?两人一个在讲堂上课,一个在厨房做点心,在下倒是不知道怎么到了陈掌柜这儿就成了他们两成天闲在一起了?陈掌柜满脸尴尬,抬起袖子抹了抹额头,赔笑道:这,这我也就是道听途说,还望赵公子的莫要介怀。
虽然同为掌柜的,可赵立秋却是秀才之身,这一声公子自然是称得的,不过赵立秋却不打算就这么算了,自家媳妇这么几年颇受流言之苦,断没有嫁了他以后还要继续被人污蔑的道理,他赵立秋还不是那种连自己媳妇都护不住的无用男人!而何况这流言还牵扯到了他的弟弟!道听途说的话,陈掌柜以后可莫要再信以为真了,不然在下可就真要以为陈掌柜的耳根子软,分不出真假好歹来了。
赵立秋说完,又步步紧逼:不过,在下很是好奇,陈掌柜这道听途说是从何处听来的。
陈掌柜的这回是真的叫苦不迭,他万万没有想到面前这个年纪轻轻面向嫩的小秀才居然是这么个不好惹的主儿,心里头后悔得不得了,怎么就吃饱了撑的跑来当着出头的鸟儿来?连人家的深浅都还没试出来就贸贸然的送上门来,与找死没什么两样了。
赵立秋前一阵子在这边城里可谓风光大盛,一来就做了大善人,还得到了方侯爷的亲自褒奖,随后开起来的几间铺子,那生意真真是红红火火,如何不让人眼红?眼红的人多了,问题也就来了,暗地里使下的绊子着实有不少,而方侯爷那边也没什么反应,能有什么反应呢?人家是堂堂侯爷,坐镇边关杀蛮夷来了,可不是来给他们撑腰的。
只是,这样一来,就显出了赵立秋根基不稳的事实来,既然这人并不是方侯爷护着的,那就不能再任由他继续嚣张,这边城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插一脚的。
于是,那原本还都在暗地里的手脚就全都摆到了明面上,赵立秋面前的问题也越来越多,做什么都不顺利,做什么都有人跳出来阻拦,甚至还有胆大的,直接就找来了地痞流氓去拦赵立秋的路,结果反被赵立秋给教训了一顿,众人这才想起来,这位的弟弟可还在军中,是个有本事的人啊!这一晚回去,王芊芊对着赵立秋身上青青紫紫的伤痕,一宿未眠,也就在第二天,赵立冬就从军营中屁颠颠地搬过来要跟他一起住了。
也是从这之后,赵立秋的生意才顺当了些,毕竟人家有个在方侯爷麾下当校尉的弟弟,也不能欺负的太过了。
也正因为此,才有了陈掌柜的今儿这么一出不怎么高明的挑拨。
只是,陈掌柜的从一开始就错了,那些等着看赵立秋笑话的人也都注定要落空,自己一步一步挣扎着走到今天的赵家远比外人想象的坚固,赵家的兄弟只怕一辈子都不会倪墙!陈掌柜的背后直冒冷汗,几次三番顾左右而言他想要将这茬给揭过去,可赵立秋却分毫面子不给,这个平日里最是体谅人心的小秀才今儿才算是露出了尖牙,他可不是寻常人家中养的那温顺的小猫,而是大猫!陈掌柜的,咱们这笔买卖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做生意最讲究诚信二字,可在下却看不出陈掌柜的诚信,所以,在下还是另找别家吧,这一顿在下请了,陈掌柜的慢用,在下先告辞了。
说完,赵立秋头也不回地立刻,姿态那叫一个从容潇洒。
赵立秋请陈掌柜吃饭的地方不是自家的逸仙居,而是城里头最大的酒楼,也没有要包间儿,就直接在一层厅里寻了一处位置,两人的对话纷纷被厅里的其他有心人听进了耳中,有人后知后觉的悟了,原来陈掌柜的这一趟是吃的鸿门宴,赵立秋是在拿他杀鸡给猴看呢!回到家中的赵立秋自然又是平日里的那番浅笑盈盈的模样,哪里还看得出半点生气不甘?赵立冬照例没心没肺,看到赵立秋就喊饿,问他怎的这么晚才回来,饿着他还不要紧,要饿着二嫂了可怎么得了!赵立秋心下一暖,眼底的笑意浓了几分:你分明是自己饿了吧?我在外头跑了一天,你都不关心我会不会饿着,当真是白疼你了!你那么精明,哪里会饿着自个儿,再说了,外头那么多小摊子,随便买个馒头饼子什么的都能垫垫肚子了!你这当兵没两年,歪理邪说倒是学了个足啊!兄弟两闹了几句,这才一道去洗了手吃饭,王芊芊一直在边上看着,忍不住弯了嘴角,却也没漏过赵立秋进门时眼底那一丝怒意,等到了夜里的时候,王芊芊才轻声在他的耳边问道:可是又有人故意找你麻烦?赵立秋不诧异王芊芊能看出来,这个温柔纤细的妻子最是敏感不过,当下也不瞒她,把白天里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末了才道:我早就看出这陈掌柜的是个兜不住话的,找他来下刀最合适不过!这下子,我看谁还敢乱说!王芊芊静默良久,才道:你这又是何必,旁人要说让他们说就是了,你这般强硬,怕是会漏了底,回头他们便会知道要防着你了。
他们也从来就没不防着我,再怎么样,我也不至于任由他人来欺负我的妻子和弟弟,你别想太多,凡事有我。
让赵立秋没想到的是,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强势,让那原本蠢蠢欲动的众人按捺下了心头的盘算,继而派了人去四处打听,没成想还真让他们给打听到了,打听到的结果可让众人都吓了一跳,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作者有话要说:鉴于手机JJ经常吞了最后一段,所以扇子把最后一段在这里再发一遍·····让赵立秋没想到的是,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强势,让那原本蠢蠢欲动的众人按捺下了心头的盘算,继而派了人去四处打听,没成想还真让他们给打听到了,打听到的结果可让众人都吓了一跳,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226、名声方侯爷面上虽没什么动作,暗地里却一直都在关注着赵立秋,听得再多,到底不如自己亲眼去看,看看赵家这些个小子都是些怎样的人。
赵立冬自是不必多言,在军中的这几个月早已将他摸得通透,很难想象那样一群受过苦吃过亏的孤儿家中还能出一个这般心思单纯的人,若非如此,方侯爷也不会这么轻易就盘算着帮他混个小功勋。
方侯爷起初当真只是打算帮赵立冬混一个功勋的,不必太大,回头论功行赏的时候能得一些赏赐将来也好在军中求个一官半职,却没成想他竟实诚到这地步,居然拿身体去替秦将军挡刀,甚至九死一生。
这一下当真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以血肉之躯为将军挡刀可比以身犯险诱敌深入的功劳大得去了,方侯爷简直差点儿被这傻小子给急死。
倒是秦将军,自那以后对赵立冬是真上了心,秦将军的出身并不高贵,他能有今天的地位也都是当年跟着方侯爷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起初看出方侯爷很是偏袒这小子甚至还不惜想要给他铺路的时候,秦将军的心底对这小子是有些看不起的,所以当时混战之中,他并没有对赵立冬多加照顾,但是他没想到那小子居然会这么不要命!当时的情形,其实就算赵立冬不扑过来,他也是能避开那一刀的,虽然受伤是难免的,但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更不会整个人都快被劈成两半儿!可赵立冬却二话不说就冲了过来,因为太意外太惊讶,甚至都没有人反应过来,等回过神后,那一刀已经结结实实砍在了赵立冬的身上。
鬼门关里绕了好几圈总算是把人给拉回来了,可人清醒了之后居然什么都没说,甚至连问一句秦将军怎么样了都没有,这要不是太聪明就是太老实,显然赵立冬属于后者。
于是,原本的瞧不起就变成了重视,在彻底了解了赵立冬的身世之后,这重视就变成了欣赏,甚至还默许了自家女儿成天往他营帐里跑的举动。
跟赵立冬的单纯老实全然不同,赵立秋一看就是个机灵讨喜的,那双眼睛就跟会说话似的,逢人就是三分笑,来了军营不过一天的功夫,就给他看出了不少东西,之后更是时时刻刻都呆在赵立冬身边,看似不经意,却总能不动声色地打断赵立冬和秦副将的交流相处,饶是聪明如秦副将都没察觉出自己着了道儿,这没过了多久,方侯爷和秦将军都瞧出来赵立秋的意思了,心里难免会觉得稀奇,他们相信赵立秋一定是能看出秦副将对赵立冬的心意,也能猜出秦将军对此事并不算反对,可为什么他却要反对?以他们家现如今的地位,能攀上秦将军那算得上是天大的好事了,为何还要反对?秦将军倒是没觉得自己落了面子,只是难免好奇,同时对赵立秋也生出几分好感来,不攀附权贵,说来容易,真正面对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做到?那赵立秋自进军营以来,虽然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眉眼弯弯,但骨子里却不卑不亢,所遇之人上至方侯爷,下至小兵小卒,他均以平常心待之,这份气度倒着实有些难得,不愧是左大名士教出来的学生。
后来赵立冬的伤势渐渐好转,能下地走动了,两人又去城里逛了逛,回来赵立秋就向方侯爷进言,想要去城里开讲堂,收留那些孤儿。
方侯爷一边觉得这主意不错,一边难免会猜测,这赵立秋是铁了心不想让赵立冬跟那秦副将看对眼了啊,只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再后来,赵立秋在城里闹得红红火火,开讲堂,收留孤儿,连一些孤苦无依的老人也都留在了讲堂里,接着又趁机开了几家铺子,不出意外的红火。
方侯爷一直都在看着,秦将军也跟着他一起看,两人甚至还打赌他能支撑多久,打赌的时候两只老狐狸的眼睛都是眯着的,这小猫想要在边城这块浑水里摸鱼,可有点儿困难啊,这可不是光凭聪明机灵就能行的。
到最后,好戏是看到了,可和他们预计的完全相反。
老夫有点儿明白为什么这小子不想让你家闺女当他弟媳妇了。
秦将军忙问:为何?太聪明了。
太聪明,凡事就会想得更多,想得更远。
在赵立秋看来,即便方怡和方辰是齐家和方家的后代,可他们的父母当年是诈死离京的,所以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认祖归宗,他们的荣耀得靠自己来争,他们明面上的地位依然很低,所以他们依然高攀不起秦家这棵大树,都说嫁高娶低,婚姻才能幸福长久,他赵立秋娶王芊芊虽然是高娶,但其中有太多的缘由,王芊芊本身也不如寻常大家小姐那般好名声,而他自己将来也会有更高的建树来匹配上这位妻子,所以他娶了。
但秦副将不一样,她虽是女儿身,却随父征战,率军杀敌,身上的功勋比赵立冬只多不少,而赵立冬又是个老实的性子,两人若是在一起,恐怕这辈子都是赵立冬要低头了,更何况,秦将军可就只有这一个女儿,若是赵立冬高攀了,回头他们要赵立冬入赘怎么办?他们拿什么跟堂堂大将军叫阵?此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齐家和方家为何时隔这么多年才突然出现?赵立秋不相信他们是现在才找到方怡方辰的,他们势必有不得已的苦衷,让他们不得不忍到现在才出现,而这个苦衷,十之八、九就是来自皇家,皇家当初为什么要拆散这门亲事?为的不就是怕文武结合,让皇位不稳么?如今,齐家不仅仅是出现了,甚至齐父还亲自过来教导方辰,就连方侯爷也对赵立冬格外关注,这或许表明了皇家的态度已经开始放软。
虽然方辰注定不能与齐家方家相认,但他却是能入京的,以他的过人天资,科考高中指日可待,如今又有齐父暗中护航,将来势必是要留守京中,官位或许还不会太低,那么,他们就绝对不能赴方辰父母的后尘,既然明知方辰要入京为文官,那赵立冬就绝对不能跟武将成婚。
天心难测,谁知道那皇帝会不会又突然起疑心!不得不承认,在这件事情上,赵立秋或许是赵家所有人里面想的最明白,看得最透彻的一个。
方侯爷也是在收到齐父言辞隐晦的书信之后才领悟出来的,原来这小子是知道了方辰的身世才会有这样的反应,方侯爷颇有些哭笑不得,末了又感慨万千,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啊,看来上天终究还是眷顾这那两个孩子的,让他们遇到了这样一户人家。
当然,这些事,从始至终都是瞒着赵立冬的,实在是这小子心太大,又藏不住事儿,回头要给人瞧出来可就闹大了。
赵立夏跟赵立秋琢磨了一阵后,寻思着等回家之后就开始给赵立冬物色媳妇,得趁着他这会儿还没开窍就把他的事儿给定下来,以赵立冬的性子,若是告诉他已经在家里给他相中了一个媳妇,他定然不会再去瞧别的女人,哪怕是他敬佩的秦副将也不可能再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了。
结果等赵立夏回到家里,这事儿那事儿全都来了,等他想起来要帮赵立冬找媳妇儿这回事儿的时候,都已经入冬了,连壮壮都能爬两步了,方怡听赵立夏说完之后,心里颇赞同赵立秋的看法,这将军的女儿可不是那么好娶的,更别说人还是带军打仗的,回头要不小心闹起来,直接拔刀相向都是有可能的!更何况,如赵立秋所言,两家的差距实在太远了。
看看牛郎织女七仙女和董永就知道地位悬殊的爱情是不现实的。
赵立冬可不知道自己的亲事让全家人急白了头,他在赵立秋这边住的可开心了,唯一麻烦的就是天太冷,每次换药都冻得不轻,他身上的刀伤实在太大,哪怕休养了小半年,看起来依然很狰狞,他几次三番想要回军营操练,均已伤势还未彻底恢复被驳回,于是他继续窝在赵立秋那儿给他帮忙。
两个多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已经足够让边城里的人看清赵立秋是真善人还是伪善人,而赵立秋又陆陆续续将临近城镇流落的孤儿都收养过来,赵善人的名号渐渐传开,有不少人看到了赵立秋此行背后的意义,在赵立秋的游说下陆陆续续伸出援手,不为别的,只为有一个善人的好名头。
赵立秋也干脆,先把讲堂扩展了一些,然后在讲堂大门边上立了块石碑,石碑上刻着某年某月某善人对此讲堂捐助多少银两。
石碑做的很大,上面却只有一小部分刻了字,赵立秋一身青衫站在石碑旁,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笑容可亲地为众人答疑:赵某此举,只为让每一个有心捐助讲堂的善人都能被大家铭记,让后世敬仰。
至于这空白部分,则是留给其他有心做善事却无从下手的善人们的,自今日往后,但凡有善人想要捐助讲堂,名字都将被刻在此石碑之上。
方侯爷站在人群外,看着不远处那道身影,眼底满是赞许,曾几何时,他也认为赵立秋设立讲堂不过是为了聚拢人心,博取虚名,以便自身尽快立足,如今却明白,他是真心地想要做善事,这些孤儿每日都会在他店里帮忙半日,却都按时被付了工钱,可见他从一开始就并未存了利用这些孤儿当免费劳力的心思。
不过,能把经商之道用于做善事,倒也不啻为一桩奇事。
看着那些个平日里一毛不拔的老狐狸被赵立秋骗得团团转,心甘情愿奉上大笔的银两只求赵立秋能收下,方侯爷心情大好:替老夫也送一千两过去,名字就不必刻上去了。
……似乎是为了与赵立秋遥相呼应,赵立夏在城中也设立了一座讲堂,不过比起边城,这边的孤儿就要少得多,且大都是女孩儿,想来有可能是逃亡途中被父母遗弃的,年纪偏大,不能进慈幼局,只能四处流荡甚至当小乞儿,这会儿都被安置在了讲堂里,赵立夏建立这间讲堂倒没有费多少功夫和银两,毕竟这城里不比边城,他们也算小有名气,再加上还有白城山帮忙,捐钱的人有不少,甚至连那些家族都没落下,花钱买个好名声,谁不愿意呢?齐父对此并未多做评论,只叮嘱赵立夏莫要光看形式,还要注重这些孩子未来的安置。
赵立夏自是连声应允,方怡听后,也觉得是这个道理,男孩儿尚且好说,倒是那些女孩儿有些麻烦,总不能让她们去做些抛头露面的活儿,不过眼下才刚刚开始,这些问题有的是时间慢慢来想。
时间就在一天天的忙碌中飞快地溜走,等到赵立秋的家书再一次送回来的时候,方怡才恍然惊觉,这是又快要过年了!已经长得越来越白胖的壮壮一点儿都没辜负这个小名儿,肥嘟嘟的小爪子攒着娘亲的裙摆,可着劲儿往上使力,就想吸引一下娘亲的注意力,只可惜,沉迷于书信的娘亲完全没看到这小豆丁儿,看完之后还立刻一个转身就要离开,结果小家伙就被带着扑街了!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了,小家伙哇的一声哭得那叫一个荡气回肠,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怎么滴他了呢!于是,这一整个下午,方怡都不得不留在房里哄这个小祖宗,顺带也歇口气。
似乎从跟齐父相认的那一天起,就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变得比以往更努力,更忙碌。
以前大家也会想着要过更好的日子,但却依然有种不温不火的感觉,眼下却像是火烧眉毛似的,一个比一个拼命。
是因为原本迷茫的未来突然有了一个清晰的目标?赵立秋信里说他今年不回来过年了,等年后会回来一趟,赵立夏他们也并未觉得遗憾,只要知道亲人在远方过的很好,哪怕不能相聚也是高兴地,赵立秋大善人的名声已经传出很远,他正打算借此机会扩展新的商路,如今的他好比入了海的鱼儿,只管放手去做。
年关之际,齐父启程回京了,他虽然辞去宰相一职许久,但皇帝每年宴请群臣的时候都没有落下他,今年也应当是如此,他必须要回京。
方辰自是有些不舍,临行前偷偷在齐父怀里蹭了一会儿,这才作罢,这若是换了齐墨来,恐怕就不想要回京了,齐父到底是齐父,摸摸方辰的头,笑道:我去了京城,换你先生回来,也不算赔本的买卖。
先生能回来过年?我回京了,他自是能脱身的。
方辰这才高兴了些,一旁的左柳也终于不再挑眉了,亏他还记得自个儿先生是姓左!……齐父回京途中与左穆偶遇,两人秉烛夜话,互通有无,京城里不太平,朝野中也蠢蠢欲动,皇帝年事已高,底下几个皇子都不大安分,蛮夷入境,方侯爷突然出山,大军开拨,这一切都让原本的平衡被破坏,齐家和方家素来都是皇子们争相拉拢的对象,即便是太子也不例外,齐父不在京城的这半年里,齐府热闹非凡。
对此,齐父毫不在意:这不过才刚开始而已,还远远未到要紧的时候,现如今,陛下安坐上位,不动声色,无非是想看看自己几个儿子的本事,若是有人闹得太过火,甚至想要冒大不韪,只怕下场不会好过。
贤弟身为太子太傅,太子可有曾拉拢与你?左穆避而不答:不如子修兄猜猜看?齐父沉思片刻,道:以我猜测,太子应当不会开这个口,但是太子妃却会。
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子修兄!齐父笑道:毕竟我也曾是太子太傅,太子的心性我且略知一二,宅心仁厚,懂得顾全大局,不过太子妃就……左穆接过话头:太子妃乃太后钦定,曾得太后调、教,行事难免有几分张狂。
岂止是张狂,简直就是目中无人,齐父也是回京之后才得知,那太子妃拉拢左穆不成,竟然想要给左穆之女指婚,怂恿太子不成,便入宫去求见太后,太后居然也动了心,若不是淑妃当时也在场,及时劝阻太后一直脱到皇帝过来,这事儿可真就要闹大了。
左穆是谁?他可是连皇帝请他当太傅都敢一口回绝的人,会任由太后给他幺女指婚?还是给太子妃的侄子指婚!这是诚心想让全天下人都耻笑皇家昏庸吗?太后还从未见过皇帝用如此严厉的口吻与自己说话,当即又惊又怒,气得病了好几天,连带着连淑妃的面也是不见了。
至于罪魁祸首太子妃,则直接被皇帝下令禁足,直至左穆离开东宫,此等处罚不可为不重,重的让太子妃连找人求饶的胆量都没有了。
此刻左穆并未提及此事,反倒问起了赵家那几个孩子的情形。
齐父这会儿也并不知道左穆在京城受了委屈,听到这话,面上的笑容不由多了几分温柔和自豪:都是很好的,立冬以身护主救了秦将军你应当已经知晓,立秋几个月前去了边城,如今在那边也算小有名气,方怡生的那个大胖小子如今都能爬几步了,至于那两个小的,等你回家亲自去看看便知。
子修兄这样吊我胃口,岂不是诚心让我这一路不好过么?齐父笑而不语。
左穆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那辰辰和筱筱的亲事你跟他们提过了吗?还不曾提过,贤弟不是说要再等两年的?怎么,贤弟在京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回轮到左穆不开口了。
于是,这一夜过后,两人马不停蹄各回各家,且不说左穆如何惊讶方辰和赵立年的变化,那齐父几乎在回家的当天就听说了整件事,心下一惊,难怪左穆突然提及婚事,想来是此事给弄烦了。
当即命人备轿,齐父直接去了东宫,在书房里把太子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可怜那太子,先前才被皇帝大骂一顿,又被左先生冷落了一个月,如今又要被齐父训斥,说到底,都只因为他的性格不够果断干脆,对太子妃没有好好的管教,任由她将手伸到了朝堂政事,此乃大忌!齐父曾经当了十年太傅,几乎是看着太子长大,自然有训斥他的资格: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这个道理难道还要我再教你一次吗?你身为太子,连自己的太子妃都束缚不了,将来如何震慑后宫?如何治理天下?你一片仁爱之心是好事,但你身为太子,光要以德服人乃不可能之事,上位者需恩威并施,让下□妾都对你有敬畏之心,今日你的妻子敢越过你直接去向太后求她给你的老师的女儿指婚,明日她就能越过你干涉朝政,甚至是垂帘听政!仅此一事,你的软肋尽显无疑,你若不好好反省,改过自新,这太子之位不要也罢!齐父说完,拂袖而去,只留下太子在书房中静静立了一夜。
几日过后,齐父在书房大骂太子一事便悄无声息地传了开去,有人欢喜有人惆怅。
太子被齐大人训斥可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不正说明了齐大人对他亦是失望之极?三皇子殿下又为何愁眉不展?三皇子幽幽叹了口气:爱之深责之切,我便是想他来骂我,他恐怕也是不愿的。
后宫里,淑妃听了贴身宫女的汇报之后,轻叹一声:只愿经此一事,太子真的能改改性子。
作者有话要说:↖(^w^)↗227、以身相许得知左穆归来,赵立夏带着全家立即赶去左府,连最小的壮壮都没落下,小家伙平日里很少被带上街,更别提是坐马车了,这一路上高兴得手舞足蹈,咿咿呀呀说说唱唱着谁都听不懂的话来。
左穆的归来很大程度上减轻了方辰对齐父的思念,更别提还有一个左筱筱,小姑娘在京城齐府住了小半年,看到也学到了不少东西,言行举止都有了一些改变,虽然性子什么变化,可整个人看起来却多了几分端庄秀气,看得左柳兄弟两直咂嘴,不愧是齐家的主母,教出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方辰心里头最记挂的是左穆,冷不丁看到左穆身旁的左筱筱,左筱筱也不像往常那样看到他就瞪眼,居然还冲他笑了一个,着实把方辰吓得不轻,之后却又莫名地红了脸,心里偷偷地想:半年没见,左筱筱笑起来好像比以前更好看了!另一头的赵立年早就把左筱筱划为弟媳妇,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这会儿看到方辰愣了神,连忙拽了拽他的衣袖,暗骂这傻小子!哪有还没跟师父请安,就冲着小师妹脸红发呆的啊!屋里的人瞧着这情形,唇边都是掩不住的笑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愫,总是那样的纯真美好。
方怡瞧在眼里,心里头偷偷地琢磨开了,之前还不知道身世的时候,方怡不太敢想这些事,只偶尔寻思着,将来若是方辰能高中,那就试着跟左穆提提亲,看能不能把左筱筱给求来当个弟媳妇,至于成不成实在是没几分把握,毕竟左穆的身份太尊崇,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高攀得起的,再说收徒弟跟挑女婿也是不一样的,不过,如今方辰是齐父的外孙方侯爷的曾孙,想来应该是配得上左筱筱了吧?或许等来年齐父再回来的时候,可以跟他提一提,看看他能不能出面替方辰求这门亲。
这半年里第一回见面,左穆也没说太多严厉的话,大部分时间都在逗弄壮壮了,小家伙也不认生,被左穆抱在怀里,仰起小脸儿冲左穆笑得可甜了,小爪子还抓着左穆的手指,只想往嘴里放,小腿儿一个劲儿地瞪着,瞅着就是个活泼的。
左穆笑道:这小家伙可不像是早产出来的孩子。
说到儿子,方怡忍不住道:大家都这么说,三妞儿说她家那两个加起来都没他一个人能闹腾,手脚的力气也大得吓人。
左柳笑道:我看是你家一天几顿的羊奶喂的好,我就没见过别家的孩子有这么能吃的。
大家说说笑笑,左筱筱站在左穆身旁,好奇地凑近了去看,小家伙粉嫩嫩肥嘟嘟的,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着你的时候,可真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太可爱了!看着看着,忍不住就伸出手去戳了戳小家伙的脸蛋儿,真软啊!忍不住又戳了两下。
小家伙平日里没少被人戳脸蛋儿,这会儿心情好,也不在意,倒是一旁的方辰心疼了,他的小外甥才那么小,总戳脸蛋儿会流口水的!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叫住了左筱筱:婶儿说了,小孩子的脸蛋是不能戳的,会流口水。
左筱筱被这么当众揭穿了小动作,脸上一红,又是羞愧又是生气,水汪汪的大眼睛瞪了方辰一眼,一跺脚就跑到后面去了。
方辰顿时有些无措起来,他又说错什么了吗?赵立年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低声数落道:筱筱要戳你就让她戳几下嘛,她喜欢壮壮才会戳他呢!再说了,你这话可以私下里再告诉她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你让她一个女儿家怎么好意思!这一下,原本还在笑话方辰的众人纷纷斜眼去看赵立年,颇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子跟方辰差不多年纪吧?从哪里学来这一套一套的?莫不是当真想要将来娶十个八个的老婆?等晚上回到家里,方怡忍不住就跟赵立夏说了想要替方辰跟左筱筱求亲的事,赵立夏有些意外:现在就提太早了吧?他们两都才十来岁。
方怡摇摇头:不算早,先生如今身在京城,想要与他结亲的人必不会少,我们若是不早点开口,恐怕回头就没机会了。
况且,先生此番进京,唯独带了筱筱一人,可能也有别的原因在。
你是说,先生可能打算在京城给筱筱选一门亲事?方怡点点头:所以我想趁早把这事儿给提了,不论成与不成,至少不留遗憾。
赵立夏想了想,道:此事要不要先与齐先生商量一下?若是他老人家肯出面的话,成功的几率应当比现在大吧。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两人商议过后,此事便暂且就这么定下了,等年后齐父一来,立刻就跟他提及此事,最好能趁着左穆回京之前开口,至于成不成。
正如方怡所说,不论成与不成,他们至少尝试过,将来也不会有什么遗憾。
虽然今年比去年过年又少了几个人,却反而更热闹,原因无他,都在壮壮一人身上,有他在,无论何时都不会冷清了去,再加上新年里鞭炮声不断,小家伙睡着睡着就会被吵醒,哭上几声之后就被哄好了,到后来睡眠时间直线下降,居然还不困,方怡看得啧啧称奇。
一整个腊月加新年,小家伙都被方怡打扮地跟个移动小红包似的,浑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大红色的,更衬得小家伙白嫩嫩粉嘟嘟的,任谁看到了都要夸一声,再给上一个小红包,起初小家伙不知道,收到红包立刻往嘴里塞,后来发觉每次红包拿到手没多久都会被爹亲娘亲给拿走,到最后,小家伙居然自觉了,拿到红包立刻转着小脑袋去看方怡或是赵立夏,然后乖乖把红包塞过去,可把大家伙儿给乐得,直说这小家伙聪明,将来肯定像他舅舅那样有出息!方辰听得可得意了,不读书练字的时候几乎都围着小家伙转了,另一头赵立年的心里头可不舒坦了,壮壮是方辰的外甥不假,可那也是他侄子啊,怎么他这个小叔叔就被人给彻底遗忘了呢!他也是很有出息的好不好!年底的时候,方怡和赵立夏又狠狠忙了一把,给每个帮他们做事的人都准备了一份年货,让他们带回家过年,东西并不是多贵重,但是却是东家亲自一家一户送上门的,就冲着这份子心意,就足够让人心窝子暖呼呼的,拍着胸脯让年轻的东家放心,他们别的不会,干活儿是一定会好好干的!方怡要的也就是这个效果。
……另一头的赵立秋也同样在做这收买人心的事儿,陪着那些孤儿老人热热闹闹地过了个新年,最后还被方侯爷派人来邀请去军中与大家伙儿同乐。
也是这一晚,赵立秋一个不小心被人给灌醉了,终于没能看住自家傻乎乎的三弟,让他被秦副将逮了过去,等到第二天醒来,赵立冬已经完全一副见了鬼似的魂不守舍的模样了。
彼时的赵立秋还没察觉出事情的严重性来,宿醉过后的头疼折磨得他十分难受,饶是喝了王芊芊熬得醒酒汤也还是不大舒服,整个人都慢半拍似的。
兄弟两人一个傻一个呆就这么面对面坐了大半天,赵立秋终于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儿了:你怎么了?昨晚喝多了,碰到了伤口?赵立冬木然地摇摇头,继续发呆。
赵立秋暗道不好,连忙凑过去晃了晃赵立冬的肩:你这是怎么了?跟二哥说说,昨晚发生什么了?赵立冬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秦副将说我救了她爹,她要以身相许。
咚的一声闷响,赵立秋栽倒在地,揉着头上的大包爬起来:你刚说的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秦副将要我娶她!这回听清了,却还不如没听清呢!赵立秋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更清醒一点:这事儿不都过去好几个月了么?她怎的突然提这茬儿了?赵立冬苦着脸:我也不知道啊,她昨晚突然就把我找过去,然后就跟我说了一句,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然后呢?然后她就转身走了,我在那儿等了一晚上,她都没回来解释清楚,然后我就来你这儿了。
赵立秋叹了口气:她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她要嫁给你。
我不能娶她!赵立冬说的斩钉截铁。
赵立秋忍不住问:为什么?我看你平日里也挺欣赏她的啊。
赵立冬一脸严肃:秦副将是巾帼英雄,我哪儿配得上她!我是秦将军的护卫,替他挡刀是我分内的事,怎能为了这事儿就让她嫁给我?我这样岂不是趁火打劫?赵立秋扶额,果然他不该期望过高吗?这样的理由要是说出去,那位秦副将怕是更要嫁给赵立冬了,这年头,这么实诚的相公可不好找!事情似乎有些麻烦了,以赵立秋的聪明头脑居然都想不出一个应对之策来,幸亏秦将军那边也没有立刻就要答复的迹象,赵立秋在跟王芊芊琢磨了三天三夜无果之后,毅然决然地收拾了包袱,决定回家一趟,这事关赵立冬一辈子幸福的大事儿,可不能马虎了!……于是,这正月里还没过完,原本说过年不回来的赵立秋就带着三个半大的孩子冒着大雪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他们出现在门外的时候,可没把开门的丫鬟给吓着,因为赵立秋一行四人的模样实在是太难看,而且身边也没看到王芊芊,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路上遇到打劫了呢!这天正是正月初十,也就是说,赵立秋可能年初一初二就启程了,一家子人没有多说什么,纷纷烧热水热饭菜,让这四个人吃了一顿热乎乎的饱饭,又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这才像是重新活了过来,三个半大的孩子被安排着睡觉去了。
赵立秋没心思睡觉,也没顾上去捏小红包的小脸儿,直接就把赵立冬的事儿给大家说了。
方怡是真真吃了一惊,想不到这种时代居然还有这样的奇女子,开口跟男人说要以身相许的女副将,这是真人版的花木兰啊,想想就觉得敬佩!不过,更吃惊的是赵立冬居然还不同意!这小子是傻了么!赵立夏问道:立冬的意思你问清楚了?他是当真不想要这门亲事,还是不喜欢那位秦副将?我看得出来,立冬对秦副将应该是很敬重的,至于喜欢还谈不上,他都还没开窍呢。
赵立秋说完,又叹了口气:不过这事儿不能拖久了,我来之前那小子就有点儿不对劲儿了,没事儿老发呆。
赵立夏又看了看方怡,才道:我觉得秦副将会有这样的举动,应该她爹秦将军是默许的,就是不知道方侯爷有没有插手这件事。
方怡道:那你看得出来秦副将是不是喜欢立冬的?赵立秋道:那是没跑了,我刚去那会儿,她天天往赵立冬的帐篷里跑,一日两顿的饭菜都是她送的,连喂饭都是她亲自喂的!这要说她不喜欢立冬,我是不信的。
后来我去了之后,总是想着法儿的分开他们,起初这姑娘还没察觉,后来发现之后,对我的态度冷淡多了。
那就是喜欢了。
方怡道:我个人是同意这门亲事的。
赵立秋不解道:为什么?秦将军可就只有这一个女儿,万一将来要立冬入赘怎么办?这个好办,我们提亲的时候可以主动提出,将来他们生的第一个孩子,不论男女都姓秦。
赵立夏点点头:这是个好办法,秦家想要立冬入赘,无非也是怕他们秦家断了后,只要我们主动提出让孩子姓秦,想来他们也不会再为难我们。
赵立秋一拍脑门儿:我怎么就没想到!方怡笑了笑:这种事儿,你想不到也是正常。
其实这门亲事最重要的是要立冬自己喜欢,只要他喜欢了,那就娶,若是不喜欢,我们便想办法替他拒绝,其他的不用担心,你回去之后,只管把这话说与他听就是。
听到这话,赵立秋没来由想到自己拖了几年才成的亲事,心下不由有些暖意,自己的哥哥嫂嫂当真是世上最好的兄嫂!压在心头多日的大石瞬间被挪开,赵立秋整个人都轻松了,当即抱起红包侄子一顿猛亲,再来几下抛高高,把小家伙逗得咯咯直笑,一点儿也不怕摔着了。
既然已经回来了,少不得要多住几天,赵立秋去了几趟左府,听了左穆几次教诲,都说商人重利,其实并非如此,儒商重的便是仁义二字,赵立秋在边城所作所为称得上一句仁义,但是还不够,还要做更多,而且发展方向也要有所转移,光靠卖点心卖布匹卖粮食是成不了大家业的,还要有更多的东西。
听了左穆的教诲,赵立秋心中对未来又有了些新的计划,趁着在家,都一股脑儿说给方怡和赵立夏听了,两人又出了些新的主意。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正月就过了一大半儿,赵立秋也琢磨着该回边城了,临走时,他把之前带来的三个半大的孩子都交到了赵立夏和方怡的手里:这三个人是我在边城那边讲堂里挑选出来的,在我身边跟了几个月,学了不少东西,都是些聪明且懂得感恩的,我这次回来就是打算把他们留给你们帮帮手。
方怡道:你孤身一人在边城,才更需要帮手吧。
赵立秋笑道:嫂子你错了,我在那边的讲堂里收留了不少孤儿,很多都是勤快肯干的,还真不缺人手,倒是你们,虽然也开了讲堂,但到底盯着的人太多,孩子也都太小,你们也不好让他们来帮忙。
这三人你们就留着用吧,回头等我发现其他好的,再送回来。
听到这话,赵立夏和方怡两人也不再多说什么,接过赵立秋手里的契约看了看,三个人都是活契,类似现代的劳动合同,倒是不错,末了,又叮嘱赵立秋一个人在路上多加小心,到了边城立刻送书信回来报个平安。
所谓家人,便是如此,不论身处何时,心中始终记挂着彼此,处处为对方着想。
228 情诗赵立秋回到边城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赵立冬叫到跟前,很认真严肃地进行了一次长谈,将他的顾虑和大哥大嫂的决定都细细说给他听了,末了才道:我说这些给你听,并不是增加你的压力,只是想让你心里有个数。
这是关乎你自己一辈子幸福的大事,做决定的也只能是你自己,不要去看别人怎么想,关键在你自己怎么想,你若当真喜欢那个秦副将,喜欢到愿意为她去面对那些流言蜚语,也愿意让她压你一头,那二哥建议你娶了她,若是不喜欢,那这门亲事二哥便替你推掉。
到这份上,饶是赵立冬再后知后觉,也还是知道了为何赵立秋会在大年初二突然赶着回家,原来都是为了他的这门亲事,赵立冬只觉得胸膛里堵得慌,说不出的情绪在翻滚,他猛地站起身,大声道:二哥,这门亲事你帮我推了吧!你说的对,秦副将身份尊贵,我区区一个校尉,哪里高攀的起?结亲讲究门当户对,就算将来辰辰立年再出息,也不可能高的过秦将军,若是将来把人娶进门,她却看不起嫂子,让嫂子平白受了委屈,那我当真就是猪狗都不如了!赵立秋笑了:还算你这小子有点儿良心,没光顾着想自个儿媳妇儿。
这事儿我也问过先生了,先生说秦将军为人素来忠厚,应当不会瞧不起我们,我看那秦副将虽性格直爽不拘小节,却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应当不会出现你说的情况,再说了,咱们嫂子可不是寻常妇人,谁能轻易让她受了委屈?二哥还是那句话,你喜欢咱就娶,不喜欢咱就推了,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做什么?赵立冬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明明就是你自己想的最多。
你这小子,刚夸你呢你就来埋汰你二哥了?我这不是为你好么?你要不是我弟弟,我管谁看上你了?你当我闲着没事儿成天琢磨这些有的没的?你当琢磨这些事儿就不费神的啊?知道自己说错话,赵立冬连忙凑到赵立秋身边儿,各种讨好巴结,兄弟两随即闹成一团,王芊芊在一边看着,眼底满是温柔的笑意。
就在赵立秋回来的第二天,军营里有人过来传话,说是方侯爷召见,赵立冬这回不能继续装死了,老老实实收拾了仪表赶去了军营。
一路上小心翼翼,时不时就四处瞄一眼,生怕见到了某个身影,直到走到大帅帐前,这才松了口气,抬头挺胸,一脚他进帐篷,下一刻,待看清帐篷里的人之后,却差点儿吓得转身就逃。
那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模样可把秦副将气得不轻,就算她个性直爽也到底是个姑娘家,让她亲口说出要以身相许的话来就已经是不易了,偏生这人听了之后没个反应不说,居然还处处躲着她,甚至十天半个月都不回一趟军营,眼下看了她又是这一副恨不得马上逃走的架势,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秦副将当即上前一步,看着赵立冬被自己这举动吓得往后一跳,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怒斥道:你躲什么!我又会吃了你!要不是看在你替我爹挡了那一刀的份上,你当我乐意以身相许啊?听了这话,赵立冬心里突然冒出一丝丝说不出的滋味,有些难过有些酸涩,忍不住道:我救秦将军是分内之事,又没有奢望过要你以身相许。
是我自作多情,送上门去让你践踏!赵立冬下意识反驳:我没有,我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所以才有些不敢面对你。
秦副将冷哼一声:我原本以为你跟别人不同,现在看来却都是一个样,你们男人自己没本事,还不许我们女人上阵杀敌立功勋!这是可笑可悲!一旁的秦将军有些坐不住了,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是什么话!秦副将一张俏脸儿布满寒霜,冷哼一声便扭过头去,显然不大给自家父亲面子。
看了半天热闹的方侯爷正要出来打打圆场,却见一直闷不吭声的赵立冬突然上前一步:我没有这样想!我不觉得女人就不该上阵杀敌,相反,我一直都很敬佩你!我觉得配不上你不是因为你是副将我是校尉,只是因为你的父亲是将军,而我却是父母双亡的孤儿,我只有待我极好的兄嫂,若是娶了你,我受些委屈不要紧,但我不想我的兄嫂也受委屈!原本因为赵立冬的解释而脸色有所缓和的秦副将在听到最后的时候,整个人都要狂暴了,她怒极反笑,声音听起来竟无比地轻柔:你觉得娶了我会很委屈?你还觉得我将来会欺负你的兄嫂?赵立冬却茫然无知,还一本正经地点头道:自古嫁高娶低,若是娶了身份地位远高于自己的妻子,那自然是要受些委屈的,你常年在军中,性子如此刚烈,说话又直接,将来少不得会与兄嫂有些摩擦。
方侯爷忍不住想要扶额,这人到底是不是赵立秋的亲兄弟啊?怎的连赵立秋万分之一的精明都没有,还好意思说秦副将说话直接,他自己才是个直肠子的愣头青吧!就连秦将军都有些不忍去看自家女儿的模样了,只觉得他相中的这个女婿实在是太……秦副将没想到赵立冬居然还真的敢说出口,一口气堵在嗓子里,半天都没下去,她深吸几口气,压下想要将面前这人暴打一顿的冲动,怒道:你放心!就是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本姑娘也不会嫁给你!说完,越过赵立冬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帐篷里顿时静悄悄的,赵立冬一脸呆滞,方侯爷和秦将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最后,方侯爷无奈地开口:立冬,你就为了这不想娶她?赵立冬的脸顿时有点儿泛红,却还是老老实实道:我没不想娶她。
方侯爷忍不住抬高了声音:你既然想娶她你刚刚为什么还要说那样的话?赵立冬有些满脸不解:我没说什么啊,我只是实话实说,哪知道她突然就生气了。
方侯爷叹了口气:你先回去吧,把今儿发生的事告诉立秋,让他给你出主意去。
……京城齐府。
父亲,侯爷保的这个媒不大好吧,让立冬娶秦将军的女儿,会不会太招摇?齐父摇摇头:不招摇,秦将军虽为将军,但秦家却是后起之秀,且家中一脉单传,人丁单薄,到这一代更是只有一个女儿,即便结了这门亲,皇上也不会在意。
况且,立冬救了秦将军一命,秦将军以女儿嫁之,这传出去还能是一段佳话,别人说不出什么不好来。
侯爷此举乃是一箭双雕。
齐墨细细想想,确实如此。
齐家长子齐砚道:如今他们兄弟几人就只剩下赵立年了,他的亲事当从京城中选才好,是否现在就可以开始物色人选了?也省得将来措手不及让别人钻了空子。
齐父道:此事我已经同你们的母亲商量过了,她心中有数,你们不必挂心。
待正月过后,我便要启程,如今朝中并不安稳,你们要切记行中庸之道,不偏颇任何一人。
齐砚齐墨齐齐躬身称是。
齐父离京不就之后,皇帝突然感染风寒,卧床不起,朝中之事均交由大臣以及太子协三位皇子共议,唯独边疆战事需即刻上报皇帝,一时间,京城人心浮动,暗地里风起云涌,几大名门世家或是支持太子,或是声援三皇子,隐隐呈现对立之局面。
唯独齐家还未表态,虽然年前齐父闯进东宫怒斥太子,但那并不代表什么,齐父当年可是连皇帝都要退让三分的,齐府每日人来人往,得知齐父早已暗中离京,众人皆是一脸叹息,齐父不在,齐家兄弟按捺不动,现任宰相又是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一时间,让那些处于观望的众人不知该以何人为马首。
皇帝懒洋洋靠在龙床之上,眯着眼听属下汇报京中各处动向。
为了这个皇位,他争了几十年,也算计了几十年,如今他老了,也有些累了,是时候考虑传位的事了。
五个儿子,成气候的只有两个,一个太宽厚仁义,一个太野心勃勃,若是他们的性子能揉捏到一起该有多好?想着想着,思绪不免又转到了方家和齐家身上,若是当年没有发生那样的事,小侯爷如今也该是一员猛将了吧,这次蛮夷来犯也不必非要让方侯爷亲自挂帅了,不过,能趁此机会将这困了多年的死结解开,也算不错。
齐家想给方辰求左家的亲,方侯爷想给赵立冬求秦将军的亲,说到底也是为了防着他这个皇帝的,齐家素来精明睿智,只是没想到连方侯爷都学聪明了,给赵立冬塞了个将军之女,将来回京论功行赏,他也不好再去赐婚。
看来,他们不仅仅是打算扶持方辰,连带着赵家几个小子他们也想推一把。
既然如此,那便让他好好瞧瞧赵家那些个孩子有什么能耐能让眼高于顶的齐家和方家都另眼相看!……赵立秋在听了赵立冬说的之后,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想他何等聪明之人,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老实弟弟,听听那些话说的,这要是换了他是那秦副将,早就一刀砍过去了,不嫁这个呆子是对的,否则迟早要被气死!赵立冬眼巴巴地望着赵立秋,显然还不太明白怎么好端端的事情就变成这样了:那秦副将临走时说她不嫁了。
赵立秋没好气道:是啊,她不嫁了,正好,你也不用为难了,这婚事成不了了,皆大欢喜!赵立冬听出这话里的讽刺来了,耸拉着肩膀,一副被遗弃的大狗狗一般:我明明是想夸她的。
夸人夸到人想拔刀砍你,你这也算是奇才了。
赵立秋忍不住又回了句。
那我现在要怎么办?二哥,你帮我想想呗,我,我其实是想娶她的,真的,我想了好几天了,还是想娶!赵立秋认命地叹了口气,只觉得养弟弟可真是个麻烦事儿,心里头愈发的觉出大哥大嫂的好来,琢磨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所谓烈女怕缠郎,搁你们身上应该是最合适不过了,从明儿起,你每天都去军营里找她去,跟在她身边儿,好歹先让她不生你气了再说。
赵立冬认真地点头,随即想起什么,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她是副将我是校尉,她能去的地方有很多我不能去的,那要怎么跟?是啊,都忘了他们两都在军营中了!赵立秋扶额,重新琢磨,过了会儿,又道:那便写信吧,拿出你读书的劲儿,每日给她写一封情诗,总能打动她的。
赵立冬一听,立刻就皱起脸来:二哥,这个我真不擅长,这都好几年没作诗了,早就作不出来了!我这会儿也写不出来,要不写封信回去,让立年辰辰帮你写一沓过来,回头你一天抄一首送过去。
赵立冬道:这一来一回得好多天吧,时间太久了。
赵立秋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现在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那时候少说两句得顶的上这会儿两个月了!赵立冬自知有错,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
你前阵子不是无聊跟那群小子学编蚂蚱么?回头再去学点儿别的,一天编几个给她送过去,怎么着也要熬到立年辰辰的情诗过来!问题终于解决了!赵立秋只觉得这帮弟弟出主意追媳妇儿可比跟人谈好几年的生意都还要累!那封承载了赵立冬全部的殷切希望的书信终于翩然落到了方怡的手里,她看到信的第一反应却是重新拿起信封,瞅瞅是不是谁家的信件给记错了,等到看完全文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不由有些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当哥哥的想追媳妇儿居然还要弟弟帮忙写情诗,还要的那么理直气壮,那两个人可真是都活倒过去了!在许多年以后,方怡时常都会想,若非当初她一时心软,同意了赵立冬信中所求,赵立年是不是就不会练得那一首好情诗,以至于骗了一个又一个良家闺女进了他们家的门,名流才子之名更是传遍了全天下!看完信,方怡哭笑不得地甩给赵立夏,等赵立夏看完,脸上的表情也十分的诡异,两人对望半晌,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这事是立冬有错在先,又关乎他这一生的幸福,那就让立年辰辰试试吧,左右情诗也是诗,想来也能陶冶情操。
许多年后的方怡每每想到自己的这句话,都忍不住想要叹一声,写情诗不仅能陶冶情操,还能增加情商呢!赵立年和方辰在看过书信之后,当即一口应了下来,帮哥哥追求未来的嫂子,是当弟弟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更何况只是写情诗而已,又不算什么辛苦事儿!于是,在书信到家的当晚,赵立年和方辰就开始伏案苦思,一晚上的功夫,赵立年写了三首出来,方辰到底腼腆,琢磨良久也只写出一首来,赵立年看过之后,嘿嘿笑了两声,趁着方辰不注意,偷偷把这情诗装在了书信中,又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等到第二天去了左府,立刻偷偷托总管转交给左筱筱。
说来也叫不凑巧,总管刚趁着左筱筱一个人在的时候把书信转交给她,后脚左柳就找她去前厅见齐父,好巧不巧就看到了那封情诗,当即就挑了眉,看了眼面如桃花含羞不已的小妹,他轻叹一声女大不中留,拿了那书信转身就走。
左筱筱想要出声阻拦却已经是迟了,想了想,到底没那个勇气追上去,不为别的,就怕不小心碰上了方辰,那可怎么得了!这一日,刚好齐父到了左府,左穆还未来得及动身,赵立夏方怡他们得了消息也赶来左府,一行人正围坐在大厅说说笑笑,当左柳将那情诗抖开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方辰更是目瞪口呆,想不通明明是帮赵立冬写的情诗怎么就突然跑到左柳手里了。
左柳看着方辰,笑得好似一只狐狸:辰辰,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有这般情怀,居然懂得赠情诗给筱筱,倒是叫我这个当师兄的好生意外。
方辰只觉得脑子好似被一道天雷劈中,整个人都呆滞了,赠情诗给筱筱?这情诗是左柳从左筱筱那里拿来的?作者有话要说:^_^229、五年之约虽说帮哥哥追求未来嫂子是当弟弟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方辰也是真心愿意帮赵立冬的,只不过对他来说,写情诗终究还是件很羞涩的事情,不然也不会趴在书桌前一个晚上才写出这么一首来,写完之后满脸通红不说,甚至还不敢多看几眼,晚上做梦的时候还梦到了某些不能宣之于口的事情。
当然,以方辰的心性,这种不能宣之于口的事情在别人眼里那是再正常不过,比如花前月下,看花看雪看星星月亮什么的。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方辰才一时不查,让赵立年钻了空子,偷偷把情诗给摸了去。
此刻,眼睁睁看着让自己倍感羞愧的情诗就这么被宣之于众已经是件很丢人的事情,却不想还有更丢人的,这情诗居然是左柳从左筱筱那里拿来的!一时间,方辰整张如玉般的小脸瞬间变得通红,好似那刚蒸熟的螃蟹似的,头顶上隐约还能瞧见白烟呢,他磕磕绊绊地解释:那个,不,不是我,那是帮,帮立冬哥写的!定然是立年趁我不备偷偷拿走了送给筱筱的!所以说齐父厉害呢,才短短半年时间,让方辰在这种情形下都能不忘分析事情来龙去脉,这要换了半年前,那估计这会儿就已经只剩下羞愧了。
正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的赵立年冷不丁听到自己名字,暗道不好,辰辰这么快就察觉到是他动的手脚了,连忙偷偷往后挪了挪,以期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哦?是吗?这么说来这情诗是你替立冬写的了?左柳慢吞吞地说完,看到方辰两眼发亮一个劲儿点头,差点儿忍不住笑出声,轻咳了一声才继续道:那为何这首情诗里有筱筱的名字?难不成你立冬哥的媳妇也叫筱筱?这一下,方辰脸上的神情已经没法儿形容了,若刚刚是蒸熟的螃蟹,那这会儿就是那烤熟的小乳猪了。
那双乌黑的大眼里瞬间就蓄满了水汽,小模样看着当真是太可怜了,他对左筱筱确实是有那么一点儿小心思的,但那真的就是一点点,就觉得左筱筱很是活泼可爱,跟文文静静的苗苗有些不一样,而且长得很可爱,至于再多的就没有,想要娶她什么的那更是完全就没有想过。
若是让方怡来说,这就是世上最美好的小小少年纯真时代的懵懂暧昧啊!被齐父抱在怀里的小壮壮歪着脑袋好奇的看着自家小舅舅,似乎很纳闷儿怎么平日里白白的舅舅变成红彤彤的舅舅了!齐父看了眼身旁笑得跟那弥勒佛似的左穆,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谁让是他的小外孙想要娶左穆的小闺女呢!辰辰。
齐父这一开口,方辰立刻就像是找到了靠山一般,整个人都挨过去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更是眨也不眨地看着齐父,唇角微微翘起,带了些许委屈,外公一定会帮自己的!纵横官场几十载的齐父终于被自家小外孙这小模样小眼神儿给看的有些心虚了,不过想到小家伙的将来,齐父决定无视掉小外孙的求救,和蔼可亲地问道:辰辰,你是不是真的喜欢筱筱?若是当真如此,先生定会替你做主。
方辰满脸的难以置信,这下是真要哭出来了,怎么连外公都跟着他们一起欺负自己呢?到底还是赵立夏有些看不过去了,知道方辰面皮儿薄,不舍得他再被人这么欺负,轻轻叫了他一声:辰辰,壮壮到时辰该吃饭了,你带他去厨房里找些吃点去,立年和苗苗也一起去。
听到这话,方辰几乎想也不想立刻把壮壮半抢半抱过来,转身就跑出去了,好似身后有什么在追似的,赵苗苗最是乖巧,立刻就跟了出去,赵立年摸了摸鼻子,偷偷看了眼屋里几人,知道他们有事要商量,老老实实地起身走出去了,末了还不忘替他们带上房门。
等人都走光,左柳一屁股坐下,捧腹大笑:哎哟,辰辰那个小样儿当真是太可乐了!有了左柳牵头,原本还忍着笑的其他人也纷纷笑出声来,若是方辰在此,定要恼羞成怒。
赵立夏无奈道:左大哥,辰辰素来就面皮薄,你这一折腾,他得好些天都闷闷不乐了,怕是连左府大门都不敢来了。
这你就不明白了,辰辰将来可是要进京的,京城里跟他年龄相仿的官家小姐可多的去了,他要再这么脸皮薄,回头定然是要吃大亏的,我这是帮他!方怡一边笑一边吐槽:你这分明是逗小孩儿呢,你还帮他!等笑够了之后,众人这才说起正经事,赵立夏和方怡一脸严肃地看向齐父,齐父微微颔首,赵立夏这才起身,走到左穆身前,躬身道:学生自知家境贫寒,出身低微,却还是想要替舍弟方辰向先生求一门亲。
左穆含笑看着赵立夏,许久后才道:你们出身如何我不在意,但筱筱是我左穆的女儿,不嫁无名之辈,她今年十岁,五年之内,方辰若能高中,待他亲自上门提亲,我便应下这门亲事。
赵立夏连同方怡齐齐向左穆行了大礼:谢先生成全!左穆没有一口应下这门亲事,却给了方辰一个机会,普天之下,还有谁有这个面子能让左穆的女儿等上五年的呢?齐父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左穆到底是左穆,他有他的骄傲,正如他所言,他左穆的女儿不可能嫁无名之辈,方辰即便是齐家和方家的后代,那也还要看他自己的本事。
左穆终究也还是给了他们齐家几分薄面,也或许是疼爱自己这个关门弟子,否则,他若肯向全天下招婿,莫说那些名门望族,豪门世家,恐怕连那皇子都要动了心,区区高中又算的了什么?……话说另一头,方辰抱着壮壮气鼓鼓地踩在雪地上,赵苗苗牵着他的衣袖,乖乖地跟在他身旁,小姑娘如今也有六岁了,对刚刚在厅里发生的事有些懵懵懂懂的,只隐约觉得大概是四哥又做了什么事惹辰哥哥不高兴了,所以辰哥哥气得脸都红了,可为什么其他人却又笑得很开心呢?赵苗苗觉得自己有点儿糊涂了。
壮壮对于自己这个小舅舅还是很喜欢的,被他抱在怀里,虽然有点儿不舒服,但那并不妨碍他伸出小爪子拍小舅舅的脸,嘴里还咿咿呀呀地企图跟他交流。
方辰渐渐被可爱的小外甥给安抚了,他停下脚步,拉了拉小家伙的衣袖,盖住他的小手,嘴里轻声道:乖,外面冷,把手盖起来。
奈何小家伙却不能体谅小舅舅的心思,不住地挥着手不让他弄,手被盖住了那就不能摸小舅舅了!随后跟出来的赵立年很快就找到了方辰,立刻笑嘻嘻地凑过去,拉长了声音喊:辰辰!方辰的动作一顿,立刻就板起小脸儿,迈开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因为步子迈得太大,走的又太突然,赵苗苗一个没留神,被踉跄着带了几步随即扑倒在雪地里,幸亏穿得厚实,雪也厚实,不然还真的摔着了,方辰心下懊恼,连忙回身,想要蹲□去拉赵苗苗,却碍于怀里还抱着个小的。
这时候,赵立年跑了过来,拉起赵苗苗,拍拍她身上的雪粒,又问她摔着了没,见赵苗苗摇摇头,这才放下心来,复又站起身,讨好地看着方辰:辰辰,你别生气嘛,我也是为了你好。
不提不要紧,一提方辰就气得不轻,居然还说是为了他好!这人真是天下间最没脸没皮的人了:不要叫我辰辰,我没有你这样的好友!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眼看着方辰又要再走,赵立年连忙拉住他,好声好气地劝道:我真是为了你好,你想想,先生去了京城,那儿多少人想要攀这门亲啊!你若不早点下手,回头筱筱就要被别人抢了去,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方辰怒道:你当我是你么?成天净想着娶媳妇,我是要努力读书,以期来日状元及第的!赵立年不乐意了:我怎么了?我难道就没有努力读书?我难道就不想状元及第?读书和娶媳妇根本就是两回事!难道你为了读书,这辈子都不娶媳妇了?在这方面,方辰从来都说不过赵立年,他恨恨地瞪了赵立年半天,只觉得面前这人是越来越可恶了,他什么时候说为了读书不娶媳妇了!他只是想等高中之后再去想娶媳妇的事!赵立年也觉得方辰实在是太榆木脑袋了,平日里看着聪明得很,实际上傻乎乎的,完全不知道未雨绸缪!读书那是可以花一辈子慢慢读的,科考今年不中还能再等三年,三年之后还有三年,可媳妇儿能花一辈子慢慢娶吗?你相中了别人也相中了!媳妇儿又不是三年就能长出来的!你若是慢了,别人就要抢先了,而且被抢了之后你还不能再抢回来!两人互相瞪了半天,赵苗苗有些担忧,怯怯地拉了拉方辰和赵立年的衣袖,小声地叫着四哥四哥辰哥哥辰哥哥,可是效果却不明显。
最后,方辰突然弯下腰,把怀里的壮壮塞到赵苗苗手里,叮嘱道:你先抱一会儿,乖。
赵立年只当方辰要跑走,抬脚就想跟上去,却没料到方辰居然转身就是一拳,正正打在了他的脸上,力道居然还不轻,赵立年顿时仰面摔倒在地,激起雪花纷飞,他躺在地上,目瞪口呆地指着方辰:你居然打我!一拳打出去,方辰觉得心里头的闷气居然消散了不少,他哼了一声:白叔说了,对付小人,就要用拳头!你偷了我的情诗,背着我送给筱筱,你这个背叛朋友的小人,看我不揍你!说着,整个人又朝着赵立年扑了上去赵立年这会儿也火了: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歹!我这是为了你好,你居然还骂我是小人!你这榆木疙瘩!我哪回考试不比你强,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榆木疙瘩,我看你才是笨的可以!两个小子你一拳我一脚,在雪地上打成一团,赵苗苗抱着壮壮,起初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等后来终于发现她的两个小哥哥打起来了,当下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壮壮原本正歪着脑袋看小舅舅和小叔叔打架,咧着没牙的小嘴儿咯咯笑,。
230、进展左府的人丁不多,下人相对也比较少,再加上如今天寒地冻的,偌大的院子愣是没个晃悠的人,等到总管得到信儿赶过来的时候,赵立年和方辰已经打了好一会儿了,赵苗苗还在哭着,她怀里的小家伙也不知是不是哭累了,眼角挂着大颗的泪珠,大眼睛却滴溜溜地看着还在地上打滚的两人。
左府总管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直到被身边儿的下人喊了一声才意识到这不是在做梦,连忙招呼人上去把那赵立年和方辰分开,他这几年也算是看着这两个小家伙长大的,平日里好得可以共穿一条裤子,比别人家的亲兄弟还要亲,就算偶尔拌拌嘴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连脸红都不曾见过,哪里像今天这般互相斗殴,打的鼻青脸肿,还分都分不开!这是怎么了?这两个小家伙是怎么就突然翻脸了?被拉开的时候,赵立年刚刚挨了一脚,还没来得及踹回去呢,心里头颇为不平,怒道:放开我,让我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方辰也怒了:谁要你教训!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好的不学,居然学别人干那偷偷摸摸的小人勾当!我小人?我小人还不是为了你!你人生里的第一首情诗,怎么也应该送给自己喜欢的人才是,我好心帮你送给筱筱,你居然还来怪我!我真是白疼你了!正要上前劝架的总管脚步瞬间一顿,他好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消息了?你分明就是想要看我笑话来的!方辰又惊又怒,脸上五彩缤纷:你当我是你?写了情诗就想送人!三天两头就写情诗送人,我回头就去告诉她们,你的情诗都送了好几个人了!周围拉着他们两人的下人们听到这话,纷纷偏过头,肩膀有些颤动,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他们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对这两位老爷的关门**也算熟悉,平日里两人都是一副谦谦有礼、乖巧懂事的模样,这还是头一回瞧见他们翻脸呢,居然还会跟别人家的小孩儿一样打架,真是太稀奇了!当然,打架的缘由就更稀奇了,居然是为了他们家的小姐。
左府总管很努力地平复了一下内心,这才板着脸用与平时差不多的表情走上去:你们这是做什么?总管大人一发话,赵立年和方辰瞬间就安静下来了,对于这位比左穆还要老一点的总管,两人心底是敬畏的,这一安静,随即就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还没来得及反省呢,就听赵苗苗抽抽搭搭地说:总管爷爷,四哥和辰哥哥刚刚突然就打起来了。
左府总管连忙接过她怀里冻得小脸儿都红了的小家伙,又拍拍她的头哄了几句:乖,不哭。
转头看大家都愣在原处,又吩咐道,先送他们去客房,再烧点热水送过去,我随后就到。
赵立年和方辰这下子不挣扎逞能了,垂着脑袋乖乖地跟在下人的身后,心里琢磨着等会儿该怎么认错,这回可真是丢人丢大了!居然在左府不管不顾地打起来了,实在是太失礼了!安置好几个小的,总管立刻去把这件事告诉了左穆他们,几人刚巧说到赵立冬的糊涂事儿上,再一听赵立年和方辰居然还为了这打起来了,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连左穆都忍不住揉了揉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真看不出来,辰辰还有这样的气性?当真是他先动手的?总管的脸上也带着几分笑意:是啊,我细细问过苗苗了,她说辰辰先把壮壮交给她让她抱会儿,然后转身就给了赵立年一拳头,然后两人就打成一团了。
我去的有些晚了,周围地上的雪全让他们给蹭乱了,连底下的泥土都翻出来了,两人鼻青脸肿的,浑身脏兮兮的,想来是打了有一会儿了。
左柳笑得直拍桌:没亲眼看到真是太可惜了!那两小子平日里瞅着就跟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君子似的,立年还好,辰辰那就是个走路都要讲究姿态的,居然还会打架!真是稀奇!方怡也觉得好笑,这可当真是一首情诗引发的血案?倒是齐父又道:在雪地里打了那么久,身上的衣裳怕是都要湿了,得让他们换身干净的,再喝点儿姜汤,可别染了风寒了。
左府总管应道:姜汤已经喝下了,这会儿他们该在泡澡,等洗干净了我再带他们过来。
左柳笑了半天,突然起身道:不行,我先去瞅瞅,我等不及了。
说着,人已经快步往后院儿客房走去。
……比起左府打打闹闹,那一头赵立冬就惨烈得多,他听了赵立秋的话,立刻就去找讲堂里的孩子学编蚂蚱,捣鼓了大半宿,这才终于编出了三只满意的来,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往军营里跑,军中守军知道他有方侯爷的特赦令,可以随意进出军营,所以也没为难他,直接放他进去。
赵立冬跟做贼似的摸到秦副将的营帐,一路上并没有遇到几个人,果然发现秦副将并不在营帐里,每天的这个时辰,将士们都应该在校场操练,秦副将虽为女儿身,却从未落下过任何操练,这也是赵立冬一直很敬重她的原因之一。
赵立冬左看右看,发现四周并没有人,他连忙一猫腰钻进营帐里,来不及细看,几步跑到案桌上,把那三个草蚂蚱放在上面,想了想,又摆出一个三角形的符号,这才迅速地离开。
离开军营之后,本该就此回去讲堂给那些孩子们上课的,却隐约听到风中传来的将士们操练时的吆喝声,他顿了顿,几乎是下意识就转身朝着校场的方向走去,已经好几个月了,自从他受伤之后就再也没去过校场,更别提是操练了。
赵立冬远远看着扬起漫天沙尘的校场,听着热血沸腾的吆喝声,渐渐想起昔日同队友们一起的军旅生涯,心底的某处开始发胀,他也好想站在校场里,跟他们一道挥大刀,练劈腿,将来再一起上阵杀敌!想着想着,身体不由自主跟着那吆喝声开始动起来,直到一不留神牵扯到伤口,疼痛将赵立冬拉回了现实,他龇牙咧嘴,抬手摸了摸胸前的部位,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缓缓离去,还是等伤彻底好了再说吧!操练结束后,秦副将回到营帐里,打算擦擦脸上的汗珠和混在其上泥沙,却不经意看到了案桌上的那三只草蚂蚱,秦副将疑惑地拿起来看了看,编得倒是不错,只是这东西会是谁送来的?脑子里没来由的闪过一张脸,秦副将猛地摇了摇头,哼了一声,那个呆子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虽然这么想,心里却始终有些痒痒的,秦副将在营帐里来回走了两趟,终于还是忍不住想要去证实一下,结果刚走到半路,又觉得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没脸面,昨日那呆子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了,自己还理他做什么?这样一想,秦副将又转身回了营帐,眼看着就要走回营帐里,她却又改了主意,朝着军营外走去。
等到中午时分,秦副将才回到军营,手里捏着几把细叶子,脸上带了些许笑意,看得军营里的将士们一阵面红心跳。
秦副将回到自己的营帐里,拿了细叶子就开始编蚂蚱,嘴里嘀咕道:你当只有你一个人会编蚂蚱!本姑娘早就会了!一连编了三个才住了手,又拿起早上案桌上的那三只比较了一番,觉得还是自己编的更好看,秦副将这才满意了,拍拍手,把刚编好的那三个拿剪刀给剪断了,扔到营帐外较为显眼的地方,吩咐守卫不要清理了。
守卫听得迷迷糊糊的,回头趁着秦副将不在把那几个东西研究了一下,发现就是寻常的草蚂蚱被剪断了而已,这下子守卫就更迷糊了,秦副将刚刚跑出去摘了许多细叶子回来他是知道的,怎么辛辛苦苦编出来的草蚂蚱又要剪了呢?秦副将什么时候有了这嗜好?第二日,赵立冬照例趁着操练的时间过来,今儿他又带了三只螳螂过来,其实他原本想要编只小鸟的,奈何手艺太差,拿不出手,最后只能拿螳螂过来凑数,照例在案桌上摆了个三角形,只是出帐篷的时候突然发觉旁边草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他蹲□一看,脸上的窃喜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一天,赵立秋早上起床,得知赵立冬又是天刚擦亮就出去了,不由摇摇头,也不去想他,横竖如今蛮夷都退的远远的,想来暂时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结果还不等他吃完早饭,他那老实弟弟就回来了,一脸的沮丧,手里还捧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赵立秋只当他的东西没送出去,被人给扔回来了,连忙上前想要安慰几句,却瞧见了他手里那几只被剪断的草蚂蚱,不由砸了咂舌,看样子那位秦副将的火气还挺大啊。
赵立冬可怜巴巴地看向赵立秋:二哥,你看这……这有什么?这是好事!说明她心里的火气正在发泄!你多编一些让她剪剪,回头她的火气就慢慢散了,到时候你再送情诗去,岂不正好?赵立冬不疑有他:当真?赵立秋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是不是真的这样我也不确定,但你如今只能这样想,你昨儿说了那样冒犯的话,想她毫无芥蒂地收下你的东西是不太可能的,她肯花时间去剪它起码也不算坏事,总好过她完全不搭理你吧。
赵立冬琢磨了会儿,觉得也有道理:那我明天多送几个让她剪剪?不用了,每天三个可以了,再多回头她该烦了。
哦,好的!……老实人有老实人的好处,那就是认准了一件事,那就会一直做下去。
于是,秦副将营帐里的案桌上每天早上都会出现三只不同的草编小动物,而每天的中午,那三只草编小动物的尸体也会出现在营帐外,起初的时候,守卫还会纳闷,后来就渐渐习以为常了,再到后来,他无意间发现了每天偷偷给秦副将营帐里送草编小动物的人,原来居然就是赵校尉!当场将赵立冬抓个正着的守卫激动了,军营里的生活其实是很枯燥的,每天除了操练还是操练,偶尔出现一点儿小八卦的时候那是人人都争相好奇,前一阵子,赵立冬挺身为秦将军挡了那一刀,当时很多人都是发自内心地敬佩他,虽说参军是为了保家卫国,但也有不少人是冲着参军的军饷来的,况且,人人心底都是怕死的,让他们豁出命去杀敌他们或许会,但要让他们替别人去死,那就不一定肯了,至少当时若是换了他们在场,还真不一定能做到赵立冬那一步,所以后来看到秦将军乃至方侯爷都对他另眼相看,大家伙儿羡慕有,但是嫉妒却没多少,毕竟人是拿命堂堂正正换来的功勋,值得敬重!当初这位舍身救了秦将军的赵校尉在鬼门关里打滚的时候,大家伙儿没少叹息过,后来得知他熬过来了,不仅熬过来了,还获得了秦将军的独女秦副将的亲睐!每日两三趟的往那儿跑,听说还亲自给他喂饭呢!这种小道消息可让大家伙儿八卦了好一阵子,结果好景不长,这赵校尉的二哥大老远赶来了,然后没过多久,秦副将就不怎么往赵校尉的营帐里跑了,再再然后,赵校尉干脆就不住军营了,去他二哥开设的讲堂里给那些孤儿上课去了!这让很多支持秦副将为报大恩以身相许的将士们失望不已,这其中就包括这位当场把赵立冬抓包的守卫!赵立冬一张脸红的彻底,有种心事被人戳穿的羞愧感,只想着闷头离开,却被那守卫一把抓住。
守卫满脸激动,却又生生压住这份激动,凑到赵立冬跟前低声问:赵校尉,你和秦副将之间,有点儿什么吧?赵立冬只恨不得脚下能有条裂缝让他钻进去,支支吾吾道:我跟秦副将没什么的。
守卫哪里会信:你们怎么可能没什么!你每天不声不响给秦副将送这些小礼物,秦副将转身又去扯了细草来编出一模一样的,然后拿剪刀剪了仍在外面,第二天你又把这些剪破都捡回去,放下新的,要是这都算没什么的话,那什么才叫有什么?啊?赵立冬听得迷迷糊糊,隐约抓住了某个重点,他一把拉住守卫:你刚刚说什么?你说秦副将每天编了一模一样的剪了扔出来?守卫一愣,随后看看四周,小声道:这个也是我偷偷发现的,你可不能跟别人说,特别是秦副将!我可不想挨军棍!赵立冬自是连连点头:我保证谁也不说!我看到秦副将把你每天送来的小玩意儿都装在一个箱子里,这些剪断了扔出来的都是她自己编的!守卫说完,又道:哎,秦副将虽是女儿身,却是在军中长大,性子难免奇怪了些,再加上女人心本就如海底针,你啊,要多担待担待。
我觉得赵校尉你挺不错的,真的!是个男子汉,绝对配得上秦副将!这守卫后来又说了些什么赵立冬没听清,他满脑子都是秦副将把他送的小玩意儿都收起来了那句话,整个人轻飘飘的,走路都像是踩在了棉花堆里,原来秦副将没有完全的不理他,原来那些小玩意儿她都收起来了!真是太好了!晕晕乎乎回到家的赵立冬没找到赵立秋,实在忍不住跑去跟王芊芊说了这事儿,王芊芊听后,笑道:秦副将虽是女将,却也到底是个女儿家,面对中意的郎君会有些羞涩是情理之中,若不是你那日的说辞太直接,她也不会那般生气。
如今看来,你还是有机会的,继续努力。
听了这话,赵立冬的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根了,赵立秋回来的时候瞧见他这模样,吓了一跳,还当他又是受了什么刺激呢。
后来听赵立冬一说,心里也不由替他开心,看来那秦副将是个嘴硬心软的,这傻小子也是傻人有傻福啊!既然知道了,那就要趁热打铁,每天继续送,要是这时候能有情诗就好了!话说那立年和辰辰怎么这么久还没把诗寄过来?自这一天后,军营中悄悄又燃起了一股子熊熊的八卦烈火,曾经一度熄灭的秦副将和赵校尉的爱情故事终于又有了后继!而且说得绘声绘色,等传到方侯爷和秦将军的耳朵里,已经变得不成样子了。
方侯爷笑道:你说这同一家的亲兄弟,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这赵立秋当真是个聪明的,想出来的法子还真是意外的管用,也适合立冬这个木脑袋。
可不是,不过我倒是庆幸立冬不像他,否则就我家那女儿的性子,十之八、九是要被吃的死死的。
方侯爷笑而不语。
……边城赵立冬追妻行动进行得如火如荼,家里赵立年和方辰的冷战也持续许久,两人自从那天从左府回来,二话不说就分了家,方辰板着一张青红交错的小脸儿把自己的东西拾掇拾掇全搬出来了,都放到赵立秋的房间去了,他心里想着,这事儿闹成这样,都是立秋哥出的主意,那就住他的房间好了!赵立年冷着脸看方辰收拾,自己也没闲着,他那张脸上也同样是花的,把床上的床单被子都扯下来,大声地让方怡给他换新的,气得方辰差点儿把衣服给扯破了。
到了这会儿,赵立夏和方怡才意识到两人这次似乎是来真的了?这个猜测在几天后得到了证实,因为两人从那天起就再也没说过话了,目光更是没有再交错过,哪怕吃饭的时候都一人偏着一边儿,一副我就是不想面对你的架势。
方怡瞧着这两人暗想,这是打算将冷战进行到底的节奏?不过冷战归冷战,这情诗倒是没忘了写,而且,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怕被对方比下去,这情诗是越写越多,到最后,赵立夏不得不出面训斥了他们一顿,这情形才有所好转。
不过,等到赵立夏把那些情诗拿在手里看的时候,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明应该是情意绵绵的情诗怎么读起来偏偏有股子杀气在其中?方怡终究还是不太能懂这种讲究意境的诗词,听了赵立夏的话,也跟着读了一遍,并没有发觉赵立夏所说的杀气,当即笑道:我倒不怎么觉得呢,就算有,应该也没什么问题,那秦副将可是将门之女,这样的情诗恐怕比一味的儿女情长哀婉缠绵的情诗要更能讨她的欢心。
赵立夏深以为然,当即把这些情诗连同家书一封一道送往边城,家书里少不得要对那两人责骂一番,若不是他们两个当哥哥的不靠谱儿,想出这样利用弟弟们来偷懒的法子,也不至于害得赵立年和方辰至今都在冷战,眼瞅着都快有一个月了,他们也不觉得憋得难受?——作者有话要说:赵立夏深以为然,当即把这些情诗连同家书一封一道送往边城,家书里少不得要对那两人责骂一番,若不是他们两个当哥哥的不靠谱儿,想出这样利用弟弟们来偷懒的法子,也不至于害得赵立年和方辰至今都在冷战,眼瞅着都快有一个月了,他们也不觉得憋得难受?231 笑话赵立冬日思夜想、千呼万唤的情诗总算是在他脑汁绞尽之前送到了边城逸仙居,送达的时候他还在讲堂里给那些孤儿讲之乎者也,摇头晃脑了大半个上午,一出来就被告知有家书送到,赵立冬面上一喜,连口水都没顾上喝,拔腿就往逸仙居跑去,期间又因为伤口疼痛而不得不改为小跑、快步走,乃至慢走。
赵立秋这头已经看完了信,顺带把那些情诗也读了一遍,这才看到赵立冬满头大汗地出现,想也知道这呆子怕是刚刚又牵扯到了伤口,当即把人拉进屋里扯开衣服看了看,发觉没什么异常才把那些情诗都塞到他手里:你这回罪过可大了!为了帮你追老婆,辰辰和立年都闹掰了。
刚刚拿到情诗还没来及开口乐两声的赵立冬听到这话,连忙问道:怎么回事?他们怎么闹掰了?赵立秋懒得多说,直接把家书往赵立冬手里一拍:你自个儿看吧,这下子连我都被你给害死了!说完,也不理会赵立冬,回头就跟王芊芊诉苦去了:辰辰心里头还生着我的气呢,居然把我们的婚房都给占了去,你说我疼了他那么些年,现在居然就为了立冬立秋那两小子生我的气,我冤不冤啊我!王芊芊一早看过了信,也笑了一场,倒不是她没同情心,实在是这事情太令人啼笑皆非,再加上方辰和赵立年有只有十余岁,还是两个孩子呢,这会儿终于有了点儿孩子的调皮劲儿,倒也不是件坏事。
这会儿听到赵立秋这么一说,忍不住又想笑来,却又怕伤了自家相公的心,只得压下笑意劝道:家里头笼统就那么几间屋子,想必辰辰是脸皮儿薄,不好意思直接住进我们的屋子,所以才想要寻个由头,他那般聪明乖巧,哪里会真的生你的气?赵立秋看了眼王芊芊,眉眼弯弯,唇角微翘,哪里看得出一丝劝慰的神情?分明就是在偷着乐嘛!当下也放宽了心,他先前还有些担心王芊芊会介意自己的新房被方辰占了去,毕竟大家族里会比较讲究这些吧?可见方辰这回是真的生气了,都气糊涂了,否则也不会做出这样失礼的事来。
见赵立秋不说话,王芊芊当他还在郁闷,劝说的心思总算是多了两分:辰辰再聪明懂事,到底也还是个孩子,难免会有气性儿上来的时候,等过几天气消了,想必就会记起你这立秋哥的好来了,没准儿他这会儿就已经在给你写信道歉了呢?你这个当哥哥的莫不是要跟弟弟置气?赵立秋啧了一声,语气夸张:我哪敢啊!再说我哪气的起来!那小子是个什么模样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就那么可怜兮兮的一眨巴,我这心里头再大的火气也没了。
从小到大,只要他跟我撒娇,我是绝对没辙!王芊芊轻笑一声:这不就是了,那你现在还生什么气呢?我记得辰辰没怎么巴结你吧,怎么你这么帮着他说话,好像你才是他姐姐似的。
王芊芊一眼瞪过去:我怎么就不是他姐姐了?那么聪明乖巧的弟弟谁不想要?赵立秋心满意足地搂着王芊芊,暗道:不愧是自个儿千挑万选的媳妇儿,真好!这边夫妻情意绵绵,那头赵立冬可就不舒坦了,他没想到为了自己的事居然会闹成这副样子,那方辰和赵立年从小一个被窝里睡到大,什么时候吵过架?就算偶尔拌几句嘴那也不过一时半刻的功夫就和好了,这一回居然打起了冷战,还分房睡了!这要真的回头闹生分了,他这个罪魁祸首可就罪过大了!这下子,也顾不得编什么小玩意儿送什么情诗了,赵立冬连夜写了一封长信,第二天就托人送了回去,只希望这信能起点作用,劝说方辰和赵立年和好。
因为这一耽搁,第二天的草编小动物自然就没来得及准备,情诗赵立冬还没来得及看,自然也就没法儿去送了,再说他也没什么心情。
结果那秦副将练兵归来,发觉案桌上居然空荡荡的,她连忙过去上下左右都仔细看了看,甚至连整个营帐都没放过,最后忍不住还指使守卫去问问赵校尉今儿来过没有,最后的最后才终于确定某人今儿是真的没来过了。
秦副将坐在营帐里,心神不宁,怎么今天突然就不送了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是说,觉得没希望了,放弃了?这样一想,秦副将连忙起身,从简陋的梳妆台下拖出一只木箱子,打开木箱子,里面全都是各式各样草编的小玩意儿,从蚂蚱到小鸟儿,惟妙惟肖,精巧可爱。
此刻的秦副将却没什么功夫去欣赏,她把所有的小玩意儿都拿了出来,一个个的数过,发现不多不少刚刚好是二十八天…………赵立冬几乎一宿没睡,心里头又惦记着方辰和赵立年的事儿,神情难免有些恍惚,上课的时候错了好几回,都叫学生给指出来了,等错到第三回的时候,赵立冬的脸皮终于兜不住了,摆摆手:今儿大家练字吧。
这些孤儿们先前是吃过苦的,或多或少懂得看人的脸色,知道赵立冬有了心事,心情不好,再加上这一阵子跟赵立冬都混熟了,所以一个个的也不忙着练字,反而凑到赵立冬的身旁,道:立冬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出来我们给你出出主意呗!是啊,立冬哥,你就说说呗。
赵立冬叹了口气,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也太好意思跟这些名义上是他的学生说那事儿,太丢人!这让弟弟们帮忙写情诗追媳妇儿和跟学生学习编蚂蚱送媳妇儿是完完全全的两回事,虽然目的都是一样的,但性质天差地别!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些学生知道。
只是,赵立冬不说,那些孩子却是会自己去猜:是不是那位秦副将不肯收你的礼物了?是不是你昨晚的蛇没编好啊?还是蛇太吓人,吓着秦副将了?难道是秦副将找到了别的意中人?……眼看着这猜测越来越诡异,越来越让人心惊,赵立冬终于忍不住出声了:不是的,跟秦副将没什么关系,是昨晚我收到家书,信里说我那两个弟弟闹掰了,我心里担忧。
围在四周的孩子顿时齐齐嘘了一声,嘘完心里头又有那么一点点羡慕嫉妒,同样都是十来岁的孩子,别人家的孩子闹闹性子就让当哥哥的夜不能寐,连媳妇儿都顾不上追了,他们之前成天的为了生计坑蒙拐骗加乞讨都没人多看他们几眼!羡慕完之后又觉得也不是所有人家的哥哥就心疼弟弟的,也有那闲着没事儿就打弟弟抢弟弟东西的哥哥,再说了,要不是赵立秋赵立冬都是那么疼弟弟的好哥哥,也就不会建了这座讲堂,让他们都过上好日子!这样一想,孩子们的心里渐渐地就平衡了,于是,又有心情继续八卦了!立冬哥的两个弟弟,是不是十一岁就中了举人的那两个?赵立冬很骄傲地点点头:就是他们两。
立冬哥你先前不是说他们感情一直很好吗?虽然不是亲兄弟但胜似亲兄弟,怎么好端端的闹掰了呢?赵立冬立刻变成霜打的茄子:都怪我!到了这份上,赵立冬也不想再隐瞒了,有些事儿憋在心里头其实挺难受的,他叹了口气,是我想给秦副将送情诗,可是自己又写不出来,所以就想让他们帮我写,结果因为这事儿他们闹掰了。
沉浸在内疚中的赵立冬没有察觉,围在他四周一边八卦一边帮他想法子的孩子们也同样没有察觉,在讲堂的窗外,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你说的都是真的?立秋为了让立冬给你女儿送情诗,让他那两个举人弟弟帮忙写情诗,结果害得他们两个闹掰了?哈哈哈哈哈!方侯爷一边说一边拍着桌子,爽朗的笑声一路传出老远。
大帅营帐里这会儿可不止秦将军一个,其他几个将军和副将也都在,听到这话,也纷纷大笑出声,丝毫不顾及秦将军的心情。
秦将军自己也有些哭笑不得,现在的年轻人啊,当真是让人说不出话来了。
方侯爷笑得眼角一片亮晶晶:这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他赵立秋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其他几人也笑呵呵:赵立冬那小子什么话都听他二哥的,这一回,倒真是被他二哥给坑了。
说来我当真有些好奇,这写情诗而已,怎么会闹掰?又不是他们两个追媳妇儿。
这位将军可真聪明,摸着点子上了。
又有人道:那可不一定,这读书人都是好面子的,再说那两个孩子才十来岁吧?毛都没长齐,喜欢争强好胜也是情理之中,保不准儿就是为了争辩自己的情诗写的更好而闹掰的呢?话说回来,秦将军,你家丫头听了这事儿有什么反应?该不会直接就想悔婚了吧?秦将军看中那个救了他一命的小子在军中已经不是秘密,他们这些老朋友也都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注意,平日里没少关心,这会儿更是直接就问出来了。
秦将军笑着摇摇头:那倒没有,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儿,哪有说悔婚就悔婚的?再说了,婚姻大事得父母做主,她一个小丫头知道什么!众人话赶话:那秦将军有没有想要悔婚啊?这还没开始呢,就打算以假乱真,欺骗你家丫头,将来那还得了?秦将军笑骂:你们就得了吧,这事儿明显是他那个聪明过了头的二哥的主意,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本来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可结果弄成这个局面,闹得大家伙儿都知道了,简直就是要乐死个人啊!那人说着说着,又捂着肚子笑起来。
秦将军故意板起脸:哪有大家伙儿都知道?这军中可不就你们几个知道,侯爷自是不会说什么,倒是你们,嘴巴都给我放严实点儿!别给溜出去了!哎哟!秦将军,这话你可真说晚了!这事儿现在军中将士们大概都知道了,你选中的好女婿这回可要再出名一次了!秦将军立刻黑了脸,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大家都知道了?同样黑了脸的还有赵立秋,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把赵立冬吊起来打一顿,你说这人怎么能笨成这个样子!你说笨成这个样子的人怎么就是他赵立秋的亲弟弟呢!既生瑜何生亮?他一世英名就毁在这个笨弟弟手里了!真是老天不公啊!气糊涂了的赵立秋很显然已经忘了他们兄弟两的情形跟那周瑜诸葛亮完全不同的好吗?这种时候应该说的是,不怕神一样的未来弟媳妇,就怕猪一样的亲弟弟啊!王芊芊没想到事情弄到最后居然会是这样一个局面,真是有些哭笑不得,赵立冬这些时日时常露出苦哈哈的神情王芊芊已经见怪不怪了,但赵立秋不一样,平日里跟那笑面虎似的,见着谁都笑眯眯的,这会儿被赵立冬气得跳脚,被那些个商人朋友笑得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可当真算得上是件稀奇事儿了。
至少从王芊芊嫁进赵家以来,就没见过赵立秋这么憋屈的样子,一时间,竟忍不住觉出一丝有趣起来。
于是,就在方辰和赵立年不知道的地方,因为自家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二哥,还有笨得完全不像是赵家人的三哥,他们再次出了名!这一次,却不是因为他们年纪轻轻就考中了举人,而是因为为了帮自家哥哥追媳妇儿写情诗结果却互相闹掰了而出名的!很显然,后一种更加能让人铭记于心,且乐此不疲地谈论。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就在方辰和赵立年不知道的地方,因为自家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二哥,还有笨得完全不像是赵家人的三哥,他们再次出了名!这一次,却不是因为他们年纪轻轻就考中了举人,而是因为为了帮自家哥哥追媳妇儿写情诗结果却互相闹掰了而出名的!很显然,后一种更加能让人铭记于心,且乐此不疲地谈论。
亲们,来点儿鲜花儿奖励吧·····232 釜底抽薪齐父看着手里方侯爷命人加急送来的书信,沉默良久无言,细细回想跟方侯爷相识的这几十年,齐父实在想不起方侯爷居然还有八卦的天性,大老远让人日夜兼程的把信送过来,居然就只为了问方辰和赵立年到底是为什么闹掰了,是不是当真如赵立冬所言是为了给他写情诗闹掰的!看着信中苍劲的字迹,齐父忍不住想,是不是武将出身的人,想事情相对要简单直接一些?另一边,赵立冬的家书也很快就到了赵立夏手中,看着厚厚一沓信纸,他几乎想都没想就将方辰和赵立冬招到一起,仿佛没看见两个小家伙各自撇开的脑袋,笑道:立冬写了书信回来,是给你们的,你们一起看看吧。
听到是赵立冬的回信,方辰和赵立年齐齐转过头来,心里头对于赵立冬到底有没有成功追到未来嫂子很是关心,眼看着赵立夏把书信递过来,两人几乎同时就伸出手接住了信封一角,于是,那目光就顺着信封撞到了彼此,两人对视,火光四射,谁都不开口,却也谁都不松手,就这么耗着。
赵立夏在旁边看了会儿,心里颇觉得无奈,又有些好笑,两个小家伙这次杠上的时间可真有点久,久到大家伙儿都觉得不可思议,要知道往日里,他们两人可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不论学习生活都是在一起,白天一起嘀嘀咕咕,晚上还要一起嘀嘀咕咕,嘀咕了这么多年早就成了无法割舍的习惯,如今冷不丁这么一闹翻,只怕连觉都不一定睡得安稳吧?更别提满腹的话语无从诉说的苦闷。
这也是为何大家都觉得他们闹不长的根本原因,没瞧见刚分房的那会儿,每天早上起来,两人都一副没睡好的模样,甚至连黑眼圈儿都出来了,却没想到他们居然还都咬牙挺了过来,一副就是要冷战到底的架势。
严格算起来,今儿还是两人这两个月以来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好歹那目光都看到对方身上去了,在此之前,他们可是连眼角的一丝余光都懒得给对方的,就连齐父偶尔让他们探讨什么,也都是目视前方,只当身旁人不存在的模样。
眼看着时间过的越来越久,两人捏着信对望的姿态却没有分毫改变,等到方怡忙活完厨房里的事儿过来,却发现他们居然连信封都还没拆,再一看这架势,哪里还猜不出来?不由有些气乐了:我说你们两个这是越来越来劲儿了是吧?我不说什么,是指望你们自觉,闹了一场气上一阵儿,这事儿就该过去了,你们现在是想怎么样?打算真的这辈子老死不相往来了?嗯?你们这是当我们这些当长辈不存在呢?方怡一开口,方辰和赵立年两人的气焰顿时就低了许多,原本剑拔弩张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这会儿都变得有些软绵绵可怜兮兮了,连捏着信封的手都没之前那么有劲儿了。
赵立夏见状,心中暗笑,上前一步帮他们把信封拆开,取出那厚厚一沓信纸:你们两个一起看吧。
方辰和赵立年对望一眼,抿了抿唇角,很想有骨气的拒绝,可想到一旁站着的方怡,到底还是妥协了,将信纸放在桌上,两人一起凑近了去看。
信中,赵立冬可谓苦口婆心,有些累赘繁琐的叙述中却显出了他对方辰和赵立年的关怀,这让两人感到十分的心虚和愧疚。
很显然,赵立冬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而方辰赵立年两人却明白他们会闹翻其实与赵立冬并无多大的关系。
两人看完信,沉默不语,方怡却又哼了一声:看完了?那就你们一起写封回信过去,立冬身受重伤本就没有痊愈,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心仪的姑娘,却还要在追媳妇儿的紧要关头来操心你们的事!说完,便拉着赵立夏一同离开了,只留下两个小的自个儿去思量。
……边城里,赵立冬显然也没想到他不过就是随口跟那些孤儿们说了一句,结果居然就那样传开了,现在,几乎全城连同那些将士们都在说这件事!虽说并没有带了什么恶意,可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丢人了,哪怕只是陈述客观事实也足以让他们羞愧到死了。
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的赵立冬一连在家里窝了好些天,每天看着赵立秋皱着眉头出去,黑着脸回来,少不得还要瞪他几眼,再嘟囔几句什么错了错了的话来。
王芊芊看着赵立冬可怜的模样,本想劝慰几句可又实在是找不出说辞,而且她也怕自己劝到一半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在这种情形下,赵立冬当然不可能再打那些情诗的主意,送情诗计划彻底的胎死腹中,只是心里头难免有些心疼,觉得白白浪费了方辰和赵立年的一番心血,也不知道他们收到信了没有,和好了没有!秦副将那天在讲堂外亲耳听到赵立冬提及自己弟弟的骄傲语气,还坦白出为了想要她回心转意还请了那两个聪明的举人弟弟帮他写情诗,当真是又惊又怒,还有些怯怯的羞涩欢喜之情,她倒是不在意赵立冬想要弄虚作假哄她,只是觉得这人实在是老实得都有些愚笨了,这种事是能随便说出来的吗?那些个孤儿一个个鬼精鬼精的,听了这样好笑的事情岂会不出去说与别人听?等回到军营里,秦副将还没来得及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办,或者说还要晾赵立冬多久,却得知军中将士们不知怎的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一时间,几乎整个军营的人都在谈论这件事,看向秦副将的目光也带了些别样的意味,似乎都在期待着看她的反应。
秦副将快要咬碎一口白牙,那双凤目更是亮的快要喷出火来,想瞧她的热闹?那也要看看有没有这个精力了!在被秦副将连续几天操练得死去活来之后,将士们终于悟了,秦副将可不是赵校尉!想看她的热闹得做好付出生命的觉悟!赵立秋忍了十来天,确定他之前想要等着这风头自己过去的计划怕是要落空了,没瞧见这些人一个个的越说越来劲儿,甚至还有人设下了赌局,赌的类目五花八门,有赌赵立冬还会不会继续坚持把让弟弟们写的情诗送出去,有赌秦副将下次看到赵立冬会不会直接一脚踹过去,还有赌秦将军会不会应下这门亲事!赵立秋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赵立秋素来就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既然大家都想着瞧热闹,那就干脆让他们瞧个够好了!闹出这样的事儿说到底也是因为秦副将一句以身相许,既然如此,那就干脆上门去提亲,是死是活一下子定了,也省得成天被人拿来设赌局!虽然话说的很硬气,但赵立秋一转身,还是偷偷地拿了些银两去押注,至于押的什么,那就只有他和被他派出去办事的人知道了。
为了显示诚意,赵立秋特意挑了个吉日,将准备好的礼物带上,又换了身新衣服,勒令赵立冬好好在家呆着别出去给他添乱,这才带上礼物出门去了。
……赵立秋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大帅营帐,方侯爷连同其他几位将军都在,赵立秋面不改色,一一作揖行礼,末了才道:学生此番前来,是为了替舍弟赵立冬向秦将军求一门亲!因兄嫂尚在外地,学生此行并非是正式提亲,但却代表了赵家,是诚心实意来向秦将军求这门亲,若是秦将军肯应下这门亲事,学生立刻修书回家,待兄嫂亲自过来之后,再请媒人正式下聘。
秦将军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并未出声,营帐里的其他人也纷纷噤声,就连方侯爷都只是看着秦将军,对于赵立秋的到来,众人并不意外,方侯爷更是一早就料到赵立秋必然会釜底抽薪,快刀斩乱麻,将这门亲事变成事实,那么,之前的笑话也就自然而然成了一段佳话。
只不过,方侯爷没料到赵立秋会来的这么快,这才十天的功夫吧?应该还不足以让他修书回家去询问家中兄嫂的意见,那么,这件事是他自己做的决定?还是过年之时他突然回家的那一趟就已经商量好了的?不论是哪一条,都足以看出赵家的行事风格和对突发事件的应对态度。
认准问题所在,果断干脆的出手,毫不拖泥带水,彼此之间也颇具信任,不错!有踏足京城的资本。
秦将军的沉默并没有让赵立秋有一分一毫的慌张,他依然站得笔直,面容诚挚,目光从容,好似他此刻并非是为弟弟求一门高攀了的亲事,而是跟友人谈一笔生意。
就冲着这份雍容沉稳的气度,就让一众将军们微微颔首,面前这小子虽然有些聪明过了头,却也有聪明的资本,倒也不是那种一味耍小聪明的。
我同意这门亲事,不过正式提亲的时候,要让赵立冬当面来跟我说。
所有人齐齐扭头,只见秦副将不知何时来到营帐外,此刻正掀开了帘子走进来。
秦将军听到自家女儿这番话,忍不住黑了脸训斥:女儿家家的,成何体统!秦副将一抬下巴:我是副将,我在军中长大,就算是女儿身,也有决定我自己婚事的自由,这是爹爹你当年亲口答应我的!侯爷还可以作证!方侯爷张了张嘴,还没来及出声,却见赵立秋上前一步,道:这是自然,待正式提亲之日,立冬自当亲自登门。
还有,叫他自己想首情诗出来,好歹也是秀才出身,莫要再让人看了笑话去!听到情诗二字,赵立秋眉心一跳,把话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儿,这才应下:此事待我回去之后自会说与他听,不知秦副将还有何其他要求?暂且就这些吧。
赵立秋颔首,转而看向秦将军:秦将军可有何补充?秦将军一张脸黑成了锅底,听了赵立秋的话只摆摆手没吭声,显然是被自家女儿气得不轻。
赵立秋又向着方侯爷行了一礼:此事还请侯爷做个见证,一个月内,赵家必定登门提亲!听到这话,秦将军的脸更黑了,这小子是什么意思?还怕自己反悔不成?还要方侯爷做见证!作者有话要说:听到这话,秦将军的脸更黑了,这小子是什么意思?还怕自己反悔不成?还要方侯爷做见证!唔。
今晚有点累了,明儿再加更~~~~~~233 心动赵立秋的话音刚落,营帐里顿时就热闹起来,几个将军纷纷向秦将军祝贺,全然不顾他那跟黑炭有的一比的脸色,秦副将跟赵立秋说完话后就转身潇洒地离开了大帅营帐,一路冷着脸回到自己的营帐里,直到一头扎进被子里,脸上起了漫开了一层层的红晕。
这次情诗事件被传开以来,大家哄笑一堂,说什么的都有,对赵立冬有好感就笑话他的老实,不喜欢他的则就是说他虚伪甚至是沽名钓誉,一个秀才连首情诗都不会写,还要弟弟帮忙,实在是让人不齿!可在秦副将眼里,却并非如此看待,每每想到赵立冬,她总会想起那个每天一大早趁着她不操练的时候偷偷往她的营帐里送草编小玩意儿的身影,也会想起他沮丧地坐在讲堂的台阶上跟学生们诉说自己对弟弟们的愧疚,大家说的不错,这人就是个老实头,老实得都有些呆傻了,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呆呆傻傻把自己气得跳脚的人,冷不丁地就撞进了心里,从此便再也挥不走了。
秦副将不是在赵立冬帮秦将军挡刀子之后才认识他的,早在这批新兵第一次到来的时候她就记得赵立冬了,那时候,因为战事紧张,蛮夷凶残,方侯爷不让她带兵上阵,只打发了她去训练这些新兵,当时她是满腔的委屈,觉得自己终究还是因为身为女儿身而被嫌弃了,训练新兵的时候难免就严苛了一些。
这些新兵哪里见过这架势,几乎每天都有不少人犯错,然后受罚,罚过之后就渐渐学乖了,也渐渐向真正的将士靠拢了,那时候,秦副将还不知道赵立冬的名字,只是认得出那张脸,浓眉大眼,五官端正,一脸正气,带着一股子热血的劲头,但是这些都不是让秦副将记得他的原因,毕竟这样的模样精神在军营里并不少见,直到有一天,赵立冬和另外一个新兵在集合的时候迟到了,原本按老规矩,一人五军棍也就过了,但是赵立冬却大声要求替另一位新兵受罚,理由是那位新兵感染了风寒。
这种藐视军令的行为让秦副将的不满爆发到极致,当即将两人的惩罚加到三十军棍,这军棍可不是寻常的板子,五军棍挨下来都会好几天睡不好,三十军棍那至少是要躺上一阵子了,饶是如此,赵立冬却依然坚持要替那位新兵挨军棍。
秦副将冷眼看着他,最后终于退了一步,只要他能挨上六十军棍,她就不再追究这件事。
这六十军棍让赵立冬足足躺了一个月,也让秦副将对他上了心,不为别的,只为那六十棍打下去,这小子愣是一声没吭,这份毅力韧性很是难得。
这件事甚至惊动了正在前线跟蛮夷作战的方侯爷,方侯爷亲自把秦副将叫去问了几句,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言语间对赵立冬似乎有些看好,秦副将并不觉得意外,她自己也挺看好赵立冬的。
方侯爷依然不让秦副将上前线,但此刻的秦副将已经没了当初的怨怒,训练新兵也同样是保家卫国,后来,她开始关注那个成天都傻乐呵的新兵,知道他会来参军是因为仰慕方侯爷;知道他是孤儿,但是有两个哥哥,两个弟弟,还有一个好嫂子和一个小妹妹;知道他那两个弟弟乖巧懂事聪明过人,是左大名士的亲传弟子,年方十一岁就双双中了举人;知道他们家就他最笨,模样也最差,但是家里人都没有嫌弃过他,兄嫂很疼他,弟妹也很孝顺他;知道他几乎每个月都要写家书,发放的军饷也都乖乖随着家书一并交了回去……秦副将每次听说都忍不住哼一声,这人倒是有自知之明,直到自己愚笨,不过模样嘛,倒也算马马虎虎,比上不足,比下也有余了。
直到过了很久以后,秦副将才偶然得知,原来这个自称自己最笨模样也最差的人居然也是左大名士的学生,居然也考上了秀才!吃惊的不只是秦副将,还有跟赵立冬一起的其他新兵,以及不经意间发现了一个大秘密的武备监,天知道武备监的这位只是刚巧路过新人军营,见他们捧着一沓书信眼巴巴等着唯一识字儿的赵立冬回来帮他们分信外带念信,心里突然就被触动了一下,想起自己当年第一次离家参军时的情形,然后就主动上前帮他们分了书信,后来看在他们一个个可怜兮兮地模样,索性好人做到底就帮他们把书信都念了一遍,拆信拆顺手了的武备监一个没留神就把赵立冬的家书也给拆了,准备先扫一遍再开始念,结果这一扫就察觉出不对劲儿来了,抬头就问谁是叫立冬的。
就这个时候,赵立冬刚好回来了,看到书信被拆了也没太在意,只捧着书信喜滋滋地看。
武备监好奇地在一旁问了几句,赵立冬随口就这么把自己的老底儿抖了出来。
于是,所有人都震惊了,合着面前这位不仅仅是识几个字儿,而是位小秀才啊!还是左穆左大名士的学生啊!赵立冬其实并不是有心想要隐瞒,他只是在跟大家混熟了之后发现大家几乎都不怎么识字儿更别提读书了,还有人说读书人都跟娘们似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成天就摇头晃脑的。
于是,赵立冬就默默地把自己是个秀才并且还有左穆这个大名师的话都给咽了回去,他是这么跟自己说的,他如今是士兵,读书人的那一套就得暂时放下!那位武备监打死都没想到他不过是偶尔心血来潮想要做一回好事,结果就好死不死地挖出了一位潜藏至深的左大名士的秀才学生!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申请调去负责查找细作的工作。
方侯爷这一阵子观察也观察的差不多了,确定赵立冬的心性之后,眼下也就顺水推舟给了他一个文职,军中上下没有任何人对此有意见,连眼红的情绪都聚集不起来啊,人家是个秀才不说,还是左大名士的学生啊!这样的人跟其他普通人一样入伍,然后天天被秦副将操练打军棍,人家却一点儿意见都没有,提都不提自己的身世,你让其他人怎么好意思再去羡慕嫉妒恨,更何况,羡慕有用吗?笔杆子什么的让你拿你拿得起来吗?斗大的字儿都不认识一箩筐啊!于是,赵立冬就是在各种阴差阳错中达到了扮猪吃老虎的效果,他自己从头到尾都是呆愣愣的,对此完全一无所知,直到被调了文书工作,偶尔还可以见见方侯爷,赵立冬觉得整个人生都圆满了,自然更不会去想之前的那些事儿了。
此刻的秦副将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内心对赵立冬的看法,只觉得这人着实是有够呆的,却又呆的有那么一点儿可爱。
再然后,方侯爷排兵布阵,故布疑局引诱蛮夷主力部队来袭,赵立冬连同其它新兵主动请缨,最终被方侯爷选中,然后就替秦将军挡了一刀。
以身相许的提议是秦将军提出来的,到底他是怎么起了这个心思那就是方侯爷的手段了,但是这个提议却是秦将军自己琢磨出来的,并亲口询问了秦副将的意思,父女两常年在军中,早已习惯了直来直往,秦副将几乎只考虑了片刻就点头应下了,你说这亲事门不当户不对?可对秦家父女两来说,这根本不是问题,出身低微却靠着自己爬上将门之家的他们其实才是真正的尴尬,那些大家族哪个不是几代传承?规规矩矩条条框框,未必就看得起这自幼在军中长大的野姑娘。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找个自己称心如意的,秦副将是这么想的,秦将军也同样是这么想的,所以父女两对赵立冬都很满意,于是就有了后来秦副将每天三趟地往赵立冬的营帐跑。
没有人知道秦副将是先看中了赵立冬然后才因为他对秦将军的救命之恩而以身相许的,早在赵立冬懵懵懂懂地对秦副将各种敬佩仰视的时候,秦副将就已经把这个呆子给记在心里。
所以那天听了赵立冬的话她才会那般生气,没想到在那人心里她居然是这样蛮横无理的人,他居然会认为她嫁了他之后会让他的家人受委屈!真正委屈的这个人明明是她才对!如今,秦副将从赵立冬笨拙地讨好中体会到了他的心意,那自然不会再继续生气下去,那不是她的作风!……赵立秋完全没有想到这门亲事居然这么轻易就定下来了,他原本已经做好了长期准备,打算每天都来找秦将军叙叙话,用诚意打动对方,毕竟最近赵立冬做的蠢事有点多,赵立秋自问若是换了自己是秦将军,那绝对是要重新考虑要不要把女儿嫁给这么个呆子。
却没料到,才刚开了口,秦副将居然自己出面应了这门亲事,那秦将军看样子也没反对,这实在是意外的惊喜!虽然姑娘家自己出面应了亲事传出去有点儿不够矜持,但赵立秋却不会介意这个,自家大哥大嫂当年可是两人面对面订的亲事呢!从军营里出来之后,赵立秋一路兴匆匆地赶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赵立冬:你别再这么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了,快给我精神起来,回头你媳妇儿要是嫌弃你了不肯嫁了你可别跟我哭!赵立冬愣了半天才意识到赵立秋说的什么:这是真的?当然是真的了!你们这门亲事要再不订下来,我就真的要成全城的笑话了!赵立秋对于自己曾经帮赵立冬出过的那些个主意十分的后悔,更觉得自己一世英名就毁于这一旦,如今亲事成了,那这事儿终于是可以揭过去了,回头谁要再敢用那似笑非笑地语气提情诗的事儿,他一定要对方噎得死死的!赵立秋说完,也不去管傻乐的赵立冬,转身就把王芊芊拉进房里商量接下来的事宜,家书是不必写了,赵立秋要亲自回去一趟,毕竟这一次,不光光是赵立夏一个人来就够了的,方怡他们肯定也要一起过来,原本秦副将肯嫁赵立冬就已经是下嫁了,他们赵家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怠慢了人家。
让赵立夏一个人带着方怡和几个小的上路肯定是不行的,赵立秋得亲自回家去接才行。
……大帅营帐里,众将领嘻嘻哈哈地闹着秦将军,却谁都没察觉到方侯爷的异常。
自从听赵立秋说完那句话以后,方侯爷就不再出声,放在案桌下的手紧紧握成拳,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内心的激动,一个月内,赵家必登门提亲!以赵家这些孩子的心性,一个月内,赵立夏方怡他们必定会全家出动赶往边城。
也就是说,他很快就能看到他的曾孙们了!等到众将领们闹够了秦将军,纷纷告辞,方侯爷才松了表情,从怀里取出一张宣纸,缓缓展开,上面赫然是方辰的画像,方侯爷抬起手,轻轻摩挲着画像里的人,老泪纵横。
为了这一天,自己想了多久?盼了多久?方侯爷已经完全记不清了,他也懒得再去回想,他只希望时间能快快过去,好让方怡方辰姐弟两能早日站在他的面前,叫他一声曾祖父!两个孩子是那么的乖巧懂事,那么的聪明善良,丝毫不计较他们这些当长辈的对他们的不闻不问,还体贴地替他们着想!这样的孩子,谁能不想,谁又能不盼?为了这两个孩子的前程,哪怕是要他拼出这条老命他也是心甘情愿的!方侯爷一个人在营帐里静静坐了许久,直到傍晚时分,才命守卫去叫了一个人来:带着你的手下,兵分两路,一队日夜兼程赶往左穆的府邸,把这封信交给里面的齐大人,一队跟随赵立秋,暗中保护他的安全。
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是!234 一致对外听了方怡的话后,方辰和赵立年到底还是合写了一封家书给赵立冬回过去了,至于过程,倒也不算太纠结,两个人一人写一半儿,方辰写开头,赵立年写结尾,无非就是告诉赵立冬他们已经再度和好了。
若是赵立秋看到这封信,肯定能看出问题来,要真和好了,哪里还需要两人一人写一半儿?直接就是一人说一人写了,但赵立冬不是赵立秋,他看了这封信之后,肯定会高兴两个弟弟终于在他苦口婆心的劝解下和好如初了!不过,虽然离和好如初尚且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但是冷战中的两人到底还是打破了不交谈的僵局,两人开了口之后,才发觉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同时也发现对方的语气似乎也没有预料中的针锋相对,心里头硬撑着的那一股气好似被戳了个小窟窿,呼呼地就跑出去了。
正如其他人所料,两人在冷战期间,心理上身体上都受到了煎熬,身边少了同吃同住了六七年的伴儿,心理上则是少了可以时刻交流的对象,所学所感都不能说与人听,这种滋味可不好受,就算换了任何人也都不会好受。
按理说应该不至于闹这么久,可问题就在于他们不仅仅是动嘴,甚至还动了手,君子动口不动手,都被对方逼得连君子都不当了,这股气哪里咽得下去?那小小的高傲的自尊心也不允许他们咽下去啊!如今,赵立冬的一封言辞恳切的家书,再加上方怡突如其来的训斥,给两人之间的冷战创造了一个微妙的契机,自从合写了那封家书之后,两人虽然也没再同对方说过话,看起来依旧别别扭扭的,但至少不再针锋相对,气场明显融洽了许多,甚至还会两个人一起逗壮壮玩儿,虽然是一人逗半边,但是壮壮不在意啊,左手拉着小舅舅,右手牵着小叔叔,颠簸着小短腿儿就想往前迈,虽然看上去很像是被方辰和赵立年一路提溜着走,但小家伙很满足很开心啊,咯咯笑的可开怀了!……赵立秋连夜把边城这边的诸多事宜都安排妥当,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启程出发,赵立冬听了之后也要同他一道回去接人,却被赵立秋给拦住了:你去接人,你这是打算照顾弟妹呢还是等着我们照顾你?你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利索,你跟着我颠簸什么?怎么没好利索?大夫都说了没事要多走动走动,我跟你一道回家一趟岂不是正好?赵立秋没好气道:大夫让你没事多走动走动,可没让你走回老家去,行了,这事儿你就跟我别争了,我是不会带你去的。
赵立冬耸拉着脑袋不吭声了,赵立秋瞧了几眼,忍不住道:最多二十天我就能回来了,到时候大家都要来,你急什么!壮壮才九个月呢,肯定不能跟着你们一起过来,我这个当三叔的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他一眼。
赵立秋想了想,发现还真是这情况,小家伙才九个月,虽说,不宜跟着他们长途跋涉,十之□是会留在左府里头,没想到赵立冬还挺惦记小侄子的:你别说的好像你活不长久似的,这回见不着下回不就见着了?这场仗已经打得差不多了,指不定哪天就能班师回朝了。
再说了,你不还可以看画像么?赵立冬撇了撇嘴:那哪儿一样啊!不趁着他小的时候多抱抱,回头他跟我都不亲!赵立秋突然痞痞一笑,压低了声音道:想抱啊?回头让你的秦副将给你生个不就是了,到时候你一天抱十二个时辰都行!赵立冬顿时就闹了个大红脸,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有本事怎的不让二嫂给你生一个!净会说我!赵立秋眉头一挑:你这小子!嘴皮子倒是越来越利索了啊,谁说我没本事了?这要不是为了你,我至于大老远的跑到这儿来么?你二嫂成天里里外外的忙着,哪有功夫生孩子?赵立冬立刻就不吭声了,也不提要跟着回家去的话了,论斗嘴,他从小到大都没说过自家二哥哪怕一回。
见赵立冬不吭声了,赵立秋落得清静,麻利地收拾好东西,拍拍他的肩,正色道:好了,二哥不带你去还有个原因,你二嫂和那些孩子还要人看着啊,我们全都走了,有人算计他们怎么办?那些孩子鬼精鬼精的又是当地的或许吃不了什么大亏,可你二嫂就是个软性子,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办?有你在,二哥我才放心回家接他们来。
赵立冬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从头到尾压根儿就没想过二嫂,心里头不由一阵羞愧,听了赵立秋的话,连忙一口应下:二哥,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嫂子的,只要有我在,保管不让人动她一根毫毛!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好了,时间不早了,回去歇着吧,明早我还要早起。
赵立冬立刻乖乖地回屋睡觉去了,等他走远,王芊芊才从里屋走出来,冲赵立秋头一句话就是:立冬肯定没少被你欺负。
赵立秋立刻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哪儿能啊,这你可真误会我了,这么老实听话的弟弟,我疼都来不及呢!不信你明儿自己问他!王芊芊拿手指戳了赵立秋一下,嗔道:你就装吧。
话是这么说,王芊芊却知道赵立秋这话不假,他对那几个弟妹确实很上心,几个小的显然也对他很是崇拜,几乎都不会去怀疑他的话。
赵立秋一边说着话,一边揽着王芊芊往里屋走:我走了以后,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外头的生意不必理会,拖他十天半月等我回来也不着急,家里这几间铺子你就让赵立冬随便去走走就行了,你自个儿别出门。
我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立冬我也会看着他的,你路上也要小心。
……就在方辰和赵立年合写的家书送出去没几天,赵立秋居然又突然回来了,再次把大家给吓了一跳,不过等问清楚之后,所有人又都忍不住欢喜,想不到赵立冬跟那位秦副将这么快就成了好事,高兴之余,方辰和赵立年的脸色神态隐约又有了些变化。
说完正事,赵立秋自然要关心一下几个小的,壮壮是最可爱的一个了,小家伙白白胖胖的,原本正坐在床上自顾抓着胖脚丫子玩儿,突然听到赵立秋的声音,小家伙半张着小嘴儿扭过头,呆呆地看了赵立秋一会儿,突然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伸出短胖短胖的小胳膊,嘴里很清晰地吐出一个字:抱!这一下子,可把赵立秋给乐得,冲上去就把小家伙捞进怀里,狠狠地亲了一大口:壮壮真乖!两个多月没见居然还记得二叔!壮壮被亲了好几下,也搂着赵立秋的脖子回了一个亲吻,亲的他半脸的口水,亮晶晶的,赵立秋却毫不在意,这叔侄两很快就玩到一堆去。
赵立夏在一旁瞧着,不由笑道:这么眼红,不如让芊芊给你生一个。
赵立秋道:大哥你怎么跟立冬那小子说一样的话,我这次回来之前他也这么说的。
说起来,辰辰和立年还闹着呢?这回怎么气性那么大?不提还好,一提赵立夏就忍不住想训人:你还好意思问!有你这么当哥哥的么?给立冬出馊主意也就罢了,居然连辰辰和立年都不放过!你看看你,害得他们闹到现在还没消停!你别冤枉我啊,他们闹翻肯定还有别的事儿吧?写情书怎么可能写掰了,他们要是有攀比之心哪里还等到现在!赵立秋不是赵立冬,看了家书之后就琢磨出不对来了,方辰和赵立年那是什么关系?要是他们都会彼此争强好胜,那早闹掰不知道多少回了,所以这事儿啊,肯定有猫腻!赵立夏哼了一声,当即把赵立年偷了方辰的情诗送去给左筱筱,结果被左柳当场抓住,当着所有人的面抖开了问方辰是不是对左筱筱有意思,然后两个人就在左府的花园里大打出手,冷战至今。
赵立秋听完,愣了眨眼的功夫,随即大笑出声,抱着壮壮笑得一抖一抖的,怕摔着小家伙,连忙把他扔回床上,一个劲儿捶床大笑:大哥,你说的那两人真的是辰辰和立年?立年会做那种事倒是不稀奇,只是辰辰,他居然会打架?还把立年打的鼻青脸肿?还是在左府的花园里?哎哟!我肚子疼!想起当日的情形,赵立夏也忍不住发笑:我们当时听了之后都不大相信,左大哥甚至还趁着方辰泡澡换衣服的功夫去笑话他,结果才让他真正地恼火了,当晚回来就搬到你房间里去了,两人杠了两个月没理对方,还是前几天立冬的家书过来,你嫂子发了话,他们才稍微好了点儿,不过也就好那么一点儿,话还是不怎么说的。
赵立秋笑得浑身无力,躺在床上哎哟直叫唤,一旁的壮壮也跟着裂开小嘴儿傻乐呵,一边又拿小手撑着他往上使劲儿,企图站起来,赵立秋一边扶着小家伙,一边继续笑:大哥,这事儿可真怨不得我,是他们两太逗了,你说立年这是随了谁啊,我们爹娘可都是老实人啊,谁也不跟他似的,小小年纪这么多鬼心眼儿。
随了谁,我看他就是随了你!你还说别人,你看看你自己想出的什么损招,送情诗也就罢了,还要让立冬拿弟弟们写的情诗去送!这要传出去,立冬立年辰辰他们的名声都别要了!赵立秋偷偷摸了摸鼻子,暗道这事儿在边城已经人尽皆知了。
赵立夏说完,又道:这事儿是你起的头,你自个儿想办法解决去,他们两个杠了这么久,他们没累我们这些看的人都替他们觉得累。
你鬼主意多,快去让他们和好去!好好,我去,我去还不行吗?不过,总得让我先笑个够吧,不然等会儿看到他们两个又想笑怎么办?赵立秋说完,又哈哈笑了起来。
赵立夏颇有些无奈:你啊,对了,回头你别提先生的五年之约,我和你嫂子商量过了,决定暂时先不告诉他们。
赵立秋点点头:我知道了,不说是好事儿,辰辰那小脑瓜子,有时候就太一本正经了,万一把这当负担了那可就不好了。
这头赵立秋笑得满床打滚,等笑够了才整了整衣衫,把壮壮交给方怡,自个儿去哄两个弟弟和好去了,结果等他在书房里找到两人时,两人居然动作一致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齐齐扭过头去,不理他了!赵立秋挑眉,心里头转了一圈儿,找了个椅子坐下:怎么?这么久没见,你们都不想我呢,那我可真要伤心了。
赵立年重重地哼了一声,方辰倒是又看了赵立秋一眼,不过那小眼神儿明显带了些埋怨,很快就再度撇过头去。
哟呵,这两小子这是打算合起来跟我冷战了?明明是你们自个儿内讧,现在怎么着?想给自己找台阶下不跟对方冷战了,就那我来开刀是吧?赵立秋摸摸下巴,暗自思忖,片刻后又开始装可怜:写情诗的主意是我出的,但是我没想到立冬那小子这么不争气,当了两年兵居然连首情诗都不会写,可他又惹了那位秦副将生气,可怜巴巴地让我给他出主意,那我不是就只能想到这么个哄人的法子么?赵立年深知自家二哥的秉性,理都不理这话,方辰却到底还是实在一些,转头又看了赵立秋一眼,语气硬邦邦道:又不是只有立冬哥是秀才,立秋哥你自己还不是秀才么?言外之意,你说赵立冬不争气些不来情诗,你自个儿还不是写不来?不然哪里需要大老远的写信回来让他们写。
赵立秋哪里听不出这话,啧了一声:我当然能写,但我能写吗?我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才把你们二嫂娶进门,这还没一年呢,我就当着她的面儿写情诗让弟弟拿去送给别的女人,这不是成心想让你们二嫂埋怨我么?一个闹得不好,还会夫妻失和!你们忍心我落得那个下场嘛?方辰抿了抿唇角,心里也觉得赵立秋说的有理,目光也不似刚才那般冷冽。
赵立秋一瞧有戏,正要再接再厉,却听外头赵立夏在喊他,似乎是白城山过来了,找他有事儿,赵立秋临走前还叹了口气:我又要赚钱养家,又要照顾媳妇儿,还要帮弟弟讨未来媳妇儿欢心,还要被弟弟误会,我可真是苦哦!等到赵立秋走远,方辰已经露出了一丝懊恼,这事儿其实真怪不得立秋哥的。
赵立年却突然道:辰辰,你别被二哥给骗了,二嫂才不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呢,况且,二嫂自个儿都会写情诗,我就瞧见两回了,以二嫂的性子,要是让她帮忙替三哥写几首情诗,她定然是肯的,可二哥却提都不提,摆明了是不想自个儿媳妇写的情诗落到别人手里,所以才想到了我们。
方辰一听,顿觉有理,随即又有些气鼓鼓的,忍不住就埋怨了一句:立秋哥真是太鬼了!连我们都算计!就是就是!要不是他算计我们,才不会有那么多事儿呢!于是,两个原本冷战了两个多月的人就在这一个下午的时间里站到了统一战线上,此刻正在跟白城山商议朝廷物资收集的赵立秋冷不丁打了两个喷嚏,揉揉鼻子,继续比划着自己的计划。
等到事情商量完,赵立秋回屋打算继续跟两个小的联络联络感情,再装装可怜,挨个儿开导开导他们,让他们早日和好。
抱着这样美好的念头,赵立秋笑眯眯地冲方辰道:辰辰,今晚跟我一起睡,我跟你讲讲边城那边的趣事。
却不料,方辰只看了他一眼,很冷淡地拒绝了:不用了,我今晚搬回我自己的房间睡。
赵立秋一时间还没回过神来:你自己的房间?当然!就是我和辰辰一直睡的房间,二哥你就自个儿睡吧!赵立年得意地站在方辰的身边。
赵立秋顿时傻眼,这是个什么情况?等到他眼睁睁看着那两个小子走进他的婚房里,拾掇拾掇抱着一堆东西回到自己房里,这才意识到一个不算美好的事实:合着自己这一回来,这两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就一致对外来跟他冷战了是吧?作者有话要说:赵立秋顿时傻眼,这是个什么情况?等到他眼睁睁看着那两个小子走进他的婚房里,拾掇拾掇抱着一堆东西回到自己房里,这才意识到一个不算美好的事实:合着自己这一回来,这两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就一致对外来跟他冷战了是吧?235 出发赵立秋这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模样落到一旁赵立夏和方怡眼底,两人乐不可支,全然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同情,方怡怀里的小家伙转着小脑袋,看看爹爹,又看看娘亲,也跟着咯咯笑个不停,这一副没心没肺的小样儿可把赵立秋气得不轻,心里头顿时哀怨极了:我真是太冤枉了我!这一个两个的,居然都把气出到我头上!你冤枉什么了?方怡笑意盈盈:要不是你出的那点子,他们能闹翻么?赵立秋哀叹一声:嫂子,怎么连你都不帮我啊!要不是我出的点子,立冬他能这么快娶到秦副将这样的媳妇儿?辰辰能遇到那样的好事儿?这简直就是一箭双雕的良策啊!结果没一个人夸我一句不说,居然还给我摆起脸色来!哎!我这哥哥当的可当真是命苦啊!比那窦娥还要冤枉呐!瞧着赵立秋声泪俱佳的活宝样儿,方怡笑得软倒在赵立夏怀里,笑骂:你还唱上了是吧!怎么,打算跟那窦娥似的也让人给你写个小曲儿?赵立夏也道:你这就是自作自受!你说你自个儿闷声不响地帮立冬写几首情诗让他送去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非要可着劲儿地折腾弟弟,现在报应来了吧?活该他们不理你。
赵立秋的模样顿时更可怜了,方怡忍住笑意,道:好了好了,别再闹了,你一路赶回来也累了,早点儿歇着吧,明儿我们再商量一下该怎么安排这边的事,我们只有一个月的功夫,时间可紧得很。
说到正事儿,赵立秋也认真起来:这一去可能需要些时日,这边的事儿得全部安排好了才行。
我知道,我心里有数,你先去休息,别想那么多。
赵立秋突然看到方辰从房里出来,故意夸张地叹了口气:能不想嘛,我这辛辛苦苦大老远的赶回来,心里记挂的弟弟连个好脸色都没给我看,我怎么睡得着哦!赵立夏和方怡是背对着那一排屋子的,自然看不到方辰的身影,笑着劝了句:好了好了,辰辰立年都是孩子心性,等气过两天也就好了,哪儿会真的不理你?你看你,眼圈儿都是青的,还不快去洗洗睡了。
方辰听到这话,心里头的愧疚又悄悄冒出头来,想想立秋哥真的很辛苦,每天累死累活的赚钱,还要照顾立冬哥,为了立冬哥的亲事几次三番地从边城日夜往家里赶,结果还要被弟弟们误会,当出气包,真是太委屈了!赵立秋其实也就是嘴上说说,他好些日子没在家,能逮着机会多跟大家说说话也是好的,以他的聪明,当然知道那两个小子心里头的那点儿小九九,完全就是彼此杠太久了,心里头想和好,脸上却又抹不开面子,正好就趁着他回来的机会一致掉头!他这个当哥哥的自然不会真的跟他们计较,小孩子嘛,偶尔闹腾闹腾,使使小性子也是好事,老跟个小老头似的也不好,反正这气性也不会太久。
结果,等到赵立秋起身打算去泡个澡然后睡一觉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那小单间儿的浴桶里居然一早就有人放好了热水,赵立秋以为是丫鬟做的,正要转身插上门,却瞧见方辰又拎了半桶的热水过来,十来岁的小少年,身子还有些单薄,拎着那大木桶还是有些吃力的,半桶热水在里头晃荡的厉害,也不知道小家伙这是走了几趟,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小脸儿也红扑扑的。
赵立秋一怔,心突然就软了下来,连忙过去接过方辰手里的木桶:不是让你不要自己拎热水么?万一烫着了怎么办?我每回只装了半桶,再小心一些,就不会烫着了。
方辰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还带了些愧疚:立秋哥,我不该生你的气,你别难过。
赵立秋伸手拧了下方辰的鼻尖:你这小呆子,念书念傻了么?连我是开玩笑的都看不出来?亏得我上回还听先生说你现在更聪明了。
方辰这才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他当然知道赵立秋不是真的觉得委屈,可还是会觉得愧疚嘛,立秋哥那么好,他也不能太任性了。
看方辰这样,赵立秋又忍不住逗他:那,既然知道错了,那今晚还跟不跟我一起睡?方辰一听,又露出为难的神情来,他好不容易才跟赵立年和好了,要是今晚不跟他一起睡的话,两人的关系肯定又要回到之前了。
想到这儿,方辰偷偷抬眼看了赵立秋一眼,唇角一抿,飞快道:立秋哥,你快去洗澡吧,水都要凉了,天不早了,我也去休息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赵立秋摇头失笑,发现方辰自从跟了齐父之后,性子确实是变了一些,比以前要懂得变通,整个人的感觉也圆润了不少,这样的变化倒是不错。
这一夜,赵立秋睡得极好,方辰和赵立年久别重逢,心里头各自都憋了许多的话,两人窝在被窝里,嘀嘀咕咕说了大半宿,等到第二天一早起来的时候,精神却反倒还不如往常。
对此,其他几人心知肚明,倒也没人点破。
一道吃过早饭后,赵立夏他们都去了左府请安上课,顺带把这件事告知齐父,方怡则在家里琢磨未来一两个月的工作安排。
这古代不比现代,可以通过网络手机长途遥控,信息资讯迟滞的厉害,哪怕是快马加鞭来回也要耽搁好几天,更何况他们普通人家,哪有这个资本成天的快马加鞭的送信,所以这工作安排全部要做好,而且为防万一,要按照他们最少离开两个月甚至更多的时间来安排。
去年买下的那两个种植葡萄果树的山头倒是不用怎么担心,葡萄成熟之前他们肯定是能回来的,赵家村儿还要回去一趟,如今已经是三月中旬,清明之前肯定是赶不回来了,要提前上坟祭祖,想来两家父母在天有灵也不会计较,村里的房屋土地有里正看着也是不必担心的,城外那千余亩田地加上葡萄酒酿造坊有王家兄弟看着,基本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么剩下的就是城里的这几间铺子了,点心铺子还好说,都是方怡自己调、教出来的人手,其他的那几间就不太好说了,方怡对那几个掌柜的也不是太放心,之前赵立秋快速出手震慑了他们,让他们主动归附,但是自从赵立秋离开去了边城之后,那几个掌柜的又有些蠢蠢欲动,安分了没几天就跟赵立夏进言说想要再给铺子招两个店小二,期间更是以大雪为由没及时把当天的账目送过来。
方怡并没有亲自出面,而是让方辰和赵立年分别去那几间铺子走了几趟,没及时把账目送过来的掌柜都按天扣除了月钱,之后那几个掌柜的倒是安分了,只是此次他们全家都要去边城,恐怕他们少不得要阳奉阴违了。
若是以往,这些铺子还可以托给白城山照看,只是如今他自己也忙得很,赵立秋这一走,之前是两个人负责的朝廷物资的收集基本上就靠他一个人了,赵立夏就是有心想要帮忙也分、身乏术。
方怡思前想后,也只能把希望寄托于齐父和左柳身上,希望他们能帮下忙,哪怕只是让左府总管代为看着也好啊。
只可惜,等到下午赵立夏他们回来时,告知方怡齐父也要趁此机会回一趟京城,左柳将与他同行。
京城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的突然就要回京了?难道是齐家还是左先生出了事?赵立夏道:是出了事,不过不是齐家和左先生,而是朝堂,皇上已经病了两个月还不见康复,太子和三皇子之间的争斗愈演愈烈,不少朝臣都被牵扯进去了,事态发展有些超乎齐先生的预料,所以他急着回一趟京城。
左先生是太子太傅吧?他有没有受牵连?先生除了每日与太子授课,其他时间都在自己的小院里,闭门不出,也拒绝见客,就连太子的幕僚都没能有机会见到他。
这事在京城已是众所周知,所以先生没有受到牵连。
方怡这才放下心来,左穆为什么突然答应去当太子太傅?还不是为了能把齐父交换到这里来继续教导方辰,这一点方怡几乎可以肯定,她不是无知妇人,在现代的时候,各种宫斗宅斗的东西也没少看,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如今看来,京城那边也不太平啊,皇帝老了,儿子要上位,党派之争无可避免,方怡琢磨着是不是该让方辰赵立年再多等几年,蹚政治浑水这种事儿可是个运气和技术兼备的活儿,一旦站错队,那可就要彻底完蛋了。
方怡不想让方辰和赵立年拿生命去赌谁能登上龙椅这种事儿,赌注太大,赌局也太变幻莫测。
那齐先生可有说过他的主张?这回是方辰回答的:齐家先祖立下训示,齐家后代只效忠当朝天子,只忧心天下百姓,绝不参与党派之争。
这祖训看着寥寥数语,里头的名堂可不小,首先,只效忠当朝天子,那若是改朝换代了呢?继续效忠造反成功的新皇?只此一条,足以看出齐家先祖之睿智,齐家立足之根本。
方怡突然想起在现代时无意间看到的一篇文章,只说古代许多名门世家传承多年,历经几朝而不衰,想来家中也都有类似的祖训吧!至于最后那不参与党派之争,自然也是明智之举,以齐家多年积累的底蕴,早就已经是宠辱不惊,完全不需要雪中送炭,那些新皇也不会那么傻敢怠慢了齐家。
方怡忍不住想着,回头是不是也应当同赵立夏商量一下,弄个赵家祖训什么的,也好让后代有个行为标榜,随即又觉得自己真是太操之过急了,他们这一代人都还年纪轻轻,唯一的那个后代还在喝奶水吮手指呢!立什么祖训啊!这事儿说到这里也没再继续了,不论是京城,亦或是皇子之争,终究都离他们太遥远,眼下他们该操心的事儿还有不少呢,比如店铺,比如小家伙壮壮的安置。
壮壮如今连周岁都还没满,大家实在是不放心他跟着一起往边城赶,原本是打算留在左家的,可眼下齐父和左柳他们都要进京,连左府总管也要随行,那自然是行不通了。
至于其他的,白城山家里是肯定不行,白婶儿自己还要照顾一位老人呢,腾不出手来看护这个小的,而杨婶儿他们一家的事儿也不少,况且三妞儿自己还有两个小的呢,再塞一个过去,就算他们肯,方怡也不忍心啊。
一家人围在一起,商量了半天都没商量出个结果来,反倒是话题中心的小家伙,全然不知道自己给人带来了多少麻烦,撅着小屁股,挥舞着小胳膊短腿儿,在床上爬的可欢畅了,时不时地还歪着小脑袋眨着黑白分明葡萄似的大眼睛冲着四周的亲人们咯咯笑。
方怡盯着小家伙看了会儿,终于拍板:带着壮壮一起上路。
这会不会不太好?他才八个月,身子那么弱,万一病了可怎么办?方怡朝着那活泼的小身影努了努嘴:你看他哪里弱了?壮实着呢!我们早点出发,路上走慢一点,应该不会有事的。
赵立夏也点点头:除了齐先生和左大哥,把他交给谁我都不放心,还是带着吧,回头我们都仔细些。
于是,壮壮就这样天真无知地在欢快的爬行中避免了被家人抛弃两个月的命运。
之后便是几间商铺的问题,赵立秋在同方怡秘密商谈了一回之后,亲自去找每个掌柜的,好好地跟他们谈了回心事,然后每间店铺都留了一个他从边城带回来的孩子,不是说缺人手么?我这都给你找好了!待诸多事宜都安排妥当,临行前两天,一家人一道回了趟赵家村儿,提前给去世的爹娘扫墓,又跟里正还有族里的几位族长解释了事情原委,赵立冬的亲事有些特殊,有可能要直接在边城那边成亲,若当真是这样的话,那新媳妇可能暂时不能来村里进祠堂跪拜入族谱了,还请族里各位老人莫要怪罪。
一听到赵家老三的媳妇是大将军的女儿,族里的老人们惊讶都还来不及,哪里还敢怪罪,几乎是虔诚地把赵家这一群人给送走了,赵家这些孩子当真是越来越了不得了呀!连最不起眼的赵立冬都能攀上大将军家的亲事了,这将来谁还敢再说他们半个不是?白城山不放心他们大大小小的上路,东奔西走联系了几个老搭档,想要托他们替自己走一趟,护送赵家这些孩子去边城,还不等那几个人点头呢,这边齐父就已经安排了一列护院随行,甚至还考虑到壮壮的身体,让在左家行医多年的大夫一同前往。
这样的安排,几乎就是万无一失了,三月下旬,草长莺飞,百花绽放,赵家一行人终于启程,一同前往边城。
236、圆满早在出发之前,方怡就已经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打包打包,全都搬到左府里去了,而他们随身只带了些银两还有齐父左柳给他们准备的聘礼,不是多大件的东西,却都是个顶个的精巧贵重。
据齐父所言,秦将军不比别的大员,家境并不算宽裕,也不在意金银财宝这些身外之物,加上父女两常年在军营之中,对聘礼的要求也就不似别的大员那般讲究,带上齐父和左柳给的那两样东西,回头再添一些下聘必须准备的东西就差不多了。
原本方怡打算把家里的地契都带上,却被赵立秋劝阻了,只说他如今在边城也有几张地契,回头拿他的便是,许是猜到方怡会担心王芊芊心里不舒服,赵立秋又说他回家之前王芊芊就特意叮嘱过他了,如今他们赵家并没有分家,赵立秋夫妻两挣得银两地契也都是赵家的,理当由赵立夏和方怡来处置,就算拿出来给弟弟娶媳妇那也是理所应当的。
方怡听后,这才放下心来,只觉得这个弟媳妇当真是娶对了,温婉贤淑又通情达理,实在是贤妻良母之典范啊!赵立秋听到自个儿媳妇被夸,顿时眉开眼笑,走路都带了三分轻快。
家里头只有两个丫鬟留守,赵立秋带来的那几个孤儿都分别住在各自的铺子里。
这两个月的账目就不需要每天上交了,银两由各个店铺的掌柜的保管,账目则由那几个孤儿来记录。
出发那天,白城山和杨婶儿他们都来送行,少不得各种叮嘱,还准备了不少吃食,那白城山更是抱着壮壮不舍得撒手,小家伙白嫩可爱,可会讨人欢心了,见这谁都咯咯笑,被亲了几下立刻就礼尚往来地给你亲回去,也难怪白城山不舍得。
眼看着差不多了,白婶儿把小家伙从白城山手里抱出来,塞到赵立夏怀里,道:趁着天早,快些走吧,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赵立夏点点头,一行人互道珍重过后,分别上了马车,缓缓离去。
这是方怡第一次出远门,在现代的时候,随便几天假期就能出去旅行一趟,放松身心,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别说旅行了,连长假都是一年盼一回,而且还不是全天候的,如今搭了赵立冬的福,她可算是能离开这一小片儿天,出去远方看看了。
不只是方怡,连方辰赵立年赵苗苗也都是头一回,一路上叽叽喳喳,好奇地四处张望着,满脸新奇之色,壮壮显然也精神气儿十足,从这个人怀里爬到另一个人怀里,听到叔叔舅舅们说话,也跟着高兴的咿呀只叫,虽然鸡同鸭讲,却乐此不疲,眼看着都过去小半天的功夫了,小家伙却完全没有要睡觉的迹象。
一行人走的是官道,比小路要平整了不少,但终究还是比不了现代的路,再加上马车的车轱辘都是木头做的,哪怕在四周裹了一圈儿碎布,走久了还是觉得颠簸得很,方怡只在马车上坐了一天就觉得腰酸背痛,再看看其他几人,除了赵立秋和赵立夏好点,三个小的都扭来扭去,看样子也是极不舒服,最小的壮壮倒是不受影响,谁让他一直是被人抱在怀里的呢?一行人一路走到天黑都没瞧见人烟,最后停在距离官道不远处的一条小溪旁边,打算今夜就在这里过了。
方怡虽然心里头早有预料这一路上免不了要露营,却也没想到出门的第一晚就要在野外度过。
没露营之前还很期待,真露营了才发现其实一点儿都不好玩儿,而且还很吓人,这古代的自然生态可没遭到破坏,这荒郊野岭的夜里,除了天上的星星亮闪闪,还有远处传来的狼嚎声。
方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赵立夏察觉到她的害怕,靠过来揽住她的肩膀,轻声道:有我在,别担心,睡吧。
方怡点点头,把怀里的壮壮又抱紧了一些,想了想,将他的帽子往下拉了拉,盖住了他的小耳朵,免得被这些吓人的声音吵醒,受了惊吓就不好了。
另一边赵立秋也正抱着胆小睡不着的赵苗苗轻声哄着,身边还依偎着方辰和赵立年。
马车外,有四个人正在四周守卫,三两马车停靠在一起,左右两边各生了一堆柴火,一方面防止野兽来袭,另一方面若是有人靠近也可以及时察觉。
这四个人守了前半夜,等到后半夜,其中一辆马车上又下来四个人替换了他们。
一夜无话,方怡也不知道是何时睡着的,只知道一觉醒来居然就已经天亮了,她自己都有些吃惊,随即发现怀里竟然空空如也,当即吓了一跳:壮壮呢?见方怡醒了,赵立夏轻轻动了动早已麻木的胳膊,笑道:他醒的比你早,这会儿被立秋抱去喂吃的去了。
方怡从车窗里探出头去,果然就见赵立秋正坐在火堆旁给小家伙喂米糊,赵苗苗也在他身边,方辰和赵立年正在小溪边洗漱,左府的大夫和那些护院正在吃早饭,看样子就属她醒的最晚,不禁有些脸红,连忙下了马车,匆匆洗漱了一番,刚走到火堆边上就被方辰递了一碗粘稠的稀饭过来,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今儿我起晚了,下回早饭我来做吧。
赵立秋笑道:不过是煮稀饭,我也会的,嫂子你回头给我们烧顿好吃的晚饭就好。
有了这第一晚,后面的习惯多了,一行人走的不紧不慢,有时候看到有人家,会过去买两只鸡带在路上,等到晚上歇脚的时候让方怡烤来吃,焦黄香脆的鸡肉夹在烧饼馒头里,一口咬下去,滋味美妙得很。
有时候遇到荒郊野岭,护院们就会去逮几只野兔山鸡回来烤了,遇到水里有鱼的还能叉几条改善伙食。
到了这会儿,众人才有了那么一丝郊游踏青的新鲜感。
花了十二天的功夫,他们终于到了边城,壮壮一路上活蹦乱跳,精神气儿十足,完全没有生病或是水土不服的迹象,实在是让人欢喜,左府的大夫虽然白跑了一趟,却也不甚在意,只当是出来走一遭了,能出来看看边城风光,见识见识方侯爷麾下的将士们,也算不枉此行。
……赵立冬这半个月过的甭提有多难受了,简直就是掰着手指头过的,早上起来就开始掰着算日子,算完日子就开始算时辰,这一天天的,说是度日如年都不为过,到最后王芊芊都有些看不过去了,找了些轻松的差事儿让他去做,也好打发打发时间。
如此日盼夜盼的,终于让赵立冬把家人给盼来了,那时候他正在屋里头编篮子,店铺里这几天开始卖开心糍了,得编一些小篮子来装,不是辛苦的差事,就算分神也不会有什么,正适合这种心态下的赵立冬,冷不丁儿听到赵立秋的声音的时候,赵立冬还当自己又出现了幻听,近几日常常出现这种情形,所以这会儿也没太激动,却还是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去看了一眼,结果一眼之下,差点儿没高兴死:大哥,嫂子!你们都来啦!辰辰,立年,苗苗!快来让三哥看看,嫂子,那是壮壮吧!好可爱啊!都这么大了!赵立夏和方怡也笑着打量着赵立冬,比以前在家里的时候瘦了,也黑了,亏得这还是在赵立秋和王芊芊身边儿被养了好一阵子的,可见之前受伤的时候有多吓人!赵立秋怀里的壮壮歪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面前陌生的赵立冬,在对上他的笑容之后,愣了一会,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来,这一下,可把赵立冬给高兴坏了,他的小侄子没嫌弃他呢!赵立秋把怀里软软的一团小心的放到赵立冬怀里:抱好了,可别摔着他了,一手托着他的屁股,一手扶着他的后背和脖子的地方,嗯,就这样。
赵立冬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跟怀里的小家伙大眼瞪小眼,大笑脸对着小笑脸,直到吧唧一声,脸上传来温热湿润的触感,再看到小家伙得意地笑脸,赵立冬也终于回过神来,抱着小家伙轻轻地上下颠了颠,壮壮壮壮地叫个不停,间或夹杂着小家伙清脆稚嫩的咯咯笑声。
本该是让人欢喜的家人重逢,可偏偏就有两个小家伙不高兴,方辰和赵立年自从进了城就板起了小脸,原因无他,只因为他们一下马车就听到了四周人指指点点的议论声,好死不死还让他们给听清楚了,原来就是:你看,那是赵家二公子吧,先前听说他回家接家人过来,那他身边儿的两位可就是他们家的两个举人弟弟了?那个帮赵家三公子写情诗的就是他们吧?啧啧,小模样真俊哟!赵立秋听到这议论声,暗道不好,偷偷扭头一看,果不其然,方辰和赵立年的小脸儿唰得就板下来了,一旁的赵立夏和方怡则暗笑不已,连带着左府的大夫和那些护院都露出辛苦忍耐着笑意的神情。
接下来的这一路,两个小家伙就再也没出过声了,走路的样子光是看着就觉得气冲冲的,赵立秋默默叹了口气,果断决定暂时不去惹这两个小家伙,让赵立冬那傻小子撞去吧。
而赵立冬也果然没有辜负自家二哥的期望,在跟小侄子嘻嘻哈哈闹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记起来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没有关心,再加上赵立夏担心他胸前的伤势,也不敢让他抱太久壮壮,等到小家伙被接走,赵立冬立刻殷勤地凑到三个小的身旁,伸手就打算去拍拍他们的肩膀摸摸他们的小脑袋,结果却见方辰和赵立年齐齐地后退一步,重重地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随后便扭过头去,赵立冬傻眼,这是什么情况?赵立秋幸灾乐祸地凑过去,低声道:你做的那蠢事让他们知道了,刚进城的时候就有人在议论了。
还不等赵立冬有什么反应,外头突然来了一个将士,似乎是方侯爷身边的校尉,那人进来之后,扫了一圈,最终还是站到了赵立秋和赵立冬的身前,拱手道:侯爷得知赵校尉的兄长今日抵达,特命我来邀请众位一同前往军营,与侯爷和秦将军一道商讨秦副将和赵校尉的婚事的具体事宜。
听到那人提及侯爷,赵家众人的脸色微微一变,除了不知情的赵立冬和王芊芊,其他人的目光都不经意地落在了方怡和方辰身上。
赵立秋沉吟片刻,拱手回道:劳烦军爷回复侯爷,立冬的兄嫂刚刚才到家中,一路风尘仆仆,还请侯爷稍待片刻,待我们沐浴更衣后便前往军营一叙。
被这么一打岔,方辰和赵立年也顾不上跟赵立冬怄气,那头王芊芊连忙命人烧热水,赵立夏和方怡商量过后,决定此行就由赵立夏带着赵立秋和方辰一同前往,其他人暂且就不去了,毕竟赵立年还年幼,兄长的婚事尚且轮不到他插手,而方怡又是女流之辈,断没有贸贸然就进军营的道理,所以让方辰先去一趟,以解方侯爷多年思念之苦,至于其他,他日总还会有机会的。
商定之后,自然是要先让赵立夏三人沐浴更衣,而方怡则同王芊芊一道备了些礼物让他们等会儿带去,如此又耽搁了一个多时辰,三人总算是赶在天黑之前到了军营,等候多时的校尉连忙将他们引到方侯爷的大帅营帐里,踏进营帐的瞬间,方辰仿佛心有所感,抬起头,直直看向前方。
没有人知道方侯爷这几日过得有多艰辛,若说赵立冬是度日如年,那方侯爷简直就是度时辰如年,他的曾孙曾孙女曾曾孙正在赶往边城的路上,他马上就可以看到他们了,不再是通过口口相传,不再是通过别人的书信,而是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可以交谈,可以触碰!在得知赵立夏他们抵达边城之后,方侯爷整个人都陷入了激动之中,生平第一次,他没有办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垂在案桌下的双手哪怕紧握成拳,也依然无法抑制地在颤抖。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营帐外终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方侯爷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仿佛要将营帐门上的帘子烧穿,等到那道厚实的帘子被掀开,三个身影走了进来,方侯爷的目光立刻定在了走在最后的那个小小的身影之上。
虚岁十二岁的小小少年还未彻底长开,却依然可以透过那精致的五官看出将来会是何等的俊美儒雅,挺直的脊梁有齐家的傲骨,也有方家的霸气,假以时日,定然会叫那京城世家女子怦然心动,定然会比他的爹爹更惹人喜爱,定然会比他的舅舅更加的名动四方!这一刻,方侯爷觉得自己圆满了,也为自己当年没有选择玉石俱焚而庆幸,上天没有遗弃他的孙儿,没有遗弃他们方家,方家能有这样一个孩子,即便让他再受十年丧孙之苦十年思亲之苦,他也甘之如饴!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刻,方侯爷觉得自己圆满了,也为自己当年没有选择玉石俱焚而庆幸,上天没有遗弃他的孙儿,没有遗弃他们方家,方家能有这样一个孩子,即便让他再受十年丧孙之苦十年思亲之苦,他也甘之如饴!第二更到~~~~~~·握拳····237 商议亲事方辰看着端坐在案桌前的老者,直觉一股凛然正气扑面而来,心中某处突然就柔软了下来,他预想中的方侯爷就该是这个样子,相貌堂堂,面色红润,不怒而威,虽已过花甲之年,却依然精神烁烁,宝刀未老!这便是他的曾祖父,名扬天下,威震四方,直叫敌人闻风丧胆,连那号称虎狼之师的蛮夷都不得不匍匐于他的脚下!仅仅是一个照面,方辰却觉得自己的体内的热血似乎也渐渐燃烧起来,突然有种想要弃文从武的冲动,男儿当顶天立地,当征战沙场,保家卫国!营帐里除了方侯爷,还有秦将军,此次会面是打着商讨赵立冬和秦副将的亲事的旗号,那自然不能一直这么大眼看小眼,赵立秋眼角瞅见方辰的目光炙热,神情呆愣,忙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下他的手臂,好让他回过神来,这小子该不会也跟那赵立冬一样,从此就对方侯爷一味崇拜了吧?齐先生知道会伤心的。
方辰被这一掐之下,可算是回过神了,忙跟上两位兄长的脚步,一同上前躬身行礼,称一声侯爷好。
方侯爷见到曾孙,虽然相识不相认,却已然心满意足,当即和蔼道:不用多礼,坐下说话。
三人又躬身道谢,这才坐到一旁早已备好的座位之上,赵立夏没有坐秦将军对面的位置,而是往后挪了一个位子,赵立秋和方辰依次坐在他身旁,小小举动让秦将军面上多了一分笑意,毕竟是自己女儿未来的兄长,能知书达理懂进退那是再好不过了。
这会儿功夫,方侯爷已经压下了内心的激动,再开口时已经与寻常无异,只是声音略微有些沙哑,不仔细听倒也听不出来,他笑道:此番让你们前来,也是为了商量一下立冬和晓月的亲事,晓月便是秦副将的闺名。
赵立夏姿态谦逊:立夏是晚辈,这门亲事我们赵家上下都极为欢喜不过,一切愿听从侯爷和秦将军安排。
秦将军笑了两声:你倒像是立秋的大哥,跟他一样聪明,都听我们安排,你们可省下不少功夫!这话一听便知是玩笑话,在场几人都轻笑出声,赵立夏道:不敢,不敢,实在是家中没有长辈,也不曾娶过将军之女,唯恐怠慢了秦姑娘。
一句无心话,却让方侯爷脸上的笑容一僵,心里一阵心酸,家中没有长辈,区区几字却道尽心酸,没有长辈偏护的孤儿过的有多苦自是不必多言,这些孩子本不该受这样的苦啊!秦将军不知方侯爷心事,此刻心情大好,摆摆手道:我也是粗人出身,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如今又是在军中,一切当从简。
你们的心意到了就好,不必那么惶恐。
赵立夏道:多谢秦将军体谅。
秦将军如此平易近人,立冬能娶得秦姑娘为妻,当真是三生有幸。
秦将军哈哈大笑:如今我倒是明白立秋像谁了,有这样会说话的哥哥,也不奇怪会有个嘴甜的弟弟。
赵立秋也笑道:谢秦将军夸奖。
秦将军与他们两人笑言几句,目光落到方辰的身上,少不得要称赞两声:早就听说左大名士收的两名关门弟子个顶个的聪明乖巧,模样也都俊得很,如今看来,当真是不错。
十一岁便能一举夺得解元,称一声天才都不为过。
方辰连忙起身,躬身回道:秦将军过奖了,学生愧不敢当。
秦将军抚须含笑,眼底难掩赞赏之色,小小年纪,能有如此成就,却还不骄不躁,谦虚得体,实在是难得。
几人相谈甚欢,方侯爷也十分欣慰,看得出,秦将军对于这门亲事已经是越来越满意了,起先还只是看中了赵立冬,如今恐怕连他们一家子都看中了,这还只是看到了赵立夏和方辰,若是见着了方怡这个当家主母,恐怕会更满意吧。
这样一想,方侯爷也不由高兴起来,给赵立冬和秦晓月牵红线是他临时起意的,原本他并未想过要在军中帮赵立冬物色妻子,这种事他也并不擅长,交给齐家来办是再好不过,却没想,世事难料,不经意间心下一动,这事儿居然就这么成了,连点波澜都未起,如今想来,或许便是所谓的缘分吧。
气氛融洽,双方又都满怀诚意,事情商量起来就容易多了。
做媒的是方侯爷,媒人自然也没人敢同他抢,今日这一趟便算是相亲了,待过几日,方侯爷和秦将军一道再去赵家吃顿便饭,然后赵立夏挑个日子把聘礼送上,之后便让他们成亲去。
赵立夏有些吃惊,这似乎也太快了吧?赵立冬和那位秦副将如今均是十五岁,赵立夏原本以为会是先定亲,待班师回朝之日再替他们举行婚礼,却不料听方侯爷和秦将军的意思,似乎是想这两个月内就把这喜事给办了。
似乎看出赵立夏的惊讶,方侯爷笑道:你们有所不知,秦将军的这位爱女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既看不起京城世家子的那副白面书生的模样,又不喜欢军中这些目不识丁的糙汉子,如今好不容易相中了你们家立冬,秦将军自然是恨不得早早地把她嫁出去,免得旁生枝节。
原来如此,赵立夏也笑道:原来如此,秦姑娘倒是性情中人。
秦将军苦笑:什么性情中人,不过是自幼随我在军中长大,养成了这刁蛮的性子。
几人又说笑几句,这事便就这么定下了。
瞧着天色已晚,赵立夏忙起身告辞,方侯爷有些不舍,却也没留他们,大老远从家中赶到变成,虽然沐浴更衣,又是商量的喜事,神情中却难免露出一丝疲态,方侯爷不舍得方辰辛苦,自是命人送他们回去。
临走时,方辰转头又看了方侯爷一眼,眼中带着孺慕和不舍,看得方侯爷差点儿抑制不住,想要上前把人抱在怀里,喊几句好曾孙。
秦将军等他们走远,转头冲方侯爷笑道:过了今晚,侯爷又要多一位崇拜者了,那方辰看侯爷的目光,只恨不得能立刻追随侯爷似的。
方侯爷心下一动,笑道:他可是左名士的爱徒,老夫哪里敢收留他在麾下,再说,他那样的性子和聪慧,投身军中,岂不可惜?那倒也是。
……另一头,趁着赵立夏三人去军营里的功夫,赵立冬已经哄了赵立年好一会儿,却仍不能获取自家四弟的原谅,偏生小侄子又在一旁凑热闹,抱着他不肯撒手,他是顾了这头又丢了那头,闹地满头大汗,方怡和王芊芊却只顾着说话,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这可真真是苦了赵立冬。
赵立年气呼呼道:三哥,你不爱读书,到了军营就丢了书本也没什么,就算想要求得未来三嫂的原谅想让我们帮忙写情诗也没什么,可为什么这么丢人的事你居然还会说出去?不懂得何为家丑不可外扬吗?今儿我跟辰辰刚进城门就听到别人在笑话,真真是丢人的紧!赵立冬没有赵立秋的花花肠子,他脸上的愧疚是实打实的:立年,三哥错了,那会儿不是听说你跟辰辰为了我闹翻了么?我心里头担心么,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所以便想着问问别人的看法,哪成想他们一个个都是大嘴巴,听了之后立刻就传扬开去!三哥不是有心的,你莫要生三哥的气了好不好?不好!为了帮你写情诗,害得我跟辰辰冷脸两个多月,如今又要因为你被人笑话!才不会原谅你!赵立年对着方辰倒是好脾气,换了自家哥哥来可就霸道任性多了,发完怒火,立刻昂着头就回了二嫂给他和方辰准备好的房间,再也不理会自家笨三哥了。
赵立冬抱着壮壮,看着赵立年离去的小身影哀怨极了,壮壮却看得开心,咯咯笑个不停,时不时还去亲一下赵立冬,糊他一脸的口水。
赵立冬受伤的心立刻被可爱的小侄子被安慰了,当即抱着他又是一通玩闹。
直到赵立夏他们回来,赵立冬连忙笑嘻嘻地凑过去,讨好地跟方辰打招呼,却见小家伙板着一张小脸儿,当没听见似的走了过去,可把赵立冬给郁闷的,怎么辰辰的气性也变大了?赵立秋看得眉开眼笑,只觉得自己先前受的委屈都给补回来了,他一把将小侄子从赵立冬怀里抱过来,往天上抛了几下高高,逗得小家伙咯咯笑个不停,这才扭头,幸灾乐祸地看向赵立冬:你就慢慢哄着他们吧,别回头媳妇都娶进门了,他们还不肯原谅你!那可就乐大了!赵立冬顿时红了脸:二哥你乱说什么!我跟秦副将的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原本是八字没一撇的,但是今晚去了趟军营,这两撇都帮你给画上了,你就安安心心地等着当新郎官儿吧!赵立秋说完,也不去理会已经呆滞的赵立冬,转身就去找自家媳妇儿,心里头颇有些冒酸气儿,立冬这傻小子可真是好命,连娶个媳妇儿都那么顺当!想他十五岁的时候,还差点儿被那陈家算计呢!赵立夏没去管几个弟弟,一回来就把方怡拉回房,把事情都同她说了一遍,方怡不由有些意外:这么快就定下了?这秦将军倒是个好说话的。
想来秦将军往日里也没少替秦副将操心婚事,如今觉得立冬不错,自是想早早定下,身为将军,行事果断,倒也是情理之中。
方怡笑道:早早成亲也好,等到这一场仗打完,少不得要论功行赏,谁知道到时候会不会生出什么变故来。
我也是这般考虑,只是如此一来,我们的带来的银两怕是有些不够,立秋这大半年来买了几间铺子,手里头想来也不会有太多银两。
方怡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要不修书一封,让白叔托人给我们带些银两过来?赵立夏想了想:还是等明日与立秋商量一下再说吧。
这样也好。
238 方先生第二日,赵立秋听了赵立夏和方怡的顾虑之后,笑道:不用麻烦白叔了,我手里的银两足够给立冬操办婚礼。
你哪来那么多的银两?赵立秋压低了声音道:我那讲堂门口不是竖了一块石碑专门记录捐款善人的名字么?现如今来捐助的人越来越多了,银两也越来越多,那些银两暂时还派不上用场,如今都在我这里放着的。
赵立夏皱眉,厉声道:这是别人拿来做善事的钱,我们如何能动他?这要万一传了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先生之前是如何教导你的?不义之财岂可贪之?赵立秋已经好些年没见过自家大哥这般严肃的模样,不由缩了脖子:大哥,你先别急着骂我啊,你听我说完嘛!那你还不快说!赵立秋老老实实道:我并没有动过那笔钱,讲堂所有的收入以及开支,我都在账本上记得一清二楚,连经手之人的名字都不曾落下,我怎么可能会动那些钱的主意?赵立夏的脸色依然不大好看:那你刚才怎的又提及那些钱?我这不是打算回头写张借条补上去,就当是我个人借的么?回头再慢慢还上去,我如今有好几件铺子,每个月有不少进项,还起来也是很快的,这样总好过麻烦白叔。
赵立夏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瞪了赵立秋一眼:这事儿你之前也做过?赵立秋连忙摇头:没有!我之前又不缺钱,我来的时候你和嫂子不是给了我一千两的?加上后来我自己赚的,差不多也就几间铺子的钱了,我先前没想到立冬这么快就要成亲,所以手里头没留银子。
一直沉默的方怡突然出声道:立秋,我也不同意动用别人捐助的银两,这笔银两意义非凡,而且又是由你来保管,你得避嫌才行,哪怕你打了借据放进去,别人该怎么说也还是会怎么说,因为你私下动了那笔钱是事实,到时候说你是沽名钓誉,打着做善事的旗号来给自己谋利益,那你可就百口莫辩了。
听方怡这么一说,赵立秋也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或许是有点儿草率:难道就真的要辛苦白叔吗?白叔如今肩上的担子也很重,我来了边城,齐大人又回了京,城里那些大人的亲信又隐约开始排挤他,这种时候我们还要拿这点小事去麻烦他的话,就有些太不懂事了。
方怡笑了笑:其实也不一定非要麻烦白叔。
赵立秋眼睛一亮:嫂子你有什么好法子?办法是有,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行,你在城中可有私交甚好的友人?其实也不需要多好的交情,只要是手里有些银两,为人又说得过去的朋友就行。
赵立秋道:我明白嫂子的意思,这样的朋友自然是有的。
方怡点头笑道:如此就好办了,你可以请一位德高望重的人来作保,将手里的铺子做抵押,向他们借一定金额的银两,约定多长时间还清,其中每月利息当付多少,并立下字据。
虽然这样一来我们要多出一些银两当利息,但总归要比你动用那些善人捐助的银两要强。
再说,等办完立冬的喜事,我们就会回去,到时候再托人把银两给你捎过来,也不必欠人太久。
这个法子好!我怎的就没想到呢!光想着不愿与人借钱,以免欠了人情日后不好还,却忘了用这样的法子,只要按月给的利息比市面上要多上一些,那不就成了?赵立秋笑眯眯道:我这就去跟朋友联系,保管给立冬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喜事!等到赵立秋走远,方怡这才抬头看向赵立夏:你啊,怎的连自个儿弟弟都不信了?立秋哪里是那分不清轻重的人?赵立夏也不恼:我不过是给他敲一记警钟,他如今生意是越做越大,难保不会一时糊涂做错了事,今日好生训斥一番,他日他也就不会再轻易动那笔钱的主意,这与我相不相信他是两回事。
方怡点点头,心下琢磨着是不是建议让赵立秋在讲堂里设几个管理,让他们来专门处理讲堂日常开销记账的事宜,也省得所有事都是赵立秋一手操办,浪费精神不说,还未必就能讨了好。
这世上,从来都是升米恩斗米仇,等到将来有人往赵立秋身上泼脏水的时候,没有人会记得这讲堂最初就是由他开设的。
……自那晚见过方侯爷和秦将军之后,一家人又再度忙开了,赵立夏每日同赵立秋一道出去拜访他的朋友,顺带谈谈借银两的事,方怡和王芊芊则要忙着筹备定亲事宜,赵立冬是病患,让他照顾壮壮是最合适不过,赵苗苗还能在一旁搭把手。
至于方辰和赵立年,则每日都去讲堂给那些孤儿们上课,头一天去的时候,那些孤儿们非但不敬重他们,反而捂嘴偷笑,有几个胆大的甚至笑嘻嘻地问他们是不是因为帮赵立冬写情诗而闹翻了,讲堂里顿时闹哄哄的,倒也不是这些孤儿有多坏的心思,而是平日里跟赵立冬玩笑惯了,胆子都变肥了,这会儿看到跟他们差不多大甚至还比他们小的两个小举人,心里头也自然也就没有多大的敬畏。
赵立年何时受过这样的奚落,顿时就黑了脸,想要训斥几句却又怕让人觉得自己恼羞成怒,再说面前的这些孤儿也并没有恶意,哪能真跟他们较真呢?就在赵立年思索该如何处理这种场面时,却见方辰已经背着手站在了讲桌旁,抬手拿起戒尺,在讲桌上用力敲了三下,等到下面的笑声渐渐小了下来,他才板起脸,训斥道:你们之前的先生难道没有教导过你们,上课的时候是不能大声喧哗的吗?那些孤儿们立刻就安静下来,有的还心虚地低下了脑袋,早在他们第一次上课的时候,赵立秋就已经教导过了,上课是最庄严神圣的事情,上课期间,不得迟到早退,不得分心贪睡,更不得大声喧哗。
只是,自从赵立冬接替了赵立秋来给他们上课之后,课堂上的气氛就不如当初那么严谨了,久而久之,这些孩子们也都习惯了,如今听方辰提及,才知道自己这回犯了大错。
方辰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孩子,半晌都不再开口,直到有胆小的忍不住轻声抽噎,他这才道:念在你们今日是第一次犯错,我便不与你们追究,若再有下次,我可要罚你们的,记住了吗?众人齐齐回答:记-住-了!方辰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姓方名辰,虽然我与你们的年纪差不多,但我已经举人之身,如今又负责教导你们,所以你们要唤我一声方先生。
众人不敢再有怠慢,同声喊道:方—先—生!听到这声方先生,方辰的心里有种微妙的满足感,但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他矜持地略微一颔首:现在,我先来考考你们的功课,然后再根据你们所学之深浅继续教导你们。
这一下,几乎所有人都垮了脸,怎么办!这一阵子,因为赵家三哥的心情不好,所以便没有督促他们学习,这下子,等于是放了羊,十天下来,他们几乎连课本儿都找不着了,更别提练字了,只有少数几个乖巧的孩子认认真真地每天读书练字,不过想到对方是举人,心里也难免有些惴惴不安,怕答得不好,惹了这严厉的小先生生气。
这一上午的时间,赵立年就在一边,眼睁睁看着方辰板着脸端足了先生的架子,把那群胆敢开口笑话他们的孩子们整的服服帖帖,眼瞅着都到了下课的时辰,却没有一个人敢分神,愣是乖乖地坐在原处,认真地听方辰布置功课,然后再说下课,最后一齐老老实实说声先生慢走。
走在回家的路上,方辰虽然依然是板着脸的,可赵立年却分明看到了他屁股后面高高翘起的尾巴,还有他满脸的得意之色,忍不住就学着那些孩子的声音去闹他:方先生好,方先生慢走。
方辰嘴角微微上翘,眼睛明亮亮,连眉梢都染了一丝笑意,嘴上却还不太真诚道:你别瞎闹!赵立年也学着方辰的样子,板着脸,背着手,压着嗓音故作认真道:那是,我如今也是赵先生了,可不能瞎闹!方辰这回装不住为人师表的样子了,噗嗤笑了一声,又有些恼怒地瞪了赵立年一眼:你这个样子,若是让他们看到了,定然不会服你!赵立年嘿嘿一笑:你可别太小看我哦,不信明儿让我去,你看我怎么收拾他们!方辰忙道:不成!我今儿才摸清楚他们的底细,明儿才是正式上课的时候呢,你莫要跟我抢!赵立年大叫:这不公平!今儿一上午都是你在上课,明儿还不许我抢,那我这天天看你上课,岂不也成了你的学生?方辰想了想,道:那这样,从明儿起,我们一人教一天,这样总可以了吧!明儿就让我先来,后天就轮到你了!……两人一路小吵小闹,不知不觉就回到了昔日亲密无间的时候。
等回到家里,赵立年忍不住就跟方怡和王芊芊说了今日方辰在讲堂里的情形,少不得要寒蝉他两句,方怡听了,哪怕没亲眼见着那场景,也不免觉得好笑,这方辰搁到现代那也就是个小学刚毕业,你想想一个小学刚毕业的孩子板着脸给初中生当老师的情形吧,绝对的喜感啊!方辰被笑得有点儿搁不住脸了,却又不能跟自家姐姐和嫂子置气,只得嘟了嘟嘴,哼了一声:我去看我的小外甥去!小外甥倒是给足了小舅舅面子,一看到他来了,立刻就扬起小胳膊,奶声奶气道:抱!方辰立刻笑眯眯地扑过去,亲亲小脸儿,捏捏小手,再抱一抱!心情立刻就好起来了。
那头方侯爷听闻了今日讲堂里发生的事,不由失笑,在脑子想象着那小家伙板着脸学着老先生的模样去教训年纪比他还要大的孩子,莫名就觉得可爱极了,可惜他没亲眼看到啊!琢磨了一会儿,方侯爷坐不住了,一拍大腿站起身:来人,把秦将军找来。
掰着手指头来回盘算了好几回,方侯爷和秦将军终于选中了三天后的一个小吉日,那天正好是方辰讲课的日子!那天一大早,方侯爷精神抖擞,换了身便衣,整个人看起来也没那么凛冽,那边秦将军也换下了军服,原本只计划两人上门的,却没想刚走出营帐,就见其他几个将军鬼鬼祟祟地凑过来,谗着脸要跟着方侯爷和秦将军一道去瞧瞧。
两人拗不过他们,只得带着一起上路。
一行人出了军营,回到城里,首先便去了讲堂,隔了老远都能听到里面孩子们的朗朗读书声,念得是三字经,等走到窗外一瞧,只见那一个个的孩子端坐在桌前,捧着书本,摇头晃脑地跟着小先生读书,小先生手里倒是没有拿书本,他就站在讲桌旁,背着手,手里还捏着一把戒尺,板着小脸,一句一句地领读,瞧着还真有几分先生的架势。
整个课堂里,最不正经的要数坐在角落里的那个孩子了,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随意地在纸上写写画画,脸上还时不时的皱皱眉,叹叹气。
虽然从未见过,方侯爷却认定了这孩子便是赵立年。
几个将军看的稀奇,小声道:不愧是小举人,还真有几分样子。
那是,左大名士的关门弟子,能差到哪里去?这小模样,啧啧,长大了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姑娘。
你好歹也是堂堂将军,说话别老是没个正行!方侯爷贪婪地看着里面那道小小的身影,丝毫不介意属下的议论,他的曾孙,当然是最优秀俊美的,被人羡慕也是正常的!这一看便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秦将军想起今天的正事儿来,连忙拉了方侯爷和众人,转身去了逸仙居。
方怡几天前就已经得知了方侯爷要上门来的消息,早早地就做了准备,熬了一夜的汤汁味浓鲜美,拿手的点心更是一样都不能少。
当然,也没忘记给壮壮洗个暖烘烘香喷喷的澡,换上一身讨喜的大红色衣服,小家伙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迎接曾祖父,至于方怡自己,则并没有做过多的打扮,因为不合时宜。
因靠近塞外,边城的民风素来彪悍开放,方怡身为当家主母也是可以出门迎客的,更何况这一回是为了迎接亲家,她抱着壮壮,站在赵立夏的身侧后方,静静地看着方侯爷一行人走近。
先前已经见过方辰的方侯爷此次看到方怡也没有露出太激动的神色,只趁着赵立夏介绍家人的时候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儿,心里便放下心来,看得出来,方怡过的很好,气色红润,眉眼中都是幸福的笑意,怀里抱着的小家伙白胖可爱,跟那年画上的娃娃似的。
知道这个孩子就是曾曾孙,方侯爷忍不住上前一步,伸手就想要摸一摸他。
壮壮一次看到这么多陌生的人,也不觉得胆怯,反而好奇的眨着眼看着他们,直到屁股被轻轻拍了两下,他才扭过头去看自己的娘亲,似乎有些不满娘亲突然拍他。
方怡微微侧过身子,让壮壮看到面前的方侯爷,轻声哄道:这是爷爷,要不要抱抱?壮壮是个聪明的宝宝,听了娘亲的话,又看了看方侯爷,随即就伸出小胳膊,还扭了扭小屁股,脆生生道:抱!239好命怀里的孩子小小软软的一团,抱着暖呼呼的,还透着一股子奶香味儿,让方侯爷整个人都跟着柔软起来,他有好些年没有抱过这么小的孩子了,更是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抱到他曾孙女的孩子!心中欢喜之情难以言喻,只小心翼翼地捧着小家伙,好似捧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一般。
小家伙可不知道自家曾曾祖父内心的激动,这会儿在方侯爷怀里可活泼得很呢,蹬着小腿儿,挥着小手,小爪子好奇地扯了扯方侯爷白白的胡须,又拍了拍他的脸,跟探险似的把方侯爷的脸拍了个遍,嘴里还咯咯笑个不行,像是得了什么稀罕玩意儿。
旁边同行的几位将军大都是不惑之年,心里对这小奶娃儿也欢喜得紧,围到方侯爷身边,时不时地伸手逗弄一下小家伙:哟,这孩子可真乖啊,都不闹的。
还是个爱笑的,跟他那板着脸的小舅舅可不一样。
哟哟,笑起来还有小酒窝呢!壮壮倒是来者不拒,谁来逗他他都笑眯眯地看回去,嘴里还咿咿呀呀的,胖乎乎的小爪子抓两下伸过来的手指,能让人的心都跟着软乎起来。
小家伙不在意,方侯爷却不乐意了,微微侧了侧身护着小家伙:去去,一边儿去,都是能当爷爷的人了,看到小孩儿也不送个见面礼,光顾着逗!这话倒是提醒了众人,第一次登门,见着这样小的孩子,自然是要打发见面礼的,于是也不去逗人孩子了,连忙在身上摸起东西来,这要是换了寻常人家的小孩儿,赏几颗金豆子也就罢了,可这位不是寻常孩子啊,他的三叔可马上就要是秦将军的女婿了!而且这回还是方侯爷亲自开口替他讨要见面礼呢!他们敢寒碜了去么?方侯爷说完,自己也从怀里摸了个小玉佩出来,正要往壮壮的脖子上套,却被小家伙看到了,连忙伸手戳了戳自己的脖子,嘴里咿呀叫着,方侯爷看不懂,不由询问般地看向赵立夏。
赵立夏笑道:壮壮脖子上带了一块呢。
说着,上前把手伸进壮壮的衣襟,片刻后拉出一根银链子来,上面缀着一个小巧别致的玉锁,正是齐父先前送的。
周围人一看,默默无言,这小家伙戴的东西还真不差!这一下,他们还真不好敷衍了去。
方侯爷的脸色却有些黯然,这玉锁是他在得知壮壮顺利出生之后特意让府里送过来的,就为了哪天遇上了能送给壮壮,却没想他居然已经有了,想想也是,有齐父在场,他又怎会委屈了自己的外孙?赵立夏看到方侯爷的脸色,顿时明白自己说错话了,方侯爷一片拳拳爱孙之心,自己怎么就当面驳了他的情面呢?就这么一个愣神的功夫,壮壮却突然伸手,把方侯爷手里的小玉锁给抓了去,嘴里咯咯笑着。
一旁的赵立秋连忙道:看,小家伙也喜欢这小玉锁呢,回头我找人把这个玉锁也缀到银链子上去,都让他带着好了。
方侯爷眉目舒展,松了手里的红线让壮壮抓着玉锁,笑道:这倒也不错!赵立夏也笑起来:那先给他戴上,红绳容易勒着皮肤,正好先戴在外面,等他睡着了再取下来拿去缀了。
也好。
方侯爷之后,秦将军也送了见面礼,他在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是两对小巧的金镯子,壮壮抓在手里,一晃就能听到铃铛声响,只觉得好玩儿极了,赵立夏拉了两下都没能从他手里拉出来,最后只得无奈地给他套上。
其他几个将军支支吾吾,颇有几分尴尬,终于明白这热闹不是那么好凑的!其实,倒不是他们身无长物,实在是有了方侯爷和秦将军的先例,他们那点儿东西实在是拿不出手啊,最后只得硬着头皮道:今儿来得突然,没来得及准备,等明儿一定补上!赵立夏自是连连称谢,赵立秋适时地将众人引到院里去歇着,方侯爷一路抱着小家伙,完全没有松手的打算,赵立夏和赵立秋自是知道为何,其他随行众人却是不知的,只当方侯爷喜欢孩子,还不时的调笑几句。
方怡和王芊芊在众人进了院子之后就悄然进了厨房,把一早准备好的各色点心都端了出来,然后又去厨房里忙着加菜去了,幸亏家里头的食材够多,否则等客人上门了再去买菜就太失礼了,不过他们也实在没想到居然会来这么多,原本只当是方侯爷秦将军两个人,顶多再一人带一个,哪里想那些个大将军都跟过来了。
等方辰和赵立年从讲堂回来,老远就听到院子里一阵阵的欢笑声,这听着可不像是一两个人啊,两人对视一眼,这才走进屋里,结果就瞧见了一众人等,心里难免有些吃惊,上门看个亲而已,不用来这么多吧!几个将军看到方辰,少不得要夸上几句,末了又忍不住笑两句,无非就是小方先生教得一手好书,把那些个学生都拾掇的规规矩矩的,哪里还看得出往日调皮捣乱的模样?方辰微微红着脸,谦虚了几句,眼底却还带了那么一丝骄傲,看得在场的几位老狐狸失笑不已。
方侯爷更是得意,这曾孙真是越看越欢喜,也难怪齐父赖在他身边不舍得走,京城里头都乱成那样了也不见他回去看一眼!眼瞅着到了中午,该是吃饭的时候了,赵立夏和赵立秋搬了两张大方桌,在院子头这么一凑,堪堪坐下众人,等到那菜一盘盘地端上来,真真是色香俱全,还没动筷子就觉得这味道必然不会差了去,上完菜,赵立夏兄弟几个又端出了几坛子葡萄酒,笑道:这是自家酿的葡萄酒,给众位将军尝尝,若是不喜欢,还有从城里酒肆买来的白酒。
既是自家酿的,那自然是要尝尝了!又有人扭头道:秦将军真是好福气啊,找了这样一门好亲家,回头都不愁没酒喝了!秦将军满面红光,笑呵呵:刘将军莫要羡慕,你家不也还有两个闺女待嫁闺中么,你也有机会的!听听这炫耀的口吻,刘将军暗自磨磨牙,决定不跟他一般计较。
众人说说笑笑,方辰却走到方侯爷身边,笑道:侯爷,您先吃饭,壮壮给我吧。
方侯爷笑着应了一声,把不知何时抓了根筷子的壮壮递给方辰,顺手把小家伙手里的筷子给抽了去,却不料这随手的一下子,居然惹着了小家伙,只见那乖巧了一上午的小家伙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那洪亮的嗓音把众人的说笑声都给压了下去,可见其无比霸气。
赵立夏忙拿了根筷子塞到小家伙手里,方辰又抱着他哄了哄,眼角还犹自挂着泪珠的小家伙立刻就裂开嘴笑了,真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赵立夏笑着解释:这小东西一到吃饭的时候就要抓根筷子,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叫大家见笑了。
方侯爷这才暗自松了口气,刚刚壮壮突然大哭的时候可真把他给弄懵了,甚至还有些无措,如今平定下来才觉得自己刚刚的样子真是有些好笑,又有些悲凉,若不是这么多年都不曾抱过孩子,养过孩子,此刻又岂会如此尴尬无措?方辰把破涕为笑的壮壮送进厨房里方怡的手中,这才又回到桌上,位子离方侯爷有些远,但是他却不在意,至少他们还在同一桌上不是吗?曾经无数次的羡慕过别人有长辈的孩子,如今自己也是有长辈疼爱的人了,而且自家的长辈可比全天下人的都要好!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方辰骄傲和高兴的了!这一顿饭吃了一个时辰,这些个将军平日在军营中可是滴酒不沾,如今好容易出来一趟,又有酒喝,岂会放过?这葡萄酒虽然没什么酒劲儿,但是酸酸甜甜也别有一番滋味,偶尔喝喝也是不错的。
再加上这一桌的美食,不吃个够本儿怎么能行?心里头对秦将军是愈发的羡慕了,这一家子的孩子虽然眼下瞅着不怎么样,可将来肯定是有出息的,别的不说,光那两个小的就不是泛泛之辈,他日一朝高中也不是多意外的事儿,再加上当太子太傅的左大名士的名头,还怕皇上不对他们另眼相看么?那赵立冬如今立下了如此军功,回头论功行赏定然是少不了他的,再加上又是个秀才,也算是左大名士的学生,回头动动手脚还是有希望送到兵部去捞个闲差的,可不就是个现成的好女婿么?自个儿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呢!平白的让秦将军占了这个大便宜!等到酒足饭饱,有几个人还是喝高了,葡萄酒的度数再低,那也是酒啊,喝多了不总有倒下的时候,赵立夏和赵立秋忙把他们扶到屋里头躺着歇会儿,方侯爷席间并没有喝多少,其他人也没敢让他喝,这会儿正神清气爽地抱着壮壮跟方辰说着话呢,秦将军到底还记得今儿来的目的,也没多喝,陪在一旁坐着,一起闲话家常,却不知自己这个举动让方侯爷记恨了老半天。
这一顿饭之后,秦将军对这门亲事是越发的满意了,只恨不得立刻就把自家女儿给嫁过来!等到方怡收拾好碗筷,也坐过来同他们一起说话,这才又说起了正事儿,赵立冬红着脸,低着头一声不敢吭,赵立秋被他这没出息的模样看的无语,忙打发他去给大家伙儿泡茶去了。
待日暮西山,那些个将军们总算是睡了一觉醒来,得知秦将军和赵家已经商量好了下聘和成亲的日子,忙不迭地恭喜,末了又吃了顿爽口的凉皮儿,这才一同回了军营。
这一日,要说最满意的该是方侯爷,见得曾孙和曾孙女不说,还抱了增增外孙差不多一整天,如今怀里还有小家伙的奶香味儿呢,方侯爷决定这几天都不洗澡了,衣服也不换了!是夜,方怡窝在赵立夏的怀里,忍不住微笑:侯爷和我想的真的不一样。
哦?怎么不一样?方怡摇摇头: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方侯爷不该是这副和蔼的样子,好像是邻家爷爷似的,今天抱着壮壮都不肯放手。
赵立夏失笑:那你可误会了,他今儿是为了见你和壮壮,才特意换了身随和的打扮,前几日我和辰辰在军营中见他的时候,可当真是霸气威武,那日回来的时候,辰辰就说侯爷与他心中想的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壮壮看起来也很喜欢他呢,乖乖地被抱了一天也不闹腾,换了平时,早就伸手要别人换着抱抱了。
是啊,趁着立冬的婚事,我们还可以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回头还有机会跟侯爷见面的。
赵立夏说着,又道:对了,今儿侯爷也送了一个玉锁给壮壮,我准备明儿让立秋拿去让人一起缀到银链子上去,也省得辜负了侯爷的一番心意。
方怡点点头,又笑了一声:这小子倒是好命,一出生就有那么多人疼着,连他小舅舅的风光都抢了去。
240当众求亲继方侯爷和秦将军去赵家看亲之后没多久,赵家就下聘来了,因秦家父女两一直都在军营里,以军营为家,所以赵家的聘礼就直接送到了军营里,这也是方侯爷的意思,至于到底为何,赵家众人却没有去猜,横竖方侯爷总不会害了他们。
下聘那天是个吉日,晴空万里,是个好天气,赵立夏带着兄弟几个,身后还跟着不少讲堂里的孤儿们,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东西,最惹人注目该是队伍最后面的那两对鸡,两雄两雌,咯咯叫个不停,另外还牵着一头猪,负责牵猪的那两个孩子显然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十分地不熟练,一路上都在跟那头猪较劲儿,扯得那猪嗷嗷叫个不停,惹了不少人看热闹。
走在前头的赵立夏兄弟几个倒是回头看了几眼,却没有半点上前帮忙的意思,实在是因为他们自己都搞不定这头猪,昨个儿为了把这头猪拉回家,他们几个轮番上阵,死拉硬拽才把它弄回去,今儿可不能再当众来一回了,那太丢颜面了。
就因为这头闹腾的猪,严重拖延了大家的时间,等他们走到军营里,上午都过了一大半儿了,一早得到信儿的将士们等着看热闹等的脖子都酸了,可算是把他们都给盼来了,结果一瞧最后那两小子满头大汗拽着那猪的模样,齐齐哄笑出声,走在前头的几个人脸上绷不住了,齐齐看向赵立秋,目光或多或少带了点儿埋怨,因为这头猪是赵立秋特意去选的,还提前一个月就跟人预定了,连定金都早早的付了!赵立秋自知办了坏事,心里头对那头猪也是咬牙切齿,看着肥头大耳,圆圆润润的,谁知居然这么不听话!早知道一个月前就不该从刀口里救下它!将士们笑归笑,却也没干看着,等笑够了之后立刻就有两人走出来,麻利地接过绳子,跟着赵立夏他们的步子往前走,仿佛完全感觉不到那头猪在后头拉扯的力道,不过听着那头猪更加惨烈的嚎叫声,以及他们身后留下的深深四道拖拽的痕迹,不难看出那头猪还是尽了全力在挣扎。
那两个半大孩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看向两位将士的目光带着明晃晃的崇拜,真是太厉害了!有了将士的帮忙,几人前行的速度快多了,很快就到了秦将军的营帐,往日紧闭的营帐门帘此刻大大敞开,可以看到方侯爷正端坐在正中,身旁不远处是秦将军,而秦将军的身后则站着秦副将。
赵立夏停在营帐门口,把手里捧着的匣子往赵立冬怀里一塞:喏,自个儿去向你媳妇求亲去。
这是赵立秋一早就同秦副将说好的,下聘之日需赵立冬亲自前来,当面跟她下聘,此时此刻,赵立冬却没了前几日的那股子害羞劲儿,虽然依旧是满面红晕,目光却不再因害羞而躲闪。
听了赵立夏的话,他点点头,沉声道:我知道,大哥你们就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
赵立夏笑着拍拍赵立冬的肩膀以示鼓励,赵立冬深吸口气,转过身,抬起脚,宛如行军一般直挺挺地走进去,先向方侯爷和秦将军依次行礼,最后站在秦副将的身前,顿了顿,突然单膝跪地,变戏法似的从木匣子里取出一个玉质的指环,举到秦副将面前,大声道:我来娶你了!晓月,嫁给我吧!全场静默,不论是营帐里的方侯爷和秦副将,还是营帐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士们,连带着赵立夏他们兄弟几个也都愣住了,赵立冬这是演的哪一出?片刻后,也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惊醒了呆愣中的众人,刹那间,掌声如潮,夹杂着将士们的嘶吼声:嫁给他!嫁给他!到最后,连方侯爷都在大笑之后跟着吆喝起来,秦将军看着面前不远处自己亲自挑选的女婿,心中再度充满了纠结,这愣小子怎么总是做出这等出人意料的事来?赵立冬的这一招是从方怡那儿学来的,他也不知怎么的就脑子一热用上了,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若是为了秦副将,他愿意当众跪这一回,愿意这一生都把她当做是自己心中的宝贝来供养。
秦副将似乎也没有料到赵立冬居然会有这样的举动,一时间立在当场,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她原本说要赵立冬亲自来跟她下聘,其实是存了一些怄气的心思,今儿会站在这里,也是因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她既然亲口说出了这样的话,那么即便是再羞涩再有损名声她也必须站在这里,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一个姑娘家要自己的未来夫君当着媒人和家长的面亲自跟自己下聘已经是惊世骇俗的举动了,而这个未来夫君居然不惜当众对她下跪求亲,这样荒诞的事情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可是,心里却一点儿都不觉得赵立冬丢人,反而觉得这样的他真是英俊洒脱极了!从不轻易落泪的秦晓月此刻却情难自禁,本有些冷清的面容因着那渐渐上翘的唇角和眉眼,竟瞬间变得妩媚动人,而当那双漂亮的眼睛渐渐蓄满水汽,最终化作一颗颗的泪珠滚滚落下的时候,更是惊艳了在场的所有将士,也终于让他们相信,原来,他们高高在上的清冷孤傲的秦副将也是一个女人,是一个美丽到了极致的女人!秦晓月已经说不出话来,她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哭声,最后,只缓缓抬起手,轻轻覆盖在了那只举着玉扳指的大手上,下一刻,赵立冬扔了木匣子到地上,握住那双白皙的手,近乎虔诚地将玉扳指套在了其拇指之上,而后抬起头,咧嘴一笑:你答应嫁给我了!可不能再反悔。
掌声喝彩声再度响起,几乎要将人的耳膜震破一般,将士们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赵立夏和赵立秋也不禁轻吐一口气,暗骂一声:这傻小子!这笨蛋三哥,等过了今天,又要多出一件被人津津乐道的丑事了!方辰和赵立年心中嘀咕着,脸上的笑意却是怎么也遮不住。
方侯爷笑得欢畅,大掌一拍:好!好!好!秦将军也摇头失笑,就冲着自家女儿百年难得一见的女儿家情态,这个女婿他就要定了!……方怡事后得知赵立冬真的当众拿着玉扳指下跪求亲,还让那秦副将激动地落泪,也不禁有些吃惊,这种求亲模式的杀伤力有多大,那已经是经过了现代无数对情侣的验证,如今看来,连古代年轻人也不能幸免。
不过也亏得那秦副将的官职比赵立冬要高,再加上军营之中民风彪悍,这贸然一跪也不算太让人难以接受,若是换了其他的地方其他的人家,恐怕还是不行的。
这场求亲很快就在边城传开了,让人意外的是,这一回,竟然没人觉得赵立冬丢人,反而都对他无比的敬佩,男人们敬佩他敢娶那位彪悍的副将,女人们则对那场求亲的场面念念不忘。
不论古今,女人们总是比男人更感性,哪怕是在三妻四妾的古代,也无法阻止她们内心对于浪漫爱情的渴望,而赵立冬当众这么一跪,让多少女人羡慕不已,只幻想着自己中意的男人也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委身下跪,将自己奉若珍宝,再亲手为自己套上指环。
当这场唯美动人的故事被编排成无数版本传遍全国的时候,聘礼中多出一样玉扳指已经渐渐成为了习俗,更是有不少人家将新婚之夜夫妻必须做的事情里加上一样,丈夫为妻子带上玉扳指。
……京城齐府里,左柳听说了这事儿之后,第一反应便是:这事儿定然是方怡那小妮子的主意,也就她能想出这么稀奇古怪的法子。
左穆不经意想到当初第一次见方辰时的情形,不由失笑:确有可能。
齐老夫人陪坐在旁,一派雍容端庄,听到这话,面露慈祥之色:我倒是真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见见她了。
齐父轻声道:快了,很快就能见到了。
……当这个传闻一路飘进皇宫,进了皇帝的耳朵时,缠绵病榻多日的皇帝也不由一时兴起,起身招来笔墨,亲手赐了天作之合四字,并赏赐了不少东西命人连日送往边城,这种顺手的人情,他自不会吝啬。
后宫之中,原本懒洋洋靠在贵妃榻上的淑妃在听到身边宫女绘声绘色地讲述赵立冬举着玉扳指下跪求亲的故事后猛地睁开了眼,随即又恢复了原本半开半阖的模样:本宫若没记错的话,那赵立冬的大嫂是叫方怡吧?回娘娘的话,那赵立冬的大嫂正是叫方怡,方怡的弟弟就是左大名士的闭门弟子方辰。
淑妃嗯了一声,便不再出声,脑子里却已经琢磨开了,若说当年那个鸡生蛋蛋生鸡的命题是巧合的话,那么这个下跪求婚就一定不是了!以古人重男轻女的观念,是万万不可能想出让男人向女人下跪求亲的举动,哪怕是做梦都想不到!看样子,这个方怡十之八、九也是个穿越来的了。
否则,光凭赵家那一屋子的孩子,哪来那么多的好运?老天爷就算再偏爱也是有限度的,他们一家子,从那个小小的穷山村,无亲无故的,就靠着自己搭上了左穆的儿子左柳,接着又攀上了左穆,如今连那个最不起眼的赵立冬都跟将军的女儿成亲了,那挂开得简直就比她的金手指还要夸张!……方怡显然并不知道自己再一次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焦点,更没想到她无意间心血来潮教给赵立冬的求婚法子居然会起到如此深远的效果,如果她知道,她一定不会多这一句嘴!哪怕赵立冬跟秦晓月的这门亲事被传为了一段佳话,但总还是有那些思想守旧的人觉得他这么做失了男人颜面,谁知道将来赵立冬会不会就遇上这么一位。
不过眼下的方怡可没心思再去琢磨别的,这门亲事赵立冬是不负众望的求来了,那接下来就要着手婚礼的筹备了,这可比下聘要复杂得多,而且时间也是相当紧凑,笼统就半个月的功夫,实在是有点儿让人手忙脚乱的。
就在赵家众人和秦将军忙着这场亲事的时候,方侯爷却悄悄地将其他几个将军招到跟前,如此这般那般地吩咐了一番,又互相商讨了几回,仿佛确定了什么一般。
241、家规赵立冬最近真可谓是春风得意,一方面跟心仪的秦副将求亲成功,另一方面又成功获取了两个弟弟的原谅,每天都能跟家人在一起,吃着嫂子特意给他准备的各种吃食,一心一意地在家养伤,顺便逗逗小侄子,这小日子过得简直是幸福到家了!以至于赵立秋每天忙得头晕眼花回到家中,一眼就能看见他那三弟跟那小侄子快快乐乐地玩成一团,那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模样简直令人发指!可每每等他想要开口去酸他两句的时候,却又被自家大嫂给拦着了,只说他马上就要成亲了,这样悠闲的日子怕是不多了,就别再去坏了他的好心情,赵立秋心里头那叫一个郁闷啊!不敢跟大嫂嘀咕,赵立秋一转身就去跟自家大哥抱怨,直说自己当初结婚那会儿可没跟赵立冬似的整天蹲家里跟那待嫁的闺女似的等着成亲的!赵立夏这几日也同样忙得很,这会儿听了赵立秋一本正经的埋怨,忍不住就笑出声:你这是在怪我跟你嫂子当初没让你也在家呆着‘待婚’?赵立秋刚要点头,又觉得不对,怎么听起来就跟那恨嫁的姑娘似的?末了只磨了磨牙,道:当真是同人不同命!这呆子!媳妇找上门的让他娶,那么丢人的下跪求亲居然还被人传为美谈,如今连皇上都下旨来了,还赏了那么多的宝贝!难道当真是傻人有傻福?连老天爷都看不过我如此聪明所以要多多的磨练我?赵立夏脸上的笑意更浓,半真半假道:既然知道立冬是我们兄弟几个里脑子最简单的,你这个聪明的二哥自然要多照顾他一些了,没瞧见连辰辰和立年都不怎么跟他置气了么?那是因为他们之前跟我置了好几天的气!火都在我这儿发的差不多了!想起这茬儿赵立秋就气鼓鼓的。
赵立夏哭笑不得,也不再去劝赵立秋了,只道:皇上赏的那些东西你要相中了什么只管跟立冬开口便是,他还会不给你?就为了这点儿事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你何时变得这么财迷了?心事被戳破,赵立秋也没半点儿脸红愧疚的样子:那不一样,皇上赏的那可都是好东西,也不比左先生和齐先生之前给咱们的那几样差!我这不是有点儿眼红么。
你倒是眼红起来了?也不想想当初那些个好东西可都是便宜了你去,我跟你嫂子可什么都没留呢。
赵立秋摸摸鼻子,过了会儿又道:那柄玉如意我媳妇儿不是没收么。
立冬那小子也真是的,得了这么多的赏赐怎的也不知道孝敬点儿给大哥大嫂呢!赵立夏是真的要无奈了:你真是越活越过去了!到底看中了什么?说给我听听,回头我去帮你跟立冬讨,这总行了吧?赵立秋立刻亮了眼,笑眯眯地凑近赵立夏,一脸讨好的模样:知我者大哥也!我想要那对翡翠扳指,你帮我跟立冬说说?赵立夏一听就明白了,皇上赏赐的大都是奢华的金饰以及精巧的玉器,其中有一对翡翠玉扳指,其价值几何姑且不论,意义却是非同寻常,也难怪赵立秋难以启齿。
不过赵立冬先前已经有了一对玉扳指,是齐父送的,卖相也不必这御赐的差了多少,想来应该也是肯拿出来让给赵立秋的,这样一想,赵立夏点头道:我知道了,回头我去跟他说说,你也给我拿出点儿哥哥的样儿来!成天的羡慕弟弟叫什么事儿呢!眼见目的达成,赵立秋的态度那叫一百八十度转弯,看到赵立冬亲热得很,连带着对壮壮也更加宠溺起来,抛高高一连抛了二十几下都不嫌累,把小家伙给乐得,那声音几里外都能听得见!等到吃过饭,赵立夏趁着饭后散步消食的功夫把赵立冬叫到一边,也没拐弯抹角,直接就说了赵立秋想要皇上赐的玉扳指的事来。
赵立冬听了过后,纳闷道:我原本以为那对玉扳指大哥你会拿去跟大嫂一人一个的,既然二哥喜欢,大哥你要愿意的话那就让给二哥好了。
这下轮到赵立夏意外了:那是皇上赏赐给你的东西,我们怎么能随便动呢?赵立冬停下脚步,扭头一脸严肃地看着赵立夏,脸上还有一丝丝的不安:赏给我的那不就是我们家的东西了吗?家里的东西自然该由你和大嫂来掌管啊,为什么现在又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我娶了秦副将,我们就要分家了吗?我不想分家!赵立夏一怔,随后才意识到自己和方怡犯了多大的错误,他们竟然无意中把赵立冬独立出来了!前两日赵立冬接了圣旨之后并没有动过那些赏赐,想来是理所当然的觉得那些东西应该由兄嫂管理,而他们身为兄嫂的却把赵立冬和这些赏赐都捆绑在了一起,单独放在了一处,就连赵立秋都觉得要动那些东西该去问赵立冬的意思。
虽说皇帝赏下来的东西给谁的就是谁的,就该由谁做主,但那只是针对别人家,对赵家和方辰来说,所有人都是一体的,一荣俱荣,结果他们却在无意间把心思最浅的赵立冬给排斥在外了!是因为他娶的那个人是将军之女,还是因为他救了大将军立下了战功,亦或是因为皇上也对他赞赏有加?见赵立夏不说话,赵立冬有些急了:大哥,秦副将很通情达理,她不会要求我们分家的,如果她真的要我们分家,我也会约束她的!我保证不会让大嫂受委屈,也不会让弟妹们受委屈!赵立冬心思单纯,但他并不是真的傻,他当然明白家人想分家的念头是为何而来,说到底是因为他的妻子是高高在上的将门之女!不是的,没有要分家,我们也不会分家,我保证!回过神的赵立夏忙出声安慰:我刚刚只是突然意识到我和你嫂子都错了,连立秋也错了。
赵立冬还来不及再说什么,却已经被赵立夏拉着往回走。
赵立夏的步子迈得很快,一如他此刻迫切的心情。
等回到家里,赵立夏立刻将所有人召集到一处,把皇上赏赐的东西都拿出来摊开在桌上:这几日,我们都错了。
这些是皇上赏赐给立冬的,我们都认为应当属于立冬一人所有,可在立冬心里,这些却是属于我们大家的,因为他也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共有的。
这次错的是我,我不该错误地认为立冬在外的身份变了,他在我们家中的地位也应当随之改变,你们也都是在我的引导下有了错误的认知,若是家里每一个出人头地的人都被单独放在一处,那我们的家还能团圆多久?这次是立冬,下次就是立秋,很快还有辰辰和立年,这种事情绝不可以发生!作为一家之长,我决定今日在此立下第一条家规:凡我赵家之人,在赵家之内不以尊卑论定,唯有长幼之序,赵家任何人所有一切当属赵家共有,非分家不得破!赵立夏说完之后,才将目光投向方怡,他刚刚的心情太急迫,甚至等不及跟方怡商量再做决定,可他不后悔,这条家规必须有,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弟们一个个的疏远或是被疏远,若是真这样,那他们当初的奋斗拼搏又有什么意义?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为了这个家更好的未来才努力抱成团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若是等大家都出息了,这个抱成的团却散了,那倒不如一直窝在那小小山村,当一群辛苦却幸福的农夫!听着赵立夏的话,方怡的心中焉地生出一股子浓烈的情绪,仿佛要破开胸腔直冲出去。
是啊,错得不只是赵立夏,这几天,大家都错了,连她这自认面对一切都能淡定处之的现代职业女性也错了!看到皇帝的赏赐下来,她心底明明好奇地要命,却生生压抑了这股子好奇,直到赵立冬看也不看那些赏赐转身回屋,她这才把这些东西都收好,然后偷偷地看了几回,隐约还有些羡慕。
难怪古人有说,日当三省吾身,人心从来都是最难捉摸的,往往就在那一个刹那间,一个极其细微的变化,都能让原本固若金汤的浓烈感情出现裂缝,这感情不只是爱情,还有亲情和友情,方怡庆幸赵立夏在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察觉了这一点,也庆幸他没有回避自己内心的阴暗。
这是一场古代的批评与自我批评,没有激烈的措辞,也没有激昂的语调,有的只是简简单单一句我错了,朴实无华,却情真意切,忏悔之意尽显无疑。
唯一有些不明就里地当属赵立冬了,在他看来,这只是个小小的误会,实在不明白为何大家都这般严肃,听着每个人的那声我错了,他觉得有些心疼,还有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感动。
这场赵家有史以来最严肃沉重的家庭会议最终被壮壮的嘹亮的啼哭声给打破了,小家伙醒来已经有好一会儿了,可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来亲亲抱抱,终于忍不住用大哭来控诉一众长辈们对他的漠视。
等到方怡把小家伙抱出来,屋里的沉闷之气顿时一扫而光,所有人都笑着凑过来一起逗弄他们家的小宝贝,再度享受到被关注的待遇,于是壮壮很大方地原谅了长辈们之前的错误,长长睫毛上挂着的泪珠还没干透,那张小脸儿却笑得开怀,还露出跟他小舅舅一模一样的可爱小酒窝。
等逗了会儿小家伙,赵立夏从桌上拿出装了翡翠玉扳指的锦盒,递给赵立秋:看你巴望了这么久,拿去吧。
谢谢大哥。
赵立秋嘿嘿一笑,正要伸手去拿,却被王芊芊给拦住了,还被偷偷地瞪了一眼,只听她道:大哥,我跟立秋已经有一对龙凤玉佩了,哪能什么好东西都给我们啊?这对玉扳指你和嫂子一人一只正合适。
赵立秋摸摸鼻子,也觉得自己有点儿太自私了,光想着王芊芊跟着自己吃苦受累任劳任怨,却忘了大哥大嫂都还没有像样的信物呢!这会儿连忙挽回自己的错误:是啊,我都忘了我们已经有了龙凤玉佩,那这玉扳指就不要了。
这话说的,好似是他们不想要才给了大哥大嫂似的!王芊芊颇为无语,不明白平日里对着外人舌灿莲花连死人都能说得活的自家夫君怎么一对上家里人就这么口无遮拦,连苗苗都不如!这翡翠玉扳指最后还是给了赵立夏和方怡,王芊芊最后挑了个送子观音像,赵立冬说等回头娶了媳妇再让方怡看着赏给秦副将就行了,至于方辰和赵立年,这些金饰玉器他们不缺,所以也都没挑,倒是壮壮,居然让他眼尖地瞄到了方怡藏在最下面的一套玉质的七巧板,再加上溺爱他的小舅舅和小叔叔的帮忙,成功让他的小爪子抓住了其中一块,之后便再也不肯撒手了,颇有种你不给他他就哭给你看还是一直哭到天荒地老那种架势的!方怡最后无奈地退步了,却不忘放狠话:辰辰,立年,你们负责看着他玩儿!这套七巧板要是磕着一丁点儿,你们就别想再吃我做的点心了!一时间,家里又热闹起来,好似刚刚一场风波不曾出现过一般。
七天后,娶亲的吉日到了,赵立冬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被赵立秋给挖起来,洗了个澡,里里外外都换上了新衣服,那簇新的大红新郎服一穿上身,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赵立秋笑着打趣:这果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平时瞅着跟大男孩儿似的,这会儿换上新郎服居然也有模有样了!赵立夏忍不住驳他两句:你当人人都跟你似的?等到二十好几了才成家?十五六岁正是成亲的好年纪!赵立冬小麦色的肌肤被大用衣衫染上了一层红晕,他摸摸后脑勺,笑道:二哥,你可要加油了,别回头你儿子还要喊我儿子哥哥!那可就乐大了!赵立秋顿时就挑了眉:嘿,你这小子!这媳妇儿还没娶进门呢,居然就琢磨起孩子来了,跟谁学坏的这是?你别说他,立冬说的还真有可能!你也别光顾着挣钱,芊芊的身体你也要多顾着点儿,你看她昨儿挑了个送子观音,想来也是早早给你生个孩子的,你别伤了她的心!赵立秋急得脸都红了,这可关乎他身为男人的面子问题:大哥,你怎么也跟着那小子凑起热闹来了,也不知道是谁,成亲都好几年了才给我们生了个小侄子,现在反倒来笑话成亲才一年的我来了!三人嘴里说着话,手上却没停着,等帮赵立冬换上新娘服,戴好新郎帽,又在他胸前绑了好大一朵大红绸扎成的花,直接挡住了他一整个胸膛!这是赵立年想出来的,说是为了防止今儿人多热闹,怕不小心磕着赵立冬胸前的伤口了,这一大摊的绸子挡着,总能抗点儿力道。
刚收拾整齐,方辰和赵立年就抱着同样被打扮得一片红彤彤的壮壮过来了,几人看看赵立冬,再看看壮壮,一齐乐了,看到壮壮伸出手来,赵立冬连忙把他抱过来,却一个没留神,忘了胸前的大红花,结果就让小家伙一头撞进了花心里,顿时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等小家伙抬起头,立刻很没骨气地转投自个儿爹亲的怀抱了,几人顿时哈哈大笑。
立冬,快出来,你军中好友来了!听到方怡的声音,赵立冬连忙迎出去,正看到同他一齐入伍的将士们正笑呵呵地走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立冬,快出来,你军中好友来了!听到方怡的声音,赵立冬连忙迎出去,正看到同他一齐入伍的将士们正笑呵呵地走进来。
想看加更么~~~~~~~想看加更么~~~~~·242、突发状况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儿,图的就是一个热闹喜庆,虽然赵立冬和秦晓月的婚事有些仓促,但该准备的一样都没落下,将士们都知道赵立冬一家子都是孤儿,没什么亲人,眼下又是在边城,亲朋好友更是稀少,是以前几天就自发的结伴跟赵立冬自荐,只说娶亲那日他们都来帮忙。
赵立冬自是高兴不已,他们原本是打算让讲堂的孤儿们来凑个人数,只是觉得那些孩子的年纪到底还是小了些,如今有这群将士们帮忙,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办喜事少不了要吃吃喝喝,方怡跟王芊芊带着两个丫鬟从昨晚起就开始忙活了,这会儿瞧见那些年轻的将士们都来了,也忙把一早就准备好的早饭端出来,都是他们铺子里平日卖的那些,干的有热干面拌面凉皮之类,汤汤水水的有牛肉面刀削面,喝的有熬得黏稠的小米粥,还有那香甜的豆浆,种类齐全得很啊。
那些将士们起初还有些拘束,后来被赵家兄弟几个劝了几句,瞧见他们的性格都是好的,也渐渐放开了手脚,吃得喷香,嘴里不住地称赞赵立冬的两个嫂子好手艺,话里话外都是羡慕。
等到这些将士们吃饱喝足,赵立秋联系的轿夫八音队什么的也都陆续来了,少不得又是一顿吃吃喝喝,末了则就准备要出发了,赵家如今已经算是第三回办喜事了,差不多是轻车熟路,赵立夏留在家里招呼客人,赵立秋则领着赵立冬浩浩荡荡的去军营接新娘子。
等到家里头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王芊芊又带着两个丫鬟去了讲堂那边儿,安排那边的事务去了,这次的酒宴就设在讲堂里,那边地方宽敞,里里外外可以摆下好几十桌流水席,虽然秦将军对聘礼之类不怎么讲究,但对这成亲的排场也还是有些在意的,毕竟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毕竟他还是个大将军,总不能嫁个女儿就摆那么几桌酒席吧!再说了,如今军营中那么多人,将士们可以不考虑,但那些将领总要请来吃顿酒席吧,好歹也算是同僚,嫁女儿这样的大事不请人太说不过去,而且这次主婚的是方侯爷,那更是不能太寒碜了。
在酒席排场方面,赵家所有人的意见都很一致,都觉得要往大了办,流水席越多越好,将领们将士们能来都来,他们赵家没有什么金山银山,但这流水席还是摆得起的!这种态度再一次取悦了秦将军,越发的觉得出这家孩子的好来。
且说此刻的军营中,也是一番忙碌,为了秦副将的婚事,方侯爷特意下令,停了这一日的操练,而且命军中厨子,杀猪宰羊,让大家伙儿也吃顿好的。
这命令下达下去之后,有几位将士心中隐约有些不安,齐齐向方侯爷进言,只说如此这般放松了警惕,万一让那帮子蛮夷钻了空子,趁机来袭,那可如何是好?方侯爷哈哈一下,只说自己早有准备,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那几位将士见状,也不好再多言。
秦将军一早就来到自家女儿的营帐,看着她脱下战袍,换上大红嫁衣,对镜描妆,从城里请来的喜娘正在给她梳头,嘴里念念有声,秦将军听着听着,心里颇有几分惆怅和不舍,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因为爱妻早逝,女儿便一直随他在军中长大,不知不觉就养成了一副男儿家的性子,曾经一度愁过她会不会嫁不出去,嫁出去了能不能过得好,如今终于给他挑了户不错的人家,选了个靠谱的女婿,这心里头又开始舍不得了,有些后悔之前那么着急地想要把人给嫁出去,其实完全可以先让他们定亲,再放在身边养两年再嫁的。
秦晓月却并没有太多的伤感,甚至连待嫁姑娘特有的娇羞都没有多少,坦坦荡荡地让人为她更衣上妆,眨眼间就从英姿飒爽的女将变为婀娜多姿的新娘子。
等上完了妆,秦晓月听着秦将军再一次唉声叹气,终于忍不住出声了:爹,怎么说今儿也是我的好日子,你该觉得高兴才是吧,怎的从进门起就一个劲儿的叹气?秦将军被噎了一下,心里头那点儿苦闷懊恼顿时就烟消云散了,自家女儿这种性子,还是趁早嫁了吧!省得回头那赵立冬后悔。
被自家父亲瞪了好几眼,秦晓月又道:爹是担心女儿嫁了之后,爹就见不着女儿了?其实爹不用担心,我跟立冬已经商量过了,即便我们成了亲,我还是能继续留在军营的,不过若是有了身孕,那便立刻要回家养着。
秦将军瞬间瞪圆了眼:你们什么时候商量的?这也是你提出来的?你一个女儿家家的跑去跟自家未婚的夫君说你成亲后要继续留在军营里?这有何不可?我与他即将要成为夫妻,自然应当彼此坦诚,我今年才十五,在军中呆几年再回家相夫教子也无不可,立冬也是这般认为的。
看着自家女儿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秦将军一口老血哽在喉头:立冬也这般认为的!你们两个有没有想过立冬的那几位兄嫂的想法?你见过谁家姑娘成亲之后还在外头抛头露面的?秦晓月皱了皱眉:谁说没有?那些寻常百姓家的姑娘,成亲之后帮衬着自家夫君的多的去了,照爹你这么说,那些个小的点心铺子豆腐坊什么的都不用开了,那里头十之八、九都是已婚的妇人在经营。
而且,立冬家的那两个嫂嫂可都没有一直闲在后院儿中!你是寻常百姓人家的姑娘吗?你是堂堂大将军之女!再说了,人家那是帮着夫家经营,谁跟你这样,成了亲还要继续当女将的!秦将军只觉得脑壳儿一抽一抽地疼,他怎么就养了这么个没心机的女儿!明明打起仗来计谋也有不少啊,怎的对待这些事务上就一窍不通?秦晓月道:爹,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这事儿立冬是问过他兄嫂之后才来回复我的,他们都没意见!秦将军终于阵亡了,赵立冬居然还真的跟他家兄嫂说了这事儿!赵家那些孩子都没意见?他们居然如此开明?这样的事就算是放在那些不拘世俗礼节的大名士身上,恐怕也不会如此轻易就点头应允了吧!这军中可不比别的地方,那就是男人堆!他们居然会同意自家的弟媳妇成亲后继续扎在男人堆里?若是方怡此刻听到秦将军的心声的话,她定然会笑道:当然同意!比起在女人堆里玩心计的弟媳妇,她当然更愿意要一个在男人堆里当女汉子的弟媳妇!至少后者性子直爽,不用时刻担心她算计自己!那头秦将军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已经来不及了,外头的吆喝声一声高过一声,且越来越近,很显然是迎亲的队伍到了,他只得压低了声音,一脸严肃地警告:你不许胡来!成亲了就老老实实呆在赵家,不许随便回军营,否则我就向方侯爷进言撤消了你的副将!秦晓月撇了撇嘴角,十分地不满,很想再为自己辩解几句,却被秦将军扯过红盖头直接盖住了脸,也单方面的宣布了这次谈话的结束。
这厢才刚刚替女儿盖好红盖头,那头就已经听到赵立秋在门外的声音了,营帐里的喜娘询问般地看向秦将军,见秦将军点头,这才笑眯眯地掀开了营帐的帘子,讨要红包。
赵立秋早有准备,掏出好几个,陪嫁的喜娘每人都分了三四个,摸着鼓囊囊的红包,各个儿都喜笑颜开,赵立冬眼巴巴地在一旁看着,心里头颇为激动,只听到那喜娘说了声开门咯,他立刻一个箭步就蹿了进去,速度快得让赵立秋连喊停的功夫都没有,顿时哭笑不得,这哪有新郎直接往新娘的闺房里跑的啊!都是让喜娘搀扶着或是背着出来的好吗?正在心里头琢磨着一会儿该怎么把这尴尬的局面化解掉的赵立秋,冷不丁儿听到身后众将士们吆喝着:抱出来!赵校尉,把媳妇儿抱出来!不对,赵校尉受了伤,怕是抱不动。
那就背吧!是个男人就把媳妇儿背出来!对!背出来背出来!……赵立秋默默扭头,他果然就不该指望这群半大的孩子能懂这些娶亲的规矩,就这么眨眼的功夫,赵立冬居然真的背着秦晓月出来了,赵立秋心里咯噔一声,想着他身上还没好利索的伤势,这么折腾不会出问题吧?可媳妇是赵立冬自己的,赵立秋就算有心想要替他背一段也是不行的。
察觉到自家兄长的担忧,赵立冬扭头冲他咧嘴一笑:二哥我没事的,媳妇儿不重,我背得起。
赵立秋笑骂:你就吹吧!一行人簇拥着赵立冬走了没多远就瞧见那些轿夫抬着轿子过来了,一听才知道是秦将军的指令,原来老丈人是担心赵立冬的伤,怕真让他一路把人背到军营外的话会出个什么意外,好端端的喜事变坏事可就不吉利了。
赵立冬也没坚持,见轿子来了,就放下了新娘子,由着喜娘搀扶着她坐进轿子里。
一直跟在后头的赵立年摸出一块帕子给赵立冬递过去:三哥,擦擦汗。
赵立秋也忍不住问:伤口没事吧?赵立冬摇摇头:有点儿不舒服,不过问题不大,笼统也没走几步。
赵立秋还是有些不放心,准备回头等把人接回去之后,让御医给赵立冬瞧瞧再说。
这头新娘子刚送上花轿,那头方侯爷也出现了,大手一挥,中气十足:大家一同吃酒去!于是,这来时才三四十个人的迎亲队伍返回的时候居然呼啦啦一大群,就连想要自个儿呆在角落里哀伤一下闺女的出嫁的秦将军都被众人也拉扯了出来,一同随着大波的队伍开赴。
回去的路和来时有些不同,因着酒席是在讲堂办的,这拜天地的地方也就顺势也设在讲堂里,总不能让观礼的众人先去了赵家小院儿看了拜堂然后又跑回来讲堂吃酒席吧!更何况,就那赵家小院儿也容不下这许多的将士啊!赵立夏和方怡这会儿也都来了讲堂这边,壮壮一直交由方辰和赵苗苗两人共同看管,他们则是忙进忙出,安排诸多事宜,等到那熟悉的音乐在外头响起,随之又有阵阵鞭炮声起,两人知道这是迎亲的队伍回来了,连忙去了讲堂平日里用来上课的那间屋子,这会儿屋子里的桌椅都已经清空了,布置成了拜堂的地方。
方侯爷一进门,也不含糊,直接金刀大马地坐在高堂的位置上,末了又把秦将军给拉了上来,秦将军死活不愿,只说这不合礼数,结果那方侯爷却来了一句:这门亲事坏规矩的地方多得去了,也不差这一样,这些孩子都是孤儿,你这当亲家的给他们撑撑场面也是应该的!一旁的赵立夏和方怡也不住地劝说。
话说到这份上,秦将军也不再推辞,坐在方侯爷的身边,而赵立夏和方怡,则是分别站在了他们的身后。
秦将军看着这一对新人拜堂,心里百感交集,他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还有机会亲眼目睹女儿的出嫁拜堂。
这事儿若是放在京城,不知道要被多少名门世家指指点点!这门亲事他当真是相对了!拜完堂,新娘子被暂时送到了讲堂里前不久新建的房舍中,等到这顿酒席吃完,再一同回家去。
赵立秋也趁机找了御医,硬是拉着赵立冬去后边儿敲了敲伤势,确定当真无碍后才放下心来,又出去招呼客人们去了。
这流水席最终摆了三十二桌,也亏得赵立秋早有准备,把边城里头几家有名的酒楼里的厨子都请了过来,也亏得他跟那些掌柜的私交甚好,否则任谁也不乐意自个儿酒楼因为没有厨子坐镇而不得不歇业一天!端菜的人手并不缺,除了讲堂里那些个头大点儿的孩子们,还有一些将士们主动请缨,酒席也没什么特别的花哨,就是实在,大盆的菜,大块的肉,再加上那烧刀子酒,只吃的人从头到脚都热乎乎的!赵立冬因为身上有伤,喝不得酒,众人心中体谅,也不勉强,当即就把酒盅递到了一旁陪同的赵立秋跟前儿,这弟弟不能喝,当哥哥的总要替一杯吧?总不能办了这么场大喜事,主人家却连个喝酒的人都没,那就太不够味儿了!赵立秋倒也不含糊,接过酒盅爽快的一口闷,众人纷纷叫好!这说说笑笑间,酒席已经吃了一大半儿,最后一道下饭菜刚上桌,却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急切的马蹄声,片刻后,两个将士冲进讲堂,直接跑到方侯爷身边,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方侯爷脸色一变,一巴掌拍在桌上:那帮蛮子果然来了!原本热闹的酒席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喝得脸红脖子粗的众将军怒道:难得晓月嫁了个好郎君,那帮蛮子居然不长眼地送上门来!秦将军,你且在这儿继续喝着,看我们去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说话间,刚刚还略显醉态的众人瞬间都清醒了过来,齐齐起身,也无需多说什么,只管去把那扰了人大好喜事的蛮夷揍趴下了就是!这头方侯爷刚刚带着众人杀回军营,那头秦晓月不知怎的得了消息,一把扯下红盖头,瞪着一双美目,怒道:本小姐难得嫁一回,那群豺狼居然敢来坏我的好事!说完,竟然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把陪在她身边的王芊芊和赵苗苗给吓了一大跳,等回过神追出去的时候,只看到一道火红的身影在远处一闪而过,哪里还追的上?作者有话要说:这头方侯爷刚刚带着众人杀回军营,那头秦晓月不知怎的得了消息,一把扯下红盖头,瞪着一双美目,怒道:本小姐难得嫁一回,居然敢来坏我的好事!说完,竟然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把陪在她身边的王芊芊给吓了一大跳,等她回过神追出去的时候,只看到一道火红的身影在远处一闪而过,哪里还追的上?^_^243、不是寻常人这回赵家办喜事,流水席铺了三十来桌,上门的客人大都是军中将领和一些平日里跟赵立冬交好的新兵将士,再就是往日里跟赵立秋来往密切的一众商人,基本上没有多少是平常百姓人家,送的贺礼也都五花八门,连骏马都有好几匹,不愧是军中的人啊,这送的贺礼都跟别处的不一样。
方侯爷离开的时候随手拉了一匹,后来几个将军也都各自扯了一匹,再后来的将领们就没再去动了,好歹是贺礼,总不能全给人家拉走了吧。
结果等那秦晓月提着裙摆一路跑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那两匹骏马,几步跨过去,扯了一匹纯白的,抬起左腿踏上马镫,一手握着两细和马鞭,一手按住鞍桥,右腿一蹬,只见一道红影滑过,人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马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端的潇洒无比!正目送方侯爷等众人离去的赵立夏方怡等人都还在讲堂外,有幸亲眼目睹了秦晓月的风姿。
秦晓月提了缰绳正要离去,却突然想起什么,扭头就看到一旁出神的众人,她当即冲着赵立夏等人抱了一拳,朗声道:哥哥嫂嫂,待晓月去解决了那帮蛮夷就回来!赵立夏还在呆愣中,方怡却上前一步,扬起手:你自己也要当心些。
秦晓月嫣然一笑,笑容带了三分明朗七分自傲:立冬,你在家中陪着哥哥嫂嫂,我很快就回来!说完,夹紧马肚,呵斥一声,马鞭一甩,人已如里弦的箭飞奔而去,只见那一头情丝随风摆动,大红的嫁衣上下翻飞,身下通身雪白的骏马四蹄腾空,风驰电掣,好一副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的美景。
连方怡都忍不住怦然心动,生出无边的向往来!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仿佛只在眨眼间,等到众人纷纷回过神,那道身影早就消失在了街角,赵立冬把手里搀扶的赵立秋往赵立夏身边一推,也想要追上去,却被方怡一把拉住:你身上还有伤,不能去!赵立冬急道:我媳妇儿都去了,我怎么能不去?你媳妇儿不是寻常人,她自然是去得的,可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即便去了又能怎样?反倒给人平添麻烦,若是让晓月为了你分了心出了什么差错,岂不是得不偿失?追着秦晓月跑出来的王芊芊这会儿也看到了方怡他们,气喘吁吁道:秦副将刚刚跑出来了,你们看到了吗?看到了,她已经赶去了军营,等打退了蛮夷就回来,别担心。
方怡说完,又道:她跟立冬已经拜堂成亲了,是我们的弟媳妇,你就别再叫秦副将了,喊她晓月吧。
王芊芊看了眼赵立冬,点点头道:好。
原本醉醺醺的赵立秋也不知何时清醒了一些,嘟囔道:我们别都站在这儿,还有客人没走呢!立冬,你媳妇儿已经跑了,你可不能再溜了,不然咱们家真要成笑话了,快跟我去招待客人!赵立冬皱着脸看了秦晓月离开的方向一眼,认命地跟在赵立秋和赵立夏的身后回去招待其他还没走的客人去了,原本那三十二桌流水席如今已经基本空了,只剩下那么三四桌上还有人在,不过这酒席也勉勉强强能算是吃完了,毕竟最后一道菜都上来了,酒肉什么的大家也都吃了个八分饱。
赵立秋打起精神,笑着迎向那几桌的客人,不愧是生意人,对于突发事件也都比较镇定,这要换了一般人,怕是在听到蛮夷打过来的瞬间就慌了神了,不过这也要多亏了方侯爷,若非他这一年来坐镇边关,边城也不会有如今的安定。
这三四桌的宾客都是赵立秋的朋友,嘴上笑呵呵地应对着赵家兄弟几人的客套,心里却不约而同地想着刚刚从他们眼前跑过去的那位新嫁娘,若是没看错的话,那边可是大门的方向,这位秦副将显然是忘了自个儿如今还多了个赵家媳妇的身份,看那架势是急吼吼地要跟方侯爷去打仗去了吧!赵家这回还真是娶了个彪悍的媳妇儿啊!等赵家兄弟几个都走远了,王芊芊才小声地问方怡:姐姐,那晓月人呢?她刚骑马追着方侯爷他们去了,怕是要晚点才能回来。
饶是镇定如王芊芊都不禁微微瞪圆了眼,好半天才冒出一句:她就这么去了?没记错的话,那秦晓月此刻身上穿着的可是大红的嫁衣啊!仿佛知道王芊芊在想什么,方怡轻笑一声,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刚刚你不在,她一身红袍,骑着白马一路远去的模样,真真是帅气到了极致。
帅气?方怡笑道:嗯,就是美的意思,美到了极致,让我都有些羡慕和向往了。
王芊芊在脑中想象了一番那情景,除去匪夷所思的惊叹,翩翩佳人,鲜衣怒马,倒也确实是很美的场景:晓月自幼随秦将军在军中长大,会有这般不让须眉的英雄气度也不足为奇,换了我们却是万万做不来了。
是啊。
……秦晓月身下的马儿是方侯爷亲自挑选的宝马,万中无一,奔跑起来的速度自不必说,只片刻的功夫就追上了一批将领,这一批将领都是小跑着回营地的,在路过城门的时候顺手牵了几匹马儿,如今看到秦晓月追上来,一个个好似见了鬼似的瞪圆了眼。
秦晓月却没心思理会他们,如一阵风般从他们身边跑过,直追方侯爷及那几位将军而去。
方侯爷早在半个月前就有了部署,明面上大力支持秦晓月和赵立冬的婚事,甚至还放出了全军同乐的消息,暗地里却悄然度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着那帮蛮夷自投罗网。
此刻方侯爷与一众将军虽然还并未赶到军营,但留守军营的几位副将早已手持方侯爷的令牌调兵遣将。
等到方侯爷等人赶到的时候,部署依然完成,几位副将刚刚向方侯爷行礼汇报军情,却在看到方侯爷身后不远处的来人之后齐齐噤了声。
秦将军心里一动,好似有所感应一般回过头去,顿时两眼一黑,一头栽下马背,幸亏此刻早有将士出来迎接,堪堪接住了秦将军,让他免于被自家女儿吓摔着了的下场。
其他人也纷纷扭过头,齐齐震惊,就连方侯爷都忍不住吼了一声:你怎么来了!秦晓月飞奔到跟前,双手一抬,只听那马儿一声嘶鸣,两条前腿高高抬起,随后稳稳落在地上,马背上的人一如既往的冷清孤傲:敌人来袭,末将自当回营!好容易喘均了一口气的秦将军听到这话,额头青筋直冒,怒斥道:胡闹!方侯爷也面容严峻: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哪有丢下夫君跑到军营的道理!还不快快回去,这里我早有部署,必万无一失。
秦副将道:末将既已到了战场,便不会回去!再说,末将已经向家嫂立誓,待成功杀敌之后便回家!岂能言而无信?方侯爷眉头一皱:这是军令!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方侯爷哑然,简直就要被这小妮子给气乐了,这话是这么用的么?他这个下令的人还在眼前呢,不受可是要直接拉出去打板子的,更严重点那是能直接打死的!其他几位将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一脸的无语,眼瞅着方侯爷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好看了,连忙有人上前打圆场:侯爷,杀敌要紧!方侯爷一颔首:回营帐,全军听我调令!众人齐声应道:是!方侯爷到底没有下令降罪秦晓月,也没有派人直接绑了她送回去,而是给了她一个守营的差事,只把她气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片刻后,钟鼓齐鸣,全军严阵以待,只等着那蛮夷来袭。
……边城的讲堂里依然是一片喜庆,只是比之先前的人声鼎沸,到底还是多了一分冷清,那几桌的宾客眼瞅着新娘子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了,也没了继续留下去的理由,纷纷起身告辞。
等到客人们都走光,剩下的就是主人家的扫尾工作了。
赵立秋喝得东倒西歪,被赵立冬早早地送回家歇着去了,同行的还有王芊芊和赵苗苗,为的是看着赵立冬,不让他一时脑热也跑去军营那边了。
讲堂这边,赵立夏忙着让人把这些桌椅都擦干净,椅子叠起来,方怡则在后院儿跟人收拾碗筷,这些桌椅和锅碗瓢盆大都是从酒楼里借来的,今儿得给人还回去,不然人家明天都没法儿开张做生意了。
方辰和赵立年则在按照赵立秋之前与人说好的工钱,一个个的跟人算账在,末了又要看着那些来帮工的人把桌椅都搬到板车上去,一个个忙的脚不沾地。
直到日薄西山,这讲堂才算是又回到了先前的模样,借来的东西都顺利还了回去,油腻腻的地上也被冲刷了一遍,再多的就没力气去做了,一行人累得腰酸背痛,却还没法儿休息,因为那些贺礼还没收拾呢!除去被骑走了的骏马,其他的都被放在了单独的一间小屋里,之前光顾着收礼写清单,这会儿冷不丁一瞧,发现这贺礼还真多!想来也是,光是酒席就有三十二桌,那大大的四方桌上都挤了十二个人,加起来好几百号人,一人一样礼物也有不少了,更何况今儿来的大都是有头有脸的,且不说那些个跟赵立秋打交道的商人,单是那军中来的也都是有头衔的将领,送来的贺礼自然不会寒碜了去,都堆了小半间屋子。
见此情形,方怡不由有些庆幸刚刚把那些累惨了的孤儿们都劝去歇着了,不然这会儿看到这些可不大好。
赵立夏琢磨了一下,冲方怡道:你和辰辰照着礼单核对一下礼品,我和立年回家去把马车赶过来,这些东西还是别让太多人看见的好。
也好。
……等到把所有的礼物都弄回家,天也已经黑透了,秦晓月却依然没有回来,方怡忍不住开始担心起来,侯爷走之前明明说过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只等那蛮夷一到就来个瓮中捉鳖,还说等战事结束会派人来通知一声,怎的都这么晚了还没有消息传来?天黑打仗的话会更艰难吧?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作者有话要说:等到把所有的礼物都弄回家,天也已经黑透了,秦晓月却依然没有回来,方怡忍不住开始担心起来,侯爷走之前明明说过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只等那蛮夷一到就来个瓮中捉鳖,还说等战事结束会派人来通知一声,怎的都这么晚了还没有消息传来?天黑打仗的话会更艰难吧?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啊啊,今天刷了一下午的国际局势,看地有些入迷,都忘了码字了,汗~~~刚刚突然看到一篇长评!果断感谢,大萌太萌了~~~今晚争取再来一章,握拳!244、交心方怡的担忧还未完全说出口,就听那头赵立冬道:侯爷用兵如神,他既说早已部署,那便定然能将那些蛮夷一网打尽,你们莫要担忧。
斩钉截铁的语气很能稳定人心,方怡抿了抿唇角,继续耐心等待,心里想着方侯爷的种种往事,自他率军来到边城,那势如破竹的豺狼之师便被遏住了脚步,从那之后,更是他们噩梦的开始,短短几月被逼得一步步地倒退,最终缩回了自己的地盘,他们心有不甘,几次三番凶残反扑,却都被镇压下去,眼下,他们已经没有多少将士了,这一回,很有可能就是他们最后一次反扑,饶是如此,却也依然在方侯爷的算计之中。
如此一想,心中便更是安定,只觉得方侯爷必胜,秦晓月也必定会平安回来!就在赵家众人自我安慰的时候,门外果然就响起了一阵阵马蹄声,在这寂静的夜晚分外的响亮,哒哒哒地声音好似敲打在人的心头,屋里等候的几人猛地起身,齐齐跑出去,第一眼就看到那白马红衣,即便是在月光之下,也依然耀眼夺目。
秦晓月纵马飞驰,直到逸仙居的门口才勒住马,翻身而下,待看清立在门口的众人,不由一笑,明媚的笑容顿时扫去了那一脸的寒霜:大哥,大嫂,我回来了!倒不是秦晓月眼里只有赵立夏和方怡,而是成亲之前秦将军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她将来一定要多多讨好长兄长嫂,这才是一个弟媳妇该做的最首要的事情!方怡笑着应了一声,上前一步,柔声道:怎么样?有没有伤着哪儿?秦晓月摇摇头,面上露出些许沮丧来:蛮夷大败,余下之人均被我们擒获。
我被留守在军营,并未能亲自上阵杀敌,实在是可惜!方侯爷会有这样的安排并不奇怪,方怡笑着劝她:这回没去成,下次再向侯爷请命便是,总归是打了胜仗,该感到高兴才是。
没有下次了,这次是蛮夷余下的全部精兵强将,今日过后,他们怕是真心想要和谈了,这场仗也该结束了。
这话之前就曾听赵立冬提过,如今看来果真如此,方怡不比秦晓月,她自然是恨不得这场仗早日结束,这样不论是赵立冬还是秦晓月,都不会再有生命之忧。
原本方怡还想再问问方侯爷的情况,随后又想到若真是出了什么意外,秦晓月断不会有心情在这里埋怨自己被坐了冷板凳。
那头赵立冬上前几步,一边接过秦晓月手里的缰绳,一边道:这场仗能早点儿结束是好事!总不能因为你一个人没打过瘾,就不许人家蛮夷投降了吧?这话说的忒直接,秦晓月顿时就竖了眉毛,正要说话,却被方怡抢了先:有你这么说话的么?亏得你还是晓月的夫君,还不快快把马儿安置好,过来陪媳妇说话!看着赵立冬被骂,秦晓月顿时就觉得舒坦了,心里是愈发的喜欢方怡这个长嫂了。
看着秦晓月的神情,方怡面上的笑容不由深了些许,她回头看了赵立夏一眼,也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欢喜,这秦晓月倒是跟赵立冬一个性子,什么心事都摆在了脸上,简简单单,一看就透。
方怡忍不住伸手拉了秦晓月的手,把人往屋里带:你肚子饿不饿?厨房里还温着些鸡汤,不如我端些来与你吃?秦晓月大方地点头:好啊,谢谢大嫂,大嫂你的手好冷,莫不是一直都在门口等着我的?没有,刚刚我们都在屋里说话的,再说这大热天的,哪里会冷了去?正在房里照顾赵立秋的王芊芊听到外面的动静,连忙走出来,一眼就瞧见了那一身红装的秦晓月,当即笑着迎上去:回来啦?这是你二嫂,姓王闺名芊芊。
你二哥先前喝醉了,这会儿怕是不能出来见你了,莫要见怪。
秦晓月立刻乖乖喊了声二嫂,末了又道:我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人,明儿再见也不迟的。
这话说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少不得会让人细细捉摸一番,只是在场的几人却知道她只是实话实说,并未有责怪赵立秋怠慢她的意思,王芊芊也是稍稍愣了一下,再细细看了她的神色之后便瞧出了这点,忙笑着转开话题:这么晚回来饿不饿?我去给你盛碗汤来暖暖肚子吧。
秦晓月心里奇怪怎的一个两个的都问她饿不饿,她瞧着有这么能吃吗?不过面上却还是乖巧地应了。
方怡把人继续带回屋里,便指着身后的方辰和赵立年一一介绍给秦晓月,末了又让方辰去把赵苗苗和壮壮都带过来。
先前的时候壮壮睡着了,赵苗苗跑了一天也有些困了,便干脆让他们两在一起睡着了,这会儿秦晓月回来,自然是要叫出来认一认的,虽说这种事儿该是在新婚的第二天一早才做,可谁让他们娶了位与众不同的新娘子呢?自然也要变通一二。
趁着这功夫,方怡又道:之前你走的突然,你的陪嫁之物我都放到你和立冬的房里去了,等明儿有空你再看看。
秦晓月道:明儿大嫂与我一同去看吧,那嫁妆是我爹爹给我准备的,如今我嫁入赵家,这些东西理应交给大嫂来处置。
这不是一家人,还真不进一家门,听听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可不就跟那赵立冬一个样子?方怡道:不是这样的,你的嫁妆是你从娘家带进来的,按理算是你的私房钱,当由你自己处置,不必交由我。
秦晓月想了想,露出一丝狡黠来:既然是由我自己处置,那我可以把这些都交给大嫂啊,所以明儿还是大嫂跟我一同看吧。
方怡不由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赵立夏道:都说别人家的新嫁娘都急着给自己攒私房钱,怎的到了我们家,一个个的都要交出私房钱呢?先前是芊芊,如今又是晓月。
那也是因为姐姐你人好啊,所以我和晓月才不需要攒私房钱以防万一。
门外的王芊芊一边说着,一边端着几碗鸡汤慢慢走进来。
秦晓月纳闷道:怎的二嫂叫大嫂姐姐?难道二嫂跟大嫂是姐妹?方怡忍不住失笑:那倒不是,只是芊芊觉得姐姐叫起来比嫂子更亲昵,所以才一直叫我姐姐,如今看来,倒果真是如此。
那我也要叫大嫂姐姐,叫二嫂二姐姐,好不好?这回是方怡和王芊芊一同应了: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等到赵立冬栓好马儿,又给它喂了些食物过来,姐妹三人已经是亲密无间了。
赵立冬看着秦晓月笑容满面,嘴里姐姐二姐姐喊得轻快,整个人目瞪口呆,还下意识揉了揉眼,这还是他所认识的那个秦副将吗?莫不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吧!被惊扰了睡眠的壮壮十分不满地在小舅舅方辰的怀里嚎嚎大哭,那清脆稚嫩的嗓音在夜间也不知道传出了多远,扰了多少人的好梦,方辰哄了半天都不见效果,不得不一路小跑着想把人送到方怡怀里,结果却在半途上被新嫁进的三嫂给拦住了,并且好奇地抱了过去,虽然动作姿势很是僵硬,却到底也把小家伙给兜住了,看起来短时间内并不用担心会掉下去,方辰这才稍稍后退几步,站在了赵立夏的身旁。
原本哭得起劲儿的壮壮突然在泪眼婆娑中看到了一张新面孔,嘎?小家伙的哭声顿时一顿,又仔细地看了看这个新面孔。
秦晓月抱着软软的透着奶香味儿的小家伙,只觉得说不出的舒适欢喜,忍不住就低头亲了小家伙一下,只觉得那皮肤真是柔软极了,耳边听到清脆的咯咯笑声。
可真是没脸没皮的小东西,刚刚还哭着呢,这会儿又突然笑了。
许是看到了漂亮的新婶婶,所以才高兴呢。
秦晓月笑着晃了晃小家伙,心里突然觉得在家相夫教子也不错,十月怀胎,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宝宝,小小软软的一团,肉呼呼的,暖融融的,可以随便抱,随便亲,再看着他一点点的长大,然后……然后,再生一个小宝宝,继续随便亲、随便抱~~~~~·秦晓月对自己幻想出来的情形十分的满足,也不觉得离开军营是件难以忍受的事情了,如今战事结束,她总有一天要离开,要学会做回正常的女人,安居内宅,相夫教子,曾经一度觉得很厌恶的事情如今却觉得美妙起来。
秦晓月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之前别人总对她说的那番话是何用意,原来不论男女,一旦成了亲,内心就会发生变化,会心甘情愿的放弃原本的追求和坚持。
壮壮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一个小举动给自家三叔带来了多大的好处,此刻的他正在努力地伸出小爪子企图去抓秦晓月穿的大红嫁衣上缀着的流苏,一点儿都看不出刚刚被吵醒的不悦了。
方怡很快就把壮壮从秦晓月的怀里接了过去,全然不顾这一大一小齐齐流露出来的不舍得的目光,只道:天色不早了,今儿都累了一天,待喝了鸡汤就早些睡了吧。
这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大家还真觉得有点困了,当即三两下喝了那鸡汤,啃了几块鸡肉,便去梳洗梳洗睡了,而赵立冬和秦晓月也终于步入了他们的新房,开始了千金一刻的洞房花烛夜。
你问后来发生了什么?嘘!非礼勿言,非礼勿视!……目送这对新人进房,其他人也都纷纷散去,各自回房,赵立夏和方怡却有些难以入眠。
方怡看着正在精神抖擞在炕上爬得欢实的壮壮,笑道:立冬能娶到晓月,当真是不错。
晓月的性子还真有几分像立冬,若非亲眼所见,真难相信她就是立冬口中清冷孤傲冷面无情的秦副将。
方怡失笑:就立冬那个眼神儿,最多也就能看出人的好歹来,更多就不行了。
晓月自幼在军中长大,行军打仗自是厉害的,但其他的俗事可就要迟钝得多,毕竟军中的人际关系相对而言是最简单直接不过了。
确实如此,如此看来,她跟立冬倒是般配得很。
两人说着话,又陪着壮壮玩了好一会儿,这才一同睡了去,这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等到他们穿好衣服打开房门,却被杵在门外的赵立年给吓了一跳:你趴在房门上做什么呢?赵立年连忙低声道:大哥,你可算醒了!三嫂今儿一大早就起了,说是要给你和大嫂敬茶呢,结果你们却都没起,我和辰辰想来叫你,三嫂却不让,二哥和二嫂也没醒呢,辰辰去他们那屋守着去了。
屋里的方怡听到这话,顿时一惊,怎的连这么重要的事儿都给忘了!当下也顾不得衣服穿了一半儿的壮壮,直接把人往被窝里一塞,转身就朝着门外走去:立年你给壮壮穿好了衣服就过来,我们先过去。
赵立夏先去了赵立秋的门外,老远就瞧见方辰侧着头把耳朵贴在门上,似乎想听里面的动静,赵立夏直接走过去,一边把方辰拉开,一边去敲门,听到里头有了响声,这才又叮嘱方辰等会儿记得再催一催他们。
片刻后,赵立夏和方怡坐在了主屋,赵立秋和王芊芊分别坐在他们手下的位置,王芊芊的脸上还有些发红,只觉得这一回真是丢人丢大发了!居然连这样大的事都给忘了!方怡一边等着赵立年去喊赵立冬和秦晓月过来,一边暗暗反省,说来说去,都是因为昨天的突发事件,再加上秦晓月又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结果就导致了这一疏忽,方怡是真的没想过秦晓月会一大早起来给她敬茶!或者说她完全就没有想起过这一回事!这下面子可真丢大了!若是不小心传到了秦将军的耳朵里,怕是要让他误会自己打算给他女儿来下马威了吧!正想着,门外已经出现了赵立冬和秦晓月的身影,今日的秦晓月换上了那一身大红的喜服,穿着一身粉色的襦裙,整个人全然没了昨日的明艳动人,却又多了一分新嫁娘的娇羞。
只不过,这份娇羞在新嫁娘开口的那一刹那便荡然无存,秦晓月进门的第一句便是:本以为哥哥嫂嫂们要等到中午才醒,没想这么早就起了。
这秦晓月说话当真是直接的让人流泪啊!方怡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不得不笑着回应:是我不好,居然忘了今儿还有敬茶这一回事,让你白白起了这么早,真是惭愧。
姐姐莫要这么说,我爹爹说了,新媳妇敬茶的时候是要多等等的,这是规矩。
秦将军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规矩啊!这分明就是婆家要给新媳妇好看的节奏好吗?就这样不经过考证就说给女儿听真的没问题吗?方怡到底是活了两辈子,脸皮较厚,扛得住压力跟秦晓月说话,那王芊芊则是羞愧得都要找条缝给钻进去了,就连赵立秋都忍不住撇过头,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
接下来便是秦晓月和赵立冬规规矩矩地敬茶,方怡又送了几样礼物,无非是玉佩和首饰,先前那柄玉如意已经送过王芊芊了,就算她不肯收,那也不好再拿出来送给秦晓月,更何况,以方怡对秦晓月的了解,即便送了十之八、九也是不会要的,那又何必还要摆出这副姿态呢?倒不如干脆送几样实际点的。
既然秦晓月已经把自己当做是赵家的一份子,方怡也不愿再跟她动心思耍心机,彼此以诚相待才能使得一家和睦。
等敬了茶,秦晓月果然就把方怡拉到自己房中,将那两箱子的嫁妆都推给了方怡:姐姐,实不相瞒,我自幼在军中长大,若论行军打仗我或许还能说出个一二来,可对这持家之道却是全然无知,我爹爹他也没教过我,这些银两田地放在我手里那就是个摆设,倒不如交给姐姐拿去做生意,也好补贴一些家用。
方怡心下一暖:这持家之道就如同行军打仗之术,谁都不是生来就会的,你这么聪明,定然也能学会的。
如今我们家的家境也算宽松,家用更是不愁,你不用担心这些,只管做你喜欢做的事便是。
姐姐,我虽不懂这些家事,却也不是那么无知,姐姐和大哥当初肯同意我想要继续留在军中的任性要求,我心里很是感激,如今蛮夷已经掀不起波浪,我也无需继续留在军中。
这场战事一旦结束,大军班师回朝,我便安安心心地当立冬的媳妇,当你和二姐姐的好妹妹,再生个跟壮壮一样可爱的孩子。
秦晓月说完,又道:姐姐,我嫁给立冬,就是赵家的人了,我当你是姐姐,你也当我是妹妹,若是我有什么做得不对,做的不好,你只管说便是,我不会生你气的。
方怡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昨日的秦晓月让她看到了身为秦副将张扬霸气的一面,让她怦然心动,羡慕不已,今日秦晓月却是那般的乖巧可爱,还带了一点点因不懂俗事而起的自卑和不安,莫名就让方怡生出一丝丝的心疼来,她伸手将秦晓月揽进怀中,柔声道:我自当你是妹妹,所以,不论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便是,即便错了,也有姐姐我在,断不会有人怪你什么。
秦晓月低头,将脸埋在方怡的肩上,隐约传来细微的啜泣声,许久后,才听她道:好!方怡笑了,轻轻拍拍秦晓月的后背:这些嫁妆我都收下了,日后你若想要什么,只管开口来跟姐姐讨。
好。
我们家人都很喜欢你,我看得出来,等慢慢的你就能感觉到了,若是日后立冬欺负你或是气着你了,只管说出来,自会有人去教训他。
嗯。
……阳光照进屋里,将那抱在一起的身影拉得老长,也将屋外那道纤细的身影印在了墙上,王芊芊眼底含泪,唇角却带着笑意,心里对秦晓月的最后一点敬畏,也终于彻底消散,她的弟媳不是什么将军之女,也不是什么女副将,而就只是秦晓月,那个自幼失了母亲,性子单纯直率的秦晓月!245、返回秦晓月这两天一直都窝在家里,早上起来的时候看到赵家兄弟几个在打太极,也心血来潮跟着他们一起打,末了又教了他们一套拳法,使的是虎虎生风,看得方辰和赵立年直冒星星眼,三嫂可真厉害!赵立秋拿胳膊撞了撞咧着嘴傻笑的赵立冬,小声道:回头跟我去拿些银两,给你媳妇做几身轻便的衣裳,这裙子穿着是好看,但是不大方便,记得选些颜色鲜艳的布料。
赵立冬自是连连点头。
因着方辰和赵立年那一脸毫不掩饰的崇拜,秦晓月心情大好,一连耍了几套拳,还耐心地教了他们好一会儿,一直到太阳出山,方怡都忍不住出了声才作罢。
这会儿天气偏热,一早上下来,出了一身汗,秦晓月又去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衫,这才又凑到方怡和王芊芊的身边儿,笑着逗壮壮,甚至还学着赵立秋的样子给他抛高高,可把小家伙给乐得,直抱着三婶婶不肯撒手了。
方怡失笑:晓月不愧是军中出身,这身子骨儿可比我们要好得多。
王芊芊也笑着应和:是啊,我们平日里光是抱着壮壮,抱不了多久手臂也就酸了,更别说是抛高高了。
秦晓月亲了口怀里的小家伙,笑道:我自幼便随着爹爹早起操练,自然要比你们强的。
这点大家都能看出来,虽然乍一眼之下看着跟方怡和王芊芊也没什么区别,只是个子高了些,但那股子精神气儿却明显要强了不少,当真是坐如钟,行如风,连走路都觉得是带着劲道的。
中午的时候,看到方怡和王芊芊去做饭,秦晓月也连忙摸过去要跟着学,两人无奈,只得手把手地教,从最基本的择菜洗菜开始,结果那是惨不忍睹,好好的一把绿油油的小白菜,等她择完就只剩下一把光秃秃的杆子了,明明看着十指芊芊、细白如葱,可那芊芊的手指一动,立刻大半的菜叶子就被拉了去,动作快得让人看都看不清。
王芊芊的话还含在嘴里呢,秦晓月手里的白菜就已经被分了尸。
秦晓月总算还是能看出一点脸色的,当即怯怯地问:我是不是掐太多了?王芊芊柔柔地笑起来:是有一点点多,你看看我做的。
说着,也拿了一根白菜,掐掉头上还沾着泥土的根部,再把叶子上发黄的部位掐了去,剩下的就放到一边的畚箕里。
秦晓月顿时就脸红起来,这一点点也差太多了!择菜就先不学了,不然还不等她学会,全家中午就得饿肚子了!那就切菜吧,耍刀秦晓月在行,菜刀握在手,整个人的气势就不一样了,那种从内而外升腾的沉着自信实在是让人难以忽视。
只是,这一回,秦晓月这副一切交给我绝对没问题的胸有成竹的模样,却让方怡和王芊芊由衷地升起一股子不太好的预感。
下一刻,只听一声闷响,那颗马铃薯被从中劈成两半,切口光滑平整,让人跳不出一丝错来,只是,那不太厚的砧板也同样被劈出了一条不小的切口,无声地抗诉着自己突如其来被腰斩的悲惨命运。
秦晓月手起刀落,唰唰唰地几下,那颗马铃薯就被切成了大小相当的小块儿,她看着自己的成果,十分满意地扭头期待地望着方怡和王芊芊。
方怡眉头微跳,很艰难地夸了声:不错。
秦晓月立刻露出一个笑容,隐约还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这时候,突然听到赵立冬在外面喊秦晓月,方怡立刻道:立冬找你呢,或许是有什么事,快去吧。
秦晓月还有些不舍:那等晚饭的时候我再来跟姐姐学。
好。
方怡笑容和蔼地目送秦晓月离开厨房,确定她被赵立冬叫进了房间里,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拿起菜刀把砧板上的马铃薯块儿拨到一边,看着满目苍夷的砧板默默叹气。
王芊芊凑近了一看,忍不住轻笑出声:有了晓月在,咱们家的菜刀和砧板得多备上一些才够用了。
可不是!就冲着这力道,刀刃没几天就该卷边儿了,砧板更是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切断了!军营出身的女汉子果然不适合厨房这种讲究技巧的地方,方怡已经可以想象秦晓月杀鸡杀鱼的场面了,绝对是一刀下去,干脆利落,鸡头鱼头齐落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方怡一边把砧板拿去洗干净换了个面,一边默默地思索该怎么让秦晓月远离厨房,厨艺这玩意儿也是要讲究天赋的。
赵立冬找秦晓月是为了给她做衣裳的事,刚刚从赵立秋那儿拿了些银子,正准备等吃过午饭就去街上逛逛,问她愿不愿意。
秦晓月自然是一口答应,虽然她不缺衣衫,但被人心里记挂着的滋味也还是令她愉悦的。
自从上次赵立冬当众求亲之后,他们两人的关系似乎就有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如今成亲不过一两日,言谈举止间却好似老夫老妻,全然没有新婚夫妻的娇羞。
待吃过午饭,秦晓月又拉了方怡和王芊芊一同上街,说是要做姐妹装,方怡听后不由失笑,想不到她居然想得出姐妹装的点子来,又想左右是无事,那便一同上街去逛逛也好。
结果等到临出门时,壮壮偏生醒了,这下好,谁都别想走了,除非带上他!闹到最后,竟然是全家人一起出行,秦晓月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心里觉得很是欢喜,一家人走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滋味可当真是不错的很。
这一趟出来,主要是为了给秦晓月做几身衣裳,所以在路过布行的时候,少不得要进去看几眼,虽说自家也是开了布行的,但也没必要就非拿了自家的布匹来给新媳妇做衣服,太小家子气了。
一连看了好几家,方怡给秦晓月选的大都是鲜亮的颜色,她的气场够足,压得住大红大绿的颜色,反倒是那些素色的不太适合她。
当然,也没忘了给王芊芊也选两身,至于方怡自己倒是没怎么在意,任由两个弟妹挑选了几样。
这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模样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赵家新娶的那位女副将媳妇在新婚当天落跑去军营打蛮夷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全城,大家伙儿一边敬重女副将为国为名,一边又觉得她行事鲁莽,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去看待这位巾帼女将,直到此刻看到赵家人的神态,才明白自己又多杞人忧天,人家赵家根本就不在意这件在别人看来十分丢脸的事。
这消息传进军营中的时候,方侯爷笑盈盈地看向秦将军: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我就说赵家那些个孩子都是极好了,断不会委屈了你家女儿!秦将军笑道:是啊,是我多心了。
也实在是晓月太不懂事,大婚当日都往外跑,这要是换了别的人家怕是当场就要被退婚回来了。
那样的人家也配不上晓月的!我原本倒是有些担心这丫头成了亲还念着回军营,如今看来她在赵家过得倒是开心,都乐不思蜀了!秦将军顿时露出一个苦笑:侯爷您就别再说笑了,我这一整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她又不知轻重一大早就跑回军营!若不是碍于礼数,我都想取消这三天回门的规矩。
哈哈哈,怎么?你怕她三天后回到军营,又不舍得走了?秦将军叹了口气:可不是!方侯爷抚了抚长须,笑道:不如我们来赌一回?……等到回门的那天,秦晓月还有些吃惊:这么快就三天了?方怡笑道:可不是!还不快快换上新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见你爹,也好让他放心。
秦晓月努了努嘴:他巴不得见不到我才安心呢!这倒是句大实话,若是让秦将军选,他定然是情愿自家已经出嫁了的女儿不要再成天地往军营里跑了,那可不就是见不到了么?收拾妥当之后,赵立夏把一早准备好的礼物都放到马车里,让赵立冬带上,秦晓月见了,却道:大哥,不用马车,直接骑马去就好,马车走得太慢了。
赵立夏一愣,随即笑着点头:那也好。
心里头却在默默庆幸,幸亏这礼物绑得够结实,在马上颠簸颠簸问题也不大,不然还真不好办!于是,片刻后,秦晓月和赵立冬并肩骑着马儿出了门,一路上自是收到了不少注视。
目送两人离去,方怡转头看向赵立夏:这里的事已经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该考虑回去了。
赵立夏道:我这两天也在琢磨这件事,眼瞅着已经两个多月了,再不回去葡萄该熟了,我怕出什么乱子。
我也有些担心,王家大哥虽然办事不错,但性子厚实了些,对外又只称是我们请的长工,我怕其他人不给他面子,等立冬和晓月回来,我们再一起商量一下,得尽快赶回去。
好。
秦晓月并没有在军营中待太久,当然,这也跟秦将军脱不了关系,谁家女儿回门的时候不是跟娘家依依不舍诉衷情?偏偏这一对父女就跟那仇人似的,你瞪着我,我瞪着你,一个说既然已经回了趟门我如今也看到你了,你可以早早的跟立冬回去了。
一个说你当我愿意回来被你嫌弃么?要不是姐姐一个劲儿的劝我说这是规矩不可废,我才不愿回来呢!最后还是方侯爷开口留他们在军中吃一顿饭,否则只怕这将是史上时间最短的一次回门了,这门亲事已经闹了不少笑话出去,可不能再平白给人添了笑谈。
吃饭的时候,方侯爷似无意地提了一句,赵立夏他们过来边城也有些时日了,准备何时启程返回?赵立冬老老实实道:我也不知,待今日回去问问兄嫂。
这一下,连方侯爷都忍不住想立刻赶他们回家去了。
秦晓月也是这会儿才想起赵立夏方怡他们并不会在这边城长住,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急切,吃过饭就急匆匆地告辞了,方侯爷和秦将军都没有出声挽留,任由他们早早地回家去了。
等人走远了,秦将军幽幽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啊。
方侯爷斜眼看了秦将军一眼:这不是你先前所期盼的吗?……是夜,赵家小院儿里,一家人坐在一起,表情都有些严肃,因为商量的是分离的事,谁的情绪都不太高,方怡轻声道:人生一世,悲欢离合在所难免,况且我们只是短暂的分别,将来总有一天能再相聚,而且,这一天并不会太远!确实不会太远,军中的赵立冬和秦晓月很快就要随军班师回朝,方辰和赵立年过不了几年也会进京赶考,赵立秋的生意也会越做越大,入京是迟早的事,在不久的将来,他们所有人都将齐聚京城!三天后的清晨,两辆马车悄然出城,方侯爷骑在马上,远远地目送那两辆马车走远,面上却并无太多的悲伤,他们很快就会重逢,悲伤又从何而来?回去的路要比来时更短,因为已经走过一次,也因为心里头记挂着家里的生意,所以行程不知不觉就被拉快了。
倒是那几个赵立秋挑选出来的孤儿很是好奇,一路上没少问东问西,方辰和赵立年十分能体谅他们此刻的心情,耐心地予以解答。
最欢快地依然是没心没肺的壮壮,小家伙一点儿都不在意身边的长辈们少了好几个,只要有人每天陪他玩,他就心满意足了!十天的时间一晃而过,等到他们回到熟悉的城镇熟悉的屋子,迎接他们的却是一张张哭丧的脸,家里果然出事了!作者有话要说:最欢快地依然是没心没肺的壮壮,小家伙一点儿都不在意身边的长辈们少了好几个,只要有人每天陪他玩,他就心满意足了!十天的时间一晃而过,等到他们回到熟悉的城镇熟悉的屋子,迎接他们的却是一张张哭丧的脸,家里果然出事了!246、眼红赵立夏看着原本被安排到各个铺子里住着的那几个孤儿大都在这院子里,有两个身上还带着伤,当即脸色一变,沉声吩咐道:立年,你先带着大家去梳洗一下,辰辰,你带着壮壮和苗苗去屋里待会儿。
说完,赵立夏和方怡带着那几个孤儿去了书房,还不等他们开口,那几个孤儿就有人哭出了声:立夏哥,你们走了没多久,铺子里就有人找上门了,说是二夫人的娘家舅舅,王家的老爷,又说这些铺子都是他们王家的产业,是立秋哥的媳妇私自带出来的,要掌柜的把银两都交出来,掌柜的起初不肯,后来还是给了,给了之后又来让我们做假账,我们自是不肯,结果那些王家老爷就带了人来打我们,然后翻出我们的账本,全都烧了!这个刚说完,另外个又接着道:我们被打了一顿就先回这里来了,想等你们回来再说,可冬哥说我们是受了赵家恩惠的,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拿赵家的钱,然后他就被那掌柜的关进了柴房里,若不是白叔听了我们的诉求之后出了面,冬哥恐怕就要给活活饿死了!赵立夏听后,整张脸都黑了,方怡连忙问道:那冬子现在在哪儿?白叔去了之后,那掌柜的还是不肯放人,他栽赃冬哥,说冬哥偷偷做假账,还趁他不在偷铺子里的银两,说要等立夏哥和大嫂回来让你们主持公道!立夏哥,嫂子,冬哥他没偷银子!我们之前是偷过东西吃,可那会儿是因为实在太饿了,自从立秋哥把我们带到讲堂,我们就再也没有偷过东西了!这些孤儿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平日里倔强地很,从不轻易落泪,此刻却哭得伤心,可想而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赵立夏和方怡忙掏出手帕,轻声地安慰他们:别哭,我们当然知道你们不会偷东西,这笔账我们会跟他们讨回来的,不哭了。
等那几个孩子哭得差不多了,赵立夏又问了他们先前的伤势,得知受伤最重的两个被打断了手,后来是得了信儿赶过来的白城山带他们去了女大夫那儿给他们接上了,又叮嘱他们先在家里养伤,暂且不要去管铺子里的事儿,除了这两人,其他几个都受的都是些皮外伤,养了这一个多月也早就好了。
另外冬子那边据说也伤得不轻,白城山虽然没把人带出来,却撂下了狠话,末了又隔天就亲自上门去看一回,那掌柜的也不敢怠慢了冬子。
方怡这回是当真的气得狠了,她从没想过那几个掌柜的居然是这么些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让赵立秋心软留下他们!既然想当王家的走狗,那就让他们去当个够好了!赵立夏显然也是怒火中烧:你们在家里等着,我先去把冬子接回来再说。
立夏哥,我也要去!我也去,我们一起去吧!万一他们连你都打呢?还是让我们一起去吧。
赵立夏冷哼一声:他们敢来试试!看着几个孤儿一脸紧张的神情,方怡安慰他们道:放心,他们不敢对我们动手的,我们这次先把人带回来,其他的晚点再说,账要慢慢算,不着急。
几人这才点了头,赵立夏和方怡又叮嘱了赵立年和方辰几句,便匆匆出门去了,先去了趟白叔的铺子,听伙计说他今儿一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于是,赵立夏和方怡便自己去了那关了冬子的铺子,那是开在城南的布行,最早的时候就是这家布行的掌柜的主动跟赵立秋认错,说一定会好好替赵家做事,原来他就是这么做事的!两人突然出现在布行里,把守店的两个小二吓了一跳,正要开口,却听赵立夏板着脸训斥:夏掌柜的去哪里了?小点儿声告诉我!对于店里之前发生的事,这两个店小二也知道一些,后院儿里关着人他们也是明白的,这会儿看到幕后东家气势汹汹的出现,心里头咯噔一声,直觉得要出事儿了,齐齐拿手指了指后院儿的方向,嘴里并没有出声。
赵立夏点点头,又态度严厉地补了一句:不许出声,否则就卷铺盖回家!两人被吓得不轻,白着脸一个劲儿点头。
赵立夏抬脚走到后院儿,才踏出了门槛就听到一阵难听地骂声:你这小兔崽子,别以为有白城山给你撑腰就觉得怎么样了!他白城山要真想管你,早就把你带走了!你以为你在边城里干的那些个下作的勾当就没人知道了?你这种有爹生没娘教的崽子,活该就是被人关起来的!小小年纪不学好,竟学着跟狗一样舔着人脚底板!我倒是要看看,回头赵家那群小子回来了以后,会把你怎么样!我若是你,就不会去操心赵家会把他怎么样,而是操心操心赵家会把你怎么样!方怡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滔天的怒意:这不要脸的人多了,我倒是头一回见着这么不要脸的,夏掌柜的,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刚刚还趾高气扬叉着腰指着人骂的夏掌柜的仿佛突然被一道雷给劈中了似的,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猛地转过身,难以置信地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不远处的两人。
不是说赵立冬要在边城成亲了吗?怎么身为大哥长嫂的两人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不吭声了?刚刚不是还指着别人的鼻尖儿骂别人是狗么?现在你自己这副狗样儿又是摆给谁看呢?夏掌柜的惨白的脸色顿时变成猪肝色:大夫人你怎么说这样的话!方怡冷笑一声:说什么样的话?对人我自然是有好听的话说,但是对狗,我还需要客气什么?说到这里,话锋陡得一转,我倒是不知道是谁给的你胆子,居然连我们赵家的人都敢关起来!都敢指着鼻子去骂!赵立夏早已经在方怡开口的时候就走向了柴房,瞧见那门口的大锁,也不去看夏掌柜的,直接凑过去低声喊:冬子,你还好吗?立夏哥,我在!我没事!听着那有些哽咽的声音,赵立夏的眼底闪过一丝心疼:那你躲远点,我把门踹开。
好!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过了会儿,又听说了句好了。
赵立夏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猛地抬腿,一脚踹上去,只听哐啷一阵声响,那不甚牢固的柴门就被整个儿踹散了,赵立夏一眼就看到缩在一边的冬子,才短短两个月,原本有张可爱的圆脸的冬子这会儿瘦的都能看到尖尖的下巴了。
看到赵立夏,冬子咬着唇,眼底却渐渐泛起泪花儿,他忍了一个月,等了一个月,终于把人盼来了!可是,面前的立夏哥不是立秋哥,他会相信自己没有偷东西吗?赵立夏几步走过去,不顾冬子身上脏兮兮的衣服,拦腰就把人抱起来,一抱之下才察觉对方竟然轻的吓人,脸上的怒色更浓:这混蛋,难道都不给你东西吃?冬子撇着嘴摇摇头,只有在白城山来的时候才会给他东西吃,白城山不来的那一天是没有吃的,他不愿意跟白城山说那么多,正如夏掌柜的所说,如果白城山真的相信他,真的想保住他,早就能把他带走了,可是白城山没有,所以他不想自找没趣。
赵立夏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抱着人就出去了。
那夏掌柜的被方怡臭骂了一顿,看到赵立夏连忙拦上去,张口就想要替自己辩驳,不过赵立夏没有给他机会。
你有一晚上的时间可以去找那个让你放着人不做却心甘情愿当条狗的主子,明天我来的时候,你要是交不出账本和银两,我会带着我那两位举人弟弟亲自把你送上公堂!另外,把我的这句话转告给另外几个掌柜的。
我赵家的人,还轮不到别人来欺负!……直到被抱进马车里,冬子才回过神来,张口第一句话便是替自己辩解:我没有偷银子!我知道。
赵立夏毫不犹豫的话音刚落,冬子哇的一声哭得惊天动地,仿佛要将这段日子一来所受的所有委屈和担忧统统都哭出来,他不怕被人打,也不怕被人关柴房,更不怕被人饿肚子,可是他怕赵家不相信他!当初是赵立秋把他带进讲堂,在抓到他偷藏吃食之后,没有打他,没有骂他,而是语重心长地跟他讲道理,告诉他,孤儿也可以靠自己养活自己!也是从那天起,他走上了另一条不同的路,他不想这条路被堵死,他想留在赵家一辈子!既可以努力养活自己,也可以报答赵立秋的恩情!不论是赵立夏还是方怡,都没有开口去劝冬子,这个孩子受了太多的委屈,太多的苦楚,这都是因为他们的失误,自认为一切都安排的很完美,却忘了人心是如此的险恶丑陋,为了利益,什么都会去做!马车并没有直接回逸仙居,而是先绕了一圈儿去了趟女大夫那儿,让她再细细地给冬子检查一遍,方怡担心那帮子黑心的人会给冬子下黑手,伤了他的内脏。
女大夫咋一看到方怡很有些吃惊,她是知道赵家这些人前阵子去了边城忙赵立冬的婚事去了,却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正要说话却看到方怡身后的赵立夏以及他怀里抱着的孩子,连忙就把人往屋里带,嘴里低声问道:冬子怎么了?方怡微微皱着眉头:我们刚回来就听说冬子被关起来了,这不才刚刚去把人给接出来,先带到你这里来检查一下,我怕他伤到了哪儿。
女大夫哦了一声:我前几天才替他检查过,已经没什么大碍,我再给他细细检查一遍。
有劳姐姐了。
等从女大夫的医馆里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冬子身上没有内伤,只是身体虚弱了些,得慢慢补回来。
三人回到逸仙居,看到白城山已经等在那儿了,赵立夏把冬子交给那几个孩子,自己和方怡跟白城山去了书房。
白叔。
赵立夏才刚喊了一声,就被白城山挥手打断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是不相信冬子才不把他带回来,而是王家的人插了手,我到底是个外人,而且这事儿又牵扯到你们立秋的媳妇,我也不好把事做狠了,总要等到你们回来才是。
我明白,我没有怪白叔的意思,我只是想问问白叔对这事儿有什么看法,我刚刚想了想,按时间算来,差不多就是我们前脚刚走,他们就找上门了,哪有这么巧的事?白城山道:我也觉得这事儿蹊跷,王家那兄弟几个都不是个东西,之前王芊芊刚嫁进你们家的时候我就琢磨着他们要出什么幺蛾子,可一直都没见动静,眼瞅着都一年了,我也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哪成想他们根本不是转了性子,而是专门在等着机会呢!赵立夏问道:就是芊芊的那几个叔叔?可不就是他们!对了!前些天我突然想起来你们之前买下的那两个山头,瞅着差不多也到葡萄熟了的时候了,所以今儿就抽空去看了看,这才发现有一家人也被人收买了,至于是谁我还不知道,不过那一家人动手脚的时候被另外一家给发现了,当场被骂了一顿,后来就收敛了很多,另外一家怕他们捣乱,每天都跟在他们后头盯着,只盼着你们回来,我今儿去的时候,把那家人狠狠敲打了一番,应该能顶上几天,等你们处理了这边的事儿再去问那边的。
方怡冷笑:看来是有人见不得我们过几天好日子啊!连这样下作的手段都使出来了!莫不是看着左先生一家去了京城,就当我们好欺负了?白城山叹了口气,这城里头眼红赵家的人太多了,大家族碍于脸面,也顾忌左家和对方辰另眼相看的齐家,一直不出手,暗地里其他人也都一直在观望,如今终于有了王家那几个草包去当出头鸟,其他人又怎会不趁机推搡几把,这次的事只不过是个开头,若是赵家这些孩子一个处理不好,等待他们的,将是一个又一个的意外,他们的好日子恐怕就要到头了!这些话即便白城山不说,赵立夏和方怡也是能想到的,他们从一个小小山村,只花了几年的时间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有人眼红,想要给他们使绊子是情理之中,之前有左家护着,有齐家毫不掩饰的偏爱,又有他们兄弟几个齐心协力,没人敢触这个霉头,如今觉得赵家只剩下赵立夏一个男人了,独木难支,就想要趁机把他们赵家拉下水,这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响亮!只是,那些人是不是都忘了,他们赵家可从来都不是一群好欺负的!即便只有赵立夏一个男人,这个男人的背后还有她方怡!还有举人之身的方辰和赵立年!他们赵家早就今非昔比!当年那么艰难的局面他们就没被狠狠地欺负过,时至今日,又岂会再任由他人欺凌!作者有话要说:只是,那些人是不是都忘了,他们赵家可从来都不是一群好欺负的!即便只有赵立夏一个男人,这个男人的背后还有她方怡!还有举人之身的方辰和赵立年!他们赵家早就今非昔比!当年那么艰难的局面他们就没被狠狠地欺负过,时至今日,又岂会再任由他人欺凌!握拳~~~~~~~·247、今非昔比那夏掌柜的被赵立夏和方怡这么一通威胁,当即白着脸去了王家,甚至连铺子都顾不上关,两个店小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默地关了铺子,只等着明儿再看。
夏掌柜到了王家的时候,王家兄弟几个就老三在家,他听了夏掌柜的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们要账本和银两你给他们就是了,别告诉我这么久了,你连账都没做出来!账本自然是一早就做出来了,只是,只是……王家老三把手里的茶盏往边上一放:只是什么?账本里记得清清楚楚,银两也一分不少,他们还能把你怎么办?夏掌柜的抹了把额头:三爷,小的,小的是怕被他们辞退。
辞退?哼,你可是王家的老人了,我家大哥还在的时候你就在他手底下干活儿了,就凭他们,敢辞退你?再说了,你可是芊芊的人,那丫头和她男人这会儿都远在边城,这没凭没据的,你以为那赵家老大敢随便动你?你以为他有资格动你?你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随随便便就被个乡下小子给唬住了!夏掌柜脸上陪着笑,心里却在叫苦,那个乡下小子可不含糊!连他那秀秀气气的小娘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啊!不过,这话夏掌柜到底没说出口,王家老三说的不错,他本是王家的老人,就算要处置他也要王芊芊或是赵立秋来处置,他找家人可没这个资格!……边城里,自从赵立夏等人走了之后,原本满当当的小院顿时显得空落落的,还很冷清,原本壮壮还在的时候,整日都能听到他那清脆稚嫩的哭笑声,这冷不丁的一走,几个大人都有些想念他了,秦晓月也愈发的坚定了打算自己生一个出来的念头。
蛮夷自那日被方侯爷设计了之后,果然没多久就再度求和,比之先前的那一次,明显要多了几分诚意,方侯爷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干脆地上了折子递给朝廷,接下来便是等着皇上派议和的官员过来了。
军营中的一众将士们也都知道这场仗到了这时候也已经差不多算是结束了,心中颇为欢喜,离家多时,谁能不想家呢?不过也有人觉得失落,这些人大都是报着建功立业的念头来军中的,如今这一场仗都打完了,却没抓到什么好机会,回头就算有赏赐恐怕也就是一些银两了,难免会有些失望。
边城一片喜气洋洋,所有铺子的生意似乎都好了不少,赵立秋却并不觉得开心,这场仗结束的如此突然,让他着实有些为难,他在边城的基业才刚刚开始,虽然好名声是传出去了,但根基并不够扎实,方侯爷这一退兵,皇帝必定会重开科考,方辰和赵立年十之八、九是要赴京赶考的,到时候他们一家就要集体迁移,京城为天子脚下,其水深不可测,即便有齐家和方家暗中相助,也要靠他们自己努力才行,这种关键时刻,他当然是要跟大家一起去的。
可若是让他就这样放弃边城这一片好不容易才打开的大好局面,他着实是有些不舍得,如果能再给他三年时间就好了,三年内,他一定能培养出一批自己的心腹人手。
如今他是越来越明白齐父当初那番话的用意,他们赵家的根基太浅,可用之人太少,家业一旦变大,地域牵涉一广,他们就完全顾及不过来,颇有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沮丧感。
赵立冬和秦晓月这些日子都住在家中,难免察觉到赵立秋的情绪,自然是要出声询问,赵立秋也没有瞒着他们,一五一十说与他们听了,赵立冬在这方面素来迟钝,倒是秦晓月道:二哥莫要心急,眼下还远远未到大军回京之际,蛮夷求和,皇上还要挑选议和之人,之后还要等那官员一路过来,因为我们是战胜国,所以这议和的官员会来的比较慢,之后便是双方议和,等最终商定之后,签订了盟约,大军才会回京,这一来二去的少不得还要折腾个一年半载。
听到这话,赵立秋稍稍安定了一些,原来不是打了胜仗立刻就班师回朝啊,那倒还有些时间,一年半载虽说不长,但也不算太短,足够他安置好这边的产业了,只要他这期间不再继续发展更多的产业就是。
安慰了赵立秋之后,秦晓月私下里却继续琢磨起来,自个琢磨了一些之后又去问了赵立冬和王芊芊,确定了赵立秋是因为手中无可用之人而困扰,他们在城里的铺子产业虽说都红红火火,但却全都是赵立秋亲自看管的,一旦离了他,恐怕很快就要被人挤兑下去了。
之前赵立秋一来就在边城建了讲堂白白收留孤儿和孤老,其实也存了帮自己物色一些人手的心思,这一年的功夫,已经送了十来个自愿离开边城的孤儿去他们家乡那边了,由此可见他们有多缺人手。
确定了赵立秋忧虑的根本原因,秦晓月觉得自己似乎可以帮上一点忙了,秦家虽然比不得京城其他世家贵族,却到底也是将门之家,底下也有不少产业,家中的管家下人更是不少,回头挑选几个忠心能干过来帮衬着,想来哥哥嫂嫂们也会很开心的吧?这念头一起,秦晓月立刻就换了身衣服回军营里去了,少不得又让秦将军一阵心惊肉跳,等听完秦晓月的请求之后,秦将军自是一口应下:难为你懂得替兄嫂分忧,为父当然会帮你,这事容易,我回头就修书一封,让管家挑选几人送过来。
秦晓月笑着冲秦将军行了一礼:谢谢爹爹。
秦将军满脸欣慰,她这女儿可算是回到正途了。
……这一边,白城山瞧着方怡的神态,忍不住问道:你们打算如何?方怡一字一句道:既然他们敢做下这事,自然就该承担后果。
身为掌柜,监守自盗,伙同他人无故殴打店中伙计,这些可都算是犯法的勾当吧。
既然犯法,自然要请县太爷堂堂正正地审一回!白城山一惊:你要去衙门告他们?这可使不得,你可知道要进衙门,先就得挨上二十板子!赵立夏道:白叔,我是秀才,辰辰和立年是举人,我们可以见官不跪,状告他人也无需挨板子。
白城山放下心来,可他们到底也算是芊芊从娘家带来的人,他们夫妻两现如今都不在这儿,你们这么做会不会不大好?而且这事儿背后是王家在指使,这要是被县太爷问出来,难免就要捉拿王家的人来问话,到时候,大家岂不是要说你们连亲家都要告?这太有损名声了。
我要告的就是王家!方怡说完,看到白城山目瞪口呆的神情,又道:我不打算直接告那几个掌柜的,我要告王家私自带人殴打我们赵家的人!是他们不仁在先,我们被逼无奈才状告他们。
否则他日,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带人来打我们赵家的人了?白城山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他呐呐道:你是想杀鸡儆猴?方怡点头:是!若是五年前,我断不会走这一步,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边城战事已停,科考即将重开,届时我们全家都将前往京城,此时若不杀鸡儆猴,镇住这满城对我们赵家虎视眈眈的人,难保他日,他们会不会趁着我们不在,直接把我们的窝都给端了!是的,五年前,方怡还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有朝一日前往京城,那时候的他们,所要做的是在这城中站稳脚跟,不敢去招惹任何一方,是以当年赵立秋被陈家栽赃陷害,他们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必定是要离开这里,前往京城,不过,不论他们将来去了哪里,会去多久,这里始终是他们的根之所在,断然没有轻易放弃的道理。
眼下有人不长眼的自动送上门来,而方辰和赵立年的前程也不会因为这一场官司而受影响,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白城山张了张嘴,半天都没出声,他隐约觉得,赵家的这些孩子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可到底哪里不一样了他却又说不上来,对他依然是那样尊敬客气,对欺负了自己的人依然是毫不犹豫的反击,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有了这种感觉的呢?琢磨了一会儿,却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白城山也就不去想了,只道:你们这么做,芊芊会不会有想法?毕竟那是她的娘家人,她的母亲还在王家呢。
方怡摇摇头:我会修书跟她解释清楚的,芊芊母女当初几次三番被那几个叔叔逼迫,差点儿命陨,想来不会再偏袒他们,至于她的母亲,早在她出嫁之前就已经嘱托给刘家主母了,只要我们的姿态够强硬,刘家不会这么不长眼来得罪我们。
看来方怡已经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这个小妮子,当了几年主母,已经越来越有主母的架势了,不再是当初赵家村儿里当面指着赵老爷子大骂的鲁莽小丫头了,赵家这些孩子的羽翼也终于日渐丰满起来。
白城山有些欣慰,当年一时兴起想要看看这些孩子将来到底能走多远,如今再回想当初,却发觉才短短几年的时间,这些孩子竟已经远远超乎了他的预料。
既然你们已有打算,那边放手去做吧,有什么需要白叔的地方,只管开口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看来方怡已经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这个小妮子,当了几年主母,已经越来越有主母的架势了,不再是当初赵家村儿里当面指着赵老爷子大骂的鲁莽小丫头了,赵家这些孩子的羽翼也终于日渐丰满起来。
白城山有些欣慰,当年一时兴起想要看看这些孩子将来到底能走多远,如今再回想当初,却发觉才短短几年的时间,这些孩子竟已经远远超乎了他的预料。
既然你们已有打算,那边放手去做吧,有什么需要白叔的地方,只管开口便是。
248、计谋等到白城山离去,方怡和赵立夏正要商量明天具体的事宜,却见方辰和赵立年从门口探出头来,看样子是也想参与讨论,方怡和赵立夏对视一眼,笑着招手让两人进来:你们有什么想法?方辰点点头:我觉得去衙门状告王家是个两败俱伤的法子,并不可取,或许还会让人看了热闹去。
王家的人看起来并没有太高的谋略,他们应该也没有这个耐心等了一年才对我们动手,我猜测他们当初是受了刘家的警告,所以才一直没来我们的铺子找茬儿。
如今突然又趁着我们不在的时候动手,想必是有人挑唆了他们的缘故。
若是我们直接去状告他们,固然会达到杀鸡儆猴的目的,但也会让真正的幕后黑手觉得我们不过尔尔。
方怡细细一想,顿觉有理: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一茬,先前光顾着生王家的气了,听你这么一说,这次的事确实不太像是王家那群人会做的事。
所以我们最好不要贸然去状告王家的人,如果能查出这幕后教唆之人,即便不能把他怎么样,却也足够震慑其他人了。
赵立年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另外,替我们种葡萄的那户人家绝不会平白无故就起了叛逆的心思,或许也是被人怂恿了,没准儿跟怂恿王家的是同一个人!直到这一刻,赵立夏和方怡才深切体会到了方辰和赵立年的变化,心中不免欣喜,当下也不急着说自己的看法,只想多听听他们两的意见,到最后,居然还真让他们说出了一个大致的思路出来。
方怡笑道:我们就如你们所说的做。
……第二天一大早,方怡起来之后并没有急着出房门,而是打开衣柜,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箱子来,拿了钥匙开了箱子,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一叠账本,方怡拿出其中一叠,翻了一会儿,挑出其中六本,然后把剩下的又锁进箱子里放回原处。
之前临去边城之时方怡就把家里一些贵重的东西都送到了左府,这账本也拓了一份送过去。
拿了账本,又拿东西包好,方怡这才出了房门。
待吃过早饭后,赵立夏和方怡一道出门去了,那几个孤儿都被留在了家中,方辰和赵立年则去了他们之前开设的讲堂,看看那里有没有出什么问题。
夏掌柜的一大早就在铺子里严阵以待,手边放着一个小钱箱子,手里拿着一本簇新的账本,不停的摩挲着,隐约透出一股子不安来。
两个店小二看出自家掌柜的状态不对,也不敢去触他霉头,一个个勤快地拿了掸子轻轻去扫布匹上的灰尘,只盼着能早点儿有客人上门,也好让店里的气氛别那么沉闷。
赵立夏和方怡两人并没有急着去铺子里,而是先去了趟左府,左府的管家换了一位,不过也是两人所熟悉的,顺顺当当进了门,又跟着那管家去了趟左府的库房,把之前存放在左府的东西看了一遍,将那几间铺子的地契都取了出来,其他的暂时也没动他。
从左府出来,赵立夏和方怡又去了趟杨婶儿屋里,把从边城带来的礼物送过去,顺便请捕快大哥帮个小忙,捕快大哥听了之后,一拍胸脯,只说这事儿就包在他身上了。
三妞儿有两个多月没见着方怡了,非拉着她不让走,方怡从善如流,干脆就在捕快家里吃了顿饭,说起赵立冬的亲事,还有他那媳妇的趣事,大家都笑得东倒西歪,直说这将门之女就是不一样!那直爽的性子跟赵立冬倒是般配。
等吃过饭,又与捕快大哥约好了时间,赵立夏和方怡这才不紧不慢地朝着那间布行走去。
等待的时候是最难熬的,特别是心里有鬼又等着人宣判自己下场的时候,夏掌柜这一整个上午就端坐在店里,起初还好一点,等到陆续有客人上门的时候,夏掌柜时不时就猛地站起身,吓着客人好几回了,弄到最后,夏掌柜自己的神情也不对劲儿了,好像体内有根弦被绷得紧紧的,稍有点风吹草动就反应激烈。
眼下已经是夏季了,正午时分的日头时分的烈,鲜少有客人上门,店小二一般也趁着这功夫轮流去弄点吃的,只是今儿却怎么都不敢去。
赵立夏和方怡踏进布行的时候,正看到两个店小二都站在摆放了许多布匹的这一边,平日里无论何时都笑眯眯的脸这会儿也皱成一团,看得两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夏掌柜的心情不好打了他们或是骂了他们。
还不等他们出声发问,那头夏掌柜猛地起身:账本和银两我已经准备好了!赵立夏挥挥手,让那两个店小二去后院儿里吃东西去,免得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听着这僵硬的语气,再看看夏掌柜那满头细密的汗珠,方怡唇角微微一勾,看来晾着他一上午的目的倒是达到了,当下就在铺子里供客人们坐下慢慢挑选的凳子上随意一坐,懒洋洋道:拿来给我看看。
夏掌柜连忙捧着账本恭敬地递到方怡的面前,方怡伸出手,拿起账本,也不急着翻开,面上似笑非笑:夏掌柜,你这账本可真够新的啊,莫不是连夜赶出来的?怎么可能!我是掌柜,又不是账房,哪里会做账!大夫人可莫要污蔑我!夏掌柜的脸都涨红了,一副受了天大的冤屈的模样。
方怡笑了一声:是不是污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在算账之前,我建议你还是派人去王家知会一声,否则我怕等会儿的事你一个人扛不住。
夏掌柜脸上的肉顿时抖了一抖,声音明显不如刚才大了,却还是梗着脖子硬着头皮道:大夫人,你昨儿上门,不问是非黑白开口就把我骂了一顿,还要查账本,今儿我账本银子都准备好了,只为替自己讨个清白!方怡脸一板:夏掌柜,你莫不是忘了自个儿做了什么?私自把我们家冬子在后院柴房关了一个多月,连口饱饭都不给他吃,是谁给了你胆子做出这样的事来?清白?你有这东西么?我为王家卖命三十余年,忠心耿耿,日月可昭,大夫人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冬子在你们走了之后就偷偷改了账本,还偷我的银子,被我人赃并获,我这才把他关起来,想等着大少爷和大夫人回来再行发落,却没想到大夫人居然这样想我!我真是,真是,真是冤枉啊!方怡暗自啧啧两声,这演技,扔到现代那是妥妥的演技派啊!还聪明的很,知道把话题往别的地方扯,怕不小心说溜了嘴扯出了王家?可他却不知,他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反应早就已经出卖了他。
眼看着那夏掌柜还在嚎叫,赵立夏猛地出声:住口!夏掌柜顿时噤了声,却犹自倔强地看着赵立夏,仿佛他要敢再说出什么他的不好来,立刻就继续闹给他看。
你为王家卖命三十余年与我们赵家何干?你既然那么向着王家,当初这间铺子改姓赵的时候为何又要谗着脸求我们留下你?夏掌柜的没想到赵立夏说出这番话来,张了张嘴,几乎下意识才冒出一句嘟囔:谁说这是赵家的产业,这是我家大小姐的嫁妆,是她的私房!她只是好心交给姑爷打理!赵立夏道:王家就是这么跟你说的?所以你才把铺子里的银子都拱手奉上?夏掌柜这回倒是反应快,一口否认:我没有!大少爷你不能冤枉我!方怡把手里的账本拍到桌上:没有?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为何这两个月的盈利只有这么点儿?而且你还私自换了进货渠道?话题转的太快,夏掌柜一时间还没回过神来,慢了半拍才道:大夫人,你先仔细看看账本,盈利少了不是我的错啊,如今天气热了,来买布的人少了,这盈利自然就少了,至于换了进货渠道,那是因为我发现这王掌柜家的布料要比之前的白掌柜的朋友那家要好。
看账本?这种明显是做出来的账本你当我看不出来?你这两个月的盈利加起来还没有之前一个月多,你说因为天气热了,买布的人少了,那好,我给你看看去年这个时候布行的进项,准确的说,是从芊芊嫁入我们赵家,立秋接管了这布行之后的全部盈利。
方怡说完,打开那布包,将那六本账本翻开,一个月一个月的念给夏掌柜的听,从去年到今年两个月前。
夏掌柜心里是越来越不安,他已经隐约明白方怡的意思了,他从来不知道这账目居然还能记得这么清晰,若只是看他做出来的最近这两个月的账本,那是完全看不出问题所在,可方怡却连看都不看,直接拿店铺历来的盈利说事儿,不看过程只看结果,这让夏掌柜觉得自己做的那么多全都成了个笑话。
但他不会承认,这不过是推论,又不是实打实的证据,只要他死都不能承认,他们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想通这点,夏掌柜故作镇定道:这不能说明什么!一直盈利好不代表永远都盈利好,或许是我新近的这些布匹不符合客人的品味,所以才……方怡嘴角一翘:所以才买的人少了?而且还一下子少了一半之多?可刚刚夏掌柜的不是还说这些布匹比白叔的朋友那儿的要好得多么?这么自打耳光没有问题?夏掌柜再度摆起了那副贞烈的嘴脸:大夫人,你这是怀疑我私吞铺子里的银两吗?方怡突然叹了口气:既然你说你没有私吞银两,而这账本又记得清清楚楚,那只能说明这两个月的盈利骤降是因为你经营不善,夏掌柜,是这样么?夏掌柜没有想到方怡居然突然就改了说辞,刚刚明明一副认定他做了手脚私吞了铺子银两的那个人仿佛不是她一般,虽然心里头有些闹不明白,但夏掌柜还是很肯定地点点头,比起私吞银两,经营不善那简直是好太多了:是我经营不善,我不该私自换了进货渠道,导致盈利骤减。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那我们也没有必要继续请你当这个掌柜的了,不然再过两个月,恐怕这铺子就要反盈为亏了。
还是另请有手腕有头脑的人来当这个掌柜的得好。
夏掌柜的已经彻底被绕晕了,目瞪口呆,只当自己是听错了:你要辞退我?方怡点点头:我们赵家和王家不同,我们只认能力,不认关系,所以只能遗憾地请夏掌柜离开了。
夏掌柜的声音都变调了:你有什么资格辞退我?我有什么资格?夏掌柜是不是忘了,去年的这个时候,刘掌柜一家是怎么被赶出去的?你该不会以为我手里就只有刘掌柜在的那一间铺子的地契吧?方怡说着,抖开一张地契:看清楚了吗?这间布行也是我们赵家的产业,我身为赵家的当家主母,你说我有没有资格辞退你?夏掌柜的脸色刷的变得惨白。
方怡却对他没有半分同情:不过夏掌柜替王家卖命三十余年,想来王家也不会亏待了你,离开我们赵家,你大可以回王家继续做你的掌柜的。
话音刚落,门外只见捕快大哥带着兄弟几个挎着大刀走过来,方怡微微一笑:不过,那也是之后的事了,夏掌柜,你私自禁锢我家请的账房先生长达月余,期间还各种辱骂甚至拳打脚踢,连饭都是几天喂一次,今儿一早我们已经去报了官,这不,官差老爷来了。
捕快大哥一进门,二话不说就拿了链子往夏掌柜身上套,夏掌柜大惊失色,大喊:我冤枉啊!冤枉?一个多月前,这附近就有人看到你带人殴打那账房先生,白掌柜的和大夫都能证明你曾经禁锢过账房先生。
如今证据确凿,你这刁民还想抵赖!夏掌柜吓得腿软,整个人都瘫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突然听到耳边有人轻轻说了句什么,他猛地回过神,大喊道:不是我做的!我只是受人指使,不,我是受人胁迫,我也是被逼的啊!捕快大哥厉声道:逼你的人是谁?是王家的人!是王家老爷!当日带人打冬子的也是他们!我从头到尾都是被逼的!听到这话,方怡和赵立夏纷纷露出一丝笑容,捕快大哥也冲他们两人眨了眨眼,又道:既然如此,那今日且先不拿你,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如实招来,要是敢有半句假话,直接拉了你去衙门打几十大板!夏掌柜一个劲儿猛点头,哆哆嗦嗦把王家兄弟对他说的话一五一十的招了,基本上与赵立夏和方怡之前所料没有太大出入。
末了,又给他签字画押,这才把人放了回去。
方怡满意地收下签字画押的纸张,又问了捕快大哥一句:这事儿不会给你惹什么麻烦吧?几个捕快都笑着摇摇头,捕快大哥低声说了句:没事儿,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有时候遇到刁民,就要用这样的法子才能吓住他们,左右也不会真的闹上府衙。
县太爷也是知道的,只说让我们别太过分就成。
得,看来这古人也有古人的偏路啊,这要寻常百姓被这么一吓,还真不敢再做什么坏事来。
赵立夏笑着冲几人抱拳:今儿有劳各位大哥帮忙了,改日再请几位大哥吃饭。
……当天夜里,方辰和赵立年就依着这份认罪状写了份状子,被告人赫然就是王家兄弟几个。
……方侯爷的奏折抵达京城的时候,一路直接送到了皇帝的病榻前,皇帝眼睛顿时一亮,随即翻身而起,拿起那奏折就看了起来,看到最后,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不愧是方侯爷,只花了两年的时间就将那群豺狼击溃,而且又在这种关键时刻送来奏折,不愧是国之栋梁啊!就在方侯爷奏折抵京的当天,宫里头就传来了皇帝身体有了好转了迹象,原本纷乱的京城仿佛被人定住了一般,所有的明争暗斗全都终止了,太子和三皇子几乎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进了皇宫,得知让皇上病情好转的是方侯爷的捷报。
皇帝靠在龙椅上,看着面前跪着的太子和三皇子,淡淡道:蛮夷抢我城池、屠我百姓,斑斑劣迹罄竹难书,但眼下他们主动求和,我们堂堂天威也不好斩尽杀绝,却也不能让他们轻易好过了去,这议和一事就交由你们兄弟二人共议。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靠在龙椅上,看着面前跪着的太子和三皇子,淡淡道:蛮夷抢我城池、屠我百姓,斑斑劣迹罄竹难书,但眼下他们主动求和,我们堂堂天威也不好斩尽杀绝,却也不能让他们轻易好过了去,这议和一事就交由你们兄弟二人共议。
^_^249、王家几乎在赵立夏和方怡他们离开布行的那会儿就已经知道了布行里发生的事,心里也是大吃一惊,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赵家的人居然会这么快就翻脸,甚至还惊动了捕快!难不成是抓着了那夏掌柜什么把柄,所以想要告他?总不可能就为了他关了那个小乞丐2个月吧?此刻的王家兄弟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没有想到夏掌柜已经把他们都供了出来,更不会想到他们眼里的赵家小子已经把目标锁定了他们。
关于这天在布行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除了在场的几人,没有其他任何人知道,那两个店小二一直都乖巧地呆在后院儿,直到东家喊他们到前边儿铺子里去为止,而夏掌柜已经吓得说不出任何话来了,更是动弹不得,最后还是店小二去了他们家里让他两个儿子过来把他抬回家的。
……以方辰和赵立年的文笔学识,区区一篇状子自是难不倒他们,两人商量了一会儿之后,便由赵立年执笔,片刻后,洋洋洒洒一篇状子便出炉了。
两人得意地拿给方怡看,方怡细细看了一遍,满意地点头:不错!虽说不打算真的状告王家,但是这姿态却必须要摆出来,至少也要让所有人都相信他们是真的打算上衙门告亲家!然后他们才好进行下一步。
状子写好之后,第二日,赵立夏与方怡兵分两路,赵立夏带着方辰,再经捕快大哥的引荐,登门拜见了府衙的师爷,这次拜访虽然是私下里进行的,但拜访的目的却悄然散播开去,寻常百姓或许还不清楚,但那些大家族的人心里头却跟明镜似的,同时也暗暗吃惊,赵家这几个孩子也太张狂了,哪有被打了几个店伙计就把亲家给告上衙门的?以前也不见他们有这么咄咄逼人的时候啊,怎的这次反应如此之大,莫非是察觉出了什么?方怡却带着赵立年继续去了下一间铺子,这挨打的可不止冬子一个,王芊芊带过来的七间铺子有六间都闹出了事儿来,唯一安分的那间是去年被赵立秋和方怡拿来杀鸡儆猴的,那铺子里外都换上了他们自己人,当然不会出事了。
出事的这六间铺子自然是要一个一个的解决,有了昨日夏掌柜的那一出,其他五个掌柜愣是一晚上没睡好,他们跟夏掌柜一样,都是听了王家兄弟的话行事,他们每个人所作的事都是大同小异,唯一的区别就是夏掌柜最后还关着了一个人,而他们没有,但是赵家的两位东家显然不会因为这个就饶过了他们。
上门之后,看着那些掌柜的捧着账本和钱箱子,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方怡也没让他们失望,开口就是查账,先一口认定盈利少了一半以上是因为他们私吞了,听够了那些掌柜的演唱俱佳的为自己鸣冤之后,再慢悠悠地问一句:是私吞还是经营不善?早就被吓得心跳加速的掌柜自然是毫不犹豫地选择经营不善,毕竟这经营不善严格算起来也不算是问题啊!谁没个走眼的时候?然后,方怡就以能力不足为理由,干脆果断地将他们全都辞退了,反倒留下了那些店小二,所有人的反应都跟夏掌柜一样,都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不仅仅是他们本人,就连城里其他密切关注着赵家这一阵子动作的人也都很意外,毕竟这掌柜的可不比店小二,店小二来来去去的多了,这掌柜的通常都是由家族里头掌权人的亲信担任,做错事不要紧,偶尔私吞克扣一些银两也不要紧,关键是他们够忠心!像方怡这样,就因为铺子里头两个月的盈利少了一些就把人掌柜的给辞退的,还真几乎是没有!除非那掌柜的一早就得罪了家主,所以才找了这借口被辞退。
毕竟这事儿要传出去,那就是当家主的太没心胸太没肚量!忠心耿耿为你做事,就只因为一两次的失误就被一脚踹开,那日后谁还敢替你办事?只不过,方怡不吃这一套,她更不怕别人说,现代大企业的理念大都是任人唯贤,想要发展前景越来越好,就要不断的吸纳人才,光靠忠心有什么用?更何况,谁能确保永远的忠心?这几个掌柜的嘴里口口声声说自己为王家忠心耿耿几十年,其实是王家白白养了他们全家连带一片亲戚几十年吧!说穿了就是一群蛀虫!好了,这铺子里头的事儿说完了。
咱们再来说说私事儿,你趁着我们这些当家的人不在家,带着人殴打我们赵家的人,这笔账该如何算?是你自个儿坦白罪行,还是要我一句一句地问。
眼瞅着那些个掌柜的还想要狡辩,方怡轻声一声,慢悠悠到:开口之前先好好想想,若是不想落得跟夏掌柜一样的下场,就想好了再出声。
方怡这话一出,当即就有三个掌柜扛不住连声坦白,如今他们算是看明白了,王家老爷跟他们说的那些都是屁话!赵家这几个少爷夫人可不是好惹的!这要还不坦白,回头保不准儿跟那夏掌柜一样,落得个痴痴呆呆的下场,连回家都要儿子给抬回去!不过也有两个嘴硬的,方怡微微一笑,抬手优雅地拢了拢发髻:立年,把你昨儿写好的状子给他们念念。
虽然状子并不在赵立年身上,但哪里难得倒他,当即张口就背了一遍,期间还把被告人的名字加上了这掌柜的名字,末了又道:嫂子念在你们为我家二嫂尽心尽力多年的份上,想要给你们个机会,你们不要不识抬举。
若是你们此刻坦白了犯下的过错,回头进了衙门你们就是人证,不但免去了身为被告必不可少的二十板子,还可以免去牢狱之灾,否则……那两个掌柜的顿时一抖,心惊肉跳,这赵家当家的非但不肯放过他们,甚至连王家也不肯放过吗?这要是进了衙门,那可是九死一生啊!当下再也不敢摆出一副被冤枉的模样,争先恐后地就把事情经过都说了出来,自然,少不得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王家身上,而他们自己则是被逼迫的,是的,被逼迫!等从铺子里出来,赵立年对方怡的佩服又更进了一步:嫂子你可太厉害了!三两下就把他们给绕进去了!方怡笑道:不是我把他们绕进去,而是他们太自以为事,觉得比起监守自盗,经营不善算不得什么,却不知身为掌柜,经营不善才是最大的过错。
他若真是个有本事的,能确保店里的盈利递增,即便他私下吞一些银两,只要不太过分,我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就只当是发给他的奖金了。
立年,你记着,世人多多少少都会有贪念,贪心的人其实并不可恶,可恶的是那些贪心却又没有能力或是不愿付出代价的人,对于这样的人,任何的怜悯同情都是多余的。
赵立年默默思索,深觉方怡这番话颇有道理。
看着手里六张签字画押的认罪状,方怡唇角微挑,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王家兄弟几个这几天过得也不大安生,赵家想要状告他们的事儿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甚至连他们上门去找师爷的事儿都知道了,心里说不着急是假的,却也并没有就此乱了阵脚,在他们看来,赵家那小子去了趟衙门找师爷却没有立刻就告状,可想而知也是知道告状是丢体面的事儿,闹不好还会影响他们自个儿的前程。
更何况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兄弟几个只不过是动了动嘴皮子,又没有留下什么把柄,赵家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拿什么告他们?倒是刘家老爷期间把他们几个叫过去,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末了又被刘老夫人训了一顿,只说他们几个好好的抽什么风,跑去招惹赵家,家里是没的吃了还是没的穿了?非要眼巴巴去望着那几间已经被王芊芊陪嫁出去的铺子,闹得几个人心里头憋着一股子气儿,别提有多窝火了。
刘家老爷和刘老夫人骂完之后又商量了一回,这事儿还得他们出面,趁早跟赵家和好了才行。
赵家如今已经越来越不可小觑了,先前左大名士被陛下请去当太子太傅,担心自己的学生无人教导,居然请了齐大人来教他们,且不论到底教了他们多少学识,起码也朝夕共处了大半年,以那方辰和赵立年的模样资质悟性,十之八、九是能入了齐大人的眼,将来的前程当真是无可限量啊!且不说这两个小的,连那最不起眼的赵立冬居然都在军中立了大功,还娶了将军的女儿,连皇上都亲自下旨褒奖祝福他们的婚事。
这样的赵家还有谁敢小瞧了去?他们刘家好不容易攀上赵家这门亲事,不知道让多少人妒红了眼,说什么也不能让王家那几个蠢材坏了好事!还不等刘老夫人选好日子请方怡过府一叙,突然又有别的消息传来,原来那王家兄弟不仅仅是打那几间铺子的主意,居然还把手伸到了赵家去年买下专门种葡萄的山上去了,那其中一户被收买了的人指名道姓说是王家老爷派的人拾掇他们给葡萄动些手脚的,还拿出了五十两银子,说是王家老爷派的人给的钱。
刘老爷气急败坏,也不叫下人去通知了,直接就冲到隔壁王家,质问他们这是怎么回事!到了这会儿,王家兄弟几个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他们从来就没有派人去过赵家买下的山头那边,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他们买下了两个山头种葡萄!他们只是心有不甘,想趁着赵家人不在出出气,就连那几间铺子的银子他们也没拿多少,就是一个酒钱,其他的都是那些掌柜的自己私吞了!听了王家兄弟苍白的辩解,刘老爷却选择了相信他们的话,王家兄弟几个他是知道的,典型的窝里横,还欺软怕硬,没什么本事,更没什么脑子!否则王家老大的产业不可能牢牢的被那王芊芊抓在手里这么多年,要说他们趁着赵家主事儿的都不在,去找赵家的不痛快他是信的,要说他们安排人又是给钱又是出主意让人把山上的葡萄给动些手脚这种事儿,那就不是他们能做得出来的。
刘老爷到底不是王家兄弟几个能比的,几乎在眨眼间就已经明白这几个蠢材是被人给利用了,赵家这几年着实太风光,先是方辰和赵立年一路从童生考到举人,不论案首还是解元都一包揽了,不知道抢了多少心高气傲的少爷的风光,后来又是个赵立秋,读书倒是不如那两个弟弟,可那脑袋瓜子着实是转得快,经商的手腕也高明得很,原本只有一个逸仙居算不得什么,可后来连朝廷物资收集的好差事儿都给他揽了去,光那一回就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后来等到娶了王芊芊,收了王芊芊手里的铺子,那叫一个张狂,分店一个接一个的开,包揽了好几个行业,东西物美价廉,连店小二都比别家的机灵,明里暗里不知抢了多少人的生意,让人怎么咽得下这口气!所以啊,这城里头想找赵家麻烦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可先前有左大名士和齐大人坐镇,如今赵家这些孩子本身又强硬了,难免就让大家投鼠忌器,眼下可好,终于逮着他们一家人出远门的机会了,又刚好有王家这几个没脑子的蠢材可以利用,可不就是机会送到眼前!刘老爷觉得若是换了自己,也决计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啊!想到这儿,刘老爷那叫一个气啊,王家这几个人虽然不争气,却好歹也是个听话的,当初听了他的教训也一直没去找赵家的麻烦,怎么偏偏这种时候犯糊涂!你们真是蠢到无可救药!连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你说你们这一年都忍下来了,怎么就不能继续忍下去?芊芊到底也是你们的亲侄女,有必要这么跟她过不去吗?现在好了,你们这一闹腾,不知道多少人做梦都要笑醒!王家兄弟几个还能说什么?一个个的耸拉着脑袋可怜巴巴地问该怎么办?刘老爷没功夫搭理他们,只让他们好好儿的在家呆着,哪儿也不许去!否则就等着被送进衙门挨板子蹲大牢吧!刘老爷风风火火的离开,又风风火火的回来,刘老夫人一早就得了信儿,正在屋里头等着他,等听他说完,当即道:我立刻给方怡投帖子,邀她明日来府里坐坐!帖子很快被送到逸仙居,可是却被告知方怡并不在家,大概要两三天后才能回来,去了哪儿不知道。
送帖子的人立刻回报给刘老夫人和刘老爷。
刘老爷长叹一声:怕是他们家在城外的产业又出了什么篓子!这下子可真麻烦了!刘老夫人皱着眉:为今之计,我们要尽快查出幕后之人,要赶在赵家彻底被惹火了之前查出来,我只希望等方怡回来之后肯应我的邀约,我也好尽力劝她一劝。
刘老爷犹豫了片刻,道:母亲,若是她不肯来,能否请母亲亲自去一趟?刘老夫人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到底是我娘家的人惹出的祸事,若是她不肯来,我便带着芊芊的娘上门去探望。
辛苦母亲了!你也要尽快查清真相,赵家当家的两个孩子都是极有主见的人,即便我亲自去了,也未必能讨到面子,如今只希望他们的损失不要太大。
……城中另一处府宅的书房内。
之前我让你们去找那户人家的时候,你们是怎么跟他们说的,有提过自己是王家老爷派来的人?没有啊,小的并没有说是来自何处,这不是老爷您之前特意吩咐的吗?好了,你先下去吧。
等到手下退出去之后,坐在书桌前的人微微皱眉,自言自语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铁了心要拿王家做给别人看?还是终于要替王芊芊出口恶气么?倒也像是他们会做的事。
……逸仙居里,丫鬟在接到刘府的帖子之后,依照方辰先前教她的把话给说了,等人走了她才来到后院儿,把帖子交给书房里的方辰。
方辰看了之后,脸上露出一丝计谋得逞的狡黠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逸仙居里,丫鬟在接到刘府的帖子之后,依照方辰先前教她的把话给说了,等人走了她才来到后院儿,把帖子交给书房里的方辰。
方辰看了之后,脸上露出一丝计谋得逞的狡黠笑容。
250、浮出水面自从方侯爷的捷报传到京城,缠绵病榻多时的皇帝终于开始病情好转了,京城中朝堂上剑拔弩张的太子党和三皇子党几乎在顷刻间就隐藏了自己的情绪,当得知皇帝做回龙椅下的第一道旨意就是让太子和三皇子一道去同蛮夷议和,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起来,眼下镇守边城的是方侯爷,其麾下囊括了当朝绝大部分的将军将士,此行无论是派太子党或是三皇子党,都将是为自己追随的皇子争取支持笼络人心的大好机会,却没想到,皇上居然开口就让太子和三皇子一同前去,这皇上到底是何心思?所有人都在猜测,后宫的淑妃眉梢一挑,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仔细看的话,隐约还能瞧出一丝嘲讽来。
皇上是什么心思,别人不能肯定,淑妃自认还是能看出一二的,无非是不想两个皇子这么快就分出高下,他还没坐够龙椅呢,哪里容得了自个儿儿子翻了天去?方侯爷这会儿可是握着全国百分之八十的军队,这要一不小心被谁说动了,脑子一热把皇帝给推下来了,也不是不无可能的。
所以这议和当然是要派他自己最信任而彼此又不太信任的人去了,怎么看都是太子和三皇子没跑了,有何好意外的?东宫里,太子也在问左穆同样的问题,左穆微微一笑:陛下许是不想看你们兄弟二人手足相残,所以才让你们共同商议议和之事。
三皇子却赶在太子之前到达齐府,亲自问了齐父这个问题,齐父所言与左穆相差无几:三殿下,有些事无需操之过急,你与太子殿下本是兄弟,何苦非要相煎?据闻,太子和三皇子自那天见过皇上之后,各自在家闭门一天,再然后,两人相见,却不复之前的针锋相对,反而一脸和煦,兄友弟恭,就连眼底也带了几分真情。
只是,这真情到底有几分真,那就不得而知了。
十天之后,太子和三皇子终于商定了同行官员,齐墨亦在同行之列,又五日后,一行人辞别皇帝,启程赶赴边疆。
……此刻的方怡却并不在城中逸仙居,而是同赵立夏一道听从了方辰和赵立年的计划,去了城外的庄子。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去过了之前买下的那两个山头所在的村子,也同那一户见到银子就起了异心的人家谈过了,比起城里的那几个掌柜,这户人家就好对付得多了,连那些个掌柜的都怕见官,莫说这些一辈子都没去过几回城里的村里人了,刚刚被赵立夏和方怡小诈了一下,就吓得什么都招了,方怡看他们坦白的时候六神无主、言语混乱,却始终没有提及给他们钱的那个人是什么来头,只说是城里的老爷,想来并不知道来人的身份,不过方怡是谁,她可是律师,最擅长的就是给人下套,特别是语言上下套,等这番对话结束,那一家人已经隐约相信那个给了他们一大笔银子的人就是王家老爷派来的人!达到预期的目标,方怡很干脆地结束了双方的雇佣关系:从今往后,那两座山头你们就不必去了,若是再被人发现你们上了那两座山头,我们可就不会手软了。
那一家子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贪心犯了多大的错,担惊受怕过后又是后悔不迭,他们一家子帮着赵家照看山上的葡萄,一年下来也有十几二十两银子,怎么就猪油蒙了心被那五十两银子给说动了呢!赵家这两位东家模样好,心底也好,出了那么多的工钱长期的请他们做工,他们却还想着偷偷给他们使坏,真是猪狗都不如啊!赵立夏和方怡却没有再听他们痛哭流涕的忏悔,他们愿意花别别人多了许多的工钱去请人,却绝不会姑息养奸,有些事不能开先例,有些底线也不能退,有一就有二,永远不要小看人的贪婪和侥幸心理!当时那个人并不是只找上了这一户人家,但是最后动心的却只有他们,另外两家通过了这一次的考验,而且要不是他们轮流盯着这户人家,让他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恐怕这山上的葡萄早就惨遭毒手,赏罚分明是必须的,在最终辞退这一家人的时候,方怡没有忘记喊上两外两家人过来看,并且当着三家的面宣布今年被辞退的这一家人的工钱将均分给另外两家,算是她和赵立夏对他们的感激。
那两家人性子颇为朴实,听到这话第一时间居然不是去高兴而是觉得这钱太多不能拿,方怡和赵立夏破费了一番口舌才让他们收下。
处理了这边的事,两人就直接去了王家兄弟那边,既然这主意都打到了种葡萄的人身上,作为赵家最赚钱的产业之一,葡萄酒窖自然更是不可避免要被人钻空子,只不过对此赵立夏和方怡都不大担心,王家兄弟一家人来赵家这么些年,什么样的性子什么样的人品早就已经被看透了,哪里可能被人收买,至于里正的孙子,应当还不敢做出这等事。
等两人到了庄子那儿,果然就听王家兄弟说了这事儿,说是赵立夏他们刚走没多久,立刻就有人摸上门来,想要买酿造葡萄酒的方子,开的价钱还不低,从最初的五百两一路涨到了一千两,见王家兄弟还是不买账,又去鼓动王家两个嫂子和另外庄子里的几个小伙计,不过里正的孙子倒是个有骨气的,第一回听明白那人的来意之后,当即就把人给骂了一顿,还立刻就告诉了王家兄弟。
方怡冷笑一声:他们倒是舍得。
王满仓道:我们烦不胜烦,后来那两个新招来的伙计还真被说动了,总是有意无意地跟着我们,想要偷看我们怎么酿酒,然后我就做主把他们给辞退了。
赵立夏点头道:你做的很好,这庄子连带这酒窖本来就打算交给你们兄弟两负责,我们精力有限,顾及不到那么多,今后这类事情你们可以自己做主。
王满仓和王来银顿时露出感激的神情来,这对兄弟的性情当真是难得得很,都这么多年了,不论赵家给了他们多少好处,交付了多少信任,他们却始终都记得感恩,从来不觉得是自己应得的,更不会提自己为赵家付出了多少。
这也是赵立夏和方怡一直都很信任他们的原因,一个不计得失懂得感恩的人,是不会轻易出卖他们心中的恩人的。
就好比他们赵家上下永远都不会出卖白城山一样,即便他们如今的地位已经隐约比白城山要高了一些,但是在他们心里,白城山依然是他们的白叔,这份敬重永远不会少,没有白城山,就没有他们赵家的今天,大恩不言谢,却当时刻铭记心中。
方怡不太抱希望地问道:你们可知道来找你们的人是谁吗?有没有问出过名字?王家兄弟两摇摇头,满脸遗憾:我们曾经想过跟踪他,可是每次都被发现了,后来他就不再来找我们了。
那他的样子你们应该记得,等会儿你们形容一下,让立夏试试看能不能画出来。
王家兄弟点头:就是化成灰我们也记得!等吃过饭后,两人就同赵立夏一道进了书房,方怡在庄子里逛了一圈儿,又远远地看了看周围广阔的农田,心里渐渐琢磨开了,看样子,打他们主意的还真不少,就是不知道到底有几家!到了这会儿,方怡已经完全可以肯定不是王家的手笔,他们还没这个智商!里正的孙子不知何时来到方怡的身边,轻声道:大嫂子,那个人来找过我几回,我看到他的衣袖上好像绣了东西。
方怡眼睛一亮:绣的什么你还记得吗?嗯,我也是刚刚想起来的,那个图案我记得。
里正的孙子说着,找了根树枝,蹲在方怡跟前就画了个图案出来:就是这样的,只是比这个小,只有拇指盖那么大。
方怡看着地上的图案,莫名就觉得熟悉得很,似乎在哪里看到过,而且看到过不止一次,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觉,答案似乎就要呼之欲出了,却不知为什么就突然卡住了。
就在这时,赵立夏突然快步走过来,脸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在方怡耳边低声道:是左家!对了!这就是左家的家徽!方怡脱口而出,指着地上的图案道:这是出钱买方子的人衣袖上的标记,我刚刚觉得眼熟,怎么都想不起来,听你一说,可不就是左家的家徽么!作者有话要说:对了!这就是左家的家徽!方怡脱口而出,指着地上的图案道:这是出钱买方子的人衣袖上的标记,我刚刚觉得眼熟,怎么都想不起来,听你一说,可不就是左家的家徽么!251、再生一计这头,方辰和赵立年正在高兴刘家终于坐不住要出面替王家收拾烂摊子了,那下一步肯定也会帮他们找出幕后之人,那一头,方怡和赵立夏却因为得知了幕后之人的真正身份而彻夜难眠。
当年是白城山将他们一家从那小小山村带进城里,又一步一步的引导着他们在城里站稳脚跟,而左穆父子对赵家的恩情却是知遇之恩,是他们将赵家兄弟几人从平凡商户带上了另一条能飞黄腾达的康庄大路,没有他们,就没有赵家的今天!如今查出想打他们赵家注意的人居然是左穆身后左家的人,这让方怡和赵立夏如何睡得着?根据王家兄弟的描述,赵立夏画出了那人的面相,一眼就认出那是左家的人,不是左穆所在的左府,而是左穆身后的左氏家族,左穆年幼的时候曾被过继给无子的大伯家,结果没过上几年,大伯又有了个白胖的儿子,这一下,左穆的身份立刻就尴尬了起来,少年时期几乎尝遍了人情冷暖,却渐渐养出了一副张狂的性子,后来更是负气出走,直至他功成名就,左家才又出面将他接回了左家,不过左穆人虽然回去了,却再也没有住在左家,而是自己在城里建了宅子,就是如今的左府。
后来更是非逢年过节不归,即便回去了也不过是碍于礼节见见族里的一众长辈罢了,对于昔日的父亲如今的族长没有半点亲近之心,对于左家后辈更是完全没有提携之意,为此没少被左家的人埋怨,可今日的左穆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亲爹不爱后爹不疼的可怜孩子了,他可是整个天下的人都要尊称一声的大名士!左家就算背地里对他有再多的不满,当面也绝不敢多说一个字。
而想要买葡萄酒酿酒方子的人,正是左家现任族长的亲生儿子名义上也是左穆的二弟,倒不是他亲自来的,而是派了身边的管事来,之前赵立夏在左府曾见到过他几回,所以这会儿才能认出来。
左家的事不论是左穆还是左柳左竹都没有避讳,偶尔谈及的时候也是一脸的无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都会遇到几个极品的亲戚。
眼下,这极品的亲戚被摆在了方怡和赵立夏的面前。
方怡可以毫不犹豫地对王芊芊的那几个叔叔下手,是因为那几个人当初对王芊芊的所作所为差点儿就要彻底的毁了她,是因为知道王芊芊心里对他们的怨恨以及毫不留恋。
但是左家不一样,对方怡他们来说,左家就是左穆的亲戚,除此以外,别无其他,他们是左穆的晚辈,没有资格对左家多做置喙,所以这件事不好办。
两人一夜无眠,直到天亮都没想出个什么法子来,赵立夏叹了口气,带着画像又去了趟附近的村里,给帮他们种葡萄的那两户人家看了,却见他们摇摇头,说不是这个人来要他们给葡萄动手脚的。
赵立夏有些意外,随即明白这次趁机对他们下手的居然不只两家。
方怡轻叹一声:如今看来,如果我们还想要继续达到预期的目的,那就只能找出这第三只幕后黑手了。
用他来杀鸡儆猴。
我只担心左家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怎么好端端的想到要我们的葡萄酒酿造方子?方怡皱了皱眉:我也奇怪,左家如今也算是这城里数得上的大户人家了,有必要盯着我们这个小小的葡萄酒方子不放么?是看先生对我们好,所以心里不满了吧。
前年的时候,先生不是还拒绝了左家族长的要求,只肯让左家那些孩子旁听一个月,不肯收他们为徒吗?为了这事儿左家族里的老人都出面了,先生却以身体不好为由推拒了,那些孩子里头,好像就有左家族长的孙子。
方怡哼了一声:自个儿当年做的过分,现在还想别人以德报怨,当这天下人都是圣子圣母呢!依我看,既然先生都这么不给左家面子,我们何必还要忍让?话虽如此,方怡心里却清楚,这话她也就是说说罢了。
原本打算继续在城外多呆几天的两人因着这意外结果,不得不尽早赶回城里,因为他们需要一点建议。
当他们把这件事说出来的时候,一旁的白城山方辰和赵立年全都愣住了:左家?白城山啧了一声:如果是左家的话,那可就真不好办了,毕竟你们都是左大名士的学生。
方辰和赵立年默不作声,看样子也是赞同白城山的话的。
赵立夏和方怡互看一眼,默默叹了口气,这次的闷亏也只能这么吞下了去了。
就在赵立夏和方怡回来没多久,刘家又投了拜帖过来,方怡亲自接了拜帖,并表示明日便会去刘府拜访,送贴的人满心欢喜,一路狂奔回去,心里琢磨着等会儿能收到多少赏钱。
虽然说吃这么大个闷亏很不爽,可一旦下了决定,也就没必要再去纠结此事,方怡这一晚倒是睡得不错,不过在起床之后,却被方辰拉到一边:姐姐,我心里有个计谋,却不知该不该说出来。
方怡何等聪明,立刻就明白方辰的这个计谋必定跟左家有关,而且应当也算不上是太光彩,于是她也压低了声音道:那你偷偷说与我听,若是可行,回头我便说是我自己的主意,若是不好,就当没提过好了。
方辰点点头,附到方怡的耳边如此这般那般地说了几句,方怡的眼睛微微一亮,道:这事我来办,你就当不知道好了。
嗯。
方怡看着方辰的神情,又道:你也别觉得对不起先生,左家与先生不是一样的。
我知道,先生当年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却不能拿左家如何,我们如果这次能成功,也算是替先生出了口小气,先生必不会怪我的。
方怡笑道:你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
……姐弟两说了几句悄悄话,一同去吃了早饭,早饭过后,方怡稍稍打扮了一下,便带着两个丫鬟去了刘家,一到刘家,早有候在那里的丫鬟们将她引进了后院儿。
后院儿里,刘老夫人也是早早地就准备好了一切,甚至还拉上了王芊芊的娘王夫人一同作陪。
方怡也不意外,笑盈盈地冲两人行了礼,称了声夫人。
刘老夫人笑容满面,神情和蔼:你今儿有空来坐坐可算是再好不过了,自从芊芊去了边城之后啊,我这侄媳妇就一个劲儿的跟我念叨,总担心自个儿女儿在外头,又说边城那边儿还打着仗呢,这要万一有个什么,可怎么得了哦!方怡一面笑着应了声,一面看向王夫人,好一阵子没见,王夫人的气色倒是好了不少,看来刘老夫人倒是也履行了她对王芊芊的承诺,王夫人的面上带着一丝歉意,也不出声,只看着方怡微微笑着。
对于王芊芊的娘,方怡心里还是喜欢的,当即柔声笑道:边城有方侯爷在,比我们这儿还要安全着呢!之前我去看她的时候,气色红润,笑意盈盈,想来过的是不错的。
而且如今立冬娶了媳妇,三媳妇是个性子直爽的,成天姐姐姐姐叫的可亲密了,刚好给芊芊作了个伴。
王夫人这才笑道:你们都是好孩子,立秋更是个疼媳妇的,芊芊有你们照顾我放心的很。
你啊,这会儿倒是会说体己话。
刘老夫人笑了一声,又冲方怡道:立冬这就娶了媳妇了?我先前听说的时候还当你们这次过去是替他们订亲呢,回头可要补上一份大礼!方怡笑道:您太有心了,立冬的这门亲事,说来也是他运气,他去年不是救了一位将军么?那将军父女两都是重情重义之人,觉得立冬为人还算不错,便把女儿嫁过来报救命之恩,思及两人年纪都不算太小,便索性把亲事给办了,倒是省去不少繁文缛节。
刘老夫人听得津津有味:这可当真是一段佳话啊!那可不是,立冬的这位媳妇还是军中副将,职位远在立冬之上,当年立冬刚去的时候,还在她手下被训练了两个多月,是个真正的巾帼英雄!这回,连王夫人都来了兴致:还是位女将?难怪性子直爽又重情重义。
方怡笑得很自豪:是啊,她自幼在军中舞刀弄枪地长大,跟我们这些人可完全不同,她那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的,你们是不知道,结婚那日,正巧蛮夷不长眼地想要来偷袭,她一把掀了盖头,飞身上马,同方侯爷一道上阵杀敌,直等到把蛮夷都擒获了,这才半夜里又跑回来,小心翼翼地生怕我责怪她。
刘老夫人的眼角顿时一跳,连笑容都有些僵硬了,倒是王夫人是真心地觉得不错:果然是个巾帼英雄,那她的性子可好?好着呢,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就像个孩子,刚来的时候还要跟我和芊芊学着做饭,结果光是切菜就差点儿把砧板给剁穿了,芊芊还跟我开玩笑说回头家里要多备些砧板和磨刀石呢。
倒是真像个孩子。
王夫人笑得眼睛都弯了,一点儿都不介意自己那小姐出身的女儿在别人家里干洗衣做饭的粗活儿,只要她自己过的开心,只要她自己愿意,她这个当娘的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呢?方怡知道王夫人关心自己女儿,当下又说了不少边城的事儿,当然,更没少强调秦晓月的厉害,只听得刘老夫人心惊胆颤,暗自庆幸这位女副将此刻没在赵家,否则她那几个不争气的外甥恐怕早就被打残了吧!瞅着刘老夫人不自然的神色,方怡面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一张巧嘴只把王夫人哄得眉开眼笑,她就是要通过刘家让大家都知道,他们赵家如今可不再都是文人了,还有两位武将,再想打他们的主意,可就要掂量掂量了!刘老夫人破费了些心神才让自己重新镇定下来,眼下这脸还没撕破,一切都还来得及,听着方怡那头已经说完了边城的事儿,正在说回来之后的事,刘老夫人斟酌了下言辞,正要开口,却再度被抢了先。
方怡收起笑容,认真道:刘老夫人,我今儿来,除了是探望您们,还有件事想要告诉刘老夫人。
刘老夫人眼角一跳,张口道:可是为了我那几个不成才的外甥的事儿?方怡点点头,从袖子里取出几张薄纸,递到刘老夫人的面前:我这次回来,发现家里那几间铺子的掌柜趁着我们不在动了些手脚,还打了我们的人,原本我以为就是那几个掌柜见钱眼开,想要私吞铺子里的银钱,却不料一问之下居然牵涉到了王家舅舅,这些都是他们的供词,还请刘老夫人您先看看。
眼见说到正事儿,王夫人也收敛了神情,静静地坐在一旁,刘老夫人接过东西,只看了一张就变了脸色,失声道:这,这是真的?方怡一脸诚挚道:那几位掌柜本就不是多实诚的人,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就未必都是真的,所以我才要拿来给您看看,我自是不相信王家舅舅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毕竟几间铺子亏损的银两加起来也就百余两,哪里值得王家舅舅大费周章?更何况我们还是亲家不是?哪有亲家打亲家的主意?这话听在刘老夫人的耳里,就好似打在她脸上似的,这么丢人的事情偏生就是她那几个外甥做的事儿!害得她如今想要开口辩驳几句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眼瞅着刘老夫人有些说不出话来,方怡嘴角微微上翘,又道:刘老夫人,不瞒您说,我觉得这事儿蹊跷得很,因为前几天我去了趟城外,发觉不只是那几间铺子的掌柜的,就连我请的那几户专门帮我种葡萄的人家也被人收买了,据他们说,收买他们的人正是王家舅舅。
不止如此,昨儿我去了城外的庄子,那儿酒窖的伙计跟我说,王家舅舅还想要买我家葡萄酒的方子!这不可能!他们绝不会做出这样卑鄙无耻的事!刘老夫人的语气斩钉截铁:你王家舅舅不是那么聪明的人,他们想不出这些招儿来,更别说去做了。
连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可见刘老夫人的心已经有些乱了,方怡忙坐到刘老夫人身边,乖巧道:我当然相信王家舅舅不会做这样的事,所以我才觉得蹊跷,这是有人在挑拨我们的关系啊!都说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立秋能和芊芊成为夫妻,是几百年修来的福气,我们能当亲家,又何尝不是几百年的福气?哪能随便就让人给挑拨了呢?刘老夫人连声称是,王夫人也应和了一句。
方怡又道:所以啊,我觉得,这回咱们得联合起来,一同把这个处心积虑想要破坏我们情谊的人给揪出来!就算不能把他怎么样,至少也要让人知道,我们是同气连枝的好亲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就能来挑拨的!刘老夫人一拍手:是这个道理!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刘老夫人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入了套儿,反而觉得方怡是真真的体贴,还很光明正大,把什么事儿都坦坦荡荡摊开了说,就连那几份签字画押的纸也都留下了,完全没有之前传闻中想要告王家的意思,这才是真拿他们当亲家啊!反倒是刘老爷,在听了下人们转述方怡来时发生的事,说过的话,心里头总觉得不大对劲儿,赵家这是摆明了想要借助刘家之手查出幕后之人,可他们原本也确实是打算查出幕后之人再去跟赵家讨个人情,怎么方怡来了一趟,这事儿还是刘家去做,却成了刘家欠了他们一个人情。
作者有话要说:反倒是刘老爷,在听了下人们转述方怡来时发生的事,说过的话,心里头总觉得不大对劲儿,赵家这是摆明了想要借助刘家之手查出幕后之人,可他们原本也确实是打算查出幕后之人再去跟赵家讨个人情,怎么方怡来了一趟,这事儿还是刘家去做,却成了刘家欠了他们一个人情?小小表扬一下1234童鞋~~~~能从前文蛛丝马迹发现那个小小的伏笔~~~·奖励壮壮亲吻一个~~~~·252、人赃并获自从方怡去了趟刘府之后,刘老夫人随即又与城中其他家族里的夫人也见了几回面,没多久的功夫,有关赵家三媳妇的英勇事迹便在城中上层圈子传开了,赵家多了这样一个护短又神勇的媳妇,其他人再想动赵家的脑筋可就要掂量掂量了。
再一想前几天赵家二话不说将那几间铺子的掌柜全都辞退,其态度之坚决,行事之果断,让人惊叹,也从侧面显示出赵家如今的强势姿态。
方怡回来之后也没有闲着,立刻开始面向全城招人,从掌柜的到店小二,还有城外酒庄里的人手。
其实酒庄并不缺人,酿造葡萄酒并不算多辛苦的活儿,葡萄也可以分批慢慢摘,王家兄弟两个加上自家媳妇已经足够了,再不济还能让里正的孙子打打下手。
赵家要大肆招人的消息很快就在全城传开了,赵家遍布城中东南西北的所有店铺都在第一时间挂起了招人的通知,列出了一条条招人的信息以及要求,白纸红字,清清楚楚。
你说你不识字?那好说啊,直接进了店铺问一声,那店小二一定立刻热心地给你讲解赵家招人的要求。
赵家这次招人只看能力,不认关系,所有人都有机会。
……左府书房里,坐在书桌前的中年男人听了管事的汇报之后,忍不住皱了眉:先前不是已经写好了状子要告王家吗?怎么突然就不告了?又闹起了什么招人。
管事微微躬身:刘老夫人都亲自出面了,想必赵家也要卖这个人情,毕竟刘家可是城中数的上的大户。
中年男人轻蔑地哼了一声:我还当他们多有骨气呢!原来少了我那便宜大哥撑腰,他们也就是一群没用的软脚虾!二老爷,我倒觉得这次他们招人,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中年男人嗯了一声:你是指他们酒庄里招人?正是,眼下葡萄马上就要熟了,两座山头的葡萄可有不少,以他们目前的人手绝对是不够的,必定要招人去帮忙,只要我们趁机安排些人手混进去,就算拿不到他们的方子,也能看出他们是怎么酿造的。
以我们家酿酒师的能力,只要知道大致流程,定然能摸索出最终的法子。
中年男人屈起手指,一下一下敲着书桌,片刻后,点头道:这事你去安排,就从酒窖那边挑几个机灵的过去,内行总比外行强。
是!管事的离开不久,书房再度被人推开,进来的是个身姿婀娜的女人,她扭着腰走到中年男人身旁,娇笑一声:老爷还在为那事烦恼?若是赵立秋在此,定然会认出面前这女人,正是那五年前陈家设计想要硬塞给他当媳妇的表小姐!中年男人一把揽住女人的腰身,把人拉到自己怀里,一手摸进她的衣衫里,一面不悦地哼了一声:要不是我那便宜大哥偏心,这葡萄酒的酿造方子哪里能到赵家的手里,还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女人故作害羞地扭了扭腰,却貌似无意地将酥胸往中年男人的手上蹭了蹭:老爷,赵家那几个小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有张利嘴,最是懂得哄人,大哥是个心软的,听多了总会忍不住想要多帮他们一些,要怪也只能怪那赵家的人,贪心不足,拜了大哥为师,却还想着贪图更多!把这些原本属于左家的东西也都要了去!听到这话,中年男人面上的表情一沉,手上的动作立刻多了几分力道,把那团软肉捏出各种形状,好似泄恨一般:我要让他们知道,左家的东西,还不论他们来打主意!女人蹙起眉头,忍不住疼痛轻哼了,娇嗔道:老爷,轻点儿!疼~~·中年男人一听,脸上顿时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这就疼了?那这样呢?说着,站起身把女人往书桌上一按,一把扯碎了她的衣衫,撩开衣摆,一沉腰就直直地挺了进去。
女人只来及啊一声就被一双大掌捂住了嘴,无助的随着中年男人毫不怜惜地动作摇摆着,大颗地泪珠从眼角滑落,那双还算漂亮的眼睛闪过一抹狠毒:赵立秋,方怡!都是你们,当年不肯娶了我,才让我落得今日这般田地!我定不会要你们好过!……招人的消息放出去的头两天,上门的人并不太多,毕竟这种事儿在城里头还是头一遭,大家心里都没谱儿,想等着别人先去探探路,自个儿再去,反倒是一些年纪小的,抱着试试看地心里来应聘小二,至于酒庄那边,倒也有几个人应聘,主要是冲着那条包吃包住去的。
方怡抱着壮壮在屋子里玩耍,一边听院子里的赵立夏招人,别说,还真有几分现代招聘会的架势,姓名年龄家住何方以前做过什么,擅长什么,一条条问得倒是仔细。
正因为如此,左家安排的第一个卧底一见面就露了个底儿朝天,不为别的,因为他是左家的一个旁支里的庶子。
左家倒是舍得,连庶子都送来当伙计了。
方怡拿着一块七巧板逗着壮壮,一面跟旁边儿的方辰说话。
壮壮却当方怡是跟自己说的,当即也扬起小脸儿咿咿呀呀似模似样地回了一声,立刻就把原本心情还有些沉闷的方辰给逗笑了:壮壮也想当伙计吗?小家伙却突然扔了玩具,冲着方辰伸出胳膊:抱~小舅舅方辰当然是毫不犹豫地抱起乖巧的小侄子,随即就被糊了一脸的口水。
……赵立夏问那些人的姓名来历家住何方也是有道理的,为了请捕快大哥帮忙查证,确定没有什么问题才敢把人给留下,或者确定了是左家派来的卧底,那也是要留下的!两天的功夫,赵立夏留下了三个人,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模样有些讨喜,胆子也不算小,之前当过店小二,家里人口也简单,适合被分配到城里的那几间铺子里去。
等到第三天开始,上门的人就渐渐多了起来,年纪也开始往大了走,左家又陆续派了五六个人过来,看那架势,是恨不得酒庄那边全都用他们的人才好!捕快大哥这几天也忙得不可开交,却到底把赵家托付的事儿给办妥了:这几个人肯定是左家派来的!他们给的住宅地址倒是真的,不过我托人找上门去的时候他们还装模作样说家里确实有这么个人,但是这会儿出去了不在家。
呸,说的跟真的似的!赵立夏笑道:辛苦大哥了,等这事儿过了,我再登门道谢。
捕快大哥摆摆手:咱们两家的关系,说什么谢啊!这又不是多大的事儿!是我说错话了,回头我带着方怡上门去玩儿。
捕快大哥这才笑了:那成,回头我跟我媳妇儿说去!等送走捕快大哥,赵立夏和方怡开始琢磨怎么安排着五个人,肯定不能全要了,太多看不住,太少怕抓不到多少把柄,商量了一会儿,最终决定留下三个,一个安排去运送葡萄,两个留在酒庄清洗葡萄。
除了这三人,其他的人员也进行了大调动,把几间铺子里头办事机灵又忠心的店小二抽调出来,分别派到那三人的身边盯梢。
等安排妥当之后,赵立夏和方怡又开始了巡店之旅,每个店铺都去了一趟,对挑选中的店小二进行秘密谈话,然后安排好新人的交接问题。
大概十来天后,小二的交接顺利完成,新招进来的那些经过这几天的学习也基本可以自主迎客了,再加上山上的葡萄已经陆续成熟,是时候开始摘了,赵立夏和方怡一合计,决定开始下一步计划,把卧底和盯梢的都派去了各自指定的岗位。
接下来,就等鱼儿上钩了。
……这个等待的时间并不算长,说到底还要感激古代的通信还不够发达,不像现代,随便藏几张手机卡就成了,这古代的通信方式笼统就这么几样,信鸽是肯定行不通的,里正的孙子被赵立夏嘱托了一项新的任务,那就是酿造葡萄酒期间,但凡有靠近酒庄的鸟类,一律拿弹弓打下来。
别看这孩子个子不大,那手弹弓可打的老准了。
这只是开始,接着便是进了酒庄就不许带私人物品,所有私人物品在进庄子之前全部交出来,会有专人对他们的物品进行记录,回头等他们做足一个月回家的时候再原封不动交还给他们,至于所穿衣物,则由酒庄统一发放。
送这些人进酒庄的时候,赵立夏他们几个全都来了,看着这条消息宣布的时候瞬间变了脸色的卧底,几个人都觉得十分欢快,方怡更是笑得像只狐狸,不论什么年代,卧底都不是那么好当的。
在各种严防死守下,三个卧底过得苦不堪言,来之前管事的叮嘱已经完全起不到作用了,想偷看葡萄酒的酿造技术?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啊,在庄子外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来,进了庄子才知道这里面别有洞天,洗葡萄晒葡萄全部都有专门的地方,至于酿酒的地方则又全部用青砖围了起来,那青砖围墙足足有两人高,他们至今都不知道里面有多大,跟别提说看一眼里面是什么样子了!一个月的时间太漫长,但是这偏偏又都是来之前就说好了的,还都是按了手印的,赵家还每人都预支了10天的工钱,等一个月满后再发放另外20天的工钱,所以那三个人是想要找借口离开都不行了。
困难并不等于放弃,能被管事儿挑选出来的自然不是平凡之辈,如此艰难的环境下,他们还是想办法弄到了纸张,将庄子里的情形大概描述了一下,并言明继续这样下去将无法探得酿造葡萄酒的方子,请求下一步行动的指示。
然后,其中一人又趁着月黑风高,摸出了房间,借着蹲茅厕的借口跑到了事先约定的地方,把纸条绑在一块石头上,扔出了庄子。
自作聪明的某人并不知道他的一切行为都早已被人看的眼底,而几乎就在他离开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人去了庄子外,找到了那张纸条,并且及时送到了赵立夏的手里,赵立夏看过之后,直接递给赵立年:模仿这个笔迹,再写一封,就说无意中发现一张方子,不知真伪,求面见管事。
帮着纸条的石头静静地放在庄子外头,几乎在第二天晚上就有人来取走了他,王家兄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走,回去睡觉,养精蓄锐准备逮人!成功扔了纸条的卧底在第二天的时候,突然拉起肚子,在蹲茅厕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是这庄子的管事儿,王家兄弟:你怎么把方子给拿出来了?要是给人瞧见了怎么办?哥,这会儿大家都在洗葡萄呢,我这不是一时间记不得要那些东西要放多少,所以才想着拿方子照着做一回。
王满仓的声音很严厉:你忘了大少爷是怎么跟我们说的了?方子不许带出屋子!必须要放在书房的屉子里,忘了就给我回房去多看几遍!王来银讪讪道:好啦好啦!我放回去就是了!卧底蹲在茅厕里,听到这番对话,简直是欣喜若狂,差点儿一脚踩进茅坑里,等到王家兄弟走远,他这才小心翼翼地从茅厕里出来,又悄悄地摸到书房,书房里就只有一张书桌,他很容易就找到了方子!揣着方子提心吊胆地回到房间,卧底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在屋子里足足转了七八圈才终于藏好了方子,心里着实有些后悔昨儿用光了所有的纸,这会儿想要再写张字条儿都难了!当天夜里,外头突然起了一阵狼嚎声,这狼嚎比平日里来的更长一些,偷了方子的卧底立刻轻手轻脚地起身,把方子揣在怀里,来到约定的墙檐下,偷偷学了几声猫叫,然后墙头伸出一根竹竿,竹竿上吊着一块石头,石头上绑着一张字条儿,卧底来不及细看,扯了扯绳子,又叫了几声,竹竿停了片刻,又猛地抖动了起来,卧底心下满意,转身又跑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庄子就来了人,自称是那卧底的亲戚,说卧底家中母亲突然病重,需提前请他回去。
王家兄弟听后,没有半点为难,大手一挥直接放了行,看着那卧底欢快地上了那人的马车。
马车并没有走多远,很快就被迎面而来的三辆马车给拦住了,赵立夏跳下马车,走到那辆马车的旁边,对着正掀开了车窗帘子往外开的人笑道:左管事,好久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马车并没有走多远,很快就被迎面而来的三辆马车给拦住了,赵立夏跳下马车,走到那辆马车的旁边,对着正掀开了车窗帘子往外开的人笑道:左管事,好久不见了。
唔,貌似今天晚了点···不过字数多了点·253、出乎意料就在赵家众人在城外庄子布下陷阱等着人往下跳的时候,刘老爷也终于查出了躲在王家兄弟背后乱搅和的黑手,只不过,这结果查出来了,刘老爷却没有一星半点的欢喜,反而陷入了更深的忧虑中,这种结果拿去给赵家的那几个人看,十之八、九会被当场推回来吧,左家对于那些孩子意味着什么,整个城里的人都清楚,现在他要去告诉他们:先前趁着你们去边城忙赵立冬亲事的功夫,想要害你们的人是左家?他们会信才有鬼!刘老爷犹豫了两天,终于一咬牙还是决定把结果告诉赵家,他们信不信是一回事,这事儿他必须说出来,结果他刚来到逸仙居,还没来得及进门呢,就瞧见一旁的巷子里拐出来一辆马车,驾车的正是赵立夏,看到刘老爷,忙冲他招呼:刘老爷,正好我们要去酒庄那边瞧瞧,刘老爷有没有兴趣一同前往?刘老爷自是一口应下。
等上了马车,刘老爷才发现原来这一次是他们全家出动,连那个才几个月大的名叫壮壮的小家伙也正精神抖擞地坐在方辰的怀里,歪着脑袋咧开小嘴儿冲他直乐。
碍于方怡还在马车里,刘老爷逗了壮壮几下,又寒暄了几句,便找了个借口钻出马车到赵立夏的身旁坐着去了。
刘老爷心里头正琢磨着事儿,跟赵立夏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就连对面突然驶来了一辆马车也没在意,直到赵立夏操纵着马车正正地挡在那辆马车的跟前,而后头又有两辆马车冲过来一左一右地围住了那辆马车,刘老爷才惊觉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儿,直到他看到赵立夏走到那辆马车旁,笑眯眯地说出一句:左管事,好久不见了!左家管事在看清来人之后就知道自己这回是栽了,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释,为何赵家突然面向全城招人,为何之前还密不透风十来天都传不出一丁点儿消息,这几天却几次三番的得手,原本他还当是运气好,眼下看来这是人家故意布的局啊!先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最后就给出一点儿机会,能不上当么?左家管事看了眼身边已经完全傻掉的孩子,默默叹了口气,是他小看了赵家这几个小子啊!震惊地又何止是那辆马车里的左家管事,还有赵立夏这辆马车上的刘老爷,他满嘴发苦,眼下的情形一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左家自个儿办事不利让赵家给发现了,那就是他们不小心进了赵家的套儿!不论是哪一种,刘老爷都觉得自己这一回可当真是骑虎难下,怎么好死不死,偏偏就选了今儿一早上门来找他们呢!这下好,送上门来给赵家当见证。
如果是前者还好,赵家想必不会真的拿左家怎么办,就怕是他们故意布了局引人钻啊!想想前一阵子赵家那场惊动了全城的招人,刘老爷实在是前者不抱太大的期望。
另外两辆马车静静地停在两旁,没人下车,也没人开口,看着赵立夏笑盈盈的脸,左家管事叹了口气:你想怎么样?赵立夏道:我只想请左管事去家里做客几日而已。
赵家只是想请左家管事去家里小住几日做客?这话说出来连三岁孩子都不信,刘老爷悲观地想,赵家这是要来真的了,这些孩子的心可真不小,居然敢拿左家来杀鸡儆猴!……管事出门一天未归,左家的二老爷已经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了,当即派了人去找,却直到天黑都没有任何回复,连同那辆马车都不见了。
管事今儿出门是干什么去了,别人不知道二老爷却是知道的,如今人没回来,十之八、九是被赵家察觉了,把人给扣下了,不过二老爷却不着急,赵家就算扣了人又怎么样?难不成还敢去告左家?那要传了出去,他们可就真是群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了。
虽然不着急,可也明白那葡萄酒的酿造方子怕是想不到了,不由心头火气,直接找了小妾过来泻火,事毕之后又开始琢磨,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再好好教训一下赵家,他左家的人也是他们能抓的?不知是左家二老爷是这种不着急的心思,就连被赵立夏请到赵家的左家二老爷的管事也是一副老神在在,完全不担心自己的安危,甚至还主动询问赵立夏到底想怎么样,说出来大家好商量。
也亏得赵立夏心性好,并没被他这副不屑的态度激怒,而是二话不说把人往早就准备好的房间里头一关,临走时才不紧不慢笑道:我们哪敢把你怎么样?当然是要看先生的意思了,在先生的信从京城回来之前,就劳烦左管事在这儿慢慢住着了。
说完,也不去理会左管事瞬间变了的脸色,咔嚓一声拿了把大锁把门给锁上了。
左家仰仗的是什么?不就是仰仗着是左穆的亲戚么?若是左穆一家子这会儿还在城里,借左家的人一个胆儿也不敢去打赵家的主意。
左家二老爷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趁着左穆一家全都去了京城,把左穆先前给了赵家的葡萄酒酿造方子拿回来,要等左穆回来还不知道是几年后的事儿了,就算他想要秋后算账也太迟了!眼下赵家人赃并获,把人锁到屋里也不急着处置,直接修书一封去问左穆的意思,这一招可就做得太绝了,左穆会是个什么答复,左家人不用想都知道!到时候,只要赵家拿着左穆的亲笔信,就算他们去衙门里告左家一状,大家也只会称一声左穆公义,自家人犯错也绝不偏袒,更会骂左家的人没有廉耻,连左穆的徒儿、赵家这一群孤儿也要欺压。
一切都如方怡预料那般发展,早在听了方辰的话之后她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把左家怎么样,但是却不能让左家继续打着左穆的旗号来做这些龌龊事儿,她想做的只是制造舆论,让所有人都相信是左家在仗势欺人,而左穆则是最无辜的一个。
至于把左管事关起来,则是为了逼左家做出更多仗势欺人的事来。
只要赵家站稳被欺负的弱势一面,世人就不会去说他们赵家什么。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
就在左家信心满满赵家很快就会把人放回家的时候,城中却早就已经传遍了他们的事,左家派人去偷赵家的葡萄酒酿造方子,被赵家人赃并获,左家居然一直沉默不语,连句歉意的话都没有!以至于当太子和三皇子率领的议和队伍终于来到这座城的时候,听到的第一个传闻居然就是有关左家仗着左穆的名声横行霸道!据说,太子听了这话,当即一掌拍在桌上,慨然道:先生高义,一世清誉,岂容他人玷污,此事务必彻查!太子金口一开,谁还敢怠慢?即便赵家没有打算状告白家,这左家管事企图窃取赵家葡萄酒酿造方子的事也必须彻查。
……方辰皱着脸冲齐墨道:会不会惹先生不高兴?那毕竟是先生的家人。
齐墨忍不住捏了捏方辰的脸,笑道:你们先生一家对左家都深恶痛绝,只是碍于世俗礼仪,不便说什么罢了,不然你当太子为何要彻查?难道这不是舅舅的主意吗?这是方辰在知道自己身份后第一次见齐墨,言行举止间比往日更加亲密,还隐约带了些娇气,动不动就皱着眉鼓着脸颊,哪里还看得出先前在边城当小先生的小大人模样?齐墨自是求之不得,时不时地捏一下脸,摸摸头,这会儿听了他的话,不由轻笑:我如今可是太子和三皇子首要拉拢之人,岂会轻易开口?这是太子想要卖左先生一个人情,与我无关。
方辰这才放下心来,他虽然很高兴见到齐墨,却不愿他为了帮他们出气而多做什么,齐墨的身份太高,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不能太随性。
外甥的心事当舅舅的哪里看不出来,齐墨心里自是暖融融的:今儿我是偷偷溜出来的,这几天太子和三皇子势必要来这逸仙居亲自坐一坐,到时候你和立年都要收敛些,莫要太锋芒毕露,眼下并不是你们争锋的好时机。
方辰心知这才是齐墨今天来一趟的目的,当下认真地应下了:我会同立年说的。
齐墨只同方辰说了一会儿话,便起身告辞了,临走时壮壮突然醒了,哭闹不休,方怡心下一动,当即抱着他递到齐墨怀里,说来也奇怪,小家伙一到了齐墨怀里就不怎么哭闹了,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盯着齐墨瞧,咧开的小嘴儿很轻易就能看到那冒出了一点白瓷的粉、嫩牙床。
这小家伙倒是聪明,知道舅家公要走了,立刻哭几声。
抱着小小软软的小家伙,齐墨仿佛看到了方辰的小时候,或许也是这般模样,白嫩嫩,软乎乎,还带着奶香,眼睛黑亮亮,看到他会咯咯笑,还能看出一对小酒窝呢!被小家伙给软了心的齐墨一时间还真不舍得走了,愣是多呆了大半个时辰,同小家伙玩耍了好会儿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当晚,方辰在被窝里跟赵立年咬了大半夜的耳朵,两人迷迷糊糊地猜出这太子和三皇子恐怕已经把争皇位摆到明面儿上了,这种时候得尽量表现平庸一些,最好让两位皇子觉得他们不过尔尔,这样便不用担心过早卷入朝廷的大漩涡中,也不会给京城中的齐家或是左先生带来更多的麻烦。
齐墨的猜测并没有错,第三天,太子和三皇子就念叨起了左穆的入室弟子:方辰和赵立年。
许是在州府之中住的无聊,许是想要看看让左穆念念不忘的美食是何滋味,两人非要微服出门,与民同行,上那逸仙居去吃一顿人间的美食。
这一天发生的事,事后曾被太子和三皇子回想多年,每每忆起今日,两人都不免感慨,原来早在多年以前,他们就已经被这位最擅长扮猪吃老虎的名相给实实在在地吃过了一回,彼时的名相还不过是名小小的少年。
254、提议太子和三皇子在逸仙居并没有逗留太久,前后笼统也就两个时辰不到,期间还有小半个时辰花在逗弄那个还不足一岁却活泼可爱的壮壮上。
出门时,兄弟两人彼此相望一眼,纷纷在心底放弃了想要笼络方辰的初衷,还是个孩子,聪明足矣,却过于天真,还不懂世间百态,更不懂的官场风云,贸然拉拢,不好掌控。
齐墨会对这个孩子另眼相看,恐怕是因着他的聪明乖巧还有跟齐墨当年几无二致的模样。
这世上,模样相似的并不难找,却难在连那股子聪明劲儿都相似,这方辰也算是占全了,也难怪齐墨喜欢。
毅然离开的太子和三皇子都没有看到,走在最后的齐墨回头时,方辰和赵立年所露出来的得意神情。
不能给左大名士和齐家丢脸,却也又不能让太子和三皇子看入了眼,那最好的办法便是装天真无邪,正如昔年的他们,虽饱读诗书,却不谙世事,觉得这个世界非黑即白。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短短几天的功夫,一切居然会发生如此大的转变,好似头一天所有人还在等着看赵家的反应,这一觉醒来就听说有两位皇子突然降临,简直就跟做梦似的!要不是城中戒严城门紧闭,大家还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左家更是完全没有料到,只等到捕快破门而入,把王家二老爷连同他那小妾一同抓了起来,左家族长这才意识到事情闹大了,还不等他想出什么补救的法子,那头县太爷已经开始升堂审案了,并且以最快地效率审出了此案,王家二老爷的小妾,不安于室,派人收买赵家长工,意图毁坏赵家种植的葡萄,处墨刑于手臂之上,罚杖刑八十,劳役五年;左管事仗势行凶,指使下人盗窃,处墨刑于面部,流放三千里,罚劳役十年,其他三人虽是从犯,却念在年少,又是被左管事所迫,窃取葡萄酒酿造方子的那人大了七十大板,罚入狱一年,其他两人各打五十大板。
王家二老爷御下不严,犯失察之罪,杖责五十。
等到左家人纷纷回过神的时候,县太爷的判决已经下来了,左家当家主母听了之后,两眼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左家族长急得满嘴起泡,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初他儿子做那些事儿的时候他是知道的,可他却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没看到,如今想来,当真是糊涂啊!左氏家族里的老人听了这消息,纷纷哀叹,这是老天要惩罚他们左家啊!不然好端端的怎么就出了这事儿,怎么突然间的两位皇子就来了!太子对于县太爷的处罚很是满意,左家没有伤筋动骨,却受到了足够的教训,想来左穆也会对他心怀感激。
在此时太子的心中,已经全然没了赵家的踪影,他也决计想不到,自己这本想讨好左穆之举,却无意中帮了赵家一个大忙,也让方辰的心里怀了一丝感激。
太子和三皇子在城中只逗留了四日便离开了,短短四日,却让城中鸡飞狗跳,左家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太子没有想过赵家,可其他人却没法儿不想,一切来得太突然,特别是刘家和王家,几乎一直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
就连当年设计陷害了赵立秋的陈家也没少胆战心惊,精明了一辈子的陈夫人打死都没想到自己的娘家侄女会落得这般田地,本以为她嫁给左家二老爷当小妾便会安分一些,却没想到她居然如此胆大包天地去花钱雇人陷害赵家!……虽然事情的发展远远出乎方怡的预料,但是结果却比预料中的好,经此一事,左家想必要消沉好一段日子了,至于其他的家族,短期内恐怕也没有谁敢再不长眼的来招惹他们。
至于那左家二老爷的小妾,方怡真没想到居然还能有再见她的一天,更没想到收买种葡萄的那三户人家的人居然是她找来的!如此看来,左家二老爷突然抽风来针对赵家的事,她应该也没少吹枕头风,如今落得这么个下场,方怡还真没法儿生出什么同情来。
当年她还没结婚就跟人上了床本不是什么天大的错事,设计赵立秋想让来当这个冤大头也不是不可原谅,他们赵家当年没有把她的丑事宣扬出去已经是替她着想,可她居然还敢来找赵家的不是,把自己如今凄惨的境地怪到赵家头上,那就太极品了,做错事的人明明是自己,就因为别人没有去包容你的错误当你的遮羞布,你就去怨恨别人?这样的人,就算再可怜也不值得人同情!麻烦解决,方怡心情大好,整天地陪着壮壮,小家伙现在含含糊糊地会说些话了,昨儿更是喊了一句娘,虽然听着很模糊,却让方怡激动了一整天,身为人母,能听得孩子亲口喊一声娘,那种幸福圆满的滋味实在是美妙。
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妥当,方辰和赵立年也开始静下心来读书,方侯爷打了胜仗,这科考重开是指日可待,他们得早早的做准备。
赵立夏这一个月来大部分时间都留在了城外的庄子里,一边帮着王家兄弟处理葡萄,一边也不忘去周围那些农田里走走,如今已是夏季,等再过两三个月,秋收就来了,这一千多亩地的芝麻可不好收,越到了这种时候,那些农夫心里头就越不安稳,赵立夏常去看看,也能安抚安抚他们的心。
……时间过得飞快,当壮壮终于靠着自己的双手双腿站稳了的那一刻,赵家小院儿顿时响起一阵阵惊呼,惹得前头的客人们不时地询问,在得知是赵家的小少爷会站起来了,也纷纷笑着恭喜一声。
小家伙站得并不稳妥,颤巍巍的,好似随时就会软下去,可围在他周围的人却都没有伸手去扶他,小家伙看样子也不要人搀扶,涨红着小脸儿,小手捏成肉呼呼的小拳头,使出吃奶得劲儿维持着这个艰难的姿势。
方怡一眨不眨地盯着壮壮,直到他再也支撑不住软倒下去,才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可劲儿地亲了好几口,一叠声地夸他真厉害。
小家伙咯咯笑地开怀,也抱着方怡的脖子回了她一脸的口水。
也是在这一天,来自边城的家书抵达了,信中说,和谈进行得很顺利,大概从下个月起,第一批将士们就要启程回京了,这一批将士将由秦将军率领,也就是说,赵立冬和秦晓月很快就能回来了!不过赵立秋这一回却不与他们一道回来,他边城的事情还没彻底的安排妥当,打算等着方侯爷的大军返回之时再搭一程。
赵立夏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田地里,连儿子站起来了那一刻都没能亲眼见证一下。
只因今年天公作美,又是一个丰收年,芝麻和粮食的收成都大好,他得趁着这个机会给家里几间粮铺多存一些粮食。
……京城中,因着太子不在东宫,左穆也很快就搬了出去,却没有回自己当初购买的那间小院儿,而是借住在齐家,与此同时,齐家的下人也开始在京城四处挑选宅子,据说是替左穆选的。
至于明明已经在京城内外都有了宅子的左穆为何还要再挑选新宅子,京城里的一众贵族少不得一番猜测,在官场厮混得久一点的老狐狸们很快就想到了方辰和赵立年,算起来那两个孩子也差不多是时候入京来了。
一直等到秋收之后,赵立夏才终于得以喘口气,结果等他回到家中,发现他的儿子竟然能口齿清晰地叫出娘和舅舅叔叔了,而对于他这个爹,居然半天都没说清白,这下子可把赵立夏给打击到了,自个儿儿子怎么能不会喊爹呢!于是,从这一天起,赵立夏再也不随便出门了,整日抱着小家伙教他喊爹爹,颇有几分孩子气,方怡看得摇头失笑。
也许是这件事给刺激的,赵立夏开始认真地考虑起壮壮的教育问题,不只每天要教他喊爹爹,还强制性地减少了他的零食供给,理由是不能再让他这么嘴馋下去了,不然将来可怎么得了!别人家的孩子谁会在抓周的时候抱着点心盘子不撒手呢!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往那张桌子上摆点心,看他拿什么抱!方怡是哭笑不得,却也没反对,孩子确实不能吃太多的点心,虽然这些点心都是自家做的,天然营养又没有添加剂,但既然赵立夏这个当爹的都提出来了,她也应该配合才是,但是方辰和赵立年心疼啊,每天听着壮壮哭喊着要吃点心,可自家大哥却说什么都不给,他们怎么不心疼呢?没瞧见才几天的功夫壮壮就瘦了很多吗?对于方辰和赵立年的控诉,方怡表示她还真没看出来小家伙哪里瘦了,虽然点心少了,可一日三顿饭却吃得多了,是好事儿!这是方辰第二次跟方怡有不同意见了,第一次还是方怡不让他跟齐墨太亲近的时候,如今却是为了壮壮,这让方怡很是无语,不是为了舅舅就是为了外甥,自己这个姐姐还真是被扔的很彻底!眼见抗议无效,两人改变了战略,趁着方怡和赵立夏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给壮壮喂点心,他们倒是机灵,知道不能留下痕迹,每次只塞一小块儿给壮壮,还不忘把他的小嘴儿小脸儿都擦干净,只可惜,壮壮还远远不到能够理解自家小舅舅小叔叔的一番苦心的地步,小小一块点心哪里能够满足他的食欲,鼓着小腮帮子吃完之后,立刻甜甜地继续讨要:舅,饼!方怡冷不丁听到的时候还真吓了一跳,以为自个儿这小子是不是也是穿越的,怎么好端端的喊出九饼,那可是国粹麻将啊!倒是赵立夏立刻就明白了,把小家伙抱起来,伸手往他的小胖脸一捏,一眼瞧见了他嘴里还没吞干净的点心,他扭头看向两个罪魁祸首:壮壮已经一周岁了,不能再继续没日没夜的吃点心了,不然以后会不吃饭的!小孩子要一天三顿饭才能长得更壮实,你们这是溺爱,迟早会害了他!方辰和赵立年乖乖低头认错,虽然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可看着小家伙撅着嘴含着泪一副想要吃一口点心的可怜模样,还是会心软的啊!赵立夏显然也知道这点,从这天过后,对壮壮的监护也更加严密,不给赵立年和方辰偷袭的机会!如此你来我去耗了一个月,壮壮终于不再时不时地讨要点心吃了,而且一日三餐也吃的很乖,结果还不等赵立夏松口气,赵立冬和秦晓月回来了!原本应该是感到高兴的消息,可只要一想到秦晓月对壮壮的欢喜宠爱,赵立夏就觉得自己这一个月算是白忙活了!事实也果真是如此,一身红衣似火,如一阵风般冲进逸仙居的秦晓月进门就喊了声大哥大嫂,立刻就冲着壮壮直奔过去,壮壮显然也没忘记这个会给他抛高高的漂亮婶婶,一看到他立刻欢喜地伸出小胳膊,张开小嘴儿,清晰地吐出一个字:娘!所有人都静默了,就连秦晓月都差点儿一个踉跄摔在地上:这,这是怎么回事?还是身为人母的方怡最镇定,笑道:还没教会他说婶儿呢,估计是觉得你跟我差不多,所以便喊你娘了。
秦晓月这才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吓死我了!我还当我的宝贝侄子傻了呢!随后拎着大包小包跟进来的赵立冬听到这话,立刻轻斥了一声:你又乱说话了!我侄子那么聪明怎么会傻了!秦晓月这回倒是没跟他计较,反倒耐心地解释起来:他刚刚看到我喊娘呢,把我吓了一跳。
说话间,却已经小跑过去,把小家伙抱了个满怀,顿时深吸了口气,满足地叹道:香香软软的,真是太可爱了!这么长时间可想死我了!壮壮高兴地搂着秦晓月的脖子,软糯糯地叫着娘,听得秦晓月哈哈大笑:看我这宝贝侄子多喜欢我。
赵立冬也不跟她争,在赵立夏的帮助下终于把挂了满身的东西都卸下来,这才甩了甩膀子,走过去冲着壮壮拍拍手:乖,来三叔抱!壮壮搂着秦晓月的脖子,歪着脑袋看看赵立冬,又看看秦晓月,小脸儿透出一丝纠结,似乎既想要赵立冬抱抱,又不想离开秦晓月的怀抱,这副犹豫的模样看的秦晓月心花怒放:哈哈哈哈,看到没有!宝贝侄子不要你哦,他只要我这个三婶婶。
赵立冬:……方辰、赵立年:……几月没见,三嫂果然还是这般率性!……逸仙居里的客人们先是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冲进去,接着又听到里面爽朗的笑声,听着却是年轻女人的声音,忍不住就生出些好奇来,小声的跟店里的小二和丫鬟们打听,可这些小二和丫鬟也并没有见过秦晓月,当下也摇摇头表示不知,直到赵立冬也进了铺子,大家才恍然大悟,刚刚那个穿着穿着红衣笑得爽朗的女人,定然就是赵立冬的媳妇、秦将军的女儿了,果然名不虚传啊!秦晓月得意够了,立刻想起了什么,忙冲着赵立冬道:快去把我们带来的那些点心都打开,看我宝贝侄子喜不喜欢吃!回头也好及时告诉二哥和二姐姐,让他们回来的时候再多买点!一听到这话,赵立夏立刻绷紧了脸,一副无奈却又不得不忍耐地模样,看的方怡偷笑不已,笑够了才走过去,低声安慰他:孩子还小,等过一阵子再纠正也不迟。
赵立夏幽幽叹了口气,无奈道:如今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这副幽怨的模样让方怡忍不住又笑了几声。
那头壮壮可开心了,不仅玩够了抛高高,还有各种点心可以吃,这个娘真是太好了!自从见着秦晓月就几乎没再从她身上下来过,十足地诠释了何为有点心就是娘!赵立冬起先还围在秦晓月和壮壮身边,企图吸引小家伙的注意力,结果均以失败告终,倍受打击的赵立冬最终听从了两个弟弟的劝说,洗澡去了,一边洗一边默默地想,果然还是弟弟妹妹更可爱!侄子什么的太伤人心了!也亏得秦晓月体力好,从边城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又陪着壮壮玩了大半天的功夫,竟没有半点疲态,看得方怡羡慕不已,却还是在赵立冬洗完之后也劝她去洗洗了:就算你不累,洗个澡人也轻松许多,到时候再来跟壮壮玩也不迟。
没了秦晓月,壮壮立刻没节操地投入了赵立冬的怀抱,软糯糯一声:叔。
立刻把赵立冬哄得摸不着北了,哪里还记得刚刚洗澡时的念头,抱着小家伙就是一顿猛亲。
等了玩够了,赵立冬终于想起正事儿:大哥,大嫂,回头你们跟我和晓月一起去京城吧。
方怡一愣,下意识道:怎么突然就提到去京城的事了?其实也不算突然,辰辰和立年不是马上就要去京城赶考了吗?我们早点过去,也省得他们临到考试的时候才一路奔波,那会影响他们考试成绩的!而且,赵立冬的话顿了顿,看了眼方怡,又看了看赵立夏,这才继续道:听侯爷和岳父的意思,这次回京论功行赏之后,我或许可以在京城谋个一官半职,虽然不会是什么大官儿,但是好歹也能留在京城。
赵立夏和方怡一脸惊喜:这是好事啊!以你的性子,也当不了什么大官儿,若是能谋个安安稳稳的小差事,岂不是大好事!听了这话,赵立冬这才又高兴起来:我也觉得是件大好事,我没辰辰立年那么大的出息,能有个稳固的差事儿让我挣钱养家我就满足了!之前我觉得将来我们一家要是去了京城,肯定就我一个人最没出息,得靠大家养着,现在我也能补贴家里了!方怡笑骂:都已经是成家的人了,怎么说话还这么孩子气,谁说你没出息了?如今家里头可就你最出息!不仅你自个儿出息,你媳妇儿也是出息的!赵立冬挠挠头,嘿嘿傻笑:我媳妇儿再出息也不如嫂子你的。
你这傻小子,这话可说不得,回头你媳妇听到心里要不好受了!赵立冬点点头,小声道:我就偷偷说说!那大哥大嫂这次跟我们一起回京么?晓月说她爹给的嫁妆里头有一间在京城的宅子,回头我们可以住那儿。
作者有话要说:赵立冬挠挠头,嘿嘿傻笑:我媳妇儿再出息也不如嫂子你的。
你这傻小子,这话可说不得,回头你媳妇听到心里要不好受了!赵立冬点点头,小声道:我就偷偷说说!那大哥大嫂这次跟我们一起回京么?晓月说她爹给的嫁妆里头有一间在京城的宅子,回头我们可以住那儿。
↖(^w^)↗255、各方算计赵立冬的这个提议实在是很让人心动,就连赵立夏和方怡都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就这样一起去京城也挺好,但是也仅仅就是一瞬间,他们若是现在去京城,靠的并不是赵立冬,而是秦晓月,到时候,他们赵家在京城就再也没有地位可言,即便将来方辰和赵立年都出息了,别人也只会认为这是秦家的功劳,因为是赵立冬先娶了秦晓月在前,然后才带了全家人入京在后,赵家人住的还是秦晓月陪嫁的院子!不论他们将来有怎样的成就,都难以逃脱秦家的阴影,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这个理由太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他们不能答应,但是赵立冬说的也不错,战事结束,科举即将重新开启,方辰和赵立年不可能非要等到要赶考了才入京,那样太不稳妥,谁都不知道路上是不是会发生什么事儿耽搁了行程,也不能确定他们两人会不会水土不服,一旦发生任何的意外,那势必将影响他们的考试!赵立夏和方怡商量了一整晚,终于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这一次就让方辰和赵立年随赵立冬夫妻入京,入京之后,立刻以探望先生为名去找左穆或是齐父,届时再听从他们的安排。
主意打定,赵立夏立刻修书一封,送往京城,希望能赶在赵立冬回京之前收到回信,这样也能防止他们此举会坏了先生和齐父的安排。
得知方怡并不肯同行,秦晓月颇有些难过:姐姐为什么不随我一道去京城?方怡耐着性子,把心中所想都细细说与秦晓月听了,末了才道:晓月,不是我们故作清高不愿接受你和秦将军的好意,只是赵家的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或许将来都要留在京城,我们不能一开始就让人瞧不起,我和你大哥是赵家的当家人,我们如果入京,那势必只能等到赵家兄弟几个出息了,有了自己的宅子,再亲自来接我们去京城,这样才能在京城有立足的资本,否则我们就仅仅是依靠你们秦家的远房亲戚了。
秦晓月虽说是在军中长大,但每年也有几个月的时间是在京城度过,每年都有不少靠着亲戚关系入京的家族,这些家族无一例外都被看成了是所依靠的家族的附属品,没有人会正眼去瞧他们,小姐们的聚会里也很少有人会带远房表妹出席,即便偶尔有人带了也少不得要受一番气,这就是京城人的自视甚高,就连秦晓月自己都有些瞧不上这些人家儿。
这会儿听了方怡的解释,自然明白她的顾虑,心里对赵家的欢喜又更多了一分,可再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分离,心情有有些不好了:立冬性子朴实,怕是做不到将姐姐接去京城的事,只能等辰辰和立年,如此一来,岂不是又要分别几年?方怡笑道:最多也不过三五载,我相信他们!想到方辰和赵立年,秦晓月也是充满信心:他们一定可以高中!心情恢复了的秦晓月立刻又跑去跟壮壮玩耍起来,用她的话说,这次分别,再见面小家伙可能就能满地跑了,得趁着现在多培养培养感情。
这心事真是来得快去的更快!就在秦晓月到来的第三天,几张邀请帖被送到方怡的手里,方怡打开一看,差点儿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居然有一张是县令夫人送来的,连州府夫人都有!秦晓月正忙着给壮壮喂点心,抽空朝着方怡的方向瞄了一眼,撇了撇嘴角:这些居于内宅的妇人们最爱办这些茶会了,说的都是些无聊的事情,去的也都是些闲着没事的人!无趣的很。
方怡道:你自幼在军中长大,读的是兵法,练得是拳脚功夫,而她们却是读着女书,学着女红长大的,自然就谈不到一起去了,觉得无趣也是正常。
那也不一定,姐姐你也不是在军中长大,怎的就跟我如此投缘呢?方怡轻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注定是我们家的一份子,所以我们才会如此投缘。
秦晓月笑意盈盈:正是这个道理!方怡扬了扬手里的帖子,问道:你要去吗?她们平日里可有邀请过姐姐?方怡摇摇头:好端端的邀请我做什么?我不过是个农妇罢了,哪里能入那些官太太的眼?秦晓月毫不犹豫道:那便不去了。
她们看不起姐姐,便是看不起我,看不起我的人,我何必还要理会?方怡一愣,忙道:晓月,你不必如此,我与她们身份悬殊,她们也未必就是看不起我,或许是根本就没在意过我,不请我也是情理之中,你不一样,莫要为了我坏了名声。
不过是拒绝几个邀请帖,哪里会坏了名声?我每年回京,不知道收到多少类似的帖子,我都不记得拒绝多少了,区区一个知县夫人,又算得什么?秦晓月说完,又道:姐姐,前些时候发生的事我都听齐大人说了,往年姐姐受了什么委屈妹妹我可以不追究,但是从今往后,我绝不会让人欺负我们赵家的人!这些个夫人,没一个是好人,我给她们个下马威,让她们往后不敢再打我们的主意!……自那日之后,每天都有邀请帖送到逸仙居,秦晓月连看都不看,先跟着方怡一同去拜访了杨婶儿和白城山两家,后来直接拉着方怡去街上到处逛,不出几天的功夫,全城的人都知道赵家老三娶的那位将军之女和赵家主母方怡亲昵得很,让那一众想要看赵家热闹方怡笑话的人都被狠狠扇了一耳光。
不仅如此,那秦晓月还是个嫉恶如仇的,那一日在市井之中看到有地痞流氓欺负老实店家,当即过去把他们狠狠教训了一顿,直把人打得鼻青脸肿,连声求饶。
这一下,城中敢打赵家主意的人当真是一个都没有了,有这样一位巾帼英雄坐镇,谁还敢去触霉头?秦晓月这一住竟意外地住了很久,原本她是打算等到方侯爷的大军回京之际再随他一道回京,却没想边城又出了些状况,太子和三皇子想体察民情,微服私访,结果却遇袭了,虽然都只是受了些轻伤,但是因为涉及到皇子,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原本打算凯旋回京的方侯爷只得继续按兵不动,待查明真相再做打算。
得知能留下来一起过个年,赵立冬和秦晓月都高兴得不行,倒是方怡有些担忧秦将军一个人在京城怕是会觉得孤单,秦晓月听后摇头说不会,秦将军府里一到年底分外的热闹,他麾下的那些将士们少不得都要凑到将军府一起过年,少她一个完全不是问题。
方怡听后,感慨不已,这秦家在这古代实在是太另类了!如此开明的行事作风居然还没有被人骂死真是稀奇。
谁说没人骂,每年都有不少文官指着我爹爹的鼻子骂,甚至连我都一起骂。
只不过皇上对我们父女两很是宽厚,还许诺若是我将来真嫁不出去,他一定给我指婚,所以我们才懒得搭理那些人,他们的体力都太差,骂不了多久就消停了。
方怡暴汗,难怪秦晓月行事如此开放大胆,原来是有皇上撑腰!原本以为秦晓月只住十天半月,所以大部分时间都窝在一起说说话逛逛街,没想到一下子就变成了好几个月,这一下,可以去的地方就多多了,首先要回一趟赵家村儿,秦晓月和赵立冬成亲这么久,还没去祠堂祭拜,正式入族谱呢!听到赵立夏说要带秦晓月回来入族谱,里正差点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秦晓月那是将军的女儿吧?她肯来这个小山村的祠堂祭拜?直到赵立夏把他请到自己的青砖大瓦房里吃了顿饭,里正才彻底相信了,老天爷还真是开眼了啊,居然让赵家老三也找到个这么好的媳妇儿!秦晓月一到赵家村儿,就好似孩子放了羊,那叫一个活泼好动,一时不顾天寒地冻地跑去小溪边凿冰捞鱼,一时又背着弓箭上山打猎,可把方怡给吓得不轻,连带着把里正和族里的那些个老人们也吓得不轻,他们倒是不会说秦晓月不守妇道,不安分守己,而是真担心她出个什么岔子,她爹会一怒之下带兵夷平了赵家村儿!……这头一家人高高兴兴,边城里却人心惶惶,太子和三皇子在城外不远处遇袭,行刺之人并未全部抓获,方侯爷下令彻查,搜捕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的百姓又开始担心起来,生怕不小心被冤枉了去。
赵立秋也受到了牵连,因为其中一个被抓的刺客,此前一直混在他的讲堂里,若不是从方侯爷口中得知真相,赵立秋打死都想不到他的讲堂里居然还有敌国的细作!得知这一事情,赵立秋最先担忧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他送到家里的那几个孩子,那些孩子里会不会也有细作?方侯爷似乎看出他的心事,低声安慰他道:那些人我暗地里都派人查过了,没有问题。
方侯爷也有些后悔,如果当时让人再顺便查一下讲堂里的其他人,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有方侯爷作保,太子和三皇子倒是没有为难赵立秋,反而对他开设讲堂的行为进行了褒奖,不过人却不能太早的放回去。
讲堂里保不准还有其他的细作,或者是察觉到细作不对劲儿的孤儿,这些孩子对赵立秋是感恩的,眼下看到他受到牵连被关起来,肯定会有知道内情的人站出来,方侯爷等的就是这样的人。
此次遇袭,武艺高强的三皇子反倒受的伤要重一些,肩膀差点儿被匕首刺穿,身上也中了几处刀伤,追其根本,居然是为了救因水土不服以致变得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子,不只是太子很意外,连三皇子自己在事后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明明应该趁此机会捅太子两刀才是啊!怎么还冲上去帮他挡刀子呢?……京城里,左穆收到赵立夏的家书,不由笑道:他们倒是机灵,还不等我们开口,就已经知道该怎么办了。
齐父难得张扬一回:我们齐家的孩子,岂会不聪明?子修兄这样说便不对了,方怡和辰辰固然都是聪明的,但是这主意未必就没有赵家的孩子出谋划策?是我的错,他们本就是一家人。
子修兄替他们找的宅子找的如何了?可有满意的?齐父道:原本选了几处,现在却不愿让他们单独居住,他们既是你我的学生,借住在齐家当门生又有何不可?左穆低声问道:这么做,会不会太张扬?齐父摇摇头:先前,皇上听从了我的建议,派太子和三皇子一同商讨议和之事,前些时日,他们在边城遇袭,三皇子舍命救太子,甚至不惜重伤,皇上对此颇为感怀,想来必不会因我对辰辰和立年的安排而有所不满。
左穆心下一动:边城之事,莫非……齐父微微一笑:佛曰:不可说。
作者有话要说:齐父摇摇头:先前,皇上听从了我的建议,派太子和三皇子一同商讨议和之事,前些时日,他们在边城遇袭,三皇子舍命救太子,甚至不惜重伤,皇上对此颇为感怀,想来必不会因我对辰辰和立年的安排而有所不满。
左穆心下一动:边城之事,莫非……齐父微微一笑:佛曰:不可说。
坑啊,笔记本突然坏掉了····写了满满一大章的稿子全没了啊啊啊啊啊啊啊还有新文的存稿,还有其他旧文的稿子,嘤嘤映,求安慰~~~~花了一个小时从老爹手里抢回电脑的妹子伤不起啊!有个酷爱种菜的老爹的妹子更伤不起啊!祈祷我笔记本这是小问题吧!不然明天还要继续跟老爹抢电脑!嘤嘤映256、入学左穆的回信在年底之前就到了,方辰和赵立年的行程也因此确定,两人得知新年过后将要与方怡赵立夏他们分开,心里颇有些不舍,特别是方辰,这是他第一次离开方怡,虽然他如今有了更多的亲人,但是方怡在他心里的地位是别人无法取代的,她不仅仅是姐姐,更是他心底深处的信赖和依靠。
似乎只要有方怡在,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不过,纵然心中有不舍,方辰却并没有表现出来,他如今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只会哭着鼻子依靠姐姐和家人的孩子了,他要早日高中,将姐姐和一家人全都接到京城去,从此,一家团圆!在这个新年里,壮壮勇敢地迈出了人生的第一步,虽然只走了这一步就扑街倒地嚎啕大哭,却依然无法掩盖这一步的人生意义,从这天之后,小家伙似乎卯上劲儿要学会走路了,还不肯在柔软的床上练习,非要在硬实的地上走,也不许人拽着他,结果自然是时不时就要摔上一跤,也亏得这会儿是大冬天,全身包的跟个小圆球似得,摔一跤也磕不到肉。
方怡坐在一边,瞧着小家伙时不时地扑街,每次还没来得及哭一声就被一直护在他身边眼明手快的秦晓月给拉起来,然后就眨巴着眼,半张着嘴看着面前不远处的一众长辈发愣,咋一看就跟那不倒翁似得,倒下了立刻就又站起来了,这个想象莫名的戳中了方怡的笑点,笑得肚子都有些疼了,只觉得这小家伙真是太逗人了,完全没有身为人母的自觉。
赵立夏倒是有点心疼自个儿儿子时不时地摔一跤,不过一想到他为了练走路连吃点心的时间都没有了,不由觉得这样也不错,练一会儿走路,等摔跤摔累了就呼呼睡一觉,醒来吃一大碗再继续练走路继续摔跤,每天过得可充实了。
新年刚过,边城就有书信回来,说是已经抓住了细作,问出了他的来历,也查明了遇袭事件的始末,下手的果然是蛮夷,据说是不满两个皇子在议和条件上的苛刻,所以便组织了这场行刺,并不打算当真取了他们的性命。
对于这个结果,两位皇子倒还算平静,并没有要求方侯爷挥军直下铲平蛮夷,而是大笔一挥,直接将议和条款里蛮夷上供的物品提升一半。
两边人又是一番唇枪舌战,最后终于把要求增加的物品数量定在了原本数量的三成。
三月初,方侯爷率领大军凯旋而归,举国欢腾,百姓沿途夹道相迎,随行太子和三皇子兴致颇高,一路上没少沿途查问官员,居然还真让他们抓出了几个贪官污吏,平反了几起冤案,一时间,皇家威严在百姓心中节节攀升,无形中抢走了不少方侯爷的风光。
不过,方侯爷对此毫不在意,非但不在意,还明里暗里帮了两位皇子不少。
大军浩浩荡荡走了二十多天才来到方怡所在的城外,太子和三皇子照例入城呆了两天,方侯爷和齐墨则在当晚趁着月色来到赵家村,轻轻敲开了那栋青砖大瓦房的院门:带我去看看他们。
方侯爷没有说去看谁,方怡却是明白的,她轻轻应了一声,回屋拎了个竹篮,叫上方辰一道出门了,从头到尾,四个人都没有多说什么,面上的神情肃穆,染着一份哀思。
赵立夏抱着壮壮,看着他们四人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今晚,想必他们每个人都有很多话要对他的方怡的爹娘说吧。
怀里的壮壮突然动了动,看着似乎要哭出来了,赵立夏这才回了神,连忙转身进屋去,却看到原本应当在睡觉的赵立冬和秦晓月正站在那儿,好奇地看着他。
赵立夏叹了口气,将他们两人招到跟前,小声地把方怡姐弟两的身世说了,先前不告诉赵立冬是怕他住在军中,一不小心说溜嘴,如今他已成家,秦晓月又是个值得信任的,那么这个秘密便不应当再瞒着他们,而且也实在瞒不过去了。
冷不丁听到这个消息,赵立冬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秦晓月却很是欢喜:真是太好了!有方侯爷和齐大人撑腰,以后我们在京城就再也不怕有人会来欺负我们了!赵立夏正色道:哪有那么好?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非但他们姐弟不能认祖归宗,还会坐实了齐方两家的欺君之罪,到时候,恐怕我们三家都要被问斩!所以,今日你们听过之后,便要尽力地去忘掉他,切不可泄露一丝一毫!赵立冬下意识捂着嘴,连连点头,秦晓月也很快明白其中利害,点点头,忍不住又道:大哥,这事你应当继续瞒着我们才对。
赵立夏哭笑不得:原本确实是不打算说的,只是这都被你们瞧见了,我若再不说,岂不是让平白让你们起了疑心?……就是这里了。
方侯爷和齐墨听了这话,下意识就往四周看了一圈儿,方怡见了,轻声道:因为爹娘是外来的,所以不能葬在赵家的祖坟山上,这里依山傍水,也是个好地方。
听了这话,方侯爷只觉得喉头一哽,顿时老泪纵横,他的孙儿,他们方家的后人,文韬武略,少年英雄,死后竟只能葬在这等荒山野岭之中!连坟头的枯草都不能及时的清理了去!齐墨的心里又何尝不难过,只不过他到底要比方侯爷年轻一些,能看得开一点,他跪到方侯爷身边,轻声道:他们能生同裘死同穴,总算不枉一生。
方侯爷缓缓点了点头,伸出手,颤颤巍巍地从篮子里往外拿祭品,此时的方侯爷哪里还看得出是那威风凌凌的大将军,分明就是一个痛失爱孙的可怜老人,方辰鼻子发酸,想要上前去帮忙,却被方怡给拉住了,今晚是方侯爷和齐墨第一次来祭奠亲人,过了今晚,还不知道下次来会是什么时候,还是让他们自己去做这些吧。
齐墨看着方侯爷把祭品一样样的摆在墓碑前,默默的点燃纸钱,慢慢地烧起来,火光印在他的脸上,隐约还能看到那两道湿润的痕迹。
方怡抿了抿唇,同方辰一道跪在旁边,静静地陪着他们。
知道方侯爷和齐墨会有很多话想说,方怡事前准备了足够多的纸钱,没个大半夜的功夫是烧不完的,考虑到方侯爷年事已高,她还准备了软垫,免得跪的太久伤了膝盖。
直到天边儿泛起鱼肚白,方侯爷才在齐墨的劝导下依依不舍地起身,方怡和方辰也连忙站起来,上前去搀扶,方怡不经意间抬眼一看,心下一惊,不过才一夜的功夫,方侯爷竟苍老了许多,连素来硬朗挺拔的脊背都有些佝偻了,变得与年龄有几分相符了,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当真是世上再痛苦不过的事了。
待回到屋里,几人劝着方侯爷去躺了会儿,方辰不放心,一直都在房里陪着,祖孙两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方侯爷才昏沉沉地睡过去了,方辰吸了吸鼻子,也挨着方侯爷躺下了。
齐墨一夜无眠,却依旧没有丝毫睡意,正抱着壮壮轻声逗弄,小家伙一心想下地去走路,却偏偏被舅老爷抱在怀里,着急的不行,扭了半天的小身子骨儿都没能成功,终于使出了必杀技,咧嘴大哭起来,还没哭两声就被按住了嘴,接着就被人拎着领子扔到了地上,小家伙撇了撇嘴,控诉地看了自家爹爹两眼,果断地扭过头去同时转过身,不理会爹爹了。
齐墨见了小家伙可爱的模样,不由失笑,沉闷的心顿时舒畅了许多,虽然他们夫妻两不在了,但是却留下了两个好孩子,如今甚至还有了个白胖可爱的小孙子,这已经比预期好太多了。
方侯爷只睡了一个多时辰就醒了,醒来之后精神气儿好了不少,刚走出房间就听到小家伙软糯的童音:饭……吃……哈哈,小祖宗肚子饿了,要吃饭了,你们怎的还不喂他?饿着了可怎么得了!方侯爷大笑着走出去,一把将小家伙抱起来亲了两下。
壮壮走路走得累了,小肚子饿得不行,可娘亲还没有喂饭饭给他吃,小家伙忍不住了,自个儿就跌跌撞撞地往屋里跑,结果就撞上了正出门的方侯爷,正跟在壮壮身后的秦晓月见状,笑道:侯爷,不是不给他吃,是饭菜太烫,得凉会儿才行。
方侯爷大手一挥:这还不容易,吹吹不就凉了?快端来,我亲自喂他!正说话间,齐墨已经端了一个小碗走出来,听到方侯爷的话,不由笑道:我好不容易才抢了这差事,临了却被侯爷你占了去。
哈哈,光顾着碗有什么用,得先抱着壮壮才行!小家伙看到熟悉的小碗,知道是自己的饭饭来了,在方侯爷怀里可着劲儿的蹦跶,小爪子挥个不停,嘴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饭!饭!吃!看着怀里生龙活虎的小家伙,方侯爷心底的伤痛瞬间被抚平了不少,他的孙儿后继有人,总算没有白来这世上走一遭!等到傍晚时分,方侯爷和齐墨就要离开了,他们还要去城里见太子和三皇子,临走时,方侯爷道:你们收拾一下行李,明儿一早来军中找我,该准备启程了。
方辰抿了抿唇角,下意识看了眼方怡,这才跟着轻轻应了声。
方侯爷和齐墨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安排,对此也是持赞同态度,是以此刻虽有些不舍,却也没有多说什么,来日方长,他们总有在京城团圆的一天。
……这一晚,赵家小院儿同往常一样,晚饭过后,围在一起说说话,一同看着壮壮满院子地撒欢,谁都没提分别的话语,直到月上枝头,方怡突然拍拍手,打断了赵立年的话:时候不早了,你们明儿还要赶路,都睡吧。
方辰忍不住喊了一声:姐姐!方怡轻轻笑起来:不舍得?那你和立年就争气些,早日高中,我们就在家里等着你们来接我们入京。
方辰和赵立年没有出声,却用力点了下头,这是一个无声地承诺,却比千金重!这一夜,所有人竟然都是一夜好眠,再睁开眼,已是天亮,只有方怡天还没亮就起了,早早地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早饭,又做了许多可以带在路上吃的小点心,装了满满三大篮子,方辰和赵立年是第一次离开她的身边,年纪甚至远比赵立冬当年还要小,去的又是京城那样水深不见底的地方,嘴上说的再轻松,笑容再镇定,也还是没办法欺骗自己说一句真的不担心。
怎么会不担心呢?儿行千里母担忧,这两个孩子在方怡心中可不就算得上是半个儿了?众人起床之后,纷纷梳洗妥当,对着那满满一桌的吃食,只把肚子撑得滚圆,方怡压下心头浓浓地不舍,柔柔笑道:吃得这么饱,等会儿可要走慢些,不然该难受了。
赵立夏从方辰怀里接过壮壮,塞给方怡,道:时候不早了,该动身了,我用马车送你们过去。
说完,他看向方怡,轻声道,你和苗苗在家照顾壮壮。
方怡感激赵立夏的体贴,点点头道:你去送他们,我就不去了,早上起得太早,等会儿我和壮壮一起补个觉。
听了这话,方辰和赵立年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已经好些年不曾哭过的他们忍不住又红了眼圈儿,却用力吸了口气,继而转身走出小院儿,垂在身侧的手握得紧紧的。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古往今来,无人可免!听着马车离去的声音,看着瞬间变得空荡荡的院落,方怡的眼泪瞬间就滚落下来,当初赵立冬离开之时赵家其他人都还在,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虽然也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儿,却也并非难以忍受,可是这一次,却像是心头被剜了一刀似得。
原来,习惯了亲人常伴左右也是会上瘾的,一旦分离,竟是那样的悲伤。
赵苗苗看到方怡哭了,也跟着哭起来,她也很不舍得三哥三嫂四哥和辰哥!壮壮吃饱喝足,正想着是下去走两步还是饱饱睡一觉,结果就听到娘亲和小姑姑的哭声,小家伙原本还欢喜的心情瞬间就被感染上了悲伤的情绪,哇的一声哭得比谁都伤心。
……赵立夏驾着马车把他们送到大军驻扎的营地外,拍拍方辰和赵立年的肩,笑道:你们可是举人老爷,别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回头让别人看到该笑话你们了。
两人点点头,冲赵立夏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赵立年和秦晓月走进军营。
直到他们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赵立夏脸上的笑容才垮了下来,他用力揉了揉脸,驾着马车回家去了。
两个月后,大军抵达京城,皇帝亲自率文武百官出宫迎接,继而论功行赏,金银财宝如流水般分发至三军,加官进爵者不下百人,最后的庆功宴足足摆了三天三夜。
几日后,皇帝下诏全国,来年将重启科考。
家书几乎是伴随着皇帝的诏书一同到达城中的,当时方怡正在厨房里给王芊芊做酸辣粉,先前方侯爷大军回京之际,王芊芊突然查出有两个月的身孕,赵立秋担心她一路奔波伤着身体和肚子里的孩子,特意在边城多留了一个多月才回来,也算是给方怡和赵立夏带来了个好消息,也分散了不少注意力。
辰辰和立年以门生的身份住在齐府,前些日子还被太子和三皇子一道亲自送进了宗学,据说入学那日,因被其他贵族子弟当众为难,辰辰一怒之下,连声发问,顷刻间便将一众贵族子弟问得哑口无言,连宗学的教授先生都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件事在京城已经传遍了,连后宫里的淑妃娘娘都夸他聪慧。
赵立秋说得绘声绘色,好似他自己就亲眼见着了一般,末了,又得意道:我们家辰辰是谁啊,那可是一见面就把左大名士给问倒了的人,岂会收拾不了那一群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方怡听后,笑骂一声:你又知道了!只是如此行事作风,倒不像是辰辰了。
赵立夏也笑起来:许是左先生或是齐先生的意思,他们一同教出来的学生,自当有过人之才。
立年来信中也是这般说的,只说京城那些王公贵族家的子弟一双眼都长在头顶上,把他们问倒了他们反而还来巴结辰辰立年他们,当真是奇怪。
方怡笑道:这不奇怪。
对了,信中可有说明年的科考他们参加吗?说了,他们说一定会全力以赴,争取能高中一个。
这两个小傻子,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发挥失常可怎么好!话是这么说,心里却觉得熨帖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方怡笑道:这不奇怪。
对了,信中可有说明年的科考他们参加吗?说了,他们说一定会全力以赴,争取能高中一个。
这两个小傻子,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发挥失常可怎么好!话是这么说,心里却觉得熨帖极了。
笔记本主板坏了,目前还没确定要花多少能修好如果损坏严重,估计要直接买新的了老爹催着要偷菜,今晚估计没第二更了,大家别等了······257、猜测诏书发至全国,皇上论功行赏,赵立冬舍身护主有功,封为骁骑尉,乃是正六品的勋官,虽未有掌职,却也是堂堂正正的京官儿了!消息传来,赵家的地位在城中是水涨船高,之前固然有考上了举人的方辰和赵立年,但他们终究只称得上是一声官老爷,哪比得上赵立冬这实实在在的正六品,这可是比县太爷还要高出一品来!赵家小院儿,一屋子人正捧着赵立年的家书乐得合不拢嘴,赵立冬除了被封为骁骑尉,还得了不少赏赐,金银财宝还有那良田,比他们全家赚的都还要多!果然有钱最是帝王家啊!看到赵立冬在信中说他们夫妻两已经开始在京城物色合适的铺子了,赵立秋不由失笑:这小子,怀里有了些银两居然就想着买房子买铺子了,也不怕被人给宰了去!他们也就是自己先看看,回头还要等你这个精明的二哥去了才能买!方怡笑着把信纸叠好,放回信封里去,已经两岁的壮壮正站在她腿边,踮起脚尖伸长了胳膊要去抓方怡手里的信,却很快被方怡拍开,小家伙撇了撇嘴角,很是不满:娘,要!要!方怡捏了捏壮壮的小脸:你又看不懂,要什么?肚子饿不饿?一听到吃的,壮壮立刻就不去管信封了,抱着方怡的腿撒娇:肚肚饿!吃饭饭!一边说,一边还腾出一只手来拍拍自己鼓鼓的小肚子,可爱极了。
小家伙虽然才两岁,却聪明得很,什么都能听懂,虽然还说不了太长的句子,却总能表达出自己的心意,见了的人都说他是外甥像舅,不仅模样像,连这股子聪明劲儿都像,将来一定也是个出息的!赵立秋顺手捞起小家伙颠了两下,把他逗得咯咯直笑,一边道:要不等秋收之后我去一趟京城?方怡摇摇头:暂时还不急,芊芊下半年就要生了,你秋收之后赶去京城,万一年前赶不回来,岂不是连自己的孩子出生都看不到?等明年开春再去也不急的,再说了,那会儿有不少进京赶考的,你找人搭个伴路上也安全一些。
赵立夏笑道:等开春可就搭不上赶考的人了,会试第一场在二月初九就开了,离京城远些的初几就要出行了。
方怡有些吃惊:这么早?我还当跟先前那般,要等到秋季才考呢,幸亏先前让辰辰和立年跟立冬他们两口子一道去了京城。
……另一头,方辰和赵立年在京城的日子过得也还算不错,眼看科考就要重开,各家族里对自家还没成器的少爷大为上心,光看这近日里没有三五成群的勾搭着去找娱乐消遣便知道了,来宗学的人也少了一些,听说都是被家里的长辈亲自押着读书的,比起在家,他们还是更愿意在宗学里读书,好歹也能轻松些,读累了还能凑一起说说话儿,偷个小懒,这要在家里,打个盹儿都要被训斥,遇到严厉的长辈可就要直接下板子了!自从方辰来宗学的第一天把那些贵族子弟给镇住了之后,他们倒是没再刻意针对他们两人了,再加上赵立年生来就是个活泼好动的,骨子里还有那么一点儿纨绔子弟的风流做派,这一阵子下来,居然也让他跟那些个贵族子弟都混熟了,除了那几个出了名的性子孤傲不好相处的,其他人对他倒还不错,连带着对方辰也没那么不待见了,隐约觉得这两个乡下来的小子也并非那么上不了台面,或许也要归功于左大名士和齐父教得好。
等到相处之后,方辰和赵立年也发现这些贵族子弟也并非就那么纨绔,只是生来就含着金汤匙,又被人众星拱月地捧大,所以便性子张扬了一些罢了,大都还是明事理的,腹中也有不少经纶,这些人等将来长大成熟了,也将是国之栋梁。
眼看着方辰和赵立年与那些贵族子弟相交良好,默默关注着他们的一众长辈也纷纷放下心来,送他们去宗学是齐父的意思,甚至不惜请动了太子和三皇子,为的就是给他们创造出机会与其他同辈中人相识,须知道,这京城的将来可是他们的天下。
方侯爷自此一战,被晋为荣国公,其位之显赫,无人能及!而他本人,却又再度半归隐起来,连同方家其他人也都一派谦虚敬慎的作风,颇有股子宠辱不惊的淡定姿态。
只不过,这些都是人前的说辞,等到各人都回了家,不少人背地里都要哼了一声:那是方国公怕自己功高震主,所以才要收起尾巴小心行事!老夫岂会理会这等闲言碎语,功高震主?这太平盛世的,哪有那么多的功来让老夫震主?老夫等了这么多年不也就这么一次机会?齐父笑道:世人皆以为自己聪明,却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们哪里想得到,国公不过是想要歇歇而已。
方侯爷,不,如今当称一声方国公哈哈大笑:说到聪明,这世上还有谁能胜过亲家你?皇上此番举动,果然都被你料中,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世上聪明之人千千万,我哪里当得起这虚名。
齐父笑着抚了抚胡须,道: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已布置妥当,只等着那科举重开之日,辰辰一飞冲天!方国公面露欣慰,良久又叹一声:只希望这一回莫要再出什么差错,天心难测啊。
皇上素来睿智,同样的错他不会再犯第二次,更何况,他如今年事已高,每每看着太子与三皇子明争暗斗、手足相残,他心中亦不好受。
我虽已退出朝堂多年,却也并非当真老矣,他若是此时再毁了辰辰,难保我一怒之下不会拼个鱼死网破,让他也尝尝亲眼看着儿女出事却无可奈何的滋味,届时,即便是身为天子,也未必就能掌控得了。
齐父这一番话说得决然,更是大逆不道,方国公却听得一身热血:若真有那一日,我方家必不会作壁上观!你我当年以国为先,退了那一步,却亲手送了两个孩子的命,后悔了足足二十年,如若不是亲眼见到辰辰和方怡,我这一口气只怕至死不休。
若是重来一回,我定不会再让半步!连自家孩子都保不了,我还卫什么国!……东宫的书房里,太子上完这一日的课后,忍不住将心中疑惑问出口:先生,方辰和赵立年是您的入室弟子,可否请先生稍作评论一番?左穆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不知太子想要知道些什么?不瞒先生,先前我与三弟受命前往边城议和之时,曾路过先生家中,也特意去探望过那两个孩子,当时我觉得他们聪慧有余,却稍显稚嫩,假以时日,必能成我国之栋梁!左穆道:那太子如今认为他们并非如你当日所见?太子犹豫片刻,才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
左穆笑了两声:太子,去年此时的你对比如今,你可有感觉到什么变化?太子微微一愣,细细思索之后恍然大悟,冲左穆行了一礼:谢先生教导!左穆笑而不语。
……三皇子,您这是何意?三皇子摸摸下巴:回去告诉你们家的孩子,尽量拉拢方辰和赵立年,不,不要拉拢,尽量与他们保持亲密的联系便好,暂时不要多说什么。
吩咐完,三皇子眯了眯眼,一个人变化再大,也不可能在短短几个月就成长如斯,更何况还是两个人一起成长,为人处世可不比那学问,不是光靠天赋就能短时间内学成的,十之八、九那两个小子上次是在跟他们装傻!胆子倒是不小,居然连皇子都敢欺瞒!还偏生让他们给瞒过去了!三皇子越想越觉得不甘,心下决定,明儿起,他也去宗学里坐几天!……那两个孩子,怕是不简单啊。
淑妃懒懒地靠在榻上,又问了一句:那个叫方辰的孩子当真与齐墨长得如此相像?旁边有人应了一声:回娘娘的话,见过他们的人都说方辰简直就是齐大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淑妃唔了一声,暗想,这孩子莫不是齐墨的私生子吧?可看年龄不大对的上啊。
片刻后,似乎想起什么,淑妃猛地坐起身,把身旁的宫女叫到跟前,低声吩咐了几句。
等那宫女快步离开,淑妃才又躺了回去,纤细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看似漫不经心,心中却思绪翻飞:不会这么狗血吧?可现实往往比小说更狗血!若当真如她所猜想的那般,这事儿可就复杂了。
不过,若当真如此的话,那一切的不合理也就都能说得通了。
为何之前方国公拒不出战;为何齐家也默不作声;为何德亲王突然受伤,伤势却不明;为何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那个小城;为何皇上为了请左穆当太子太傅,甚至不惜派齐相去代为教导左穆的学生。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两个孩子!比起土生土长的大小姐,淑妃显然更能够发散思维,她很快就想到了二十年前那一晚,那天是她刚穿越过来的第一天,刚睁眼就听说死了两个大人物,她还一度猜测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引起的,如今想来,那两人怕是诈死私奔去了。
也难怪第二天齐相突然辞官,方侯爷突然闭门不出!只是,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要逼得这两家出如此下策让孩子诈死私奔呢?作者有话要说:比起土生土长的大小姐,淑妃显然更能够发散思维,她很快就想到了二十年前那一晚,那天是她刚穿越过来的第一天,刚睁眼就听说死了两个大人物,她还一度猜测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引起的,如今想来,那两人怕是诈死私奔去了。
也难怪第二天齐相突然辞官,方侯爷突然闭门不出!只是,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要逼得这两家出如此下策让孩子诈死私奔呢?趁早更一章~~~~~258、再添一丁自皇上的诏书传来之后,赵家备受瞩目,店里的生意也立刻见涨,每日登门之人也有不少,方怡看着王芊芊越来越大的肚子,和赵立夏赵立秋商量了之后,决定带着王芊芊去城外的庄子里暂住,免得人来人往,不利于调养身心。
就在他们离开没两天,邀请帖便已经开始往他们家送了,兄弟两暗自庆幸方怡的正确决定,不然岂不是要王芊芊挺着大肚子陪着方怡去给那些官太太捧场?既然人都不在城里,这什么邀请帖也就不必理会了,只收下的时候说一声大夫人和二夫人都不在家,不是拒绝,而是人根本就不在城里,想去也去不了,家里的女眷可就只剩下赵苗苗一个小丫头了,总不可能让她去吧?想来那些官太太们也不会介意才是。
不知不觉又到了葡萄成熟的时节,城外庄子里头每天都有许多新鲜的葡萄送过来,整个庄子都弥漫着一股子水果的清香,王芊芊光是闻着就觉得舒服极了,每日更是少不得要吃上一些,方怡知道这葡萄对孕妇来说算是好东西,也没拦着她,倒是要看着壮壮,小家伙现在走路稳当多了,虽然看着还摇摇晃晃,颠颠簸簸的,可是却很少真的摔倒,吃起东西来都不用人喂,自个儿都能拿小爪子抓了去吃,被喂了几回葡萄后,立刻就爱上了这小果子,总缠着方怡和王芊芊要着吃,两人不敢给他吃多了,只每天早晚数着粒儿的喂,小家伙不满极了。
每天王芊芊在午后的时候都要在庄子的后院儿葡萄藤架下的躺椅上眯一会儿,身边就放着一盘子紫红的葡萄,等醒了就吃一些,后来也不知道怎的就被壮壮发现了!小家伙就趁着王芊芊睡着的功夫,踮着脚尖去抓那盘子里的葡萄,葡萄个头大,他的小手一次只能抓一个,不过也能吃好久,被人喂着吃的时候自然是剥了皮去了核儿的,自己吃哪里有这么好,每次都吃的满脸满手都是,身上的红肚兜就快变成紫肚兜了。
等王芊芊醒来,看到壮壮这幅模样,真真是哭笑不得,忙把人拉到面前,拿帕子擦了脸和手,却依然黏糊糊的,不得已又喊了丫鬟端盆热水来才给他弄干净。
那头正趁着壮壮和王芊芊都在睡觉的功夫去酒窖那头帮忙的方怡听到丫鬟的话,连忙赶过来一看,顿觉无语极了:别给他擦了,身上弄成这样,直接洗个澡吧。
偷嘴的小贼却丝毫没有被抓包的自觉,看到方怡立刻欢快地咧开小嘴儿,那小爪子指了指桌上的盘子:娘!吃葡葡!你个小馋猫!明明在屋里睡着的,什么时候居然就跑出来了!方怡说着,心下也有些庆幸,之前为了防止不老实的壮壮落下来,特意给他做了个矮床,也就半个小腿高,专门给他练习爬行或是玩耍午睡用的,就算滚下来也不会摔着,哪成想小家伙现在长大了,居然会自己跑出来了!这件事也给方怡提了个醒,她觉得今后无论何时都不能再放任小家伙一个人了,哪怕是睡觉也不行!王芊芊没事的时候总爱轻轻抚摸着肚子,或者抱着壮壮逗弄,小家伙倒是懂事,听说王芊芊怀里有个小弟弟小妹妹,虽然还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却也很乖巧地坐着,不比在赵立秋的怀里,那是可着劲儿的折腾,看得王芊芊更想替赵立秋也生一个跟壮壮一样可爱的孩子,这样赵立秋会更高兴吧?看他平日里那么宠着壮壮就知道了。
方怡看着她的样子就猜到她想的什么,笑道:你生的孩子,一定是可爱的,不管是男是女,立秋都会很喜欢。
王芊芊幽幽叹了口气:我嫁过来已经有两年多了,这才刚刚怀了孩子,等下一个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当然更想是个儿子。
方怡知道怀孕的人心思敏感,最爱多想,再加上王芊芊本就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便开导她道:你还这么年轻,以后多得是机会生孩子,你看我年长了你好几岁,不也才一个壮壮吗?再说,立秋以前宠着苗苗的时候你是没看到,都好几岁了还不舍得让她走路,他其实就是喜欢孩子,不管男女都一样。
其实我觉得,生孩子并非就是为了传宗接代,而是有一个属于自己和丈夫的孩子,是男是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会软软的喊你一声娘亲,会无条件地信任你依靠你,那才是身为人母的幸福和意义。
王芊芊点点头,正要开口,却觉得脸上一热,竟是壮壮站起来亲了她一下,还软糯地喊了声婶,白嫩嫩的小脸儿笑得好似一朵花儿,葡萄似得黑亮眼眸底一片纯净无暇,倒映着自己的脸庞,王芊芊只觉得一颗心就这么软了下来,好似一汪温泉,将所有的不安和担忧都抚平了,她露出一个柔柔地笑容:是啊,只要是我和相公的孩子,那便足够了!看到婶婶笑了,壮壮立刻扭头,拉着婶婶的手指向不远处的那一盘葡萄:婶,吃葡葡!方怡无语,感情这小家伙这么乖巧地讨好王芊芊就为了让她给自己剥葡萄吃啊!这小东西倒是懂得讨人欢心!王芊芊轻笑,倾身拿了一个在手里,慢慢剥起葡萄皮来,笑道:我倒觉得壮壮的性子像他二叔和四叔多一点,最会哄人。
其实他们兄弟五个,除了赵立冬是个真老实的,其他几个都是会说话的,只不过立夏身为大哥,平日里很少说这些,辰辰又跟个小大人似得,不爱轻易哄人。
王芊芊一面把葡萄果肉喂给壮壮,一面道:大哥哄人的话恐怕也就姐姐你一个人能听到了,我看他平日里连壮壮都哄得少。
方怡脸皮厚,才不怕被弟妹挤兑,立刻反击道:哦,原来妹妹是不满立秋到处哄人呢?那行,等下回他来我替妹妹教训教训他,报关让他不再跟别人舌灿莲花。
王芊芊哪里是方怡的对手,立刻就红着脸讨饶:好姐姐,我错了,你就绕过我这一回吧!眼看着王芊芊终于不再忧思重重,方怡也暗自放下心来,自从怀孕之后,王芊芊明显得有些悲观,许是觉得自己比不上秦晓月,更比不上左筱筱,将来怕是也比不上赵立年的媳妇,若是再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这个家里就当真是她最不如人了!素来心气儿就高的王芊芊恐怕很难忍受这种局面。
赵立秋到底没有去京城,因为他也察觉到了自个儿媳妇的不对劲儿,只不过当初方怡怀孕的时候情绪变化也挺大,所以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后来听方怡说了之后,哪里还敢有半分怠慢,几乎一颗心都系在了王芊芊的身上。
等到秋收的时候,赵立夏和赵立秋终于有理由离开城里了,这短短两个多月可没把他们给累死,真是难以想象若是赵立年和方辰高中的话,将会是怎样的局面。
因为先前方怡那一次突然早产,这回赵立夏和赵立秋是一早就把女大夫给请到庄子里,美其名曰辛苦大半年也该好好休养休养,实则是想她多看着点儿王芊芊,除此之外,他们还收下了刘家送来的两个经验丰富的老妈子,至于奶妈倒是没要,王芊芊坚持也要学方怡那样自己喂养孩子。
秋收过后,赵立夏挑了好大一包的芝麻托人送到京城去,把芝麻炒熟了碾碎了,拿细细的白糖拌着吃,又香又甜,是方辰和赵立年最爱吃的零嘴儿,也是左家父子两都爱吃的,要不是怕捎得太多人家不肯带,赵立夏还想送个几百斤过去呢。
这次的回信来的很快,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芝麻不够吃!此外,左穆父子两还点名要了几样零嘴儿,连葡萄酒也没落下,直说越多越好,就让左府安排人来送,赵立夏方怡只管准备着就是。
赵立夏几人是哭笑不得,不过却也大致能猜到会是个什么情形了,倒不是真的这芝麻就有多香,不过是他们赵家自个儿种的,里头还有方怡的辛劳,所以才会都抢着要。
既然知道是这个道理,几人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芝麻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如今既然不用他们操心运送的事儿,那就只管准备东西吧,芝麻,芝麻香油和那葡萄酒都是少不了的,还有之前方怡心血来潮酿的其他果子酒,也每样捎了一大半儿过去,因为量少,估计等到了京城少不得又是一通争抢,另外就是一些山里的干货,零零总总装了满满两大车,直接就拉到了左府门前。
就在赵立夏方怡他们掰着手指头算算那些东西何时能到京城的时候,京城那头也给他们送来了不少好东西,直接给拉到城外的庄子里头,那可是满满的四五车,看得几人目瞪口呆,唯独壮壮高兴地不行,小家伙已经眼尖地看到那些小盒子了!之前秦晓月来的时候,当着他的面拆了许多这样的小盒子,里面装的可都是好吃的点心,小家伙记得可清楚了呢!这一年的腊月,虽然一家人依然分居两地,虽然方怡依然没能与其他亲人相聚,但是她却清晰地感觉到了来自亲人们的情意,那种感觉很温暖,也很安心。
在腊月二十四的那天,王芊芊在女大夫和两位老妈子的帮助下,顺顺利利地产下了一名男婴,母子平安,一家大喜!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年的腊月,虽然一家人依然分居两地,虽然方怡依然没能与其他亲人相聚,但是她却清晰地感觉到了来自亲人们的情意,那种感觉很温暖,也很安心。
在腊月二十四的那天,王芊芊在女大夫和两位老妈子的帮助下,顺顺利利地产下了一名男婴,母子平安,一家大喜!坑啊!晚上的时候这台式机突然罢工,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抢电脑的时候不小心踹坏了!笔记本的主板电源芯片烧了······据说要150的修理费,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宰了,明儿去店里拿本本···259、会试你这小子出来的可真是时候!挑了个小年,回头还要辛苦别人腊月二十七的过来给你洗三!赵立秋嘴里嘟囔着,手上的动作却很轻柔,才出生没多久的小猴子趟在他的臂弯里睡得可香了,丝毫不理会自家爹爹的抱怨。
壮壮抱着赵立秋的腿,嘴里不住地叫着:弟弟!弟弟!赵立秋却不敢弯腰给他看,昨儿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壮壮兴奋地不行,好似找到了新玩具一般,不住地拿胖乎乎的小手指去戳弟弟,起初还只是好奇的戳戳小家伙的脸,后来发展到嘴,觉得被时不时舔一下很好玩儿,再后来就突发奇想想要看看弟弟眼睛,这可把一众大人给吓得不轻,当即就把孩子抱离了壮壮的接触范围,小孩子没个轻重,这要不小心戳伤了眼睛可不得了!壮壮撒了好一会儿的娇,终于发现往日里对他极好的二叔这回是不会理他了,小家伙伤了心,撇了撇嘴角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还没哭两声,赵立秋怀里那个也被这情绪感染了,眼睛都还没睁开呢就咧开小嘴儿也跟着哭起来。
方怡老远听着,就跟那二重奏似的!赵立秋无奈,只得先把儿子送到王芊芊怀里让她先哄着,自个儿抱起小祖宗壮壮去外头晃一圈儿,得让小家伙明白,好二叔是不会有了儿子就忘了侄子的!王芊芊这一回是顺产,虽然免不得一番疼痛,但是生产之后的精神和气色都还不错,再加上又如愿生了个儿子,这心情也就更好了,这会儿抱着小家伙轻轻拍着,只觉得幸福极了!壮壮被赵立秋抱着出去晃了一圈儿,心情立刻就恢复了,也不惦记着去戳弟弟了,抱着赵立秋给的点心啃得满脸碎渣,看得赵立秋失笑不已。
那头赵立夏已经套好了马车,把装了红鸡蛋的篮子都拎上马车,招呼赵立秋一起去送,赵立秋看了看怀里眼角还挂着泪珠的壮壮,想了想,回屋又拿了块小毛毯,直接带着小家伙一起上了马车,冲着赵立夏笑嘻嘻道:带壮壮一起去,顺便还能讨几个红包!赵立夏无语:你都是当爹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没个正行!你给他包仔细些,这会儿风大,别吹着了。
赵立秋仔仔细细地把壮壮包了个严严实实,只留下了一对滴溜溜转着的大眼睛在外头。
这一阵子家里忙得很,壮壮已经有好久都没出过门了,这会儿高兴得很,也不介意自己被裹得跟粽子似的,就是有时候突然听到鞭炮声响起,会吓得一跳,然后就立刻被捂住了耳朵,那吓人的声音就听不大清楚了。
两人先去了趟杨婶儿家里,然后才去的刘家和王家,听说王芊芊生了个大胖小子,刘老夫人和刘老爷喜笑颜开,直说恭喜,唯独王夫人时不时地扭过头去,偷偷擦拭眼角的泪花儿。
赵立秋见了,主动向刘老夫人请求将王夫人接到赵家去住几天,照顾一下王芊芊。
这事本不太合情理,但考虑到赵家并没有其他长辈健在,刘老夫人也就含笑应了:难得姑爷有这份心,那便去住几日吧。
王夫人受宠若惊,直到被搀扶上了马车,才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能再见到女儿和外孙了,不由满心欢喜。
接着赵立夏两人又去了趟王家,王家那几个叔叔自从上次的事之后老实多了,再也不敢打赵家的主意,这会儿看到赵立夏和赵立秋也是极为客气,一再保证洗三的时候一定会到。
两人对王家几个叔叔没什么好感,寒暄客套了几句就告辞了。
壮壮这一趟果然没有白出来,收了好几个鼓囊囊的红包,小家伙现在直到这些红包里头装着的是可以买很多点心吃的好东西,一路上都抱在怀里,无论如何都不肯给了赵立秋,偏生赵立秋又爱逗他,非要抢了他的红包去,可把他给急得,连声向爹爹求救。
王夫人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心里更加的安稳了许多,看得出来她的这位好女婿是个真喜欢孩子的。
等马车回到赵家小院儿,正午都还没过,也实在是他们在城里的亲人太少,如今左穆一家在京城,白城山又回了老家,也就只有杨婶儿和刘家王家了,另外的就都要出城了,得明儿去报喜。
王夫人进门的时候,看到方怡正亲自在厨房里给自家女儿弄吃的,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她一直都知道自家女儿在赵家并非过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小姐日子,虽然嘴上说只要女儿觉得开心就好,可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会在心里头偷偷的难过,心疼自己女儿嫁了个寒门。
如今亲眼瞧见方怡为自己女儿做吃食,顿时就为自己先前的想法而无地自容,原来女儿在赵家是真的过得很好,赵家人是真心地拿她当家人看待!王芊芊看到王夫人的时候着实愣了好一会儿,后来听说王夫人还能在赵家多住几天,高兴地眼圈儿都红了,当女儿的,哪有不想娘的?方怡陪着王夫人坐了一会儿,等王夫人暂时抱够了外孙,这才把孩子接过来,笑道:你们娘两也有好久没见面了,该有不少体己话要说,孩子我先抱到我屋里睡去,等饿了再给你抱过来。
王夫人正要说不用,却听王芊芊笑着点点头:也好。
等方怡走了,王夫人忍不住道:你怎的这么跟你家嫂嫂说话?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奶娃儿,哪里会打扰到我们说话?王芊芊拉着王夫人的手:娘,姐姐待我如同亲姐妹一般,不需要那般客套的。
王夫人默默打量了王芊芊许久,才叹了一声:看到你找到这么好的婆家,我也放心了。
……王夫人来了之后,方怡倒是轻松不少,至少不用整天地陪着王芊芊说话了,都说怀孕的女人最敏感,其实坐月子的女人也同样有颗纤细的心,方怡当初是靠着大家伙儿日夜陪着才熬过来的,所以这会儿对王芊芊也格外的上心。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要给小家伙洗三了,洗三这天,刘老夫人和刘老爷都来了,王家几个舅舅也悉数到场,除此之外,便是杨婶儿和王家兄弟两家子人,原本里正也是要来的,但是被赵立夏和赵立秋给劝住了,这都腊月二十七了,又是天寒地冻的,还是别那么辛苦了。
因为来客不多,再加上天气又太过寒冷,所以这洗三便设在了室内,横竖连王夫人都不在意,其他人也更不会多说什么,事从权宜嘛!热热闹闹了大半天,等到下午时分,刘老夫人起身要告辞了,王夫人颇有些不舍地看了看自家女儿和外孙,终究还是跟着起了身,能来住三天已经是很不易了,断没有过年还留在这儿的规矩。
方怡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自然不会出声挽留,客客气气把人送到门口,直到马车走远。
屋里,王芊芊靠在赵立秋的怀里,轻轻叹了一声: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赵立秋笑道:我们两家都在城中,你何时想念岳母了,直接回刘家去看便是。
王芊芊瞪了他一眼:再过两个月就是科考之日,若是立年和辰辰有幸高中,我们就要举家进京了。
赵立秋这才明白王芊芊的意思,又道:即便去了京城,每年清明时间还是要回来祭祖的,到时候不就能看到了?王芊芊这才释怀了。
……洗三过后,眨眼便是春节,自从方辰和赵立年考上了举人之后,正月里来拜年的人便渐渐多起来,今年更是有不少,在新年的头几天里,家里是人来人往,差不多都比得上前两年时齐墨借住他们家的情形了。
赵立夏和赵立秋也因此忙碌了不少,这新年拜年是要礼尚往来的,人家登门来了,他们自然也要拜访回去,否则就太失礼了,起初两人还轮流在家里呆上半天,等到后来发现上门的人太多,而他们回访的时候又总是被拉住一坐再坐,照此下去,断然是来不及赶在正月里把这年给还拜回去。
于是两人便马不停蹄,一大早就出门,正午才回来。
如此一来,留守家中的方怡自然就成了最辛苦了一个了,家里有赵立秋从边城带回来的那些孤儿帮忙应对,倒是不需要她亲自出面接客,但是在后头操控也是件辛苦的差事,各家送来的礼节要一一记录清楚,然后再挑选价值相当地还回去,这就比当初齐墨在的时候要辛苦得多,齐墨的身份太尊贵,这些来送礼的人是不指望还的,齐墨也不需要还,但是他们不一样,他们还没有那么高的身份,也做不出来这种只收不出的事儿。
等到忙完,已经是正月十五之后的事儿了。
赵立秋长叹一声:今年这新年过的可真是辛苦啊!王芊芊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笑道:这不过是开始罢了,日后只怕更辛苦!赵立秋侧过身子,看着正吃得欢唱的儿子,突然捂脸,又叹了一声: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这小子已经出生20天了,差不多该准备满月酒了!……比起赵家这边的忙碌,远在京城的方辰和赵立年则要清闲得多,只在齐墨和左柳的带领下去了几户人家拜访,这几户人家先前都有子弟在宗学上课,也算是两人的同窗,那之后,两人便一直窝在齐府里温习功课,备考科举。
二月初的时候,齐墨带着他们两人去了一趟京城东南方的贡院,让他们提前看一眼科考的地方,方辰和赵立年的神态很是平常,全然看不出紧张的神色,这让齐墨安心不少。
二月初八那日,全国举人齐聚京城贡院门外,等待着那一跃龙门的机会开启。
方国公本想亲自送方辰和赵立年,却被齐父给劝住了,并拉到家中品茶,方国公只觉得这茶水越喝越上火,他一口将茶盏里的茶水一饮而尽,道:这里也没有外人,你同老夫说句实话,这次的考题你可有提前告诉他们?齐父的笑容顿时多出一分无奈来:方国公,这科举的考题可不是随便就能知道的,这要泄露了出去,可就是死罪!方国公摆摆手:你这话同别人说说就行,想唬老夫,可没那么容易!齐父也收起笑容,正色道:方国公,即便我知道这科举的考题,我亦不会告诉他们。
科举乃是天下才子汇聚一堂,有能者方脱颖而出,他们是我同左贤弟一同悉心教导出来的学生,单论这一点就已经远胜过其他学子,若还不能靠自己的本事一飞冲天,那也不必继续留在这京城。
我们护得了他们一时,护不了他们一世!作者有话要说:齐父也收起笑容,正色道:方国公,即便我知道这科举的考题,我亦不会告诉他们。
科举乃是天下才子汇聚一堂,有能者方脱颖而出,他们是我同左贤弟一同悉心教导出来的学生,单论这一点就已经远胜过其他学子,若还不能靠自己的本事一飞冲天,那也不必继续留在这京城。
我们护得了他们一时,护不了他们一世!唔,不用跟老爹抢电脑的日子好幸福~~~~~~260、悉心教导壮壮最近很不满,小家伙觉得自从有了弟弟之后,爹爹娘亲二叔婶婶还有小姑姑他们都不心疼自己了!以前吃饭的时候都是哄着自己吃,现在居然给他勺子让他自己吃!点心也吃不上了,以前二叔一回家就是抱着自己抛高高,现在一回家就是抱弟弟去了!以前娘亲会喊自己小宝贝,现在居然也喊弟弟小宝贝!两岁多还不到三岁的壮壮显然还不太明白成长的含义,只是本能地觉得自己不再是这个家里头最重要的那一个了,原本还以为有了弟弟可以给他玩的喜悦早就已经被磨光了,当他发现这个弟弟一天到晚只会睡觉不会陪他玩之后,当他发现这个弟弟动不动就会大哭甚至经常在夜里吵醒他之后,小家伙对这个弟弟就已经没有期待了,他觉得自己被骗了,被爹爹娘亲二叔二婶一起骗了!壮壮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因为他不肯再自己乖乖吃饭了,也不再嘴甜甜地喊人了,更不要人抱抱了,小小的人儿也开始学着大人板起脸,谁都不搭理。
最先意识到壮壮不对劲儿的是方怡,知子莫若母,方怡一眼就瞧出壮壮的小别扭,却只觉得好笑又无奈,小家伙从出生起就承载了太多的期望,被所有人捧着长大,如今小小年纪,脾气倒是不小。
也正因为如此,方怡才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把小家伙晾一晾,点心不能随便吃,饭要自己舀着吃,路要自己去走,不能总等着人抱抱,结果这才小半个月的时间,小家伙就不高兴了。
赵立夏十分赞同方怡的主意,他一早就觉得壮壮被宠的有些没边儿了,别看他平日里乖巧听话又懂事,那得是大家都哄着他才行,若是一个没如了他的意,他能闹腾死你!眼下他还是懵懵懂懂的年纪,很多事都还不太明白,是最适合矫正的时候,不然等他性子养成,再想掰正可就难了!最心疼的反倒是赵立秋,看着往日里每天逢人就笑弯了眼,软糯糯喊一声叔叔婶儿的小侄子板起小脸儿,一副明明很委屈却又没人来哄的可怜模样,实在是看不过去:当初大哥你不也一直都宠着我们呢?也没见我们长歪啊,怎么到了壮壮就这么严厉了呢?赵立夏正色道:那不一样,与其说我宠着你们倒不如说是护着你们,可壮壮却不一样,自从他出生以来,你们一个个都围着他转,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都快要把他宠上天了!若我再不来当这个恶人,指不定他将来会是怎样个无法无天的性子!赵立秋叹了口气:那也不能突然就把他晾在一边,他还那么小,哪里懂得这些道理?只当是我们这些当长辈的突然就不疼爱他了。
你嫂子自有打算,我们只管配合便是。
壮壮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一个人生了几天的闷气,到后来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不记得是为什么要生气了,只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娘亲,小脸上一片茫然。
方怡亲自做了壮壮最喜欢吃的炸牛奶,把小家伙抱到怀里,柔声哄着他吃了,小家伙吃得满嘴香甜,心里头满意极了,甚至在盘子里还有没吃完的前提下,主动说自己吃饱了。
方怡笑着给他擦干净小脸儿小嘴,又亲了两口,把他抱到床边,指着小宝宝道:壮壮乖,陪弟弟玩会儿好不好?那个小的也刚刚才吃饱饭,还没睡着,眨着眼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小哥哥,甚至还露出了个灿烂地笑容,壮壮吃饱喝足,心情大好,再看到弟弟这么乖巧还懂得冲自己笑,不由得伸出手去,又戳了戳弟弟嫩嫩地小脸儿,没来由地又喜欢上了这个弟弟,于是,他扭头冲着方怡很认真地点点头:好!方怡便坐到一边,拿出一本账本做出查看的样子,眼角却一直望着床上那边,就见两个小家伙,你戳戳我,我伸出小爪子抓抓你,玩得不亦乐乎,一个嘴里啊啊呀呀地说着谁都听不懂的话,另一个却一本正经地回答,好似能听懂一般,倒是有趣得紧。
玩了好一会儿,小的张着嘴一连打了好几个呵欠,却还舍不得闭眼,大的也觉得有些困了,便趟到小的边上,还不忘伸长胳膊把小的往自己怀里拢了拢,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
等赵立夏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小家伙并排睡在一起的模样,不由轻笑:倒是有点儿哥哥的样子了。
方怡笑而不语,孩子的成长离不开长辈的悉心教导,歪脖子树也不是一天长成的,壮壮跟现代社会里很多孩子很相似,只是因为受到的宠爱太多,并非就当真那么任性,如今的壮壮依然是一张白纸,只要引导得当,将来一定会是个好孩子!……京城里,会试第一场结束的钟声已经敲响,贡院大门再度打开,里面的考生陆续走出,大都还算整齐,毕竟这才是第一场,也有蓬头垢面者,方辰和赵立年随着人流缓缓而出,两人同三天前进贡院时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衣衫多了些褶皱,面上隐约透出一丝疲惫。
两人尚未走出多远,便被人唤住了,扭头一看,原来是宗学的同窗,此番与他们一同参加科考,当下也露出几分笑意迎了上去。
那人叫住方辰和赵立年也没有特别的事情,不过是不想那么快就回家,回家少不得又要被一番盘问,他这会儿头昏脑涨,实在是不想再提科考有关的事了。
三人东拉西扯地说着不着边儿的话,半途中又被那人喊了几个过来,到最后竟凑了有十来人,那人立刻提议道:吃了三天的干粮,嘴巴都有些木了,不若一道去秋风斋里吃酒去?当下有不少人点头附和,方辰和赵立年却是不大想去的,他们已经习惯了考完试就回家洗个澡睡一觉,实在是没什么兴致去那什么秋风斋吃酒,只是眼下却不是拒绝的好时机,正要点头应了,那头齐府的管家正好走过来,只说左大名士正在府里头等他们。
这一下,方辰和赵立年自然就只能回家了,其他几人纷纷投以同情的目光。
等上了马车,赵立年转动了一下脖子,长舒一口气:终于能歇会儿了!考了三天,身上都快有味道了,他们居然还有劲头去吃酒,我当真是佩服。
方辰侧过身子,帮赵立年揉捏着肩颈的部位,笑道:那秋风斋里要什么没有?只怕这会儿早就已经烧足了热水,就等着贵客上门呢。
那倒是!脖子被捏的舒服,赵立年满足地叹了口气:说起来,我倒是没想到这会试的考题居然也如此简单,同乡试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方辰点头:墨义和贴经本就相对要容易些,只要读的书多了,读得透了,便不是太大的问题,待下回考的策问才是要紧的。
嗯,所以等回去了要好好的休息,养精蓄锐,来日才能妙笔生花,写出一篇旷绝古今的好文章来!方辰笑着敲了赵立年一下:你这牛皮都要吹上天了!赵立年嘿嘿一笑:好了,你转过来,我帮你捏捏。
等到马车停在齐府门外,两人走下车来,早已经不见丝毫适才的疲惫,不愧是少年郎,精神气儿就是好啊!齐府里,不止左穆和齐父他们都在,就连方国公也在,方辰和赵立年躬身行礼,依次称好,末了才静静站在中央,等着先生提问。
左穆去没说什么,齐父挥了挥手:考了几天你们也辛苦了,先下去歇会儿吧。
等两人离开,方国公忍不住抱怨:你们怎的也不问问他们考得如何?哪有这么当先生的!端的不负责!左穆笑呵呵道:方国公,莫要心急,这一场考的是墨义和贴经,难不倒他们。
再者,你看他们双目明亮,一副胸有成竹等着夸奖的模样,想来也是考得不错的。
方国公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又觉得左穆和齐父都太严厉,既然明知道那两个小的想被夸奖,却还是当没看到,真是可怜了他那曾孙,如此乖巧聪明的孩子却总得不到长辈的夸奖!难怪小小年纪就老是端着脸,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定是跟先生学的!两天的功夫眨眼就过了,贡院大门再度打开,这一回,贡院外一片寂静,每位考生的脸上都带了些许肃杀之气,所有人心里都明白,第一场考得都是基本功,会被难倒的着实不多,毕竟能站在这里的可没一个是,这一场策问才是重中之重,也是此次科考的成败关键!趁着还没喊到自己的名字,方辰和赵立年扭头在人群里张望,还真让他们看到几个熟人,只是今儿那几个人都很严肃地站在原地,全然没有上一次的轻松,想来也是明白这一场考试的重要。
进了考场之后,方辰照例先把东西都摆放整齐,然后端坐桌前,闭眼深呼吸,待彻底静下心来,这才不紧不慢地打开考卷,待看清题目之后,方辰的唇角轻扬,露出一丝浅笑。
作者有话要说: 趁着还没喊到自己的名字,方辰和赵立年扭头在人群里张望,还真让他们看到几个熟人,只是今儿那几个人都很严肃地站在原地,全然没有上一次的轻松,想来也是明白这一场考试的重要。
进了考场之后,方辰照例先把东西都摆放整齐,然后端坐桌前,闭眼深呼吸,待彻底静下心来,这才不紧不慢地打开考卷,待看清题目之后,方辰的唇角轻扬,露出一丝浅笑。
唔~~~~~~~第一更~~~~~~~···261、试探赵家小院儿这几天的气氛也很紧张,好似方辰和赵立年就在这城里头考试一般,虽然方怡并不太指望两人一举高中,毕竟这是古代最高等级的考试,是全天下才子汇聚一堂的豪华大比拼,跟这比起来,现代的那些考试都不太够看,方辰和赵立年固然够聪明,老师阵容也够华丽,可毕竟才十三四岁,这要一下子考中了,岂不就成了天才?不过,这些并不妨碍方怡对方辰和赵立年饱含期待,不是每个陪考的家长都指望自己孩子上清华北大的,他们更多的只是想要表达身为父母对孩子们的关心罢了,方怡此刻的心情便是如此。
这一刻,方怡十分痛恨古代交通通讯的不发达,害她想要跟他们两说说话都不行。
赵立秋也有些坐不住,他年前就想去一趟京城,却是被王芊芊和孩子绊住了,如今一大一小都安好,家里的事也都安排妥当了,他差不多也该去一趟京城了。
这回,赵立夏和方怡都没有反对,王芊芊心里自然是不舍得赵立秋此刻离开的,不过还是顾全了大局,赞同他出行。
于是,就在方辰和赵立年考策问的时候,赵立秋也从家里准备启程。
壮壮挥着小胖手同二叔告别,拍着小胸脯答应会照顾好弟弟。
这一阵子,在方怡的刻意安排下,小家伙每天吃过早饭午饭后都会跟弟弟玩会儿,然后再一起睡一觉,等被弟弟的哭闹声吵醒,也到了该吃午饭晚饭的时候,所以壮壮也就不觉得弟弟的哭声很讨厌了,也就愈发的喜欢跟他一起玩儿。
赵立秋笑着亲了壮壮好几口,直夸他聪明,把小家伙逗得咯咯笑,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三天策问考下来,不少考生都倒下了,大夫看过之后,十之八、九都是急火攻心。
贡院的一众考官们并不意外,几乎每次科考都会有这么一出,晕倒的则直接安排人静悄悄地送出贡院,不能惊扰了其他考生。
即便如此,也还是有不少考生受了惊吓,第二日的时候,方辰正凝眉思索,却突然听到一声嚎叫,声音凄厉,把方辰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出门去查看,走到门边儿才突然想起这会儿是在考试,早在他进了这间号的时候外头就落了锁,哪里出的去?人出不去,方辰只得贴着门从门缝往外看,却什么都看不到,只依稀能听到有一行人跑到这边,似乎是打开了那间号,接着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再然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方辰知道这位考生应当是被抬出去救治了,性命是无碍了,今年的科考也无望了。
深吸口气,方辰告诉自己不要多想,考试最重要的便是一颗平常心,只要能发挥出应有的本事,那便是赢了。
策问之后,走出贡院的考生大都是垂头丧气的,也有一些考生眉飞凤舞,想必是觉得自己答得不错。
方辰走出来的时候就听到身后有一位考生高兴地自称猜中了考题,言外之意此次应当是能考中了。
方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位考生比方辰大了不少,当是而立之年,样貌平庸,那双眼睛却明亮得很,连带着整张脸都亮了一些,看到方辰回头望他,微微低下头,冲方辰温和一笑。
方怡也微笑颔首致歉,这才又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已经离开的方辰没有看到身后之人那带了一丝赞赏和羡慕的目光,那人喃喃自语道:我同他这般年纪时,连秀才都不曾考中,他却已经来考会试,考过策问,神态还能如此从容淡定。
看他衣衫穿着,并不似大富大贵之家,想来是靠的真才实学,天下之大,果然能者多矣。
我不过是侥幸猜中了考题而已,当真算不得什么,还需继续努力才是!方辰走到与赵立年约定相会的地方,等了没多久就看到赵立年过来,当下笑着问了声如何,赵立年眉开眼笑,虽未作答却已然明了。
两人一同往马车停放的地方走去,路上又遇到了上回邀请他们一同去秋风斋的同窗,他满脸愁苦之色,看到两人长叹一声,哀道:这回怕是要挨板子了!赵立年奇道:挨什么板子?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来打你?是我爹!他说了,这回若是考不中,家法伺候!那可是足足三十大板呢!哎哟!方辰很想劝慰一番,奈何面前这人的模样实在是有些耍宝,虽然明知他说的是真的,可还是没法儿生出同情,当下只道:还有一场没考呢,你怎知考不中?那人又是一声长叹:我虽读书不及你们二人,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我的文章写出来,我自个儿一读便知好不好。
这回定然是没戏了!哎!赵立年安慰道:这回不行,三年后再来便是,你还年轻,不必如此。
我当然是这么想的了,可我爹他不这么想啊!那人说完,又道: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得去找我家哥哥,让他们劝劝爹爹,好歹少打几板子也是好的!我先告辞了,改日再请你们喝茶!都这样了还惦记着喝茶呢!方辰和赵立年齐齐无语,却还是应了一声,心里却明白,若是这回他当真没考中,这茶怕是要等到好几个月后才能喝到嘴了。
等回到齐府,方国公、齐父和左穆均不在家,就连齐老夫人也带着儿媳妇和左筱筱一同出去了,方辰和赵立年这才知道皇上今儿兴致好,招了些大臣去御花园赏花喝茶,淑妃娘娘也趁机请了些女眷去后宫坐一坐。
……御花园中。
今儿朕也来同各位爱卿赌一把,猜猜看今年谁能拔得头筹!众人笑呵呵,心里头已经开始盘算一会儿该说谁的名字好,今年的考生着实有不少,且不论从外地来的考生,光是京城里,几乎各家都有人赴考,才华横溢的也有几位,而且,今年似乎还有左穆的那两个入室弟子在吧?这可真不好说。
不过,左穆的那两个学生才十三四岁吧,年纪太小,高中倒是有几分可能,想要进三甲就有些难了。
最先开口的是齐父,他笑道:陛下此言不妥。
哦?如何不妥?天下谁不知道,这新科状元可是陛下您亲自点的,我们只需要跟着陛下您一同下注,岂不就是稳赢不输的买卖?皇上抚掌大笑:爱卿这是连朕都敢怀疑啊!那依爱卿所言,朕就只能在一旁看着了?齐父笑而不语,左穆突然出声:那也未必,皇上可以当庄家,让众位大人下注便是。
庄家?这倒是不错,那朕也来当一回庄家!众位爱卿都来下注。
……后宫里,花团锦簇中,淑妃一身大红宫衣,头饰金光璀璨,笑得明艳动人,生生将一众如花女眷比了下去:听闻今年的大恩科,京城似乎来了不少才子。
此次恩科隔了五年才开,赴京赶考的才子是要比往年多了一些。
淑妃挑了帕子,捂嘴轻笑:前几日,皇上还同本宫说,七公主和九公主均已到了论及婚嫁的年龄,命本宫多多留意,本宫想着啊,干脆就从这恩科的才子里头挑选。
听了这话,齐老夫人心头一跳,七公主和九公主的年岁都不算大,七公主十四,九公主十二,而方辰和赵立年却是一个十三,一个十四,不论配哪一个都是能配得起的!再想想今年参加科考的其他家族的孩子,十六七岁的不是没有,只是都难成气候,会来参加科举也是父兄逼迫的结果,怕是入不了淑妃的眼,十□岁的倒是有两个不错的,但那都已经订了亲,再往上就是二十多岁了,不是成了家就是即将成家,也都没有合适的人选。
所以,淑妃这意思,是打算要从方辰和赵立年两人里头挑一个了?这还是比较好的结果,若是淑妃的算盘再敲得精明一些,两个都要,那也不是不可能!左穆前几年便已经宣称不再招收学生,方辰和赵立年就是他的闭门弟子,如今左穆虽然在东宫当太子太傅,却也不拒绝其他皇子的讨教,但也仅限于指教,教导之外的一切事宜均不过问,亦不多言,淑妃此举,恐怕是想要帮着太子笼络左穆。
不对!按照律法,驸马爷虽然品级不低,却是个空衔,一旦娶了公主,便再不能在仕途前进半步,左穆既然让他的两个学生去参加科考,必然是想让他们入仕途,淑妃此举非但不能笼络左穆,反而会得罪了他,更何况,皇上也未必会同意。
聪明如淑妃又岂会做这等糊涂事?齐老夫人身为安阳郡主,正正经经的皇家女,到了这会儿,哪会看不出淑妃今儿的用意,这是要探她的口风啊!只是,到底是想探什么口风,齐老夫人却还没琢磨出来,总不能是猜到了方辰的身世,所以想要来看看她的反应吧?淑妃还真就是为了看齐老夫人的反应,她如今已经几乎可以断定方怡方辰姐弟两的身份,可是她刚刚说了那样的话,齐老夫人居然面上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连眼神都没变一下,真不愧是安阳郡主,与齐父同床共枕恩爱多年的人,跟他一样是个老狐作者有话要说:齐老夫人身为安阳郡主,正正经经的皇家女,到了这会儿,哪会看不出淑妃今儿的用意,这是要探她的口风啊!只是,到底是想探什么口风,齐老夫人却还没琢磨出来,总不能是猜到了方辰的身世,所以想要来看看她的反应吧?淑妃还真就是为了看齐老夫人的反应,她如今已经几乎可以断定方怡方辰姐弟两的身份,可是她刚刚说了那样的话,齐老夫人居然面上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连眼神都没变一下,真不愧是安阳郡主,与齐父同床共枕恩爱多年的人,跟他一样是个老狐狸!唔~~~~~~第二更~~~~~~撒花花····262、忌讳齐老夫人从宫里回来之后,当晚便与齐父说了此事:她许是猜出了什么,却又无十足地把握,所以才想要借机试探我。
淑妃的试探不必理会,她到底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即便猜到了些什么也不意外,以她的聪明,自不会拿这件事去做文章,否则便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毕竟她还指望着太子呢。
齐父说完,又道:只是,今日皇上的举措也有些奇怪,非要让大家押注看此次谁能夺魁。
淑妃在试探你,皇上又何尝不是在试探我和方国公。
齐老夫人微微蹙眉,问道:那你们是如何应答的?我压的是刘家的刘恣青,这一次的考生里,京城这一片儿几个学问高的子弟,就属他的性子最沉稳,我比较看好他。
至于方国公,他直说自己是个武将,看不出文人的水平,但都说名师出高徒,天下间最好的老师当属左大名士,当然要压他的学生了。
所以,他拿了两样儿东西,把辰辰和立年都压上了。
其他人呢?齐父道:有不少压的是刘恣青,其他也有压王家和张家的那两个小子,倒是太子和三皇子居然也都压了辰辰。
齐老夫人沉吟片刻,道:此事有些蹊跷,先前你曾说过,只要辰辰发挥无误,便有七成的把握能高中,至于则就要看他的运气了,如今看来,皇上是有心想要提拔了?应当是如此。
齐老夫人叹了口气:是我们太心急了,应当再等三年的。
齐父笑道:夫人莫要叹气,若是再等三年,辰辰便已经十六,怕是有些晚了。
即便此番皇上有心将他提携到三鼎甲之内也无妨,依照规矩,新科进士须得先入了翰林院,之后再行选派,墨儿不就在翰林院么?齐老夫人目光微闪,随即轻轻笑起来:看我,都有些老糊涂了。
夫人哪里糊涂?只是关心则乱罢了。
……方辰和赵立年这会儿正在齐府小院儿睡得香甜,丝毫不知自己已经引起了多方关注,不过,即便知道了,也不会有何反应,到了这一步,已经不需要再去隐藏什么,也无法隐藏,面对科举,唯有全力以赴,方能有一线生机,否则,就等着被众多才子挤到身后去吧。
休息了两天,最后一门诗赋也正式开考,说到这诗词歌赋,那倒真是赵立年的长项,就连方辰都自叹不如,三天时间一晃而过,当考试结束的钟声响起,方辰和赵立年同时舒了口气,身上顿时一轻,终于都结束了!等考官收了卷子,方辰收拾好考场里的东西,又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无遗漏,这才提着小篮子轻快地迈出考场,刚走出没多远,居然又遇到了上次说猜中了考题的人,那人显然也看到了方辰,笑了笑道:在下杭州学子徐文才。
方辰将篮子挎在手臂上,拱手道:在下聊城方辰,见过徐兄。
徐文才微微一愣,似有些难以置信地将方辰上下打量了一遍:你便是方辰?左大名士的闭门弟子方辰?那个‘鸡生蛋蛋生鸡’的论题就是你问出来的?情急之下,徐文才的声音有些大,再加上此刻身处一众考生当中,他这一番话立刻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方辰之名,早就已经传遍全国,或许连关外都有他的名字伴随着左大名士一道出现。
这下轮到方辰有些意外了,他没想到只是自报家门而已,居然就引起了这样的反应,眼看着周围的考生都纷纷围了上来,有人甚至再度问起了那个鸡生蛋蛋生鸡的论题,让方辰好一通尴尬。
徐文才说完之后也意识到自己惹了麻烦,看向方辰的目光不禁带了些歉意。
好在这时候,有维持贡院秩序的将士过来,及时疏散了众人,方辰才得以脱身。
等方辰一路小跑到与赵立年约定的地方,却意外地看到了赵立冬,立刻笑起来:立冬哥,你不是要月底才回么?赵立冬给了方辰一个熊抱,又揉了揉他的长发:秦家奶奶听说你们要考科举,特意准我先回来了,你们三嫂还在寺里陪着她呢。
原来,在正月期间,秦家奶奶看着赵立冬是越看越喜欢,又听说赵家同意让秦晓月生的第一个孩子姓秦,心里头欢喜得不行,立刻就决定要替他们小夫妻两个去祈福,顺带再请求菩萨早日让秦晓月怀上孩子,最好头一胎就是个大胖小子!这不,才刚过了正月十五就闹着要去城外的寺庙,赵立冬和秦晓月不放心,只得陪着一同前去。
原本老太太是打算诵经祈福一个月的,后来听说赵立冬的两个十三四岁的弟弟正在参加科举,当即便道:有这么出息的弟弟,当哥哥的当然得在考场外陪着才行!所以赵立冬就先回来了。
幸亏没听奶奶的话坐马车回来,不然哪儿赶得及啊!方辰笑道:立冬哥难道是骑马回来的?京城里不是不许策马吗?是不许策马,可没说不让跑步啊,我从城门一路跑过来的,身上的汗还没干呢!赵立冬说着,微微低下头,指了指额间的发际,果然有些湿润。
方辰和赵立年忙拉着赵立冬往齐府马车停放的地方走过去:这天儿还冷着呢,得快些回家洗澡换身衣服,别染了风寒。
赵立冬笑盈盈的:我身体好着呢,没事儿。
倒是你们,考得如何?赵立年抬了抬下巴,骄傲道:你弟弟我们是谁啊!当然没问题了!方辰则要含蓄得多:题目倒是不算太难,就是不知道其他人答得如何。
赵立冬看着比两个小的还要高兴:那一定是没问题了!等会儿去齐府跟先生说说,看能不能跟我去家里住几天,我带你们去京城四周逛逛,你们来了这么久,都还没怎么出去玩儿呢!好啊!等回到齐府,齐父和左穆一听,当即就应了:既然科考都已经结束了,四处走走也好,距离放榜还有半个月时间,别走太远。
赵立冬当即道:只在这附近走走,当天便能回来的。
如此甚好。
……离开齐府,赵立年和方辰便兴致勃勃地问赵立冬这京城附近有哪些好玩的,哪些好吃的,到底还是十三四岁的年纪,离开了长辈,在自家亲近的四哥面前,还是多了几分孩子气。
赵立冬原本对这些也是不在意的,只是刚来京城那会儿被秦晓月拉着到处跑了个遍,所以才知道,顺带也记住了弟弟们可能爱吃的点心铺子,这会儿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绕过去,挨个儿都买了一份带回家。
三人回的是秦晓月陪嫁的那套宅子,不算大,却是个完完整整的三进三出的小院儿,设计得很精巧别致,这套宅子方辰和赵立年先前只来过一回,这会儿少不得又是到处逛一趟,这才乖乖去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再凑到一起说话吃点心。
接下来几日,赵立冬果真就带着两人满京城的跑,顺带还带他们去了那几间他先前同秦晓月一道看好的铺子和宅子,让方辰和赵立年也出处主意。
这般过了十来天,到二月底时,赵立秋突然出现在赵立冬的家门外,可把三人高兴得不行:二哥,你怎的突然就来了!赵立秋风尘仆仆,却笑容满面:这不是不放心辰辰和立年,所以特意赶过来看看么?年前的时候就想来一趟了,当时你们二嫂正大着肚子,家里头又忙,所以便耽搁了,这趟过来,时间上宽松了不少,可以多呆一阵子,顺便也看看立冬选好的铺子和宅子。
赵立冬笑道:二哥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后天就是放榜的日子了,到时候咱们再一起去看。
那我可来的当真是时候!……等到第三天,四个人一大早便起来了,正要出门的时候却有齐府的人登门,特意送来了齐父的书信,方辰打开一看,脸色顿时一僵,赵立年离他最近,当即就凑过去看,嘴里问道:怎么了?话才说完,人也愣住了,脸色却是比方辰还要难看。
赵立秋和赵立冬觉得不对,连忙挨过去一看,也有些怔住,方辰确实是考上了,但是赵立年的成绩居然为零!不是没考上,而是成绩作废!这种情形很少发生,除非是答题的内容犯了什么忌讳。
赵立年愣了会儿,转身跑进书房里,拿了笔飞快地在纸上书写着,内容正是他之前的答题,只是过了十余天而已,他还不至于不记得答题。
方辰也满脸严肃地站在赵立年的身旁,看着他写出来的答题,直到赵立年写出全部的答题,两人细细看了好几遍,却仍然没瞧出有哪里不对。
眼看着两人打算再看一边,赵立秋一手压住了他们面前的纸张,沉声道:去找先生,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赵立冬也回过神来:对,先去齐府找先生问个明白!从写完答题之后,赵立年的脑子就已经一片空白,成绩为零,那可是比落榜还要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而且,还有可能有祸事降临!齐府里,齐父和齐墨都在家中,似乎正在等待他们,方辰似乎比赵立年还要心急,匆匆行了礼,张口便问:立年的成绩怎的是零分?齐父摆摆手,让下人们都退了出去,这才道:立年的诗中,有一个字是犯了忌讳的。
皇上的生母当年难产而亡,当时的她只是一名小小的贵人,因产下皇子而被追封为昭仪,后来皇上继位,再度追封生母为皇太妃。
而立年诗中用的那个‘娥’字,乃是这位皇太妃的闺名。
眼见此地没有外人,方辰也不怕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被人抓了把柄,当即道:这也能算么?齐父看了眼脸色苍白的赵立年,心下叹了口气,这当然是可以不算的,可皇上开了金口,谁还敢不算呢?皇上到底还是出了手,不打算让事事尽如他们之意。
齐墨此次也是参与了阅卷的,赵立年的成绩起初并未作废,而且排名在二十左右,是在榜单名字即将写成之时,皇上突然御驾亲临翰林院,待亲自看过所有的试卷之后,独独点出了赵立年的这一份,也并未多言,只说看到那首诗词,思及亡母,颇有些感伤。
在场的众位谁不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又岂会看不出皇上的意思?当即就以犯了忌讳为由,将赵立年的成绩记作了零分。
没有对外过多的宣称,也只是因为皇上并未多言,想来也不是想要彻底毁掉这个孩子的前程,或许只是不愿左穆的两个学生都占尽了风头吧。
这件事原本是可以不告诉赵立年和方辰的,毕竟这是大恩科,第一次没考中实属平常,但是齐家父子却不愿对此隐瞒,只要赵立年打算踏入仕途,那么这件事迟早会被他所知,与其让他将来从他人口中得知,倒不如现在就由他们亲口告诉他。
齐父和齐墨的沉默让方辰的心一点点地下沉,好似那个被作废了成绩的人是自己一般,他猛地扑到齐父怀里:外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立年没有得罪什么人,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皇太妃已故去五十余载,她的闺名哪里算得是忌讳?是我的错,我不该太心急。
齐父揽住方辰,将所有过错揽到自己身上,面前的孩子才十三四岁,还是那么的稚嫩,纵然懂得了许多的道理,可到底没有亲身经历过,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波浪,哪里面对的了难测的天心!方辰的哭声传到赵立年的耳朵里,渐渐唤回了他的神智,他此刻的感觉很奇怪,心里平静如水,仿佛那个被莫名地作废了科举成绩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从刚刚听到齐父说他的诗词犯了忌讳之后,他的心突然就静了下来,此刻看到方辰扑在齐父怀里哭得伤心,心下不由微微一暖,方辰是真的在替他难过,难过得甚至都忘了高兴自己已经高中了。
辰辰,别哭了。
不是先生的错,是有人不想让我们两个同时高中。
方辰没有想到出声安慰自己的居然是赵立年,他呆呆的扭过头,脸上还挂着泪珠:是谁?是谁这么无耻,平白无故就剥夺了别人的成就!只因为看不得他们兄弟二人同时高中!赵立年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冷笑:还能有谁有这样的能耐?方辰只是太伤心赵立年的成绩,一时间并未多想,此刻听到赵立年的话,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他抬头看向齐父和齐墨:外公,舅舅,那个人是皇上吗?作者有话要说:方辰没有想到出声安慰自己的居然是赵立年,他呆呆的扭过头,脸上还挂着泪珠:是谁?是谁这么无耻,平白无故就剥夺了别人的成就!只因为看不得他们兄弟二人同时高中!赵立年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冷笑:还能有谁有这样的能耐?方辰只是太伤心赵立年的成绩,一时间并未多想,此刻听到赵立年的话,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他抬头看向齐父和齐墨:外公,舅舅,那个人是皇上吗?唔~~~~~第三更~~~~~~~果断求奖励······263、天心难测齐父和齐墨齐齐露出一丝苦笑,这两个孩子比他们想象的更聪明,更冷静。
方辰其实并不冷静,他抓着齐父衣角的手捏的紧紧地,恨恨道:他当年逼得我爹娘死遁离京,客死异乡,如今又要用这种卑鄙手段逼走我的兄弟吗?辰辰!齐父沉声打断了方辰的话:这里是京城,即便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也不能如此肆无忌惮、口无遮拦!方辰紧紧抿着唇角,满脸的愤怒和不甘,像极了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这模样倒像是与他的年纪有了几分相符。
赵立年不知何时走到他身旁,将他攒紧的拳头松开:辰辰,我们回去吧。
立年……赵立年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事已至此,不必再深究。
倒是你,如今已经考取了贡生,该为即将到来的殿试做准备了。
方辰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他做不到不深究,也做不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去认真备考殿试,可是当他转头对上赵立年的目光时,他什么都说不出口,正如他替赵立年愤怒悲伤不值的时候,赵立年亦在替他担忧,于万千学子中脱颖而出,考取贡生,已是不易,怎能在这种时候分了心?方辰终于还是松开了手,跟着赵立年离开了,齐父没有出声挽留,对赵立年来说,赵立冬的那个小院儿才算是他的家吧。
等两人走远,齐墨叹了口气:立年当真是个好孩子,可惜了。
未必就是坏事。
吃一堑长一智,经此事之后,他们想必对这官场,对那皇家也多了一份认知。
何为伴君如伴虎?并非是这老虎好吃人,而是那难测的天心啊!朝朝堂,夕江湖,大起大落只在一念之间,有几人能看得破,受得起?待辰辰入了翰林院后,你势必要将他多留些时日,若实在不行,便将他外放出去。
齐墨道:孩儿心中已有计较。
齐父点点头,不再言语。
……赵立秋和赵立冬两人在家里坐立不安,却又不得不按捺住心中的焦急耐心去等待,方辰和赵立年此行是为了问科考的事,他们两人不好同行,只能在家等着,每隔一会儿就忍不住看一下时辰,却发现时间过得当真是缓慢。
如此熬了大半个时辰,方辰和赵立年终于是回来了,赵立秋和赵立冬连忙迎上去问怎样,方辰一听,心里又是一阵心酸,正要开口,却听到赵立年自己说了:我的诗词里有个字犯了忌讳,所以被作废了,不过不会被追究,倒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赵立冬哎了一声,忍不住道:怎么会这样?科考前先生不是特意教过你们哪些字是忌讳的吗?怎的还不小心用到了?刚一说完,就被身旁的赵立秋撞了一下。
赵立秋的心思比赵立冬多了好几个弯儿,光是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瞧出了不对劲儿,这种错误赵立年不可能犯,其中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方辰不会是这副模样,赵立年则更反常。
不过眼下正是敏感时期,过多的追问只怕会让两个人更伤心。
发生这样的事,也是无可奈何,只等三年后再来便是,反正你才十四,小的很。
赵立冬点点头:是啊,我等三年后再来便是,倒是辰辰,如今考上了贡生,可要好好准备,争取在殿试上露一手!方辰闷闷地点点头,却没出声,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将前前后后的事都细细想了一遍,皇上突然来这一手,摆明是不愿让齐家方家太得意,赵立年只是无辜被牵连的那一个,说到底,一切都是因为他!这个认知让方辰很难过,他跟赵立年一路相携至今,很多时候都是赵立年在照顾着他,他非但没有机会回报,如今反而还拖累了他!寒窗苦读多年,为的不就是能一朝登龙门么?如今赵立年明明已经登上了,却因为他而被无情地扫落下去,这让他如何能安心?这次殿试我不去了,待三年后,我再与你一道去考!赵立年一愣,随即怒道:你胡说什么!考上了贡生居然不去殿试,你是想抗旨还是想欺君?大哥嫂子他们还在聊城等着我们接他们入京呢!如今我已经是无望了,你好不容易才考上,岂可轻易说放弃?再说了,三年后,你与我一道去考,万一皇上再把我的成绩作废一次怎么办?你怎的还是如此糊涂?方辰本就是一时赌气之话,心里也清楚这是不可能的,这会儿挨了赵立年的骂,忍不住哭道:立年,都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平白无故受这种陷害!别哭,我都没哭,你哭这么伤心做什么?难道等以后当了官老爷,也时不时地掉眼泪吗?方辰是真觉得伤心难过,起初只是为赵立年遭遇的不公平而愤慨,如今想通其中关节,却又更多了一份愧疚,如果不是他,皇上不会跟赵立年过不去!辰辰,从我们决定要入仕途的那天起,先生就同我们说过,官场艰难,天心难测。
如今我只是早一步体会到了这一点而已。
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齐先生的错,是皇上心胸狭隘,不甘被方国公和齐先生要挟,却又不敢拿你如何,所以便用我来警示。
赵立年说完,看着方辰通红的眼圈儿,又缓缓道:或许,他还盘算着我会因为这件事对你心生间隙。
方辰的瞳孔微微收缩,他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他不敢说,却没想到赵立年却说出来了。
看到方辰的反应,赵立年笑了笑,拍了方辰的脑袋一下:所以我说,你这脑袋读书是比我强,其他方面可当真要差得远了,今后三年在官场,没有我陪着你,该怎么办哟!方辰摸了摸被打的地方:这三年,我会装聋作哑,等你三年后来找我就是了。
赵立年笑着点头:那就一言为定。
这一次,你要好好的准备,连同我的那一份都考回来!一定要在殿试上,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方辰又点点头,吸了吸鼻子,似乎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赵立年堵回去了:你我情同手足,没必要为了别人的过错说对不起。
……赵立秋和赵立冬并不知道两人在书房里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出来之后,两人的情绪似乎都变好了,方辰不再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赵立年脸上的笑容也没那么僵硬,赵立冬当即就松了口气,赵立秋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安,这太反常了。
之后的几天,赵立年和方辰果然就不再提之前的事,每日起早贪黑的准备即将到来的殿试。
殿试的题目由皇上亲自提出,而考生则是即兴发挥,写时策一篇,之后也由皇上亲自阅览,订下三甲排名以及三鼎甲之人选。
……赵立年考试成绩作废的消息连同方辰考取贡生的消息一同传到聊城,方怡和赵立夏甚至都还没来记得为方辰取得的成绩高兴一声就转而开始为赵立年担忧。
信中将赵立年为何成绩作废的理由写的清楚明白,以方怡的聪明,又哪里看不出这是皇上玩的又一出棒子加甜枣!先前那一系列的好事全都是为了这件事做铺垫,默许了齐父父子两来聊城,后又提升方侯爷为荣国公、封赵立冬正六品的闲差,如今终于轮到出棒子的时候,居然落在了赵家最大的希望赵立年的头上。
明明知道方辰不可能认祖归宗,明明知道他是靠着赵家才一路走到今天,结果一出手就想将他彻底的孤立起来!同时也遏制了赵家迅猛上升的势头!好一个皇上,好一番手段!亏得方怡之前还当他是心怀愧疚,有心想要补偿,如今看来,他退的那一步或许就只是因为方国公击溃了蛮夷!赵立夏同样也很担忧赵立年,他今年才十四虚岁,即便再聪明懂事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遭逢如此巨变,也不知他能不能想明白,若是他万一入了牛角尖,当真埋怨起方辰来,后果不堪设想。
或许我们应当立刻启程,前往京城!方怡摇摇头:不行!若是我们为了赵立年落榜一事劳师动众赶到京城,只会让皇上更加得意,觉得你们兄弟四人与辰辰的关系并非那么亲密无间,此后便会有更多挑拨离间地手段使出来,彻底将辰辰同你们区离开来。
赵立夏皱眉道:可是我怕立年想不开,伤了辰辰的心。
一旦心有间隙,他们可能再也回不到当初。
万一立年叛逆心起,或许还会将辰辰视为敌手!这种事暂时不会发生,这种时候,不论立年做什么,辰辰都不会怪他,甚至还会希望立年能骂他几句。
我们要再等等,等到殿试之后,让辰辰立刻回来接我们入京!赵立夏凝眉深思,终究还是同意了方怡的话。
虽然不能亲自入京当面开导,却还是可以写信的,在决定不即刻入京之后,赵立夏和方怡连夜写了两封长信,托左府的管家派人尽快送到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赵立夏凝眉深思,终究还是同意了方怡的话。
虽然不能亲自入京当面开导,却还是可以写信的,在决定不即刻入京之后,赵立夏和方怡连夜写了两封长信,托左府的管家派人尽快送到京城。
唔~~~~~今天不知道能更多少~~~~~第一更先上来······264、岂会不会恨?三月初一,风和日丽,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方辰天还没亮就醒了,扭头看了眼身旁的赵立年,今儿便是殿试的日子了,若是没有之前那回事,他们两人现在应当一起起床,沐浴更衣,吃过早饭后便前往宫外候着,可是如今,却只有他一个人出行,而赵立年只能在家中等他。
方辰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拢,这种情形又不是没有预料过,早在科考开始之前,他们两人就讨论过若是只有其中一人考上了会如何,当时他们商量的很好,不论谁考上了,都要好好的在官场打拼,等着三年后接应另一个,只是没想到世事无常,居然会出现这种始料未及的局面。
赵立年没多久也醒了,看到方辰正望着自己发呆,眼底是满满的悲伤和歉意,赵立年微微偏过头,只当没看到,翻身而起,又去推了推方辰:还不快起来,回头该迟了!方辰眨了眨眼,收起了心中纷乱的思绪,眼下不是乱想的时候,赵立年因为他而落榜,他必须连同赵立年的那一份一起努力,这才没有平白辜负了赵立年的牺牲!赵立秋和赵立冬几乎一宿没睡,不仅担心方辰今天的殿试,更担心赵立年的情绪,秦晓月前两天也回来了,听说了赵立年的成绩作废,当即转身去找熟识的翰林院里参与了阅卷的官员,还真让她把缘由给问了出来,回家来跟赵立秋和赵立冬一说,整个人都快要气炸了。
赵立秋和赵立冬也是这会儿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心里头对赵立冬也就更加的担忧起来。
方辰沐浴更衣出来之后,早饭已经准备好了,一家人围在一起吃过早饭后,方辰便要启程往皇宫那边走了,这一回倒是不用准备什么,只要人到就好了。
临走时,方辰眼巴巴地看向赵立年,赵立年冲他一笑:我就不送你过去了,有三哥三嫂陪着,应该没事。
赵立秋揽着赵立年的肩,笑道:我就在家陪立年,你们去吧,辰辰好好努力!方辰郑重地点头,转身毅然离去。
等人走远,赵立秋拉着赵立年回到院子里:跟二哥说说,难受么?赵立年哭丧着脸:二哥,换了你,你难受么?我当然会难受,所以才想来安慰你,立年,你做的不错,这些天,委屈你了。
听了这话,赵立年鼻子一酸,扑到赵立秋怀里大哭起来:二哥,我不甘心,明明我都已经考上了,为什么他要突然出现,为什么要把我拉下来!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能这般随心所欲!赵立秋轻轻拍着赵立年的后背,任由他哭了个痛快,能哭出来是好事,能骂对罪魁祸首更是好事!等到赵立年哭得差不多了,赵立秋才道:别去想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只回答二哥,你恨辰辰吗?赵立年抬起头,两眼红彤彤:为什么要恨辰辰?这又不是他的错。
赵立秋提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你能这么想,很好!二哥,你怎会认为我会去恨辰辰?且不说这么多年,我早已将他当做是亲弟弟一般看待,就只说他的身世,他和我们不一样,他爹爹是小侯爷,他娘亲是宰相之女,他应当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享尽万千宠爱长大的天之骄子,可就因为那心胸狭隘的皇帝,他变成跟我们一样的农家孤儿,与我们一道吃苦受累,尝遍人间冷暖,时至今日,他都不曾怨恨过任何人,我又岂会去怨恨他?赵立秋欣慰点头:辰辰自知身世之后,对我们的态度亲疏没有半分变化,他待我们如家人,我们自当永远是他的家人。
发生这样的事,我知道你会怨会恨,但我不希望你沉迷怨恨之中,那个人是皇上,是当年令方国公和齐先生都无可奈何,只得默默吞下苦果的人,我们又能如何?想想方伯伯,方伯母,再想想大嫂和辰辰,把你心中的怨恨都驱逐出去,等三年后,我们再来一场,好不好?赵立年抬起手,用力抹了把脸上的泪,重重点头:好!……彼时,方辰已经同其他的贡生一道站在了宫门外,他们面前的这道宫门,又称为龙门,乃是众位大臣上朝所经之地,龙门正门常年紧闭,非皇上亲临不得开,就连一国之母的皇后,一生也只能在册封大典时走过一回。
正门两旁是两道掖门,稍后他们将要从左边掖门入宫。
这些贡生中有不少是互相熟识的,偶尔低声交谈几句,脸上隐约都带了几分傲气和得色,不过,能从一众学子中脱颖而出考中贡生,也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方贤弟,上次的事多有得罪,还望方贤弟莫要见怪呀!不算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方辰后知后觉地转过头,待看清身旁之人之后,也微微侧了身子略微颔首:徐兄太多礼了,上次的事我都记不清了。
徐文才轻笑道:方贤弟年纪虽小,却惊才艳艳,又师从名师,想必平日里事情颇多,记不清这些小事也是正常,倒叫我捡了个便宜。
方辰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是当真记不清了,最近家中出了些事,实在是抱歉。
说完,又朝着徐文才鞠了鞠身。
徐文才忙托住方辰的手:哎呀,明明是我的不是,怎的轮到贤弟给我鞠躬,我这人平日里就爱说笑,贤弟可别往心里去。
到了这会儿,方辰也看出面前这位徐文才是个自来熟了,须知他们笼统才见了三回面,说不过五句话,这徐文才的言语间却十分地熟稔,甚至还直接称他贤弟,虽然如此,却又不让人觉得他是在刻意讨好,倒是颇有几分赵立秋的行事风格,方辰下意识对他的感官就好了那么一些,笑道:我刚刚也是同徐兄开玩笑的。
徐文才微微一笑,也不去戳破方辰的谎言,刚刚他的神情可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看来当真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只希望别影响了一会儿的殿试才好。
虽然两人同属竞争关系,但徐文才素来有自知之明,自己能考中贡生混个进士已是意外之喜,想要再进一步怕是难了,面前的这位却不一样,他是真正的天资聪颖之人,又遇上了名师伯乐,小小年纪却才华横溢,若是因为一些其他缘故而没能发挥出应有的才华,那就太可惜了!片刻后,有翰林院的大人出来领他们入宫,入宫前,那位大人又交代了一番入宫后觐见的规矩,这些礼仪大家一早就被专门教导过了,这会儿也不过是再听一遍,确认一下。
之后,众人随着那位大人从掖门入宫,踏进皇宫门槛的那一刻,方辰的心微微一动,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气势巍峨的大殿,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子说不出的情绪,似有万丈豪情,又有满腹辛酸,往事种种闪过脑海,无数学子寒窗苦读数十载,为的不就是这一朝登龙门!这无数学子中也包括了他方辰和赵立年!思及赵立年,方辰拢在袖子里的手不禁再度握紧,今日他们兄弟两人本可一同登进龙门,只可惜……方辰的看向大殿的目光顿时变得幽深,好似一汪寒潭,深不见底。
走过宫门之后,方辰微微垂下头,不再去看那金碧辉煌的大殿,只跟着领路大人一步步往前走,再踏上一层层的台阶,之后,便入了大殿,随着众人下跪行礼。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头顶远处传来,好似隔了层什么:这些便是今年新进的贡生了?回皇上,今年大恩科,天下才子云集京城,共录取贡生二十九位。
方辰目光一寒,什么二十九位!原本当是三十位的!之后,便是那位翰林院的大人诵读这二十九位贡生的名字,被点到名字的人均上前几步,向皇上行礼,间或还会被皇上提问几句。
听到自己的名字,方辰敛容精心,上前几步,俯身行了大礼,朗声道:学生聊城方辰,见过皇上!远处之人似乎笑了两声:方辰,可是左大名士的爱徒?回皇上,学生确是师从左穆大名士。
朕可听说,你的模样酷似齐墨,齐爱卿的俊美儒雅可是名扬天下的,来来,上前几步,让朕看看清楚。
方辰抿了抿唇角,应了一声,又往前走了几步,抬起下巴,目光却往下压了压,隐约只能看到眼前有一片明黄,想来那就是九五至尊了。
不错,不错!当真是有八分相似,看来我朝又要出一位美男子了!哈哈!皇上心情大好,大殿上其他官员也笑着应和了几句。
方辰垂手而立,面容沉静,丝毫不为大殿上的气氛所染,这份定力看的皇上十分满意。
不愧是齐家的人,虽是流落在外长大的,却有齐家人的风骨!方辰之后,又有其他人被一一觐见。
等所有人的名字都被念过一回,这殿试也开始了,并非是一对一的问答,而是皇上出考题,一众贡生当场答题。
大殿两旁早就已经备下了不多不少二十九张矮桌,以供二十九位贡生答题。
这一场,乃是时策,方辰听着皇上出了考题,思索片刻后便有了一番思路,只是在抬手取笔的时候,也不知为何,他突然抬头,目光不经意间撞上了高坐龙椅之上的皇上,那是一张比声音更苍老的脸,可是那双浑浊的眼睛却透着精光,整个人一派高高在上的模样,透出一股子将一切尽握手中的优越感。
尽管那个人此刻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尽管他没有怪罪自己的失礼,可方辰却觉得心中一阵气血翻滚,被死死压在心底的情绪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这才发觉,自己并不是不恨的,只是仇人太遥远,太强大,所以才选择了忘却,如今只是这么看了一眼,心中的怨恨便是再也无法忽视,他是那样的鲜明!如果不是他,他的爹爹和娘亲会依然好好的活着,他和姐姐也不用受那么多的苦楚!如果不是他,他也不会自幼与亲人分离!如果不是他,立年也不会遭遇如此不公!别以为他看不出立年这几天的苦苦忍耐,因为他的每一个笑意都没有达到眼底!这一刻,方辰突然放弃了原本的打算,他也完全不记得自己刚刚的构思到底是什么,但是他的脑子却是如此清明,他缓缓握住毛笔,沾上浓墨,悬于纸上,片刻后,手腕微沉,运笔如飞。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不是他,他的爹爹和娘亲会依然好好的活着,他和姐姐也不用受那么多的苦楚!如果不是他,他也不会自幼与亲人分离!如果不是他,立年也不会遭遇如此不公!别以为他看不出立年这几天的苦苦忍耐,因为他的每一个笑意都没有达到眼底!这一刻,方辰突然放弃了原本的打算,他也完全不记得自己刚刚的构思到底是什么,但是他的脑子却是如此清明,他缓缓握住毛笔,沾上浓墨,悬于纸上,片刻后,手腕微沉,运笔如飞。
第二更~~~~~~~265、状元方辰的这篇时策写的可谓是酣畅淋漓,几乎一气呵成,偶尔的停顿也只是为了斟酌遣词酌句,在他对面的徐文才每每抬头,都能看到方辰运笔如飞的模样,脸上的神情更是难以言喻,眉头微皱,端严肃穆,又带了些许破釜沉舟的气势,仿佛他写的并不是一篇时策,而是某种人生大事。
此番夺魁呼声最高的刘恣青,正坐在方辰的下手边,他的答题似乎进行得也很顺利,中途只停顿过两回,第二次的时候匆匆扫了一眼全场,在看到身旁的方辰时微微愣了一愣,原本笃定的心态突然有了一丝动摇,直觉将会有什么事发生。
皇帝靠在龙椅上,目光慵懒地扫向全场,光从答题的神态来看,便能分出个一二三等来,像方辰刘恣青这样的自然是胸中有墨,下笔不慌不忙,写出来的文章定然也不会差了太多去,而如徐文才那般,时不时便停下笔来皱眉思索,又隐约有修改的架势,想来也不太可能问鼎三鼎甲。
目光扫了一圈儿,最终还是回到了那个最小的身影上,不愧是方家和齐家的后人,模样随了舅舅,那双眼睛却更像方家的人,聪颖更是自不必说,性情倒是有几分当年齐相的风采。
看着这怎么看都让人挑不出一丝不满来的小小美少年,皇帝的心也莫名地柔软了几分,耳听千遍,终究不如眼见一面,只这一面,他已经明白为何性情倔强的方侯爷会让了那一步,为了沉寂多年的齐家也忍不住齐齐出动,若是他有这样一个孙儿流落在外,怕是要比他们两家更难耐!这样好的一个孩子,谁不想搂在怀里好好地护着?谁不想看着他一步步的成才!方家和齐家能忍到现在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看着看着,皇帝突然有一丝的后悔,方辰如此俊美优秀,那他身边那个同他一齐长大,不仅没有被他彻底地比下去,还能时刻跟上他步伐的赵立年又该是什么模样?想来必不会太差,否则左穆也不会将他一同收为闭门弟子。
不过,这一丝的后悔很快就消失了,赵立年同方辰年纪相当,即便今年科考失利,三年后再来也不迟,而且还能磨练磨练性子,也不失为一桩坏事。
只可惜,此刻的皇帝没有料到,在他有生之年竟再也不曾看到赵立年参加科考,即便是在他驾崩之后也不曾有过,赵立年也成了当朝唯一一个举人出身的大员。
时间似乎过得很快,待方辰放下手中的毛笔之时,天色已经临近正午时分,他细细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文章,心中最后做了一次权衡。
一直到殿试时间结束,方辰都没有再动过笔,他将手中那篇完全与殿试题目不符的时策交了上去,然后如来时那般,挺直了脊椎从容离去。
……赵立冬和秦晓月自从早上将方辰送到宫门外就一直没有离去,这会儿看到一众贡生从宫里出来,立刻就迎了上去,直接把方辰接回家去了。
让原本还打算邀请方辰一同去喝茶的刘恣青徐文才等人落了个空。
此刻的方辰完全没心思去喝茶聊天结交朋友,他只希望皇上看到他写的文章之后不会大发雷霆,进而将他的进士头衔剥夺了去,不过就算落得同赵立年一般的下场,他也不后悔,男儿生于天地间,总该有应有的坚持!三进三出的小院儿里,赵立年在赵立秋怀里大哭了一场,心中郁结之气散了不少,这会儿面对方辰也有心情笑着问他考得如何了。
方辰抿了抿唇角,低声道:不算太好,不过也不太差。
赵立年倒是没有起疑,他了解方辰素来谦逊的性子,会这么回答也在预料之中。
秦晓月看看赵立年,又看看方辰,道:既然都已经考完了,不如今晚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大家也都放轻松一下。
对于三嫂的提议,方辰和赵立年自然点头称好,赵立秋和赵立冬就更不会有异议了。
……殿试的答卷是由皇帝亲自阅览评判,偶尔也会有大臣相佐,但最终三鼎甲的人选则是要由皇帝以朱砂笔钦点。
待一众贡生离去之后,皇帝并没有立刻阅卷,而是小寐了一会儿,又吃了些茶点,这才坐回龙椅,开始批阅文章。
二十九份答卷叠放在龙案上,皇帝本想先找出方辰的那篇来看,却在一连翻了好几份答卷都没找到他的名字之后作罢,总是要在一天之内看完的,谁先谁后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跟在皇帝身边多年的太监总管心知皇帝的喜好,特意命御膳房备了不少茶水点心,好在皇帝疲惫之时及时送上解乏,谁知道这一回竟然都没用上,才小半个时辰,皇帝就已经批阅完了五六份的答题,之后便捧着其中一份看得乐此不疲,面上满是赞赏之色,太监总管趁着给皇帝递茶盏的功夫,匆匆扫了一眼那张答卷的考生,是刘恣青刘家大少的,难怪能得陛下赏识。
此次大恩科开考之前,不少人都言这位刘家大少不出意外定能三鼎甲之内,有五成以上的可能一举夺魁!果不其然,皇帝最终拿起了朱砂笔,却在即将落字批阅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将那朱砂笔放了回去,太监总管有些诧异,却并没有表现出分毫,而是规规矩矩地退回到原本的位置,眼观鼻鼻观心。
皇帝本想给刘恣青批上状元,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方辰提笔狂书的模样,顿时就想等看了方辰的文章之后再做定夺。
等他翻出方辰的文章,只扫了一眼就怔住了…………秦晓月所谓的好地方原来就是坐画舫游江,请几个名妓唱唱小曲儿,晚上再顺便一道赏个月。
赵立秋到了地方之后,颇有些哭笑不得,这三弟妹可当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别人家的妻子谁会带着自个儿丈夫一道招歌姬的?就算赵立冬是个老实木讷的,那也是个男人!她就不怕有个什么万一?方辰和赵立年倒是不太在意,他们来京城的这两个月里,也曾跟宗学的那些少爷世子们一同出去游玩过,知道京城里都时兴些什么。
这会儿看到赵立秋一脸无语的模样,还会小声地告诉他:二哥,这里的歌姬都是卖艺不卖身的。
谁料,赵立秋听了更是无语:你们又是如何知晓的?两人顿时露出一丝心虚,更小声地把来龙去脉解释了一番。
赵立秋听了,暗自放下心来,与他所料相差不远,想来有齐家看着,两小子也不太可能跟京城里的纨绔子弟混到一块儿去,若是宗学里那些肯念书的贵族弟子,多多结交也无妨。
秦晓月看到他们一上船就凑到一起嘀嘀咕咕,还只当他们是没来过,当即笑得很得意:这些可是你们聊城没有的,好玩儿吧?赵立冬捏了捏她的手:莫要说的好似你跟我们不是一家人似的。
秦晓月这才发觉自己无意间说了错话,嘿嘿笑了两声,又招呼赵立秋三人坐过来一道吃东西:别看这是画舫,厨子的手艺可好了,跟嫂子有的比呢,你们也尝尝看!等到吃饭时,秦晓月也不知从哪里变出了几坛子酒来,据说是从一位好友家中抢来的,说得好似这酒天上有地上无,不喝一杯可就太罪过了。
听了这话,大家自然都要捧场,就连素来不大喝酒的方辰都跟着要了一杯。
其实,只有秦晓月自己知道,这酒什么来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让大家都大醉一场,将连日来心中的苦闷统统都发泄出来,哪怕到了明儿酒醒的时候,一切都没有变化,可心里却还是会有些不同。
可是这一回,秦晓月却料错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一夜之后,一切会发生那么大的变化。
……刘恣青从宫里出来之后,整个人都轻快不少,脸上更是洋溢着志得意满的笑容,全无往日里的谦虚谨慎,待回到家中,却被刘父碰了个正着,当即就是一通训斥:金榜都还未揭晓,你张狂什么?从来不会与父亲顶嘴的刘恣青此番也终于壮着胆子回了一句:这场殿试,孩儿有九成的把握能一举夺魁!你也说是九成,而非十成十的把握!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人外有人天外天,不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刻,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而且,莫要小看任何一个人,哪怕对方再不起眼!刘恣青心下有些不服,却还是乖乖地听了父亲的训斥,心知父亲总是为自己好的,谦虚一些也并没有坏事。
刘父骂过儿子之后,心里也有几番激动,这些年来,几大家族几乎都出过三鼎甲,唯独缺了他们刘家,此番也该轮到他们了,更何况,他的儿子他清楚,肚子里都是真才实学,一举夺魁也并非无可能。
这样一想,心中更是活络,刘父琢磨了一会儿,回屋取了些东西便匆匆离家,前往皇宫打探消息,看看时辰,这会儿皇上应当已经批阅完了答卷,三鼎甲之名也该定下了。
事实上,三鼎甲之名也确实是定下了,不过状元不是刘恣青,而是方辰!一首论国策,让皇上看了整整两个多时辰,最后甚至连夜招太子和三皇子进宫。
作者有话要说:这样一想,心中更是活络,刘父琢磨了一会儿,回屋取了些东西便匆匆离家,前往皇宫打探消息,看看时辰,这会儿皇上应当已经批阅完了答卷,三鼎甲之名也该定下了。
事实上,三鼎甲之名也确实是定下了,不过状元不是刘恣青,而是方辰!一首论国策,让皇上看了整整两个多时辰,最后甚至连夜招太子和三皇子进宫。
最后一分钟,第三更~~~~~··266、亮爪金榜一出,轰动全城,新科状元居然是方辰!那个方才十三岁的小小少年!只短短一天的功夫,有关方辰的一切再度被人深挖出来,小小山村的孤儿,随着出嫁的姐姐借住姐夫赵家,后来随赵家迁往聊城,偶然被左大名士的长子看入了眼,得他启蒙两年,继而以八岁稚龄考上秀才,更是连中三个案首!之后,又当众问倒左大名士,当日他问倒左穆的论题至今仍被无数学子争辩不休,也正是因为那一次,他被左大名士正式收为入室关门弟子!再然后便是五年之后的今日,因年纪太小而不太被众人看好的他竟闷声不响、一举夺魁!五岁启蒙,八岁考秀才案首,十一岁得举人解元,十三岁又中新科状元,小小年纪连中三元,不落一回!此等过人天资,实乃文曲星下凡啊!……城中百姓议论纷纷,各大家族里却是另一番计较,历来科考的三鼎甲大都是从各家族中挑选,此番大家当真都以为状元郎会是刘家刘恣青,毕竟他的才貌在年轻一辈当中算是相当出彩,而且刘家也有好些年没有出过如此优秀的人了。
至于那方辰,当真是没人太看好,毕竟他还太年幼,才十三岁而已,就算他天资聪颖,可这三鼎甲不光是为了挑选会读书的才子,更多的还是皇上在为朝廷挑选人才,考虑的是方方面面的问题。
即便是看在左穆的面上,给他一个探花便已是足够,却不成想最终居然钦点他为状元。
刘恣青更是不服,他自问自己殿试时写的那篇时策很是不错,之后也默写出来给先生和父亲都看过了,得到的评价都很高,他本以为这次十之八、九是能夺魁了,甚至一度没能压下心头的喜悦之情,还被父亲训斥了一顿。
以刘恣青的背景出身,其实并不是非要有状元这个头衔来锦上添花,只不过所有人都觉得那个状元理所应当是他的,甚至连他自己都是这么认为,可到头来居然被一个十三岁的半大孩子给夺了去!看着自己名字上面明晃晃的方辰二字,刘恣青就好似被人当众打了一记耳光,不疼,却刻骨铭心。
知子莫若父,刘父在得知自家儿子最终考了个榜眼的时候,心里一沉,顿时就明白刘恣青这一回怕是要好一阵转不过来了。
此刻看到刘恣青的神情,齐父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一篇文章放在了刘恣青的面前:看看你就会明白了。
……当捷报传到小院儿里的时候,一屋子人都呆住了,方辰更是目瞪口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的一时之气居然还能换来个新科状元?这皇帝也太奇怪了!等回过神来,赵立冬和秦晓月高兴得难以自己,甚至都忘了搭理上门来送捷报的官差,这可是状元啊!新科状元!方辰居然考上了!他当真做到了,连同赵立年的那一份一起考上了!方辰愣愣地看着官差送来的喜报和明儿去宫里受封时要穿的衣服,脑子浑浑噩噩,心里并没有太多的喜悦,几乎下意识地就转过头去看赵立年。
赵立年的脸色十分苍白,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辰辰,恭喜你,我有些不舒服,先去躺会儿,等下再来。
说完,也不去看方辰的反应,转身就朝着后院儿跑过去,直接冲进了屋里,插上了门栓。
原来,他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大度,原来,他不是不羡慕的!他羡慕的不是方辰的状元之位,而是方辰终于一朝冲天,成了真正的人中之龙!这么多年以来,赵立年不是不知道方辰比自己聪明,但是他从来都不在意,更不会羡慕嫉妒,因为他相信自己也不会太差。
事实证明,他果然没有太差,但凡方辰能做到的,他也都能做到,只是比方辰差了那么一点点,但他不介意,因为他们是手足情深的兄弟!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跟随方辰的脚步,也习惯了自己的光芒被方辰所掩盖,但他从来没想过要超越方辰,他想做的从来都只是站在方辰的身旁,与他一起将赵家一家人带向更好的日子,在方辰需要的时候提点他甚至护着他。
可是现在,方辰状元及第,而他名落孙山,他们已经成了两个世界的人了,他再也没有资格站在方辰的身旁,状元的身边,应当站着榜眼探花,应当站着同期进士,而不是他这个小小的举人!就算他可以说三年后再来,可是这三年的时间,方辰会走到哪一步?一步落,步步差,他们也许再也不能比肩了!这,才是让赵立年难以释怀的根本原因!眼看着赵立年突然跑开,方辰下意识就要去追,却被赵立秋给拦住了:你这会儿不能离开。
我去看看立年,别担心。
方辰咬了咬唇,终于点头,心里愈发的讨厌那皇帝,他明明写了那样的文章,居然还给他状元,这皇帝难道是受虐狂,非要人骂他才高兴吗?被晾在一旁许久的官差并没有露出丝毫的不满,这院子里的几位可都不是他能得罪的,只是,这一家的人似乎有些奇怪,往年中了状元的人家,谁不是高高兴兴欢天喜地的,怎的轮到这一家人,还没笑上两声就换上一副愁苦的神态,尤其是那小小的状元郎,非但没笑一声,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好似这状元是个烫手的山芋一般!这要说出去,谁会相信?……金榜揭晓之后,众位进士的殿试答题也陆续传出宫外,其中以方辰的那篇论国策传得最快最广。
学子们是抱着学习的姿态阅读,而官宦人家则是想通过这篇文章揣测皇帝的心意。
然而,不论最初拿起这篇文章的人适合心态,当他们看完全篇之后,十之八、九都会露出同样的神情,发出同样的感慨,皇帝的心思不必去猜,方辰的状元乃实至名归!这篇论国策,语句华丽,观点鲜明,遣词犀利,字字玑珠,敢言人之所不敢言,敢为人之所不敢为。
实在让人难以相信,此文竟是出自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之手。
刘恣青看过之后,长叹一声:败在此人手下,我心悦诚服。
……荣国公府,方国公仰天大笑:不愧是我的曾孙儿,有方家人的气魄,写得好!骂得好!此等昏君就当好好的骂一回!老爷,你小点儿声,隔墙有耳啊。
方国公哼了一声:怕什么!我曾孙儿这么厉害,还不许我笑两声!我不只要笑,我还要为他写一篇书评!老爷!请三思!你素来自称是粗人,岂可突然动笔写评,被人趁此抓了把柄可如何是好?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辰儿啊。
方国公悻悻地扔了笔:我这个当祖爷爷的,反倒还不如曾孙儿有气魄!……齐府里,齐家父子三人相视而笑:这小家伙,居然连我们都给骗过去了。
若不是这篇论国策,我还真没瞧出他居然还有这般血气方刚的气性,想当年,我家先祖指着太祖皇帝的鼻子骂的时候,可也没敢说得如此直白犀利。
齐墨难得笑歪了身子:我真好奇,皇上看到这篇论国策的时候,会是何等的心情。
他居然还钦点了辰辰为状元,真是难得!齐父微笑:这不奇怪,这样更能显示他身为帝王的胸襟气度,殿试的文章历来都是瞒不住的,辰辰的这篇文章气势磅礴,酣畅淋漓,所言皆为国之实情,其中所提的建议也颇有可行之处。
我先前确实没有想到,辰辰居然聪明至此。
父亲先前还担忧辰辰的性子太过弱柔软纯善,如今看来,他那一副乖巧的模样都是表象啊!小小年纪,竟然连真龙天子都敢去惹!也不知这性子像谁。
齐墨笑道:像谁还用说吗?当然是方国公了!……三皇子屈指弹了弹手中的宣纸,眼底是满满的笑意:我就说那小子是在扮猪吃老虎,这一下,露出爪子了吧!新科状元的这篇论国策确实写的振聋发聩,只是此举却并不可取,在殿试之上如此锋芒毕露,竟丝毫不担忧自己会招天威震怒,惹灭顶之灾吗?三皇子笑着摇摇头:先生此言差矣,富贵险中求,若是在其他时候其他地方写出这篇文章,远远起不到现如今的效果。
父皇不是昏君,不是那种听不得忠言逆耳之人,更不会做出怒斩忠臣之事,所以,他这一步走对了。
否则,你以为这状元帽会落到他的头上?一旁的老者微微摇头,似乎仍然不太赞同这种做法。
三皇子也不在意,点点下巴,喃喃道:方辰是这样,那跟他一起的赵立年想必也不会差了太多,这一回他吃了父皇的闷亏,也不知会是何反应。
说起来,方辰的这篇论国策,或许也有几分是为了赵立年而骂的也不一定。
……东宫里,太子刚刚向左穆父子道喜之后,便匆匆出了门,左穆依旧在看方辰的那篇论国策,看来是十分的满意,有徒如此,当先生的当然会满意。
就连左柳都十分开怀,这个孩子可是当年他先捡到的!后宫里,淑妃正亲自为皇帝泡茶。
皇帝将手里的纸往桌上一放:这篇文章你也来读一读。
淑妃先将茶盏递到皇帝手里,擦干净手上的水渍,这才拿起那篇文章,细细阅读起来。
看了几眼,眉头就微微挑起,心下颇有些吃惊,难道那个穿越的人不是姐姐方怡而是这个弟弟方辰?总不会是两个人都穿越的吧!这篇论国策写的也太大胆了,几乎通篇都是在间接批判这个国家管理者能力不足,所以才导致了国力不够强盛,外敌敢贸然来犯,百姓不够安居乐业,偏偏他又说得十分正气凌然,举出的问题又十分尖锐具有代表性,还都相对提出了自己的论点,字里行间不带一丝个人情感,就是一篇调查汇总报告兼时事论文,写得是相当精彩!若不是知道这国家的管理者就坐在她面前,她当真要拍手叫好!爱妃以为如何?淑妃笑道:这新科小状元的字倒是写的真不错。
皇帝也笑起来:爱妃你明知朕问的是什么。
淑妃当然知道,不过这篇文章牵涉太多的国事,她一个后宫妃子不能做太多的评价,心下斟酌片刻,才道:这文中所言之国事,妾并不大懂,也不知是否当真如此。
但从这篇文章来看,确实写的很精彩,读过之后,好似看到了一个忧国忧民的小小少年,又似乎看到了一个更加强盛的帝国,内心不禁胸潮澎湃。
皇帝哈哈大笑:爱妃果然是个妙人,难道爱妃就没看出来,这文章通篇都在指责朕的无能,所以才导致了蛮夷敢来屠城。
这个,妾还当真不曾看出。
淑妃想了想,又道:不过,妾却知道,英明神武如太祖皇帝,当年也曾被人指着鼻子大骂昏庸无能。
所以即便朕知道这小东西是在拐着玩儿的骂朕,朕也钦笔点了他状元郎。
此等良相之才,朕若不加以重用,岂不当真成了庸君?淑妃掩嘴轻笑,心里暗想:原来你也明白自己是个庸君!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妾还当真不曾看出。
淑妃想了想,又道:不过,妾却知道,英明神武如太祖皇帝,当年也曾被人指着鼻子大骂昏庸无能。
所以即便朕知道这小东西是在拐着玩儿的骂朕,朕也钦笔点了他状元郎。
此等良相之才,朕若不加以重用,岂不当真成了庸君?淑妃掩嘴轻笑,心里暗想:原来你也明白自己是个庸君!第一更~~~~~~~~·267 状元郎壮壮觉得自家爹爹娘亲这些天又总是见不到人了,早上醒来的时候,被子里总是只有他一个人,还常常奇怪地睡在了弟弟的身旁,不过有可爱的弟弟陪他玩儿,还有二婶儿给他穿衣服洗脸喂饭饭,小家伙也就不在意自家爹娘的疏忽了。
方怡和赵立夏最近确实很忙,自从上次收到京城里送来的书信,虽然心里担心赵立年,却也明白他们一家到了该进京的时候了,准备进京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家里这边所有的产业也全部要安排妥当,边城那边早在赵立秋回来之前就已经安顿好了,而且还有秦家的下人在那儿盯着,暂时应该不会有问题。
王家兄弟这会儿已经算的上是赵家的心腹大臣了,待赵家举家迁移到京城之后,这聊城的产业就全部都要交到他们手里,方怡唯一担心的,就是这兄弟两都太厚道,脑子不够灵活,遇到什么事儿不大变通,不过有白城山在,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城里的这几间铺子,方怡已经不打算再去招什么掌柜的了,就让赵立秋从边城带回来的那几个孤儿来管理,经过上次的那一回事儿,这些孩子的人品还是值得信任的,当然,也不能全部交给他们,还要托给白城山,让白城山当总掌柜,十天半月就去看一回。
当然,这次托付的时间太长,不能让白城山白看了,铺子里的盈利要拿出两成分给他。
白城山听赵立夏和方怡一脸严肃的说这回事的时候,起初还一口回绝,想想之后便也同意了。
在商言商,亲兄弟都要明算账,而且,这般算清楚之后,两家的情谊才能不受钱财的牵扯,更加牢固也更加长久。
眼看白城山点头,赵立夏忙把一早准备好的契约拿了出来,同白城山一道签字画押,闹的白城山哭笑不得:你们这是打算跟我划清界限?方怡笑道:白叔你可是我们一家的恩人,我们哪儿能跟你划清界限啊!这不是怕白叔你回头不肯收我们的银子么!有了这个,白叔你要是不收,我们就直接送到婶儿手里去!赵立夏也道:白叔,当年如果不是你,我们一家也不会有今天,大恩不言谢,这些年来,我们也从不曾跟白叔说一个谢字。
如今,辰辰高中,立冬也是个正六品的官员了,我今儿先替弟妹几个说一声,谢谢白叔!将来白叔若有任何差遣,赵家上下定不会推辞!说罢,赵立夏站起身,冲着白城山就是深深一鞠躬。
白城山满脸欣慰:好,好!你们的心意我就收下了。
除了白家,还有杨婶儿一家,赵立夏和方怡这些日子也没少过去,三妞儿得知方辰果然高中了,又是哭又是笑,比方怡还激动了许多,心里高兴赵家这些小子终于出息了,却又想到他们即将要前去京城,将来想要再见怕是很难,顿是又难过不舍起来。
方怡原本是个理性的人,却也被三妞儿感染,落了几回泪,倒是杨婶儿看不过眼,道:这明明是好事,你们一个个的,哭丧着脸做什么!又不是不回来了,一年总要回来一趟的吧?到时候不就能见着了?赵立夏也道:清明时节定然是要回来的,新年若是有机会,也自是想回聊城来过。
方怡擦了擦眼角的泪,笑道:到时候,你们也可以去京城找我们,我们一道去京城逛逛也好。
哟,那感情好!我这辈子还没出过这聊城呢!一时间,院子里又满是欢声笑语。
如此又过了半个月,京城那边的回信还没到,不过却有皇榜送下来,原来,竟是那赵家的方辰被皇上钦点为新科状元!消息传开,整个聊城都轰动了,那个孩子才十三四岁吧!居然就考上了状元!这可真是了不得啊!就连方怡都傻眼了:你说什么?辰辰他考上了状元?唯独壮壮歪着脑袋,好奇地盯着来送喜讯的官差看,状元?那是什么?可以吃的东西吗?……就在所有人都在为那篇论国策震惊的时候,话题中心的人却满脸担忧地蹲在一扇门前:立年,你怎么了?屋里传来赵立年有些沙哑的声音:我没事,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方辰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哪里还有半分考上状元郎的喜悦:立年,我错了!笨蛋,你错什么了?你做得很好,连同我的那一份一起考上了!方辰吸吸鼻子:可是你不高兴。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许久后,才听到赵立年的声音:辰辰,我们已经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方辰没有问哪里不一样,身为知己,他当然明白赵立年的意思,他们不一样了,从他考上了贡生而赵立年却落榜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不一样了,站的高度不一样了,所追求的目标也不一样了!他们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一起挤在被窝里彻夜争辩课业、誓言要出人头地的小小少年了,因为他们其中一个人已经出人头地了!方辰没有再说什么,他站起身,缓缓地转身离去,夕阳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身影拉的老长,透着浓浓的孤独感。
没有人知道,这位小小的状元郎此刻的内心有多难过,多后悔,如果知道他的那篇慷慨激昂的策论会让他获得状元之位,他情愿交白卷!在方辰的心里,努力参加科举的目的从来都只是为了出人头地,让一家人名正言顺的入京,过更好的日子,然后跟亲人团聚,如今,他虽然考上了状元,却让赵立年伤心了,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比起状元郎的头衔,他更在意与赵立年的情谊!这一晚,方辰再度彻夜难眠,他蜷缩在被子里,只觉得浑身冷冰冰的,满心孤寂的滋味,等到天微微发亮,门外有人在轻轻敲门,他知道那是立秋哥在唤他,可是他不想动,脑子里昏沉沉的,四肢沉甸甸的,提不起一丝力气。
赵立秋敲了会儿门,没听到动静,立刻推门而入,丝毫不在意里面的人如今是个状元郎了。
刚推开门,一眼就瞧见被子鼓起的一块,可是却看不见脑袋,他连忙走过去,把方辰从被子里拉出来,看到他的连红扑扑的,探手一摸他的额头,果然滚烫!怎么好端端的病了!乖,躺着别动,我去找大夫!赵立秋叮嘱了两句,忙转身出去叫人。
秦晓月自幼在军中,习惯了凡事自己动手,赵立冬更是没有使唤下人的习惯,所以这院子里的下人屈指恪守,伺候的丫鬟更是一个没有,就只有几个老妈子负责平日里洗衣做饭的活儿。
赵立秋匆匆忙忙在院子里找到赵立冬,顾不得此刻是一大清早,喊道:快去请大夫,辰辰病了!另外再去看看立年!秦晓月也刚起床没多久,听到动静忙跑出房:我去找大夫来,立冬你去看看立年。
赵立冬点点头,刚迈出几步又想起什么:今儿不是辰辰去宫里受封的日子吗?这可怎么办!赵立秋脸色一变:完了!晓月,先别去找大夫,直接去齐府,问问齐先生该怎么办!好,我这就去。
秦晓月说着,人已经跑出了院子,直奔马厩而去,牵出那匹白马,直接翻身上马。
京城里确实不许策马,但秦晓月是武将,又是将军之女,偶尔策马一回,也不会有人敢去寻她的错处,况且这一大早的,她走的又是人少的路,一路看到她英姿的人还真不多。
方辰躺在床上,只觉得难过极了,原来是生病了吗?不知道赵立年会不会觉得这是他在用苦肉计,他们还有可能回到以前吗?赵立秋很快去而复返,手里端了盆水,正拿帕子沾了水往方辰的额头上敷着:辰辰,你觉得哪里难受?方辰委屈地撇了撇嘴,突然问道:立秋哥,你会不会也不理我!赵立秋一愣,随即敲了他一下:胡思乱想什么呢!就算你是状元郎了,也还是我弟弟,我干嘛不理你?怕你不认我这个哥哥还差不多。
我不会的!我发誓!看着方辰严肃又急切的模样,赵立秋叹了口气,心尖儿有些细细的疼痛,他把方辰扶起来,圈在自己怀里,轻轻拍着他:谁都不会不理你,立年只是突逢大变,一时想不开,要不了多久就会好的。
相信我,嗯?方辰靠在赵立秋怀里,这才觉得有了一丝丝心安,他点点头:嗯。
赵立秋笑了笑:乖,你这么出息,我们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会不理你?有这胡思乱想的功夫,倒不如想想什么时候去把大哥大嫂他们都接过来,还有你的小外甥,你可有小半年没瞧见他了吧,现在可是聪明又机灵,越来越像你了。
想到远在聊城的家人,方辰也不禁笑起来:嗯,可想壮壮了,也想姐姐和立夏哥,还有二嫂,还有小外甥呢!你很快就能看到了。
看到方辰终于笑起来,赵立秋暗自松了口气,又道:对了,今儿是你受封的日子,可能等会儿要你带病出门,你能撑得住吗?方辰抿了抿唇角,突然露出一抹坚定的神色:我能的,既然已经考上了状元,我当然要去!不能再给那个昏君伤害我们的借口了!赵立秋也不知方辰这样的反应是好还是坏,不过心里头对那个皇帝也是厌恶至极,听到方辰这么说,也只是叮嘱了一句: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出口,他到底是皇帝,你可不要做出什么傻事来!方辰道:我懂得该怎么做,立秋哥你放心吧!那好,我先给你拿衣服换了,等会儿你三嫂请了大夫过来再给你瞧瞧,争取撑过这半天。
方辰点点头,没有出声提醒赵立秋,今儿除了御前听封之外,还要同一众进士们骑马游街,只怕要花上一整日的功夫才行。
赵立秋捧来了昨儿官差送来的一整套状元服,给方辰换上,里面水衣水裤,外头大红罗圆领袍加身,下着大红罗裙,腰上束着红蟒玉带,再带上金华乌纱帽,帽上的簪花皆为银制,饰以翠羽,足蹬黑色朝靴。
这一身状元服更衬得方辰肌肤温润如玉,双目黑亮如辰,五官精致如画。
这样的方辰走出去,谁能不夸一声小小状元郎,翩翩美少年!谁能不看迷了眼!又有谁家姑娘能不心动!作者有话要说:赵立秋捧来了昨儿官差送来的一整套状元服,给方辰换上,里面水衣水裤,外头大红罗圆领袍加身,下着大红罗裙,腰上束着红蟒玉带,再带上金华乌纱帽,帽上的簪花皆为银制,饰以翠羽,足蹬黑色朝靴。
这一身状元服更衬得方辰肌肤温润如玉,双目黑亮如辰,五官精致如画。
这样的方辰走出去,谁能不夸一声小小状元郎,翩翩美少年!谁能不看迷了眼!又有谁家姑娘能不心动!唔,查资料查的有点儿晚了~~~~268 所谓亲人待换好了衣服,那头秦晓月也带了齐府的大夫回来,同时也带来了齐父的话,天威不容藐视,今儿御前听封方辰必须要去。
老大夫看到方辰的瞬间,不由一愣,仿佛依稀看到了当年的齐家二公子,不过老大夫很快就收起了这份吃惊,笑容和蔼道:还请方公子伸出左手,待我为你把脉。
方辰忙伸出左手,将衣袖往上撩起。
老大夫探过脉,又细细询问了一番,末了才道:方公子是染了风寒,并无大碍,待我开两剂药方,再好生休养几日便能痊愈。
听闻方公子今日要去御前听封,我这里有几粒药丸,用温水服下,可使方公子的精神好上些许。
赵立秋接过老大夫递过来的小瓷瓶,道过谢后,忙又去端了碗温水来,让方辰把药丸服下。
这药丸的颗粒不小,味道也发苦,方辰的一张小脸皱成一团,破费了些功夫才全部咽了下去,末了又迫不及待地拿了糖果含在嘴里。
这副模样看在老大夫的眼里,不由暗自失笑,这小小的状元郎果真还是个孩子啊。
这么折腾了一番,天都亮了,还等不及药丸生效,方辰就已经红着小脸动身去皇宫了。
宫外,一众学子早就到齐了,比起上回的贡生之名,如今的他们都算是今年新进的进士了,身上穿的都是进士的红袍,比起上回随意的站队,这一回,众人纷纷自觉地依照皇榜上的名次依次站好,刘恣青和扬州学子王海分别为榜眼和探花,自然是站在最前列,徐文才则是站在了中等的位置,他的成绩在二甲之列,不上不下,与他的学问倒也相符。
只是,眼看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新科状元居然还没出现,众进士不由窃窃私语,这是什么情况?今儿可是要御前听封的啊,这么要紧的事儿怎么还会迟到呢?眼看着宫里头已经有太监公公在往这边走了,就连那领路的翰林院大人也忍不住替方辰着急起来,这个孩子可是难得的良相之才,可不能因为这事儿被圣上降罪啊!来了来了!状元来了!有人眼尖地瞧见不远处有两个身影在往这边赶,其中一个一身大红长袍,显然就是新科状元方辰了。
正巧宣旨的太监公公也走到了翰林院大人的面前:怎的不见新科状元?翰林院大人指了指不远处的身影:许是路上被什么耽搁了,所以迟了些,还要劳烦公公高抬贵手,稍候片刻。
太监公公笑了笑:大人客气了,依照惯例,洒家还要给各位新科进士说说一会儿御前听封的规矩,所以洒家便提前了些时辰出来,倒不是新科状元来迟了。
翰林院大人笑而不语,这些宫里头的太监最是会琢磨主子的心思,想必他是知道皇上对这位十三岁的新科状元的重视,所以才会给了这份人情。
方辰一路小跑到众人面前,气喘吁吁,帽子也有些歪了,他顾不得整理衣衫,忙向着翰林院大人和太监公公长鞠了一躬:学生昨夜偶染风寒,早上起得晚了些,所以来迟了,还望大人和公公莫要怪罪。
翰林院大人面露担忧,伸手将方辰的手臂虚扶一下,这才看到他的面色潮红得并不正常,问道:病得厉害吗?可有请大夫看过?方辰道:谢大人关心,大夫已经看过了,说是并无大碍。
一旁的太监公公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一旁的小太监,上前一步,道:状元大人一路奔波,衣衫有些乱了,让洒家帮你整整吧。
方辰倒是没拒绝,冲太监公公笑了笑:有劳公公了。
太监公公半弓下腰,扶正了方辰的状元帽,理了理他的衣襟,牵了牵衣肩,整了整腰带,拉了拉袖口和裙摆,只片刻的功夫,就将方辰打理妥当,一身整整齐齐,又是一副翩翩少年郎的好模样。
翰林院大人看了,不由赞了一声:好一个俊美的状元郎啊。
身后其他进士们看了,也露出一丝羡慕来,面前这位新科小状元可当真是模样好又聪明,那刘恣青本也是个俊朗的男儿,可是跟方辰一比起来,似乎又少了那么一分灵动和精致。
耽搁了这么会儿功夫,也该进宫听封了。
一行人再度踏上了金銮殿,心境却与上一回全然不同了。
而今日的金銮殿上,也站了不少大臣,这些大臣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为首的方辰那小小的身影上。
这就是写出了那篇震惊朝野的论国策的新科状元?看着可着实是不像啊!大红的状元袍穿在别人身上,就好似新郎官儿一般,可穿在他身上,却生生成了衬托他俊美的绿叶,十三岁的年纪,五官还未彻底长开,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乖巧,那么的聪明,好似瓷娃娃一般,那小脸儿还红扑扑的,好似有些羞赧,有些激动,透着一股子孩子气儿,让人忍不住就想去摸一摸,再好好地夸一声。
众位大臣眼底那□、裸的喜爱和羡慕,着实取悦了在场的方国公还有齐家父子,这是他们家的孩子!皇帝扫了眼众位臣子,又细细地将方辰看了几圈儿,心里越发地不是滋味起来,原本还想着再见到这个小东西的时候得给他个下马威,让他明白天子可不是那么好骂的,结果这才打了个照面,居然有些不忍心去教训他!这小东西,可当真是长了副好皮囊啊!光是看着他这幅乖模样,谁能想到他心里头还有那股子霸气和胆量!三皇子眯着眼瞅着方辰,心道:你就继续装乖吧!明明就是头小老虎,还非要披着副小兔子的皮囊,也不知骗了多少人去。
皇帝就这么纠结着封了一众新近的进士们,到底也没去为难方辰,罢了罢了,不过是个孩子,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等他入了朝,当了官儿,知道何为惧怕了,再来教训他也不迟!皇帝一边自我安慰,一边目送方辰手举金帛的走了出去。
……三进三出的小院儿里,赵立年也病了一场,竟和方辰一样,也是染了风寒,老大夫给方辰看过之后,又去了后院儿给他把脉,说的是差不多的话,只是又说了他心中似有郁结,之后开了不同的两剂药,也没给药丸,只让他好好休息着,放宽了心,小小年纪,有什么看不开的呢。
大夫走后没多久,齐家的管家来了一趟,送了些吃食过来,又拿了两封鼓囊囊的信亲自送到赵立冬手里,赵立冬一看上面的字迹,立刻就高兴起来,等送走齐府管家,立刻就拆开了看,不过只看了个开头就没继续看下去了,这信是方怡写给赵立年的。
赵立年没精打采地趴在床上,肚子空空如也,可是却一点食欲都没有,嘴里发苦,就连喝口水都觉得难受。
等赵立冬回到房间,看到的就是赵立年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忙走过去,把两封信往他手里一塞:这是大哥和嫂子写给你的!赵立年捏着厚厚的信封,抿着唇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打开了去看。
信很长,却只字未提此次科考的事,反而是从十年前他们两家父母双亡的那一年说起,十年光阴,娓娓道来,这十年是赵立年亲自经历过的,其中的酸甜苦辣自不必多言,许多不经意间被忘却的陈年旧事也在这一刻涌上心头,恍如隔世。
直到信的最后,才见如此写道:当幸福来得太快时,我们往往容易迷失了自我;当手里的东西越来越多时,我们往往会贪心得想要更多;当一帆风顺越爬越高时,我们往往承受不起从高处摔倒的惨痛。
立年,还记得十年前你捧起书本的那一刻是为了什么吗?还记得你考上了秀才又想要考上举人时是为了什么吗?还记得你赴京赶考又是为的什么吗?考秀才的时候,是为了不让老赵家和赵家村儿的一些人继续欺负我们!考举人的时候,是为了不让更多聊城的家族对我们做像陈家对立秋做的事!如今考进士,也是为了能让一家人名正言顺的住进京城,能一家团圆!你们兄弟五人努力读书参加科考的目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为了让我们一家人能生活的更好!你们的大哥是最先退出科举的一个,他是为了操持整个家;立冬是第二个退出的,他自认不够聪明,无法通过科举做出什么成就,所以选择了去边城从军;立秋是第三个,他是为了能赚取足够的银两好在将来给两个最有前途的弟弟在官场上铺路;不论是持家,还是从军,亦或是从商,都只是让我们一家过的更好的手段!科举亦是如此,那只是我们用来从聊城跳到京城的一个跳板罢了,如今有辰辰考中进士,那便已经是完成了这个目标,我们就当把目光放得更长远,想想我们全家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人的价值从来不是通过一场考试来衡量的,人的一生也从来不是靠一场考试来决定的,古往今来,有多少名动天下的状元郎最终落得籍籍无名的下场,又有多少低微出身之人能名流千古!立年,扪心自问,看看你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再想想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不要为了别人的过错而惩罚自己,更不要因为不相干的人而伤了自己的亲人。
何为亲人?亲人便是,即便他们身居高位,即便他们富甲天下,即便他们名扬四海,在你面前,那就只是亲人而已!作者有话要说:人的价值从来不是通过一场考试来衡量的,人的一生也从来不是靠一场考试来决定的,古往今来,有多少名动天下的状元郎最终落得籍籍无名的下场,又有多少低微出身之人能名流千古!立年,扪心自问,看看你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再想想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不要为了别人的过错而惩罚自己,更不要因为不相干的人而伤了自己的亲人。
何为亲人?亲人便是,即便他们身居高位,即便他们富甲天下,即便他们名扬四海,在你面前,那就只是亲人而已!唔~~~最近打算买根玉镯,下午看论坛看花了眼~耽搁码字了~~~~~默默爬走·269 悔过看完书信,赵立年泪流满面,心中更是羞愧万分,明明考中了状元的是方辰,可家里的每一个人却都在担心他这个落榜之人,就连远在聊城的兄嫂信中都只提及了他一人,而他自己呢?却只顾着自怨自艾,从未去想过家人的感受!更是从未想过方辰的感受!明知道他是那么纯善的一个人,明知道他有多在乎自己这个知己,却还是残忍的推开他,甚至想要跟他疏远!这对方辰是何等的残忍!什么我们不一样了,分明就是因为心生嫉妒,就如信中所言,因为这么些年一路顺风顺水,所以才不愿面对这次失败的事实!因为所得到的夸奖越来越多,所以便想要更多!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也变得这般追名逐利了?看到赵立年哭得如此伤心,赵立冬颇有些无措,他坐到床边,笨拙地将赵立年拉到怀里,拍着他的后背,来来回回只会说一句别哭了,别哭了!却没想,赵立年却哭得更厉害,赵立冬急出满头大汗,他本来就不是个会哄人的,更是见不得弟妹们哭,赵立年这回落榜,性子变了很多,他是真担心他会一直想不开。
赵立秋刚刚出门去抓了药,顺便又在附近买了些赵立年和方辰都爱吃的点心,刚到到后院儿就听到赵立年的哭声,他心里一紧,忙小跑过去:怎么了?赵立冬急得也快哭出来了:刚刚大哥大嫂来信了,立年看了之后就一直在哭,我哄不住他!赵立秋几步走到床边,把那封长信拿起来看了一遍,看到最后时,也不禁有些动容,轻声道:哭吧,哭出来也好,总不能一直都闷在心里。
赵立年又哭了会儿,直到嗓子都哑了才渐渐收了声,赵立秋拿了帕子给他擦擦脸,又倒了杯茶水给他:现在舒服些了么?二哥、三哥,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赵立冬高兴地连连点头,赵立秋却道:你要真能想明白那就最好不过了,别又跟上回似的,嘴里说的好听,回头又使性子!你把自己折腾病了不说,还把辰辰也折腾病了。
二哥,别说了!赵立冬忙拦着赵立秋,四弟好不容易才好一点儿,就别刺激他了!赵立秋当然看出赵立年的心态有了变化,当下哼了一声:为什么不说?今儿是辰辰御前听封的日子,若是回头出了什么差错,掉脑袋都有可能!赵立年一把抓着赵立秋的衣摆:二哥,辰辰怎么病了?他怎么了?现在知道关心他了?早干什么去了?眼看赵立年急得又要哭了,赵立冬忙安慰道:别担心,他跟你一样,就是染了风寒,大夫说没什么大碍,早上临走前也吃了大夫给的药丸,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再说了,今儿大殿上方国公和齐先生他们全都在,就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他们也会帮衬一下的!赵立秋斜眼看赵立冬,没想到这木头脑袋还能想到这一层,有长进啊。
这时候,有管家来报,说是左柳左公子来了。
三人一听,齐齐起身出门相迎。
左柳扫了赵立年一眼:我听大夫说你和辰辰都病了,所以过来瞧瞧,你们昨晚一同去屋顶吹风了?赵立年红着脸,呐呐着摇头,一副做错事的可怜模样。
左柳有心想要再说两句,却又不忍,只叹了口气:既然染了风寒,应当在屋里歇着才是,跑出来吹什么风?说着,人已带头往屋里走。
赵立冬踏脚就要跟上去,却被赵立秋给拉住了:左大哥应当是有话要与立年说,我们晚点再进去。
屋里,左柳没有多说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两张薄纸:这篇是辰辰在殿试时写的时策,你看看。
赵立年拿起纸,认真读起来,才看了几行脸色就有些微微变了,等一篇文章读下来,已经是震惊的无法言语了。
左柳却仿佛没看到赵立年的神情,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现在,你还觉得委屈么?我……手里的纸仿佛有千斤重,短短一篇时策,却承载了太多了情感,赵立年没有想到,方辰居然会为了他去骂皇帝!我之所以等到今天才来,是因为我以为你会想明白,可是你让我很失望,立年,虽然辰辰一直都比你聪明,但是在官场上,你应当比他更适应。
可是这一次,皇上不过使了个小小的手段,居然就让你们溃不成军。
不过一个进士而已,就值得你这么看重?你可是堂堂大名士的学生,区区进士又算得了什么?你看看辰辰,他可是连状元都不放在眼里!为了你甚至敢在大殿之上骂皇帝昏庸无能!这才是我左家教出来的好学生!左柳这些年在左穆和齐父身边,修身养性,往日张狂的性子着实收敛了不少,可骨子里却依然有名士的傲气,最最看不得的就是赵立年这副为了个进士就要死要活的模样!赵立年被骂的狗血淋头,却没有再露出丝毫委屈怯弱的神情,他昂起头,望着左柳,哑着声音道:这次是我错了,不过我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绝不会再轻易被别人所左右,更不会为了这虚名为了那不相干的人来伤害身边的人。
我要让他知道,赵家,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坚固,我跟辰辰的兄弟情义,比手足更深!左柳深深看着赵立年,许久之后,方勾起唇角,展颜一笑:好,记着你今天的话。
若是再有下次,我便直接带鞭子过来抽你。
……方辰这一天过的都浑浑噩噩,老大夫给的药丸却是让他精神了不少,以至于他在金銮殿上听封的时候还能保持清醒,可是当他举着金帛从龙门中走出宫,末了又骑上枣红大马,沿路而行,被百姓夹道欢迎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些迷糊了,脑子里昏沉沉的,耳边只听到嗡嗡嗡的一片,那是两旁百姓的议论声,但是听不大真切,只木然地坐在马背上,努力挺直着脊背。
一路也不知道走了哪些地方,更没什么精神去看两遍的风景,方辰只巴不得这类似囚犯游街一样的行为能早点儿结束,他也好早点回家去。
或许这个小小的状元郎是有史以来最心不甘情不愿的状元郎了。
刘恣青也骑在马上,只是落在了方辰的身后,一路上,他都在看着面前不远处的小身影,他能察觉到这位小状元郎今天似乎并不在状态中,早上进宫前听说是染了风寒,如今看来倒不像是谎话,只是,就算染了风寒,毕竟也是考上了状元,怎的脸上没有半分喜悦之情?一路过来甚至连一个笑脸都不曾有过。
十三岁的状元,可算是从古至今第一人了吧,怎的一点得色都不露,这份宠辱不惊的心性倒当真是难得!这样一想,刘恣青更是想要好好同这位新科小状元结交一番。
有这种想法的并不只刘恣青一人,在场所有的新科进士当中,十有八、九都想要结交方辰。
只可惜,新科小状元似乎并没有结交众人的意思,等游街完毕之后,他立刻拱手向众人行礼告辞,还不等众人出声挽留或是预约,人就已经被一路跟在旁边的秦晓月给接走了。
秦晓月担心方辰的身体,在他进宫听封的时候就一直在外头等着,游街的时候更是一路随行,此刻看到方辰的模样,心里愈发的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明智的,方辰已经有些糊涂了,目光发散,脸色潮红得十分不正常。
秦晓月指使人把方辰扶到轿子里,一行人匆匆回到小院儿。
等到了家门口,秦晓月顾不得什么礼仪避嫌,一把掀开轿帘,却只见方辰趴倒在轿子里,似乎是晕过去了,秦晓月一脚踩进轿子,把方辰从里面抱出来,转身就往门里走,嘴里吩咐道:快去请大夫!辰辰晕倒了!小院里顿时乱作一团,老大夫似乎也没想到方辰居然会晕过去,早上给他把脉的时候,明明只是染了风寒,并不算严重,所以他才会先给了他几颗药丸,让他撑过这大半天的功夫,哪会想到才半天的功夫,居然病得如此严重!最难过后悔的自然是赵立年,方辰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全都是他的错!方辰的身子骨儿从小就不大好,似乎是因为他的娘亲在怀孕的时候身子有些发虚,同样的病,家里其他人三五天就能好了,方辰却足足要大半个月才会好,所以赵立年才会从小就习惯了照顾他。
方辰这一回连晕带睡了很久,等迷迷糊糊醒来时,天都是黑的,他试着动了动,只觉得身体沉甸甸的,脑袋昏昏涨涨的,嗓子火烧火燎的,难受得很。
一直守在方辰身旁的赵立年正握着他的手,察觉到他的动作,忙惊喜得抬头:辰辰,你醒了?渴不渴?听到熟悉的声音,方辰侧了侧头,看清赵立年时,不由微微睁大了眼,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一时间也没出声。
却不知这副样子把赵立年吓了一跳,他慌张地跳下床:我去叫大夫来!很快大夫就过来了,连带着赵立秋赵立冬他们也都过来了,呼啦啦一大群,把方辰吓了一跳,偷偷在被子里掐了自己一下,疼得直咧嘴,原来不是做梦!赵立年眼尖的看到方辰的举动,又气又笑,又有些心酸,忍不住上前敲了他一记:你胡思乱想什么呢!之前是我不好,我昨晚说的都是混账话,你就当没听过,好不好?方辰愣愣地看着赵立年,眼底渐渐蓄满水汽,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声音哽咽:好。
作者有话要说:很快大夫就过来了,连带着赵立秋赵立冬他们也都过来了,呼啦啦一大群,把方辰吓了一跳,偷偷在被子里掐了自己一下,疼得直咧嘴,原来不是做梦!赵立年眼尖的看到方辰的举动,又气又笑,又有些心酸,忍不住上前敲了他一记:你胡思乱想什么呢!之前是我不好,我昨晚说的都是混账话,你就当没听过,好不好?方辰愣愣地看着赵立年,眼底渐渐蓄满水汽,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声音哽咽:好。
270 毫无芥蒂自御前听封打马游街那一日之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位新科小状元是个模样俊美的小小少年郎,虽然人小,却是一脸严肃的模样,不愧是写出论国策的人,小小年纪便是一副忧国忧民之相,将来定是国之栋梁!熟知内情的人听了这话,纷纷扭头,内心颇为无言,明明那孩子平日里就是一副天真乖巧的稚子神态,居然会被百姓认为是不苟言笑忧国忧民之人,这可当真是奇妙的误会!而且,这个误会居然一直持续了许多年,所有远离朝堂的百姓每每论及这位名相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感慨,辰相为国为民,殚精竭虑,实乃我百姓之福啊!每每此时,身处朝堂的一众官员们,均是一副受了内伤的纠结神情。
而此时的方辰自然不会知道自己生病时咬牙强撑的样子会被百姓如此误解,他这会儿正皱着脸望着面前的药汁,心里头期盼他能一直这么滚烫下去,这样就不用吃药了。
赵立年哪里看不出方辰的小心思:别看了,这都已经是温热了,再等就该凉透了,快喝了吧。
方辰撇了撇嘴:你不也没喝么!赵立年一顿,看着自个儿面前那一碗,也不免皱了皱眉:我这不是等你一起喝么!别磨蹭了,快喝了去!方辰哦了一声,慢吞吞地端起药汁,一副昂然就义的姿态,闭着眼咕噜咕噜灌了下去。
喝完药,整个人好似耗光了力气,叼了块糖果,转身趴会床上去了。
赵立年也跟着躺上去了,张口就数落起来:你说你怎么这么糊涂!居然敢在殿试上写那样的文章!皇帝也是随便能骂的?我不是随便骂的,在殿试上写那篇策论,我有七成的把握皇上不会把我怎么样。
那还有三成呢?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办?方辰抿了抿唇角,轻声道:我当时看到他的样子,觉得讨厌极了,脑子一热,一时冲动就这么做了。
赵立年不做声了,方辰的这股子冲动是因何而来他真是再清楚不过了,心里也越发的后悔加后怕,他差一点就要铸成无法挽回的大错了!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他毕竟是皇帝,小心眼儿的昏君一个,谁知道会不会秋后算账。
方辰点点头:我盘算过了,等琼林宴上,我会向皇上请辞,为爹娘守墓三个月,等三个月后,想必这件事也能暂时告一段落。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大哥大嫂他们都接过来。
好。
方辰说完,扭头看着赵立年,嗫嚅半晌,才道:立年,离下次科考还有三年,你有什么打算?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以赵立年的年纪学识,若是让他继续在宗学读三年,未必是件好事,或许会跟那些个不长进的弟子玩到一起迷了眼也不无可能。
赵立年却道:我不打算参加科举了。
方辰惊得翻身而起:为什么!你急什么!听我说完。
赵立年忙拉着他又躺下:嫂子说得对,科举只是个跳板罢了,如今你已经是状元了,我还去考他做什么?方辰道:话虽如此,可若是进士在身,可以直接入翰林院,之后为官也稍加容易一些。
赵立年笑道:举人也可以通过考试为官的,托你和三哥的福,我如今可也算是有背景的人了,想必不会去了太寒碜的地方。
再说,我也未必立刻就要入仕,我们一家在京城算是初来乍到,二哥的生意还要慢慢铺开,我先留在家里帮帮忙也好。
听赵立年这么说,方辰才松了口气:说的也是,以我们现在的资质入仕,十之八、九会被外派,到时候京城里就只有一个立冬哥和嫂子能帮衬着了,确实人手不足。
你应当不会被外派,齐先生和方国公好不容易才让你和大嫂来了京城,为的不就是平日里偶尔能见见面,哪会让你被外派出去?况且,齐师兄就在翰林院,这新近进士的委派都要经由他的手,然后再上报给皇上。
方辰道:总还要皇上点头才行,谁知道他会不会又起什么心思。
想到皇帝,赵立年的心头还有些沉,那个人着实太可恶了,可偏偏又是最高的主宰,让他们无从反抗、无可奈何。
兄弟两推心置腹聊了一回之后,亲密倒是更胜从前,许是因为差点儿失去过,所以才会更加珍惜,与他们而言,亲情才是最重要的。
眼看着赵立年这一回是真的开怀了,赵立秋赵立冬和秦晓月他们这些当兄嫂的也终于放心了,随即却又开始操心另一件事来。
依照往年的规矩,这金榜放出之后,新进的进士们少不得要各种拜访聚会,毕竟大家很快就成为同僚了,在官场这个复杂的地方,能多些朋友总是好的,怎么说他们彼此也有同榜进士的缘分在此,有的之前还是同窗,当然都想趁着这功夫好好联络一下感情。
至于状元郎,那自然是更加的忙碌,不仅要与同榜进士们交好,还要应一些达官贵人的邀约,甚至有的还会向他抛出橄榄枝,招个婿什么的。
可今年的小小状元郎刚游完街就晕倒在回家的轿子里,这消息一传出去,几乎把所有人的计划都给打乱了!人都病成这副模样了,自然不能怪他不出席聚会,于是,一众新近的进士们不约而同就把拜访和聚会的地点都定在了那间三进三出的小院儿里。
当刘恣青带着二十余人提着礼物敲开赵府的大门,可没把那管事吓了一跳,也亏得这管家是随着这小院儿一同从秦家出来的,倒也见过些场面,只片刻的功夫就摆好了姿态,一面将他们请进前厅,一面派人去禀明家主。
赵立秋和赵立冬一大早就出门去买前阵子相中的铺面去了,家里头这会儿就剩下秦晓月,虽说她性子直爽,也素来不避讳男女之事,可如今她到底已嫁为人妇,实在不适合一个人去见二十多位年轻男子。
赵立年和方辰刚吃了药睡下,方辰病的重,睡得沉,赵立年睡得浅,听到院子外有人说话的声音连忙起身走出去,这才知道一众进士们上门来了,他想了想,道:三嫂,我去招待他们吧,你在后院儿歇着就好。
秦晓月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得点点头:我已经派人去找你二哥三哥回来了,你就陪他们坐会儿,要是不乐意了,就称病退回来,不碍事的。
赵立冬笑道:三嫂放心,我没事。
……刘恣青捧着茶盏,站在前厅的门廊外,正与身边的人说着这小院的两株迎客松很是不错,倒不是他闲的无事,实在是这宅子太小巧别致,一个前厅坐不下他们二十来个人,说起来,就算是一般人家的宅子,也很难一下子就坐下这么多人,倒是他们先前疏忽了,应当分批次来的。
一群人等了一会儿,却依然没见家主出来相迎,心里难免有些不悦,有性子急躁地当场就嘀咕出声:把客人晾在前厅里,算是什么待客之道。
状元郎好大的架子,御前听封的时候迟到,这会儿见客也不来!徐文才对方辰印象不错,觉得他并不是这样的人,下意识就替他辩解了一句:方状元卧病在床,起身总需要些时间。
正说着,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各位远道而来探望辰辰,却遭了怠慢,实属我们的过错,奈何兄长一早出门,我与辰辰又卧病在床,梳洗费了些功夫,所以来的迟了,我在这里给各位陪个不是,还望各位大人大量,莫要介怀!所有人齐齐转过身,正看到一个同方辰相当的小少年一身青衫的走来,许是因为生病的缘故,脸色有些苍白,那双眼睛却极为明亮,唇角翘起,脸庞带笑,让人不自禁生出一丝亲近之感。
刘恣青先前是见过赵立年的,自然知道面前这小小少年与半年前有多大的变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看来先前莫名被抹去成绩的事对他的打击并不小。
只是,传闻里他因为这事萎靡不振,甚至要与方辰绝交,眼下看来,似乎传言并不可信,否则,他又怎会突然出现,看他的样子,实在不像是郁结于心。
辰辰这次病得较重,大夫叮嘱要多卧床休息,刚刚他才吃过药睡下了,所以我便没有喊他起来,待改日再让他同各位赔不是。
赵立年面带笑容,躬身行礼,倒叫其他人生不出气来。
刘恣青率先回应道:无妨,是我们叨扰了,明知道方公子有病在身,还不问自来。
赵立年又命管事搬了椅子过来,就着这前院儿摆了一圈儿,二十多人坐在一起,又说起话来,关于赵立年的成绩被无故抹去的事,知道的人虽然不少,但也仅限于这京城的官场之中,这里面的进士有大半是不知的,所以起先对赵立年并不在意,只等聊了一会儿之后,才渐渐发觉,这小小少年的谈吐见识颇有些不凡,竟是不比他们差了多少。
不知不觉就坐了大半个时辰,直到赵立秋和赵立冬得了信儿匆匆赶回来,这才让赵立年得以休息片刻,这时候,方辰也醒了,听说同榜进士都来探望,忙换了身衣服也去了前院儿,一众人又一同说了会儿话,约好等方辰的病好了再好好聚一回,这才起身告辞。
临走时,刘恣青回头看了一眼,正看到方辰鼓着腮帮子不知跟赵立年抱怨什么,赵立年却只是温和的笑着,两人之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芥蒂,再一想刚刚赵立年的言行举止,不愧是左穆的闭门弟子,不愧是能紧随方辰脚步多年的人,他的能力只怕并不比方辰少了多少。
刘恣青喟叹一声,想起父亲的教导,果真是至理名言:天下之大,能人辈出,需谦虚为怀!作者有话要说:临走时,刘恣青回头看了一眼,正看到方辰鼓着腮帮子不知跟赵立年抱怨什么,赵立年却只是温和的笑着,两人之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芥蒂,再一想刚刚赵立年的言行举止,不愧是左穆的闭门弟子,不愧是能紧随方辰脚步多年的人,他的能力只怕并不比方辰少了多少。
刘恣青喟叹一声,想起父亲的教导,果真是至理名言:天下之大,能人辈出,需谦虚为怀!今天中秋节哦······所以没得加更·······明天努力···大家节日快乐哦~~~~~271 好胆量继一众进士之后,陆续又有不少人上门来探望,有宗学里的同窗,有赵立冬昔日军中的战友,还有不少是扯着秦将军的大旗找上门来,目的无非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跟这位新科状元打个招呼,套个近乎。
若是往年,还不至于如此,但是方辰不一样,一来他殿试的那篇论国策实在是震惊朝野,皇上既然没有怪罪他反而钦点他为状元,那便已表示了对他的偏爱,二来他与秦将军的关系尚算亲密,秦家的女婿赵立冬与他虽非手足却有手足之情,三来他是左大名士的闭门弟子,还被齐家看中,想来他日必有前途,早早地结交是百利而无一害。
方辰原本是想要去见一见左穆当面拜谢恩师的,不过左柳拦住了他,左穆如今还在东宫,方辰此刻还不方便前去,等他日一同回了聊城,在去左府拜谢也不迟,更何况方辰还有病在身,染了风寒更要好好在家养着。
对此,方辰的心里颇有些无奈,却也没有别的办法,老老实实在家呆了三日,虽然这期间时不时要见一回客人,但是脸色还是红润了一些。
这三天里,赵立年也没少露面,讨喜的模样,不凡的谈吐,虽无辜落榜却不见一丝一毫的沮丧,让不少人都暗自替他惋惜。
三日后,方辰再度换上了状元服,赴琼林宴去了。
琼林宴就摆在琼林苑,是皇家的别院,布置得精致华美,园中花团锦簇,花香怡人,方辰跟在领路太监的身后往园子里走去。
这一回,他倒是到的比较早,踏进琼林苑的时候那儿才十来个人,看到他纷纷起身相迎,拱手称一声方公子,方辰也笑着一一回礼。
院子里早已经布置妥当,一个小亭立在其中,下面依次摆了两排矮桌,桌上摆着新鲜的蔬果,还有一些是方辰从未见过的,许是番外的贡品也不一定。
虽果香四溢,却没有人去动那些果子。
众人散散聚在一起,也没急着落座,只等到人都到得差不多了,突然听到外面有尖细的嗓子喊皇上驾到,一众人忙站到两旁,恭迎皇上驾到。
方辰被众人有意无意地推到了最前边儿,很快就看到一众人簇拥着皇帝走过来,今儿的皇帝褪去了端庄厚重的朝服,穿着一身宝蓝的衣衫,描着暗金的花纹,头戴玉冠,手里还握着一柄山水墨的扇子,面带笑容,整个人显得亲和不少。
紧随他身后的是太子和三皇子,后面依次是其他几位皇子和一众大臣,方辰目光一扫,果然看到了左穆和左柳的身影,只是他们身后怎么还跟着赵立年!!!赵立年的目光也正好看过来,似乎知道方辰在奇怪什么,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抬起,指了指最前面的方向。
今儿一早,方辰前脚走,左穆的马车随后就到了,竟是皇帝金口一开,也邀请了左穆左柳以及赵立年。
这琼林宴本就是君臣同乐的宴会,皇帝每次会钦点一些臣子一同前往,其中以翰林院士居多,光是齐墨便已经参加三回了。
皇帝最先入座,随后太子先请左穆上座,然后才坐到他身旁,三皇子带着皇弟坐在另一边,又请了左柳与齐墨坐自己下座,众位大臣依照品级依次落座,之后便是一众新近的进士,状元方辰与榜眼刘恣青坐一桌,后面依照金榜排名两两一桌,秩序井然,唯独赵立年,无人安排,面对众人或担忧或戏谑或探究的目光,他坦然走到最后一桌,与那位落单的进士坐于一处,甚至两人还轻声交谈了几句,看面色还都带了几分欢喜。
三皇子看在眼里,心知自己摇摆了几日的某个决定今儿或许也能定下了。
待众人坐定,皇帝照例说了一番应景的话来,之后便是喝茶赏花,自然少不得要吟诗作对,最先被点名的自然非新科状元莫属。
方辰似乎早有所料,连茶盏都没去捧,被皇帝点名,站起身,不紧不慢地念了一首,对仗倒算工整,诗意也很应景,只不过太中规中矩,算不得好诗。
在场众人的表情顿时有点儿微妙起来,这位新科状元可是因为写出了一手好文章而闻名的啊,怎的这作起诗来如此平庸?倒叫人有些失望了。
皇帝看向方辰的眼神也微微沉了沉,他是看过方辰科考时的全部答题的,自然知道这首诗他根本就没上心。
其他的进士们却微微松了口气,他们还真有些担心方辰会做出太精彩的诗词来,以至于让他们全都成了衬托新科状元满腹才华的绿叶。
方辰过后便是刘恣青,也不知他是何心态,居然也只出了首跟方辰不相上下的诗。
之后又有几人也做了几首诗词,就连左柳都即兴来了一首,自然是要比一众进士强上了几分,众人少不得要好好的恭维一番,就连皇帝都笑着称赞了几句,末了好似不经意扫了赵立年一眼:早就听闻左爱卿对两位闭门弟子关爱有加,这方辰朕是一早就见了的,果然名师出高徒;另一个赵立年却是今日首次见到,不如也来做一首?赵立年的唇角微微一勾,眼底闪过一丝嘲讽,身为一朝天子居然用这等低劣的激将法来对付他这个十四岁的少年,也难怪是个庸君!他站起身,远远冲着皇帝躬身行礼,目光微垂,沉吟片刻后,才张嘴念诗。
等到这一首七言绝句念完,众人又是一愣,这,这,这首诗同先前方辰做所那首是异曲同工啊,同样的对仗工整,相似的意境,也同样的中规中矩、泛泛无奇。
这并不是重点,重点就是再迟钝的人,也都能看出来,赵立年这是诚心而为!只是,他这样做,到底是对新科状元方辰的不满,还是对开口让他作诗的皇帝不满?大部分的进士或许以为他心底还是怨着方辰的,可在座的众位官员却明白赵立年这是冲着皇帝的!不愧是左穆的学生,先有方辰殿试上一文震天子,如今又有赵立年琼林宴上表不满,两人同样的胆大妄为,却又同样的拿捏住了皇帝的软处,均是坦坦荡荡的表露自己的不满,表达的方式却又都是拐着弯儿,让皇帝都不由无可奈何!皇帝微微眯了眯眼,目光在方辰和赵立年身上来回转了两圈儿,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先前是走了一招错棋。
无故落榜,继而看着亲近之人一举夺魁,这小子非但没有嫉妒埋怨方辰,却把这份怨气对到了他这个九五之尊身上,倒是够聪明,也好胆量!若不是此刻父皇还在,三皇子估计要大笑两声,这赵立年实在是太对他的胃口!不是为了他敢对皇帝叫板,而是他的行事风格,能将一切看得透彻并不算什么,可他却还能想得透彻,这点便是十分难得,三皇子自问若是换了自己,决计是不会如他那样继续视方辰如手足。
左穆面带微笑,眼神和蔼,丝毫不在意赵立年如此胆大妄为的举动,他身为当朝大名士,又当了两年太子太傅,自然是能有这个面子保住自己的闭门弟子的。
更何况,赵立年的做法,也并不算太过分,想必皇帝也不会当真去追究。
正如左穆所料,皇帝终于还是决定不再去招惹那两个小子,都还太年轻了,年少气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什么都敢说敢做!他身为天子,若真去跟这两个孩子计较,那就太失了身份地位,更何况,这两小子,当真是难得的聪明,若肯为国为民,倒不失为良将之才,若是折了就太可惜了!之后的宴会则就顺利得多,众人也看出新科状元似乎状态不佳,也不再往他跟前凑,将话题引到其他人的身上,倒也其乐融融,赵立年居于末端,自顾吃着精美的筵席,心情不可谓不好。
琼林宴后,一众进士就可以衣锦还乡去了,待一个月后再正式入翰林院,至于何时委派何处,则有翰林院大人斟酌。
方辰也当众向皇帝请辞,只说当年拜师之前,曾在父母坟前发过誓,若是有朝一日跃龙门,定要为他们守墓三月,以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如此孝行自当被嘉勉,皇帝毫不犹豫准了。
在琼林宴后的第三天,三皇子突然下了帖子,邀请赵立年去府里做客,赵立年欣然前往。
因信中只提及赵立年一人的名字,方辰并未随行。
一直到傍晚时分,赵立年才回到家中,面上还带了一抹沉思,三皇子的话一直都在耳边回荡,面对家人的询问,他没有隐瞒:三皇子有心让我当他府里的门生。
一屋子人都愣住了,三皇子要赵立年当他府里的门生?他这是想要通过拉拢赵立年来拉拢方辰?方辰却知道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皱着眉问道:你答应了吗?赵立年摇摇头,又道:他说给我三个月的时间考虑,待下次回京之时再答复他。
我有些心动。
方辰用力抿了抿唇角,道: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作者有话要说:一屋子人都愣住了,三皇子要赵立年当他府里的门生?他这是想要通过拉拢赵立年来拉拢方辰?方辰却知道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皱着眉问道:你答应了吗?赵立年摇摇头,又道:他说给我三个月的时间考虑,待下次回京之时再答复他。
我有些心动。
方辰用力抿了抿唇角,道: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过节期间有点忙·····更的有些晚了,272 衣锦还乡自方辰高中的消息传来之后,赵家瞬间变得炙手可热,每天不知有多少人争相前往逸仙居,不只是赵家,连带着白城山和杨婶儿两家的地位也都水涨船高,整个聊城谁不知道赵家这一群孤儿就是靠白城山带进这城里的!之前赵立冬娶了将军之女,又身居正六品,已经是很出息了,这会儿方辰又考中了新科状元,赵家当真是要一飞冲天了!以这一家子孩子的心性,势必不会忘了白城山的恩情,这一想,不知要妒红了多少人的眼,怎的自己就轮不到这种好事呢?白城山听了这消息的时候,心潮澎拜,一个人足足呆坐了大半天,他是当真没有想到,那几个孩子居然走到了这么远!从当年赵立夏登门来找他至今,不过八年时光,起初只是看赵家老大的面上才出手相助,后来便是觉得这些孩子的心性都是极好的,得知他们有心想要念书,便把他们引荐到左柳面前,再后来的事已经渐渐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了。
当年不过是想看看这一家子踏实苦干却又心气儿很高的孩子到底能走多远,便尽心尽力地扶持着他们,却从未想过,不过八年光阴,他们就已经走到了如此之高,如此之远!没有人比白城山更了解这一家孩子,他是亲眼见证了他们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存在,他们一路走高,看似风光无限,其中所付出的艰辛汗水却不足为外人道。
白城山一直都相信他们迟早会出人头地,可当这一切真的这么快就来临的时候,他却又同其他人一样目瞪口呆,只觉得难以置信。
赵立夏在喜讯传来的第一刻就来到白城山的面前,干脆利落地一跪,向他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方辰能有今日,赵家能有今日,全靠了白城山当年把他们从赵家村儿带出来,又引荐给了左柳,这一拜,他受得起!白城山扶起赵立夏,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你们能有今天,我虽然是帮了些忙,但到底是你们自己争气,辰辰能考上状元,更是他勤奋刻苦。
你们出息了,我也替你们高兴!赵大哥在天有灵也可以安心了!赵立夏的心情也颇为不平静,眼圈儿微微泛红:白叔,我真没想到辰辰居然能夺魁!白城山又岂会不明白赵立夏的心情,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天道酬勤,辰辰本就聪明,又极为刻苦,能有今天也不意外。
只是因为他年纪小,又是头一回,所以我们都很惊喜。
两人正在说着话,外头突然听到有人在喊赵立夏:赵大哥,大嫂叫你快些回去,家里来了好多人!白城山一拍手:瞧我们,光顾着说话了,辰辰这一下,怕是有不少人要去你们家贺喜了。
家里如今就剩下你一个男人,得在家坐镇才行,有什么事儿过来喊我,我这几天不出去。
赵立夏点点头,匆匆忙忙往家里赶,才刚走出白城山的铺子,远远就瞧见自家铺子外头的人群,心里颇有些说不清的滋味,锦上添花的人永远都比雪中送炭的多太多了!方怡把王芊芊留在了房间里,让她照顾着壮壮和实实,实实是小家伙的小名儿,跟壮壮正好哥两儿好,两个孩子都还太小,王芊芊的身体也没完全恢复,不便出去见客。
拢了拢发髻,整了整衣衫,方怡微笑着迎了出去,笑容和煦,谦和有礼,举止大方,赵家当家主母的气质尽显无疑。
看到登门的人有些多了,方怡一边让人去叫赵立夏回来,一边暂停了逸仙居的营业,又就将一众上门的宾客都安置妥当,等到赵立夏回来,她便退到后院儿,给众人备了些点心送上来。
壮壮在后院儿的房间里极为不安份,时不时就跑到门边儿,企图打开房门跑出去,发现不能成功后,小家伙果断的转身,跑到王芊芊跟前撒娇:二婶,要娘亲!王芊芊笑着点了点壮壮的小脸蛋儿:壮壮乖,娘亲在做事呢,等会儿就能见到了,壮壮跟弟弟玩好不好?已经有三个月多月的实实已经会麻利地翻身了,这会儿刚刚才翻过身趴在床上呢,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昂起小脑袋,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望着床边的两人,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看起来心情颇好的样子。
看到小弟弟冲自己说话,壮壮立刻笑着凑过去,踮起脚亲了小家伙一口,小家伙也立刻回了一个,糊了壮壮一脸的口水。
王芊芊趁机脱了壮壮的鞋子,把他抱上床,让他们两个小家伙自己玩儿。
不多时,方怡就回到了房里,看到床上睡着的两个小家伙,微微笑了笑,冲着王芊芊招了招手,低声道:让腊梅看着他们,你来帮我记一下礼单。
王芊芊冲着腊梅点点头,便跟着方怡走出房门,等看到方怡屋子里堆起来的礼物,不由吸了口气:这才小半天的功夫,居然有这么多?我也奇怪呢,先前立冬被封了个正六品的闲差都没这么多,这回方辰只是中了个状元,居然头一天就来了这么多人。
王芊芊听着方怡这话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惊喜,下意识看了她一眼,果然就见她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心里转了一圈儿,很快也就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
锦上添花送来的花再多再美,看多了也就腻了,更何况他们一家之前又经历了那么多的人情冷暖,自然不会轻易被这些迷了眼。
思及此,王芊芊也就不再多想,走到桌前摊开了账本:是同以前一样吗?还是姐姐来记账,我去看东西?方怡笑着打趣了一句:你如今可胖了不少,得多动动减减肥才好,你来看东西,我来记。
王芊芊嗔怒:姐姐你可真是!方怡轻笑了两声,催促道:快快看了礼单,我来记账。
……这一回,赵家着实是忙碌了好一阵子,直到赵家村儿的里正亲自带了族里准备的礼物登门,赵立夏这才惊觉自己居然忘了回村里一趟,忙把里正一行人请到院子里,让方怡招待他们,末了又让人请了杨婶儿一家过来,大家一起吃个饭。
到了这会儿,里正一路提着的心才算是又落了回去,原来赵立夏他们并不是不愿回赵家村儿,而是家里头实在没人走不开,如今看到他对自己依然很敬重,里正也真心替他们高兴起来,他一早就看出这些孩子是些出息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出息,居然连状元都能考中!可让他们赵家村儿涨了脸,连他这个里正也跟着沾光!忙碌的时候,日子总是过的飞快,大半个月的时间几乎眨眼就过去了,等到报喜的官差一路跑到门口,高呼新科状元回来了,赵立夏和方怡还没意识过来。
新科状元方辰衣锦还乡,几乎整个聊城的人都出动了,纷纷想要一堵小状元的风采,方辰的模样他们并不陌生,只要常去过逸仙居的人,总能看到他跟赵立年两人,甚至还能说上几句话,那两个孩子的模样和心性那可是全城人都知道的。
如今方辰考上了新科状元,大家自然是要来看看的。
方辰照例身着状元服,端坐在枣红大马上,游街示众,而左穆他们一行人则提前就悄悄进了城,回到了左府,赵家其他兄弟三个连同秦晓月则也跟着偷偷摸回了逸仙居,给了赵立夏和方怡一个大惊喜。
眼瞅着赵立年满脸红光,并未有颓废之色,赵立夏和方怡也放下心来,笑道:这一路辛苦了,先吃些东西,歇一歇。
赵立年笑嘻嘻的:这回去京城,可想死大嫂和二嫂的手艺了!秦晓月故作不满:你这是在说我府里的厨师手艺不行了?那行,回头我就告诉他去!三嫂,我错了!我只是说想死大嫂和二嫂的手艺,可没说嫌弃府里的厨师手艺不好啊!他们做的饭菜也挺好吃呢,三嫂,别换了呗!三两句话,一家人笑呵呵,赵立秋瞅了自家媳妇好几眼,只看得王芊芊都不好意思了,忙岔开话题:怎么不见辰辰?赵立冬道:辰辰这会儿在游街呢,等会儿就该回来了。
方辰进了城门之后,首先去的便是左府,等他到达左府之时,紧闭了多日的左府大门突然全开,左穆一身新衣,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前,身旁是笑眯眯的左柳,左府一众家丁们也都聚集在门前,各个笑意盈盈地看着这位新科小状元。
方辰翻身下马,几步走到左府的台阶前,撩开衣摆,当众跪下,行了三个大礼,朗声道:学生方辰叩谢师恩!左穆脸上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依然笑眯眯的,和蔼道:起来吧。
方辰起身,复又跪下,这一回却是冲着左柳的:师兄大恩,师弟莫不敢忘!看着面前眉眼渐渐长开的俊美少年,向来潇洒张扬不拘小节的左柳的心中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整颗心都膨胀起来,居然有一丝想要流泪的冲动,这个孩子,被送到他眼前的时候,还是一块天然的璞玉,是他亲手为他画上的第一笔,如今,这块璞玉已渐渐露出其华美的形态,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震九霄!左府管事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儿,示意一旁看呆了的家丁快去放鞭炮,一时间,鞭炮齐鸣,烟花绽放。
方辰也站起身,继续先前的游街,一路走过去,途径杨婶儿的豆腐坊,他再度下马,朝着杨婶儿一家作揖行礼,之后才顺顺利利地回到了那条熟悉的巷子。
方辰下了马,信步走进巷子,一步又一步,八年前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情形历历在目,他的人生便是从那一刻发生了改变。
直到这一刻,方辰才终于有了种状元及第衣锦还乡的感觉。
直走到白城山的铺子门前,方辰抬起眼,正看到白城山欣慰的笑容,他的身后,站着面冷心热的白婶儿,八年时光,在他们的身上也同样留下了印记。
方辰冲他们笑了笑,转过身,竟也跪了下来!直到许多年后,聊城人每每提及白城山的时候,都会提到昔日的新科状元如今的辰相对他的那一跪。
身为一个身份并不高贵的商人,他能得名相的当街一跪,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然而,每一个了解赵家过往的人,每每听到这话,都会微微一笑,公道地说一声:这一跪,白城山受得起!白城山没有想到方辰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怔了片刻,这位已年过四旬的汉子竟然忍不住落下泪来:傻孩子!跪我做什么!方辰道:没有白叔,便没有今日的新科状元方辰,今日方辰有幸成才,自当回报大恩,白叔的恩情,我永世铭记于心!待与白城山分别,方辰一扭头,正对上一双熟悉的眼,那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也是他心底最坚实的依靠,心里刹那间涌起许多的情绪,他张了张嘴,终于出了声:姐姐,我来接你了!作者有话要说: 方辰道:没有白叔,便没有今日的新科状元方辰,今日方辰有幸成才,自当回报大恩,白叔的恩情,我永世铭记于心!待与白城山分别,方辰一扭头,正对上一双熟悉的眼,那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也是他心底最坚实的依靠,心里刹那间涌起许多的情绪,他张了张嘴,终于出了声:姐姐,我来接你了!明天去成都过国庆,22号可能不会有更新,23号恢复正常~~~273 天子脚下方怡眼底含着泪花,这个孩子是她一点一点看着长大的,几乎就当是自己的孩子一般养大,如今看到他一朝成才,心里说不出的欣慰和自豪。
方辰终于走到自家门前,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娇憨,如同那取得了优异的成绩期待家人夸奖的孩子一般,眼看着他似乎又要做出些什么举动,赵立夏忙一把拉住他:都到了家门口,就别在外头站着了。
舅舅!那头赵立夏的话音刚落,一声稚嫩的嗓音就从后头传来,一家人齐齐转身,果然就瞧见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的壮壮扭着小屁股屁颠颠地跑过来,那张小脸儿笑得可甜了。
方辰有好几个月没见着小外甥了,一直都惦记得很,这会儿瞧见小家伙一眼就认出自己,自然是高兴得不行,几步跑过去,弯下腰就将小家伙抱了个满怀,随即被糊了一脸的口水。
王芊芊抱着实实也跟着走了出来,看到方辰,不由笑道:不愧是当了状元郎,果然不一样。
方辰有些不好意思:这衣服是朝廷发的,但凡新近的进士人手一套,我就是帽子和腰带跟他们不一样。
秦晓月快人快语:就是这帽子和腰带值钱!赵立冬无言:看你说的,什么值钱不值钱,好像辰辰考的这状元能卖钱似的!本来就是!即便是官服,也大都区分在帽子和腰带上。
赵立秋忙道:好了好了!先别争了,外头还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呢,别让人听了去!几人点点头,笑眯眯地一起回到院子里去了,赵立夏和赵立秋留在最后,向犹自围在逸仙居外的众人拱手致谢,只说过几日给方辰摆流水席的时候再请大家来吃酒,众人笑着应了,渐渐散了去。
方辰和赵立年这次离家笼统有大半年的功夫,中间又经历了那许多的事情,心里自有不少话想要跟兄嫂们说,不止如此,还格外地想念小侄子小外甥。
如今王芊芊也生了一个,方辰和赵立年总算不用抢了,一人一个刚刚好,只可怜了赵苗苗,两个哥哥一回来就把小侄子都抢走了,害她两手空空没的抱了。
实实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有些怯怯的,起初被赵立年抱在怀里的时候,还因为陌生而撇了撇小嘴儿哭了两声,后来被赵立年抱着四下晃了两圈儿,又被塞了两个可爱的小玩具,立刻就不认生了,咯咯笑地可欢腾了。
方辰陪着壮壮玩了会儿,想要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结果小家伙死活不松手,最后还是秦晓月用点心把他给骗过去了,这才让方辰得以脱身。
家里人一多起来,只觉得热闹得不行,方怡亲自下厨,烧了满满两大桌的好饭菜,把那几个丫鬟和孤儿们都叫回来一起吃了一顿,只把众人撑的直叫唤。
等到傍晚时分,方怡才把方辰叫到身旁,姐弟两细细说了会儿话,方辰把去了京城的事儿大都说了一遍,有关赵立年的也没落下,末了道:我担心立年心里有心结,那毕竟是皇上。
岂止是他心里有,你心里又何尝没有?若当真没有,你又怎么会写得出那篇震惊天下的时策?你当皇上为什么没怪罪你?若非看在曾祖父和外公的份上,他会有如此胸襟?想想他当年对我们爹娘做的事,想想他突然把赵立年的进士给扒掉了,你就该明白他的性子。
方辰抿了抿唇:我知道,以后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
方怡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又道:其实有没有心结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把握住分寸。
听你说的,立年看来是不打算再去参加科举了,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只是眼下三皇子和太子明争暗斗,这么贸然卷进去,怕是不妥当。
方辰道:姐姐不用担心,我心里已有计较。
听了方辰这话,方怡微微一笑,并没有多问。
方辰和赵立年都已经长大了,该放手让他们自己去拼搏了,有方家和齐家在,想必也不会让他们陷入太糟糕的境地,大不了他们一家再退回聊城,过普通人的生活就是了。
……另一边,赵立年也在三个哥哥面前坦白了自己的想法:我想去三皇子府里当门生。
为什么?先生不是说了,要让你们行中庸之道?赵立年道:皇帝不会如我们所愿的,与其被动接受他的安排,倒不如自己选择站队,至少我还能有开条件的资格。
赵立夏赵立秋和赵立冬面面相觑,不明白赵立年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番话,皇帝会逼他们站队?为什么?在琼林宴上,皇帝直说太子与辰辰是同门师兄弟,按理太子还要喊辰辰一声师兄,话里话外均是拉拢他们两人之意,否则三皇子也不会突然就来找我。
原来如此,赵立夏道:如此一来,若是他日他们争帝位大统,你和辰辰岂不是也要对立?赵立年突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若是换个角度来看,那便是,他日不论他们兄弟二人谁登上皇位,我们家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此言一出,在场三人均是一愣,赵立冬还没回过神来,赵立夏和赵立秋却已经明白,原来如此!方辰和赵立年打的居然是这个主意!……这日过后,一家人又回了趟赵家村儿,看到方辰到来,老族长带领着整个村的人来迎接,有不少还下了跪,在这些人的心中,新科状元那将来都是要当大官儿的!可不得下跪么!方辰这一阵子似乎也没少经历过这些,当下上前几步,将年迈地几位搀扶起来,又客套了几句,没多久众人就都起身了。
老赵家的人也在其中,看向方辰他们的眼神晦暗不明,当年的小媳妇如今已经熬成了黄脸婆,她看着美若当初的方怡,看着她怀里活泼可爱干净精贵的孩子,心里说不出地羡慕嫉妒,可除了羡慕嫉妒又能怎么样呢?当年是老赵家的这群人自己把这些孩子给推出去的,如今就算他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人家也已经不认他们这门亲戚了!再厚着脸皮贴上去?小媳妇自问已经没有这个胆量了,如今的赵家远非当年可比,再贸然上门,恐怕不等他们开口,族里的人就先把她给治了。
第二天起,村里就摆起了流水席,一切事物都是老族长和里正他们安排的,让方辰连同赵家一家只管坐在上位吃酒便是!赵立夏却不同意,坚持付了足量的银两给他们,怎么说也是方辰中了状元,这请客吃酒当然得他们自己付。
忙完村里的事,一行人又赶回城里,在逸仙居里也摆起了酒席。
之后便是各家拜帖投入逸仙居,邀请方辰上门做客。
如此忙忙碌碌了将近一个月,方辰才终于得以空闲起来。
于是便又回到了赵家村儿,开始为父母守墓。
方辰向皇帝争取的时间是三个月,如今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接下来的两个月便是要处理这边一切事物,准备全家迁入京城了。
这一回,因为全家人都在,所有事情处理起来都事半功倍,再也不用担心人手不足,等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两个月的时间也已经到了。
七月初,本该是葡萄收获酒坊最忙碌的时节,可这一年,酒坊已经彻底被交到了王家兄弟的手里,而赵家一行人,则已经打点好了行装,即将启程离开聊城。
纵然心中有千万般地不舍,也终究还是要分离,因为那一家的孩子将来还会更出息,这小小的聊城已经困不住他们了。
白城山和杨婶儿两家人默默地自我安慰,微笑着祝福他们。
临行的那日,赵家没有告诉任何人,选了一个不起眼的清晨,一大早天没亮就到了城门边上,等着守城的侍卫们开了门离开。
这一次的离开,除了秦晓月和两个小家伙,其他人的面上都流露出了一丝丝的不舍,这里是他们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是他们的家乡,此去京城,前途未卜,归期不知,心中难免会有几分感伤。
直到城门大开,马车奔驰而出,这份惆怅伤感才渐渐被吹散了去,再加上两个小的也都醒了,闹闹腾腾的,也没了那份悲秋悯怀的心思。
这一路入京倒是比去边城要远了不少,而且正值七八月份,正是酷热的时候,每到中午,壮壮和实实都会热得难受,哭闹不止,只得找了阴凉的地方休息,如此一来,这行程便更加慢了几分,花了将近一个月才走到了京城,实实甚至都能坐在大人腿上去看风景了。
这一路上的风景看得都有些腻歪了,这会儿听说快到了,方怡精神一震,老远就掀开了帘子去看,想要看看这古代的帝都是个什么样子。
入眼的是高耸的城墙,青灰色的墙面上爬了一些青苔,城墙上头还隐约能看见人影晃动,再多便没有了,想来也是,古代城池大同小异,不同地便只是这城墙的高矮,城门的宽窄,进出城的人流多寡。
待到马车入城之时,城门检阅的士兵盘问得很仔细,哪怕知道这是新科状元的家眷,也还是都问了个明白,这才放人进去。
一进了城门,所有的一切就都不一样起来,街上人来人往,两旁的铺子一个挨着一个,人声鼎沸,让人目不暇接,壮壮扒拉着车窗,只恨不得钻出去一般,方辰连忙把小外甥抱得紧紧的。
方怡王芊芊她们也很好奇,却不敢探头去张望,连带赵苗苗也只能默默依偎在方怡的身旁。
马车最后停在了那三进三出的小院儿外,一家人下了马车,方怡抬头一看,只见院子的牌匾上写的是赵府二字,心下不免有些感激秦家的体贴。
还不等他们踏进大门,身后就有人送来了帖子,是三皇子邀请赵立年过府一叙的。
原本还沉浸在喜悦中的众人心下一凛,终于意识到,他们脚下所踩的是天子脚下的京城,远非聊城所能比,他们的一言一行早就已经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就在三皇子的帖子送来不久,东宫太子也发来邀请函,却是连方辰和赵立年一同邀请了。
而让全家人震惊的是那第三封帖子,竟然是宫里出来的!作者有话要说:还不等他们踏进大门,身后就有人送来了帖子,是三皇子邀请赵立年过府一叙的。
原本还沉浸在喜悦中的众人心下一凛,终于意识到,他们脚下所踩的是天子脚下的京城,远非聊城所能比,他们的一言一行早就已经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就在三皇子的帖子送来不久,东宫太子也发来邀请函,却是连方辰和赵立年一同邀请了。
而让全家人震惊的是那第三封帖子,竟然是宫里出来的!……本来昨晚就要更新的,结果晚上被朋友拉出去喝酒,还被骗着喝了杯七色彩虹,好坑啊~~~~~~☆、274 击掌为誓三皇子的府邸素来以精巧闻名,府里的亭台楼榭无不临水,全园处处有水可依,建筑布局紧凑,走在园中,颇有曲径通幽之感。
此刻的赵立年正在其中一个小亭子里,亭子依水而建,一半探出水面,他站在三皇子的身旁,垂下眼,看着水里游来游去的锦鲤。
将手里的鱼食撒进水中,看着瞬间沸腾起来的水面,三皇子看似不经意道:身在官场,就如同这水里的鱼儿,投下去的鱼食总就只有那么多,想要成功吃进嘴里,天时地利人为,总要占一样的。
你说是不是?赵立年道:殿下言之有理。
论才华能力,你与方辰原本不相伯仲,就连年纪都是相当,奈何他占尽天时地利,而偏偏机会就只有一个,他占了,你便没有了。
赵立年缓缓道:确实如此。
三皇子侧头看了赵立年一眼,微微一笑:我最喜欢的便是你这份胸襟气度,看得通透,识得时务。
须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可我们偏偏不乱,天不帮我,我便自救!赵立年自然知道三皇子意有所指,他埋怨的是老天不公,让他一出生便落了太子一截,这话赵立年是不会搭腔的,他跟三皇子从来都不一样。
三皇子似乎也并不指望赵立年的回答,又问了一句:考虑得如何了?赵立年道:天时地利人为我已经失了两样,如今自然要选人为。
承蒙殿下厚爱,立年自当竭尽全力!三皇子抚掌大笑:好!好!我果然没看错人!赵立年也微微笑起来。
三皇子转身走到石桌旁,亲自为赵立年斟了一杯茶水,递到他面前,道:你既已入了我的门下,我自不会亏待了你。
科考入仕不过是图个名声,好叫翰林院院士们能给他们分个好差事,你自不需要这等名声,我已经为你打点好了,下个月初,你先入国子监,适应一二,待明年我便为你安排别的去处。
赵立年双手接过茶盏,长鞠一躬:全凭殿下做主!……东宫之中,方辰刚到宫门之外就见太子拂袖而来,忙躬身行礼:学生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笑容满面,一派亲和,直接伸手握了方辰的手腕,一面将人往宫里带,一面笑道:一别四月,我还真有些想念师弟了。
此番回乡,一切可还顺利?方辰态度谦和:有劳太子殿下挂心了,一切安好。
先前听闻太子殿下爱吃芝麻,此番回乡多带了些过来,是自家种的。
太子殿下欢喜道:当真?正月的时候就托先生的口福,尝了一些,比这进贡来的可要香了不少,后来想要再吃,却又不敢跟先生张这个口,没想师弟居然如此有心!方辰笑道:太子殿下喜欢便好。
你我同是先生的弟子,师弟就莫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的叫了,显得太生分,唤我一声师兄吧。
方辰哪敢,忙道:这不妥当,不合礼法。
有何不妥?你若是怕被人听了去,那便不叫人听见就是了,这会儿就只有你我两人在此,就唤一声师兄来听听,我可记得你平日里也唤齐大人为师兄的。
方辰抿了抿唇角,露出一丝挣扎的神色,再看到太子一脸期待的表情,终究还是开了口,喊了声师兄。
太子高兴地应了,这才又继续带着方辰往里走,问道:师弟此番回了京城,过几日便要入翰林院修学了,心中可有什么盘算?方辰心下微动,明白这才是太子此番找他前来的根本原因,当即道:并无盘算。
太子试探般问道:既然如此,不知师弟愿不愿来户部帮师兄分忧?方辰抬眼,正对上太子诚挚期盼的目光,又思及赵立年的决定,终于点了点头:多谢师兄提携。
太子心下一松,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切,怪只怪自己先前光顾着方辰去了,对那赵立年并没有太多的关注,想着他再出现也要等三年后,却没想到那孩子气性如此之大,居然愿意投身三弟的门下,看那架势似乎也不打算再参加科考。
如此一来,他就势必要将方辰拉拢过来,否则,若让那兄弟两都入了三皇子那边,那朝中不少人的立场都要开始摇摆了,毕竟,这两个少年牵扯到的人着实有不少。
……三进三出的小院里,方怡望着手中烫金的帖子,面色凝重,她没想到自己才刚刚入京,还没来得及体会一把京城的繁荣,随即就接到了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说是山芋那还是轻了,这起码得是烧红的铁条儿级别啊。
方怡先前可真不知道,这后宫的妃子居然会这么闲,对她这么一个小小的村妇都如此上心,甚至不惜纡尊降贵地邀请她入宫去!皇宫在方怡的眼里那就是个龙潭虎穴,那里头的女人各个儿都是成了精的,算计起人来毫不含糊!最关键的是,方怡想不明白这个淑妃请自己入宫到底是为的什么!难道就因为她是新科状元方辰的姐姐?这理由太牵强,不成立!要知道这新科状元可是三年就有一个的,也没听说谁谁的姐姐娘亲什么的被妃子请进宫里啊。
可除了这个理由,其他的就更扯了,总不可能知道了她和方辰的身世,所以才想要做些什么吧?方怡完全想不明白对方的意图,这种空落落没底的感觉让她十分的不踏实,所幸这帖子里写的日期是十天后,方怡还有十天的时间去琢磨,或是去求助,要知道,齐家和方家可都在这里呢!倒是秦晓月看了帖子后毫不在意:许是淑妃想见见你吧,她一直都是这性子。
说罢,又将这淑妃的过往给方怡和王芊芊说了一通。
说起来,这淑妃也是个奇女子,原本不过是家里的一个庶女,入宫选秀这等事是轮不到她来的,只不过她的姐姐在临进宫前突然摔了一跤,额头破了个不小的口子,即便好了也会留下疤痕,自然是不能再进宫了。
后来她便被收到嫡母膝下,好歹也算是个嫡女,接着顶替了她姐姐入宫。
刚入宫时她并不起眼,却在半年后突然怀了龙种,可惜孩子没能保住,还伤了身子骨儿,皇帝之前允诺要给她晋级的事也不了了之。
如此又过了一年,皇帝在某日夜里,无意中听到她的琴声,心下触动,终于又想起了她,很是宠爱了她一阵,接着又有了身孕,只是这一回,孩子依然没有保住,还因为怀孕被皇帝淡忘。
之后宫里出了一件大事,昔日的德妃在宫中行诅咒之术,使得那三年里后宫无一龙种顺利诞下,皇帝大怒,严惩德妃,淑妃也是趁着那次机会再度得了圣宠,直至今日。
只可惜,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过孩子,不过,太子却喊她母妃。
太子原本是德妃的孩子,自那事之后便被皇帝交到淑妃手里养大,他们母子倒也是母慈子孝。
方怡听完之后,心里对这淑妃多了几分敬佩和忌惮,对她下拜帖一事也多了几分猜测。
皇帝如今年事已高,淑妃膝下无子,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太子。
再者,三皇子的母妃素来与她不合,若是三皇子继位,那么淑妃将来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
这张邀请函投得如此紧急,恐怕还是为了方辰的站队问题吧!只是,她一个后宫的妃子,把手伸得这么远,当真没有问题吗?……赵家一行人的入京,激起了阵阵涟漪。
齐家和方家自不必说,心中恨不能立刻就与他们相见,却终究还是按捺住了这份狂热的企盼,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
至于其他人家,自然少不得要观望一番,从皇帝钦点方辰为状元的那一刻起,这些官场的老狐狸们就已经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皇帝在这种要紧的关头点了方辰为状元,却又把赵立年从举人上踹下去,摆明了是想让赵家做一个选择,或是让左穆做一个选择。
看来,太子和三皇子的争斗快要浮出水面了。
现如今,赵家一家人入了京城,他们自然要多关注几分,却也仅仅是关注罢了,远远不到出面的时机。
所以,到了最后,最先出手的反倒是太子和三皇子,至于淑妃,那不过就是一个姿态,对赵家重视的姿态,也是对方辰重视的姿态,否则,帖子里的时间也不会定在十天之后,她的目的自然都是为了太子。
……是夜,皇帝听了属下的汇报之后,微微挑了挑眉:方辰答应太子进户部,赵立年答应三皇子进国子监?几乎在同一时间,其他一些人也纷纷收到了消息。
淑妃眉头微皱:他们这是想做什么?兄弟两分别跟着两位皇子,难道当真要为了这场科举反目成仇?方国公拍着桌子,恨恨想着:就知道皇帝那小二不会让我们如意!心下不免有几分担忧,那两个孩子还都太年轻了,若是当真着了皇帝的道儿,那可真是亏大发了!齐家父子坐在书房,齐墨道:我看辰辰和立年不像是心生间隙的模样,他们此举我倒是有些看不透了?立年不想再参加科考,所以投入三皇子门下可以理解,但是为何辰辰也答应太子进户部?一人追随一个皇子,不怕将来皇权更迭,他们兄弟相残么?齐父的脸上也是难得的凝重,他静静听着齐墨兄弟两的对话,最后才缓缓道:兄弟相残的只会是太子和三皇子,他们却不会,他们此番举动,是在豪赌。
其余两人齐齐愣住:豪赌?赌赵家一个更好的前程,赌注便是他们彼此的信任和情谊。
……方辰和赵立年也并未入睡,赵立年道:我答应了三皇子,下月初入国子监,明年想必会入了吏部。
我答应太子入户部。
赵立年有些意外:你答应太子做什么?不是有齐师兄帮你安排吗?方辰道:你追随三皇子,我便去追随太子,不论将来他们谁登上皇位,我们都要保住对方,保住我们一家。
赵立年轻轻笑了:好。
不过我们要约法三章,在外各为其主,进了家门便是兄弟。
说完,赵立年举起右手。
方辰也抬起手,拍了过去:好,一言为定!清脆的掌声响起,这个长达十年的誓言就此立下!作者有话要说:方辰道:你追随三皇子,我便去追随太子,不论将来他们谁登上皇位,我们都要保住对方,保住我们一家。
赵立年轻轻笑了:好。
不过我们要约法三章,在外各为其主,进了家门便是兄弟。
说完,赵立年举起右手。
方辰也抬起手,拍了过去:好,一言为定!清脆的掌声响起,这个长达十年的誓言就此立下!☆、 275 入宫入京不过短短两天不到的功夫,方怡还没来得及感受一把京城的繁华,就先实实在在地体会到了帝都的水之深。
原本还想着入京之后立刻就去同方家和齐家的人偷偷相会,如今看来,这念头当真是天真得紧。
所有的欢喜激动之情都被这一盆接一盆的冷水给浇灭了,方怡也终于开始冷静的思考如何在京城生存下去。
是的,确保自身安危,努力生存!至于在京城立足,此刻的方怡觉得那太遥远了。
对着淑妃送来的帖子琢磨了一夜之后,方怡原本混沌的脑子也渐渐清明起来,不管淑妃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想要见她,横竖她是光脚一个,难道还会怕穿鞋的?到时候若是情况不对,一律装疯卖傻装无知村姑便是了,料想那淑妃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更何况,方辰和赵立年的前程已经由他们自己做了决定,方辰追随太子殿下,而赵立年则投身三皇子殿下,就算淑妃想要通过方怡做点儿什么,那也是不可能的,她方怡毕竟只是他们的姐姐和长嫂,没法儿对他们的前程干涉太多。
相比起意外淑妃送来的帖子,赵家一众人显然对于方辰和赵立年的决定更加吃惊,毕竟早在他们两人参加科举之前,左穆和齐父都已经再三叮嘱过,一旦踏入仕途,定然要确保中立,如今这两人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太子和三皇子之争愈演愈烈且在将来势必要分出个胜负吗?方辰和赵立年居然一人追随一个,这是想要手足相残吗?面对家人的担忧,方辰和赵立年没有隐瞒自己的心思:我们不会相争,只是觉得既然皇上不想让我们一家行中庸之道,那我们便干脆一边跟一个,如此一来,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中庸。
赵立夏皱眉道:这样一来,风险也太大了,太子和三皇子之争牵连甚广,且涉及大统之争,你们如此张扬的分开追随他们,恐怕很难获取他们任何一方的信任,毕竟你们的关系太亲密,到时候你们两人的处境岂不是都很尴尬?不仅如此,一旦他们有什么风声走漏,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必然就是你们两个,这太危险了!方辰道:我们若不如此,那就只能按照皇上的意思走,我与立年都不想受他摆布,所以才出此之策。
况且,我们此举也并非都是坏事,太子与三皇子将来未必当真会拼得鱼死网破,你死我活。
如此一来,将来不论他们何人继承大统,我和立年总有一个可保一家平安。
赵立年也道:虽说此举是有些风险,但自古富贵险中求,更何况,不还有方国公和齐先生在吗?就算他们不便出面,看在先生的面上,他们也不会对我和辰辰如何。
话已至此,众人也看出方辰和赵立年此举是经过了一番思量之后才决定的,出于对弟弟的爱护和信任,他们也不再多说什么,正如方怡所言,方辰和赵立年都已经长大了,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来决定自己的将来。
既然这条路是他们自己选的,那么,他们这些当兄嫂的,能做的就是全力地支持他们。
……在打消了想要依仗齐家和方家的念头之后,方怡重新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和目标,在这个以君为天的封建时代,身世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齐家和方家势力再大,那也是大不过皇帝的,看他们这么多年都不敢去聊城找他们就知道了。
更何况,当年的事,还是他们两家欺君在先,严格算起来,方怡和方辰姐弟两都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不只是方怡,赵立夏和赵立秋也同样觉得应当靠自己,天心难测,不能再让齐家和方家帮他们太多,将来的事还多着呢,眼下这种情形他们能自己应对就自己应对,他们总不能靠别人一辈子。
对此,家里其他人是持赞同态度。
原本赵立冬和秦晓月小两口在京城里住的日子最长,基本上已经习惯了这边的生活,但是在听了兄嫂的决定之后,也毅然表示了支持,赵立冬倒还好,秦晓月毫不犹豫地表示也会努力帮忙的行为,着实让几个兄嫂好一番感慨。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赵家一行人又忙碌起来,先是去看了赵立秋选中的几间铺子,其中一间赵立秋已经买下了,位置还不错,也照着聊城的逸仙居都装修好了,直接就可以开店了,方怡看后,很是满意,回头就开始琢磨着选个好日子开张。
另外的几间铺子倒也不错,就是价格相对贵了一些,赵立秋还没想好卖什么,所以也没急着买下,再者当时也有别的盘算,不过这会儿既然大家都来了,索性就一起看一圈儿,看有没有必要多买一间,毕竟他们如今并不需要额外再买宅子来住,所以能省下一大笔银两,完全可以多开一间铺子。
在来京城之前,方怡和赵立夏确实是琢磨着再去买间小院儿一家人住,可在到了京城之后,看到秦晓月陪嫁的那间宅子居然挂上了赵府的门牌,他们的这些盘算也都默默放回了心底,秦家如此坦诚相待,他们也不必要那么矫情。
这会儿听了赵立秋的计划,也同意再多买一间铺子,反正是卖吃食的,也不怕回头亏得血本无归,这一点,他们还是有自信的。
赵家这一连串的举动,让暗地里关注着他们的人好一阵无语,他们这叫什么事儿?原本,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儿,等着看赵家这些孩子的好戏,面对皇帝太子和三殿下的多方拉拢,不乐得找不着北才怪,看那赵立年投入三皇子门下,方辰却跟随太子殿下,就能看出这一家子人已经开始自乱阵脚了。
到时候随随便便一个不小心走错路,那下场可难说了,就算是天资聪颖又如何?京城可不是看天资的地方!可是谁都没想到,赵家接下来居然是这么个反应!这是打算做什么?堂堂状元郎,师从左大名士和齐老先生,又深得皇帝和太子的欢喜,居然挽着袖子在闹市里帮着自家嫂子搬米面袋子,累得满头大汗不说,还蹭了一身的白面!堂堂六品武将,身为秦将军唯一的女婿,居然也干着马夫的活儿,拖着板车来来回回地跑,丝毫不顾及自己和秦家的颜面!更让人惊讶的是,不论秦将军还是秦晓月,居然对此都毫无怨言,甚至隐约还是持赞赏态度!他们这还真是打算把在聊城开得红红火火的逸仙居再开到京城来是吧?他们如今可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了,居然还打算亲自上阵,去开小吃店?听闻赵家这几日的举动之后,齐父甚是欣慰:难得糊涂啊。
当真是群聪明的孩子,身处风尖浪口,还能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地位,做该做的事,如此揣着明白装糊涂,倒是无意中解了他们的围。
想必已经有不少人被他们弄糊涂了。
齐父点头道:确实如此。
只是,如此一来,就要委屈夫人了。
这又有何委屈?如今人已在京城,总能找到机会见面的,更何况,逸仙居里卖的吃食,很快就会在京城闻名遐迩了,到时候……齐父笑道:到时候,我们夫妻两上门去吃一回也是情理之中。
……不管躲在暗处偷窥的那些人内心有多纠结,方怡他们已经在短短几天的功夫里就已经将开店所需要的一切都打点妥当,只等到方怡进宫见过淑妃之后,便正式开张营业。
等到第九天的时候,左穆终于逮到机会偷偷将一封书信交给方辰,等方辰回家之后,立刻送到方怡手里,低声道:姐姐,这是外婆写给你的。
方怡倒并没有太意外,点点头便打开了那封信,信中的笔迹隽秀,隐约透出一股劲道,寥寥数语,却透尽关怀,其中之意与方怡先前所想不谋而合,无非便是糊涂到底。
看过之后,这信却是不能留的,方怡颇有些不舍得,却还是把信纸送到蜡烛边就要点燃,冷不丁却被壮壮给拉住了手:娘亲,玩火,不对!原来小家伙瞧见方怡的举动,以为方怡也想烧东西玩儿,连忙跳出来阻止。
方辰笑着抱起小外甥亲了两口:壮壮乖,舅舅带你去找弟弟玩儿好不好?壮壮又看了眼方怡,见她已经把手里的纸放回去,这才点点头:好!找弟弟玩儿!方怡笑着目送方辰舅甥两离去,这才将信纸仔细烧了,赵立夏进屋时正好瞧见了,随口问了句:谁的信?是外婆托左先生叫给辰辰的。
赵立夏一顿,坐到方怡身旁,道:其实,你若是想见她也不难,晓月先前就说过,可以请她奶奶给齐老夫人投张帖子……方怡摇摇头,靠在赵立夏的怀里,轻声道: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我们不能在这种时候再生出什么事端。
委屈你了。
方怡握着赵立夏的手,把玩着他的手指,笑道:委屈什么?横竖已经到了京城,多等几日也无妨。
赵立夏垂眼看着方怡,眼底温情脉脉:明日你去宫里,一定要多多小心,务必保全自己,平安归来。
这是自然。
别担心,淑妃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她还等着太子继位之后养她呢,如今方辰刚刚才投入太子麾下,她不可能对我做什么,除非是傻了。
这个道理赵立夏何尝不明白,可还是忍不住要担忧。
察觉到拥着自己的手臂渐渐收拢,方怡背靠赵立夏的胸膛,心中一片安宁,对于即将要到来的会面没有丝毫的胆怯,好歹她也是一个穿越者,有什么好怕的呢?……淑妃自然也知道赵家连日来的举动,心里愈发的觉得赵家不简单,也更加认定了那个让整个赵家都能安安稳稳的人就是赵家的当家主母方怡,只有她和赵立夏有这个本事安抚住整个赵家的人心,而赵立夏显然不如方怡符合标准。
心里越发的笃定,淑妃也就更加的期待与方怡的见面,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何会如此期待,穿越到这个世界十余载,淑妃早就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步步惊心,满心算计,也过得如鱼得水,可是在心底深处,她依然记得现代社会的一切,记得那个平等自由五光十色的现代社会。
十天的时间与方怡而言过的很快,与淑妃而言则就慢了不少,等到见面的那一天终于到来,方怡和淑妃都是一大早的就醒了,不同的是,方怡醒了之后立刻就起了,沐浴更衣,由着秦晓月带来的丫鬟给她打扮,而淑妃则在给皇后请了安之后,便懒洋洋地在宫里等着方怡的到来。
方怡经过一通梳妆打扮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漂亮了不少,就连气质都变了,看得秦晓月直咂嘴,赵立夏也微微露出吃惊的神色,更别提家里其他人,就连壮壮都知道喊着:娘亲,好看!却不料,方怡在听了众人的夸奖之后,非但没有露出高兴的神色,反而皱起了眉:这样不行,再给我拿套颜色普通点的衣服我换上,头上的朱钗也要取下一些,多带几支金钗。
秦晓月忙拉住方怡: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方怡道:我此番入宫是要去见淑妃,打扮得太漂亮会让她心生不悦,而且也不利于我行事。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方怡终于同秦晓月一道出了门。
两人是坐着轿子去的,到达皇宫偏门的时候,天才刚亮没多久,方怡看着秦晓月下了轿子,走到宫门处同那些侍卫说了些什么,之后又折了回来:姐姐,咱们在这儿等太监来接你就好。
方怡点点头,一面坐在轿子里等着,一面透过轿子里的小窗子打量起这皇宫来,这皇宫和现代的故宫从外表看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这里的人很少,而现代故宫长年累月都是人头攒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太监过来了,方怡忙跟着秦晓月走到宫门前,听着秦晓月同那太监说话,顺带送了些银两给他,那太监似乎三四十岁的年纪,脸上白白净净的,声音有些尖细,对秦晓月很是客套,想必是知道这位颇得皇上喜爱,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和和气气地请方怡跟他进宫。
秦晓月轻声道:姐姐,我只能送到这儿了,你自个儿小心些。
方怡点点头:我知道。
太监收了钱,态度自然不会差了去,哪怕是觉得方怡衣着打扮都很乡气,也没有多说什么,依然客客气气地在前头领路,顺便跟她说了宫里的规矩,以及一会儿见了淑妃该如何行礼。
这些方怡早就听秦晓月说过了,就连行礼的姿势也记得滚瓜烂熟,不过还是很认真地又听了一遍,谁知道淑妃有没有特别的嗜好?一路不知走了多远,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宫门,一路上几乎就没遇到什么人,偌大的皇宫空荡荡的,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冷意,方怡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后宫果然不是正常人待作者有话要说:太监收了钱,态度自然不会差了去,哪怕是觉得方怡衣着打扮都很乡气,也没有多说什么,依然客客气气地在前头领路,顺便跟她说了宫里的规矩,以及一会儿见了淑妃该如何行礼。
这些方怡早就听秦晓月说过了,就连行礼的姿势也记得滚瓜烂熟,不过还是很认真地又听了一遍,谁知道淑妃有没有特别的嗜好?一路不知走了多远,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宫门,一路上几乎就没遇到什么人,偌大的皇宫空荡荡的,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冷意,方怡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后宫果然不是正常人待的地方!……☆、276 开门见山前头领路的公公尖细着嗓子,一路絮絮叨叨地叮嘱着,看着没什么动作,脚下的速度居然不慢,快速地在一道道宫墙里穿行。
方怡跟在后面,起初还能跟上步子,没走多远就觉得颇有些吃力,这京城里流行的襦裙穿着是好看,可裙摆太窄,着实迈不开大步子,到最后她几乎就是跟在那公公身后小跑起来,这才确保了自个儿不被甩开了去。
方怡跟着领路的公公,也不知走过了几道门,拐过了几个弯儿,只觉得背心都已经汗湿了,饶是如此,先前那种阴冷的感觉却依然没有消散,方怡再次抬手抹了抹额头的细汗,心下对那还没见着面的淑妃又多了一分警惕,能在这种地方好好生存下来且爬到了贵妃之位的人,绝对不是好打发的主儿!心里正琢磨着,耳边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方怡下意识抬头,正要询问,却听领路的公公道:前边儿就是了,那些规矩夫人您可记着了么?方怡忙道:有劳公公费心了,都记下了。
那就好。
等会儿我先进去通传一声,你在外头候着,自然会有人来带你进去的。
好,有劳公公了。
见方怡如此的识趣有礼,领路的公公心下满意,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一分真切,又匆匆叮嘱了几句,这才转身继续往前走,直走到又一道宫墙门外才停下:就在这里等着。
见方怡点头,便转身进了那宫门。
方怡静静立在原处,微微垂着头,双手笼着袖子覆在腹部,十分地乖巧谦逊。
看着那公公的衣摆从视线里消失,不久后又隐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饶是如此,方怡却没有抬头,更没有张望,只一个劲儿盯着脚下,倒不是她对皇宫没有兴趣,只是她的好奇心还不足以战胜对这皇权中心的畏惧,没见电视剧里但凡描写到皇宫的都是各种血雨腥风吗?随随便便就是一丈红什么的,她一个普通村妇哪敢有半点放肆。
等了并没有太久,身前似乎就有人来了,方怡精神一震,看了眼那藕色的裙摆,并不似贵妃的穿着,忙稍稍抬起头,只见面前站着一位妆容得体的年轻姑娘,头上的发髻虽不算繁复,却胜在精致,几样精巧的饰品点缀其中,鹅蛋小脸上描了简单妆容,一声藕色的宫裙,看着便觉得干净秀美。
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人,不过那两人的衣着打扮就差了许多,两相比较,面前这位的身份显然就要高了不少。
为首的那位年轻姑娘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方怡一圈儿,待看到她抬头,冲她福了福身,笑盈盈道:赵夫人安好,娘娘已经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方怡忙还了一礼:有劳姑姑带路。
别看人姑娘年轻,看她这打扮这气度,想必在淑妃身边儿也是得宠的,保不准就是那位有正五品头衔的尊等宫女,称一声姑姑是应该的。
许是看出方怡的拘谨,年轻姑娘一边引着方怡往前走,一边轻笑道:娘娘的性子最是谦和,此番请夫人进宫,也只是为了闲话家常,夫人不必担忧。
两人非亲非故,更遑论一个是高高在上当宠妃,一个是普普通通小农妇,平日里吃穿用度天差地别,有什么好闲话家常的?拿什么话来说?心里虽这么想着,方怡面上却还是柔柔地附和着,依旧带了些许惶恐。
年轻姑娘也只是略微说了三两句话,不动声色试探了方怡一番便作罢了,对于方怡的过往来历,她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眼下看到方怡惴惴不安中的小家子气,也并不觉得意外,到底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农妇,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不易。
进了那道宫门之后,面前的景色陡然一变,方怡忍不住瞧了几眼,心里头默默咂了咂嘴,在这红墙绿瓦里走了这么久,总算是让她看到点儿皇宫里的美景了,这淑妃的待遇可真不错,这院子还真大啊!瞧见方怡眼底的惊叹,领路的年轻姑娘稍稍翘了翘唇角,眼底露出一丝笑意,脚下的步子也稍稍放慢了些许,从娘娘这些天的态度来看,显然对这位农妇是有些看重的,那么适当的讨个小好也无不可。
细心如方怡自然很快就察觉到了这点,忙收回四处张望的目光,冲那姑娘歉意地笑了笑,年轻姑娘也没多言,回了一个笑容,行走的速度也快了几分。
方怡跟着那年轻姑娘在花园里转了好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面前竟是一个小湖,湖中心有一个小亭子,远远的就瞧见亭子里有不少人,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人,那人的模样方怡是看不清的,也没敢细看,只扫了一眼,入目便是一身张扬艳丽的红,敢穿这一身衣衫,想来这淑妃的模样气质必不会差了去。
年轻姑娘领着方怡匆匆往那湖心小亭走去,在踏上九曲小桥之后,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位宫女停止了跟随,静静立在桥头的位置,方怡垂下眼帘,低眉顺目地跟在年轻姑娘的身后,一步一步走近湖心小亭。
淑妃抿了口茶,斜斜地靠在椅子上,看到来人,微微眯起眼,细细打量起方怡来,百闻终不如一面,光看着这副谨小慎微的小媳妇模样,还真看不出她是那样一家子都出息的孩子的长嫂。
不过,也并非完全看不出来什么,她到底只是区区一个农妇,首次进宫居然能如此镇定从容,本身就已经是反常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思及此,淑妃的唇角勾了勾,若当真如她所期盼的那样,那就再好不过了……方怡可不知道淑妃的心思,她甚至都不敢用眼角去看她的模样,只能瞧见她精致艳丽的裙摆以及因为坐下的姿势而微微露出来的那一点点圆润的鞋尖,紧紧跟随着年轻姑娘的脚步,见她停在亭子外面,也忙停下脚步。
娘娘,赵夫人到了。
听到这声音,方怡忙跪下行礼,口里道:民妇方怡叩见娘娘。
淑妃的声音带了些许笑意和一丝微不可查的热络:起来吧,赐座。
谢娘娘!身旁的年轻姑娘忙把方怡搀扶起来,又一路将她送到亭子里的空椅子上坐着。
方怡满面惶恐不安之色,侧着身子,只稍稍拿屁股挨着椅子的边儿,大半个身子都悬空在外头,微微前倾,重量都压在踮起的脚尖上了,就这姿势,方怡可是练了好久,每回下来都是全身腰酸背痛,不免感慨古代贵妇人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淑妃不动声色地瞧着方怡的举动,直到她坐下,又有宫女上了茶,这才挥了挥手,年轻姑娘冲她作福后边领着其他宫女退下了,等人走远,她这才再度开口:我今日找你来,只是想要问一问,那‘鸡生蛋蛋生鸡’的论题,最后到底是个什么结果?还不等方怡开口,又补了一句:莫要跟我说你不知,既是你想出来的,又敢让弟弟拿着去问大名士,那心中自然是有几分把握的。
今日在此,只有你我二人,我不以本宫自称,你也莫要以无知村妇当借口,你我也好好聊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不是因为要出版而断更,而是现实里有些突发状况,一直都没的网络,很抱歉了·☆、277 多番试探今日在此,只有你我二人,我不以本宫自称,你也莫要以无知村妇当借口,你我也好好聊一回。
这番话若是放在寻常百姓人家,便是当家主母要与人闲话家常的架势,倒也不算太反常,可如今是出自一位荣宠正盛的贵妃之口,那就足以让受听的一方惶恐不安了。
方怡虽不至于惶恐不安,却也是有些目瞪口呆,更多的是措手不及,她预计过许多她与淑妃见面之后的场景,却独独没有料到这一种,淑妃居然一见面就如此开门见山的点破了她的算盘,甚至不惜自降身份!堂堂贵妃,主动放□段与一介民妇以你我相称,这若是传了出去,她方怡连带整个找家和方辰,就都要再度被卷进风尖浪口!几乎毫不犹豫的,方怡身子一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看似被吓住了一般,哆哆嗦嗦道:民妇不敢!淑妃捧着茶盏正要往嘴边送的手顿住,垂下的眼帘微微一掀,目光直直落在那个微微颤抖的身躯上,眼底的神情变幻莫测,她开门见山的那一番话,当然不是指着方怡当真就能立刻承认了自己的来历,为的只是制造出一个出乎人意料的会面。
当事情的发展从一开始就彻底的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人总是会下意识的有些茫然和慌乱,方怡的反应不可谓不正常,正常得让淑妃都有些郁闷了,就好似她当真是个普通的农妇,就好似她当真心底很敬畏自己这个贵妃!这不是淑妃想要的结果,她想要的,是方怡拿出一个穿越者应有的气魄,跟她平起平坐的谈一回!然而,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这终究只是个奢望罢了。
被淑妃的目光紧紧盯着,方怡也同样不好过,可她必须演下去,她就是一个农妇,没有什么见识,第一次进宫见贵妃,被纡尊降贵的贵妃给吓住。
落在身上的目光犹如实质,方怡却咬牙不去理会,心思转的飞快,她实在是不明白淑妃这一举动的目的,更不明白她说的那番话是何用意,大费周章把她召进宫,就为了问她鸡生蛋蛋生鸡的论题?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就算找开场白也不至于找这么拙劣的!两人一个坐着,一个跪着,均未言语,也未见动弹,却隐隐有种对峙的意味,谁都不愿意先出声,好似退了这一步,这场会面就彻底的落了下风一般。
退得远远地宫女们偶尔抬起头,看到亭子里这一幕,立刻飞快地收回目光,心里着实有些纳闷,淑妃平日里提及赵家的时候颇有几分欣赏的意味,特别是对这位赵家的当家长嫂,怎的今儿见到人了,反倒给人脸色看了,那赵家长嫂看着也不是个不懂规矩的人啊。
不过这话也只敢在心里默默的思量,万万是不敢有丝毫表现,主子的心思可不是他们这些奴婢能猜得!今儿进宫,方怡早已料到少不得是要下跪的,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敢往膝盖上折腾什么东西,一来这是夏天,身上的襦裙挺单薄,绑太厚的东西恐怕会不自然,太薄了还不如不绑!二来也怕万一没弄好,那东西掉出来,那可就真是麻烦了。
这会儿跪在冷硬的石砖上,只觉得膝盖一阵阵地抽疼,再加上刚刚为了演戏逼真,她是直直就跪了下去,那噗通一声可是实打实的,这会儿估计膝盖已经肿了,可饶是如此,也只能咬牙忍着,微微发抖的身子倒是有了几分真实,疼的!两人静默良久,直到淑妃手中茶盏的热茶再也不见一丝热气儿,才听到一声脆响,方怡微微一动,强忍着想要抬头去看的冲动。
淑妃又冷冷地看了跪在面前的人几眼,将手中的茶盏不轻不重地放到一旁,懒洋洋道:本宫只是听闻了你的事迹,心有所感,故而想要与你闲话家常,却不成想把你给吓成这样,起来吧,倒是本宫鲁莽了。
方怡暗自松了口气,又俯身行了个礼,道:娘娘宅心仁厚,是民妇不知好歹,扫了娘娘的兴致,民妇有罪!淑妃的眉心一皱,又迅速地舒展开去,原本端坐着的身子也斜斜地往后靠了去,唇边的笑容似笑非笑:本宫在你眼里,可算不得宅心仁厚,不然怎的才一见面,就把你吓成这样,连衣衫都湿了。
方怡原本琢摩着该可以起身了,结果听到这话,只觉得后背一凉,刚刚才直起来的身子立刻就又扑下去了,心里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今日这一趟可当真是鸿门宴了,只是不明白这淑妃为何要与她过不去,太子器重方辰,她这个太子名义上的母妃应该拉拢他们才是,难道是想先来个下马威,回头再给甜枣儿?民妇口拙,还望娘娘赎罪!民妇头一回见到娘娘这般身份尊崇的人,心中既激动又惶恐,几番失礼,惹得娘娘不快,是民妇的错!淑妃轻笑一声:你若算是口拙,这天下间可没几个口齿伶俐的了!本宫没生气,今儿也不算是正式的会面,你不必如此诚惶诚恐。
虽说是炎炎夏日,这地上也还是凉的,快些起来吧。
方怡暗叹一声,果然是棒槌加枣子!面上露出一丝怯怯地笑容:谢娘娘!所有礼节都到位之后,方怡这才敢起身,结果因为跪的太久,双腿都已经不听使唤了,她咬着牙,硬撑着站了起来,坐回到椅子上,虽然很想一屁股坐上去,可想到对面这尊大佛,只得妥协,依然是小半边儿的屁股坐在椅子上,踮起脚尖,完全无视掉不住发颤的小腿。
淑妃将方怡的举动一一看在眼里,唇角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切,看来自己也并非全然无所收货,面前这人绝非寻常民妇!等到方怡坐好,淑妃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当年方状元稚龄问倒左大名士,说是名扬四海都不为过,就连皇上都没少于本宫探寻那论题,这么多年,本宫一直都惦记着这事儿,后来听方状元说,那论题并非他本人所想,而是出自他的姐姐,本宫当时就很想见见这位姐姐。
如今,本宫终于得偿所愿,不知赵夫人可否愿意与本宫分享一下对那道命题的看法?这话虽然是问句,可话里话外却全然没有商量询问的意思,方怡内心颇为无语,实在不明白这位贵妃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为何对这个论题如此执着。
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方怡也就不一味的纠结,事已至此,只能随机应变,既然她问,那就答,幸亏这论题这么多年来也有不少经典的辩论出来,随便拼凑一下也就足够应付了。
思及此,方怡也不扭捏,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见解说了。
淑妃既然打算用这当突破口,自然是有所准备的,这会儿听到方怡那副老生常谈的调子,眉梢微微挑了挑,也不挑破她的小心思,顺着她的话,时不时地探讨几句。
这一探讨,居然就探讨了一个多时辰,连方怡都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心里的怀疑也在渐渐消散,看样子这淑妃是当真对那个论题感兴趣啊,这功课做的可真足,而且有些观点就这个时代而言是很前列了,不过方怡可没有笨到继续伸展话题,每次听到淑妃的论点,都不忘表达一下惊叹。
两人之间的气氛不知不觉间就从僵硬对峙变得和睦融洽,直到先前领路的宫女过来暗示淑妃时候已经不早了,两人这才结束了这场学术性的探讨,脸上均挂着意犹未尽的神态,至于这其中有几分真情,那就只有自个儿知道了,至少方怡这边是一丁点儿都没有,她前后两辈子的奉承话加起来都没今天这一会儿工夫说的多!皇帝中午要过来,淑妃也就没留方怡吃饭,方怡求之不得,立刻识趣地起身告辞。
淑妃眼看着方怡转身,就要走出亭子,突然道:不知夫人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地球村’的地方。
这句话来的太突然,问得太直接,问话的人却并没有打算得到什么答复。
淑妃早在说完之后就已经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脸上的笑容头一回有了真真切切的喜悦。
一切果然如她所料!☆、278 胆颤方怡浑浑噩噩走出淑妃的宫院,走出后宫,甚至都没留意到领她出宫的居然是那位地位不低的姑姑,直到一直等在宫外的秦晓月远远看到她们,忙迎上来,喊了声姐姐。
方怡这才猛地回过神,忙不迭向着一路都被她怠慢的年轻宫女行礼道谢,那位姑姑跟在淑妃身边多年,对主子的心思也能揣测几分,知道主子对面前这位极为上心,这会儿自然也是笑意盈盈。
守在宫门口的禁卫军们一瞧,一边是荣宠正盛的淑妃身边儿当红的姑姑,一边是秦将军的爱女,虽已卸甲归家当贵妇,那身上也还是有公职的,少不得要称一声秦大人,当着这两位的面,他们也不好板着脸上千阻拦她们。
幸好这两人都是明白的,秦晓月虽看着是想往宫门里走,实际上在门外的位置就已经停了下来,只远远喊了声姐姐,而姑姑更是一早就停下了脚步,方怡呆愣愣地走了几步,回过神后忙又折回去同那姑姑致谢,如此你来我往,又磨蹭了一会儿,这才踏出了宫门。
姐姐,你怎么了?可是那淑妃难为你了?秦晓月虽然性子大大咧咧,却并不是个迟钝的人,方怡虽然面上依然带着笑,可神情依然与往常大不相同,等到那淑妃身边儿的姑姑走远,她立刻小声地问出口。
方怡叹了口气,何止是难为,简直就是折磨,想到来之前自己心里的各种盘算,此刻都觉得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自以为是穿越来的现代人有优势,装疯卖傻就混过去了,却没想人家居然也是个换了芯子的,难怪一直揪着那鸡生蛋蛋生鸡的论题不放,难怪总能提出各种新点子,感情人家压根儿就是九年义务教育学过的!可是这些感慨,这些话,却不能对任何人讲,那淑妃想必也是明白了这点,所以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暴露自己的身份吧?方怡觉得自己还是太失策了,对方很显然已经把她摸了个底朝天,而她却只是道听途说,稍微了解了一下对方的身世性格而已,说到底还是太轻视对方,难怪今儿初次见面就输得一败涂地!见方怡不吭声,秦晓月不由有些急了,又问了句:姐姐,到底怎么了?若是受了委屈,你说与我听啊!方怡摇摇头,笑容有些疲惫:别担心,我没受委屈,淑妃娘娘倒是亲和,我只是有些累了,刚刚一直都在与娘娘讨论‘鸡生蛋蛋生鸡’的论题,这会儿脑子还没转过来,没事的。
听到这话,再联想刚刚那位姑姑亲自笑盈盈地送方怡出宫的举动,秦晓月放心了,笑道:淑妃是有名的才女,当年可是名满京华呢!姐姐你跟她辩论,算是棋逢对手了,难怪你看着这么累,我还是头一回见到你这副样子。
方怡不由失笑:我哪里能跟淑妃比,我不过是认得几个字罢了。
秦晓月挽着方怡的手一同坐回轿子里,一面低声笑道: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姐姐的学识可不比那些个书生秀才少!今儿同那淑妃辩论,你们谁说赢了?方怡苦笑:我怎么可能会赢?都输得惨不忍睹了!秦晓月本打算摇头,突然想起什么,才道:也是,那是淑妃。
知道秦晓月想歪了,方怡也懒得去纠正,微微阖了眼,让乱成一团的脑子稍稍休息一下,秦晓月性子直爽,家里那几个可没那么好糊弄了,得调整一下心情才行。
至于淑妃,这个大麻烦还是等夜深人静再慢慢思考怎么应对吧。
按理说,在这陌生的时空陌生的朝代遇到熟悉的同为穿越过来的现代人,那应该是觉得欣喜才对,可方怡还真对那淑妃生不起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情愫。
想来淑妃也同样没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否则又怎会一上来就给了那么大一个下马威?而且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才告诉自己她也是穿越来的,方怡觉得淑妃这完全不是想要认亲的节奏啊!至少不是简简单单认个亲的盘算。
秦晓月明白方怡这一趟是累着了,一路上也没再吵她,等到轿子停在了门前,这才轻轻推了推方怡。
直到再度被唤回神,方怡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又琢磨了一路,不由抬手揉了揉脸,这才掀开了轿帘走出去,刚下轿子就见赵立夏正迎面快步走来,许是之前听了家丁的通报,这会儿见到方怡,明显松了口气,几步上前,本想去拉方怡的手臂,却又觉得不妥当,当即改为拍了一下,问道:怎么样?小小的举动被秦晓月看在眼里,抿唇偷笑,方怡却没心思留意,撑起笑容道:没事,先进屋再说。
几人刚进门没多久,赵立秋他们几个也都纷纷围了过来,方怡等人都到齐了,一道吃过午饭,这才将今日在皇宫里的事略微说了一遍,当然,淑妃一开始就给她下马威的那一段是略去了,最后问她是否知道地球村这个地方的事儿也藏住了没说,这其中缘由,方怡自己也说不清。
或许在她的内心深处,也一直都在害怕自己的身份被揭穿?这番说辞是方怡在吃饭的时候想好的,基本没什么漏洞,再加上秦晓月在一旁帮腔,证明看到淑妃身边最红的姑姑亲自笑盈盈地把方怡送出宫门,所以大家基本相信了方怡的话,赵立年和方辰对视一眼,心中也只觉得淑妃此举是想通过亲近方怡来拉拢他们赵家。
唯独赵立夏,黑亮的眼底闪过一丝道不明的情绪,面上却并没有显露分毫。
下午的时候,方怡借口累了,提前回房歇着去了,赵立夏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皱,心中纠结一番,到底还是没有跟上去,多年夫妻,就算方怡能瞒过所有人,也终究还是瞒不过他的眼。
此刻的方怡却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应付其他,她一头倒在床上,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烦躁,淑妃今儿的举动和目的也她已经也能猜出一些了,往好听点说那是淑妃谨慎,多方试探才敢确认她的真正来历,往坏处想,那就是淑妃在跟她使手段,至于目的,那自然是为了让她心生畏惧,也好方便淑妃自个儿接下来的打算。
所以,今儿只是个开始!而对方怡来说,哪怕知道这只是个开始,却也无能为力,更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去应对。
想到今日在皇宫里发生的种种,方怡只有说不尽的懊恼,她怎么就没有再小心一点呢?她怎么就没有更加不行于色一点呢!怎么就没有在最后淑妃问出那句话的时候更镇定一点呢!淑妃是什么人?那可是在皇宫那种血腥残暴的地方挣扎到顶端的人,就算只是一瞬间的震惊,也足以让她证实心中的猜测!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方怡想都不用想,那淑妃知道了她的真正来历,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她?少不得是要借着这一层来好好的拉拢她,借她之手操控赵家,甚至是以此来要挟都是有可能的。
比起淑妃,方怡觉得自己被动太多了,淑妃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过什么出格的举动,完全没有过失忆或是转了性子的事情发生,相比之下,方怡的这具身体在十四岁那年大病一场之后的性情大变,知道的东西突然就多了起来,花样儿也是层出不穷,这就有点儿太突然了。
方怡是真的怕淑妃拿这个说事儿!她虽然自认是个聪明人,可对上淑妃这样的对手,她完全没有自信!要知道对方可是在人吃人的后宫挣扎出头的人,早就已经不是普通人了,哪怕她骨子里曾经是个现代人,到如今恐怕也没有多少现代人那人人平等生命可贵的念头了,能爬上贵妃的位置,手里又岂会是干干净净的?谁知道她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择手段到什么地步?方怡想想就觉得有些胆颤了!……另一头,淑妃自方怡离去之后,唇边的笑容那是止都止不住,她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苦苦熬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有了那么一点儿被开了金手指的感觉了,那方怡居然当真也是个穿越来的!既然同为穿越者,互相帮衬一把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更何况,赵家如今还处于风尖浪口,暗地里有多少人扶持还不确定,至少明面上是一个都没有,若是能彻底投靠了太子这边,那对她将来的地位得以稳固也有很大的帮助。
怀着愉悦的心情陪皇帝吃了午饭,悉心服侍了皇帝一遭,等到傍晚皇帝离去,立刻让人又送了个帖子去赵府。
☆、279 行业方怡的异样并没有引起家里其他人的关注,再加上最近事情也确实比较多,之前选的铺子即将就要开张了,赵立秋和赵立冬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而赵立年和方辰也是时候去国子监和翰林院报道了,王芊芊和秦晓月要在家里照顾两个孩子,方怡默默想了两天也没琢摩出什么应对的法子,最后只能暂时按下,至少淑妃这会儿还没提出什么要求,等她真提了再说吧!这一想通,方怡的心也宽松多了,也让一直默默关注着她的赵立夏暗自松了口气,在他看来,方怡那日进宫必不会那么简单,淑妃不是普通人,一个不起眼的官员家的不起眼的庶女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其手腕可见一斑,这样的人又岂会平白无故地招他们这样的人家的人进宫去喝茶聊天?只是方怡不愿说,他也不会问,夫妻这么多年,总也有他们自己的相处之道。
炎炎夏日刚过,逸仙居的分店终于随着秋风的到来成功落户京城,开张的日子选在八月二十六,是个好日子,开张那日,赵家所有人齐上阵,方怡和王芊芊亲自掌勺,秦晓月则在一旁端盘子递水打下手,赵家兄弟四人连带方辰全都是跑堂的,十岁的赵苗苗带着两个小外甥壮壮和实实坐在一边专门数钱,壮壮原本是坐不住的,可一想到自己还担负着照顾弟弟的重任,居然也耐着性子坐着了,还不忘把实实搂在怀里,看得客人们忍俊不禁。
逸仙居的开张可谓是声势浩大,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就传遍了全京城,倒不是因为他们的鞭炮放得多,也不是因为东西有多好吃,而是因为他们的店小二居然是堂堂新科状元!因为他们的开门客全都是京城里极有份量的人物!甚至连左大名士都亲自登门!甚至连太子和三皇子都亲手送上了贺礼!还有那齐家父子,和以方侯爷为首的一众将军们,更别提那些络绎不绝的达官贵人。
太子和三皇子会去倒并不算太意外,可是连齐家都去捧这个场了,其他人还能坐得住吗?就算原本不打算趟这趟浑水的人也要凑一凑热闹了,横竖只是去吃点东西罢了,不费事儿,或许还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开在京城的逸仙居可不比在聊城,布局方面虽大致相同,但是食材却都搬到了后院儿,店铺里只放了桌子。
方怡在后面得知上门的客人们都是当官儿的,却没一个是平头百姓的时候,不由皱了皱眉,心里直觉得不好,他们开的是最普通不过的小吃店,开张第一天就让这么一群大官儿给霸占了,那些老百姓哪里还会上门来吃啊!他们这生意还怎么做下去啊?你见过有谁家的小吃店门口停着一溜排的轿子的?方怡的担忧不无道理,在逸仙居开张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鲜少有平民百姓进店吃东西,倒是每天有不少人往店里头张望,那架势那眼神就跟现代里去动物园围观大熊猫的人一般无二,这种结果是大家始料未及,也无可奈何的,人家不过来店里吃饭,你总不能强行把人拉进来吧?不过,让众人赶到欣慰的是,逸仙居的生意倒不算差,也不知道那些达官贵人当真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突然爱上了这清粥小菜,还是想要与赵家这些人套近乎,每天上门来逸仙居吃东西的倒是有不少,更有一些人家直接就跟逸仙居预定了每日的份量。
这样一来,总算是维持住了店铺的收入,只是,比起预期,终究还是差了太多。
方怡在最开始的几天忙完之后,就把厨房交给了丫鬟们,赵立夏他们几个也不再亲自蹲守在店里。
逸仙居开张之后没几天,方辰和赵立年就分别去了翰林院和国子监。
翰林院里有齐墨坐镇,他直言方辰是他师弟,他得了师命,要好生照顾他,丝毫不避讳,众人听了,哈哈一笑,谁也没说什么不识趣儿的话,心里头却纷纷琢摩开了:齐家素来与左大名士交好,齐墨照顾左穆的闭门弟子是应当的,只不过,这位闭门弟子可不寻常,如今更是已经正式入了太子一党,齐家如此公然偏袒方辰,莫非是想要夺嫡之事参上一脚?比起方辰,赵立年的处境就要复杂得多,能进国子监的大都不是寻常人,要么家财万贯,要么背靠大树,总归是有些能耐的,彼此之间的暗流汹涌,赵立年是被三皇子亲自送进国子监的,可想而知其他人会是何等的眼红,再加上他本身才是个十三岁的少年而已,想让人服气都难。
不论是如鱼得水的方辰,还是举步维艰的赵立年,两人一旦回到家中,依然还是最好的兄弟,只不过,这对亲密的兄弟如今却不会询问彼此的境况。
无论各自的路有多难走,那也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忙忙碌碌中,时间飞逝,眨眼间已过了月余,就在方怡和赵立夏琢磨着是不是该正式向左家提亲的时候,赵立年带回了三皇子的口信。
什么?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你住到他的府里去?赵立年道:三皇子说我是他的门生,理应住在他的府邸,这一个月是看在咱们家的店铺刚开,比较繁忙,如今也差不多是时候住进他的府邸了。
平心而论,三皇子的要求很正常,再正常不过了,可方怡还是觉得有些不安,仿佛赵立年这一去就是羊入虎口,一旦住进了三皇子的府邸,那将来不论发生什么,赵立年都脱不了干系了!可赵立年却又飞去不可,因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早在当初同意当三皇子的门生起,他就已经被绑到了三皇子这条船上。
方辰对于赵立年的离开很平静,他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天,甚至还主动帮赵立年收拾了行礼:国子监离逸仙居不远,你早晚都可以过去吃饭,三殿下应该不会约束你吃饭吧?赵立年笑道:他哪有这闲心,放心,我会每天过去吃饭的。
方辰点点头,又道:你自己小心些,若有什么事,不要自己扛着,不方便通知我,告诉先生也行。
我知道,三殿下其实人很好,只是性子有些高傲罢了,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嗯,那就好。
方辰说完,沉默片刻,又道:其实太子殿下人也挺好的,就是耳根子有些软,容易听信别人的话。
……东西刚刚才收拾好,门外三皇子派来接赵立年的人就到了,方辰抿了抿唇角,终于道:记住我们的约定!赵立年抬起手,按在胸口的位置,低声道:不论将来发生什么,我们永远是兄弟!两人相视而笑。
片刻后,赵立年拎着简单的行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就在赵立年离开的当天,方怡再度受到了淑妃的邀请帖,召她进宫一叙,方怡眼皮一跳,直觉此行怕是不好应对了。
这一晚,方怡放空了脑袋,什么都不去想,好好地睡了一觉,准备即将到来的那一场硬仗。
第二天一早,方怡照例在秦晓月的坚持下与她一道来到宫外,那里早有太监公公等在那里,依然是上回领路的那位。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一回方怡是轻车熟路,那位太监公公也不需要再说宫里的规矩,倒是主动跟方怡聊起别的来,方怡虽然心里挂着事儿,面上却不显,有一搭没一搭地与那位公公聊着,脚下的步子依然迈得很快。
等看到熟悉的宫墙,方怡抿了抿唇,暗自给自己打气。
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轻敌了。
淑妃依然坐在那湖心小亭等着方怡,看到她来,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扬扬手,屏退了一众宫女太监,笑盈盈道:碰上聪明人,我喜欢开门见山,妹妹其实也是穿越来的吧?经过上一次,方怡已经看出这位淑妃喜欢出其不意,这会儿听到这话也不算太意外,只是暗自吃惊她的胆大,居然就这么大咧咧地问出来了,心里略微转了一圈儿,毕恭毕敬地答道:娘娘如此坦诚相待,民妇也不好再藏着掖着,民妇是在八年前穿越过来的。
淑妃很满意方怡此番颇识抬举的回答,轻轻笑了一声:既然大家同为穿越人士,就不要娘娘民妇的叫了,我穿越前后加起来活了足足六十多年,想必是比妹妹大了。
方怡从善如流:我穿越前二十八岁,加起来是三十六。
淑妃的心情大好:我之前是个编剧,妹妹你呢?方怡毫不犹豫回道:我是个老师,教美术的。
虽说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
但是这行业与行业也是有区别的,律师无疑是让人心生戒备的一类,而老师,则是最让人安心的一种。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卡文,不好意思奥奥奥·······☆、280 交心原来是老师,难怪把那一大家子的孩子都教得出息了。
方怡腼腆地笑着:娘娘过奖了,他们能出息,是自己的性子好,又聪明,我只是运气好点儿,碰上了。
对于方怡的谦虚,淑妃这回倒是没再说什么不要称她娘娘的话来,只意味深长道:你的运气可不止好一点儿,我倒是当真羡慕你的紧啊。
方怡只觉得后背心一凉,脸上的笑容愈发的装傻起来:娘娘说笑了,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刚过来的时候,这身体饿得跟皮包骨似得,还从山上摔下来磕破了头,一下地就觉得头晕,一天就只有两顿黑面吃,我从来没想到黑面居然是那种味道,简直跟沙子没什么区别,就这样的东西,还得省着点儿吃,早上吃粘稠的,晚上吃稀的,当时,那几个孩子一个个都没什么人形了,就跟那非洲的难民孩子差不多。
说到最后,方怡自己都觉得心酸了,曾经的那段辛酸过往,是无论何时都无法忘却的。
淑妃虽然派人了解过,也只知道个大概,明白方怡所说的都是实情,那两年,他们确实过得很苦,如今听方怡说起,心下不免有些同情,柔声劝道:后来不是慢慢好起来了么。
方怡点点头,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儿,声音也有些哽咽:是啊,亏得有白叔相助,才能早早的脱困。
淑妃笑了笑:那也是你争气,想出那么多的点子,才能那么快就发起来。
也就是捣鼓了些吃食,以前的时候,一个人闲来无事,就爱弄些吃的。
再说了,那些事,光我一个人也做不来的。
这话似乎勾起了淑妃的心事,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幽幽叹了口气:古代女人在家里是没有什么地位可言的,更何况是在乡下,你上没有公婆压着,又遇到赵立夏那么个聪明却又老实的人,我当真是羡慕得很呢。
方怡心下一跳,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扯到了赵立夏?赵立夏是个好老公她这么多年了当然知道,她也一直都很庆幸自己能遇到他,可是这话突然冷不丁儿的从淑妃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怪异呢?似乎知道方怡心中所想,淑妃自嘲般地勾了勾唇角:我说羡慕你,倒真不是假话。
吃不饱穿不暖又算的了什么?只要身边始终有人诚心相伴,便是过得再苦心里也是暖的,而且,那日子总有过好的一天,对于我们这样的人,这赚钱的法子甚至连想都不用想,那么多成功的案例还不是任由我们选?苦又算得了什么?方怡知道淑妃这番话是想要谈心的架势,或者只是想要倾诉一番,当即也不多说什么,只默默的倾听。
淑妃果然没有等方怡的话,自顾说道:你虽然刚来的时候是辛苦了些,可你身边有疼你的人,也有依靠着你的人,就算吃苦也有人陪着你吃,你那几个小叔叔弟弟,我听着各个都是乖巧懂事的,这样的好福气,我是想都想不来啊!我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认定我是多余的,那个不当我是多余的人,眼里心里压根儿就没我的存在。
说得好听我也算是个千金小姐,可实际呢?庶出的女儿根本就连个得宠的丫鬟都不如!更何况我亲娘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伶人!我娘是生我的时候死的,可那会儿我还是个婴儿,听不真切,也看不清楚,只知道我生下来的时候她还是活着的,结果等我被抱出去没多久就死了。
淑妃说完,勾起唇角,扯了一抹嘲讽的笑,如若我并非是个女儿身,只怕也落得跟我那便宜亲娘一样的下场。
这种豪门秘史方怡真心没什么兴趣,自从当年赵立秋被陈家暗算了那一回之后,她对所谓的大家小姐的期待值下降了不少,对大家族也没多少好印象,如今听淑妃说起这样的事,心里竟也没有觉得意外,连小城里的家族都有那种龌龊事儿,京城里的又哪里会少了?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以这样的美貌还能好端端的长大,并且成功替代了嫡女进了皇宫,当上了贵妃,可见这位淑妃的本事!牵涉到自己的身世,淑妃当然明白方怡不会说什么,不过她也不指望方怡说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要她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就足够了!在那个家里,我装傻卖乖了十余年,我那大娘居然为了自己的利益,要把我嫁给一个寡夫!若是个一般的寡夫我或许也就认了,可那个寡夫已经克死了两个妻子!说是克死的,其实都是被他虐待致死!那个女人明明知道这一切,却还是眼都不眨一下的打算把我嫁过去!说到此处,淑妃的情绪终于有了几分激昂,方怡猜测或许马上就会有转折了,易地而处,若是她自己处于那种境地,她也会想法子反抗,嫁给寡夫还是其次,嫁给一个有暴力倾向的寡夫,那是绝技不可能!淑妃看向方怡:若是换了你,你会认命吗?方怡缓缓摇头:凡事都有底线。
淑妃笑了,笑得明媚而张扬: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正如你所言,凡事都有个底线,我装傻充愣十余年,为的不就是能让她高抬贵手,给我一个稍微好点的婆家,能让我好好过完这一生,这个要求过分吗?可就是这么个简单到死的要求,她都不愿意设施给我!所以,我毁了她的女儿,让那个跟她娘一样狠毒的女人一辈子都没办法抬头见人!让她们娘两再也不能踩着我的尸体往上爬!让她们苦心经营的一切都被我接手!这话恨意太深,即便是已经过去了十余年,即便是已经全部得以实施,方怡依然感觉到了这其中浓浓的恨意,她有些不解,既然已经都已经报了仇,甚至还毁了人姑娘的一辈子,为什么还没法儿释怀呢?即便方怡隐藏的很深,淑妃依然看出了她的疑虑,笑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才慢悠悠道:我是毁了她一辈子,可她何尝没有毁了我一辈子?一入宫门深似海,我一个二八少女却要嫁给一个老头子,被逼着跟一群大姐大妈争宠,我又何尝不苦楚!外人只看到我的风光,可谁又知道,我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几乎绞尽了我所有的脑汁,耗费了我全部的精力,甚至,舍弃了所有我认为我永远都不会舍弃的东西!每多听一个字,方怡的心就下沉一点点,听到这里,方怡已经是心沉至谷底,淑妃今天已经敞开了把所有能说的不能说的全都说给她听了,以她的心机,显然不可能就只是为了发泄!有些秘密,知道的越多,就越被动,方怡不想陷入被动!从头到尾,都是淑妃一个人在自说自话,她的目光也鲜少落到方怡的身上,仿佛就真的只是在找个人倾诉心事而已,说完这些,她再度幽幽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茶盏,听着那茶盏磕到石桌上发出的短促清脆的声响,话锋也陡然一转:我来这里这么多年,今儿是我最开心的日子,这些话在我心里压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倾诉出来了,我终于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我有了妹妹你这个可以信任的人!方怡眉毛一挑,她真心不想当淑妃这个可以信任的人行不行?她站起身,冲着淑妃行了一礼:承蒙娘娘看得起,称我一声妹妹,我也斗胆说几句,还望娘娘莫要生气怪罪。
在这深宫之中,处处隔墙有耳,娘娘身为贵妃,一切都需小心行事才好,刚刚那一番话,还请娘娘莫要再轻易说出第二回了,万一给有心人听了去,我当真是罪过大了!突然来到这陌生的世界,你我都有各自的苦楚,娘娘的苦在心里,我的苦在身上,一切都是老天爷的捉弄,你我也无可奈何。
所幸的是,不论是娘娘,还是我,都熬过了各自的苦,如今也算是过的都还安顺,所以,也请娘娘放宽心怀,莫要再为了别人的过错伤了自己,不值得!您是贵妃娘娘,掌印后宫,身份尊崇,既然已经不可能离开这个地方,那又何不安心地享受这常人所无法想象的富贵荣华?淑妃静静地看着方怡,方怡依然维持着作揖的姿势,两相静默许久,才听淑妃轻笑一声:听妹妹一席话,我心中怨恨竟然消散不少,看来我决定与妹妹坦诚相待是正确的。
听到这话,方怡终于松了口气,笑盈盈地行完了这个礼,起了身:娘娘过奖了。
淑妃笑着起身,拉过方怡的手,亲昵地拍了拍,仿若不经意道:其实今儿,我这心里头还搁着一件事儿,原本我还在犹豫要不要与妹妹说,如今已经完全不需要顾虑了。
好妹妹,你愿意帮我坐上皇后的位置吗?作者有话要说:淑妃笑着起身,拉过方怡的手,亲昵地拍了拍,仿若不经意道:其实今儿,我这心里头还搁着一件事儿,原本我还在犹豫要不要与妹妹说,如今已经完全不需要顾虑了。
好妹妹,你愿意帮我坐上皇后的位置吗?☆、281 往事不可追好妹妹,你愿意帮我坐上皇后的位置吗?听了淑妃的话,方怡第一反应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还是淑妃说错了?不然怎么突然说出那么恐怖的话来!娘娘说笑了。
淑妃一本正经地看着方怡:我没有说笑,好妹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你我才是真正的故乡亲人,姐姐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熬过来的,无时无刻不盼着能有一个亲人相助,终于盼得老天开眼,给我送来了冰雪聪明的妹妹,有妹妹帮我,我一定能更上一层楼,到时候,你我姐妹便是这京城里,这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方怡着实被淑妃的这一伟大蓝图给吓着了,她万万没想到,淑妃的野心居然会有这么大,想法居然会是如此的不切实际,如此的……天真?居然还妄想当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到如今,方怡真心有些怀疑,淑妃到底是不是靠着自己坐上贵妃宝座的,她难道不明白,在封建帝王制下,除了帝王宝座上的那个人,其他有谁能长久地握住权势?哪怕是帝王也经常没能保住权势,更遑论后宫的女人,中华几千年,不也就出了一个武则天!心中思绪百转,方怡小心翼翼地措辞:承蒙姐姐看得起,可我只是一介农妇,侥幸弟弟中了状元,才得以被他接到这京城,我有何德何能去帮姐姐呢?况且,姐姐如今乃是堂堂淑妃,手持凤印,执掌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虽无皇后之名,却已有皇后之实,已经是天下最尊崇的女人了。
淑妃握住方怡的手微微收拢:妹妹,你可知我是如何得到这凤印,又是为何不能晋为皇后么?方怡很想说她不知道,而且也一点儿都不想知道,可显然淑妃并不会如她所愿,到如今,她才明白,上一次的入宫只能算是试探,这一次才是真正的鸿门宴!别的不说,光是他们如今的这番对话,一旦被人听了去,她人头都不保啊!当年,皇后是因为残害皇嗣才被罢黜,而她残害的,就是我肚子里的孩儿!可笑的事,我因为那一事,被皇上晋为贵妃,却又因为自那以后,再也不能怀孕,我甚至连个公主都不能生!所以注定无法登上后座!古人云,成也萧何败萧何,时至今日,我才明白其中的苍天作弄!淑妃的眼角泛起泪花,使得那张绝世容颜更加的楚楚动人:我恨啊!我不甘心啊!妹妹,你懂姐姐我的心痛吗?方怡不敢轻易点头,她只是掏出帕子,轻轻擦去淑妃脸上的泪珠,柔声劝道:娘娘,往事已矣,逝者如斯,想想你身边的人,你有皇上对你的宠爱,有太子喊你母妃,即便皇后不是你,也不会再是别人的,对娘娘而言,皇后之位只是锦上添花,娘娘如此聪明,难道要困在这牛角之中吗?淑妃用力地闭上眼,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许久后,才又睁开,脸上绽开一抹笑意:妹妹说的对,我有太子,只要让太子坐稳太子之位,将来顺利登基,我就是皇太后,谁也不能再动我分毫。
方怡无语凝噎,顿觉自己刚刚那番话太多余!好端端的一番劝解的话,怎么到了淑妃口里,就变成了这样?好像她在怂恿淑妃干政一样!心里对淑妃越发的警惕起来,看来为了拉拢她,这个女人是什么手段都要用一回了。
淑妃擦干了眼泪,终于放开了方怡的手,笑道:不愧是妹妹,三言两语就将这其中关节给说透了。
方怡干笑:哪里。
妹妹,有件事姐姐一直很好奇,原本觉得贸贸然问出来不合适,如今你我话都说开了,姐姐也就不闷着了。
那方辰和赵立年可是为了科考的事闹翻了?怎的两人,一个跟了太子,一个跟了三皇子?方怡暗道果然来了,面上却微微叹了口气:他们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年轻气盛,又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这冷不丁一个高中一个落榜,少不得要闹些间隙。
淑妃啧了一声:那你这个当姐姐的也不该就这么放任他们胡闹,朝廷可不比别的地方,站了队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一不留神可就尸骨无存,他们又这么小,被人利用了可怎么办?他们两个都是左先生的得意门生,都是太子的师弟,立年等不了三年,想要提前进官场,太子也是可以帮忙的,左右不过一句话的工夫,何必去找那三皇子,跟自己的师父和小舅子对立!妹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方怡明白淑妃这是想要将他们赵家全部拉入她的阵营,话里话外居然把左穆都算上了,谁不知道左穆前阵子就已经向皇上请辞,不打算继续当这个太子太傅了。
这事儿别人不知道,方怡又岂会不知道?他们全家可还等着左穆辞官之后就去向左家提亲呢。
不过淑妃既然已经说到了这茬儿,那就是躲不过了,方怡皱着脸叹了口气:我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立年性子太倔,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跟三皇子搭上的,等知道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我若是早知道,断不会放任他们兄弟两这么对着干的!如今他都已经住进三皇子的府邸了,再想做什么都晚了。
淑妃却笑了:不晚!方怡心头一跳,一种不安涌上心头,面上却强自镇定地问道:哦?当了三皇子的门生,得三皇子眷顾,是要搬进他的府邸,不过,若是成亲之后,那便要搬出府邸了,就算不能搬回家,那也至少不在三皇子的跟前,再如若,你给他找个跟三皇子不对盘的岳父,到时候,三皇子就算原本有心栽培,最后也会心生间隙,继而对他疏远了。
这一招确实是不错,只是如此一来,赵立年也就彻底的开罪了三皇子,就算最后太子收留了他,在所有人眼中,他也是个两边倒的墙头草,政治前途一片黑暗。
方怡心底冷哼一声,这淑妃果然是个狠角色。
淑妃却把方怡的沉默当做是思量,又继续道:若是妹妹觉得初来京城,不熟悉京城的局势,姐姐愿意为妹妹安排好一切,保管不会叫立年委屈了去。
方怡抿了抿唇角,为难道:立年才十五岁,现在就成家,太早了吧?不早了!这京城里的人,十三四岁成亲的都比比皆是,更别说十五了,已经不算小了!再等两年,回头就该找不到媳妇了!方怡犹犹豫豫道:那我回去问问他。
淑妃一皱眉:问他做什么?这又不是讲究自由恋爱的现代,婚姻都是父母兄长做主,你选好了告诉他便是,你那么疼他,总不会害了他!方怡突然笑了:我总要回去跟他们大哥商量一下。
淑妃这才满意了:说的也是,你回去同赵立夏商量商量,姐姐这边也替你物色着,回头让皇上赐个婚,保管让你们家风风光光,体体面面!方怡起身,向淑妃行了一礼,道了谢,趁机又提出告辞,淑妃目的已经达成,嘴里客套了几句便放方怡走了。
转身走出凉亭的那一刻,方怡的唇角闪过一抹嘲讽,比起自己,淑妃早就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古代宫廷女人,现代社会的一切只怕早就已经被她抛之脑后!可笑的是,自己居然还曾经一度因为遇到了老乡而欣喜!哪怕明知道这位老乡心思不纯,却也下意识的放下了戒备,然而事实却是那么的残酷!送方怡出宫的依然是淑妃身边的那位姑姑,对方怡的态度一如既往的谦和友善,方怡自然也不会不识抬举,两人笑意盈盈走到宫门外,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等在宫门外的秦晓月,方怡脸上的笑容顿时深了些许,眼底也泛起了一丝柔情。
在一步步走近秦晓月的时候,方怡清楚地看到了她脸上微微松了口气的神情,也看到了她满眼的欣喜,冰凉的心渐渐地暖了起来,这一刻,方怡终于明白,往事不可追,她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在这里,她有疼她爱她的丈夫,有敬她喜她的弟妹,还有许许多多的亲人朋友,她已经和这具身体融为一体了,现代社会的种种早就不该再去想,更不该奢望会遇到老乡!她是方怡,是这个世界的方怡!而淑妃,则是把算盘动到他们头上的人,一如当年的陈家夫人!当年,方怡能把陈家夫人的如意算盘打碎,如今,她就能让淑妃的谋划落空!她方怡的底线,就是赵家所有人的幸福安危!作者有话要说:她是方怡,是这个世界的方怡!而淑妃,则是把算盘动到他们头上的人,一如当年的陈家夫人!当年,方怡能把陈家夫人的如意算盘打碎,如今,她就能让淑妃的谋划落空!她方怡的底线,就是赵家所有人的幸福安危!☆、282谋划自方怡告辞之后,淑妃暗自盘算了一番,经过今日会面之后,她对方怡又有了一番新的认识,这个同为穿越而来的人,所依仗的或许并不仅仅是运气,就在刚刚,她甚至一度被方怡给说动了心,真觉得自己应该满足了!可事实绝非如此,一个没有子嗣的贵妃,即便有太子称她为母妃,那也是远远不够的,除非太子能够成为皇帝!淑妃很庆幸自己的一时兴起,任性地把方怡招到跟前,甚至不惜暴露自己最大的秘密,如今看来,这么做是相当明智的,方怡的聪明才智掩盖在了那副足以欺骗任何人的秀气外表之下,再加上她骨子里没有太大的野心,只想守着一家人平平静静地过自个儿的小日子,一如现代社会里的芸芸众人。
淑妃觉得自己这次是真的捡到宝了,把方怡拉到自己身边,培养成自己的心腹,为自己增添很大一笔筹码,而且,不用担心她会反咬一口,更不用担心她贪心不足。
这样一想,淑妃对于赵立年的亲事也真正上心起来,原本她并没有打算管赵立年,不过是个意气用事的小孩子罢了,居然还妄想跟皇帝斗,真是天真到愚蠢,等在官场混过之后,他就会明白自己又多幼稚,当然,能拉拢过来那是最好不过了。
但是在今儿见过方怡之后,淑妃彻底改变了这想法,她必须要把赵立年从三皇子那边拉过来,要保证他的周全,还要给他一个好看点儿的前途,这样才能获取方怡的感激,也让她能更尽心地为自己办事!淑妃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立刻就将贴身的姑姑招到身旁,小声地吩咐了下去,那位姑姑听后,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吃惊的,那位赵家主母可是好手段啊,才见了淑妃两回,居然能让淑妃如此上心!……且不说淑妃自顾自的开始张罗着给赵立年挑个好媳妇好岳父,方怡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在宫里发生的一切说给赵立夏听,并将自己一路上想到的应对法子也说出来了:这事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给赵立年找个媳妇,找好之后,还要制造机会让她跟赵立年见个面,这样我们才好说是一见钟情,那之后,再让赵立年装相思病,方辰再在太子殿下面前表示一下担忧之情,届时,太子一定会愿意做个顺水人情,指不定还会直接去请求皇上指婚也不一定!赵立夏听完方怡的话就已经皱起了眉,他知道方怡去见淑妃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所以才会心事重重,却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难题,淑妃居然为了给太子增加筹码,不惜至赵立年的前程意愿与不顾,这实在是太让人愤慨!在细细听取并思考了方怡的计划后,赵立夏才道:这法子虽说是不错,可还是太大胆了。
首先,这个媳妇人选就是个大难题,不能找太子一党,也最好不要找三皇子一脉,而我们刚入京不久,对京城局势几乎一无所知,从何而选?再则,就算人选定了,对方肯不肯配合我们演这一出戏也还是个问题,这事儿说大了可是欺君之罪!若是被淑妃抓到把柄,届时想要惩治报复我们实在是易如反掌,而光凭我们,恐怕还做不到密不透风吧?最后,立年他愿意接受吗?到底是当大哥的,就算形势再危机,也还是忍不住想要顾及弟弟一生的幸福,方怡又哪里会不懂赵立夏的心思,她又何尝愿意这么做呢?可眼下,已经再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自己选的总好过被淑妃强塞的。
方怡下意识看了看门外,凑到赵立夏耳边,低声道:这件事,光靠我们断然是做不来的,要向外公和爷爷家求助,只有他们才知道什么样的人家最合适,才能给立年挑个真正好的,只有先尽快把人家给定下了,我们才好进行下一步,连人选都没有,一切就都是空谈。
说罢,又叹了口气,人生总难事事如意,立年的时运,确实是比辰辰要差了太多,我们能做的,也只是尽力去补救。
赵立夏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捏了捏方怡的手,低声道:我没有怨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是一心为立年好,我只是……我懂,你的心思,我都懂。
赵立夏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立年那边,我去说。
只是,我们才入京没多久,非但没有找到机会登门拜访,反而一次次的麻烦他们老人家为我们操老,实在是不孝得很。
方怡轻声道:你不用太自责,那是我的亲人,也是你的亲人,尽孝的机会慢慢来总会有的,眼下却是关系到立年一辈子的事儿,就算再不孝,这个口我也一定要开。
妻子的心思赵立夏这个当丈夫的一直都懂,可是不论过去了多少年,每每看到她一心一意为了这个家思量的时候,心里依然有满满的不可遏止的感动,娶妻如此,夫复何求?两人商定后,并没有再同家里其他人交流,而是直接分头行事,方怡连夜写了封信,将事情经过详细描述,并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而后等到第二天一早方辰临出门时才交到他的手上,让他偷偷转交给齐墨。
方辰虽有些好奇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东西,以至于自家姐姐露出罕见的凝重神情,却也体谅地没有问出口,对方怡的信任已经深入到了骨子里,方辰怀疑谁都不会怀疑面前这人。
这头方怡送走方辰,那头赵立夏则一早赶去了逸仙居,等赵立年过来吃早饭。
赵立年今天花了比往常多一点的时间在早饭上,但是走出逸仙居的神情与往日并无二致,只有赵立夏知道,赵立年的心里并不好过,高考莫名落榜,如今连妻子都是被迫娶得,这若是放在别的人家里,或许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可偏偏赵立年的身边有方辰这样一个鲜明的例子,又有几位哥哥嫂子相亲相爱的画面,这让他的心如何能平静?若是换了两个月前,赵立年或许会很愤怒,甚至会做出一些不当的举动,可如今的赵立年在经历了那许多的事之后,突然变得成熟起来,他在自己默默思考了一天一夜之后,果断点头答应了兄嫂的提议,甚至还反过头去安慰自家大哥:大哥,嫂子为了我,不惜去向齐家方家求助,我的妻子断不会太差了去,虽不是亲自选的,却也应当是远胜于我自己挑选,这是好事,大哥不应当如此忧虑。
可是我们一家,妻子几乎都是自己选的,唯独你一人……赵立年笑道:哪里都是?辰辰当年不也是被我栽赃陷害,这才跟筱筱凑了一对么?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兄长做主,为何到了我们家,却大变样了?大哥,我当真不觉得委屈!等到第三日一早,赵立夏第一句话便是:立年,你嫂子让我转告你,这门亲事,定不会让你委屈了!赵立年笑弯了一双浓眉大眼,眼底那一丝犹疑不安终于彻底消散在这句话里。
……方怡的那封信,在齐家父子和齐老夫人的手里转了一圈儿之后,便化作了灰烬。
与此同时,淑妃那边也大张旗鼓地开始找年龄合适的千金小姐。
淑妃是铁了心要给赵立年找个好媳妇,给赵家找门好亲家,不求多门当户对,但求彼此互惠。
赵立年虽然出身寒门,自己又未曾高中,但是却是左大名士的关门弟子,又是新科状元方辰的同门师兄弟,其人风度翩翩,又满腹经纶,还曾得过皇帝的夸奖,这事儿京城里的人都是知道的,任谁都能看出这少年未来的潜力,所以很多达官贵人也并不介意自家的女儿们下嫁给他。
原本是件很容易的事儿,可偏偏淑妃想要挑个最好最合适的,所以这时间自然而然就推迟了。
半个月后,齐家主母突然入住京城外的白塔寺,宣称要为即将出世的孙儿祈福,惹得满城夸赞,只说能嫁入齐家是莫大的福气。
没有人知道,在齐老夫人离开京城之前,曾修书一封,递到礼部王尚书的府邸内。
在齐老夫人离京的第二日,方辰和赵立年受到先前所在的府学里的一众学子的邀请,结伴游湖去了。
☆、283相中了因为是选在休沐的这一天出去玩儿,所以赵立年头天就跟三皇子告假,当晚就回了家中。
对于赵立年,三皇子并没有过多的约束,比起让赵立年替他办事,似乎更多的是对赵立年这个人好奇,想看看他将来会怎么样,所以才明知道赵立年会不愿意,却还是要固执的把人招进府里住着,除了方便观察外,隔三差五聊聊天儿也好啊。
也是在这天晚上,方辰才知道了整件事,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还有深深的愤怒和自责:这样做,是不是对立年太不公平了?赵立年笑了笑:对于那位姑娘,才是真正的不公平。
房间里有四个人,方怡和赵立夏,以及方辰和赵立年,因为第二天的安排就是要让方辰同去,所以不可能再瞒着他,若非如此,其他三个人倒是希望永远都不要让他知道的好,不仅是他,还有家里其他人,倒不是信不过他们,而是不希望他们知道赵立年的婚姻是被迫的,一旦知道这件事,他们可能会心疼介怀一辈子,对大家都不是件好事,也对赵立年那个未过门的妻子太不公平。
方辰又哪里会被轻易打发: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这是你一辈子的幸福!说什么都不能答应!淑妃那里我去解决!大不了请太子劝阻她,太子的话她是能听进去的,毕竟她还是要靠着太子的。
赵立年反问道:淑妃的法子对太子是百利而无一害,太子又岂会不支持?你让太子出面劝阻这件事,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的妻子人选早就已经定下了,其他的代价我付得起!赵立年猛地起身:你付得起?若是他要你把一生的前程都压在他身上你也付得起吗?若是他要我们赵家所有人的前程都握在他手里你也付得起吗?辰辰,我们进京以来,发生了多少脱离了我们掌控的事?京城不比聊城,那些身居高位的人,稍稍动动手指头,就能让我们的生活翻天覆地,你难道还不明白?方辰紧紧握着拳,脸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沮丧,赵立年说的不错,他心里也清楚去求太子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可是要让他什么都不做,就眼睁睁看着赵立年迫于无奈去跟个不知道是谁的姑娘成亲,他又于心何忍!一直在旁边没开口的方怡突然拍了拍手,等到大家都望过来的时候,才道:不要都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你们都还没看那位姑娘的模样,都还没听我说她的人品心性,怎么就这么闹起来了?赵立年立刻顺坡往下走:那嫂子快给我说说,好歹是我的媳妇儿。
方怡看了眼方辰,见他的脸上也隐约露出一丝期待,这才笑着将桌上的画卷展开:喏,就是她了。
不止赵立年和方辰凑了过去,就连赵立夏都认真看起来,方怡看着他们脸上的神情,似乎第一眼感觉还不错,这才笑道:她是礼部尚书王大人的孙女儿,闺名心怡,今年十四,上面有个十八岁的姐姐,去年出嫁的,她爹爹在家排行老三,如今在翰林院任职,是个有名的书呆子,性子也温吞得紧,他的两个女儿性子都随他,虽是大家闺秀,却是温婉贤淑,半点小姐脾气没有,我觉得倒是适合立年。
赵立年摸着下巴,点点头:确实适合,我就喜欢乖巧听话的!这模样也够漂亮,是随了她娘亲的吧?接话的居然是方辰:不,她的父亲也是个美男子,只是……只是什么?你跟他见过?对了,你也在翰林院的。
方辰似乎想起了什么,露出一丝无奈的模样:见过很多次了,每次总逮着我辩论那鸡生蛋蛋生鸡的论题,非要齐师兄亲自来找我才肯放我走。
赵立年大笑:那可真是个书呆子!赵立夏轻斥了一声:他是你未来岳父!赵立年吐了吐舌头,又转头去问方怡:这门亲事是我们高攀了吧,他们家肯吗?这个有齐家出面,你就不要操心了,只管看看这位姑娘你喜不喜欢,若是看入了眼,明儿就依照安排行事。
赵立年笑道:若是真人如画,那自然是看中了。
方辰这会儿也不再出声说反对的话来,若是那位王大人的女儿,那他倒是放心了,有其父必有其女,当爹爹的是这样单纯的性子,女儿也必不会太有心机,更何况,王家那两位千金是出了名的好性子,当姐姐的嫁了之后,妹妹不知道多吃香,提亲的人快要踏破了门坎。
由此也可看出齐家对赵立年是当真用了心思的,再看赵立年也确实是满意的,方辰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
瞧见两人都满意了,方怡也暗自松了口气,能让赵立年看入眼,那是最好不过了,当即把人招到身前,小声的嘀咕了一阵。
三人听后,纷纷露出了些许迟疑的神情:这样做会不会不大好?方怡一脸坚定:就这么做!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打消淑妃的怀疑!也断了她的念头!……等到第二天一早,方辰和赵立年早早就起了,赵立年还特意打扮了一番,换了身新衣服,方辰则穿的朴素了些,今天是帮着赵立年去相媳妇的,打扮的太俊美抢了风头怎么办?如约来到约定的地方,学府里其他人的几个公子都已经到了,众人笑嘻嘻地去了逸仙居吃了顿丰盛的早饭,又坐着聊了会儿天,这才慢悠悠地往湖边走,远远地就瞧见岸边停着的那艘画舫。
时值夏末,天气不似先前那么酷热,泛舟湖上,微风徐徐,颇有几分舒爽,几位昔日同窗围坐一起,嬉笑交谈,自从科考之后,众人的前程便有了分别,最好的自然是金榜题名,入得翰林院的,差一点的也是进了国子监,准备转一圈儿混个差事,再不济的则是被家里教训了一顿,乖乖继续在府学里呆着,等着下次的科考。
不过,对于这些人来说,科考并非是重中之重,他们生来就是骄子,父辈祖宗们早就已经为他们打下了基础,铺平了道路,只要不是太过分太倒霉,前程终究不会差了去。
是以,众人对近月来名声大噪的方辰也没有太嫉妒,羡慕倒是有几分,可是资质天赋这东西,那是老天爷给的,想羡慕也羡慕不来啊,况且,还有不逊于方辰多少的赵立年在呢,他的遭遇可就坎坷多了,他都不嫉恨方辰,其他人又有什么好嫉恨的?一众人说了些分别后发生的趣事,又逼着方辰说了些翰林院的八卦,期间还提到了王家那位俊美的书呆子大人,笑声沿着江面一路传出老远,不经意就飘进了不远处另一艘画舫里。
晴姐姐,那边画舫里是谁啊?怎的一直都在笑个不停?一位浓眉大眼的漂亮小姐一边好奇的张望,一边问道。
这一提,画舫里其他几位年轻小姐也都纷纷张望起来,有性子急切的干脆就起身走到船沿去看:听妹妹一说,我倒是也隐约听到一些。
听这声音,倒像是有不少人呢。
……年轻的丫头们谁不爱热闹呢,好不容易才说服家中长辈放自己出门玩一回,这会儿就跟出了笼子的喜鹊似得,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唯独一位穿着鹅黄裙子的坐着没动,依旧慢悠悠地吃着面前的茶点,她身后的丫鬟都有些站不住了,小声地催促道:小姐,你也去瞧瞧嘛!那位小姐细嚼慢咽,吞下嘴里的点心,又托起花茶抿了一小口,再拿帕子擦了擦嘴角,这才道:瞧什么?姐姐们看到了自然会说的。
熟知自家小姐秉性的丫鬟撅了撅嘴,眼巴巴地望着那些跟着自家小姐跑到外面去的丫鬟们,同为丫鬟,为什么自家的小姐就是这么一副慢吞吞的性子!比家里头的老太太都还要温吞呢!真是愁死了!随着两艘画舫的飘近,那头少爷们也终于看到了这边的画舫,顿时就有了骚动:那不是各家的小姐么?怎的今儿也来游湖了?我前些日子好像听我家妹妹提过,说是她们几个交好的姐妹约好了一同游湖,没想到居然跟我们是同一天,我们要不要过去瞧瞧?窈窕淑女在望,吾等翩翩君子岂能错过?自然要过去瞧瞧的!你莫要胡说!那船上有一位可是我未来嫂嫂!方辰和赵立年没有开口,只彼此互望一眼,眼底透出几分急切,王心怡就在那画舫上!作者有话要说:随着两艘画舫的飘近,那头少爷们也终于看到了这边的画舫,顿时就有了骚动:那不是各家的小姐么?怎的今儿也来游湖了?我前些日子好像听我家妹妹提过,说是她们几个交好的姐妹约好了一同游湖,没想到居然跟我们是同一天,我们要不要过去瞧瞧?窈窕淑女在望,吾等翩翩君子岂能错过?自然要过去瞧瞧的!你莫要胡说!那船上有一位可是我未来嫂嫂!方辰和赵立年没有开口,只彼此互望一眼,眼底透出几分急切,王心怡就在那画舫上!☆、284章 教坏随着两艘画舫的靠近,这头已经有人看到自家妹妹的身影了,少不得是要招呼一声:小妹,你怎的也在?那头浓眉大眼的立刻笑眯眯地回了:三哥!我昨晚就跟爹爹娘亲说过了呀,今儿要跟众位姐妹们来游湖,是你自己没留心听!有这两人开了头,其他人也纷纷打了招呼,今儿这两艘画舫上的人,除了方辰和赵立年,其他都是京城里的少爷千金们,往日里也没少碰面,彼此都不陌生,只不过眼下还是第一次在没有长辈在场的时候碰上,免不了有几分激动。
此外,又因为方辰和赵立年的加入,让那些小姑娘们觉得稀奇得紧,早就听说了今年的新科小状元是个俊美的人,今儿好不容易见着了,自然要偷偷多看几眼。
眼瞅着外面两拨人都已经成功会面了,自家小姐还只顾着吃,丫鬟是真心的急了,左右看了看,有那么一股子冲动扑上去把自家小姐手里的点心给拍掉,再把人给推出去!还不等丫鬟出手呢,已经有人替她做了这事儿,一位穿着粉色衣衫的小姐小跑进来,嘴里道:哎哟!你怎么还在吃呢!今年的新科状元方公子也在那艘船上呢!你就不想去看看啊!那位愁死了自家丫鬟的小姐终于抬了眉:你说的是方辰?粉色衣衫的小姐见到她这模样,顿时来了精神,一边挤眉弄眼,一边凑过去小声道:怎么?你连他的名字都知道啊?我的心怡妹妹难道也春心萌动了?后头的丫鬟立刻皱了眉,这是怎么说话呢!这要传出去会坏了自家小姐名声的!那位黄衣小姐却不恼,眨着那双漂亮的美目看向粉衣小姐,表情十分无辜:新科状元的名字大家不是都知道的吗?他那篇‘论国策’写的精彩绝伦,姐姐难道没看过吗?粉衣小姐一听这话,满脸调、戏的神情好似被泼了一盆冷水,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哎,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你不想去看看他什么样子吗?快跟我出去!说完,也不等黄衣小姐回话,直接就拉了她的手往外拖。
后头的丫鬟看着自家小姐不怎么美观的姿态,动了动嘴角,终于还是没说出什么劝阻的话来,老老实实跟了上去,她家小姐不稀罕看新科状元,她稀罕啊!每天都听老爷回来念叨小状元,想不好奇都难呢!方辰和赵立年站了个不起眼的位置,面上的笑容得体,态度不冷漠,也不显得热络,毕竟对面画舫里的都是未婚的年轻小姐,他们如今也都是有婚约的人,不能不谨慎一些,所以即便内心很着急,却还是不能表露分毫急切的心思。
两人的心里不约而同地想着:那位王家小姐果然如传闻那般温吞性子,这样热闹的事儿居然都能半天不见人影!等到粉衣小姐把人拉出来,这头早已经寒暄完毕,正商量着要不要各自把茶点搬到船舱外面,一边奏乐吟唱,一边饮茶把酒,正说到兴起,突然见到黄衣小姐出来,有几位年轻公子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一亮,就连赵立年都忍不住眯了眯眼,心下愈发的满意起来,家里的几位嫂子各个儿都是美人,或小家碧玉,或英姿飒爽,或可爱讨喜,面前这位却是难得的精致,眉如远黛,肤若凝脂,樱桃小嘴不点而红,腮凝新荔,鼻腻鹅脂,那一双水杏般的眼透着纯真,还有一点点呆愣,她身上每一笔都能看出上天的眷顾宠爱,着实是让人羡慕。
同行的其他小姐们对此早已习惯,都有些无力去羡慕嫉恨,人生而貌美,再羡慕嫉恨又有何用?只更加显得自己俗气,更何况,面前这位的性子,着实是让人想生气都无从生起,温吞吞的,好似一团棉花。
所有人都在为王心怡的美貌个惊叹,赵立年却更中意她的呆愣可爱,虽然长嫂方怡茂德兼备,是个难得的贤妻,可相比之下赵立年却更喜欢三嫂秦晓月那样的妻子,率真可爱,时不时拌拌嘴,倒也不失为一件乐事,不过,若是王心怡这样的,跟软包子似得,任由他逗弄着玩儿,想想竟也觉得很是期待。
王心怡站在一众小姐们的身旁,任由众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心里头却还在惦记着刚刚那没吃完的梅花糕,在家的时候,王夫人怕她吃多了甜食伤了牙齿,严格控制了她的糕点种类和数目,从不肯放任她吃这些糕点吃到够,这次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不吃个够岂不是太可惜了?在短暂的安静之后,立刻又有人接起了之前的话题,王心怡固然貌美,但也不至于让大家因为她而冷落了其他小姐们,毕竟王心怡这枝花,并不是普通人能摘的,王家早已说过,王家择婿不论家世样貌,只凭王家主母挑选,哪怕是挑选一介平民也不足为奇。
话说到这份上,一般人谁还会这么不知趣儿往人家小姐身上胡乱凑呢?老老实实等着自家长辈托媒人上门,看对方家长能不能看入眼了吧。
王心怡对这些并不太感兴趣,她的性子十有j□j是随了她的爹爹,兴趣爱好不多,却是从小到大都不腻烦,这会儿见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得高兴,也就自觉地往旁边让了让,给她们腾出地儿来,她的丫鬟还在偷偷地看方辰,心里啧啧不停,还忍不住替自家小姐可惜了一把,若是这个新科小状元没有配上左大名士的千金,跟自家小姐凑一对儿该多好啊!真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玉人啊!真是太可惜了啊!众人各怀心思,各自交谈,谁都没留意到王心怡被挤到了船沿上,而之前拉她出来的粉衣小姐突然说道兴起,伸手比划了一下,结果撞到身旁的人,那人下意识就后退了两步,正巧就撞到了正探了半边身子去看水里有没有鱼儿的王心怡身上,只听噗通一声,是谁落了水?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王心怡的赵立年是眼睁睁看着她落水的,之前瞧见她半个身子都探出去时本想出声提醒,却又觉得那模样挺可爱,结果一个犹豫,人家就已经掉下去了,他两步冲到船边,一个利落的翻身,人就已经跳了下去。
方辰也同样在偷看王心怡,这会儿瞧见他落水,正要叫人,却见赵立年也跟着跳下去了,他下意识就跟了上去,等跨出船沿才想到,自己似乎并不会划水!若说王心怡掉进水里的瞬间大家还没回过神,等到赵立年也跳下去之后,终于有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尖叫声呼唤声立刻就响起来了,一直在船尾的护卫们也冲了过来,跟下饺子似得一个接一个地跳进水里。
两艘船隔得极近,赵立年跳下水没划两下就将扑腾的王心怡捞进怀里,王心怡下意识就搂住了赵立年的脖子,大口地喘着气,还顺带咳嗽着,赵立年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道:没事了。
刚说完,就听身后又传来一声响,赵立年扭头一看,发现方辰居然也跳下来了,心里顿时哀嚎,这小子不会游泳也跟着蹦下来是干嘛!正要过去,却见那头护卫也已经跳下来,成功将方辰捞起来,人似乎也没事儿,这才放下心来,又回头看怀里的人,刚扭头,就对上那双漂亮的眉眼,还能从眼底看到自己的倒影。
王心怡微微蹙着眉,面露困惑:你是谁?赵立年失笑,不答反问:你知不知道你刚刚掉进水里了?经他一提醒,王心怡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儿!再一看两人的暧昧姿势,一张俏脸儿瞬间就跟蒸熟的螃蟹似得,原本搂着赵立年的手立刻松开,下意识就去推他,声音也小了许多,隐约还带了些许哭腔:男女授受不亲!你快放开我!听着这软绵绵带着委屈控诉的嗓音,赵立年只觉得心里好似被羽毛拂过,说不出的j□j,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才低声道:别动,你我的衣衫都湿了。
王心怡瞬间不动了,咬着唇,羞愧得快要哭出来,好端端地怎么会变成这样!而船上王心怡的丫鬟已经哭了出来,愁得心都碎了,怎么办?自家小姐都还没来得急说上亲呢!这就突然掉进水里,还被一个陌生男人给抱着了!这要传了出求,自家小姐还怎么嫁人啊!王家随行的护卫这会儿已经到了赵立年和王心怡的身边,伸手就要去接过王心怡,却被赵立年身子一转给避开了,当即沉声道:赵公子,请将我们家小姐交给我。
赵立年却当没听见,自顾吩咐道:让船家放下小船,我们先回去。
护卫自然不会听:赵公子,请将我家小姐交还给我,赵公子救命之恩,王家必将铭感于心。
赵立年眉头一挑,招手让护卫靠近,却将他伸出的手拍开,低声道:我是男子,你们亦是男子,我等会儿自会将她交给你们。
快去让船家放下小船!护卫眉头紧皱,却也知道继续僵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只得转身让船家放下小船,另外让丫鬟把披风拿下来,等会儿好裹住自家小姐的身子。
解决了护卫,赵立年又看了眼怀里的人,这一看之下,顿时有些慌了手脚:怎么哭了?已经没事了,等小船放下来我们就上去。
王心怡六神无主,泪眼婆娑地看着赵立年,模样好不可怜:这样子回家,要被娘和奶奶责骂的!原来是害怕挨骂,不是因为被自己抱了,赵立年觉得自己的心情顿时轻松了,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窃喜,他想了想,小声道:只是想逃避责骂的话,其实不难,你装晕就好了。
王心怡微微睁圆了眼:装晕?赵立年坦然地无视掉一旁怒瞪着他的王家护卫,十分镇定地教坏王家单纯的小姐:你晕过去的话,她们会担心你的身体有无大碍,便无心责骂你了,你到时再装装可怜就好了。
王心怡抿着唇,很认真地思考起这个计划的可行性,赵立年看着犹自挂在她脸上的泪珠,很想伸手去擦掉,却还是用力遏制住了这个念头。
等到那头小船放下来,王心怡也终于思考完毕,她的决定赵立年很快就知道了,因为怀里的身子已经软了过去,不知为何,赵立年又忍不住想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赵立年坦然地无视掉一旁怒瞪着他的王家护卫,十分镇定地教坏王家单纯的小姐:你晕过去的话,她们会担心你的身体有无大碍,便无心责骂你了,你到时再装装可怜就好了。
王心怡抿着唇,很认真地思考起这个计划的可行性,赵立年看着犹自挂在她脸上的泪珠,很想伸手去擦掉,却还是用力遏制住了这个念头。
等到那头小船放下来,王心怡也终于思考完毕,她的决定赵立年很快就知道了,因为怀里的身子已经软了过去,不知为何,赵立年又忍不住想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