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阳光明媚。
方府的后院,种着一大片玉兰花林。
花林深处,一个穿着粉红春衫的少女,趴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双腿翘啊翘的,左手托腮,右手在翻着画册。
她的神情颇为专注,在认真的琢磨着画册中的画,好像她真是一个喜欢安静的少女。
一阵风吹过,几片洁白的玉兰花瓣轻轻的飘落在她的身旁,空气中泛着清淡的花香。
这个少女的名叫方冰澈,芳龄十七,尚无婚配,是‘御赐神捕’方瑜的独生女。
方瑜,官封刑部侍郎,常年在外办案,智破奇案冤案,惩恶除奸。
即忠于庙堂,又讲江湖义气,也善惠黎明百姓。
妇孺皆知的清正廉洁,受皇上钦赐神捕之名,持尚方宝剑。
当画册被她翻了两遍时,她盘腿坐了起来,眨了眨长而密的黑睫毛,大大的眼睛里带着稚气未脱的天真和灵动,柔软的唇撅了起来,哼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她的贴身丫环兼唯一的朋友晶晶突然从她背后探出头来。
方冰澈吓了一跳,作势就要打晶晶,瞪眼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晶晶扮了个鬼脸,坏笑道:我说小姐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那么久,原来,小姐思春了,看春宫画看得很投入啊。
你才思春了呢,方冰澈将春宫画册揣进了晶晶的怀里,道:姨娘让我研究研究。
研究出什么了?研究出我爹想让我嫁人了。
晶晶笑嘻嘻的道:小姐不也总嚷着要嫁人嘛。
方冰澈微扬着尖俏的下巴,倔强的样儿娇美动人,得意的哼道:我当然要嫁人,还要嫁给像我爹那样的大英雄。
晶晶忍住笑,道:是谁说过的,说才不要嫁给像老爷那样的男人?方冰澈撅着嘴,哼道:还不是因为我娘病逝得早,原以为我爹会从一而终,谁知他五年前竟然带回来一个才比我大三岁的女人,如今莫名其妙的当了我的姨娘。
晶晶道:这些年,夫人对老爷一直很悉心照顾,老爷难免不被打动。
方冰澈不服气的道:我爹有必要每次出京办案都把她带在身边嘛,也不怕被人笑话。
晶晶机灵的道:好小姐,你若担心未来的相公跟别的女人出双入对的,我倒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吃好喝好睡好心情好,活得比他长,不就行了。
方冰澈捏了捏晶晶的小脸,赞道:这个法子不错。
不过……不过什么?没什么,是我多想的。
快说!我想,万一小姐活得好好的,可未来的相公还是跟别的女人出双入对的,怎么办?方冰澈咬着唇,琢磨道:是啊,那怎么办?晶晶笑道:好小姐,我都说是我多想了,根本就没有这种可能。
没这种可能?当然了,反正小姐是要嫁给大英雄的,从古到今,我可没听说过那个大英雄会喜新厌旧招花惹草的。
方冰澈展颜一笑,笑得很愉快,尽管她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但一想到她肯定是嫁给一个大英雄时,心里已经是止不住的兴奋了。
有一只信鸽飞了过来,落在了方冰澈的肩上。
晶晶赶紧将信鸽取下,拿出信递给方冰澈。
方冰澈展信一看,喜上眉梢,眼珠子一转,道:走,我们赚钱去。
她们是要去什么地方赚钱,又能赚多少钱呢?方冰澈和晶晶乘着马车来到了户部侍郎张恒的府邸,晶晶上前,对门外的守卫道:劳烦通报张大人,就说‘御赐神捕’方瑜大人家的千金小姐方冰澈……来了。
张恒正在院中逗他的金丝雀玩,一旁玉缸中的锦鱼游的也正欢,他听说方冰澈来了,暗自纳闷:方瑜的女儿为何来我这里?逐命道:让她进来。
方冰澈被请进了殿中,她环顾着殿内的装饰,朴素而简约,堂中挂着一块匾,匾上题有四个大字:两袖清风。
张恒在暗窗中观察着方冰澈,十余年前,他还在地方做官时,见到过方冰澈的母亲,那位貌似天仙的武林第一美女。
方冰澈继承了她母亲的美丽,却远不似她母亲那般的冷傲,她浑身洋溢着春风般的俏皮和让人赏心悦目的风姿。
方冰澈在殿中来回的走了一会,不耐烦的道:你家大人若是没空,本小姐就要走了。
张恒急忙从后堂走了出来,长辈般和蔼的笑道:怠慢了,方小姑娘。
方冰澈背着手,神情冷漠,一本正经的问道:张大人,你可以叫我方小姐,也可以叫我方姑娘,干什么叫我方小姑娘?张恒没想到这小姑娘有点性格,就缓缓的问:方小姐,你找老夫所谓何事啊?方冰澈突然就笑了,笑容娇美,霎时便换了一个人般的,冲着张恒眨了眨眼睛,道:我爹又外出办案了,我碰巧从你家路过,就进来玩玩。
张恒一怔,讷讷的道:这……,老夫的女儿去年出嫁了,要不然还能让她陪你玩儿。
方冰澈道:我是来找你玩的。
张恒眉头一皱,愕问:找老夫玩?方冰澈连连点头,道:顺便跟你做做生意。
张恒更为不解了:跟老夫做生意?方冰澈笑道:对啊。
张恒苦笑道:老夫真想不到跟你有什么生意能做的?方冰澈道:若是没有生意能做,那我们就聊聊天,打发一下时间。
张恒失笑道:老夫也实在想不到跟你有什么能聊的?方冰澈坐在木椅上,很放松的道:没关系,随便聊聊,你先说。
张恒久混官场,如鱼得水的,却是听了这小姑娘的几句话后脑子蒙了。
方冰澈等了会后,道:你没想好说什么,那我先说?若是别的可人小姑娘,张恒倒是很有心情好好的聊几句,再顺便找点事情做做,可是,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是方瑜的女儿,他可真不想找麻烦,只见他面带官笑道:不瞒方小姐,老夫还有要务在身。
方冰澈无奈的摇了摇头,叹道:我爹也真是的,这么好的季节去江南清查盐帮,都说江南风光好,他也不带我去看看。
张恒眼睛一亮,问:方大人去江南清查盐帮?方冰澈不置可否的撇撇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既然你有要务在身,我就先回去了。
张恒赶紧道:要务就先放在一边,方小姐难得来府上一次,老夫当然要照顾周到。
方冰澈开心的笑了,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喜道:你有时间跟我聊聊了?张恒道:当然有时间。
方冰澈坐回木椅上,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张恒漫不经心的问:刚才方小姐说方大人去江南清查盐帮?方冰澈点头,道:对啊,江南的盐帮实在猖獗,我爹奉皇上的密旨,要把江南的盐帮彻底清查,然后一网打尽。
张恒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方冰澈一五一十的道:皇上说了,盐帮之所以横行,肯定有后台,我爹这次的任务就是要清查盐帮的头目,以及把和盐帮勾搭的官员全都揪出来。
张恒神色不变的问:不知道方大人都查到什么了?方冰澈侃侃而谈的道:我爹很厉害,到了江南就找到了盐帮的头领,叫什么钱……,哦,想起来了,叫钱长青,他们两个人喝了很多酒,聊了很多事,关键的是,这个钱长青无意间向我爹透露了一个消息。
张恒忙问:什么消息?方冰澈笑得乐呵呵的,道:虽说这个钱长青是盐帮的头领,但是跟官府往来甚密的是盐帮的二当家的。
张恒也跟着笑了,道:真让人想不到。
方冰澈神秘兮兮的道:紧接着,我爹又得到了一个让人更想不到的消息。
张恒问:什么消息?方冰澈做出了数钱的动作,做了一遍又一遍。
张恒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什么?方冰澈颇为恨铁不成钢的道:这个消息值钱。
张恒懂了,板起脸道:小姑娘家家的,怎能如此谈钱?方冰澈哼道: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了,小姑娘家家的花起钱来比小男孩家家的还要多,头饰、项链、手链、胭脂水粉、香料、好看的衣裳,哪样不用钱买?张恒严肃的训斥道:方瑜大人的向来清廉,你是他的女儿,你是在污了他的名声。
方冰澈撅着小嘴,孩子气道:我爹就是太清廉了,仅靠朝廷的俸禄,他出京办案,身上总也不能少了银两,留给家里的仅够日常开销,我连只猫也不敢养,生怕它会饿死。
她又说:我怎么污我爹我名声了,我是在正大光明的靠自己的本事赚钱,谁让我消息灵通呢。
张恒见状,语气也软了些,正色的道:老夫跟方大人同朝为官十余年了,今日又是第一次见到你,身为长辈,老夫就给你包个二十两银子的红包吧。
方冰澈喜道:好啊,身为晚辈,红包我肯定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她话锋一转,道:至于那个值钱的消息,你若是想听,就要像生意人一样的公事公办。
张恒心中暗恼,自是掩饰的很好,道:老夫也不见得想听。
方冰澈道:你不想听就算了,那你想不想赚钱?赚钱?皇上下定了决心要剿灭盐帮,收过盐帮好处的官员应也不少,我把消息低价卖给你,你再把消息高价卖给别人,这中间利润可是很肥的。
张恒摆明了姿态,道:老夫为朝廷恪尽职责,两袖清风,从不以权谋私。
方冰澈叹道:既然你不要,那我就走了,还请张大人看在我是晚辈的份上,不要把这事告诉我爹,他若是知道了,非把我打死不可。
张恒故作思考了一下,软言道:虽说老夫从不以权谋私、贪赃枉法,但若是有可靠的生意,我倒也想跟方小姐一起做做。
方冰澈开心的道:你是同意买这个消息了?张恒问:多少银两?方冰澈伸出了一个手指,道:一千两银子。
张恒一惊,道:一千两银子?方冰澈郑重的点头,道:这一千两银子里,我还要分给我姨娘五百两,要不然我也不能及时的得到消息,而且,别看是一千两,这是打包价,以后只要是跟盐帮有关的消息,我都第一时间免费赠送。
张恒心道:才一千两啊,实在不算什么,原以为这小姑娘会狮子大开口的。
而且更让张恒窃喜的是,方瑜虽是很清正,他身边的两个女人可都挺爱财的,当真有趣。
方冰澈见张恒好像有点为难,就说道:实在不行,八百两也可以,不能再少了。
张恒也就不再多言,就道:成交。
方冰澈喜道:太好了。
张恒命令手下去拿一张银票。
方冰澈轻声的道:我要碎银,花起来方便,不会被人怀疑。
张恒让手下去准备八百两碎银后,问:方小姐,那个让人更想不到的消息是?方冰澈宣布道:盐帮的二当家的竟然消失了。
消失了?对啊,我爹正在四处找他呢。
张恒心中已有了主意。
成箱的碎银被装进了马车里,方冰澈满载而归。
在马车上,方冰澈冷笑道:还两袖清风,侍郎的俸禄一年不过才八十两银子,他备好八百两银子就没超过半个时辰。
晶晶赞道:老爷果然高明,说谁有问题一次也没错过。
方冰澈眨了眨眼睛,得意的夸起了自己,道:他女儿也很高明,去找谁要钱,没一次空手的。
晶晶笑嘻嘻的道:我说小姐,你就不能矜持点,我赞完老爷,自然就会夸你。
方冰澈微扬起下巴,心里美美的。
晶晶问:小姐,这次可是奉皇上的密旨,老爷怎么也让小姐把消息透露出去?方冰澈道:我爹故意要打草惊蛇,让他们心虚的先行动起来,只要他们一动,自然就会漏出破绽。
回到方府,方冰澈道:按老规矩办。
晶晶召集了几名侍卫,道:小姐吩咐了,像以前一样,将这些银子十两装进一个布袋里,晚上把它们发给穷人。
方冰澈刚回到闺房,晶晶就进来了,道:小姐,又来了一只信鸽。
展信一看,方冰澈喜道:我爹让我去杭州,说是他们住在青空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