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进了山区,他们在一片空旷的山脚下停住。
方冰澈手里紧紧的握着那张饼,饿肚子的感觉并不好受,她看到苍翠的耸山时,意识到接下来又将是一段漫长的煎熬。
她翻身下马,伸了个懒腰,不悦的问:我们怎么又回到山里了?走山路清静。
陆天齐知道有许多人在追踪方冰澈,他不愿意有麻烦。
方冰澈道:我知道,翻过这片大山,就能到回杭州的官道。
陆天齐抿嘴笑了,似乎在笑她的天真。
难道不是回杭州见我爹?方冰澈不可思议的问。
你爹不在杭州了。
陆天齐摸了摸下巴,正色的道。
不在杭州?你爹和你姨娘都已离开了杭州。
陆天齐说的很笃定。
你怎么知道的?方冰澈不解,难道他有千里眼和顺风耳?我自有法子知道。
方冰澈咬着唇,眼珠子一转,道:我早就知道了。
陆天齐饶有兴趣的瞧着她。
我爹故意放出话,说盐帮名单在我身上,然后,他们趁机带着盐帮名单回京城。
方冰澈的小聪明派上了用场,这叫诱敌之计。
陆天齐叹道:将自己的女儿当箭靶,天底下竟有这么狠心的爹?方冰澈瞪着他,冷道:应该是说天底下有太多唯利是图不明大义的……小人!陆天齐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从马鞍袋里取出水壶递给她,道:快吃饼。
方冰澈当然要喝水吃饼,她还要想办法完成爹爹的任务,虽说她有大小姐脾气,在衣食住行上却是没有大小姐的矫情。
她啃着饼,喝了口水,故作紧张的道:你会不会杀了我?杀你?陆天齐自顾自的饮着酒。
这个时候,我爹快到京城了,到了京城,盐帮名单就会落入皇上的手中。
所以?我们要快点赶到京城,赶在我爹回到京城之前。
说的有道理,陆天齐沉思了一会,而这里离京城有千里之遥,日夜不停的赶路也至少要十天。
我们就日夜不停的赶路,免得错过时机,你说对不对?方冰澈说的很认真。
一路颠簸,万一累死了怎么办。
陆天齐眯起了眼睛,显然很为难。
没关系,我就没听说过有那个人是累死的。
方冰澈当然要给他信心。
我是担心我的马会累死,陆天齐说着,还很温柔的摸了摸马头,我跟它的感情很好,天底下难找到比它温顺的。
你怎么不干脆娶了它。
不知为何,方冰澈简直想狠狠的踢这匹马一脚。
陆天齐抿嘴一笑,道:恐怕有人会不同意。
就是天底下的男人都死光了,也不会有人想嫁给你。
方冰澈大声的道。
难道都想嫁给你?陆天齐诧异的皱起了眉头。
方冰澈哼的一声,扬着下巴,不打算理他。
过了半晌,陆天齐问:你想快点回京城?方冰澈撇了撇嘴,道:对啊,我可不想客死他乡。
她哼道:反正你要用我向我爹换盐帮名单,早点回京城,岂不是顺了你的心愿。
不错,我们要快点到京城。
陆天齐对她的话表示认同。
方冰澈心中一喜,大口的吃着饼,心道:要劫我的人肯定多,一路上不知道能遇到多少高手,趁他们交手时,再想法子逃,就算是到了京城脱身掉也不迟。
想得到盐帮名单?一点希望也没有!陆天齐将她拎上马背,沿着杂草丛生的山道,开始在山中穿行。
山中很静,空中不时的有雄鹰盘旋。
方冰澈担心会迷路,在询问了几次后,陆天齐总是耐心的指着路线,他对地形很熟悉,以至于什么地方有水源也都清楚。
渐渐的,她没有了顾虑。
她心中虽是对他不满,却学会了绝不亏待自己。
渴的时候,她就明确的告诉他渴了。
他会让马放慢速度,从马鞍袋里取出水壶递给她,等她喝够了,再继续加快速度。
饿的时候,她也直接告诉他。
他会让马停下来,不会让她等太久,就能找到吃的。
累的时候,她也要说。
他会寻一棵大树歇在树荫下。
她觉得他所做的,都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她现在对他有用。
对他有用?不知怎的,她突然心中一凉。
在马背上,她已习惯了依在他怀里,时刻被他的气息环绕。
不时的,他的手不安分的从她的小腹缓缓的向上滑,滑到她的胸前,再轻轻的握着。
每一次,她会用力的打一下他的手,然后扭过头狠狠的瞪着他,他总是一副不经意的模样,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是将手缓缓的移回她的小腹。
太阳落山了,凉风阵阵,方冰澈嚷道:我可不想在山里睡。
那就在马背上睡。
陆天齐随手从马鞍里取出一件衣裳裹住她。
好啊,如果你不担心累死你的马了。
她不生气,反而笑了。
出了大山时,已是深夜。
方冰澈昏昏沉沉的睡着了,疲倦困扰着她的意识,她并不知道他们已进了县城,扑面而来的稀疏烛光映在她的脸庞,她已经知道人会累到这种程度——在奔跑的马背上也能睡着。
街道幽暗,路上已无行人。
陆天齐径直绕到一处三层小楼的后门,拥着方冰澈翻身下马,轻轻的叩门。
他俯身瞧着她,她软软的睡在他怀里,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吻下她的额头。
门后的人很谨慎,打开门上的小窗向外看着,低声问:敢问是谁?颜伯,是我。
陆天齐轻道。
原来是陆公子,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中年男子笑容可掬的迎出来,接过马缰绳,好久不见。
有二年了。
陆天齐抱起方冰澈,迈进门。
是啊,二年了。
颜伯栓上门,我去通报韩夫人。
有劳。
陆天齐立在原地等着,耳边不时的传来床第之欢特有的愉悦声音,他抬头扫了一遍二楼,有几间屋子的窗户未关,断续的呻-吟声此起彼伏。
这里是此地唯一的一家妓院,精致而奢侈。
妓院的老鸨姓苏名雁,她喜欢别人称她为韩夫人。
十年前的她闯荡江湖时,爱上一位姓韩的剑客,本以为两个能结合,共谱一曲风流侠客。
谁知那位剑客并不爱她,却是爱上了一位妓-女,那位妓-女本是出自这家妓院,她一怒之下,血洗了妓院,杀了剑客的爱人。
她说:既然不能让他爱我一辈子,那就让他恨我一辈子。
于是,她占着这家妓院,当了老鸨。
十年了,她一直在这家妓院里等着,等他来为心爱的女人报仇。
陆天齐曾打听过那位姓韩的剑客,得到的消息是——他已为他的爱人殉情。
苏雁也听说过,只是她不相信,她说她会一直等下去。
我以为你把我忘了。
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有一丫环挑灯,苏雁款款而来,她一袭红裙格外明媚,秀眉微蹙,像是此生永无法舒展开。
韩夫人。
陆天齐笑了笑。
她是?苏雁看向他怀里的女人。
方冰澈。
陆天齐的声音依然轻,免得惊醒了她。
苏雁淡淡的一笑:跟我来。
他们走到三楼,进了一间屋子,丫环点上烛光,仅有一张床和一把木椅。
床上铺着玫红色的被褥,垂着纱帐。
看得出这是一间用来接客的屋子,苏雁道:若是介意,可将她放在我的屋中。
不介意。
陆天齐小心翼翼的将方冰澈放在床榻,刚为她盖上被褥,却见她猛得睁开了眼睛。
方冰澈醒了,迷糊中见陆天齐俯身离她很近,睡意全无,紧张的道:你干什么?陆天齐摸了摸她的头发,温言的安抚道:我正准备出去。
你们早点休息,我先不打扰了。
苏雁的声音薄凉而疏远。
方冰澈这才意识到有个女人在屋里,她忙是坐起身探头看去,看到了一个女子,约摸三十余岁,冰冷冷的站在那里,让人极不舒服。
她跳下床,打量着那女子半刻,转身问陆天齐:她是谁,这是什么地方?不等陆天齐说话,苏雁开口道:你可以叫我韩夫人,这里是妓院。
妓院?方冰澈惊讶的怔住。
陆天齐握住了方冰澈的胳膊,道:韩夫人也早点休息。
苏雁颌首,转身就出去了,丫环随后将屋门带上。
方冰澈甩开他的手,冷道:你竟然带着我来这种地方。
如果你不累,就一直闹下去。
陆天齐说罢,熄灭了烛火,打开门,大步的走了出去,并将门从外面栓上。
屋中漆黑,连个窗户也没有。
方冰澈用力的拉门,想出去,却发现根本就是徒劳,她气得拍门,拍了许久,只听门外一个怯怯的女声道:你是新来的吧?帮我把门打开。
方冰澈急道。
你是逃不出去的,还是乖乖的听话,免得被扔进蛇堆里。
怯怯的女声说道。
蛇堆?方冰澈打了个激灵,解释道:我不是……女声打断了她的话:掌班的来了,她很凶的,你千万别吵了,会连累大家的。
门外传来一声喝道:刚才是谁在吵?方冰澈咬着唇,气极了陆天齐,他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被别人当作妓-女。
可恶!她回到床边,抓起被子狠狠的摔着,可恶的陆天齐,他此时肯定是跟那个女人在一起鬼混,不由得,她恨透他了,趴在床上胡乱的捶打着枕头,眼角溢出了泪。
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她发现自己流泪了,心也有些疼,当她发泄过后,困倦的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当陆天齐回来时,已很晚。
他轻手轻脚的进屋,摸黑着到床边,悄悄的褪去外衣,发现方冰澈是横趴在床上,伸手刚触碰到她温热的身体,就将手缩了回来。
他舔了下唇,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闻着她的气息,他难免有些冲动。
他本不想把她一个人扔下的,也知道只要他在,她会一直胡闹。
他要她好好的休息,就去找苏雁帮忙去探听一些事情了。
他为她盖上被褥,偌大的床榻任她睡着,他将外衣铺在地上,就地而睡。
就像是那晚她睡在草料屋里,他睡在屋外一样。
天亮了。
方冰澈醒来时,已是晌午,她揉了揉眼睛,发现有一束光照进来,她抬头一瞧,看到了一个打开着的小天窗。
陆天齐呢?肯定是在那个女人旁边睡了一夜。
她不禁愤愤的想。
她走到门前,想开门出去,可是门还是从外面锁着。
她咬了下唇,气汹汹在屋子踱来踱去。
姐姐。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屋顶上传来,方冰澈眨了眨眼,对了,是昨晚在门外的那个怯怯的声音。
方冰澈仰头一看,从开着的天窗里,看到了一张小女孩的脸,约摸十四岁,这个小女孩喊她姐姐?姐姐,我给你送来一盆水,你可以梳洗。
小女孩友好的微笑道。
方冰澈皱着眉,还不懂她现在的处境。
小女孩的脸不见了,一个小木盆从天窗垂掉下来,木盆的边缘系着长绳,长绳的另一端握在小女孩的手里,是她一点点的将盛着清水小木盆放下来的。
等会我给你送些饭菜来。
小女孩笑嘻嘻的道。
方冰澈一愣,也笑了,道:小妹妹,你何不进屋里来呢,趴上屋顶不累吗?小女孩道:掌班的说了,你这间屋子只有一个人能进。
谁?把你带来的人。
方冰澈心中一恼,和气的道:你帮我去找他来?他走了。
小女孩说完就不见了。
陆天齐走了?去哪里了?方冰澈没好气的跺着脚,屋门锁得很牢,天窗又很小,她只能在屋子里待着。
一待就是一整天,丰盛的食物都是那个小女孩从天窗送进来的。
方冰澈本想继续说服小女孩把屋门打开,可那小女孩好像受到了谁的恐吓,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将东西送到就离开。
竟然拘囚她?她被莫名的恐惧和烦躁逼得忍无可忍,她撕着被褥、捶打着屋门、用脚踹着墙,尽管一切都是徒劳,却能发泄心中的愤懑。
直到傍晚,陆天齐才回来。
方冰澈怒道:你干什么去了?陆天齐抿嘴一笑,道:想我了?方冰澈瞪了他一眼,气汹汹的往外冲。
你就不能冷静点?陆天齐抓住了她,挡在了门口。
我要离开这!我们暂时在这里住几天。
我一刻也不愿意待下去!方冰澈被关了一天,她觉得自己要疯了,说的话都是吼出来的。
可是,我现在被全国通缉。
给我点时间,我要重新研究一条去京城的路线,再放一些假消息出去迷惑别人。
陆天齐揉着她的头发,试图安抚她。
你最好被他们抓住,当街问斩!方冰澈生气的脱口而出。
陆天齐紧抿着唇,眼神霎时变得犀利,冷道:如果这是你的真心话,我会当真的。
他松开了她,看也不打算再看她一眼,转身就打开门要出去。
你干什么去?方冰澈突然很害怕。
先去泡澡,再去楼下吃点东西,然后去找个体贴温柔的女人共度一夜,我说的够详细吗?陆天齐冷冷的刺出每一个字后,跨出了屋,将门从外面栓上,留下了方冰澈一人。
方冰澈傻傻的盯着门,一脸的无助和茫然。
过了许久,喃喃的道:他被全国通缉了?她在屋里来回的走着,累了就在床上坐一会,思来想去,她不能就这样被关着,她要出去,眼看着夜晚来临,天渐渐的暗下来,她还没想到一个好法子。
突然,有沉沉的脚步声响起,难道是陆天齐回来了?方冰澈赶紧凑到门边,竖起耳边听着。
脚步声在门外来回徘徊了一会,一个喝醉了酒的男声问:灵儿,你在哪呢,我来了。
灵儿?莫非是哪位妓-女的名字?方冰澈眼睛一亮,有办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盐帮名单,方冰澈又想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