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胁

2025-03-25 21:46:24

谢慎严眨眨眼睛!夫人才学不浅,不亏是书香门第出来的,此诗没什么可改的,只是画中美景再美,也不过是假的,就算我把心意添进去,它依然是假的。

可是你能身临其境,便不负你的情意与倾心。

林熙闻言是脱口而出,说完这话却又觉得脸红,毕竟如此一来,她算是表心表意又表情了。

谢慎严此时放下了手里的书,转头看她,林熙见他瞧看自己,捏了捏拳头,挺直了身板,不惧他的眼神,只为强调自己的真心真意。

谢慎严打量了她一番后,起了身,抬手将她一拉入怀,继而便拥着她轻言道:你知我倾心?林熙咬了唇:是你说的一朝捧心寻热度来着……,我,我不知猜得对不对,但是……,纵然我让你失望,是那泡水的枝条,可湿柴也总有干的一日不是。

谢慎严的嘴角上勾,伸手摸了摸她的发:好,我知道了,我等着你变干柴的那天。

林熙的身子一僵,整个、人都缩了起来,谢慎严察觉,脸上的笑容更盛:天寒着呢,你穿的太少,快回被窝里暖着吧。

他说着拥着她去了床边,一把抱了她放去了床上,而后他的脸颊就停在她的面容一指之宽处,静静地看着她。

林熙脑海里蓦然闪过了谢慎严说过的话,当即就把眼闭上了。

谢慎严脸上的笑容放大,唇在她的唇上轻轻一蹭,而后去了她的耳边轻语:儒子可教。

说完便抬手扯了被子给她搭在身上,继而转了身去了书桌边坐下,再次捧起了书册。

林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眼扫着他的侧影,嘴角漾起一抹笑意来。

我应该算是哄回他了吧?谢慎严在那里看书林熙便这样半躺在被窝里瞧他,见他初时第一页上费了些时间,之后却流畅起来,便知他已收心凝神,便也不想吵他自己轻手轻脚的起身穿套好了袄子便拿出笼箱里的绣棚子接着出嫁前尚未完工的活路,继续绣。

按照道理,出嫁的女儿要在候嫁的日子里,绣制出一套的女红来往贴身了说比如肚兜,小衣,往铺摆上说比如被面,褂裙,再往私件上去,便是荷包鞋垫之类有些深意的物件。

成亲时穿戴铺摆,一来显出自己的心灵手巧来二来也是要成亲后送于夫婿讨个情谊。

只是她这成亲来的太快太突然,家里又忙着给她抓紧时间做最后的教导指点,她能有多少时间刺绣?是以到了这会儿,该一早秀出来拿来撑意头的荷包也才绣了一半,不过好在林熙不急,她总觉得与其急冲冲赶出个凑活的,还不如慢慢地绣个满意的来反正谢家迎娶的也急,谁也不能赖她不去置办。

她坐在床边上绣她的,几针下去之后忽而觉得光亮了许多,抬头瞧看便见灯盏已经朝自己挪了些,便知是谢慎严为她移冇灯,她看了看他,起身往桌前凑了些,抬手把灯挪回了远处,便人就在桌几绣起了荷包,夫妻两个便近着烛火,谁也不必关照着谁,一道同享了。

书页看过几页,绣图也出了一片花瓣,外间传来叫起声,已是要近卯时了。

过年间,都是休假的日子,又不用上朝早起,是以早起问安也不必太早去,所以这会儿各院落才出声叫起,林熙便收了绣棚子,谢慎严也放了书本,叫着丫头们进来伺候梳洗。

今日里是要回谢家的,穿戴也是有讲究的,是以丫鬟们鱼贯而入,捧取了衣服伺候林熙更换,谢慎严就在一边拿着帕子擦抹脸的同时,扫眼瞧看,但见林熙双手伸展安然更换,一件件繁琐衣裳上身,既不奇也不怪,甚至她在梳发时的眉目安然,让他生出一种错觉来,仿若看见了大姐谢兰在府中时的模样,那时他尚小,二伯家的大姑娘因着二伯征战沙场,便宿在他们的附院里,由着母亲照顾,倒也让他见多了她的那份安然。

此刻的林熙眉目间流转的那份恬静,让他心头一颤,眉微微上挑:奇怪,她又不似大姐经历许多,怎生如此安然?这可不似一个十一岁女孩该有的。

谢慎严心中疑惑,自会多看林熙几眼,林熙察觉到他的目光,便转头过来,瞧见他望着自己,自是莞尔一笑,登时那粉面笑颜透着少女的秀色,让谢慎严一顿,随即还以微笑后转头由着丫头伺候着更衣梳发了。

收拾妥当,又用了一点点心,两人这才去了福寿居。

今日于午间前就得归于夫家,是以这问安之后便是离去,少不得会在祖母和母亲的院落里各自耗些时间的。

两人去往福寿居,花妈妈便张罗着丫头们收拾打开的箱笼,叫着人把东西都收好抬上车,正忙活间,叶嬷嬷却走出了房间立在远处瞧望着她,花妈妈一愣,笑着凑了上去,原想着打个招呼而已,毕竟她从章妈妈的口中得知,今个儿叶嬷嬷就会回庄子上去,岂料她一凑过去,叶嬷嬷对她开了口:你过来的正好,有些话,我得和你说说,去我屋里喝杯茶吧!说着便进了屋,花妈妈见状只好跟着也进了屋。

坐!叶嬷嬷说着,拾手抓了茶壶给杯子里倒了一杯子茶,推到了花妈妈跟前,当头便是一句话:你是指着六姑娘日后做个一品夫人呢?还是指着她和林家太太一样?花妈妈手才碰到茶杯,就听得这么一句,自是挑了眉:叶嬷嬷你这话问的,谁人不想着高处的?我一心忠着六姑娘自是望着她好,做个一品的诰命呢!你若真望着,就听我一句劝可成?什么?叶嬷嬷看着她,一脸认真的言语:你少撺极着六姑娘和那些不成气候的女人们斗心眼。

花妈妈闻言脸上立时就难看了:嬷嬷呦,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就撺掇了?你撺掇没,自己想想。

叶嬷嬷一点没客气的盯着她:六姑娘还小,入了侯府少不得左右扒拉心里正没底,这个时候,最是要静心求稳的,不能让一些不入眼的事乱她的心,占着她的手。

叶嬷嬷,你这话我听着可别扭,什么叫不入眼的事?花妈妈瞪了眼:那可是两个)通房啊,其中一个还是老侯爷跟前的,这要是由着她们做大,那还不欺了咱们姑娘?欺?你当谢府是林府吗?这府中的老爷糊涂,分不清轻重,你当谢家也会?不过是个)通房罢了,一句话就能打发的人,需要姑娘当真事儿的想着念着吗?花妈妈,你是姑娘身边的,你若担心,那你就睁着眼帮她盯紧了也就是了,有什么该处置的就处置,不是大冇事,就闭上嘴巴别去扰六姑娘,六姑娘嫁过去,那是做正房太太,要相夫教子,要日后做个当家主母的,你当她是去谢家做妾不成?盯着两个丫头,这得多小家子气?她若成天和两个通房较劲,你觉得她婆母瞧见会如何想?侯府宅院的女人,有几个会那么不上台面?花妈妈闻言脸有恼色想要回嘴,却又觉得叶嬷嬷这话有些道理,一时纠结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叶嬷嬷却忽而抬手拉住了她的手:花妈妈,你不是个笨人,论精明你也算冇老人精的,只是这些年,你看着太太被妾侍欺负,心里着恼,总是恶着妾侍,以至于到了这会儿,你防贼一般的防着,却没好生思量六姑娘的夫家底蕴,才会一叶障目。

我今日站出来,不客气的与你说这些,也是和你一样,巴望着六姑娘好。

你日后就是姑娘的左右手,得细细的替她看护着,待到姑娘诰命加身之日,你也自有荣耀的啊!花妈妈望着叶嬷嬷,半晌后,郑重的点头:我明白了,放心吧,我不会让咱们姑娘被人家笑话的。

叶嬷嬷点点头,冲着花妈妈淡笑,花妈妈则由衷的说了一句:你真是热心肠,怕是除了林家府上人,就属你最疼着咱们姑娘了。

叶嬷嬷闻言一顿,笑了:花妈妈这话错了,我原也是林府上的人呢,六姑娘是老太爷的后人,就算是出阁的姑娘,也依旧是姓林的,我既然应承了,自然尽责的。

花妈妈脸有尴尬,可叶嬷嬷却又似不在意了:今个我就走了,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机会再到林府上来,更不知和六姑娘还有机会见否,总之,花妈妈,六姑娘日后的提点,就落在你这里了。

花妈妈使劲的点点头,说了几句表心意的话,听着外面有人招呼着询问,便匆匆和叶嬷嬷道别出去忙活,而叶嬷嬷看了眼身边的箱笼,叫了两个小丫头进来,帮她把箱笼都提了出去,人便自己拎着一个包袱出了屋。

您这就走?花妈妈一转头看见,自是出口询问,叶嬷嬷冲她摆了下手,话都不答,这就出去了。

花妈妈看着她带着人和东西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一时微微地怔住,末了轻叹了一口气,奔进了屋里,查验着可有什么遗漏的了。

而这边叶嬷嬷出了院直奔二门上去,到了二门处,就看见偷哥儿一人恭立在那里,见她来,立时上前一步下跪:祖婆。

叶嬷嬷伸手拉起了他,抬手给他整理着衣衫:你是个出息的,好生读书,虽然你得了机会入了学,可以直接参加秋围,但我思量后觉得这到底不算名正,为你日后仕途,今年你就去参加院试吧,先稳个秀才,而后参加来年的秋闲,彼时记得拿个解元回来,知道吗?是祖婆。

记住,一朝金榜不提名,你便不许成家!是,祖婆。

好了,回去吧,我这就走了。

祖婆不与林府上的老太太相辞了吗?来的时候风光够了,事完就自己走吧,我又不缺东西,没得去腆脸。

那六姑娘也不……,她已出阁,与我的缘分就终了,何必再见?今日是她回门的日子,喜庆着吧!叶嬷嬷说完冲偷哥儿一笑:记着我与你说的那些话,好生珍稀。

说完便提着包袱出了二门,偷哥儿立时追了过去:孙儿送祖婆上马车。

叶嬷嬷转身推了偷哥儿一把:不必,儿女情长难成大冇事,我说过的话,你这就忘了吗?随即瞪了偷哥儿一眼,人便自己提着包袱去了外面的轿子里,丫头们立时把箱笼送上,轿子便起去后门处换乘马车,偷哥儿望着那轿子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紧紧地捏了拳头:祖婆放心,我必然记得您的敦敦教导,定不让您失望!林熙同谢慎严在老太太处待了一阵,就辞了出来,照理要去正房院落陈氏那里坐一阵子才好相辞的,谁知一出院落,林岚竟凑了过来:七妹妹,我有话和你说。

说着人就往边上去了。

林熙看了一眼谢慎严,又看了一眼站在边上的曾荣,只得去了林岚的跟前。

你要和我说什么,挑这个时候,还把人晾着?林熙上前便问。

没什么,母亲那里,我就不去坐了,一来我在你们说话也不痛快,二来,我自己蘑菇在那里也是受罪,何况我那大家路远,得早早回去,所以你就帮我带话告假于母亲吧!林岚的脸上堆着笑,看似和林熙说着什么私房话,但话语里的不屑与厌恶却是真真切切的。

这话我代不了。

林熙当即竖眉:你要诚心失礼,我拦不住,只是你有心扮那委屈受欺的,就更不该这个时候失礼,你想叫你夫婿看到你悲愤的模样,好怜惜你,却别忘了,礼义廉耻你便就此一样不剩!我不想劝你如何,因为说得再多也是浪费,但你那婆母与我婆母可是姐妹,你若丢脸失礼,便会连累了我的名声,我便提你一句,日后你最好把礼仪顾全,若这般乱来,小心我叫人散风道出你的底子来,你也知自己是个什么情况,彼时你被曾家下堂,可别来怨家人不念想着你,因为你先没把我们当家人!..第一百章抬扶你说她们在说什么?谢慎严瞧望着那两人相对的架势眼珠子转了转,忽而冲身边的曾荣询问起来。

曾荣摇摇头:不知道,她说有事问问七姑娘。

谢慎严对这个答冇案似乎十分不满,他转头看了一眼曾荣:你这性子还是那么绵软,老实是好事,可也得有点主见!如今你都成家了,家中大冇事心里都得捏把着,别由着人家说长道短的跟着走,免得姨妈又在我娘跟前念你。

曾荣搓搓手,腼腆浅笑:哎,我知道了,其实我娘也这么念我来着。

他说着看了一眼还在言语的两人,忽而歪了脑袋:四表哥,对不住了,我和林家的六姑娘结亲,这会倒成你姐夫了。

谢慎严眨眨眼:这有什么,也不过是在林家里我欠你半头罢了。

曾荣闻言一愣,嘿嘿的笑了。

谢慎严说的可没错,依着两家的关系,不管在曾家,谢家还是徐家,他横竖都是谢慎严的表弟。

对了,你和六姑娘的事,我听我娘提过半句,说你救了落水的她,这是怎么回事?谢慎严看着那边还在言语,转头又问曾荣,曾荣脸上的笑色一顿,随即讪讪一笑,不好意思的低头言语:十四姑娘的及笄礼上,我同几位同窗在外言语,大家说笑打闹的时候,一个小厮从旁跑过,正和都昌伯家的赵元弘撞上,结果她噗通一声落了~水不说,还把元弘罩衣上的衣袖都扯了半个下去,彼时我算半个主人,又见人在水里扑腾,这就下去救人了呗,结果,谁知水中一捞人,却是冠落发散竟是个姑娘,一旁人招呼将我们送去了后院,那时我才知道,她是林家的姑娘。

谢慎严闻言眉微微一蹙随即笑言:人家元弘袖子被扯了都不下水,一个小厮,你倒舍己了?表弟还真是宅心仁hòu。

曾荣闻言猛然直了身板:表哥怎的出言笑我?你不还救人的吗?你不知道你那义举,得来多少佳话,连皇上都亲自叫人寻你,之后还给你修了望亭,我不过学你救人罢了!说句真心话要不是那元弘不会水,不敢下去,只怕才轮不到我救呢!谢慎严登时张了张嘴,随即点点头:这么说来,倒是我促成了你们的姻缘?曾荣眼扫向说话的林岚,面上有些微微的尴尬之色:这就不知道了,大约是天意吧,其实最初我知道她是个女子的时候很是吓了一跳的。

后来听到她是和你那两个妹妹关系极好,又因是庶出的,被府上为难才出了这么个巧,便想起了阿囡,故而······故而明媒正娶?你倒狡猾,至今姨妈都还怪我娘为亲家前头,嫁出了个庶出的,却不想她那宝贝儿子,早已李代桃僵的认了这亲。

谢慎严说着瞥他一眼:我可提醒你,阿囡早已嫁冇人了,你还念着她,这可不合适还有,她到底是林家的六姑娘,可不是你那念想着的阿囡,我劝你别把两人当一人,你好生想想,正经丫头怎么小厮样儿的去了外院?你虽错着撞了这姻缘也得心里有个数,莫不当事。

她说一时糊涂,想去见你那十四妹妹······你读书读木了不成?谢慎严白了他一眼:你当昨个午饭她与你说的话我真没听见?妄议家祸,是为人子女该有的礼?我的表弟哦,我要是你,好生的约着她的性子,莫再由着她乱言,安安分分过日子才是真!曾荣一时顿住望着谢慎严不知该说什么好,而谢慎严则是叹了一口气:礼义廉耻,这几年你倒越发的轻了,哎!他这一叹可把曾荣叹了个慌,忙是低头要言语,而此时林岚却同林熙说完了话,两人面色似笑非笑的折身回来,曾荣便只好闭上了嘴。

母亲那边还等着呢,咱们过去吧!林岚过来张口便言,脸上依旧笑容不减,曾荣当即应了一声,而谢慎严则看向了脸上只有浅淡之笑的林熙:你们说什么呢,悄悄密密的。

林熙扫了一眼林岚,开了口:三月里是母亲的寿辰,六姐姐想给母亲准备一份礼物,问我打算送什么,想要和我搭配一二,可又怕从母亲那里出来,没机会询问,适才就拉我去说了片刻。

谢慎严的眉上挑,扫了一眼林岚后,脸上挂着淡笑:哦,这事啊,那到时我也得寻份礼去,诶六姐夫,咱们不如空了,也合计合计?曾荣点了头:成啊!四人这般话到一处,便说笑着往正院去了。

今日里回门,便要拜辞父母,林昌端着父亲的架子,在两个女婿面前,引经据典的对两个姑娘一番说教,那架势不亚于在翰林侍讲,但他这般在大世家的子嗣面前卖弄学识,也无非是想为自己的女儿证实一下书香门第的倚重,以及清流之贵罢了。

足足说了近一个时辰,他总算说教够了,到了陈氏,陈氏反倒没那些话可说,便只是柔声嘱咐着两人日后要好好侍奉公婆,相夫教子的话,便摆了手。

两个姑娘携各自的夫婿拜别,这便出院回府,林岚为长,自是先辞,她们乘坐了轿子一出去,林熙便转了身冲谢慎严言语:劳请夫君稍带片刻,我想去和叶嬷嬷相辞。

谢慎严点点头,准她折身,只是她将转身,花妈妈凑上前,拉了她:姑娘就别去了,你们尚在老太太那边时,叶嬷嬷就已经出府走了。

林熙闻言微微一怔,随即轻叹了口气,倒也没再说什么,同谢慎严上了轿子,到了院门处,又换乘了马车,这才离开了林府,回往谢家。

一路上林熙都是沉默的,谢慎严看着她那郁郁的样子,轻咳了一声说到:不告而别是不想彼此难过罢了,你这样可违了嬷嬷的初衷。

林熙捏了捏手中的帕子:是,我明白可到底心里不是滋味。

谢慎严眨眨眼,抬手将她轻揽入怀:君子之交淡如水,就算她是你的半个先生,也映衬着这其中的道理你该明白的。

林熙点点头,人乖顺的靠在谢慎严的怀里,再没言一句。

回到谢府后,两人便是先去了老侯爷的院落磕头,见礼问了一两句后,便被打发着回了墨染院落略洗尘面除去了两身单衣,林熙着着十六件,跟着谢慎又去了公婆的院落回话,在院房里絮叨了几句后,便是到了午时,三房里的人便凑在一起用饭,因着是年关里,又是回门的日子十三姑娘和十四姑娘也都在,连带着诲哥儿,几人倒也吃的欢畅。

十三十四姑娘因入了秀阁,断了出入,见着林熙便拉着她,频频叫着四嫂东说西问,生生把她这个年幼的四嫂叫的脸上红霞漫天,最后还是徐氏笑着剜了两个姑娘一眼,她们才收敛了些,而此时安三爷清了下嗓子,冲林熙言语到:熙丫头,再有两日便是正月初八,做善也该起了,昨日里,老爷子思想着你是冲喜进来的,便想叫你去做这个,把今年的善行了你,可成?做善,乃是三件事,头一件,便是府前立棚发米施粥,以得百姓恩赞,续下八方善缘;第二件,便是到香积寺,添冇香油,布僧衣,再奉六十六柱香,求个福安;最后一件便是散帖子诚邀各路权贵名流的夫人相聚,来一场放生会,求个寿安。

一般的富贵人家,都是算着身冇份,挑其中一样来做,唯有大世家,才有资格三样做全,而论哪家大世家最有资格?自是谢家了,而这三样也不是白做的,这便是好名声,这便是世家要的,口传流芳。

所以通常这种事都是有家里的当家主母来做的,如今安三爷开口说是老侯爷念着她是冲喜进来叫她来做,便是摆明了,要为她补上之前轻了的礼数,将她好生抬扶起来,实在是老人家实打实的关照了。

林熙闻听此言,自是欣喜的,不过她扫看到一边的徐氏,应承的话到嘴边就顿了一下,再出口便是谦恭了:祖父疼爱,许我机会,由得公爹婆母关照,熙儿便是得了恩了,可这等好事纵然我有心想接,却可惜我年轻岁小,没得什么待人接物的经验,只怕会出了纰漏,那可就不好了,不若还是婆母来做,我跟着学吧!林熙说着半侧了身子冲徐氏低头欠身,虽未起身行礼,却也是真心求教的模样,徐氏的眉眼一抬笑了:你有自知是好,不过既然入了我们明阳侯府,有些事,也该早些担当,这件事,你就撑着做吧,若有不懂的,来问就是,我自是帮衬着你的,只是话说头里,你也别什么都问着我,纵使周全了,却难免成了跑腿的,倒是坏了本意,所以还是拿些章程,念想的来说才是好的!林氏,你嫁进来,做了世妇,该有的担当就少不了,就此用心学,用心悟吧!徐氏这话说的清楚明白,林熙也未尝不知这其中也有考校的意思,只是这种事,少不得谦逊请教好生作态,所以她把徐氏捧了,自己低头乖巧的像个媳妇样,徐氏自是高兴的,那她日后请教时,也不会太过为难的挑三拣四了。

餐饭用了,又坐在一起吃了一道茶,当下大家便散了。

林熙同谢慎严回了墨染▲才有时间susnxaxa她叫着下人帮她换下了繁琐的十六单衣,取了穿惯的袄子在内,外套了一件大红石榴花刻丝的窄袄衣,整个人看起来纤细精干,再将头上的珠钗取下两支来,这才去了外间厅里,陪着谢慎严吃茶。

谢慎严扫眼看了她这装扮后,一面拨着杯中茶叶一面言语:这般利索,这会儿便是要见见管事和院里人了吗?我不是个勤快的,若能偷懒,自是想多耗两天的,只是公爹既然说起了做善的事,我哪里还敢偷懒了呢?只得这会趁着你精神好,把大家都见见,好早些熟惯了院落里的人和事,才好去制定个章程的,向婆母讨教。

林熙一脸浅笑着言语,谢慎严点点头:好吧,我给你压着阵。

林熙冲他一笑,这便转身要去招呼花妈妈请管事们过来,岂料她还没说出口,外面就传来了丫头言语的声音,随即帘子一挑,云霖走了进来:老爷奶奶,老侯爷那边过来人,叫着老爷赶紧过去一趟,说是韩大人来了。

林熙立时望向谢慎严,谢慎严倒是不紧不慢:哪个韩大人?阁老韩大人。

谢慎严点点头:知道了,回了话,说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云霖应声退了出去,谢慎严转头看着林熙便言:再有几日,韩大人就会成为内阁之首,此时过来,只怕是循例走走我们这些人家,挖点世家子弟在身边,祖父叫我过去,只怕就是应应景的,你不妨等我片刻,半个时辰内我若没过来,你就先自己招着管事们见着议着吧!林熙应了声,谢慎严便抓了件披风披上出了屋。

林熙反正也要坐着等,便叫花妈妈先去给管事们招呼一声,叫着半个时辰后,到院落里等,而后就自己回屋,翻出了绣棚子来,又传了夏荷到跟前,一面绣着花叶子,一面同夏荷言语。

东西都收拾归一了?归一了,按愿本在硕人居的习惯,重新理了库,顺了册,嫁妆箱子也分了类别,仔细的收了,成亲日和敬茶日,您收的礼,也按您的意思,在册上添了,出去的几个物件也都消列了。

林熙点点头:人手这边你瞧着如何?时间尚短,一时也看不真切,只那云雾姑娘嘴里说来,倒是能分出几个机灵的与忠hòu的。

那我嘱咐你的事,做了吗?呢!夏荷说着一脸笑色:姑娘倒是好法子,叫她们忙活着便顾不上了。

林熙的嘴角轻勾了一下:这事上,可有人不乐意的?有。

夏荷说着一脸得意:那个凝珠一看分她的房子是西晒的那间耳房,比云露的差,当即就阄腾了呢!第一百零一章 狐假虎威林熙闻言淡淡地笑了笑:心高气傲的人,最怕的就是被人家看轻,是以但凡有一点轻视,那心里就跟扎了针似的难受,而平日里小心翼翼看人脸色的人,也往往一朝得势便恨不得耀武扬威,她们两个能起了火头,那便是最好不过了!是这样呢,姑娘年纪小,这些倒是清楚,叶嬷嬷定是没少和您说道这些!夏荷当即捧着言语,这话听在林熙耳中,却惹得她心中不由渭叹:当初的我便是那心高气傲的,但凡掐着点什么,就起了火头,不管不顾的冲着,结果还不是作茧自缚?宠溺惯了,就吃不得苦,受不得气,结果除了让人家玩弄在股掌中,自投罗网,又得了什么好处呢?吃一堑长一智,再活一次,总算能知道点什么了。

心中这般想着,林熙便失了说下去的兴致,冲夏荷吩咐:行了,回头你和四喜说一声,你们两个把那云露招呼好,咱们就慢慢等着吧!是!夏荷应了声,人却没走,林熙抬眼扫她:有事?夏荷点点头,捏起了指头,林熙见状,把绣棚子一放,冲她浅笑:遇上什么难事了?夏荷一顿,人往前凑了一步,低声说到:姑娘是知道的,我家那口子早先就是庄头,我们两个一早就是安置下来给姑娘做陪房的,如今我家那个手里照看的地不算多,只有一百五十亩而已,昨个中午,~庄子上来了两辆车马,挂着侯府的牌头,俺家那个想着是不是您叫着人来验看或是有什么安排,就迎了,结果来的人竟捧着册子说要量地看地。

什么?林熙挑了眉:来的是侯府上的哪路?说是侯府上管事翟妈妈叫去的。

我今个早上就打听了,是侯爷夫人跟前的管事妈妈,原本就是侯爷大人的陪房,她男人死了后,就搬进侯府,一直陪在跟前的。

姑娘,这些地儿可是您的陪嫁,您的私产,照道理侯府上的人是没理由插手的,我家那口子知道侯府大门大户是顶顶的世家,断不会行这种腌臜事,但人确实又来了,就有些没底,我便想问问,这,这算什么情况?我家那口子是应承着呢,还是不应承着?林熙转着眼珠子,手指摩挲,好半天才说了话:夏荷,你现在就回去找你男人,你和他今天费心精神,连夜给我做出个账册来,上面得有这近半年来,庄务上的事,尤其是得有什么人什么时候来到庄上做了什么,还得叫人家签了名讳留下手印,可明白?这个、好说,只是姑娘要这账册,是给那路人备下的?对,丈量不是一天就弄得完的,什么人来,因着什么来,几时来的,量了多少,做了什么,一字不落的都录下来,然后叫她们都给我签字留押,和你男人说清楚,就说这账册逢四时要备我查冇的,若有一处对不上,他便要卷包走人,故而没有情面可讲,也拉不下谁的情儿,懂吗?懂!姑娘这是要卡着人,可是这好吗?夏荷脸有忧色:到底您是才嫁过来的,翟妈妈又是侯爷夫人跟前的,怕是…不好吧?还有,若是她们生出什么心思来,我们这边是应还是不应?叶嬷嬷曾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叫做狐假虎威,彼时你也在跟前听过,可记得?记得。

想那翟妈妈遣人来,因是受了侯府中的招呼,但是,谢家是大世家,论其手中田产,只怕我这还凑不上一个零头呢,也能招人惦记?再者,老侯爷这边今日才说着要抬扶我,怎么会生出这种事来,我只怕这里有着蹊跷,怕有老狐狸借着一些模棱两可的句子想欺我年幼!夏荷,你不是问我应不应吗?应!叫做什么就做什么,都应着,只是不管做什么,就是动我田地里一捧土,一根苗,那也得上册留名!夏荷闻言点头:是,我这就回去和我男人置办去,姑娘放心,我会嘱咐他盯紧了,什么都录下,那起子鬼魅要是敢算着姑娘您,有了这账册,准保叫她们动不得,吃不得…—,林熙笑着点点头,摆了手,夏荷立时就出去了,林熙伸手抓了绣棚子盯着上面的花团锦簇,心中轻嗤:果然在是世家也少不了这些腌臜玩意,既欺我年幼,我便成全你,只是你若吃我的,那就等着连本带利的给我吐出来!有了这一茬事,林熙绣花的心思就不在,是以她拿着绣棚子寻思起今日见管事们的事。

按照她最初的构想,既然做了这院子里的主母,自得把墨染居里大小的事务拿捏好,如今老侯爷抬扶,叫她做善,那更得抓好机会,把事情做好,既为自己争脸争名,也能叫谢家的人知道,自己小是小,却也不是什么都不会的。

可是现在她忽然觉得这不算好主意,毕竟她年岁小是事实,上头有的可不止公爹婆母,还有侯府老太太与老侯爷,以及各路叔伯姑弟,她们可是谢家人,这个世家里学识渊博,又有千年传承的人,凭她的斤两,真得就应对自如,能叫人家立时刮目相看吗?而且,如果恶仆真是诚心算计,小鬼可难缠,她真的能如愿吗?我到底只有十一岁,论势,单薄,论力,也不够的……,林熙转着眼珠子:以退为进,韬光养晦才是正经,嬷嬷不是说,扮猪吃虎才是上佳的法子,什么都要做不知道的,才能叫人对你无忧防备吗?我既然年纪轻,那何不就利用这个轻字来做文章?林熙想到这里,嘴角微微上扬,眼眸里也闪出一抹亮色来,当下倒有了刺绣的心,只是才把绷子拿在手里,扎了几针下去,外面就传来下人的招呼声,道着谢慎严回来了。

帘子一挑,谢慎严走了进来,林熙放了绣棚子起身去迎:你回来的倒快,说是应应景,还真是走场子去了?她说着把披风去挂了,哪晓得谢慎严却是轻咳了一声说到:本以为我是头阙打旗的龙套,谁知如今也得执笔对账跟在角儿的身后了。

林熙闻言一愣赶紧回到了谢慎严的跟前: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你真跟韩大人了?谢慎严无奈的一笑:跟了。

林熙眨眼:可是你祖父老侯爷的意思习他若不同意我可出不去,现在,我还病着呢!谢慎严说着去捉茶杯,林熙利索的给他撇了凉茶重新沏了热的:既然是病着的,怎还能去?谢慎严笑了笑:韩大人可没催我,一再说着好了才去,要是照着以往,必是辞了的,不过,今后的首辅肯拉巴着带我也算是与我谢家互惠互利的,大家各自照应,倒也应该。

那不知夫君得了个什么头衔行当?不是还有品吧?谢慎严摇头:哪里来的品?又不是正官,何况我大伯年后就入内阁,入在一处可冲撞,加之我虽是解元,但到底年轻岂能一上来就冲着什么品相?况且,我身体如此不好,累不得还得好好养着,因而只要一番照拂就够了故而由韩大人自出一份金来,把我算做幕僚吧,反正跟着其他几个世家子弟一起为他添一份持阁的人脉也就足够,我呢,好些了冇就去,自当个学生,理理文书,整整卷宗,誊抄个人事述表什么的,也就够了。

林熙听了谢慎严这话,算彻底明白过来。

即将做首辅的韩大人韩阁老来谢家,是要讨了谢慎严跟在自己身边做个挂名的幕僚的,他贴钱贴时间的带带谢慎严的同时,谢家子弟便在他身边,恰好等于世家助力也在此,这便是人脉与利益上的一次交换,而谢慎严在这个过程中,也能早些涉及一些官场上的东西,日后他身体好些了,肯出来做官了,考取也罢,荫封也罢,都是大有好处的。

不过,有一点她有些糊涂:我那三姐姐嫁进了杜家,听她说,杜阁老原本所兼乃是户部,因要致仕了,这才调任了吏部,好留下户部与下任首辅相接,可如今他致仕下去,韩大人接上,循例自是该撑着户部的,怎生倒接了吏部过去呢?无怪林熙不解,这六部,一般排轮子说来,乃是吏、户、礼、兵、刑、工。

因着吏部管着百官便为首,而建设为主的工部就排了最末,但是,实际上,掌管户部的才是真正的大头,毕竟一个国家,六个部不管做什么,都离不开钱,所以真格儿的来说,管钱的才是最大的。

内阁成员,一般都会封于六殿大学士:比如什么文华殿,文渊阁之类,而后由他们各自兼职一部,将六部掌握于手,捏着方向大全,而后由各部副手,比如什么左右侍郎啊,这些专业人才来具体操作一个部的实事,共同把六部顺顺当当的关照下去,是以在内阁里,首辅一般都是掌握着户部的,等到要退休了,好吧,去管娄部,看似是掌管了六部之首,但实际上在官员们的心里都清楚,这相当于内退前的调职二把手了。

至于掌管户部的一转头去管吏部,会不会职业方向跨度太大?不用担心,尚书一职乃是正职,正职很多时候都是拿捏大方向,斗心眼玩政治的,真正做实事的都是副手,就是某部的左右侍郎。

所以一旦遇上什么政变啊,什么事冇件的时候,臣子不忠,帝王将疑,摘帽滴贬,抄溜杀屠,帝王能毫无压力,就是因为做事实的副手们还在,六部依然安稳,国家依然顺当,至于玩心眼的嘛,死了还能再立,不缺!林熙因此不解,就是在这里,她觉得该是韩大人接掌户部才对,可是谢慎严却说要在韩大人身边帮着弄点什么人事述表与文书的,这说明人家是兼职的吏部尚书,可怎么韩大人他接的会是吏部呢?谢慎严看着林熙那一脸不懂的样子,冲她笑了笑:韩大人今年可六十有一了。

六十一,这在古代,算是高龄了,但往往混出眉目能走上政治舞台顶端的文人,也总是要差不多耗费到五十岁以上的,所以林熙不觉得这是关键。

他家中老母已经卧榻三年,太医院的人看过,断她最多还有三年的寿数。

谢慎严说着冲林熙一笑:懂了吗?林熙撇了嘴:能不懂吗?韩大人的母亲最多还能活三年,三年后驾鹤西去,韩大人就得丁忧,彼时内阁所接着就是往下排的那个,而循例三年丁忧结束,回来再就职,可那个时候,韩大人都六十七了,他还能在内阁首辅上干几年?而这个过程中,难道要把户部给他管上一年半载,就交给别人吗?户部可是要管着国家的粮草,税收,民生大冇事,但凡有个什么方向计划那就得五年十年的计,岂能走马灯一样的换着头头,把方向拨过来调过去呢?所以,韩大人直接接掌吏部,可以说是皇上为后面几年的国事顺当,早做了安排。

如此说来韩大人倒也算可惜了。

能不可惜吗?辛苦一辈子,终于熬到了杜阁老致仕,这才要上去做头一把交椅,就知道自己最多只能干两年,任他有什么雄心壮志都是难了!幸好吏部三年一次官察,做一年就能清一年的人事,还真是没太大的影响,要不然林熙真得会猜想,皇上为了照顾后几年的大局,会不会把礼部尚书的位置交到韩大人手上……,哎,看来当官不但要拼才学,拼人脉,拼寿数,还得拼运气啊……林熙无奈的心中叹息,一转头又好奇的询问起来:那如今的谁在掌管户部啊?谢慎严眨眨眼:过几日,你就会知道了。

林熙眼见谢慎严卖关子,却也没法再问,毕竟这本就是政事,循例她该少问的,是以她只能把这个好奇丢到一边,冲谢慎严言语:这会儿时候也差不多了,我叫人先去招呼了的,想来管事们也应该都候着了,要不,这会儿你带着我见见他们,叫我早摸清了,谁是可靠的,能用的吧?......第一百零二章 以退为进谢慎严闻言一愣,眨眨眼看看她:【先头只是叫我压阵而己,我坐着里便是了,怎么我出去一趟,这会你却说带的话了,不到半个时辰,你就泄气了?林熙撅起了嘴巴: 有道是东风吹战鼓擂,三军将士齐上冲,我彼时真是雄心壮志来着,自以为也能拿出主母的架势来,把管事们给要喝出一二三四来,可你这一走,我呀越坐越泄气,如今你来了,又说起这事儿来,我忽然发现,自己真是好多都不懂,不知的,哪里还有底气呢?真格儿是婆母说的那话,我还得多学多悟呢,故而,我还是好生生求教夫君你给帮着带带吧!她似撒娇的言语,声音柔柔地含着一股子娇气,谢慎严瞧着她那样又听着这声音,不觉笑了: 我还说把家院都托于你的,那时你不也应承了的,还倒别叫我笑你,如今偃旗息鼓的也忒快了点吧?林熙垂了眼皮,伸手去抠那绣棚子: 这要是在我的硕人居,我自是不愁的,可这里到底不一样嘛,我家虽也有几代书香,可到底比不得谢家啊!谁知道你们规矩比我们重着多少?何况我是得了叶嬷嬷关照的,才多了两个丫头伺候,你瞧瞧这院子里,丫头婆子还有小、厮的有多少?且大多都是家生奴才,牵根带穗的,我可不敢乱撞,万一惹了谁,轻则被婆母责怨两句,重则你嫌我给你~惹了麻烦,那可怎么办?谢慎严歪着脑袋看她几眼,突然伸手去刮了下林熙的鼻子,林熙一愣,谢慎严却己言语: 平时和你说话,不是紧张着,就是抠缩着舍不得多说几个字,这会儿,怎么倒打开话匣子了?林熙扭扭嘴巴: 不是你要人家真心嘛,人家有什么说什么,倒不对了吗?谢慎严望着她: 不是不对我只觉碍…遇上家宅里的事你倒似个常样,能说会倒,也机灵着,甚至该凶的时候也会凶起来可一旦遇上你我之间的事,这就不同了,相比之下,你似乎很在乎,—…,你我之间的那些?林熙听到谢慎严没客气的把话点破,身子便不觉挺直了些: 夫君怎么这么说呢?纵然我嫁过来是这院落里的主母没错,但,你是我的夫君啊我这一辈子都是随着你的,一心跟随,怎能不看重不在乎?是以越在乎你,就越是小心,生怕,有朝一日……,惹了你可怎么办?谢慎严望着她,眨眨眼没去接林熙的话,而是柔声说到: 有些事,累一些不是坏事至少知道什么叫自保,什么叫抓住关键与人交道本就不轻松,何况你日后有得累,不过,我也不想你把自己绷的太紧,以后只有你我的时候,大可随性一点,不必衡量着言语,也不必揣摩个不休,就似刚才那样,也挺好,只是我是希冀冇着你就此张弛有度,你莫把这当成演戏,与我假色轻松,反倒更累。

林熙听着这话,只觉得内心羞涩:演戏,他又知道了…,—,点了点头,她试图说点什么,谢慎严开了口: 行了,叫着进来吧,我会提点的!老爷都发话了,她这个当奶奶的自是应声,当下冲着起身到了门口,冲着外面招呼后,人便又回了屋里坐在了谢慎严的身边椅子上,眼见谢慎严依然抓了书册在手,便动手给他又添了点热茶,而此时花妈妈己招呼着人进来了。

林熙也不急,给自己沏茶后,这才放下壶的转身,就看到屋里鱼贯而入的人全部列了两队,竟是足有八个管事。

林熙虽早有准备,却是吓到了,她明明记得早先那次到墨染居来,只见到三个管事婆子来着。

她诧异不解,眉微微轻蹙,这边,八个管事的婆子与媳妇子己经起刷刷的给他们行李问安了。

谢慎严没吭声,手里拿着书坐着,显然是这些留给林熙做场面去。

林熙眨眨眼,当即叫着大家起来,根本没立时就立威,谢慎严眼神虽还在书上,但嘴角处扬起的一抹笑,却淡然的表露着一份好奇与赞同的意思。

我是新妇,才过得门来,家院里的事,便受老爷所托掌管,是以少不得要认认你们,一来好大家一起把院落的事理好,让老爷好安安顺顺的放心读书,没有什么烦心事去打扰,二来,又因老侯爷把做善的事落在我这里,便是得赶紧的把你们招来,想着务必把这头件事给做好。

林熙说完眼扫向谢慎严,谢慎严眼不离书,人却十分配合: 大人说的没错,你们都是府院里的管事,好生的和夫人说道自己的事,务必把院落里的事,一气的搭理好,没得叫我冇操心。

管事们立时应着,林熙这才开了口: 那前日里过来院落里时,记得候着我的是三个管事婆子,如今,你们立着八个,这是……话说到这里停了,她静静的等着,当下管事当中的头,自是站出来回话: 回奶奶的话,这墨染居里的管事其实不止是八个,而是十个,只是有两个是外院上的,主要应承着老爷的待客接物以及应酬,因为是大老爷们的,不好入内宅来,便没进来,只等着奶奶哪日里不忙了,可以去外厅上坐坐,训导一二。

林熙看着这个婆子笑了笑: 训导两个字可说不上,虽然我是主子没错,可我到底年纪轻,没你们经历了许多那么知事,与其说训丨导,还不如说是指望着你们好好的帮衬我。

林熙这话说得极为给管事们面子,她们当下客气接话,纷纷表达着惶恐,但脸上的喜色、得意、自满、还有安然却纷纷落在了林熙的眼里,林熙刻意多扫了一眼那个面色安然的,便又看着先前答话的婆子言语起来。

那你们八个是分管着什么?因何那日里只来了三个),害我以为只三个呢!为首的婆子恭敬答话: 奶奶莫怪,来了三个,是因那三个管着的事务,少不得日日都和奶奶您教导而其他的,管着的并不独独是墨染居的事,您来的那会儿,大家还在各处忙着,一时没候着还请见谅!哦这样啊!老身是何田氏,家生奴才,高祖辈上就是在谢府里伺候着的,如今得这府上老太太,以及四太太的关照,安在这墨染居里伺候老爷,算是管事的头儿,几类都要过一下,牵个头罢了!不若我给奶奶您说说我们几位?林熙笑了笑:那敢情好。

当下这个何田氏,田妈妈就介绍起来,林熙顺着她的话一一瞧看,相识。

身子圆乎乎的周妈妈,管着三房四个孩子的小灶饮食,是以她手里捏着六个厨娘和八个)帮灶,以及采购食材的事,按何田氏的言语,她也是家生子,只是资历没她何田氏hòu,是祖辈上才入的府伺候而巳但是能扒拉下这么大的事来掌着,这便是本事。

林熙随口问了两句,见她答话利索,言辞较快,知道这人是个急性子,有些泼辣,瞧着她那约五十上下的年岁,便猜想这番泼辣,怕在谢府上,惯常是个厉害的,也不管得这人人眼红的差事落冇在她手上。

相对高挑的武妈妈,管着墨染居里所有丫头们的言行举止,值守假班,不知道是不是管人时间太久,一张脸上刻着肃穆之色,看着跟私塾里教哥儿们学习的先生一样,若不是先头林熙那般给面子抬举时,她脸上露出一份自满来,林熙倒会因为她这份严肃而对她另眼相看,只是现在她倒更多的想起自己的父亲来,反倒觉得不值得她多关注了。

身强力壮的邱玉峰家的,林熙己和她接触过,她是管着这房院里杂事的人,跑腿递话,安置附院出行的马车轿辇以及一些招待用的家什等,看起来是要比别的要寒颤点,没什么明白的收益,但这种与人接物的事,只要会来事,便少不得收些礼钱,腿费赏金的,却也不是真的清水。

身材娇小,眼窝深陷的王妈妈,则是管着衣裳布料,手里好些针线上人,与刺绣,裁衣的,保证着整个院落里自备常服与被褥铺盖的制定。

年纪大约四十出头的黄贺家的,乃是老侯爷跟前黄大管事的儿子娶来的婆姨,因着手脚利索,人十分能干,便在墨染居里司着浣洗,洒扫,规整的事,粗实丫头们则都归她管,只有能得了等级的,才会到武妈妈手里受着她的调教约束。

还有同样四十来岁的钟兴家的,原是徐氏身边的丫头,后被指出去嫁了个庄头,如今人在谢慎严房里伺候不说,还要连带着把其他几个院落,比如十三姑娘,十四姑娘,以及诲哥儿的院落都要查巡的,算是个安保的夜人。

这七位,刚才都是脸上各有色彩的,唯独余下的这个面色默黑的古妈妈,可是刚才那个、面色安然的。

这人生的圆肩宽膀,年纪四十来岁,绾着一个简单的圆髻,穿着肥大的衣裳。

她原是管着墨染居的库房,帮谢慎严张罗着他的进出项,只因现在林熙进了门,院落持家的事,就会落在林熙的肩上,有她掌着,她便手里空了,只帮衬着照料起老爷而已。

何田氏说的清楚,这古妈妈起先本是乳母备选,是奶四房生下的小三爷谢竹的,结果徐氏因为对原本选出的乳母不满意,就去四房里把她要了过来,奶大了谢慎严后,便自是留在他身边照看了起来,后因着谢慎严的信赖,就帮衬着管帐管库了。

说起来她本是一个小院里的管帐管库,实不上台面,毕竟谢慎严又没出去做官,没得太多进项,也就拿些月例银子而巳,可是偏生谢慎严本事,佳名在外,诗会集会多不说,有的是人送礼讨好,别人家办诗会什么的,可能要花销些银子的,到他这里,有时倒还能赚一些,尤其是一些鉴画赏书的,往往为了求他能去,早早的备下了一些稀罕的书画或是玩件,文人雅士透着近着性子,谢慎严去了,捧了场,也就得了这些东西留在手里玩,少不得由古妈妈给收着了。

所以她实际上就是谢慎严未婚前的理财人,因着谢慎严在府邸中的实际地位,她便也水涨船高,因而不但是最后一个介绍的,何田氏还特意多费了口舌,更时不时的话语表情都充满了对古妈妈的客气,林熙猜想,这人只怕很得谢慎严的倚重,算是半个、事娘。

心道日后于她之间还是客气为主,不能真当了仆从。

何田氏介绍完了,谢慎严静静地翻了两页书,明明说好的帮带,几乎还是压阵的架势,林熙见状,也不好当着面的去扯谢慎严,是以她自己顿了顿,理了一下,开口言语道:今日这一见,咱们也算相识了,日后同在院落,少不得有事劳烦着你们,虽说你们是仆我是主,可各位在谢府上的时间比我多,有这一份情谊的,是以,我便会同夫君一样的待着你们,信着你们,也亲着你们,还望你们看着我年轻多多帮衬着。

林熙说的是场面话,立时八个管事都欠身小福了下,算是应了。

在她们七嘴八舌的客气话落下后,林熙假咳了一下后说到:先前我也曾说了,把你们请来,是大家为这日后,我便再提一次,我心中所念的宅院,只有一个心思,那便是少事非,求安生的,毕竟我年岁小,实在不想事事都去烦着夫君婆母的,因而我期望着你们把自己手里现在所管着的事,都张罗好,衣食住行,一成不变,巡夜洒扫也依着规矩来,照看的照看,提点的提点,该约束的都约束好,别想着我一来,就都丢给我,我要的是,院子里安省,是老爷能安心上进,无有烦忧,所以各位管事,你们能帮我把这唯一的希冀,给置办好吗?林熙说着话的时候,几乎没用什么强硬的词句,更是言语柔柔的。

就好像是拜托一般,立时管事们出声答应,却不料,林熙忽然站了起来,竟一个个走到管事的面前,与每一位双眼相视,用十分认真的态度要求每一位与她言语,应承。

八个管事全都应了,林熙一转头冲谢慎严一笑:今日里老爷可做了见证的,我一心求着与你安省,管事们也都应下了的,若日后有哪路生出幺蛾子来,老爷可别寻我的麻烦,得去找那说了不应,管不住的。

.....第一百零三章 抱紧了!林熙笑着言语,似是玩笑,却是话语为真,管事们心中各有所念,谢慎严却已经点了头:嗯,瞧见了,我为证,你们可记住答应了的事!若出了差错,将来寻罚起来,别来说什么情面的话!谢慎严发了话,管事们都明白才进门的奶奶是小,是什么都不会的好拿捏,但是,人家不但让你拿捏,还直接撂挑子的什么都不管,以至于,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奶奶可不会站出来撑脸,而是直接寻她们的麻烦了,这叫她们反倒有点小郁闷了。

物极必反,太小也不好啊,连个背锅顶缸的都没了。

林熙见谢慎严帮了腔,忙又言语:关于做善的事,我也和你们说了,这是老侯爷的意思,想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有这么大的事要主持呢,而且这也是我进谢家的头件事,可出不得纰漏的!我这人年纪虽小,却也要个面子,还请管事们好好帮我细细弄好,我必然记得你们的好,若是我要出了岔子难堪了,到时在老侯爷前我挨骂了,便只好去寻我夫君哭鼻子了。

她一副小女孩子缠粘的样子,脸上还挂着娇羞,屋内八个管事互相扫视了一眼,各自应声,谢慎严轻咳了一声,林熙便打发了她们下去,待到人都出去,屋里只剩她们两个时,谢慎严抬头看着林熙,脸上似笑非笑的:你真要找我哭鼻子?林熙眨眨眼:遇上了,才知道哭的出来不。

谢慎严笑了:你倒真是会躲清闲!一转身,把自己摘了个干净,敢情你这管家婆什么都指着我?我人小势微,您总给我点时间缓缓嘛!林熙撅着嘴一脸我也没法子的表情,谢慎严看着她那样子,几息之后抬手揪了下她的鼻子:哎,那你就快快长大吧!有了做善的事,林熙便有得忙了。

回到了谢家,照顾着她的年岁,谢慎严就住在了书房,独她一个霸着正寝。

白日里,他会在正寝里坐阵子,有时闲聊打趣的说着杂事,有时一边咳嗽着一边盯着林熙,林熙只知道自己的夫婿不简单,但于他的满肚心思难猜,也就果断不去猜,不知道的就问,反正谢慎严能答的自会答,不肯答的,人家就当没听到,高兴了左顾而言他,不高兴了,吭都不吭一下。

到了晚上谢慎严就回书房休息,早上起了,也是在书房读书,于林府那间,夫妻相陪一处的情景,倒是没机会温习了。

至于那两个通房丫头嘛,林熙没去多想,毕竟她对这两个人已有安排和打算,加之,她要谢慎严这个茶壶自己不要茶杯,那也得她能让谢慎严愿意如此看待她,捧着她,哄着她,可现在的她,才十一岁的年纪,能指望什么?论身姿相貌?十一的年纪,才开始变化,胸口上的肉都没得一两,她做青涩还成,可她又不是妾童!所以现如今也就能卖弄下那滑如凝脂的肌肤而已,可是,两口子都不住在一起,更没到那一步,除了露下脸蛋和素手,她哪里有机会显摆?论才学艺能?在大世家的面前,她那点东西连三板斧都算不上,三脚猫都还能蹦达两下,她也就能陪着谢慎严应承两句而已,这还是谢慎严没真心和她计较,因为她那日午后没什么瞌睡,坐在屋里刺绣,才听得外面两个丫头言语,竟是说谢慎严棋艺如何精妙,只叫她一面骄傲一面又委实噌叹起世家子弟就是不同来论气质品性?眼下似乎能拿来说的就是这个了。

但这东西,说好听了,存在,说不好听了,谁搭理?不过十一岁的小新妇,连月事都还没来,人事都没经的,在别人眼里和孩子没差,她真能指望谢慎严把她就当女人了?虽说谢慎严亲过她几次,可是每次都是那样亲了就没了下文,只有偶尔的逗弄之举,时常让她感觉,自己就跟他妹子似的,委实还有些距离等着慢慢补,谁让她还是个女孩。

所以在这样的前提下,林熙到也一点不急了,毕竟很多东西都需要她长大,需要她用时间来磨,来让谢慎严的心里慢慢的有个自己。

而现在婆婆那边需要应付,手底下她还有事要做,这么一看,两个通房丫头又算什么?反正都已开脸,还能指望谢慎严把人家当摆设了?随他吧!林熙这般踏实了,倒也没之前的患得患失了,而这边谢慎严大约因为还在用药的缘故,倒干脆就自己一个在书房,夜夜都能听到丫鬟进出伺候,直到谢慎严药性散过,那也是后半夜了,还没迷瞪多久,寅时便到,待她起身收拾好,去窗前张望,书房里早已灯火亮起。

转眼七日已过,谢慎严整个人已经看起来没什么憔悴像了,院正奉旨来了一回,给谢慎严号脉后,连连贺着他的好命,老侯爷自是表达谢意,更亲自牵着院正的手送到了府门前,如此礼待之下,院正满面红光的去了。

当天晚上侯府里,大家围坐在一起用了餐饭,林熙这个小媳妇规规矩矩的盯着面前的碗筷,既不翻山越岭,也不拘泥一碟,只把面前的菜慢条斯理的用了几筷子,大多时,都竖着耳朵堆着笑的听身边人于她各样的嘱咐。

饭菜用罢,两人回了院落,谢慎严未占酒水,先去了她正房坐了坐,抬手抓了她那绣棚子看了看后,竟动手把她的绣棚圈给拆了下来,把那荷包底的布帛摊开看了看,在林熙不解的眼光里,取了一只小豪,就在那绣了一半的布帛上画了起来。

林熙起初是有些懊恼的,毕竟她绣了大半个月,谢慎严来兴致的这么一画,她算是白做了一人家描样子画底的那个用墨?都是拿着烧过的柴枝,留个印子,日后绣好了一洗便是,他这拿墨画过的,就算绣线挡的住印子,可能过水吗?一洗还不成了墨坨坨?可是慢慢的,她的眉头舒展开了,因为她看到,在自己原本花团锦簇的描样子上,谢慎严用小豪画下的竟是一株才露尖尖角的莲荷,这让她想到了那日酒令里他的言语。

谢慎严几笔画好,丢了笔,指指布帛:按这个绣吧,绣好后做成荷包,在水里透一下晒好了就成。

透一下?那墨还不是要染……林熙随口相问,话出了口,倒是明白过来,当即冲他一笑:依你。

谢慎严直勾勾的看着她,末了上前将她往怀里搂了搂,在林熙还没回过味来时,便放开了她,走向了门外:早些歇着吧!话音落下时,他人已经出去,林熙站在桌边想了想,抿着唇把绣绷子装好,便取了丝线,依照他的画绣起了边线。

底线勾勒过后,花团锦簇的一角之上是一朵风姿摇曳的小小荷尖,她便立时明白了谢慎严的意思,他在等,等自己花开之时。

嘴角扬起一抹笑,她收起了针线,活动下了自己手腕子,便准备休息了,此时却听得外面有些细细的言语声,声不真切,又似风声一般,她便起来走去了门窗前,依稀只听见一句:,川,别拿这些事去扰姑娘,凭那两个,还不值得!林熙立在那里一面诧异花妈妈怎么来这么一句,一面抬手拨了棉帘,就看到四喜与花妈妈在门角上言语,当即她放了帘子转身向屋内走去,只当自己没听见,因为她已经明白花妈妈为何会对四喜说那话,更明白已经发生了升么。

抬眼扫去了绣棚子,她细细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便大声说着:来人,伺候我歇着吧!四喜和花妈妈闻言立时进去伺候,洗漱拆发的,把人送进被窝里,放了帐子,四喜都没多言,待两人退出来后,便叫着五福同知足和自己一道守夜,花妈妈年纪大了,自是回去歇着了。

翌日,寅时刚到,林熙便醒了,人在床帐里,借着昏暗的光线盯了片刻的床帐,人便起来了。

本来她以为她会心里添堵,更以为自己会睡不好,可是,没有。

她不明白是自己的内心早已接受,还是自己还未到达那个地步,总之她没有预见的半点难受,有的只是一点点惆怅和小小的遗憾。

她没有喊人,自己穿套了袄子离了床,走去了窗前,当她看到书房里亮着的灯时,却不信似的揉了眼:他,没留宿吗?温柔乡也困不住他吗?怔然问,屋门被推开,四喜前来掐点叫起,一抬眼看到林熙竟穿着袄子站在屋里,倒是愣了一下,随即言语:姑娘醒了?林熙点点头,眼望向窗外:他,没留宿在那边吗?四喜一顿,脸有惭色:姑娘不会是一晚上没睡,纠结这事儿吧?早知道,我还不如来报六林熙抬手止住了她:我昨晚睡的很好,花妈妈叫你不告诉我,也是不想我为那两个费些不必要的心思,如今我问你,也是好奇他,莫非,老爷身子还是不好?四喜闻言倒舒出了一口,继而扯了下衣角:好不好的不知道,总之,昨晚云雾要了道水,而要水的当口,老爷便穿戴了衣裳回了书房,我瞅着那边送水过,没多久,灯灭了盏,便是歇着了。

直到一刻钟前,书房那边的丫头才进去伺候,我估算着时候差不多,这才进来叫起。

林熙听了这话,一时觉得心口有些热,抬眼又看了那书房的灯火,便叫着四喜伺候她洗漱,穿戴,而后便拿起了绣棚子开始刺绣。

才绣出荷茎,天也大亮了,今日里不用到处问安,倒也算清闲,林熙思量着是不是该叫人备下早点,自己去叫谢慎严,门帘子一挑,谢慎严已经进来了,而他发丝微微见湿,身上捧着雾蒙蒙似的热气,红光满面的如同被蒸了一般。

你这是……刚刚练了趟拳脚,忽而得了信儿,本想沐浴之后再过来,可想着若晚了,怕是错过了,便直接过来了,你快穿身厚实的衣裳,随我出去。

谢慎严急急地冲着林熙说完,便又转身冲外面言语:速速弄些点心和米粥来,快些!眼瞅着谢慎严一副焦急的样子,林熙不敢怠慢,立时叫着四喜从箱笼里取了一件内里大毛,面为枣色的刻丝袄子穿了,那边谢慎严扫她一眼,便叫着:快重新梳个经折腾的吧!你这发髻,只怕还没到地方,就散了!林熙一头雾水的去了妆台前,由着四喜伺候着重新梳理,眼从镜子里望着他: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去了不就知道了!谢慎严一句话丢过来,显然在卖关子,林熙只好闭嘴。

为经折腾,四喜取了白狐的皮条给她扎了个巾帼髻,倒也看着有些干练,加之白狐毛色雪白衬着她那凝脂的肤色,倒让林熙看着跟玉、琢的一般,谢慎严的眼里闪过一丝亮色,正想说什么,外面传了话进来,吃食已经送了来。

当下谢慎严咽下了话语,叫着摆饭,匆匆带着林熙用了,便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起初在院落里,身后还有丫鬟仆从的跟着,待到了院门外,轿子一顶等在那里,谢慎严拉她上了车,抬手冲着跟着的人一摆手,便打发了众人。

眼看着姑娘就这么和姑爷乘轿子走了,四喜和五福都傻了眼,立时拉着身边的丫头云霖询问,云霖冲她们微微一笑:不碍事的,奶奶也该去见见墨雪的。

墨雪?四喜诧异,她在谢府这也七八天了,没听过这个名字,而那边云霖又言:对啊,老爷这么急的,怕是今天该它生产了呢!轿子停在了后门处,这让林熙始料未及,而更加让她意外的是,她还没开口问呢,谢慎严便拉着她直接走出了后门,但见外面立着一匹马,一个仆人牵着它侯在那里,而马身上搭着厚重的大鳖。

谢慎严上前抬手取下丢给了那仆人,一抓马鞍,跨越而上,继而伸手给了林熙。

林熙这辈子可没骑过马,不免有些发怵,但看着谢慎严的目光,却还是把手伸了过去,谢慎严手臂一个猛拉,那仆人上前坐了踩凳,林熙便在稀里糊涂间,已经上马不说,还侧做在了谢慎严的身前怀里。

谢慎严伸手抓了大警,抖开一罩,便把她蒙在内里,只露出她的鼻子以上来,而后低声冲她说道:抱紧了!林熙赶紧伸胳膊抱紧了谢慎严,只听的马儿一声长啸,便是踢踢踏踏地跑动起来……第一百零四章 交心林熙紧紧地抱着谢慎严的腰身,她从来没有尝试过这样奔腾前行。

风似刀子刮过脸颊,冷冽冰寒,但是这样的咨意,这样的心的跳跃,却让她的脸上渐渐升腾起了红霞。

身侧紧贴,双臂紧环,他的呼吸与心跳围着自己,林熙明白此时的自己,所有的依靠与指望都是他,亦如这出嫁后的自己,看起来风光明媚,却依然什么都得指着他。

当入眼的景色由沿途的干枝树木变成一片广袤的斑驳平原与篷房时,谢慎严终于减慢了马速,最终带她到了篷房前。

四爷,这大早的您就来了?前来迎接的中年人,一脸的喜色,动手扶扯了缰绳。

林熙瞧见生人,急忙避讳,立时抬手把大鳖的口子拉上去了些,自己完全埋在了里面。

墨雪不是要生了嘛,它可是我的宝贝,怎么也得守着!谢慎严说着便似要掀开大鳖下马,岂料此时,一个皂裤夹袄的少女从篷房里冲了出来:你可来了,再晚些,可就错过了!慧慧,和四爷说话怎么又没规矩了?中年人立时拉脸批评,少女却不以为意,冲着中年人搡搡鼻子一幅耍赖的神情:行了爹,人家谢家哥哥都没拿架子,你何必凶我!说罢转身就冲着谢慎严招呼:还愣着做什么,快点下马啊!谢慎严没有言语,只是淡淡笑笑,随即,把大鳖彻底解开来一直抱着谢慎严做倾听状的林熙便立时暴漏出来她这一愣之后,急忙挺直了身子,让自己看起来端庄一些,而谢慎严已经开口:这是我的夫人,我带她一起来看墨雪的。

原来是谢家的四少奶奶。

中年人立刻欠身行礼,旁边的少女则歪着脑袋看着林熙,既不行礼也不叫人。

谢慎严没做理会迈腿下马,继而伸手抱住了林熙的腰身,将她直接从马上抱了下来,甚至为怕她寒着,又把大鳖抖开披在身上后,一把就把林熙给圈进了怀里,大鳖裹肩裹身不说,两人倒甚是亲密。

恭喜四爷娶了美娇娘!瞧见两人亲密,中年男人立时言语,满面笑色,身边的少女却不复先前的欢乐叽喳,而是略对着二人福身,音调子也凉了起来:慧慧给谢四少爷,四少奶奶请了。

林熙抬眼扫着她那不悦的模样,嘴角堆着一抹浅笑:免了。

这边谢慎严已经言语:走吧,我们赶紧去瞧墨雪,别错过了。

中年人应着,立时迈步走在前头带冇路,入了篷房,谢慎严便搂着林熙步步相随,至于少女慧慧,她则脸上满是不悦的跟在他们身后看着谢慎严不时的柔声提醒着林熙注意脚下,侧间便使劲的扯着自己的衣襟。

篷房之内很大,穿过几间住所之后有一间大圆房,套护着厚厚的毡子,内里的地上散扑着一些柴草,一头黑色的马匹正喘着粗气,喷着鼻息倒在其上,硕大的肚子,一鼓一鼓的,像是拉动的风箱。

圆房内,点着牛粪,暖暖的没有寒气,谢慎严此时才把大警完全取了,随手挂在了一边的架子上,人便动手挽起了衣袖,似要做什么一般。

四爷,您就别近前了,免得弄脏了衣裳。

中年人说着上前来拦。

郭叔,不碍事的,墨雪这会儿肯定特疼,我陪着它,它定能好些!谢慎严说着,便迈步进了草圈,马儿没动身子,只是歪头看着他,长长的马脸往谢慎严这里蹭了蹭,继续搁置在了散草上。

墨雪不怕,我陪着你!谢慎严说着动手顺着墨雪浓长的背毛,那亲昵的动作与温柔的话语,让林熙有种错觉,这是在和爱人言语。

此时慧慧却走到她的身边,脸上的笑僵硬的跟捏出来的一般:你怕吗?林熙歪头看她,还未张口作答,马儿一声嘶鸣,郭叔就奔了过去,但见马儿的肚子急速鼓动,随即一抹白色就从马股露出,继而随着马儿不住的粗喘,那白色越露越多,随即透着白色的胞衣,露出些许墨色来。

当小马驹带着包衣全部落下时,胞衣破损,黑色的马脑袋带着一捋白色的鼻线显露出来,倒是和它的妈妈一个模样。

墨雪回头使劲的舔着小马驹身上的胞衣,慢慢的帮它剥落,而后它一直舔砥着它,鼓动着它,直到它自己颤颤巍巍,哆哆嗦嗦的站起来这一刻林熙莫名的有一种感动,她不明白自己的内心在兴冇奋什么,但当她扫眼看向谢慎严对上他回眸一笑时,却觉得有什么无端端的碰撞,缤纷。

当她们两人骑马离开这里时,马速不再快,舒舒缓缓的在道上散碎而行,谢慎严便一手牵着缰绳,一手半搂着她的腰身。

林熙把脸在他胸口上蹭了蹭,低声言语:今日到底是看马的,还是灭心的?谢慎严淡笑远望:两不误。

林熙抿了唇角:你怎么招惹上的?谢慎严搂着林熙的手紧了紧:郭叔不是我谢家的奴才,也不是请来的庄人,他本是襄阳马场的场主,专司调教战马的,后来因为不通政务,得罪了人,被下了套,吃了官司不说,更连马场也赔付了出去。

我在外这一年,于山贼窝里待过,便发现同样困于山寨里的他,于驯马很有一套,在那里,他也颇为照顾我,至于慧慧,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加之山贼们随性,她便有些无拘束,和那乡野丫头一般,但还是很懂得来照顾我;后来我被解出来时,也就顺道带了他们一道出来,因着其养马的本事,我并于祖父就把这处马场交给他打理,即不算我谢家仆,也不算我谢家奴,只做个合作,两厢自在而已,是以,我的墨雪也一并由他照管了,你瞧,才一个月的功夫,马场便有条理,我那墨雪也不厌他!慧慧这边呢?林熙眨着眼睛。

非分之想不应有,早灭早好,免得拖到最后,反倒大恩成仇了。

谢慎严淡然言语,这话却听的林熙心惊:难道她已和你表示过?谢慎严摇摇头:我怕的就是她会表示,这丫头性子朴实,不会藏掖,有什么都挂在脸上我本已经躲着了,却不想那时生病不便,她伺候在前两日,便脸颊飞红。

若我是个小府中的,倒也不是不能收,可一来,我谢府门第厚重,二来,她那性子不是可拘于府中贤惠的,至于第三嘛,我已有你,两个通房尚且让你斟酌对算的,若再来这么一个野马,你只怕急红了眼。

家宅一事,求稳求和,我为家嗣香火,弄得花团锦簇,也不过是叫老人安心,叫外人不把我当做异类,可要是真把她弄进来,鸡飞狗跳只怕也是常有,这日子不是我要的不说,还会连累我谢家名声,故而,我今日把你一并带来,让她知道,她所差甚远,抢在她开口前叫她死了心,也就对了。

林熙见谢慎严句句实在,没与她藏掖,便脑袋在他胸口上蹭了蹭:难为夫君思量许多,是我小家子气了。

这话一出,谢慎严却笑了:越是在乎越是抠缩,我巴不得你这事上,小家子气,只是得藏着掖着于私房里,若是叫下人丫鬟知道的,你丢脸时,我可不帮你!林熙闻言登时脸红,脸埋在他的胸口不言语,两人便随着马儿慢行,走了一阵子后,林熙忽然想起当日的事,捏了捏他的衣裳,轻声言语:我行船归家时,遇上一翩翩少年,也不知他忙些什么,一面愁思他安好否,一面又忧心他日未来,只有在笛声迄通间,才得舒缓。

谢慎严的下巴轻抵在了林熙的额顶:想那少年终日奔波,与船上偶遇佳人,也是艳福了。

林熙登时脸红,粉拳在他肚腹上轻砸了一下:没些正经,我那时可真是忧着你的!谢慎严眨眨眼:我也忧着你,生怕你一时激动叫嚷了我出来,幸得,你没那么蠢笨。

林熙抽了嘴角,人叹了口气:夫君与其椰榆我,倒不如好生思量一番,你灭了慧慧的心,我谢谢你,只是到底她是山贼窝里待过的,别捏着你的什么短处才好。

谢慎严闻言知道林熙所忧,便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放心,我是真真正正被掳进去的,唯一捏着我短处的,除了我的家人也就你了!林熙眨眨眼,轻声言语:如今我也是你的家人了,你可以安枕了。

谢慎严笑了笑,抱着她轻踢了马肚,加速归家。

有了这日掏心窝言语的事在前,林熙心中倒也真没什么疙瘩了,纵然之后的日子里,谢慎严也会隔三差五的宿在凝珠或是云露处,但都是事毕就离开,完全一副不近情的样子,而林熙明白,谢慎严如此,只是为了不让两个丫头有非分之想,只想顺顺当当没有是非的过度到她长大的那日。

没了这桩事扰心,林熙把精神都用在了做善和规整之上,做善是大事,马虎不得,但只要循例来办,处处盯紧了,也不会有什么纰漏,所以在何田氏的讲述后,林熙又问了其他几位管事种种,最后列出了章程来,去了徐氏跟前讨教。

徐氏一边瞧着章程一边听着林熙简单明了的说得清楚,便是满意的点头叫着她去做,并未多指点一字半句,显然是满意的。

林熙招呼着各位管事忙碌起来置办,搭棚子,拉架子,进米,起锅,一切都准备好后,便于谢慎严从韩大人那里转回来时,细细说了自己的种种筹备。

谢慎严听完后点点头,看着林熙:你说得这些都是不错的,夫人准备的也算齐全,不过,不知夫人想过没,场面不热闹,做善的意义便小了,可场面热闹过了,一来容易生事,二来,倒会显得民生懵乱,这好吗?林熙闻言立时先前的安然顿失,而此时谢慎严又言:夫人还是再想想吧!说完竟也不打算与林熙多说几句指教她如何做,人便径直回了书房。

姑爷倒洒脱,既然觉得有些不好,就该和姑娘你细细商讨才是,怎生丢手就走呢?伺候在前的五福看到林熙一人独自怔在那里,以为她尴尬,忙是出言埋怨,岂料林熙却回头看她一眼说到:这事儿,你怨不得他的,本身就是我该做好的事,他提醒我疏漏之处,已是帮我了,毕竟日后治家治业由得我冇操心思量,若不学着自己担当,自己周全,那永远都不能替他了却后顾。

五福闻言立时不敢出声,林熙则叫她去寻几位管事。

这个时候?天色可不早,再有半个时辰得歇着了。

后日里就是做善第一场,这些事不在今日里安定好,明日里细细核对,到了后日里真出了纰漏,可就麻烦了,去,叫着来!反正这几位都在府院里,又不会出街的跑!林熙当即发话叫着五福跑腿,自己便坐在椅子里盘算起来。

一刻钟后,闻讯的管事们都来了,大家凑在一起便听到林熙的言语:这几日大家辛苦,陪着我做了章程,太太看了也甚是满意的,我也是尽心指着各位的!不过,咱们做善是好事,却也得顾忌的周全,现有一桩事,得大家和我再费费心。

奶奶您吩咐就是。

何田氏立时开口接话。

原有的咱们府旁的一处粥棚改为五处,分设五点,东西南北中各设一点,并叫人去守着看着,立下规矩,依队相领,凡有打闹喧哗者,不但不与相舍,三日内都不能近棚,这事你们去和外院的管事招呼,务必把人看好,并早早的把规矩宣扬出去,免得那日里来人起哄打闹起来,好事成了坏事!奶奶,您这顾虑是好,可是一处变无处,只怕开销多了许多。

不怕,大头都出了,也不差这些小额,若是之后结算,多得厉害,我拿自己的嫁妆来补就是,我只求这做善的事,只有美名,没得诟病。

林熙说着又言:对了,明日里把咱们府院的丫头家丁都拢一拢,分在五处相看,舍粥,叫他们都机灵些,若有人出言谢谢我们明阳侯府,一定要大声说着,这是皇恩浩荡,我们侯府也是仰仗着皇恩才有今日之福,做善还愿,也是投桃报李!一百零五章 算寅时刚到,林熙就起来,叫着人给自己张罗沐浴梳发,收拾妥当,换上了一身玫红色洋金花图的刻丝袄子,着了青石墨色的八幅同花马面裙,看起来端庄高贵,却又不奢华。

四喜给林熙梳的是十字髻,这种发髻能使人看起来十分端庄,又不用过多重宝装饰,实在最符合林熙的期望:一把赤金月牙梳插别在正中,两朵赤金蝴蝶珠花左右分饰,再无有别的了,甚至因为发髻连着左右两缕垂发,连耳坠子也都省了,只脖子上挂着赤金坠玉的项圈,整个人没半点奢华,却因为几样赤金饰物,你也不能轻贱,更挨不上寒酸二字。

收拾好的林熙对着几面铜镜扫看之后,便传了管事们来,因着今日做善的大事,管事们早早儿就起了,在外候着了。

林熙叫着人,细细的问了一遍,确认了处处细节与安排后,时间也差不多了,当下叫着四喜请了谢慎严来,两人一道便去了老侯爷处问安了。

将行了礼直身,老侯爷便出了声:谨四奶奶都置备好了吗?林熙立时上前一步弯身作答:依照祖父的意思,今日里便起第一桩,都细细问过了,置备妥了。

老侯爷闻言摆了手,竟再没问下去,同大房的人却言语起来:今日一过,明日就该上朝理事,到时旨意下来,也少不得忙啊弄的,你们自己早应对些。

我意思压后两天,第一冲不上做善的事,第二嘛,晚着一些,也能谦卑一些。

谢家大爷立时应了,老侯爷又问了两句四房五房的事儿。

也就叫着散了,侯爷夫人依旧是高坐在旁,充当了泥菩萨,一言未发。

从老侯爷的这边去了,三房的人自然回了三房的院落。

林熙在徐氏的关心下,把今日的事简单说了一下,特意提到了一处改五处的事:……一时受教,便做了此想,因着太晚,又是事急,便到今时才禀于婆母。

还请婆母勿要怪罪。

若是往日林熙这边自作主张轻了她的脸,徐氏自是恼的,可是一来,这醒儿是儿子提的,这改是对的,二来,林熙迟早也要有些担当,她能立时做出决断来,徐氏内心还是满意的,故而她未责怪。

只是笑着言语:我知道你急着做事,疏忽了我,这也是没法儿的,我今次不会和你计较,你且安心,毕竟这桩事本就是你主持,你拿主意的。

不过呢。

我提醒你一点,下次早些想到,处处把礼数周全,那才是对的,毕竟现在你算头回生的。

情有可原,下次可就熟了。

徐氏说的话里透着实在,林熙现阶段就是进门的小媳妇,再怎样也得伏低做小的熬日子,熬规矩,所以她当即应声,徐氏便不再发话,而是安三爷补了一句:到底是顾全的,这法子不错,多出来的回头找你婆母报上来,一并销帐。

徐氏当下也应声又说了一遭,林熙应后说了没两句,便退了出来,谢慎严因着还要去韩大人处,只嘱咐了林熙一句:别累着了。

便匆匆去了,都没和林熙一道用早饭。

林熙自己回到院中,四喜便来问话,是不是就传膳进来用了好开始忙活,林熙眨眨眼,摆了手:不必了,还是饿着肚子,五处都尝尝滋味吧!有了这个念想,林熙未有动筷子,挨到时候差不多了,便套马出府,直奔了谢府周边,恰也算在京城正中的主棚,按照预想的在施粥前,小用了半碗,而后才叫着开粥。

她先前在此用时,穷苦人家与流于失所者都瞧得真切,待到开粥,又见谢家新进的奶奶亲自在旁瞧看,便便纷纷言谢,叫好,林熙自是按照先前的思路,把公德好处都往皇上那里送,口口声声,谢家也是为皇上做一点实事。

中间的粥棚待了近一个时辰,眼看顺序井然,周围也有早先请约的衙役照看,当下便取车往西去。

这一天的时间,林熙就这样从西到南,到东再到北,仔仔细细的每个粥棚都去,每个粥棚都用了小半碗粥,而后待了个把时辰。

待到申时时分,她才回到了谢府,四喜送上一碟点子,她小用了两个,人便在榻上,一面绣着刺绣,一面等着五处的收妥。

酉时时分,管事们都回来了,林熙说了声辛苦,叫着下人们送上点心,汤水,这边却把桌子,算筹的全部摆了出来,这架势竟是要她们立刻结算,且还是当着她的面算。

几个管事一瞧这场面,彼此对视一眼,略有不满,何田氏见状便放了碗言语起来:奶奶,今日里大家都守在跟前,不说多忙,却也是累得,这帐不如明日里算吧,大家也能歇歇。

林熙笑了笑:我知道你们累,这不,参汤都供着各位,也是我的一番体恤。

只是我素来喜欢今日事今日毕,今日算妥当了,我也好安枕,明个一早就能报了太太知道,大家也能好生歇个两天不是?所以你们就为了我,委屈一下吧!今晚我同你们一起,什么时候算完,什么时候结!林熙说完这话,率先就去了大桌前坐着,几位管事见状又能如何?少奶奶亲陪着算账,是她们最不希望遇上的,却也是最不能拒绝的,当下一个个还得一副受众若惊的样子匆匆喝汤后坐在那里,个个拿着算筹纸笔的忙活起来。

林熙因何如此?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做的头一桩事,必须得漂亮。

叶嬷嬷从一开始教习她时就说过:一个合格的主母不一定是八面玲珑样样都拿得出手,但一定是她要做的每一桩事都会做到好。

最好是无可挑剔!不做是不做,做必做好!林熙便在这样的思想下,重新学习算账持家。

叶嬷嬷教会的不止是算账的本事,更是直直接接与她提及了各处的猫腻,如何的添帐,如何的重账。

分账—每一处的背后又是怎样的多报假报,所以林熙很清楚如果她晚上一天,几个管事就能根据今日里的情况,大家一起合理添帐分账,而后她去清算账面怎么看都是对帐,无错,而下面人却饱了私。

管事们摆弄着算账,因为牵扯到米料,水柴,以及棚子与人工处处的费用,结算起来也还是费时的,足足一个时辰后,几位管事才陆续列出了账单来,递交到了林熙手里。

林熙在桌前已经吃着茶安安稳稳的坐了一个时辰,她的举止在几位管事看来,无非就是行监督的意思,但林熙这一个时辰可没清闲着,她状死安然吃茶实在处处留心观察每个管事的表情,于是当账单递交到手上后,她十分留心的按照自己注意的几人瞧看立刻就看到了她们做的手脚。

林熙抽出了这张账单放在桌上推到了黄贺家的面前:你第一列置棚子里,列着九人帮工费,便是一人一天三十钱的,可是为何到了办柴送水这里,又有四人的帮伙费一人二十钱?哦,人家来做工的原本只是搭拆了棚子而已,我们又遣着四个帮灶,自然是还得再多结一次的。

黄贺家的倒是不急,她淡然言语,眉眼角上挑表现出的一抹轻视显然成竹在胸,早有把握应对。

林熙闻言冲黄贺家的浅笑:码头上抗包拖物的,以天算是一人一天三十钱,遇上帮忙做单活的,两趟才得一个钱,这还是年前时分的价码年后,已经一天跌成了二十五文;那饭馆酒肆里帮忙的伙计,一日帮工所得,也就是二十钱,遇上小点的店面,一个人从跑堂到走菜结算全部包圆了,最多也不过一天二十五文,算是能者多劳多得的;还有帮人送信搭拆的杂事伙子,一天里忙活下来,也未必能安稳的挣到二十钱的;咱们侯府里用人做事,不计较这点小钱,开口便是一人三十文一天的包下,一天之内做多少伙计,都是这个数,你这里突然好心帮工多结算一次,一人便是五十钱,想我身边的丫头,一等丫头一个月的月例银子算下来,一天也才三十钱多点,这还是守夜当值的,什么都做,我开给临时帮工的可比我贴身的一等丫鬟都多,这是轻了谁,贱了谁?黄贺家的闻言立时脸白,然而林熙并未就此打住,依然言语:白日里,我就一时得闲叫着丫头问了的,他们都是全天包出来的,如今你要一番好心给他们多结,本着与人为善,我是没意见的,但你未曾想我报之得我准许,便自作主张,将我这个谨四奶奶置于何处?如今你既然自许了他们多结,那我就顺着你的账单,给这四人一人多结算二十钱,不过,这拢共多出的八十钱,却是要从你的月俸里扣出了,另外因为你的乱了规矩,恣意妄为,小有小戒,便再扣你八十钱出来,你有意见吗?前后八十钱,两头便是一百六十钱,这钱数不算大,但用在普通人家却也能过十天半个月的日子,放到黄贺家的手里,至少也能管个三天的日常用度了,很肉痛,不至于,但却也不会不心疼。

黄贺家的此时也不好再说什么,人家没说她贪算多报,只是怪她自许忘了规矩,她也只能就此借驴下坡认了这栽。

眼见黄贺家的规矩的收了账单过去,重新修改誊抄,林熙眨眨眼说到:这罚抄的八十钱,不入我的帐,也不入院落公中,放在独一份的帐里,自以后咱院落里就这般走的,但凡出了错,和钱银挂上的,便是罚钱银,和事儿挂上的,头回警告,二回起也稍带罚上银钱,所有罚没的钱银都收在这份帐里,待到明年年初时,我便用这一年里罚抄出来的钱,赏给最安生最规矩,置办的最好的那一个!不论多少!也就是说,要是这一年里你们盯出来的毛病和我盯出来的,若是能罚出个十几两来,到了明年年初,那也是最规矩的那一个得!有几十两来过年,那一定很轻松的。

林熙说了这话,管家们立时左右互看,她们都是老人精登时就明白这钱银赏罚的目的,其实就是逼着她们互相监督,做规矩。

她们是可以不搭理,但是奶奶要是有心挑出这个制度来,自然会变着法的弄起来,只要里面的钱银一到了一两那时,谁还能真得无动于衷?毕竟她们现在一个月,也才拿得到一两月例而已。

林熙当下把手里的账单没有再看,而是放下去叫她们自查摆明了给机会修改。

管事们无奈,誊抄修改,再递上来,林熙连算筹也没摆,只提着笔在一张白纸上画下了几个符号,看得管事们都是一头雾水,而林熙这边却是账单刷刷的往下放,清算的很快。

此时的账单,不过是一日各处的用度而已,加法和乘法为主,这些数额,她用心心算就足够,所录,也不过是分项的数额便于五处做很快五处结算完了,林熙皱着眉,把其中两张又抽了出来分别递给两位管事,指出他们错算之处。

两位管事拿了算筹,又是一通摆,一通叠加,这才发现错处,也不知先前是摆错了还是叠加错了。

好不容易修改好了,林熙这才满意,一面叫着四喜给每位管事又倒了一晚参汤,一面说着她们辛苦,待大家应承着喝罢了这才打发了管事们回去。

姑娘这般搂算这般催着,只怕少不得心生怨怼的。

四喜送了人回来,瞧见林熙还在掌握手里的账单,便忍不住低声提醒,毕竟这些婆子们一旦起了恶心,事儿可不会少:您是不是急了些?林熙闻言笑着摇摇头:有些事可以慢慢地潜移默化来磨有些事却得雷厉风行没有商量的余地,这人事情谊,拿时间来杀磨说的过,可钱银挂钩,我若软着点,慢着些,便只有被捏的份儿了!四喜叹了口气:可是姑娘这样一整的,还罚了人,您就不怕她们联合起来为难您?林熙摇摇头:不怕,我若怕,就不会整治了。

其实我原本就没指望着要和她们关系多好,更没打算花心思去怎样哄着她们,我是主子,她们是奴仆,大家依着规矩来,各自相安,若是贪墨坏规矩,纵然是谢府里的老人,我一样的下手整治,不会由着她们倚老卖老就在我头上作威作福的。

四喜闻言眨眨眼:姑娘这么说,四喜便明白了,不过既然如此,那姑娘是不是也得去查查每样东西的细账,要不,我去给您打听下,柴米棚木的费用,就这样由着那些管事们说多少就多少,岂不是还在贪算?林熙却立时摆手:可别!你这样下去,可不是我立规矩,而是挑着和她们杠上了!说着她把账单摆好,人起身活动:我跟着嬷嬷学东西的时候,嬷嬷和我说过这样的话,她说‘人心最能谋算,为了所求,便会削尖脑袋钻营,就此生出自己的一条活路来,这活路也许是光明正大的,也许是见不得光的,但不管如何都是别人的生路,但凡一个人前途光明远大,也没几个人会走上偏路,所以你不管是为这什么道理,需明白一件事,不到万不得已千别断人家生路,兔子急了能咬人,你若断了人家生路,人家是会拼命的!,林熙学了嬷嬷言语后看着四喜,不再多言,四喜顿了顿,明白过来,立时点了头:我懂了,姑娘刚才顺着她们的所报项额算账,其实就是给妫‘们留了生路?算是吧,我初来乍到,每个管事的底子都还没摸清楚,如果我一上来就断了人家的生路,岂不是与自己惹下仇敌?相反,我要的只是她们规矩,只要她们能规矩,不欺我,不轻我,我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做人嘛,求个厚道,谢家底子也厚,还不至于这点银钱就拖垮!等我花个一年半载摸清楚大家的底细,再来细细调整,尽量让她们不为着生计削尖脑袋,也就能正经的把钱银帐理清,免得,我这当主母的成日里和管事们勾心斗角,钱财还未必打理到细处。

林熙说罢,自己去了箱笼跟前,取了账册出来,四喜一瞧知道姑娘是要记账,便赶紧的给她再磨起墨来:姑娘这话实在,奴婢也明白,不过姑娘今日里弄出那规矩来,日后又要慢慢的收拾,只怕是很要耗些时日的何况这样收治一半,一半又敞放着,真的好吗?耗就耗吧,反正我还小有的是时间,至于这法子好不好的,现在也难说,反正嬷嬷说过温水煮青蛙的故事,我思量着就这么慢慢来!林熙说着抓了笔,开始在账单上记数了,四喜眼见急忙言语:姑娘还是晚些再打理吧……嘘,别来吵我!你知道规矩的!林熙说话是头都未抬,话音却含着眼里,四喜怎么会不知道姑娘列账时,不喜人打扰,可是····…她瞧瞧外面的天,又看看低头认真的林熙,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在一旁看着林熙慢慢的把五页账单归拢,纷纷记列于账本上,便在旁为她添灯一言不发了。

今日的账面添置在账单上后,林熙满意地放了笔,此时四喜便捧着账单册页小心的一边吹墨一边言语:姑娘总算弄完了,这会儿也该用些吃食了吧?林熙闻言立时觉得肚子空饿,毕竟这一日,她就没正经用什么饭,当下点头应声,随即瞧着外面黑漆漆的天色,才惊觉自己把谢慎严给忘了,忙是询问:老爷呢?都这个点了还没回来吗?四喜闻言嘴角勾笑:姑娘总算想起老爷了?先头管事们来时,人就回来了,听说您在同管事们算账,便自己回了书房歇着,还说等你忙完了一起用晚饭的,结果您这会忙完了,只怕老爷都要洗漱歇着了。

林熙登时脸有惭色,身为人妻,就得有侍奉夫君的觉悟,她倒好,不但叫夫君等着,还等到这个时候,实在是罪过。

快去帮我瞧瞧,他可用了餐饭?若没用的,就赶紧置办,我去请他!她说着立时奔去了盆架前净手,四喜应声放了账册就要出去,岂料此时厅旁的门一拉,谢慎严竟然从梢间里走了出来:不用问了,我一日忙碌早先就饿了,快去叫着摆饭进来吧。

他最后一句是冲四喜说的,四喜立时应声出去,林熙则羞愧的上前同他言语:对不起,我一时忙忘了。

谢慎严冲她笑了笑:不用抱歉,我等不得你,已在隔壁先用了碗参汤……他说着仲手捋了下他那一撇稀拉拉的胡子:夫人啊,你抠算了那么许多,也不过节余了八十钱而已,可那参汤却搭进去了半锅,这帐你是不是亏了?林熙闻言红了脸,可人却昂了下巴:就投资而言,回报之期有长有短,我这是为日后考虑,夫君大可放心,若日后我把家财理出规矩来,那时保证您觉得区区参汤与八十钱相比,反倒不值一提。

参汤是明白的出钱没错,可她清楚,那八十钱却是规矩的开始,只要日后形成一定约束的自治节余,再到慢慢的净化,那最终节约出来绝对不会是小数目,因为嬷嬷当初同她举例各项猫腻时,可没少拿宫中的各种盘算来讲,想想那些看不见却溜出去的钱财,这一根二十年的人参竟连零头都比不上,她便明白,日后要想自己和谢慎严过日子的钱不这么不明不白的消耗掉,那就得从一开始就得往净化管理上走!所以她清楚自己做什么,更相信在嬷嬷口中最懂得算账的世家子也一定明白这个道理,可人家既然说的清楚都做了旁听者了,还拿这事来揶揄她,却叫她有些不舒坦了,因而立时反驳,心道谢慎严原本也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厉害。

谢慎严眨眨眼:投资?熙愣,才意识到自己一时激动,说了这个词出来,便故作镇定地言语:对啊,我和嬷嬷把为达到一定目的,而先期投入的花费,叫做投资。

谢慎严捏了那一撇小胡子:投资,回报······这词倒也合适。

他说着冲林熙一笑:我不是不懂你的盘算,不过参汤实在没必要,你陪着她们一起饿肚子,这就足够了!他话音落下时,丫头们也进来摆了饭,当下两人坐在一起用了,而后丫头们收了,净口净手,端了茶,两人这才又坐在一处。

林熙看着外面的天色,不明白这个时候的谢慎严为什么还没走,毕竟按照他这人那么规矩的准点做事的习惯,这会儿已是该回书房的·理应不会因为吃的饭晚,今晚就歇在她这里的。

咳!此时谢慎严忽而轻咳了一下,随即他放了手里的茶杯看着林熙,声音轻柔:温水煮青蛙·是个什么典故?林熙一愣,随即干笑了一下,悻悻的把叶嬷嬷讲过的故事讲了一遍,谢慎严听了,却是唇角挂着笑: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林熙疑惑的望着谢慎严点了头,当下谢慎严言语到:有一位猎户,花费了几天时间才在陷坑里抓了一直瘸腿的狼·本打算回家弄来吃,下山的时候遇上一位书生,他出钱买了这狼回去,打算尝尝鲜。

他把狼拴在了条凳上,打算杀了它,可他又怕杀狼时,血水溅身弄脏了衣裳,于是他最后决定慢慢的杀了那只狼·结果选了个一把小刀,想着给狼放了血也就是了,由着它慢慢死·可是刀锈力小,他那钝刀子,是给狼破洞放血,但狼反倒因为痛得厉害,挣扎的凶狠起来,不但把血水溅他一身,还因为爪利牙尖,咬断了绳索,抓伤了书生,而后逃之夭夭了。

几个月后·书生养好伤出门买物时,遇上猎户,自是与他说起这事,言辞抱怨,猎户听后,便是嗤笑:狼非兔·你期它不挣,实在可笑,我若是你,早一到指扎心窝,包教他早已做了盘中餐!谢慎严讲完了这故事,便瞧看着林熙,林熙岂会听不出这故事处处反驳她的意思,当即挑眉:夫君的意思,觉得,我要温水煮青蛙,是错了?你要温水煮青蛙,以防着她们跳脚拼命,这是对的,不过,她们是青蛙还是狼,你清楚吗?到底是遏人财路的事,招惹怨恨少不得,那与刀子放血有何差异?你要慢慢来磨她们,我觉得可以,但是那得是那几个掀不起风浪的,若是掀的起风浪的,我提醒你,还是轻易不要动手,若要动手,就绝对不能是钝刀子,必须是一刀解决无有后患,否则那拉肉痛不说,伤不到人,反倒沾自己一手血,有何意义?林熙望着谢慎严,他的话说的如此透彻,她自是明白他的提点,当下点了头:我懂了,我会好好观察留意,分清楚谁是青蛙谁是狼,由着先把狼解决了,再思量着清理了青蛙,免得惹急了狼。

谢慎严见林熙懂了,便笑着起了身:天色不早,早些歇息吧!说着起了身便出去了。

林熙瞧着书房亮起灯后,便自己缩回了桌前看着那账册上的字符,心里猜想:他如此郑重的提点我,不惜以狼来点我,因是明着告诉我,六个管事中自有轻易惹不得人,而且很可能是个大头,我需得留意小心,先把这个狼找出来才成!翌日,林熙早早起了,趁着四喜还没来,自己便从妆匣的抽屉里取了账册出来,用着叶嬷嬷教的数字,记录了帐,并在自己疑心的几处价位上做了标号,而后才收了起来,又取着绣棚子开工了。

到了早晨,她捧了昨夜置备好的账册,去了徐氏跟前,把几处用度都说了,徐氏看罢后,一脸笑容地与她言语:昨个的事,你做的很好,接下来用心把后面两件规整好吧!林熙应声,当即和徐氏讨教了一些关于布施的细节,之后回到院落里,便是忙着张罗起来,她既没再去提结算的事,也没多和管事们言语规矩,管事们原本等着看她下一动作好应对的,却无端端的没了下文,几个管事端着观望之态陪着做了行善布施之后,眼见林熙还没动作,一个个悬起的心都落回了肚子里。

依我看,因是她想起一出是一出,图个立威吧!三房附院杂院里的一角苗圃里,两个身影凑在一起。

若是那样最好,由着陪她唱两出,叫她满意了,也就是了,新官上任三把火而已,等她烧过了,日子该怎样还是怎样!放心,我们都知道怎么做。

只是那位…···不用理她,她不会多事的。

做善三件事,林熙前两件都做的没有纰漏,甚至因为头一桩置办了五处,使得每处相对人流减少,不紧不慢的,没出什么喧哗事故,而相反的,她又处处把夸奖之词送去了皇家,结果在惯例给老侯爷请安的日子里,老侯爷直接给林熙赏了一处庄子的地契,嘱咐着她一定把放生宴给做好。

林熙接的是心中高兴却又难免突突:毕竟这么大的庄子,手里多了进项,日子过起来更加向上,可因此,放生宴就更不能出纰漏了,她得置办的相当好才行!于是林熙接下来的日子,更加忙碌,从菜品到请帖一一过问不说,更从徐氏那里挖着夫人们之间的关系—她想排出最合适的座位来,就得把对头们分离,她得努力让大家在那一天开开心心,才能有助她的美名传,然而就在她整理宾客名单的时候,却忽然发现,有个刺头很难安置,那就是已经出嫁成为金家儿媳妇的孙二姑娘。

第一百零六章 悲剧的孙二孙二姑娘的脾性,在大家的心中,都是自有判定,不敢说都是一致,但至少有两个词,那是一定会有的:自恃狂傲,刁蛮任性。

虽说如今也嫁人了的,同林熙一样是新妇,但不代表这个人会变得好相处,尤其是眼下,她躲灾一样的嫁给了抚远大将军的次子金鹏,而林熙则嫁给了原本她要嫁的人,然后这个据说要死的人现在好好的活着,林熙再傻再天真,也不会指望孙二姑娘能不和自己对掐,毕竟那种心高气傲到盛气凌人的自尊心有多脆弱敏感,真的不难想象。

谨四奶奶,您怎么过来了?绣阁的门子一开,伺候在此的婆子一脸诧异。

在附院里偷闲,就想起两位姑姑了,便说过来坐一阵子,叙叙。

林熙笑着言语,那婆子立时便开了门,请了她进去,毕竟这个时候,两位姑娘出不得,却不代表别人不能到房里坐。

婆子当下叫着人去通传,引着林熙进了楼阁的厅内,才由丫头沏茶奉上,侧间的门帘子一挑,一个姑娘便进了来。

好我的四嫂嫂,可算想起我们了!十三姑娘说着已经奔到了林熙的面前,立时拉着她的手便是笑语:丫头来报时,我们还当她今儿吃了豹子胆,戏耍我们呢!林熙闻言莞尔:你惯会说的,这豹子胆可是难寻着呢!她说着意外的又询问:怎么只你一个、,十四姑娘呢?~她身子才干净了,这会子刚进了桶沐浴净身呢,听着你来了,叫我先陪着你,她等下就出来的。

十三姑娘说着坐去了林熙的身边:好嫂子,我可听说了做善的事,你办的极好,祖父都赏了你呢!你真能干!嗨,哪里什么能干,都是家里人帮衬着我婆母与我细细引带你四哥也几处提醒,因而才没出什么岔子,得顺到这最后一桩。

林熙说着脸露一丝难色:可这最后一桩,却叫我心烦上了。

烦?这话儿怎么说?十三姑娘说着一脸好奇林熙当下与她直言:宴请宾客的事,婆母也指点了我,力求一个皆大欢喜,莫有什么不快。

我也寻思讨教了许多,大体对席位有些安排,可是,有一位我难住了。

谁?孙二姑娘。

十三姑娘闻言眉略挑,林熙则保持一脸难做,并未有什么别的情绪。

那的确是个麻烦的,尤其现在我四哥好好地,只怕她还真有可能生事,毕竟她那性子,真真儿是见不得人比她好的。

十三姑娘说着歪着脑袋打量林熙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林熙眨眨眼望着她:作甚这般瞧我?莫不是觉得我可怜?哪里是可怜了!我是羡慕四嫂子,捡到我四哥这个宝了!十三姑娘笑语林熙脸上一红嗔她一眼:好歹你也是做我姑姑的人,怎能这般给你哥哥脸上贴金!冇我四哥可是绝对的才俊我又没虚夸!十三姑娘说着凑到林熙跟前:若是我是外家的女儿,可会一心嘱着他的!林熙立时笑着搡了她一把:你个没羞的,你如今可是说给了赵家郎!林熙说着眼一转:我前日里听你四哥说起他来着,好像也十分能耐,是个才子呢!你嫁他怕也不亏!十三姑娘一愣,随即脸上泛着粉色:爹娘慎选自是有些底子的,我不求他别的,只指望着他日嫁过去,真真冇实实是个用心读书且上进的就好!你该不是急着出嫁了吧?还有半年才到你出嫁的日子,这般急不可耐的,晚上我就同你四哥说,叫着早把你嫁出去得了!林熙有意打趣,十三姑娘当即红了脸的搡她:嫂子再这般欺负我,我不与你好了!林熙见状笑了一气,却不再言语,十三姑娘脸色正涨红时,十四姑娘也到了。

因着才净身的缘故,发丝湿漉的垂在身后,只披了一张帛布半裹,穿着夹袄短裤的奔了进来:我可是来迟了,想着四嫂子是亲近的,也就不梳妆了!她说着一到两人跟前,眼瞅着十三姐的脸上火烧云,林熙的脸上笑意浓浓,便是眼珠子一转说到:十三姐的脸上堆了几层胭脂啊?莫不是四嫂嫂来,给你添了新妆?十三姑娘抬手捂脸瞪了她一眼:去,连你也打趣我!林熙这便起身抓了十四姑娘的手:快过来坐着吧,我没招呼的就来扰你们,搅了十三姑姑的静水心,她正恼我呢!十四姑娘眨着水光十足的眸子,笑面如花:四嫂子这会儿忙中抽着空儿的过来坐,只怕是有事,咱们亲近,有什么嫂子只管言语,咱不弄那些虚得。

这话实在,林熙闻言冲着她点头:你是个玲珑心肝的,算说着了,我是真格儿的来叫着你们帮帮我的。

当下林熙又把对十三姑娘的话说了一遍,这边十三姑娘就言语起来:那孙二姑娘若是能不请是最好,偏生是致远伯家的,还不能不请!十四姑娘眨巴一下眼睛,冲着林熙笑语:四嫂子来找我们,只怕是心里已有应对,我和十三姐怕不是当跑腿就得当说客吧?林熙闻言心道十四姑娘果然是要比十三姑娘心眼子深的,当下笑着言语:也不算是什么应对,只是想请你们帮我寻思一下,谢家可有出嫁的几个姑娘能回来与这放生宴?彼时你们帮我和姑姑们言语一下,帮帮忙,当时把那个叫人头疼的压住,别生乱,我就去求神拜佛了!噗哧!十四姑娘登时笑起来,那声音甜腻腻的叫人心里跟猫爪子挠着似的:瞧这话说的,同我院子里老妈子似的,那里就需要求神拜佛了,你是我们的四嫂子,这事上怎能不帮衬着你?放心,我和十三姐立时修书几封分送我那几位姐姐,准保叫她们帮你把那孙、二姑娘这头顽劣的猴儿死死的压住,闹不得天宫!那可太好了!林熙闻言立时起身要做福,两个姑娘急忙把她扯住,说着自家汉的话又在一起闲散的东拉西扯了一番最后因着林熙还有大把的事儿忙,便才散了。

嫂子忙完了,多过来陪我们姐妹两个坐坐,与你一处才恰是亲近自在!十四姑娘送到阁楼下依旧言语,林熙说着一定自然告辞了出去。

她前脚离开,后脚阁楼便掩上,自内挂了锁,立在楼下的十三姑娘和十四姑娘对视一眼,一起笑了。

这四嫂子,倒是个聪明的晓得卖咱们个人情叫着帮忙呢!十四姑娘笑语。

本就是一家人,帮也是应该的。

十三姑娘说着同十四姑娘言语:你给八姐和十一姐写,我给十姐姐写吧,三人中,只要能来一个,保管那孙二没处摆脸子!尤其是八姐!只不过她那性子,怕不来!试试再说嘛!不过要我说索性给三姐,四姐也写信吧,反正她们的府上也不远借这机会,一来咱们也能见见二来,给四嫂子把脸撑起来,日后四哥也能帮衬着咱们!行,我给她们写去!有了十三姑娘和十四姑娘的帮助,第五日上,林熙便得了信,竟是谢家已出嫁的九个姑娘里五个要来,而她又跑了一趟绣阁,得冇知两个小姑,一共托了五个姑姑,五个姑姑便都卖了脸面,登时心中大暖,回去后,细细的把人又分算了一下,好叫两个年纪已经二十出头的帮着多担待些,毕竟更大的或嫁的远的,就实在不必兴师动众了。

正月二十二的早上,林熙忙活着把画舫定好,又确认了都会来的宾客有谁,叫着管事,询问着车马轿椅的安顿。

这些弄完了,人才从杂院里回来,正思量着回房歇歇补一会「百度贴吧冇启航文字」瞌睡,却不料进屋后,就看见谢慎严竟在屋中榻上坐着,手里捧着书册静静的阅读。

你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往常不是要到申时之后了吗?林熙询问着上前言语,动手抓了茶杯倒了一杯,热腾腾的端起吹了吹,却也烫的抿不下去一口。

喝我的吧!谢慎严闻声便抬头欲做回答,瞧见林熙那模样,当即话就脱口,人还把手边的茶杯直接推了过去。

林熙一愣,随即脸红,但她也没有扭捏做推,而是乖乖的放下了茶杯,捧起他那杯,喝了两口。

今日里不忙,整理了两册人事卷宗,后想起你这里还有事儿,我便告假回来了。

谢慎严说着复有低头看书,林熙却懵了:我这里有事儿?做善的事,虽是大冇事,可都是女人们操持的,自古男主外,女主内,谢慎严又强调过,院落的事他不想插手的,是以他口中若是有事儿,定和自己忙活的做善无关,可是若和做善无关,那,又有她什么事儿?谢慎严歪了脑袋,斜她一眼:装糊涂?林熙摇头,一脸雾水一成不变,谢慎严眨眨眼,丢下了书册,随即说到:等着!继而人就出了屋。

林熙在屋里傻站了片刻,就见谢慎严走了进来,而他两只手里各有东西,左手握着一个红鸡卵,右手捏着一个绒盒,而看到那红鸡卵,林熙却登时醒悟了:生辰,今日可是她真正十一岁的生辰!自今日后,她便虚岁十二了!吃吧!谢慎严说着把红鸡卵直接塞在了林熙的手里,随即又把那绒盒子放在了桌上:这是给你的礼物,打开看看吧!林熙小心的放了鸡卵,而后打开了盒子,但见一只赤金芙蓉花头的金簪环抱着一颗指节大小的红包躺在其中,十分的华贵美艳。

谢谢夫君挂念!林熙的脸上满是喜色:很漂亮,我,我喜欢。

谢慎严闻言笑着,伸手取了出来,随即直接一手按住林熙的肩头,一只手就给林熙插进了发髻中,随即他看着打量了一番后,便指指桌上的红鸡卵:愣着做什么?快吃了啊!林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在杂院里忙活时可吃了不少点心,这会儿不饿,不过这是谢慎严的心意,她却不能不吃,眼一扫到桌上的茶杯她低着头开始敲蛋剥壳而后她直接把鸡卵一分为二,送了一半到了谢慎严的嘴边:你与我同饮,我与你共食!谢慎严笑着点点头,继而便张了嘴把那半个蛋给吃了,而后直接拿起了林熙喝了一半的茶杯送去了嘴边饮下,而后忽而扑哧一下又笑了起来,林熙见状不知他笑什么,不解而问,岂料谢慎严转头看着她,一面笑着一面言语:我思量你先前那分食的念想有些发愁,若我生辰时,与你分食寿面,该如何分?难道,各食一头,直至……他猛然低头靠近了林熙,唇几乎停留在她的唇前:这般相亲吗?林熙登时脸红红地缩了脖子,谢慎严见状往前轻倾,便是唇蹭上了她的唇却在她还未曾回味时,又离开了继而他直身淡定的抓了书,在一旁坐着瞧看,好似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林熙呆呆的立了片刻,灰溜溜似的去了一边榻上坐着抓了绣棚子掩盖自己纷乱的情绪。

大约一刻钟后,她瞧着谢慎严翻书未动的样子,嘴角上扬,内心轻念:我道你真是翻脸比翻书快的娃娃脸呢!原来也不过做样子罢了……,她正内心念念呢,岂料此时,谢慎严却抬手翻动了书页,林熙上扬的嘴角便立时改撇了月底的时候,帖子发了出去,因选定的日子近着二月二,林熙又叫着多备一份随手礼,那日好给每位宾客一份,便在余下的日子里,天天在厅里对着各种绣庄送来的帕子,千挑万选。

月底的最后一日,谢家大摆放生宴,因着今日她是主持的,便刻意打扮的华贵些,免得在贵妇们的面前,落了谢家的势,因此当着着十八单衣,头梳元宝髻带着赤金红宝雀冠的林熙穿行于人流中处处招呼时,人人都被她那淡然的气度撩起了眉眼,看着她处处稳重,安然自熟的样子,一面心中惊讶,却也一面道那叶嬷嬷教出的就是不一样,真格儿像是大世家里出来的人一般。

林熙对着各路或模糊或清楚的赞美声,置若罔闻,只小心的一一应对,务必求着达到心中所期。

很快,谢家的出嫁了的五位姑娘陆续到了。

林熙和这些姑姑们其实并未见面过,虽然和谢慎严成亲时,她们都到了,可那时她还是蒙着盖头坐在洞房里的,至于第二日,敬茶见人的,她们却都已经各自回府,因此林熙与她们是陌生的。

不过有着十三姑娘和十四姑娘的信,在引着她们去了主院拜见过屋里的一种家长们后,还是在院落里,互相的行礼作福,说了几句亲近的话儿,结识了。

三姑娘谢芳和四姑娘谢芬,是对双生,相貌九成九一样,幸好她们的穿戴不同,要不然林熙可分不清楚,这两人如今都是二十出头的年岁,性格沉稳中见着亲切,林熙眼扫着她们的举动,便思量着日后,自己也得这般端庄大方;而与这两位姑姑的不同,那八姑娘谢媛,却不爱笑,且她的骨架子看起来也比其他几位粗壮些,后听三姑姑说起八姑姑时,才听出来,原来这位八姑娘是二房所出,打出生就跟着二伯父在塞外戍边,不但自小跟着习武,更有一手漂亮的骑射本事,于十三岁那年,说亲给同是武将的河西太尉业大人的幺子,这才回到了京冇城,磨了两年性子出嫁了。

而这位业家幺子,也是个武官,还未到三十岁,就已是做到了委署前锋参领的位置,甚有本事,而从三姑娘和四姑娘打趣八姑娘的话来看,似乎这个业参领却是个惧内的,对着八姑娘有些虚。

至于十姑娘和十一姑娘,出自四房,两人温柔恬静,话不多,却从仪态举止上,都透着一份不容小觑的傲气来。

谢家的姑娘们,不论嫡出庶出,都因着是和世家门户的联姻,个个出来的气度十分不凡,这使得她们帮衬着招呼宾客后,倒也分担了不少林熙被注视的目光,让林熙多少能压力少一些。

于是到了孙二姑娘来时林熙这个主家便要接待的,而不知道是不是十三姑娘和十四姑娘把话早说透了,不等林熙言语,那不苟言笑的八姑娘竟自己默默的走了过来陪在林熙身侧,委实让林熙感动了一把。

孙二姑娘着着华服趾高气昂下了车将将才昂着头要冲林熙言语却一眼看到了八姑娘,登时脸上闪过一抹诧异之色,随即还不等林熙招呼,人就低头福身了:华儿见过表舅母!林熙闻言立时僵住一脸诧异的望向身旁的八姑娘。

那八姑娘淡淡的应了一声,摆手示意孙二姑娘免礼,人却转头冲林熙言语:我夫婿乃家中老幺,与他的大姐相差着二十多岁,这大她乃是金大将军的夫人,也就是她的婆母。

林熙闻言,心里不但立时轻松更是有些乐了,若是如此,按照这样的拐弯亲戚路数,自己竟也算孙二姑娘的表舅妈了,—…,鹏哥儿媳妇,这是我四嫂,你就随着我家小辈的称呼,喊她一声表舅母吧!林熙想什么来什么八姑娘一点都没含糊,那丝毫不见笑意的脸上,充满了正经孙二姑娘则脸上满是尴尬,却也只能咬着牙这般叫了。

表表舅母。

她哼叽叽的叫完,林熙却不好意思应声了,而此时八姑娘又言语到:你来了正好,我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因是娘家的事,便来凑凑,不如你就陪着我吧,免得我无趣!八姑娘冲孙二姑娘这般言语,实打实的摆着长辈架子,那孙二姑娘一脸苦色,却也只能堆着笑的应承,林熙瞧着她眉眼里那股子憋闷的郁气,委实想大笑两声。

四嫂子,你快去忙活吧,院落里的客人还多呢!八姑娘说着直接带着孙二姑娘进了院落,林熙望着孙二姑娘那夹起的背影,嘴角不禁上扬。

好嘛,自己提心吊胆的防备了诸多,结果八姑娘直接把人都拎走了,如今的孙二姑娘事儿没挑上,凭白还矮自己一溜辈分,想来她日后就算憋气,也寻不到自己了,谁叫她嫁谁不好,嫁去了金家,有了这门子的拐弯亲呢!她若再来寻事,单一句我可算是你表舅妈,就直接能把她给打发了,这种惬事,实在是太痛快了!孙二姑娘没能发起威来,纵然她有伯家女儿的身冇份,能挑些毛病,可长辈就在她身边坐着,她根本没法子发作,以至于用罢了席宴去了江边画舷前放生时,她匆匆的放了一只龟入水,人就立刻说着不舒服,冲八姑娘道了声罪,告辞走了,连与林具的照面都没打。

刺头走了,林熙的心中更加安稳,与之众位夫人笑脸应对,倒也大方周全,眼瞧着放生到了尾声,差不多可以见好就收叫着散时,忽而谢家管事急声来报,竟是宫里来了人。

当下林熙便是大惊,这时候宫里来的什么人?当下思量着是不是要回去换装于府中正门同家人共迎,岂料她还没来得及招呼,竟有太监甩着拂尘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黄门,捧着压了红绸的托盘。

林熙一瞧着架势,明白这不是什么正经的旨意下来,毕竟谢家的长辈们没一个跟着来的不说,人家太监更是亲自奔到这江边画艘来,这便说明,不是什么大冇事,九成是凑趣的。

当即她自觉的就先福身行了礼,而后才凑上去询问:公公光临放生之事,不知是有何事?那太监一甩拂尘:洒家是英华殿兰贵人跟前的袁公公,兰贵人知道今日里是谨四奶奶您主持放生宴,便叫着洒家送了一只寿龟来,好请您这本家人于她代行放生之道,求得她父母安乐长寿。

林熙闻言顿时无语,却也不能不应,当下应承,接了那托盘,袁公公便立在身边,林熙只得捧了那龟去了湖泊前,代放了,那袁公公才带着小黄门告辞去了。

他们一走,众人说了几句后,便也陆续告辞,待到林熙一一送别完,乘车归府时,一直保持的笑脸立时就垮了下来。

她辛苦数日只想自己完美无错,好生生的做好最后一桩,眼看着无错就要收官,岂料林佳竟插了一脚进来:说什么代为放生难道她在宫中就放生不得,非得让自己这个二房的本家人来?还不是想借着机会让大家知道,她这个兰贵人的身后是有谢家这门亲戚的!这不是生生的把谢家做善之事,变成了她林佳拉近贵妇们的契机了吗?林熙的心中十分不畅快。

她知道因为是宫中发来的意思,谢家人不会怨她半分可是她要的完美却荡然无存而且还是毁在了林家自己人的手上,可是她能怨吗?却也不能,因为她姓林,一家人互相扶持的本意更多的就是在这些弯弯道道上帮衬便是最基本的。

同根同气,她逃不开,也不能逃。

回到了谢府,去了徐氏的跟前,她实打实的做了汇报,徐氏早先就得了下人的汇报,已经知道情况眼瞰着林熙一副尴尬的模样立在跟前,抬手端了茶抿了一口,才轻声言语:谢家和林家本就是姻亲关系,大家都是明白的,如今林家里有个贵人愿意给我们谢家一点面子,也是好事,你无需抱歉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何况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谁知道日后是个什么情况?也许这是一份善缘呢!这话听来和善亲切句句谅解,可林熙听得是心惊肉跳因为这话中所透之意却无不相反。

都明白的姻亲关系,不说也是知道的,何需在众人面前一亮,把谢家的做善变成你拉亲的宣告?你是做了你该做的,可那是为着林家,与谢家你做了什么呢?善缘?三十年后什么光景那是两说,堂堂谢家,千百年的传承,真需要你一个贵人去关照扶持吗?林熙完全明白徐氏内心的不满,当下却无法辩解,只能低着头立在那里,全然一幅惴惴不安的模样,而徐氏看她那样子,最终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摆手叫她回去歇着了。

林熙告退出来,回去了院落里,便是心头闷闷的横去了床上躺着,到了百时,谢慎严归来进屋,瞧见她一幅亏心的模样,反倒笑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快收了那难受样儿吧,你就是难受上十天,也是不能不应的,何必隔应着自己?眼见谢慎严的豁达与不在意,林熙更觉不好意思:对不起,今日里这事儿,实在是识行了,不必解释的,我真没怪你的意思,这个世道本就是利益相求的,如此痛快的实用,总比背后暗算的好,而且你那大房家的堂姐能思量到这一步,倒也有些聪慧,依着这般谋算的性子,怕是将来也能进嫔的。

他说着不等林熙言语,便叫着乏了,随即传了丫头备水,人便进浴房沐浴去了。

谢慎严去了浴房沐浴,林熙则坐在榻上发起呆来:我这堂姐,真得是聪慧的吗?先前只顾着郁闷,没有细想,如今谢慎严说林佳聪慧,她反倒不敢苟同。

毕竟若真是个聪慧的,当初就不至于偏执到那种地步,更不会因着那男子的伤诺而就此走向另一个极端了。

可是真要怀疑起林佳的聪慧,这一年不到的时间,她却也爬到了贵人的地步,这难道纯属运气?而且今日里她能来表现自己和谢家的亲戚关系,以备建立自己的人脉威望,难道这又是笨的吗?难道皇宫那地方可以让人立时就变得聪慧了吗?她心中念着,忽而就想到了叶嬷嬷,想着她脸上狰狞的疤痕,想着她曾对自己说,宫的残酷,甚至想到了,乞巧那日,自己的虎口脱险……暮然间,一句话飘过了脑海:七姑娘,这个世道,人心险恶着呢,为了利益,谁也不会和谁客气的!林熙低了头,轻叹了一口气:这就是人心,自己最看重的家人,却也在沉浮在利益之中,那么谢慎严呢?似他这种世家子弟,日后是不是也在利益之中浮浮沉沉?龙抬头过后,年关彻底过去,一切都恢复了旧序,而所有开年发下来的旨意,也在此时得到了全新的认可。

杜阁老彻底致仕,退出了害场,不过他没有马上就搬离京冇城的宅院回老家颐养天年,而是带着府中人慢慢收拾细软,将东西慢慢的搬去了半年前就购置的京郊宅子里,俨然是打算等儿女们都顺当了,这才回老家去,将此处留待给儿女们作为,自己衣锦还乡是落叶归根。

林熙因着林馨的关系,专程去了杜府上坐了一遭,送了两幅从谢慎严库里翻出的字画,全了礼数。

二月初六,韩大人荣升内阁首辅,尊称韩阁老与韩首辅,同日,内阁候补正式宣告,乃谢家大爷谢鲲补入内阁,且直接兼任户部尚书。

这消息一回来,林熙便是惊讶的嘴巴都闭不拢。

都说世家空得爵,只在各处落了官职护着周全,而世家长子,总是在野,若有官职,那也是散官,空挂衔儿的,以等着日后继承了爵位,可眼下,大爷竟入了内阁,这可不是散官,乃是实职,不过她觉得凭着谢家的世家底子,倒也是可行,可问题是,连户部都是大伯兼为尚书了,这不是等于宣告,若干年后,谢家大伯会成为首辅吗?那时,他必然会因此得爵,岂不是要脱离谢家分出去了?那到时,谁来继承爵位?远在边塞的二房吗?林熙一时心中乱猜,便想着等晚上谢慎严回来,探他口风问问好了,结果正寻思着,花妈妈一挑帘子直奔了进来,倒把林熙吓了一跳,望着花妈妈:这急急忙忙的……,姑娘,出事了!......第一百零七章 血泪枷锁花妈妈一脸子严肃,把林熙吓的立时站了起来:怎么了?她心中突突,无端端的想到了谢慎严,而花妈妈嘴巴一张却提到了一个叫她一时有点对不上号的人:赵家的长孙没了!赵家长孙?林熙没反应过来:哪个)赵家?花妈妈眉眼拧在一起,砸着嘴的忙把林熙往内拽了些,急声言语:我的姑娘啊,这会子你犯的什么糊涂啊!这赵家还能是哪个赵家?自是和十三姑娘定下了亲事的赵家啊!都察院左都御史赵大人的长孙?林熙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响:那个大理寺右丞?花妈妈使劲的点头,林熙一把抓了她的胳膊:这是怎么回事?花妈妈摇摇脑袋:说不清楚,我也是刚才在外院里忙活,听见那边有人昏了过去,我过去瞧看,才知道是古妈妈,于是上去帮忙掐了人中,人才醒了过来,结果她一醒来,叫着我可怜的十三姑娘人就往绣阁那边去了,我拉巴着别人问这是怎么回事,才听到这么一句,说是赵家府上来人知会,十三姑娘说的那个哥儿,昨个夜里,人没了!没,没是哪种没?林熙有些不能信,毕竟这事来的太突然,无风无浪的怎么就……死了呗!花妈妈一脸霉伤:这满府喜庆的日子好生生地,遇上这种事……,哎!花妈妈,你快些去主院里打~听去!还要叫着外面的小厮赶紧去韩大人那里把老爷叫回来!林熙赶紧吩咐,花妈妈便应了声:哎,我这就去,姑娘您……,我先去绣阁那边。

林熙说着便奔了出去,直奔绣阁。

她到了绣阁那里,便见拦门开着,丫鬟所立不少,待到了阁楼下,瞧见一屋子的人,便自觉的退去了边上。

大伯母,五婶娘的,大家都在这里,唉声叹气里,是十三姑娘的抽泣之音。

她所哭的是赵家郎吗?林熙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她知道十三姑娘此刻哭的是她自己。

谢慎严从韩大人那里回来,就去了主院,在听了事儿后,便跟着赵家人,同安三爷和尚五爷一同去了赵家。

傍晚的时候,天色起黑,下了一场子冷雨,稀稀拉拉的。

林熙叫着府中小厮取了蓑衣油伞去接,结果到了戌正时分还不见人回来,把林熙担忧的使人去了公爹的附院瞧看询问,才知道这三位竞又去丫敛房,赵家因为长孙猝死,正请了忤作验看,也是想弄清楚为何人好好的,忽而就没了。

林熙在屋里转了十几个圈后,总算听到丫头在外招呼说着老爷回来了,看了眼桌角上的滴漏,知道此时己近了亥时,忙叫着丫头去热姜汤,自己迎去了门口。

挑了棉帘子,谢慎严一脸阴色的走了进来林熙压着满心的问话,亲自为他除去罩衣袍子,又从丫头手里接过冇那一碗热腾腾的姜汤送过去,眼瞅着他全喝下了,这才把汤碗拿给丫头,把大家撵远了些,回到了谢慎严的身边,小心翼翼的开了口:这,到底是个怎么回事?谢慎严一脸疲惫与阴郁,他望着林熙好半天才叹了一口气:七日风。

啊?林熙愣住,七日风,她不陌生,林家的二姑娘本是和长桓一道落的地儿,结果断脐之后,就死于了七日风:他又不是婴孩,怎会得…七日风并非只有新生婴孩断脐有此危,边疆上浴血奋战的战士,也最容易被这病夺了人命去!谢慎严轻声为她做解:但凡人若受了伤,被那不干净的东西撞上了,便会遭了这罪,若发现早,还可无事,偏生那赵家哥儿前两日上取宗理案时一不小心手指头划在了凶案证物的一把骨刀上,当时破皮见血,却也只是个小口子吗,故而他没当事,也没与人言语,更没叫着郎中给瞧看,都是回去后,屋中伺候的丫头瞧见问了才知,那时己经结疤了,大家都没当事,结果前日白天只说人看着有点精神不好,与谁言语都有些烦躁,晚上叫着早早歇了,结果到了昨个早上,丫鬟叫起,瞧着没动静,进去一瞧,才发现人直挺挺抓着被子睡在床上,双眼圆睁,脸上苦笑,却是整个人已没了气!如此说来,这赵家郎岂不是死的冤?林熙说着瘫坐在了谢慎严身边的椅子上:那十三姑娘她……谢慎严脸色愈发的沉:可惜赵家皆是文官,未有武将,不知这小伤也防的道理,尤其那凶杀证物,更是从埋尸之地起出来的,碰了焉能不小心?我和爹,五叔去了赵家时,他们竟然还在疑心是不是有府中人行恶加害,由着京兆尹四处探问,结果五叔一瞧那赵家郎的样子,便猜到可能,叫着抬去了敛房,由忤作验看,后又问了丫头,才知内情!哎,一招大意,他们死的是个长孙,我那十三妹妹,却是被他给连累上了啊!林熙闻言伸手按在了谢慎严的臂膀上:遇上了,便是没法儿的,只是公爹婆母是个)什么意思?还有祖父,如何打算?谢慎严手指交错在一起,使劲的捏了捏:你知道我大伯己入内阁并兼户部尚书了吧?林熙点头:知道。

那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林熙抿了下唇:早上我听到时,还在猜想,大伯若是就此立爵,岂不是要分出去,那二伯一家是不是要从边防回来?谢慎严摇头:戍边乃家族重任,于国是尽责尽忠,于家却是安保。

世家之中,只文没武,难有魄力,有个风吹草,便可能化作散沙白用工,做不得长久业;而家族若是只武不文,一辈子也难控大政,不是功高盖主,便是风箱之鼠,战战兢兢不说,起伏只在朝夕,比风吹草还不如。

所以咱们谢家,是文武皆有。

林熙听谢慎严这么说,立刻意识到了戍边背后的意义。

是,谢家从来都是文武同出,武将戍边,不念京冇城,功高不震主,这便是家族背后的支撑,文人分两路,仕途者,地方官员,抓住一脉即可,这叫同进退也有个人脉的官员,而在野者,学风论作,文人口笔,抓的便是政舆。

谢慎严说道这里看向林熙: 我大伯为前者,自走入了重臣,开得山头多得一份爵,我二伯戍边,撑着家业的脊骨我爹,便是后者他在野,抓政舆。

可现在大伯将会得爵分出去,我二伯动不得,日后所继,便是我爹了。

林熙闻言眼睛睁得老大,她万没想到,自己原本只是做个侯府里的少奶奶而己,不上不下,不用撑家,也不用抗业,只要管好自己的院落也就是了,现在却不是那么回事!如果真是安三爷日后继了候爵,他房冇中长子不就是谢慎严吗?那日后……,林熙的脖子微微缩了下,而这边谢慎严叹了口气: 哎,这个节骨眼上,我爹能怎么办?祖父又能怎么办?若是平时,或者再早一些,我爹还没进众人眼里,出了这事儿,十三妹遭些牵连,却也不是嫁不得,只是选个门户低些的,远些的也就是了,总是耽误不得她的,可现在,人人都明白将来谁是谢府里继承冇爵位的,这个时候,十三妹要是再说婚约,却难免被人捉住口舌,坏了谢家名声,更削割着大伯的脸面。

林熙放在谢慎严胳膊上的手紧了一下: 那如此说来,莫非,十三姑娘要,要…,—。

守节或是出家做姑子。

谢慎严说着一抬手,攥紧的拳头便重重地砸在了桌上,惊得茶壶杯子的都是一震。

林熙的嘴角抽了抽,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名节二字「百度贴吧冇启航文字」何其重?身为女儿家,一辈子要小小心心的,稍不留意,毁伤了名节,于自己一辈子的苦难,与家族也是灾祸一场,可是,日防夜防,自己做的再好,又能怎样?还未出嫁,说好的夫婿便这般消亡,她的路就立时充满了荆棘。

正如谢慎严说的那样,要是平时,她低下冇身冇份,低嫁不说,还嫁的远些,多少也算活路,可如今的,却是想低就都不能够,为了家族高义的名节,就只有那样两条路走。

你多去陪陪她吧!谢慎严说着起了身去了书房,林熙此刻全然感受不到,未来日子的压力,她唯一能感受的是一份悲凉。

回想自己当初为了一个名字,义无反顾,但家人也罢,自己也罢,多少还是有些期盼的,而十三姑娘却连丁点期盼都不剩。

她坐在那里,回想白日在绣阁时,十三姑娘哭的那般伤心,便猜想,彼时她怕是已经想到了自己的未来,是如何的漆黑无路。

书房里,灯未点,谢慎严一个人坐在桌前,好半天后,一句轻喃带着哽咽飘在这屋里: 早知这般,我倒宁可你是嫁给了明达!一切都如谢慎严说的那样,十三姑娘的前路依然就剩那么两条,而三日后,十三姑娘也做了选择:守节,照嫁。

甚至因为赵家郎的死,原定的日子,还提前在七日后,摆明了是十三姑娘一嫁过去,就能赶上大殓,而后就此素衣孝服过着素搞日子。

林熙听到这选择时,心知这总比出家当姑子的好,可到底还是心里难受,结实的在屋里关着门,捂上被子,狠哭了一场,后因十三姑娘出嫁在即,便带着无奈再次来到绣阁。

十三姑娘的脸上己经没了往日的活力,有的只是哭肿的双眼,与林熙对上时,瞧见林熙那鼓起的眼泡,竞是对着她努力的笑: 嫂子,你瞧你,比我还难看了。

眼瞧着伤心人倒还安慰自己,林熙越发的不是滋味,上前抬手抱了十三姑娘的腰身,便是哭了起来,十三姑娘搂着她抽泣了两下,发狠似的搡了她: 哭什么?我又没去做姑子,好歹我去赵家也是做人妇的,就算他已不再,我也是个奶奶日后嗣里过一个,这辈子也有指望不说,门前还能立做牌坊!我,我也算为谢家尽孝了!,、林熙望着十三姑娘高昂的头颅,只觉得自己顿时矮了一节。

那时的自己也曾说着为了家族名节义无反顾的嫁去谢家,可到底,心里也不是她这般全然为着名节,为着家族的。

林熙在绣阁坐了一阵与她闲话了几句,便退了出来。

十三姑娘歇在屋里,十四姑娘则送了林熙出来,彼时在绣阁里,十四姑娘自始至终都是一言不发的。

嫂子,你当时为何肯许我哥的婚约。

十四姑娘声音低低地: 是不是也和我十三姐想的一样?林熙一怔后,低声说到: 仁义礼智信应该的,我们都是有家的人,总得为家里人着想。

十四姑娘眨眨眼: 你那时恨过我们谢家吗?林熙摇头: 我没有恨,我只知道知恩图报,知道有约必守。

十四姑娘歪头看了她一眼,莫名的说了一句: 你和我十三姐挺像的。

,、说完就转身走了,留下林熙一个站在拦门前愣了好一会儿才回去。

十四姑娘走到阁楼前,扭头看了眼关闭上的拦门,随即叹了一口气眼望院落里的亭台楼阁,话音嗲嗲中满是啃叹: 都说生在富贵人家便是金枝玉叶岂止得了多少就得付出多少的道理?贵人有贵人的苦,贱民有贱民的乐。

七日后,十三姑娘出嫁了。

因为是丧嫁,没得吹吹打打,只有铜锣敲响。

赵家迎娶来的是一批高头大马,其上无人,只有马鞍上固着的牌位,有赵家的次孙牵拉着带队来迎。

大红色的轿子从谢府抬了出去,一路上除了锣响只有马蹄声。

而轿子一到了赵家府上,立时蒙套上了白色的轿衣,着着出嫁喜服的十三姑娘被喜婆背去了祠堂口,在那里同牌位行礼之后,便是自取了盖头,取了凤冠,着一银花,一直玉簪,便孝服裹身,在祠堂前行了大礼,直奔了灵堂。

这顿喜宴,林熙同谢慎严去吃了,大家彼此坐蜡的耗着礼仪流程,却叫林熙心中磨的难受。

中途她去方便,待转回时,带着丫头转在抄手游廊的角上时,却听到了几个女眷议论的声音。

谢家真是舍得,那般如玉的一个人,就活脱脱的送进来守寡,哎!不送进来怎么办?谁叫她和人家定了亲呢?这是摊上了!你们听说了吗?谢家到赵家的这条路上,要架一座牌坊呢!立给谢家十三的?对,我爹在工部,昨个见着批折了,就是不知道是谢家去求的,还是赵家。

她这般守节,有个牌坊也是应该的,这谢家人,还真是傲骨呢!若是我遇上这种事,定会求着我爹可怜我,悄声嫁出去,也不收着罪的!所以人家才是谢家嘛!林熙听着这几人言语,无奈的抬头望天:名节,枷锁,这是看不见的血泪枷锁!无奈的摇摇头,她准备迈步,却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别谢家长谢家短的,好似人家高义的不得了,要我说,看起来是立牌坊的好事,可到底还不是一派盘算!你怎么能这么说?怎么不能,我又没说错!谢家这般把十三姑娘嫁出来,谁不夸他谢家高义,然后呢,谢家与赵家两厢还是姻亲,彼此连心不说,只怕赵家打心里都觉得谢家高义的不得了,如今赵家上个折子,工部准了,一道牌坊,既给谢家立了面子,也给赵家挣出一份烈妇名节,这们门道道的不是盘算是什么?你怎么知道是赵家上的折子?我前天跟着我祖母一道进宫给我贵妃姨妈问安去了,我听她说的呗。

哦,怪不得鹏二奶奶知道的那么多,原来是听来的啊!那边几个女人还在议论,这边角上的林熙却是攥了拳头。

鹏二奶奶是谁?不就孙二姑娘嘛!她说出的这些话明显就是庄贵妃说出的话,她这人纵然性格刁蛮,人也不好相处,却不该是个傻子样儿,与人家丧婚的日子里在这里说着这样的反话,摆明了就是散谣坏了谢家的高义之名!林熙不傻,她略一思量就明白过来,孙二姑娘的有意为之是为的什么,可是庄贵妃就这么不容谢家名头上再上一层吗?她不是不明白宫中所争所斗是为这什么,也不是不明白孙二姑娘当初为什么会和谢慎严有婚约,但是当初黄掉亲事的又不是谢家而是孙家,庄贵妃要她散谣灭义,图的是什么呢?那边几个女眷还在言语,林熙耳听着再这么下去,十三姑娘的牺牲变成了卑劣的行径,便知不能由着孙二姑娘乱言,当下整了下衣装后,大步的拐进了月亮门内,一副恰好撞上这五六个言语的样子。

林熙已是谢家人,她的出现,让几个女眷都有些尴尬与羞色,而林熙不与她们为难,淡然的笑着与之招呼,仿若没听见她们先前质疑谢家的言语,但是走到孙二姑娘面前时,她却忽而一脸正色的说道:鹏二奶奶见了我,不叫人的吗?拐弯亲戚,谁愿意搭理?但礼数为大,遇上了,不叫却是孙二的失礼,当即她只能低着头,悻悻的叫了一声表舅母,在众人诧异里,林熙昂着头冲她言语: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你表舅母啊!里外亲戚的,你这张嘴,真该拿针线缝一缝了!免得有朝一日,你那口舌生下的水,冲了龙王庙!孙二被林熙教育。

岂能不恼,可她现在挨着一头辈分,挡着这些女眷的面,想回嘴也不好回嘴的,而林熙的话语分明就是在说她刚才的举止是自淹家门,生是非,她自是话语割酸的来顶:您这远远的表舅妈要训斥我,在礼数上,我敬着你,我无话可说,不过先前的,我又说错什么了呢?难道十三姑娘嫁去了赵家,不是两家姻亲日后相亲了吗?那牌坊背后真就干净了?.================林熙闻言一笑,随即轻言:我在家读书时,嬷嬷教我一句话,智者见智,仁者见仁。

,我原本还不算理解的透彻,今日反倒因着孙二姑娘你,明了了!按说我该说句多谢的,但此时我更想说的是,可惜!孙二一时不解林熙为何如此言语,只是本能的接话:可惜什么?春桃不知梅霜雪,泥藕难懂莲高洁!我可惜孙二姑娘家学深hòu,竞然如此不懂高义为何?罢了,这事儿,原就是我的错,我怎能期望燕雀知那鸿鹊志、想来若没你孙二姑娘挪窝,今日我也做不了谨四奶奶,我这里谢谢你了!哎,十三姑娘没遇上我的好运,我为她惋惜,可她那份高义,人人心中有那公道,鹏二奶奶,日后还是别与人提及我是你那远远的表舅母吧,物以类聚,我和你还是远远地,最好。

林熙说完这话,当即冲着身边几位女眷一个福身,而后便迈步走了,她不需要留在此处与之多言,她相信,此刻没几人会愿意再和孙、二姑娘凑在一起的,因为物以类聚,难道她们想证明自己是因着做不到高义而生妒的人吗?当下冇身边的几个女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往席宴这边走,独自留下孙二姑娘一个站在那里看着林熙的背影,愤恨的捏了拳头:谁稀罕要你这个表舅母了!当天从赵家吃了宴回去,林熙就把自己听到的话,学给了谢慎严知道。

她不是多事的人,更不是要与人家知道她为了谢家做了什么,而是把自己的疑惑一道问了出来:你说庄贵妃到底是打什么主意?谢慎严眼盯着手里的茶杯,面色沉沉:还能是什么?挑着日子见人,借个丫头口把话漏出来,不就是要我谢家被人背后指点嘛!哼,高处不胜寒,我谢家在高处可不是一天两天!不为她所用,她便想诋毁一二,这就是人心。

林熙闻言叹了口气:哎,我真是不懂了,这诋毁了又能怎样,凭白的让我们被人指点一番,牌坊还不是要立的,时间过去了,指点早忘了,牌坊依旧在,这有意思吗?谢慎严转头看向林熙:指点大了,牌坊就立不得了。

什么?你想啊,如果大家都认为谢家是为了给两家竖起一个牌坊挣名声,那谢家要怎样做,才能显出自己没那个心?不就是自求取消了牌坊,不图名声吗?可谢家自求取了牌坊,与她庄贵妃有什么好?这不是凭白把大家之家的关系弄得更不好了吗?谢慎严笑了笑:她说的是赵家递交的折子,申的牌坊对不对?是,说是从庄贵妃的口里听来的。

这是错的,其实为谢家申这块牌坊的可不是赵家,而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对,皇后母仪天下,贵为命妇之首。

这京冇城大大小小的命妇,得赏斥罚,她都是盯着的,褒扬义举,斥贬恶行,如果要给我十三妹立牌坊,不管谁申谁报,都得是皇后娘娘点、头,所以与其说什么递折子上去,皇上批驳,却不如说这是皇后娘娘发下的恩典。

谢慎严说着看着林熙:现在,你懂了吗?林熙眨眨眼,立时脸色见白:这岂不是庄贵妃与皇后娘娘两下博弈,我们谢家做了棋?谢慎严点点头:没错,倘若我谢家去自求取了这牌坊,最失意,最受伤的不是我十三妹,而是皇后娘娘的脸面!可要是不去求取,那就得我谢家扛着这流言!林熙顿时握拳:太过份了,十三姑娘受这么大的委屈,只剩下这牌坊能全着她的牺牲,她们却拿人家的伤口痛楚来做刀做刃,当真可恶!她们就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吗?怜悯?谢慎严的脸上显出一抹冷笑:人说妇人之仁,我所见,抬眼望去,何来一个仁字,只在你这里,倒是寻着,这话也还真是贴合的,可是你仁,你说着怜悯,却是不知其残性!我问夫人,历朝历代,帝王更迭,将相易换,皆是安稳的吗?林熙摇头:哪里有什么安稳,就是平安日子,也总有腥风血雨,若是遇上更迭,死伤在所难免,总有起落……那起落之时,连带的,抄家的,流放的比比皆是,明明有稚子无辜,为何不肯放生?为何女眷小冇姐就此罪民为奴?林熙岂会不懂?当即叹息:自是怕斩草不除根,日后留下祸端。

这不就是了,在朝权政局的面前,有的只是利益,只是当权者要的结果,任你是稚子还是女眷,任你无辜与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成王败寇,重要的是,谁最后是赢家!他说着将茶杯放下,郑重的抓了林熙的手:我谢家身为顶级世家,做得这明阳候,多少人盯着瞧着看着,要不是我谢家世代一心为着家业,敢牺牲自我,岂会世家传代走过千年?为臣者,属君,可世家者,属国!林熙怔怔的望着谢慎严。

我的肩头总有一日要背负谢家重担,那时更有诸多算计,或明着,或藏着,明枪暗箭,没有一下是会带着怜悯的,因为政客无情,无心!你知道吗?林熙立时点头:是,我知道了。

夫人,你与我结为夫妻,就得同甘共苦,你也知我谢家日后之路,你身上会有的是何等重担,所以我真心的与你言明;人家是娶妻求贤,我只求娶妻求强,若没一颗强大的心,没有那股子毅力,你陪我走不下去的!林熙心中涌着一股子热浪,起身冲着谢慎严言语:强不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夫婿,我会拼着命,与你一同经风雨,共荣辱!谢慎严一把将林熙拽进了怀里,他搂着她,脸就贴在她的胸口处轻声言语:告诉我,你怎么处理的那档子事儿?林熙一顿明白过来谢慎严所闻是何,当下把自己如何椰愉暗讽孙二的话,实打实的学了出来,谢慎严听闻大笑:好好,看来你也不是那么好欺负呢,我还以为你会同在娘家一般,于事儿就避闪开来!林熙闻言诧异:我娘家?随即眉眼高挑:你听了些什么,谁说的?谢慎严笑着仰头看她:我大舅子啊,他可深怕你在谢府受委屈被欺负呢!不过,如今看来我夫人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嘛,只是你为何对着你那六姐一忍再忍?你知道我六姐的事儿?谢慎严笑了笑:我这人耳朵好,有些人闲谈我听的到。

林熙抿了唇:一笔写出来两个林字来,到底一家人,不到万不得,我不想…那为何回门之日,却又横起来了。

你听见了?林熙瞪眼。

谢慎严笑着点点头,望着她不再回答,林熙见状叹了一口气:她都忘本到那种地步,我何必还给她留着情面,自那日,我心已和她相断了。

谢慎严闻言将圈着她腰身的手臂紧了紧:你已仁至义尽,就此方可无心无情。

说着她不等林熙言语,口中轻喃:我谢家的子嗣,皆为强性,纵然此事我十三妹受苦,但不过流言蜚语,她抗的住!不过这点伎俩罢了,想迫着我谢家?痴人说梦!我谢家千百年的根基在此,纵然她是当红贵妃,也不过一时弄权,蚍蜉耳!既然她们想叫我谢家为棋,好,我便叫他们知道,有些棋子,不是她们玩的起的!世家所属为国,可不是所属为君,世家家主不称臣,就是要自己时时刻刻明白,国在君之上!哼,夫人,你且安心看着,不出半年,庄贵妃必被敲打!和我世家斗,且看你玩的起不!川明天起,就开始停更了,我得休息一下,丑号手术,国庆节后,我应该就可以更新了,那个时候再继续,谢谢支持和谅解!提前祝大家中秋,国庆,双节快乐!......第一百零八章 看不见的手春雨呢喃,夜润物土,转眼已是四月,花意渐浓。

此时正是文人踏青游玩的好时节,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今日泛舟,明日纵马,好不快活。

谢慎严因是权贵少爷中的一员,成日里邀约的帖子雪片似的涌,收的林熙一时弄不清楚,是往日他就这般受欢迎,还是自大伯入了内阁后,那些精于算计的人,已经开始下注了。

昨日里,韩大人门下的那票世子们来了兴致,闹着要去郊外的什么潭观春,帖子送来后,谢慎严虽没多大兴致,但与众人相交又不能淡了,是以和她打了招呼后便去了,留她在院落里,自己转着府中庭院,看着繁花渐起。

十三姑娘嫁出去后,一时间谢家的风头无人能比,纵然有心人散播出诋毁言论,但无奈骆驼终究比马大,流言也没飘起多少就没了影儿,尤其是,半个月后,在通往赵家的路口处,那道牌坊一立起来,各处都是褒奖的话,夸人的词儿了。

林熙本以为,这事也就这般过去了,毕竟皇后娘娘亲提的匾额也在七天后悬挂其上,京城里大张旗鼓的举办了仪式,由京兆尹主持,请了太傅之妻,堂堂的一品诰命夫人许氏从忠孝礼仪说起,将女子的德行操守礼节好生生的一番夸讲,十三姑娘一时所得辉煌无比,谢家也是被歌颂的,连林熙这个观礼的站在一边,都能觉出一份自豪来,是以她真的以为就此事情算完了可是……可是,就在半个月前,春天刚一临近,文人墨客们都开始诗词歌赋的扎堆,结果京城里的酒肆饭馆,甚至风月场所里,都张贴出了一幅幅诗词,吟唱起了一段段歌赋,无不是夸那十三姑娘与谢家门楣的一时间礼赞之风再起,宫里头,更是在十天之内,连着三次赏下了物件来:一件是送到赵家府上赏给谢十三的,那是一套四季素服,上好的银料宫锦所制,再用银线分别在衣袂,衣襟以及裙裳边上绣着图,梅兰竹菊,一应四季歌颂着她的品质;两件是直接送到谢府上的,老侯爷得的是一件羊脂白玉嵌红宝的坐,白玉为底表雪,红宝颗颗为梅,再以墨玉勾勒出虬枝风骨,实在是稀世珍品、谢家安三爷得的是一副蜀绣贡品,池塘莲影图,彩色的丝线绣出的高洁之下,无不是赞颂,但也好不掩盖的彰显着宫中那位的欢喜。

所以当这样的事情接二连三在林熙面前出现时她越发的感觉到,这事儿的背后是有不止一双手在推波助澜,而似乎为了验证她的猜想前日里大伯当值回来时,更带回来了一个消息,有御史上折子,要为十三姑娘请封,更连林熙也点上了,因她昔日以报恩为由,愿嫁一失踪之人,与之定亲更在之后以十一的年岁冲喜出嫁-这也是知礼重礼的表现,为了表彰十三姑娘一勺烩了。

当时林熙完全傻掉了,她不明白怎么气势汹汹的褒奖十三姑娘的事到最后把自己给扯进去了也不明白,她这个明显报恩的和十三姑娘的出嫁怎么能相提并论,但,就是这么提了,还求给林熙一个封号。

封号,有高有低,有大有小,但,但凡起封,就意义大为不同,虽然是个虚号,却恰恰是身份的象征,比如那自古有封的妃子就比同级无封的妃子高一级,比如那有封的散官闲人谱比实权在握的官不遑多让,甚至有些时候还贵、高一些因为封代表的承认,更代表着你就此高人一等,所以很多时候,夺封去号,可比降级还叫人接受不了,那意味着巨大的耻辱,所以给封,自也是莫大的殊荣。

林熙今年也不过十二罢了,她自问离得封这种事,少说也有个二十多年的距离,这还是异常顺当的-毕竟,她年岁太轻,更无什么功德,丈夫二十的年岁,也还在韩大人身后跟着做个幕僚,实际在野,至于孩子更别想了,她可以依仗得封的两个人正是无指望的时候,谁曾想,稀里糊涂的好事就这么来了。

当然最后批不批的,她不知道的,但只是有折子里点了她,为她唱名请封,这就足以叫她自豪与得意,当天晚上她就兴奋的在床上翻了大半夜的烧饼,一遍遍念着叶嬷嬷交的喜行不露于色,却还是收敛不住内心的快乐。

以至于早上起来,谢慎严与她一道用早饭时,瞧见她那黑眼圈,便是摇头说她沉不住气,结果随后帖子一到,他人一脸兴致缺缺的应付去了,她却没半个人可以分享这种内心充斥的喜悦与担忧,尤其是再又过了一晚后,她的忧虑却大于欣喜了,毕竟得失之间不过一年,这般的好事一旦落下,相应要担负的却也会更多。

端着绣棚子,眼盯着其上的抹莲,她是一针都扎不下去。

当初针线上人与她言,绣图时,要以心持针,这样才能绣出传神之图,如今绣的是君子墨莲,铁骨铮铮中傲然之姿,此刻她这乱了的心,怎能捏的住针?正这般呆着时笑时蹙间,屋外有了花妈妈的声音:姑娘,可起了?林熙听闻在耳中一愣,才惊觉自己的午觉也叫自己给呆黄了去,这边厢的,门已经推开,夏荷同花妈妈一道进了屋:姑娘没叫歇着,我也没扰,这不还忙着绣呢,只怕到了月底也能出样子了!林熙闻言悻悻的把手里的绣棚子直接塞去了小几下的竹编篮里,这几个月,她是真没绣出个什么来,先头谢慎严画了底样,她便有心绣的,可是林悠生产在即,她就算什么都能叫人筹备,但到底亲姐妹,又是做孩子姨妈的,自是好歹也得动动手于是急忙的先给赶制了一副蝙蝠休憩在葫芦上的绣图来,而后叫人匆匆打了襁褓出来将才把图送去,景阳侯府就传了信儿来,说林悠生了,她之后哪里敢怠慢,更是紧赶慢赶的亲手给做了一身小衣一双虎头鞋,这便把一个月的日子耗光了,将才捡起绣棚子,又想起了再有几个月就是十四姑娘的好日子她还得绣,立时恨自己分身乏术,恨自己说嫁就嫁,也没个三四年的时间早把这些一一准备好。

姑娘,你前几日可递帖子去了景阳侯府的,今个儿您是过还是不过啊?花妈妈小心问话,她可是等了一早上,眼瞧都这个时候了,姑娘还没动身的意思,她只好来问毕竟再晚些,却有些不大合适了。

过,先前想些杂事,倒把这茬子忘了,快叫人把东西都装好,这就过去吧,叫小厮先前招呼。

林熙说着立时招呼起来,花妈妈自是去张罗,夏荷也伺候着林熙穿戴规整妆容。

诶,这阵子可有生出什么事没?自打林熙叫夏荷家的男人叫着留底后,一直也没见夏荷有报过消息,这会儿想起来自是问起。

没见什么动静,原瞧着有些大张旗鼓的样子,可自打您叫留了底,还签字画押的,她们倒没见有什么了,只是每每还是要来,少不得为签字画押的事骂骂咧咧说着晦气,按您早先嘱咐的一应不做理会念叨了这些日子,我家那口子也不急不恼她们自己倒懒得念了。

夏荷说着给林熙簪花。

她们还是照常来?这丈量还没完吗?林熙微挑了眉。

几天前就丈量完了,到了后面一个二个没了先前的冲劲手脚都慢了,还是我家那口子,一路盯着瞧,这才瞧看着完了。

夏荷说着自己蹙了眉:不过她们完事也不走,镇日里还来,指手划脚的坐那里,我家那个陪着耗,实不知她们打什么算盘,只因还没看出眉目来,才没报您知道。

不过添几双筷子的事·……林熙的眼珠子一转:去,告诉你家的,平日如何吃喝,就如何吃喝,不必费心着大鱼大肉的招待,饭管够,菜嘛,就那么回事,我倒要看看,耗不住了之后,她们到底想做什么!是!林熙带着辛苦赶工出来的成品,去了景阳侯府。

昔日两家就是亲近的,不管真亲还是假亲,总之十分和谐,如今的林悠又给庄家添了个大胖小子,正是欢喜的时候,因着林悠生产之时不算太顺畅,直疼了四天才把孩子生下来,庄家怕小家伙有所亏欠,故而不过满月,过百日,于是这正经满月的日子,林熙念着林悠那脾气,自己巴巴的跑来,免得她一肚子的话憋不住那许久,于热闹头上弄出事来,自觉前来消灾。

大厅里拜会了严氏,送了一份礼上去,说了几句自家安好的话,扯了几句十三姑娘,便自然而然的由林悠跟前的丫头迎着去了林悠那里。

通常奶婆子是不见媳妇子的,怕冲了奶,但林熙这个只有婚姻名号,还无婚姻事实的人,却是冲不到奶的,也无那些忌讳,加之她是谢家人,她来,只能让两家亲近,自是没人不乐意的,是以严氏笑嘻嘻的与她言语了一些,见林熙要去林悠房里,还叫着丫头顺道从她那里端了一小锅的鸽子汤过去,实打实的表现自己对儿媳妇的厚爱。

严氏如此行径,林熙岂会不懂?不过她并不想表现自己的懂,她只想单纯的看看姐姐,用自己简单的行为和简单的意图,做到合一,去单纯自然的应对那些算计,于是她一脸淡色的应对着,既没去说严氏如此疼爱妹子的话,也没说点什么客套的,默然的看着丫头端汤跟上后,人便自己对着严氏行礼告辞,实在是惜字如金。

林熙一走,严氏的眉就微微挑起,继而回到内堂,抓着身边的嬷嬷,略有些紧张伏低似的言语:裘嬷嬷,贤哥儿的少奶奶就是一根筋,她这妹子不会也一样吧?我听着可是个七窍玲珑的,怎么···…身边的嬷嬷同她轻言:太太别奇怪,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这个样子,不奇怪,大约是被叶嬷嬷带出来的,怕了那份子盛气凌人,再来一番风波,倒学了大智若愚,想置身事外了!这样啊?严氏瞧着那嬷嬷,一脸小心的模样:那我这里是……太太不用费心的,娘娘让我来跟着您也不过是早些打算,好生铺路,她到底一个小丫头,还到不了正席的位置上,只要您把少奶奶哄好,再从她那里下手,亲亲姐妹的言语,横竖比的过咱们的使劲,您还是把心思先放在其他人那里吧,眼下她那婆婆才是真正得争取的人!严氏闻言点点头:我知道只是那徐氏,心眼极多,我怕是拿不住。

别担心,老身会帮衬着,不叫太太您为难的。

那嬷嬷说着嘴角上勾,唇角边上的一颗细小红痣血色正旺。

你可来了,打我知道你来,就扳着指头数,好生挨到今天,你还叫我眼巴巴等到这个时候!林熙将进了房门靠在榻上的林悠就扯着嗓子抱怨起来,这几日听惯了细声细气说话的林熙闻言一愣,忙是嗔怪着剜了她一眼:我的好姐姐我担心着你闷坏了,急急地来瞧你,可你这嗓子真亮堂,看来好的很,早知你好,我就不来凑了!林悠闻言伸手捂嘴,斜了身边的丫头一眼,丫头自是要退而这边跟着来的丫头则送上了鸽子汤来。

这是你婆母瞧着我要过来叫一并跟着送过来的,这会儿的你要喝吗?林熙柔声轻问,依然没说什么你婆婆待你多好的话。

林悠的眉头立时皱起脸上虽还笑着,但林熙却明显看到她痛苦烦躁的情绪。

放着吧,等下了喝,这会儿肚子里没地儿呢!林悠一脸笑容说着,摆了手,丫头们自是退了出去,待房门拉上后,林悠脸上的笑立时就成了厌烦之色,口里低声嘟囔起来:我现在看到这些汤水就头大,从怀起就喝,如今生了,更是日日的喝,我奶水也不缺,还有两个奶妈候着,哪里就喝得了这许多了?你瞧我,整个人圆滚滚的,像什么!连你姐夫,昨日里都笑我肥头大耳的成猪了!林熙见她这般抱怨,自是明白外面已经没了外人,当下起身直接坐去了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眼瞧着她眉眼里的郁色,轻声言语:好姐姐,这些日子可还好吧?林悠眨眨眼,一气就在眼圈里氤氲起来: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怎么?喝汤喝到心情不好了吗?林熙说着冲她笑:我知道四姐是个喜鹊性子,憋不住的,想不到,你竟这般没出息,这才一个月你就憋的心情不好了?你生时折腾了那么一头子,少不得坐个双月子的,有的憋!和坐月子没关系!林悠说着叹了一口气:生孩子时疼死我了,可那个时候,我也不觉得心情不好,相反的,我挺期待的,可是……我费劲的生了孩子下来,全家上下也乐呵呵的,我的心情却反而不好了。

什么?林熙一愣:这是什么道理?林悠嘴角抽了抽,抓了林熙的胳膊,嘴巴贴得了些:我生完孩子人累极了,可偏生太高兴睡不着,可那会儿也真没劲了,就合上眼睛想着休息休息,谁知道,接生的当我累及了睡过去了,与旁的言语全叫我听见了······怎么?这孩子太大,生下来时,伤了我,那里崩烂了不说,以后……以后怕是再想怀就难了。

林悠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林熙抬手急忙给她抹去:别哭,千万别哭!老话你也知道的,月子里哭伤眼,何况我那小侄子不好好的吗?你这般哭,可要折他的!林悠闻言急忙地抹泪,手忙脚乱的样子,看着林熙心疼,她取了帕子,给林悠擦眼抹脸,口中轻念:你还年轻,机会还是有的,何况现在你以有个儿子在膝下,也是庄家的嫡长子,与你来说,已经足够,你这般哭也改变不了什么,我劝姐姐先别想许多,好生生的坐月子,把身子将养好些,日后再慢慢的医药调理,若是有缘·自也有儿孙福,若真就这辈子只他一个,你细心把他教好也就是了,有嫡长子在你膝下,终归你腰板直的起来!林熙的话直接的点出了重点,登时林悠使劲的点头:对,至少我有他,就算你姐夫弄几个妾侍,再生也是比不得的!林熙闻言觉出味儿来:怎么·姐夫又起心思?能不起嘛,这大半年里,通房已有三四个,前些日子,还弄个‘瘦马,,我当时气坏了,他要什么人不成,非碰那种?我当时挺着肚子就在床上躺了两天,婆母吓坏了,直接把那瘦马给发卖了!姐夫没寻事儿吧?林熙对庄明达的脾气很是头疼·生怕他发疯。

没,我原以为他也会闹一闹,或者寻我算账的,可他也没,只说了一句可惜,就没了动静,后来我生了,先头几日倒是每天会来看看小家伙,可后面遇上孩子哭闹吃奶,昼夜的吵·他就受不住了,只嚷着头疼,转头人就去那几个院子里窝着去了……说来不怕你笑话·我看他这样子,只怕用不了多久,我就得给那几个抬姨娘了。

林熙听了这话,一时也不好说什么。

林悠已经为庄家生下了嫡长子,通房们谁还会喝避子汤?庄家自也不会为了血统再卡着,何况林悠眼下更被断了日后难孕,于家族的子嗣相比,自然姨娘妾侍这事儿断不了的。

有些事·逃不掉·就只能面对,林熙想了想·最终劝言:把我那小侄子好好教养吧,他是嫡长子·日后是他继爵的,你莫想太多了,我们就两只手,不是什么都抓的全的,把抓在手里的抓好抓紧才是正经。

林悠使劲点点头,人靠在了林熙的怀里:和你说了这些,我心里舒坦多了,这些日子,我闷着这些,没一日是开心的,却还得强颜欢笑,七妹妹,这会儿我是真真儿明了了大哥的话,什么叫同气连枝,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和你无顾忌的说着我的苦。

说出来,是为了不郁结,不憋着自己,很多时候,不是那么尽如人意的,但还是得向前看,向前走啊!你瞧我那十三姨子,祸福相依的难说,但不管外人怎么说,她也不是硬着头皮在往前走?你我和她相比,好了很多,她除了盛名,什么都没有,你至少有儿子傍身,我只少有个活着的夫君不是吗?当比上不足时,唯有比下,换取欣慰与动力,这便是自足的一种方式,这便是自乐的一种渠道。

林悠点点头:是的,我有儿子,不怕!说着她深吸一口气露出笑容来,冲着外面招呼:快去催催,抱了小少爷过来!姐俩心里话说了,自是到了见小家伙的时候,不多时,奶妈从隔壁的房里抱了小家伙过来。

红锦刻丝的襁褓里,粉嫩的小人儿正在呼呼大睡,那圆圆的脸蛋,有种虎虎生威的感觉,很有庄明达的范儿,而看着襁褓大小,再伸手接过的抱了一回,林熙咧了嘴:这小家伙可真重儿!那是,放篮里过了重儿的,足足用了九枚十两制的金锭,我这儿,五斤重呢!(古代一斤十六两,孩子的重量等同现在的十斤)林熙听来咋舌,一脸惊色:怪说不得生了那许久,四天生下来,母子平安的,也算你福气了!是,那接生婆都说,往日里遇上我这样的,十个有八个都回不来一个的!林悠说着抱回了小家伙,把脸贴在那粉嫩的小脸蛋上轻轻的蹭。

林熙瞧着她那样子,出言轻问:可有乳名了?生下他那天,他老子回来瞧着,说有意思,浑叫个乳名叫兴儿,之后他不在这边吧,婆婆觉得这个名字也不错,就说先这么叫着,等到周岁了,等着贵妃娘娘给赐个!林悠说着把孩子交给了身边的奶妈,一摆手,小家伙就随着奶妈抱了出去,这边林悠再次拉了林熙的手:这一家子,什么都指着贵妃娘娘呢,张口闭口就是贵妃娘娘,我生产的时候,这贵妃娘娘还从宫里派了个嬷嬷出来,说是怕我年轻不好带,支撑着帮忙呢!嘁,那是我儿子,又不是她的,操的什么心!第一百零九章 打脸的方式林熙瞧着林悠的样子,知道她这会儿还没转到更深的地方去,不过就此也叫她心里不安—贵妃娘娘需要派嬷嬷来吗?难道堂堂的景阳侯府连个带孩子的嬷嬷都没吗?那嬷嬷怎么称呼?什么来头啊?不知道,反正宫里的,伺候贵妃娘娘的,不过年纪不小,姓裘,来时与我见面,那下巴都能抬到天上去,跟个主子似的,我不待见!我这会儿趁着坐月子,各种躲呢!林悠说着撇嘴,很是反感的样子。

林熙心里念了念低声说道:好姐姐,你在侯府里日子也有看不见的苦,到底贵妃的娘家,少不得牵根带绊的,我劝你和这位嬷嬷打教导时,心里惊醒着点,别乱说话,应承事情,实在不成,坐个锯嘴葫芦装傻充愣都成,千万别叫人拿捏着欺负了!我明白的,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林悠说着一笑,猛然的笑一收冲她一抬下巴:不对啊,我是做姐姐的,怎么净是听你数落我了,明明小我几岁,如今倒似比我长几岁似的,你以为你是大姐啊!林熙的心里一咯噔,脸上的笑都欠虚了几分:都是姐妹,真心话而已嘛,姐姐要不高兴,那我以后不说了!林悠闻言拿胳膊肘杵她一下:我也就说说,谁让你是叶嬷嬷带出来的,比我明白些呢!诶,你不会是空手来的吧?林熙闻言翻了白眼:就算我想,也得敢啊!当下转身冲外高声招呼·四喜和五福碰了东西进来,林悠瞧着襁褓,袄子,还有小衣小鞋子的,立时欢喜起来,最后抓着那双虎头鞋一个劲儿的念叨:这个做的最好,你哪里请的人?回头我找她多做几双!林熙笑笑:不好意思,送上的这几样,都是我亲手做的·你请不了了!林悠闻言一愣,随即看了看虎头鞋,轻声言语中满是喟叹:想不到这也是你亲手做的,哎,叶嬷嬷到底聪慧,那时,我还觉得叫我们几个做刺绣是对,最针线是没事寻事,如今看来,亲手制作的精美之物·更能显出那份真心来,暖着人,我真是后悔当时没好好学啊,要不然,我也能亲手给你姐夫做上一两件……话语字词最能泄漏东西,林熙听到那个也字,便懂了林悠要面对的未来妾侍成员的强大战力,立时心中有些微怔:嬷嬷当初希冀着我们样样精通,莫非就是为了这个?上的了厅堂,下的了灶房·做的起杂事,拿得住家业……全才是为着如此吗?林熙在景阳侯府坐了片刻便告辞出来,临离开前·依着礼节再同严氏告别,岂料在她跟前倒是又见到了四姐夫庄明达。

这些日子,他大约过的挺潇洒,醉醺醺的,可是瞧着他的眉眼,林熙却隐约看出一份歉色来。

你来了!庄明达头一次手脚无措的感觉,站在那里如同一个犯错的孩子那般,林熙瞧着他那样·明确意识到·庄明达内心有愧,应是做了什么错事·等着自己去斥责,而能让自己站出来驳斥·显然错不可是仅林悠所言种种,还不到她站出来斥责的份量,显然不是林悠有意压着不提,就是这事太大,丑的不能提—牵扯到了庄家本身,但不管怎样,林熙也没站出来的打算。

一来,她不知情,二来,有道是家丑不得外扬,若她站出来替林悠去斥责什么,那倒是抬手打了庄家的脸,所以她当下冲着庄明达浅浅一笑:姐夫忙回来了?庄明达一愣:忙?对啊,姐姐说姐夫最近很忙,就着每日里还抽时间去看看她和孩子,姐夫,你待我姐姐真好!我姐姐倒是个有福的!林熙一脸笑容言语,十足的真诚模样,那庄明达悻悻的笑着,面容见可见羞愧之色,眼角里又迸发着感动与感激。

林熙见状,觉得自己不宜久留,当即客套了两句告辞离开,一点也不多事,甚至回去的路上,也没叫人打听和询问。

毕竟,若是能说,就林悠的性子,自是会提的,若是不说,那她就最好不去知道,免得自找麻烦,而她先前那般言语,以庄明达的性子自是会感谢妻子为自己遮丑,想来这对于林悠来说,才是最好的。

回到了府上,人一进院子,就看到谢慎严背着手站在院中那排竹子前发呆,风吹着他的衣袂轻飘,倒有些儒雅临仙的意境,当下她便走了过去:出外吟诗作对的,回来了,兴致还没散吗?不知夫君是要再做几阙诗词?谢慎严转头看向她,继而抬手抚摸了她的脸:诗词没有,折子倒有几份,且等着看吧,过几日,起落可见,到时得了好,须得知,那是我给你的一份礼!没有没脑的话,听得林熙一头雾水,再问什么意思,谢慎严却不答,只笑着手指在她脸上摩挲几下,人便从她身边走过:我去父亲那里小坐一会儿,等会回来用饭。

说罢人已离开,留下林熙完全糊涂的立在那里,而走到院外的谢慎严脸上挂着一丝惬意的笑容,背在身后的手指却是指尖摩挲不停,似在回味着先前的手感,而他走出几步后,院落里飘着他喃喃的轻语:冬去春来百日罢,乍寒微温润芳华,凝膏指尖胭脂腻,只待雨露无声滑。

接下来的几日,依旧是波澜无惊的,只是林熙发现自己的食物是花样翻新层次不穷。

起先她还没在意,后来发现天天美味佳肴的几乎不重样,就觉出不对来,毕竟谢家再是世家也没那皇家浪费的习气,加之都嫁过来近四个月了·之前也没见这么〕饬过,这接二连三的几日变更,实在叫她摸不着头脑,便差人叫了管着饮食采买的周管事来。

周妈妈一进屋便是欠身行礼,不等林熙问就自己开了口:奶奶这会儿寻了老身来,莫非是有什么不周的?她一脸淡笑,言辞爽利,进门开口也是她一贯的性子。

林熙见状冲她一笑:哪就不周了,只是这几日上·花样翻新的,莫不是有什么大日子近了我不知,特寻你来问问。

周妈妈闻言一顿,眉眼笑意浓浓的摆手:不是什么大日子,只是四爷特特嘱咐,要换着花样的给奶奶您备餐,等摸索出你爱吃的,记下来,日后好多多备整一些。

林熙当下挑眉:备餐?她此时糊涂了:这掌握奶奶的饮食的确应该,但是打她进府前·谢家就去了人到林府问过她的喜好与忌讳,之后嫁进来,头三天上也是菜式繁多过,也算调掌口味,那时也没那么层出不穷过,如今都嫁进了这几个月,再过些日子,也小半年了,却又冒出来个备餐,这算什么情况?周妈妈瞧看到林熙那一脸不解·当即笑着上前一步,凑到林熙跟前:四爷日前嘱咐的老身,说您是时候得进补了·这,这可是四爷的一片心啊!林熙一愣,眉头微蹙,人却笑得悻悻,似乎还没回过味来,而此时在一旁的花妈妈却全然反应了过来,她立时笑着也凑上前,咬着林熙的耳朵轻声念了起来:姑娘·你可十二·正是抽条发芽的时候,姑爷这是怕你亏欠了长不好……林熙的脸瞬间红霞遍布·她扯了扯手里的帕子,嗔怪的瞪了一眼花妈妈·冲周妈妈笑言:我,我没什么挑拣的,只要周妈妈用心就足够了,花样也不必这么繁多,适当着弄就是了。

周妈妈眼瞧林熙那样,也知道奶奶是懂了,当下笑着应声:是,老身会妥帖安排的,奶奶就放心吧!当下林熙笑着摆手,周妈妈退了出去,她一离开,林熙就斜了花妈妈一眼:早先就明白的,也不说,你由着我丢丑!花妈妈立时叫屈:姑娘您可冤枉我了,我以为您是知道的,毕竟自己的事,自己也清楚啊,谁知道您忙的连这茬儿都忘了!林熙当下悻悻的一笑,心中却是无奈哂笑:糊涂啊,都把自己正出条的事给忘了,还得他惦念着……姑娘,您这也十二了,如周妈妈所言,到了进补的时候了,不如从明个儿起,老身就给你磨豆浆吧!林熙羞赧的侧了脸点了点头,眼也落在了自己那才微微有些起伏的胸部。

霎时间脑海里回想起当年她十二时起,家人就给她准备豆浆吃喝,好叫长出一对好胸来,又各样进补,务求处处长的好,日后嫁出去也当一生幸福,只可惜,遇上了个……想到这里,她轻叹了一口气,花妈妈却凑上话来:姑娘好好的这是叹什么气?林熙尴尬的笑了一下没作答,花妈妈却立时会错了意,紧着她耳边言语:姑娘您可别急,这月事来的年岁说不准的,有早也有晚,急不来!林熙闻言彻底无语,忙是推搡了花妈妈一把:行了,别我这里言语了,快把那些图样拿来叫我选选吧,十四姑娘的礼我还得赶出来呢!花妈妈当即笑着出去,不多时,捧了一叠的图样来,林熙细细比对挑选,又叫着取了料子来,比划瞧看,最后选了两幅,一幅是缠枝葡萄的绣面,镶在被面上的,寓意多子多福、另一个乃是月照繁花的被面,也是求个花好月圆。

捡出这两幅来,林熙便开始了描样刺绣,如此才绣了两日,于这天大清早的,宫里忽而来了人,乃是位公公打前站,传了信儿来,一家人〕饬着换了朝服正装,规矩的侯在庭院里,林熙跟着谢慎严立在安三爷两口子的身后,半个时辰的功夫,三位公公捧着圣旨到了,一家人跪下听旨。

旨意的开篇,皆是歌颂礼仪之词,夸着谢家的高德,末了才说到正途上·乃是皇后娘娘上折附议御史之请,要为谢家十三姑娘赐封安人之号,皇上准之,另因附议请封林熙,为赞讲高德,于是她也得了封,同是六品衔的安人。

这等殊荣落下,林熙内心惶惶,跟着大家一道谢恩后·更是步步跟着谢慎严看着家人如何招待答谢传旨公公。

那公公许是和谢家极熟悉的,圣旨一转交过去,就和老侯爷凑在一起言语起来,金锭入手入袖间,毫不避讳不说,更是口中轻声却又清楚的言语着:这京城里赞歌声声,若是再没个什么表示,只怕是没完了的,老侯爷你好本事,嫁出去个孙女·得了好大的风光,也便宜我得了好!老侯爷不以为然似的一笑:你快别笑话我了,这也是大家抬举着我,给我个面子,其实流言蜚语的,我真不在意。

是,您是不在意,可有的是人替您看护着呢!这面子就是不想给,也必须给!他说着扫了一眼厅堂里的人,冲着安三爷点了一下头·转头又同老侯爷言语起来:见好就收吧,一碗水端平才是相处的法子!老侯爷点点头:是啊,我也知道如此·也一直秉承此念,只是有些人风沙迷眼不识桑槐,有些人树欲静而风不止,更有一些人喜欢浑水摸鱼,其实未必就是我不想的,老魏,你我都是直说的,你说·是不是总得让她知道就是兔子也会咬人的?那公公一愣·随即笑了:有道理,洒家知道怎么相安了·告辞三子,送客!老侯爷笑着言语·抬了手,当下,老大谢鲲,老三谢安,以及老五谢尚一并相送那公公向外,但是出了厅堂前的月亮门后,老大谢鲲和老五谢尚则都驻足不前,只有谢安一人送着那公公走了出去。

林熙瞧着这一幕,意识到这位公公的来头不小,但回忆他身上穿的衣服,却不过是个总管的款,并非是三大,一时倒也不清楚这里的门道,而此时耳中却传来了大伯谢鲲同老侯爷的言语声:爹,圣旨已下,魏公公也出来做劝,咱们是不是……老侯爷眨眨眼:是什么?到尾这里有哪一桩哪一件是咱们授意的?有人卖好,也嬗添花,更有人把咱们当刀枪!还是好好的看戏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等着正主满意了再说!老侯爷说完,转身就走,大伯等人立刻相送,折腾了一会儿,家人道贺两句后,林熙跟着谢慎严回了自己的院落。

六品安人,这不是个低等的封,在本阶之类这也是顶级了,若是在林家,只怕林老太太都能激动的要大摆宴席,炮仗放起!可在谢家,也就得了两句恭喜而已—不过,这不能怪大家的淡漠,毕竟谢家的这些太太们,谁身上没挂着淑人恭人的封,她一个安人不过是个尾巴而,何况这封所得,完全就是借靠了十三姑娘而已,算搭的!因着如此,林熙那股子兴奋劲很快就被这种淡漠的气氛给浇灭了,她跟在谢慎严之后想着先前所听的,终究在回屋后,扯了谢慎严的衣袖,低声询问:这是你给我的礼物吗?怎么,不喜欢?谢慎严身子都没转,自提壶倒茶。

怎会不喜欢呢?只是,我有些糊涂,你说送我一份礼,莫非近日的这些,都是你做的?谢慎严捧茶喝下,而后依旧没有回头:觉得不可能吗?也不是不可能,可是祖父才说的正主·‘····谢慎严转头看她一眼: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花妈妈捏了捏拳头,眼望着林熙,咬着牙说道:姑娘,凝珠那死丫头起了贼心了!林熙抽了下嘴角:我知你本事,也信你做的出许多来,是以这些日子的阵仗我都是当你弄出来的,可今个又冒个正主出来,莫非是宫里的那位做的,压根就没你的事儿?谢慎严笑笑:大树底下好乘凉啊!林熙一顿,随即眼珠子一眼,嘴角勾笑:该不是,她是背……谢慎严点了头:你明白就好,很多时候,做事不一定要自己动手的,有人急着想从你这里得好处,自以为把你当了棋子,殊不知倒做了牵羊拔角的人,连黑锅都一起背了!林熙闻言当即无语:皇后娘娘和庄贵妃面和内掐,谁人不懂呢?如今十三姑娘遭遇的一件事,就无端端成了双方角力的场合,纵然眼下看着,皇后娘娘借机和谢家卖好亲近,又是赏赐又是请封的,把挑事的庄家抽打着,是占了上风,得了好处,但之后呢?老侯爷那番话说出来给那位公公,会是白说的不成?定有所谋的,想来若是庄贵妃之后受了罪,这记恨会落到谁的头上?谢家吗?谢家从头到尾可都是‘棋子,啊,最后还不是算账到皇后那里去?你胆子真大,连那位都敢算……林熙想了半天,打了个寒颤轻语,毕竟当年她差点就被皇后算计,岂料这才一年不到,皇后已经被自家夫婿给算计了······你可说错了,我没算,只是酒后与人抱怨时,念了几句十三妹的苦而已,这是这个年头,多的是有心人为你锦上添花的。

谢慎严说着两手一张望着林熙,林熙立时上前为他脱去正装:你说的我懂,只是万万没想到,会弄得这般大势。

谢慎严昂起了下巴:什么叫世家?这就是叫世家,牵得动文人墨客的口与手,诛的起心,便才能世代相传至今!林熙点点头:受教了!她说着为谢慎严宽下了正装,才收去了衣架上搭着,身后就传来了谢慎严不大的声音:等着瞧吧!贵妃娘娘入皇寺祈福,而所去途中经过那座贞洁牌坊时,她以薄纱遮面下了车辇,在牌坊前许愿求福,而后从皇寺回来时,将从大主持那里求来的九丈佛缎悬挂在了牌坊之上,以表彰此等高德之行。

而后贵妃娘娘回宫了,京城里大街小巷的都在议论着贵妃此举,而达官贵人们的圈子里,却都回味出了此举背后的深意。

于是,孙二姑娘再次悲剧了,作为反面对例的她,一时间被频频拿出来和林熙作比,和十三姑娘作比,自是在口水唾沫的洗礼下,变成了一个无礼的女人,而此时林熙也彻底明白为什么在这次的封号中自己能被搭上—皇后娘娘要的就是打庄家的脸!试问,侄女如此的不知礼数,家教为何?这样的家教下却出了贵妃一位,那她抚育皇子的能力,会不会有些折扣呢?想通了这些,林熙再次无力叹息,她抬头看着天空飞过的鸽子,忽然觉得这样打脸的方式真是让庄贵妃丢大了脸。

这件事之后,京城的议论热闹了几天,很快就偃旗息鼓了,林熙自认此事真正的告一段落,谁知这节骨眼上,又爆出一件事来,鹏二奶奶回娘家了,而且是哭哭啼啼的在天色黄昏的时候,亲自驾车冲回了孙家去,立时京城里本安省下去的流言蜚语又热闹起来。

如此的不能受着,这下贵妃娘娘真的是等于自己打了自己一耳光啊!林熙听闻这事儿时,无奈摇头,一旁的夏荷也是点头应承:是啊,忍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偏生再阄,还回了娘家,这不是丢金家的脸嘛,我看日后,孙二姑娘的日子难过喽!林熙笑笑:难不难过的两说,到底贵妃是得势的,金家就算不满也会包涵的,只是日后有个什么,可就……她摇摇头不予再说:还是说庄子上的事吧,怎样,有些眉目吗?这个······夏荷欲要言语,而此时门帘子一挑,花妈妈却一脸青色气呼呼的冲了进来。

花妈妈如此状态,把林熙和夏荷都是一惊,林熙还没问话,夏荷就凑了过去:花妈妈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事,把你气成这样?花妈妈捏了捏拳头,眼望着林熙,咬着牙说道:姑娘,凝珠那死丫头起了贼心了!第一百一十章 郎心似铁(上)林熙闻言挑了眉,却没急着问话,而是冲着夏荷说到:去把外面盯死了!夏荷如何不懂林熙所指?立时应声出去,瞧看着把谢家的仆人都打发了下去,只留着自家带来的丫头在外看着,而后才折回来,进屋就看见林熙坐在榻上慢条斯理的吃茶,她同林熙点点头,林熙这才同花妈妈轻声言语:花妈妈有什么,你慢慢说,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花妈妈一脸青色的抿着唇,拳头凭空的捏了捏,人凑到了林熙的跟前:通房们的事,我拦着不叫姑娘费心,平日里由我瞧看着。

这些日子我瞧着她们也算安省没起什么幺蛾子,还道这样不错,谁知竟走了眼,那凝珠竟然,竟然……你说就是。

林熙望着她,倒是一脸不急不躁。

花妈妈捶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忿忿言语:那凝珠有了身子了!夏荷立时变了脸:什么?她当下看向林熙,却发现林熙的脸上没什么惊色,还以为姑娘没反应过来,忙是言语:这可怎生好,一个小小通房竟有了身孕,这不是叫咱们姑娘难堪吗?花妈妈闻言抬手有往自己脸上招呼了一巴掌:我真是没用啊,这点事儿都办不好……你们别吵吵!林熙此时抬了手,脸上倒不是惊色与怒色,而是……疑惑:你是怎么发现的?花妈妈当下羞愧万分:今个白日里,我差她做活儿时她晕了过去,这天也不热,轮不上中暑,便打算寻了郎中来瞧,怕她是害了什么病,结果云露拦了我,说这郎中请不得,我不解便问她,她说这两个月上没见凝珠歇过月假,我一听心里慌了,又怕是云露混说,还是请了郎中给号脉,结果,真是,真是有了……都一个月了!林熙闻言眨巴眨巴眼睛,看向花妈妈:避子汤有送吗?有,爷去前都叫先送过,走后我图放心还会叫人再送去一趟!那药是你看着煎熬的?看着她用下的?花妈妈摇头:这没轮上我药是谢府上的周管事操心的,送药也只是我去招呼一下,而后由她叫了人去的。

林熙沉吟了一下,开了口:她有身孕的事,几个人知道?我和云露,那郎中我招呼了的,给了十几个字打发了的。

花妈妈老实作答。

你即可去和云露招呼,把嘴巴闭紧,只说她晕了当她累了送了回房,便问她要不要请郎中她若说要,那就请,该怎么就怎么若说不要,你们也就不要,就当这事儿,都不知!林熙这般言语,花妈妈听了个懵:姑娘,您这是······我得先弄清楚,这是谁起了贼心!林熙说着眯缝了眼,花妈妈看向了夏荷夏荷也看向了她随即两人一起望着林熙,夏荷开了口:姑娘的意思莫非那凝珠还没起贼心吗?林熙微微昂起了下巴:凝珠可是老侯爷跟前出来的人,她不会不知道规矩两个字怎么写她可以骄傲,可以恃才,但不应该会有胆子冲撞规矩赌前程,毕竟她一个罪臣之女,有如此的出路已不差,这一步她冲起来实在没那个必要,而且我相信,她不会那么傻,所以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的。

她说着看向花妈妈:你别愣着了,快按我说的去做!花妈妈闻言也不多话了,答应着立刻就奔了出去,她一出去,夏荷就凑到跟前:这个节骨眼上,姑娘竟然还能想这些?不管是谁的贼心,那凝珠已经有了,姑娘也得做个打算啊!林熙转头望着她:打算?对呀!夏荷点头急语:您不会是要留着吧?生个女的倒罢了,生个儿子岂不是坏了姑娘您的嫡根?谁说我要留着了?林熙扫了一眼夏荷,拨了拨手里的茶杯盖子,喝了一口茶。

夏荷瞧着林熙那慢条斯理一点都不上火的样子,完全不能理解:姑娘,您就不急不担忧的吗?林熙将茶放下,冲她一笑:我急和担忧都没有用,这件事我若出头,好了,坏我的嫡根,恶了,伤了我的名声,碰不得。

那您难道还不管了?就由着她林熙起了身,去了窗前看了眼外面,而后转身同夏荷言语:这件事有人会管的,你我,只消看着就是。

说着她冲夏荷指派:去把我的绣棚子端出来吧,十四姑娘的日子可近了,我得赶紧把手里的活儿赶出来。

花妈妈得了林熙的指示,立时找了云露言语。

云露虽然不解奶奶为何隐忍不发,却也知道什么叫遵命少事,当下立刻应承不说,更是同花妈妈一道守在了凝珠的房前。

临近黄昏的时候,凝珠醒了,她扶着额头摇了摇起身,就看到了坐在跟前的花妈妈同云露,此刻两人对坐在一旁的小几上正磕着一盘瓜子,那桌角和地上散落的瓜子壳可不少,足可见两人一直守在跟前。

你们……呦,醒了?花妈妈忍着火气,面上堆了个假笑:瞧着你晕倒了,生怕你出事,我扯着云露在这里陪着瞧,正说你要再不醒,就去寻个郎中的,你倒醒了!你怎样?好好的怎么晕倒了?不知道的还当我虐待了你,我也不过是叫你帮着晾晒了一些库里收下的被褥而已。

凝珠闻言嘴角一撇:花妈妈说的真客气,我当初在老侯爷跟前伺候时,搬晒的是书册,如今搬晒的是库料都一个样儿的,谁敢说您虐待我了,我不过是昨夜没睡好,夜里招了风,今个儿有些犯晕罢了!花妈妈不理会她话中的埋怨,直接问了过去:既是招了风,受了凉,那不如给你请个郎中来吧,瞧看一下看看要紧不免得严重了。

凝珠闻言诧异的扫了花妈妈一眼,又看了一眼旁边一言不发的云露,哼了一声:郎中是要看的,可不敢麻烦你们二位,我这就去找管事告个假,出去瞧瞧。

云露此时起了身:凝珠姐姐不必说话犯冲,你不待见我,我也不待见你花妈妈却没惹倒你,人家的好意你爱领不领。

说完头也不回的起身走了出去·屋内登时就留下花妈妈和凝珠两个。

花妈妈自是清楚她们两个的不和,自打林熙突发奇想,把大家住的房间调了个后,紧跟着,常常会给云露伺候的机会,却把凝珠晾着,而她花妈妈更是遵循了林熙的意思,处处压着凝珠,宽着云露,果不其然这两人就开始针锋相对起来·几乎彼此间没有好脸,这会儿云露拿话兑她便走,倒也是缓和了花妈妈同凝珠之间的气氛。

花妈妈·您别生气,我只是瞧着她不痛快而已,真没和您不对付的意思。

凝珠说着急忙起身要同花妈妈言语,许是起的猛了些,身子一晃,人便扶了床跌坐了回去,花妈妈见状挑了眉:你这样看着似乎有点严重啊!凝珠扶着额头:也不知怎么了,这几日上老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手脚也乏力·怕是凉着了……花妈妈心里哼了一声,嘴上却言:那你这样·我还是给你叫个郎中来瞧瞧吧!凝珠倒也没拒绝,当下点了头:那麻烦花妈妈您了!花妈妈笑了一下·立刻出去招呼着叫郎中,凝珠自己就扶着床躺了下去,一副恹恹的样子。

花妈妈在门口上指派了人去请郎中,自己想了想,又去了对过云露的房前,冲着坐在屋里分线的云露一招手,低声说道:去奶奶那里知会一声吧!云**了头,当下立时就往前院里去,花妈妈则回到了凝珠的房里陪着她了。

云露匆匆来报说凝珠允着叫了郎中不说,连打醒来都说了那些话,一字不落的学了一遍。

林熙说了声知道了,就摆了手,云露倒也聪慧,立时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回副院的屋里等着去了。

这边夏荷则望着林熙,眉头微蹙:姑娘倒是算的,这凝珠真敢见郎中,怕是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孕的事。

林熙望着手里的绣棚子,看着那缠枝葡萄只剩下银丝缀光,便把绣棚子放在了桌几上:这个时候了,老爷也该回来了吧?今儿个怎比往日回来的晚呢!夏荷见林熙忽然问了起姑爷,当下应声:我去门房上问问去!说着就出了屋。

林熙一人坐在房里,眉头紧蹙:凝珠若是有意下赌,怎么也会努力的多瞒着一些日子,孩子越大,保得机会越大,而她现在敢于见郎中,应该只是爱惜自己,却不知道自己已在虎口旁······会是谁蹙成此事?是管药的周妈妈,还是争风吃醋的云露?又或者······采薇?她猜想着会是谁,却并不能清楚的理出头绪来,只是把采薇的嫌疑给抹去了,虽然就对谢慎严的情感来说,采薇的可能性最大,但是恰恰她又是最不会坏谢慎严生活的人,而且采薇她现在只是每日里在书房伺候,于凝珠的汤药来说,根本碰不上。

会是谁呢?若有庶长子出来,最大得利者的确是凝珠,所以她的嫌疑最大,但是第二受益的会是谁?庶长子出现,纵然不能夺了嫡子继爵的权利,却也是坏了家门血统的,按照道理没人回和家门为敌啊?谁这么……不对,不一定是要和家门为敌啊,凝珠有了孩子,生不生的下来与理来说,却是要看我的,这是有人想叫我两难里外不是人吗?还是说……考验?一时间林熙的脑袋里充斥着各种猜想,却根本摸不出头绪来,而此时夏荷回来了,更在她奔进屋时,谢慎严也入了院。

我将去了门房上打听,就看见姑爷下了轿,急急的奔来了。

夏荷堆着笑:姑娘,姑爷回来了,是不是叫着摆饭了?林熙被夏荷的声音招回了魂,当下点头应允,夏荷才出去叫着摆饭,谢慎严就走了进来,进屋便是伸长了双臂等着林熙为她宽衣。

口中轻念:对不住,今个看吏表,看得入了迷,肚子饿了才知都黄昏了,累夫人等了。

林熙为他取了腰带,宽了罩衣,递上了他在家穿惯的绸料衣裳,一边伺候他穿套一边言语:我听过看诗词话本入迷的。

也知道善本孤本的珍贵,头一遭听说有看吏表入迷的,不过是人事的调动而已,这有什么可看的?谢慎严闻言嘴角浮着一丝神秘:你不懂,有道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吏表里的故事比之话本有趣的多。

你就蒙我吧,反正我不懂。

林熙说着为他扎上了汗巾,谢慎严却似乎很有兴趣为她解释,冲着她言语:吏表上记载着一个人在官场里的升迁跌黜。

这就如同看着一个人的脚印,看着那些年历。

看着那些记录,浮浮沉沉便如戏在你眼前,岂不是比话本有趣精彩?这也能看出来?林熙当即挑眉:那是你蒙猜的想当然吧?推而顺,顺而出果,自有几个答案,去伪存真,并非难事。

何况,我所求又不是百分百的正确?只求知个大概就好!你倒会自乐,知了又能如何?打发日子吗?林熙顺口问着话。

其实心思已不在这里。

当你知道一个人他所经历的,就会很容易弄清楚他的弱点与强项,他的在乎与秘密!谢慎严说着冲林熙眨眨眼:秘密可是个,好东西,夫人,你可有秘密?林熙闻言一愣,斜眼瞧他,几息后笑了:当然有。

不与为夫分享吗?林熙摇头:分享了还算秘密吗?何况,你也有你的秘密。

她话音才落,夏荷在外招呼,随即仆从们送了饭菜进来,当下两人也没再言语下去,便在一起用餐。

大约谢慎严是饿的凶了些,他今日用餐的速度比往日快了一些,早早吃完后,放了碗,却没搁筷,而是看着林熙用餐,时不时的夹上一筷子菜放进林熙的碗碟里,即不说你多吃点,也不说着尝尝的话,就这样一言不发的隔三差五的夹菜,倒把林熙弄得眉头渐渐蹙了起来—这碗碟里的菜就没下去过多少,可她的肚子却已经饱了。

真不成了,我吃不下了。

林熙见谢慎严没停下的意思,终于忍不住言语,而就在这个时候,花妈妈急急地跑了进来,一看到这两口子用餐的样子,忙又想退,但林熙怎会让她退?立时出言:花妈妈这么冲进来,莫非是有事?花妈妈闻言扫了一眼谢慎严,一副欲言又止的苦瓜样儿,林熙见状忙是言语:你这是避讳什么呢?有事直说。

花妈妈见状自是捏了捏拳头要言语,岂料此时谢慎严却冲着林熙开口:看来你还是愿意和我分享秘密嘛!林熙白他一眼,这那里是什么秘密?这明明就是糟糕的算计!当下她不搭茬谢慎严的话,直望着花妈妈:说吧!什么事啊!花妈妈深吸一口气说道:姑娘,凝珠姑娘有孕了!林熙立时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纵然她深知叶嬷嬷强调过,真正的惊讶不会超过1秒,但此刻她不想淌进这摸不清黑手的浑水里,所以她果断的让自己的保持了一种呆滞,像是被惊到一时不能回神那样。

你说什么?谢慎严扫了一眼林熙立时开了口,脸上先前同林熙言语的笑容已经消失。

花妈妈立时把凝珠昏倒,自己守着她醒来,而后又请了郎中来瞧的事说了一遍,而后一副忿忿的模样立在那里,显然是为自己姑娘面对的委屈在那里不平。

谢慎严听完后,再次看向林熙,见她依旧一副呆滞的模样,当下叹了一口气说到:不必如此,我应承过的就一定做到。

说完立时起身向外走去,花妈妈见状也果断的跟了出去。

他一走,林熙的肩头立时松垮了下来,她伸手捂着心口,发现自己的心跳的很快,就好劫后余生那般。

她坐在桌前好半天才转头看到那些饭菜,想了想,她伸手举起筷子,扒拉着碗里的饭菜,慢慢的往嘴里送。

当她把最后一口菜送进嘴里时。

谢慎严似风一样的冲了进来,一眼瞧见她把碗里的饭菜扒拉了个精光,眉眼里的怒色忽而就充满了笑意,随即他打量着林熙,立时抬手指了她:你啊你!行,我就让你躲个清闲!说着他把手往身后一背:用好了吗?用好了,就走吧!林熙瞧着谢慎严眉眼中的神色变幻,已经非常清楚自己这点小九九某人已经清楚非常。

无奈的心中叹了一口气,乖乖的刚下碗筷,净口净手,而后润了一口茶,这边捏着帕子到了谢慎严身边,乖顺地低着脑袋。

谢慎严的嘴角抽了一下,转身冲外迈步,林熙便跟着,转头来到了副院里,就看到了院落里。

丫头们不分等级身份都齐齐的立在那里,而院落当中。

八个管事除了古妈妈,全部在立在这里,那凝珠和云露也立在那里,而后在院子口上,两把大椅,一张桌几已经摆好,院角和跟前都支着**只灯架。

倒把这还未暗透的天照的明亮亮的。

这样的架势与阵仗,林熙还是第一次见,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谢慎严。

就发现他那张好看的面容上挂着的是惯常的温和之容,一贯的亲和温柔。

他这是……坐吧,夫人。

谢慎严说着抬手扶拽了林熙一把,林熙低着头应声坐去了他身边的椅子上,屁股才触碰到椅座,谢慎严便是击掌,当下古妈妈捧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上面放着不少东西,待走到灯火之下,便清晰可见是汤碗一个,剪子一把,还有……一张纸。

古妈妈把托盘直接放在了桌几上,人便默默的站去了那几位管事的一边,林熙转头扫了一眼托盘,清楚的看到了那张纸是贱契中的罪身契,当下她瞧向谢慎严,谢慎严便扫了她一眼,转头看向面前的那些人慢悠悠,声音非常温柔地说道:你们在我谢家府门中,都不是一日两日的了,老者不必说,就是年岁小的,也至少是伺候过两三年的,我自认你们都是聪慧的,明白的,知道我谢家最看重的是什么,所以我也没多花心思在你们身上,因为我把你们都看作是我最放心,最不用去顾虑与顾忌的人,但是,今天看来,我错了。

他说到这里停歇了一下,眼慢慢的扫着院中人。

林熙偷眼瞧看谢慎严,发现他没有怒目,更没有暴戾,有的是不变的和暖,只是眉眼间竟浮着痛心之色。

当下她诧异了:他,是真的在,痛心吗?此刻的林熙已经分辨不出他的痛心是真是假,而此时谢慎严已经言语起来:在我最糟糕的时候,我迎娶了林氏,与她结为夫妻,我托她的福,熬过了最难的日子,虽然她还年小,不曾与我共枕,可是在我心中,却是尊她,敬她的。

云露和凝珠,你们是谁给开的脸,做了通房?云露当即言语:是奶奶。

凝珠不言,只人是一副落魄的模样。

你们与我同房时,我交代过什么?云露红了脸,人还是老实言语:不可痴心妄想,要尊着谢家的规矩,尊着奶奶。

谢慎严看向了凝珠,凝珠嘴唇哆嗦了起来:不可痴心……妄想,要,要……忽而她双膝向下一跪,脑袋就往地上磕了起来:老爷,这不管我的事,我没有痴心妄想,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那避子汤我喝了的,我都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不要吵!谢慎严声音不大,语速不快的丢了这么一句话出来,凝珠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泪在流淌,身子趴在地上,只剩下颤抖。

有些事,也许不是你的错,但是结果却摆在那里,所以即便你无辜,你也得承担。

谢慎严说着起了身:谢家的血脉不容轻怠,谢家的规矩不容挑战,我同你们说过,不要痴心妄想的,你们最好都惊醒些!说着他伸手敲了下桌几:谢家历代没有一个庶长子出现,我这里更不会开先河的,凝珠,你是在我祖父跟前伺候过的人,应该明白接下来会怎样,这里有一碗堕胎药,你喝了吧!至于后路嘛,谢府已经不能容你,要不你自剪发入了庵堂,要不,我就只有将你发卖了!第一百一十一章 郎心似铁(下)老爷,凝珠真的没有起过此心,我真是不知为何会这样,求老爷你……你伺候过我祖父的,最是清楚家里的规矩的,你觉得我会因为你的求情就宽恕你吗?谢慎严依旧是温柔言语,但这字字温柔之下,却是一点温情也无。

凝珠闻言顿了顿,随即竟跪的笔直,而后她冲着谢慎严认真的磕头一道,言语到:我到底福薄,还以为能服侍在您身旁,却不想……我若剪发,虽可归于庵堂,却难免叫那些贪心之人以为日后还有侥幸,我愿意自求发卖,只是老爷也不必为我认真寻那去处,我离了谢府,自会寻一无人地,了了这贱命的!她说完又转头看向林熙,冲着她一个磕头:奶奶是有福之人,日后若有同我这般敢痴心妄想的,奶奶只管叫她们照着我今日之路走,我在黄泉路上,会替您好好招待不轨之人!凝珠说完,立时撑身而起,朝着桌几奔来,便喝下了那碗汤药,而后她转身就奔去了自己的屋里,掩上了房门。

院落里静悄悄的,谢慎严一言不发的坐回了椅子上,根本没叫着散,于是大家都这么侯在这里。

林熙此刻心里有些微微的不适,因为她很清楚凝珠并非是真正起贼心的人,逼死一个无辜的人,这很不应该,她觉得自己应该阻止,但是她不会那么做,因为一旦阻止了谢慎严,那她打的不仅是谢~慎严的脸,更会让自己无处可立。

有些事,明知无辜也会做,因为人总是自私的,她不是菩萨,她是一个要为自己而活的人。

所以这一刻她一言不发,她在内心轻叹着对不起的同时更道一声谢谢,因为凝珠最后的言语已经清楚的表示,她懂了谢慎严的意思谢慎严的处置态度很直接,不管是不是你,结果如此,你便只能负责,没有丝毫的温情,没有丝毫的手软,他用他的无情和冷血看似一刀断的处理这件事,却无疑是在宣告他的决不姑息,他更是在警告生事的人,你别让我抓着你,抓着了就没有姑息的可能。

这一刻林熙觉得谢慎严一点也不温柔,她甚至觉得他有一种可怕的东西藏在身体里,但莫名的她却觉得这种可怕并非叫人敬而远之,相反有一种难以描绘的感觉拉巴着她—…—这就是强者的无情?王者的心吗?她问着自己,却不知答冇案是不是肯定。

很快,有痛苦的声音从那房门里窜出来,痛苦的声音渐渐拔高加剧,听的林熙扯着帕子抬眼扫着眼前每一人的表情来降低自己对于这声音的负罪感。

但很快,她被大家的表情给震撼了,因为在这些人的表情里,她只看到了八成的人是怜悯与难受,还有足足两成的人藏在畏缩表情中的是:震惊,疑惑,忿忿以及放松,—…—放松?林熙诧异不已,她望冇着出现放松表情的三人,内心心跳似击鼓。

叶嬷嬷曾教过她,当一些人的判断错误指向缓解了当事者的危机后,当事者会因为脱身而出现放松的神情,而现在这三个人都出现了放松神情,莫非三者都有干系?林熙眼扫着云露,觉得她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她的放松更大程度上应该是对手的消失。

林熙看向古妈妈,这个一脸黑气不会笑一般的老婆子,竟然眉眼里满是放松,可是她是深得谢慎严信赖的人,否则当初就不会管着他的库房了,这样的人,会弄出这种事来吗?若从谢慎严这里说起,可能性也不大,但是她现在没管库房了,而一切都被我接手管捏着,她会不会因为这个要弄出点什么来,下了我的面子,或是坏了我的口碑好再拿回去?林熙断不清楚,把目光又转向了何田氏。

管事们的头儿,有必要弄出这种事来吗?坏了我的路,她能得到什么好?她又是为着什么要这么做?林熙脑中胡思乱想的做着分析,而此刻整个院落里都充斥着凝珠痛苦的叫嚷。

忽而丫头里面的采薇动了,她上前一步冲着谢慎严向求:老爷,凝珠姐姐她,…我,我想去帮帮她!求老爷准许!谢慎严没有作答,而是看了一眼林熙,一直在分析情况的林熙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置身事外,不过眼见如此,她倒更不愿意淌进这水里,她看向了谢慎严,一副你做主的样子,谢慎严这才冲采薇点了头。

于是采薇折进去帮忙,谢慎严又同古妈妈开了口:您也去瞧瞧吧!古妈妈应声进去后,周妈妈也不僵着了,当下就冲身边的两个丫头指挥起来:快去烧水,再去弄些茄叶来!这些人忙活起来,其他人便凑着看。

立在林熙身边的夏荷看着大家都忙活起来,姑娘却不叫自己人上去帮忙,有些不解,她轻轻的碰了下林熙的肩头,提醒自己这边是不是也得忙活起来,可林熙却不言语,当下她也不再动作同花妈妈一道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

就在这个当口,院落外一声招呼传了来,竟是太太身边的方姨娘过来了。

姨娘怎么来了?谢慎严瞧着她来,脸上浮着淡笑而问,那方姨娘略欠了身子这才言语:太太听着您把人都拢了来,又不见迟迟散的,便叫我来瞧看,怎么这边有人在用刑吗?她问的虽有疑惑,却眼神已经转向了凝珠所在的房间,毕竟那声声痛苦的音律全然无遮掩的向外窜着。

有人狂妄,轻了礼仪规矩,我正协林氏循例处置呢!姨娘请回我母亲,不必她操心的。

谢慎严说着当下便转身一脸正色的往着凝珠的房间,那方姨娘当下也就不再多言,应了声后,便是退走了。

大约一刻钟后,凝珠的声嘶力竭立时小了许多,再后面连呻冇吟声也无,随即古妈妈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丫头倒出一盆子血水来,一切似乎都过去了。

事已了了,请老爷放心!古妈妈说着扬了手,手中一个不大的布包,虽是攥团,却也不及包子大:这个,怎么处置?依照规矩来吧!谢慎严说完这话,眼神便落去了何田氏田妈妈那里:你是管事的头儿,今个弄出这种事来,谁有责,你自己看着处置吧,说着,他起身看了林熙一眼,林熙便起了身,随即跟着谢慎严便是离开了副院,而这过程中,也没见徐氏再又遣人来问过。

回到了屋中,林熙以为谢慎严会同自己说什么,谁料一回来,他却叫着人备水沐浴,林熙立时摆手,夏荷同花妈妈便退下张罗,自觉的留给两人言语的空间。

林熙搓了搓手,思量着如何开口,毕竟凝珠堕胎堕下的可是谢慎严的孩子,而未料谢慎严却见她搓手的样子,直接抬手抓握了她的手,而后将她一把拉过,搂在了怀里:明明就不慌不忙的等着我收拾摊子,这会儿却又踌躇什么?别说你是后怕与不安!林熙闻言叹了一口气:我不是后怕,也不是不安,你许我的,我信,自然要留给你完成你的承诺,我如今踌躇也不过是思量那毕竟是你腹中骨肉,你竟没一丝犹豫,别是面上痛快了,心里还恼着我,当我逼你……—嘶……冇川手腕子上的痛让林熙的话戛然而止,她望着谢慎严不明白好端端的他为何捏痛自己,而谢慎严盯着她,话语很慢:有心算计还是算计外人的好,与我,你犯不着浪费,痛快直说就好!我与外算计已累,与你不想多费劲儿!林熙抽了下嘴角,低了头。

好吧,她只是很想让自己呆在一个安全的地儿上,将来这事儿若煽起风浪来,自己能置身事外而已,可是这家伙看穿了还「百度贴吧冇启航文字」不配合着来,竟然一点都没客气的拆了她的台。

我谢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我爹看着闲散,但也算是当世大儒,我母亲更是门名闺秀,深知礼仪规矩之重,如今我十三妹大义风光,我谢家岂能出些腌臜?别说这个当口,就是没这前因,堂堂千百年传承的世家,怎敢有庶长子来扰秩序?若没这点心硬,世家血统早毁,家业早乱,何来今日的磐石之态?谢慎严说着手劲彻底的缓和了下来,他揉了揉林熙的手腕子:你耍滑头想什么都躲了,我能理解,毕竟你现在空有名,自己心里也没底子,可是迟早你是一桩桩一件件都跑不掉的!这次我因着诺,全都收拾了,也由着你的意思,不让你参合,可是这件事并不是如此就能完的,后续,你得担,因为你是我的夫人,是我谢慎严的嫡妻,懂吗?林熙闻言点了头:我懂,可是你一刀断下,不就是想要阻了查下去的念想嘛,怎么又……谢慎严的眉眼里闪过一抹光泽:你倒清楚我的盘算,知道我这是阻,不过,兵甲有云,兵道,诡道也,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夫人就不能体会这其中深意吗?林熙眨眨眼:要我查,却还要让对方以为不查而免得警惕防备,是这个意思吗?嗯,应对时,你真假难辨,最好的就是无防无对,何况…—,以你现在的状态,未必能大张旗鼓的去查,有些事,水深的超过你的想象,所以这一刀断,与其说是我阻了念头,还不如说,我希望你在安全的情况下,摸清楚这事。

安全—…,对,安全,大张旗鼓不见得就是好事!我问你,实在我处置这桩事时,你可以瞧出点什么眉目没?林熙瞧出了眉目,可她没法说,她没办法和谢慎严说那微表情的事,所以她想了想摇了头。

谢慎严的眼里闪过一抹失望,随即抱了一下她说到:是我要求的多了,你慢慢来吧!林熙看着谢慎严眼中的失望,立时觉得自己的情绪都低落起来,不过她觉得这样也好,她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让自己明白肩头的责任的份量,以及观察摸索和学习出最好的处世之道。

既然你没看出什么来,那就以后多花点、时间跟在我娘跟前吧,相信假以时日你也会看懂这里面的门道,也会明白进退之间的微妙。

他说着松开了林熙:去取我换的衣裳吧!林熙应声,亲自动手给取了衣裳,随后谢慎严便去了浴房洗澡。

他离开后,夏荷进了屋,凑在林熙耳边,脸有忧色的悄声言语:姑娘也不叫着我们进去瞧看,这孩子到底打下没谁知道,再说了,您就不怕日后别人嚼舌根说您心冷?林熙闻言却是淡笑了一下:我若叫你去了,一来不信夫君与谢家府中人,二来,一样少不了流言蜚语,怕是说我得好卖乖或是假惺惺呢!我倒不如撇个干净的好!这是她真心的打算,只有把自己撇干净了,别人才不会盯着她,那她也就真能抽时间出来摸清楚这背后的事儿。

夏荷见林熙如此言语,眨巴眨巴眼睛后,脸上的担忧就下了一半,兀自嘟囔着:真没想到姑爷倒利索,处置时半点犹豫都没,真跟外人似的。

林熙闻言眉眼一挑,心中道:外人?对啊,我身在其中顾虑太多,反倒看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若我是外人关注此事,到底这是谁的盘算,怕也好瞧出端猊来。

对了,姑娘,您说要撇干净,那凝珠出去的时候,您也不搭理了吗?林熙当下指尖敲了敲桌子:依着规矩见一面也是应该的,不过既然我要撇干净,那就干脆做到底,不见!凝珠的房间里,血气残留,采薇和古妈妈两人在她跟前,一个动手擦抹收拾着床榻上的狼藉,一个则端着碗汤药扶着她慢慢饮下。

好苦的药……凝珠喝了两口坚持不下去,推了开来,古妈妈瞪她一眼:谁家的药是蜜一样甜的?喝!凝珠望她一眼,蹙着眉:喝了又怎样,反正都已是死路一条,我索性省了这罪吧!古妈妈闻言把药碗放在了床头的小几上,抬眼瞧望着凝珠:你别怨爷,你是个什么出身,你自己清楚,原本安安生生的等着四奶奶生了嫡子,再慢慢的伺候些年头,最终也能锦衣玉食的过完此生,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偏生你有了,哎…凝珠一把抓了古妈妈的手:什么天不遂人愿?那药我次次都喝的,从没敢坏规矩的拉下一碗!我如今有了身孕,那是有人拿我做刀!古妈妈当即抬手捂住了她的嘴:还叨叨?你在院子里苦求的时候,爷是怎么说的你是跟在老侯爷跟前的,知道什么叫取舍,我看你先头已知收敛,还道你聪慧,这会儿你又张扬什么?我,我冤!凝珠拉下了古妈妈的手,抬手抹泪:我更委屈,这般咽下了,就没机会知道是谁害我……古妈妈叹了一口气:知道了又怎样?就凭你这么一个破落的,还能争出个子丑寅卯来?老爷给了你选择的机会,你也聪明知道怎么选,你这般痛快的认了栽,免了夫人的麻烦,老爷的难堪,更免了一场风波,你也算祸福相依,熬出头了。

什么?熬出头?凝珠诧异的望着古妈妈:妈妈你说的什么话,我不懂……,你不懂?古妈妈挑眉:那你倒大义了?是不是大义,我不敢说,我会选择这条路,认下这苦,是因为我最遭罪的时候,进了谢家,老侯爷待我虽不是女儿,却也没当下贱的仆人用过,我的日子比一般人家的小冇姐还过的舒坦,虽然奶奶进门,我成了通房后,有些不愉快,但当权者要的平衡不就是两厢为斗嘛,我在老侯爷身边伺候,早就耳濡目染岂会不明白?我也乐意和那云露不待见,换个天长地久求个安稳,等着有朝一日奶奶能明白我没能争斗的心,岂料…岂料我反倒被人做了棋子,弄出这事儿来!若不是为了那份尊我的恩德,我势必今日就是撞死在院子里,也有弄清楚是谁害我,一证实我无妄想之心,但,我季红就算是罪民,流于贱籍却也是有学之士家的女儿,怎能不报恩?古妈妈打量着凝珠:这么说,你倒是真是高义了。

凝珠转了头:妈妈不必这么言语,如今我已是笑话了,不过您那句熬出头是什么意思?古妈妈眨眨眼:老爷叫我进来伺候你不懂吗?凝珠摇头。

孩子已经拿下,你若留着少不得事情还能再起风云,你死了,便是都安省了只是这件事上如你所言,还有隐情在,所以,—…,在先前老爷问过你怀孕属实你承认后,他便到了我这里,一面叫我去把管事们寻来,一面嘱咐了我,若你识大体知道进退拿下孩子后,送你汤药,保住你这身子和命,若你不知好歹,趁着拿孩子时,便拿去你的命!你是个聪慧的,不管因为什么总之选对了路,现在你就好好喝着这养身的汤药,静候明日的安排而后等出去了,你随着你的话真真假假的死,上一回日后这世上便没你这个人,你也能脱了贱籍去,还做你的季红或是季什么去,再不是凝珠了。

古妈妈的话让凝珠当即顿住,许久好,她使劲的掐了自己一把,然后便jī动的抓着古妈妈言语:我要谢谢老爷,我得谢谢老爷大恩!古妈妈的眉一蹙:才说你聪明,这就糊涂了?凝珠一愣,随即笑了:我喝药,喝药!说着自己端了汤药碗开始喝药,一旁的采薇一脸笑容地言语:我就知道四少爷的心地是最好的。

古妈妈当即转头瞪她一眼:再好,也没你的事儿!采薇一顿,随即低头:我知道,我也不会痴心妄想的,他的眼里没有太多的儿女情长,唯一有,那也是给奶奶的。

古妈妈点点头:你清楚就好!采薇叹了口气,捉着帕子在水盆里涤摆,凝珠已经放下了药碗满脸兴趣的冲着采薇言语:采薇,你能明白就是最好了,咱们这种身冇份,知足才能长久,不该自己的千万别去想,想了就会失去的更多,连仅有的也保不住!你是跟着爷最久的,爷的性子你也清楚,如果有朝一日你能做了通房被老爷收了,可千万别去一根筋的和奶奶较劲儿,她是嫡妻,是不能伤的本!采薇当即苦笑:没这天的,要不了多久,我就要出去了!凝珠惊讶,古妈妈则挑了眉:谁告诉你的?奶奶和我说的。

采薇说着拧了帕子,叹了一口气:哎,这是我的命!我原本以为爷会给我一个容身地,我不求名分,也不求关照,只求在他身边就好,可是,容不下,便只能离,我苦着没关系,只要爷开心就好!爷的意思呢?你没问?古妈妈眨着眼睛。

这就是爷的意思,他半个月前还问过我,是想嫁到农户里做个正经妻子还是去那富贵家里做个妾呢!采薇一边说着一边抓着帕子擦抹着手边的家什。

你怎么答的?凝珠询问。

我说都成,随爷的意思,怎样顺爷的安排,对爷来说好,就怎样来。

采薇说着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笑:能回报他一丝总也是好的。

凝珠的眼里立时盈了泪:这谢府里,我就你这么一个还算交心的,想不到一根筋到这个时候,若是奶奶知道你这份痴,能容了你就好了!古妈妈立时瞪眼:胡说!才教人家知足知本,怎么乱言了?凝珠立时往自己脸上拍了一下:我一时妄言了。

古妈妈瞪着眼还要言语,采薇却开了口:妈妈,不必再来与我言语,其实对于入爷房冇中的事,我已经绝了心了!实不瞒你们,若是以前,凭着豁出命去,我也想要赖在爷的脚边的,可是,奶奶已经清楚的告诉我,不留我的是爷不是她!我本还抱有念想,可这些日子我伺候在爷的身边,爷在书房里,有时作画是奶奶,有时看书也会笑,问起笑什么,说的还是奶奶的事,最近他上心奶奶的紧,以至于午觉梦中,也会有时笑起来,自是又挂着奶奶了,他的心都只落在奶奶这里,就如同我的心只落在爷那里一般,我自然知道怎样做才是最好。

所以,妈妈省了那些话吧,为了他好,我宁可一辈子做个浮萍,由着他的安排,好也罢,坏也罢,都无所谓了。

古妈妈听到这里闭上了嘴巴没说什么,倒是凝珠噌叹起来:我道爷无情,其实爷有情,只是,他的情早已落在一处,我们不知而已。

郎心如铁,无情于旁,痴心一瓢!第一百一十二章 风/流与下流翌日,谢慎严大早上同林熙一道去给父母请安,行礼之后,徐氏便慢条斯理的问了起来:昨个晚上立规矩如何?谢慎严当即作答:已经处置了。

徐氏瞟了一眼一旁当摆设的林熙,冲着谢慎严言语:你好歹是家中的爷们,这远房里的事,处置大可由熙丫头去处置嘛!谢慎严淡淡一笑:她也算初来乍到,我担心她不清楚咱们世家的规矩力度,故而出来处置,也是要她看一看,以后类比也好有个分寸。

谢慎严这般言语,不但把林熙给拉巴了出去,顺道连自己老娘的话也给堵上了,徐氏的嘴角抽了一下,冲着谢慎严就嗔怪的挖了一眼,而后才看向林熙说到:你能指点着固然后,但很多东西总得上手了,才知深浅!熙丫头,你嫁过来,也半年的光景了,这日子也得认认真真的过,是以该你抓的得抓,该你管的得管,就算什么都不懂,也得站出来瞧着学着,这才能成,你总不能把自家的爷们捆住手脚,让他围着你转不是?林熙立时上前欠身:婆母教导的事,熙儿也深知将来还有诸多要学要看的,所以熙儿希望婆母能多带带熙儿,让熙儿跟着您多学点才好!她这般言语,徐氏听来舒坦,当下点了头:你有这份心最是好的,我会带着你的!说罢看了眼身边的安三爷,安三爷从沉默中表态:没什么别的事儿了,你快回去用点吃的,去韩大人那里吧,哦,对了,我那里有幅字画看着似莫真人的真迹,你帮我拿上去叫韩大人给品鉴品鉴吧!说着安三爷起了身,谢慎严自然允诺跟着去了,立时这厅房里便是徐氏和林熙两个人了。

厅房里没了外人,徐氏也自是拿足了婆婆架子的,身子略是松散了一点便看着林熙问道:昨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和我说个清楚吧!……小子,你倒有些担当!安三爷同谢慎严一到院落中,便是冲着他言语:不过,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弄出这纰漏来!谢慎严蹙了眉:凝珠有用药,古妈妈一直有盯着我院里的人,她说凝珠没起意。

那这……爹,您还记得前年年关时,咱们夜里同祖父饮酒时,祖父说的话吗?谢安的眉眼里闪过一抹犀利之色:莫非是……谢慎严点点头:我思量着这上的牵扯不小,而且,我处置凝珠时,有留意众人神情,何田氏不急不躁实不应该,若论她的身份出了这事儿,她便该立时动手处置,可她却一副受惊的样子什么都没做,而后既不求也不站出来,完全想让自己撇清,只可惜越是这样,我越觉得不对,又联想到祖父的言语……所以你把这事儿就此断了?对,以退为进,毕竟还不到动的时候。

谢安点了头:的确动不得,局势为明啊,这个凝珠也算倒霉,你祖父很是看重她的才华呢,这么一来……爹爹不用担心,我该做的都做了,母亲大人比孩儿更会处置,相信很快这件事就能揭过!自然是揭过最好,我就怕你娘一心要培养你那媳妇儿,多事啊!谢慎严一愣,忙是冲着父亲欠身:爹爹快去拦一拦吧,娘那性子向来急,万一真……行了,你去吧,我会拦着的,不过你那媳妇子,也的确得跟着你母亲好生学一学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以后她可是要陪你一起的人啊!谢慎严点点头:我知道,她……可以的。

……这么说,她已经自求发卖出去后再了断?徐氏望着林熙询问,人却淡淡地,眼里没有什么情绪可以给林熙捕捉。

她是这么说的,夫君也准了的,只是虽是出去后了断的确干净的与府中无关了,但是,最后如何却也难说。

既然要来学习,就得让师父觉得你是个好苗子,所以这会儿林熙还是把自己想到的说了出来,毕竟凝珠愿意死,这才她看来是不合理的,谁不希望活着呢?若是她,真到了这个地步,就是做姑子也不想死啊!徐氏扫望了林熙一眼:你能这么想是好的,所以……咳咳……安三爷从后堂传来的咳嗽打断了徐氏的言语,随即林熙听到了公爹的声音:夫人啊,你先来帮我一下,我上次交给你的紫金印章,你给我收去哪儿了?徐氏一愣,当下冲林熙指了下跟前椅子,自己就折身去了后堂。

林熙乖乖的坐在那里等着,片刻徐氏回来,她立刻起身候着,徐氏冲她指点要她坐下,人便言语:我刚才说到哪里了?林熙垂着眼睑:说我能这么想是好的……对,你能这么想是好的,对的,但是,有些事却也得特看,那凝珠能愿意出来死,其实是有原因的。

徐氏说着把凝珠是怎么由千金小姐变成罪民贱民入府的事讲了一遍,最后才说到:轮她的姿色和才学,若是落在别处,少不得最后在瘦马与玩物中徘徊,论及哪一个不都是辱没了门楣的?从我这里出去,自己图个干净抹脖子也好,上吊也好,在外道来,都与我谢家无尤,但这件事我们真就没干系吗?总要领她护着名声的情谊,关照她家中还罚没在别处的姐妹不是?徐氏这般一说,林熙便懂了凝珠的取舍,毕竟她自己遇上这种事已经逃不掉的话,自是索性拿自己换同根姐妹的另一出路了,于是对于凝珠所持的不解也自是消弭了。

所以眼下这桩事,就这般处置了便是,至于为什么怀上了,你可以慢慢的查!熙丫头,你是谨哥儿的媳妇,当初也是我做主要你给丫头开的脸,也许这事儿上,我看着这门心思最重,但我今日把话也给你丢个敞亮,这事上没我的手脚,明白吗?林熙望着徐氏那一本正经的脸急忙应声:婆母这话重了,打我知道这事儿起,就真没想着是您的意思。

哦?徐氏挑眉:怎么说?我是冲喜进的门,彼时夫君身子孱弱,前途未卜,婆母张罗着开脸,也是怕万一无后,多个念想,做儿媳的怎会不懂这香火所继的大义?所幸家门壮硕高风,夫君得福熬过难关,两个通房虽收在身边,他却也爱惜我照顾我,愿用避子汤护着家门的血脉,许我无有庶长子的承诺,这是熙儿的福,而这半年来,婆母身为长者,自是看在心里,从不拦一把,说一句,默许有之,做儿媳的又怎能不懂婆母的看护之意?我真真得了大福气了,怎会不知好歹把这事儿算在您的头上?林熙说着不好意思般的抬了头:说句大不敬的话,就算婆母不待见我,想与我为难,也断不会拿这种事来玩笑,毕竟家族血脉何其重要?尤其如此的厚重家世,更是要千载万年的呵护才成啊!徐氏望着林熙,脸上满是满意的神色:你知道就好,所以这件事竟然处置到现在这一步,就是时候,撒上尘埃,掩埋过去了,只等个一年半载的,都被抛却脑后了,咱们才能来细细算计,看是谁在这后面捣鬼想要坏了我谢家家门的厚重,你说对吗?林熙点头相应,毕竟谢慎严已经早先一步提点过了。

于是林熙就这样在徐氏的身边,听着她开始细数当年她经历过的重重,直到日头高照,肚子咕咕叫时,才在徐氏的笑容里,一脸羞涩的告辞而去,而她走后,徐氏由内堂直奔了相连的书房到了安三爷的身边。

婆婆的瘾可过足了?安三爷执笔作画,见她来便是笑着问话,徐氏白他一眼,直接伸手抓了他的笔:才没功夫和你说这些,我只问一桩:若真是如公爹所料的那般,这么姑息着合适吗?是不是找个别的什么由头先去了那祸根?不能一刀致死,何必打草惊蛇?何况前途未定,万一是那边得道了呢?装傻着吧!那要装到几时?安三爷眨眨眼,彻底松了笔,冲徐氏勾勾手指头,徐氏把手里的笔放下,半趴桌上把脑袋凑了过去,安三爷便与她咬了耳朵:慢则八年,快嘛,三年。

徐氏的眼里闪光:你,确定?安三爷点点头:大哥伺候在御前的,皇上的身子骨他清楚的很,何况,庄贵妃弄得那些东西,都是些坏龙根的药,御史出言拦不住反倒遭贬,这留名谈不上高义,直书又不得效,谁还会吭声?这倒是,皇上不打不杀的贬之,最是言官们无奈的,自然都闭口了,只是皇上正值壮年,身子骨也是很好的,真有你说的……千里之堤都能毁于蚁穴,皇上的身子铁打的吗?那些东西……哼!安三爷说着推开,再次抓了笔,口中竟哼唱着一句戏词:你我只管高坐在旁,慢慢啊观!……徐氏都做了掩埋此事的批示,凝珠当天就被一辆马车拉了出去,东西也未收拾,只与院落中的个别几人匆匆道别。

她走前也曾到林熙的院落前求别,只是夏荷按着林熙的意思说了不见,凝珠在外跪着磕头一个后,便是离去。

当天晚上,古妈妈捏着那布团去了谢家后院的苗圃里,寻了一处临水近亭的一颗树下,将其埋了,她埋好后去了书房见了谢慎严一道,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后,人便退走。

到了第二天上,何田氏开始动作了,作为八大管事的头儿,面对这种纰漏,总得有个交代,于是院房内的整治开始了,而林熙却果断把自己摘了出去,每每何田氏来请示应该怎么整改,怎么检讨时,林熙用不变的笑容和语言打发了回去:田妈妈可是谢家的老人,这些事您比我清楚该怎么应对,且按照规矩来吧,不必问我,一切你看着办吧!于是就这样的,整改的事由着何田氏自己折腾,七八天后,也就偃旗息鼓了。

林熙冷眼看着,默不作声,成日里除了去徐氏那里听她回忆当年或是分享贵妇的八卦外,便是在房里绣着绣图,眼瞅着十四姑娘的婚事就要近了,忽而林家差常妈妈送了消息来,竟是康正隆这位大姑爷因着吏部的传唤上京,即日便会到京城了!林熙听到消息的时候尚在刺绣,当听到康正隆亲自来了,并且即日就到时,手便被针给扎到,刺出一片血红来。

她蹙着眉吮了手指,便冲常妈妈道:我是不是现在回林府一趟?常妈妈摇摇头:七姑娘现在就别回去了,横竖是你大姐夫来而已,今日你不招呼也没什么,何况里面的事,太太和您的祖母会处置,老太太叫我跑这一趟,只是要七姑娘你知道这回事,好给姑爷先打个招呼,毕竟康家是个迟早要面对的问题,明日里摆下家宴时来坐坐,也是希冀着大家和气而已。

常妈妈的话中话,林熙自是明白的,毕竟当日就是她提议借靠谢家来震势虎威的,只是没料到康正隆竟然自己跑来了,那也少不得要走个过场,先把康家稳住让其安生些年岁。

我懂的,妈妈这就回去照顾我祖母吧,至于明日的宴席,我会同夫君一道过去的!只是务必定在晚饭时候,白日里,我那夫婿只怕当差走不开。

常妈妈见林熙这般说了,当下便是告辞了去,林熙差着夏荷相送,自己就这般窝在了桌边,四喜提了茶壶进来准备倒茶,却看见常妈妈已不在,便是惊讶:常妈妈呢?她回去了。

林熙说着把绣棚子放进了篮子里。

这么快?四喜诧异,林熙冲她一笑:不过是打个招呼说大姐夫即日到京,叫着明日我同老爷过去,好一家人坐一起吃顿饭而已。

四喜点点头随即脸上堆了笑:姑娘的大姐是不是一道回来啊?那您是不是得准备点什么东西?她进林府时,大姑娘的事已经过去,何况当日只有内院伺候的才知道,外院压根就没声张,所以她倒是个不知内情的。

林熙的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随即摇头:姐姐身子不好,大约不会跟着吧,行了,这里没你的事儿,下去吧!四喜见林熙似乎不喜,以为是为大姑娘不能来而不高兴,当下也不敢多话,提着水壶给壶里添了些水,便退了出去。

屋里没了别人,林熙便自己坐去了床榻上,脱了鞋,抓了被褥捂着腿脚,人就斜靠在了床头的雕花壁上。

他竟然这就跑来了,明日里还要见着……不,我不能激动,婆母尚且都在教我因势度时,我如今不过一个谢家的少奶奶,挂着一个六品的安人衔罢了,能奈他何?倘若此时就翻了脸,我尚未给谢家生有一男半女,只怕地位也会受损的,还是得先稳住他,让他给我些时日,只要到了时候,我便要他把欠我的都还来!她这般想着,心里舒坦了一些,却是瞌睡因为这么靠着涌了来,便索性连衣裳也没细脱,只脱了外间的罩衣,便钻进被窝里迷瞪去了。

这一眯就眯到了酉时初刻,谢慎严打外面回来,瞧见屋里没人,便绕去了屏风后,但见林熙睡在床榻上,被褥半盖在身上,露着大半个身子,便是无奈的摇摇头凑到了跟前,想要抬手去扯她的被褥给她盖好,岂料此时却听到林熙的口中粘粘糊糊的冒出一个词来:你等着!谢慎严挑了眉,不太确定自己听对了没,他打量林熙,却看到她于睡梦里双眉紧蹙,双手的指头紧攥着被褥,似在角力着什么一般,便是疑心她是不是做了较真的梦,而就在此时,林熙的眉头一挤,人身子一颤,随即竟睁开了眼,痴目呆呆的一顿中急促的呼吸,随即她的眼神落在了谢慎严的脸上,立时跟小偷被抓住了一般的神情,充满了心虚之感。

谢慎严见状嘴角一撇:梦到什么了?林熙眨眨眼,干巴巴的应对:没,没什么。

是吗?谢慎严说着把脸凑到林熙的脸蛋跟前:可我听着怎么不是这回事?林熙抬眼:你听着?对啊,你一直再说梦话啊!谢慎严说着手指勾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你梦到什么了啊?林熙呼吸几下后才做了回答:梦见,梦见遇到一个,恶人,他诬陷我做恶,我争辩不过,最后只能,跳井。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而谢慎严这个家伙又太聪明,倘若她要是强行扯谎,万一与她的梦话不符,道出了什么差来,岂不是反倒寻事了?所以她选择了实话实说,刚才的梦的的确确是她重游了当年投井的一幕。

跳井?辩解不过便跳井?想不到看着挺聪慧的一样丫头,在梦里竟这么笨。

谢慎严说着指尖在她的下巴上蹭了蹭。

笨?林熙一愣,当年她为了林家的名声不被毁掉,不得不跳井,他竟说她笨!怎么你不觉得笨吗?谢慎严说着眼扫着她眉眼里的不悦轻轻地说到:恶人分几种,良心未泯一时冲动的;内心不坚形势所迫的;举止与内心早已堕落不遮的;道貌岸然的……应对他们可不相同,不知你遇上的是哪一种?林熙眨眨眼:道貌岸然的。

谢慎严呵呵一笑:还说你不笨?遇上这种人,你就不该跳井成全了他,相反你该抓住他,用更脏的污水泼上他……我抓住了,我也说了,事实都是他做下的,可是没人信啊!林熙瞪着眼十分的认真,谢慎严的眼里闪过一丝微妙的诧异,人却还是言语:那就更不能放弃,道貌岸然的人爱惜他的名声,若争辩不过已不能让自己回复清白,那就索性承认这罪名然后拉他一起下水,说着所有的坏事都是两人一起,横竖把他扯进来,甚至让他比自己更过分,只要你坏了他的名声,他为求清白,最后也只能证明你的无辜,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可比那实心实意的真小人与一时形势所迫者好处理许多!林熙听着谢慎严的言语一时呆滞住了。

这些年重生于妹妹的身体,她活得每一刻都在努力的修正上辈子的错误,但是她的内心却总认为自己当年死的是为大义,是为了林家和自己最后的坚持,却不想这在谢慎严的面前,换来的只是一个笨字!堂堂世家子弟,世家未来的继承者,一个把规矩和礼节都挂在嘴边的男人,竟然告诉她对付这种人,就要拉上对方一起下水,这实在叫她难以想象!干嘛一副吃惊的模样?你真这样想吗?名节二字难道你不……别乱说,我从来就很在乎的,只是有的时候,你得知道什么叫不破不立,还得知道什么叫以恶制恶!谢慎严说着捏着她下巴的手掌向上一抚,摸上了她的脸颊:你这梦梦的挺有意思,不妨和我细细说说,我好告诉你怎样应对啊!林熙眨眨眼,摇头:不必了,横竖只是一个梦,何况这会具体怎么回事,我根本不记得了。

她说着眼扫到外面的天色,伸手抓下了谢慎严的手:我这小觉睡的,都这个时候了,还是赶紧起来一道用饭吧!当下她掀开了被褥起身,谢慎严便顺手抓了衣架上的罩衣给她,看着她将其套在身上。

林熙穿戴好后,本欲和谢慎严说明日的事,谁知这头一抬起,就看到谢慎严直直的盯着自己,而顺着他的眼光她低头便扫到自己的胸部,立时蹙眉羞涩的侧身:下流!谢慎严闻言一愣,随即呵呵笑了起来:我这又不是非礼勿视,怎算下流?不过是君子爱美,赏鉴一道罢了!赏鉴?林熙抬手护了胸部:哪有赏鉴这里的?还说不下流!谢慎严呵呵的笑着:夫人错了,我看夫人小荷开到几时,这当算风流!说着他伸手抓了林熙的肩,掰着她转了过来,而后直接动手扯开了林熙的双臂,大大方方的看了几眼,而后对着林熙那涨红的脸颊说道:桃花可开了!林熙立时懵住,先前说着荷花所指她尚且明白,怎么一开口又桃花了?桃花又指什么?就在她懵住的时候,谢慎严的身子往下一伏,唇便落在了她的唇上,微微的一个吸吮之后,他冲她轻笑:桃花还是粉色的好,鉴赏不乱心,这开成血色,倒是要乱心了!第一百一十三章 手段谢慎严说罢松了她,自己转身脱了外面的正服,抓了一件常衣往身上套不说,更绕过屏风走了出去喊着摆饭,而林熙的眼光落在了一旁的妆台上,看清了自己那张红霞似的脸,终于明白了谢慎严所言的桃花指的是什么,再回想他那句乱心的话,更是脸颊发烫,羞的低头了。

饭摆好后,烧着脸的林熙出去低着头同谢慎严用了餐饭,饭食下肚,中间也不曾言语,她那烧劲儿才算慢慢淡了,只是临到了放筷子的时候,谢慎严忽然冲她来了一句等一下,便朝外高声说了句:煨好了吧?立刻有人应话,不多时,一碗汤羹送到了林熙的跟前,林熙看了眼谢慎严,丫头也把盖子拿开,里面汤水中躺着炖的烂烂的猪脚一枚以及些许芸豆。

前些日子我在韩大人那里时,听到李兄说起他妹子这些日子的进补,便觉得这春末夏初的也给你弄些罢,免得逢年过节的回去,若是看着没长出些肉来,只怕要怨我亏欠着你了。

谢慎严说着冲林熙一笑:快吃吧!林熙这下去的烧劲立时如同回光返照一般,就凑了上来,当下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举着瓢羹喝了几口,便乖乖的享受了。

这汤大约炖煨了一天,浓香满溢,肉皮子更是烂烂地入口即化,反倒吃起来味道甚好,林熙把这一汤盅解决干净,便觉得肚子已经圆滚滚,口中念到:要是知道有这个,那旁的我就不吃了。

谢慎严冲她笑言:以后日日都有的,旁的也得吃,只是不必吃的那么多而已。

他说着放了碗筷,叫着收拾,两人一道净口净手后,便坐在一旁吃茶。

林熙看着下人收拾这才同谢慎严提起那桩事:我大姐夫不知因着什么事叫吏部传唤,上京了,今日我娘家来人招呼了一声,说着即日就到。

明日应该晚上会设家宴,我们要过去坐坐才好,你,应该可以吧?可以啊,反正晚上也没什么事!谢慎严说着昂了头一副思索的模样:你大姐夫是姓康的吧?我想想,叫什么来着?康兴康正隆。

林熙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嘴快了些。

略是心虚的看了一眼谢慎严,谢慎严却没转头看她,而是手指在太阳穴上轻点了两下说到:想起来了,好像是扬州那边放了差的,吏部两个月前因韩大人接手,对各地方官员都有个轮期上京述职的安排,以备年末的京查,明年好适当的做些调迁!林熙见谢慎严没在意,心中缓了一口:哦,原来是因着这个啊!谢慎严看着收拾的丫头都出去后却突然回头看向了她:你是个什么打算?林熙一怔不知该如何言语,谢慎严见状又问:狐假虎威总有目的。

只是收拾两个侍妾的话,恐怕用不到我谢家的名号!林熙立时记起回门那日她同长桓的言语,他在月亮门外听了个清楚,当下捏了捏拳头:此时不到发力的时候,还得忍,可是,就这么忍着我却又心里不舒服……谢慎严眨眨眼,把脑袋凑到了林熙的跟前:你大姐到底是在还是不在了?林熙闻言心里一惊,心中彻底清楚,当日的话谢慎严真是听全了的。

便咬了下唇低头小声言语:已,已不在了。

谢慎严的手指在桌上划了划:怎么不在的?林熙没法言语,若是没先前的梦,或许她还敢说什么投井的话,可是先前才梦了,她如何敢提?何况。

这到底也是可大可小的事,虽然谢慎严口口声声的言语里,似乎对名节不那么计较到无垢,但这也只是她的猜想,她如何敢赌?是以她纠结了一下后摇头:不清楚,大姐不在时,我还小。

谢慎严看着林熙那样子,叹了口气:你问着兄长可信你大姐的清白,足可见你心里是清楚的,但你今日既然不愿意提,我也不逼问你,只是夫人,每个人有自己的秘密我理解,但是如果你希冀着别人帮你度过关卡,就最好不要用苦衷来遮掩秘密,若是不能知根知底的,这帮助总有限,甚至也可能最后的结果不是自己想要的。

林熙的嘴角抽了一下,这叫做不逼吗?若要真想保住秘密,就最好不要假手他人!谢慎严说着手指在桌上又敲了几下:说吧,希冀如何?是卡着难做,还是哄着稳住,又或者……他是地方官,已做了两任,若是能再许他一任又或者别的什么好处,想来总能商量的。

谢慎严眨眨眼睛:不要想着第三任,要知道,外放管若能做上三任,那便不是一般的人,你若向日后与他为敌,何必把他羽翼送上?还是回头我与他说道招呼,看能在京城里给他谋个差事不!京官?林熙蹙眉,谢慎严见状立时笑了:怎么?地方官在外手中捏权,便不容小觑,可到了京城就只能低头做小,这京官他会乐意吗?林熙有所担忧,这些年,她父亲努力向上冲,也才堪堪追上了大伯而已,足可见这外放官实得是大于京官的,若是在京为官,不能有希望冲上高处,自是在外做官才是好,那康正隆做了两任扬州的地方官,岂会不知好处?谢慎严伸手捋了下自己下巴上的那点胡须:凭他的家世,学识,以及业绩,如今所处便是他仕途的终点,一辈子再跳几个坑,都是如此,他若是个四五十岁的老者,自然京官是绝不稀罕的,可是他也才二十多,未及三十,若我让他有所希冀问鼎更高,你说他会不会稀罕?你?你只是在韩大人身后而已,难不成你说什么官衔就能什么官衔了?只要不是大到需皇上亲自点头的职位,其他的嘛……呵呵,我可真行的!谢慎严说罢冲林熙昂了下巴:要知道,国之重未必在官,而是在,国之肱骨!我谢某不才没什么实权,但是我偏偏姓谢!……翌日中午,谢慎严便早早折回,林熙见他早回还有些诧异。

谢慎严回了一句反正今日无事,她便也不多言,待到未时初刻,两人整了衣冠这便出府往林家去了。

因着先头林熙的意思,林家一早同康正隆知会的是晚上设宴,以至于林熙他们到时,康正隆并不在林府上。

若按照姻亲道理。

其实康正隆来,便可歇在林家的,这也算走亲戚,外人瞧着这一家人也是热络的。

只是不知他怎生想的,昨日到后,人都没到府上来,只差人报了信来,说自己在驿站歇息。

待这两日把事儿办完了,再过来拜见。

林贾氏当即心中闷的慌,只当这康正隆为着当年的事。

还臊着林家的脸,便叫人去说了第二日设宴的话,还特特交代了几个女婿女儿的能来都来的话,于是下人回来时,便说大姑爷说了,明日一准到。

是以林熙同谢慎严回府时,便瞧见了家中人那不安的脸色,显然康正隆的前来是因着什么一点都没遮拦。

四姑娘这会儿还坐着月子,出不来的,那四姑爷不知会不会来!礼数一罢。

林贾氏就靠着软靠嘟囔起来,那意思生怕是谢慎严一个还镇不住。

林熙看了一眼谢慎严,谢慎严当即言语:明达那暴脾气也就祖母您这好性子受得住,我倒觉得他不来才好,要不然没四姨子给拉扯着,还不知要把那位大姐夫怎生惊住!老太太一听这话中捧。

立时面上就笑了:他那性子也真是直生生的不拐弯,文人墨客哪个受的住?罢了,不来就不来吧!当下林贾氏便冲着谢慎严问起最近的情况来,待话语说着说着便顺到了林熙那六品安人的封上来,立时人就跟打了鸡血一般,亢奋不已。

一家人凑在一起说了一阵子话,三姑爷同林馨便到了,依旧是看起来的和美,却架不住两人眉眼下的冷漠在林熙眼中清晰,而临近申正末刻时,六姑爷同林岚也到了,两人进来时,却有些奇怪。

六姑爷堆着笑容满面,一个人冲在前面,林岚挂着笑追着步子跟在后面,就是行礼,也是曾荣先招呼着冲厅中家长言语,林岚跟在后面晚一拍的福身行礼,没了头回来时两人的共同进退,委实叫林熙多看了林岚两眼。

不知这半年里林岚怎生应付那位婆婆的,总之她的眼下浮着青色,显然是操心不少,有些憔悴,而她涂抹的厚实粉层不但没把那点浮青遮住,还让她脸色白惨惨的,再加上她脖颈处因为消瘦而明显的青筋,以至于让林熙好奇,到底这半年里她受了什么罪,怎么成了这个模样?岚儿,你怎么……清减了?到底是自己的闺女,林昌就算是对她恨铁不成钢,瞧着她这般也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只是他这话问的不是时候,六姑爷就在跟前立着,这般问,岂不是有打脸的嫌疑?林贾氏当即剜了林盛一眼,这个儿子就是这点不好,横竖是个没眼色的,若是大儿子在,焉能问出这话来!就是心里再不满意,也得憋在肚子里,拣姑爷不在时才能问啊!林岚伸手扯了扯身上略有些宽松的衣裳:没什么,前些日子受了风,病了一场,因而如此。

林昌闻言这般,自是点点头,此时陈氏急忙冲着六姑爷言语:岚儿自小身体就弱些,做姑娘时,也凉到过,她这一不好的,倒也累得你挂心了!陈氏这般客气,只为不让六姑爷难堪,只是万没想到,曾荣脸上的笑容淡了一分,冲着陈氏言语极为客气的说到:岳母这话倒重了,若是她真有什么不好,夫妻一心的照顾也是应该,只是……话音这么一转,他扫了一眼林岚,屋内的人却已经感觉出明显的不对来,陈氏正欲接话问,林岚却开了口:只是我总这般粗心大意受了凉,害得夫君分心照顾不能用心读书上进,实在不好,今日夫君出门时都说我这般消瘦下来,少不得要被娘家心疼,结果……她说着似是歉疚的看向曾荣,随即手便搭在他的肩头轻摇了一下:是我不好,害夫君担心了!曾荣扫了林岚一眼,终究没再言语,但是那眼角出现的纹路清楚的告诉林熙他对林岚这搭在他肩头的举止有多厌恶。

你知道自己老病着不好,那日后就多多注意身子,六姑爷是个实诚人,你就少叫他担心吧!林贾氏此时说了一句后,便冲林昌言道:这都酉时了,时候上也差不多了,你快去安排人到驿站知会一声,把人接来吧!按说这种时候,该是康正隆自己求上门拜会的,可是康家现在占着理儿,林家输着气,只能做小,自是硬不起来的。

林昌应了一声,当即起身去外安排,林贾氏便冲三姑爷言语道:你们大姐夫过来少不得费些时候,也不必都在我跟前受着的,你们去下棋也好,游园也好,自去乐呵,把这几个孙女先还我片刻吧!立时三个姑爷笑着行礼应声出去,厅内便剩下了林家人兀自寒暄。

三个姑爷在林府的园子里小转了片刻,就在一处凉亭里寒暄,说了没几句后,杜秋硕忽然尿急,匆匆去方便,谢慎严见状便看向了曾荣:我看你适才在厅里欲言又止的,莫不是心里不痛快?曾荣抽了下嘴角叹了一口气:这一个多月我憋闷之极!发生什么事了?谢慎严眼露关心,那曾荣看他一眼后,捏了拳头:你说对了,她不一样,这心里弯弯多了去了,我娘那么不容她,才一个多月的功夫,她就哄顺了,我原本以为能好生过日子,岂料,我母亲瞧她孱弱想说调些药给她吃,结果发现她,她宫寒!不会姨妈就不容了吧?我娘还是心疼她的,想着调,可惜就是请来御医也说寒重难调希望渺茫,我娘只好寻思着弄两个通房,免得误了香火,可才一个月的功夫,她就同那两丫头一起莫名其妙的害病,而后她是憔悴了,可那两个丫头却死了!第一百一十四章 康正隆的讨价大厅了没了几位姑爷,林贾氏当头就冲林岚招呼了过去:六丫头,现在没了外人,你说实话,不会是曾家太太还为难着你吧!林岚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淡淡的回应:祖母不必多操心,不过是老样子而已,没什么,我受的住!她这说话的清冷口气立时兑了林贾氏,她不悦的瞪了林岚一眼:不识好歹,就你这样回话,别说半年,就是一年怕你婆婆都消不了气!林岚冷哼了一声转了头,完全不打岔了。

林贾氏见状也没心情与她多说,转头看到了一旁坐着的林馨,便出言询问:你呢,同你夫婿可还好?林馨苦笑了一下:老样子吧。

林贾氏叹了口气:那药可吃着?林馨微微怔了一下,而后盯着脚面子言语:吃着呢,只是,吃了也白吃,迟迟不见有动静!她说着蓦地眼圈就红了:我没四妹妹的福气!陈氏闻言立刻言语:胡说,你会有福气的,你听我一句劝,心里别老惦念这事,这老天爷最喜欢逗人,你越是想,它就越不给,你那四妹妹是个属猴子的,浑透了的没心没肺,老天爷才逗她给了个来拖着她叫她收敛叫她长心眼呢!你好生吃着药调着补着,心里却得放开,不去想着,到时候老天爷瞧着你不那么念想了,定会给的!林馨闻言看着陈氏:真的吗?陈氏点点头:当然是真的,我可问了王御医的,这是他和我说的,而且仔细想想我怀他们几个的时候,正是忙上忙下的时候。

真没一个是**日求的。

林馨当下似被指点了迷津一般,点点头,脸上的苦色也去了一半。

眼见这两个好着,林贾氏便把眼神落在了林熙处,张口却发现没什么可问的,毕竟她好不好的,谁看不见呢?吃穿用度不用问,夫妻感情,连圆房都还早呢。

问什么感情?而这人的福气也摆在那里的,都六品的安人了,还想怎样?倘若这会儿得的是个四品的恭人,那连老太太自己都不大坐的住了,毕竟她当年也是因着林家老爷子的光耀得了一个五品的宜人,那二品的夫人封则是归属了她的婆婆,林老爷子的娘亲!关于康家的事,你同你夫婿言语了吗?没什么可问的,那就自入正题,林贾氏一脸的期盼:你可答应帮着言语?林熙点了头:提了提。

他说留任地方官还是别去念想,以大姐夫的家世,还是太难,反倒是京城里谋个差方便适合。

京官焉能留得住?陈氏和林熙的想法一样。

当即怀疑,林熙忙把谢慎严那话的意思转达了,陈氏这才不做声,林贾氏则是点了头:这七姑爷不亏是世家子,想的还挺深远,熙儿啊。

你以后在谢家。

做事多动动脑筋,学着点,可也得尽可能的周全,别莽着!是!林熙将才应了声,外面便有了管家同林昌的言语声,虽是不清不楚的却能听出林昌的不快,随即门帘子一挑,林昌皱了眉头的进来:这小子谱可摆的够大。

当真儿在扬州发迹起来,竟目无尊长了!怎么?莫非他不来了?陈氏起身相问。

人家倒不是不来。

而是我差了人去知会,结果人家说和考功司吏长正相谈甚欢。

要晚点到!你说说这不是摆谱是什么?吏部尚之下,司职的便是侍郎为副手,还有几个类似秘的郎中,其下因着职能分工设有四司,分别是:掌考文职之品级及开列、考授、拣选、升调、办理月选的文选清吏司;章封爵、世袭、恩荫、难荫、请封、捐封等事务的验封司;掌文职官员守制、终养、办理官员之出继、入籍,、至复名复姓的稽勋司;掌文职官员处分及议叙、办理京察、大计等事务的考功司,那康正隆来,见得自是这考功司的人!林昌此时说的是一脸郁色,林贾氏却眨巴了下眼睛说到:你恼什么?谁让咱们是欠着的?何况人家见的是考功吏司,这会子上来不就是吏部传唤的吗?人家也算见的正经,就算是有心败咱们脸色,那也是‘名正言顺’!昌儿,你今天最好忍着些,为着你儿子能讨个好人家的千金做媳妇,为着你的几个女儿能在夫家站住脚,也不能叫可儿的事,这会儿爆出来!林昌闻言叹了口气,悻悻的坐了下去,林熙却依然是满心的怒与抱歉了。

.]……半个时辰后,康正隆终于来了。

当他穿着一身常服被引到厅内见林家家长时,她们这几个姑娘都先避讳的去了后堂,就着屏风偷眼瞧看。

林熙轻拨了遮屏的绸帘,从屏风上的镂空花纹里向他望去。

五年的光阴,她已不是林可,并从一个七岁女童长到了十二岁,而他,此时已是二十六的年华,正是风发之时,加之他那副好皮囊,看上去依旧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只是这些年也许是因为外放的缘故,历练了吧,总之眉眼举止看上去都少了那时的轻浮,多少看着有些成熟之气了。

一别数年,大姑爷还是那般的风流倜傥啊!康正隆行礼问了好之后,林贾氏便堆着笑的言语,那口气自然亲切,宛如没发生过什么一样。

康正隆淡笑了一下:老太太就别说笑了,我躲那风流两字都尚且来不及呢!他话中的暗语,立时就像针一样刺了这厅里的人。

林昌同陈氏对望一眼,一个忿忿扭头,一个羞愧低头,而林贾氏到底是经过世面和风浪的,对这句话,完全当没听出味道来,笑着继续言语:这些年没见,两家因着距离。

也的确有些生分了,年初的时候我便念叨着,除去两家的姻亲关系,当年也是很近的门户来着,是以叫长桓写了封信问问,思量着就算有些事阻断了两家的一些关系,却也未必就阻了两家的情谊,你说是不是啊?康正隆点点头:老太太这话在理,只是到底我们现在在扬州。

远了些,累您挂念了!我这趟上京,乃吏部传唤,也算巧了,顺路来坐坐!自然的有些事也就顺带着,想讨个日子!林贾氏笑着点头:是该讨个日子,原本我去信的意思也是叫着问的,不知你们是个什么意思?康正隆眼扫了下林昌同陈氏开了口:我娶林氏过门的时候,才将将双十过一,未曾想出了那档子事。

这些年为这两家的脸面和情谊,我也与人道林氏身子不好,修养静养,可是如今我也双十过六了。

再有几年光阴,可就而立了,膝下却还无嫡子,是以……懂了,打算近日就宣告出来,好早点传宗接代开枝散叶对吗?林贾氏忍着心里的担忧。

保持笑容的言语。

是有这个想法。

只不过,我这人是个重情义的,先下听闻大舅子准备说亲事,几个小姨子又都相继出嫁,似乎这事儿若这时宣告,怕会误了大舅子的婚事,因此嘛,我正为难着呢!康正隆说着脸上挂了一抹犯愁的苦色。

眉眼却在几位家长的脸上扫来扫去,那意思真真儿是再明显不过了—坐地起价。

等着你来讨还!林贾氏见康正隆话已亮出,立时扫了一眼林昌。

林昌便只得堆着笑言语:多谢你为林家计,你这份情我们也会领的,诶,你这趟来京城,先前又见的是考功司吏长,怎样,京察已是无忧了吧?康正隆摇摇脑袋:我在扬州已做第二任,以我的年岁,做那第三任的还没有过的,是以我不敢想,可是家父家母自入扬州后,颇喜那地气候,更与左右邻朋十分投缘,最近这些日子,一想到两年后便得随我离开,就每每叹息,我是真想尽一份孝心,让她们能安乐自在!林家人早清楚康正隆这话后面的意思,可若真论起话事的能力,他林昌尚无这个本事,但好在有两个半的权势之家的女婿,真要插手,也不是没有一点商讨的余地,于是当下他捋了把胡子问道:考功司的吏长是何打算?康正隆摊手:不知,我早上与吏部走了一趟后,下午便在驿站候着,后得了传见了吏长,可说了半天也没见有所动的意向,只怕是难啊!诶,听闻我那几个小姨子所嫁都是侯府之级,不知岳父大人可好帮着言语,给想想法子?这一声岳父大人,康正隆叫来好生自然,可听在林昌耳朵里,却叫他五味陈杂,他强忍了内心一时的酸楚,顺着话招呼道:自是一家人何必两家话,能尽心相帮的,怎能不帮?这不因着知道你来,你那几个小姨子都已协夫而来,只是除了四姑娘,她这会儿正坐着月子呢,出来不得,是以缺了她罢了!当下林昌出言叫了几个姑娘的排行,这三位后堂听声的便一道应着出去了。

当年林可出嫁时,几个姑娘里也就林馨知事一些,自然还能眉眼相识的应对两句,至于林岚,她早对林家从内心就厌恶,更自知自己夫君的家门能耐这里是凑不上半点的,是以只是点了个头,就在一边处着,既不为娘家考虑的招呼,也不管自身与他是否再有亲戚关系,反倒是林熙,原本这个应该最模糊的人,应该最好奇的人,对康正隆倒是正经的见礼一拜,唤了声大姐夫后,随即立去了陈氏的身后,根本没过多打量,却也没轻着乱着礼数半分。

林家的姑娘,相貌不差,康正隆早也知道,只是林熙这个年岁,正是抽条发育的当口,又被谢慎严用心的喂养,不但身材看着略有些圆润,脸蛋更是看着跟熟壳鸡子一般,白滑弹软。

今日里她虽没刻意打扮,却也见着贵气,小小年纪这么裹在贵气里很是惹眼,那康正隆本又是个好色的,自是多看了她两眼,直到林昌不满的咳嗽之后,才收敛的眼神,还口中为自己铺着台阶:我这几位姨子里。

当属这个这个小姨子最是无有印象,想不到这才几年光景,人不但都这般大了,竟还先时就是早于14出嫁的叫做先时为了人妇。

林熙没有打岔,林昌更是挂着笑,略略说了当时的情形所迫,而后林贾氏道了一声还是宴席上言语吧,这才一行人挪去了花厅的饭桌前。

此时林昌叫人去把几位姑爷请来,而林家的几个儿子也都到了。

长桓因着还是散馆,不好觅得时假,是已这会儿才从翰林赶回来,当下也非常识大体的忍着同康正隆寒暄说着等下得多喝几杯的话。

长桓正拉着康正隆言语间,三位姑爷到,那康正隆闻声,便是转头瞧看,待看到进来的三人都是华服加身,相貌堂堂时,便是立时直身。

而待目光落在最是英俊华丽的谢慎严跟前后,人却肩膀向上一抬,自己先欠了身。

你们来了,来。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三姑爷,乃是杜阁老的……林昌坐着介绍,康正隆同人行礼,口中气言辞不断,偏到了林昌一指谢慎严要介绍时。

他却抢了话的上前两步:这位应是七姑爷。

谢家的世子爷吧?谢慎严笑了一下,身子蓦然向后退了一步,欠身言语:大姐夫说笑了,我乃谢家三房的长子,于家门中排行十四,哪里是什么世子爷?康正隆一副说漏的表情,同谢慎严飞着眉眼:瞧我这嘴儿,虽说是迟早的事。

却也不该我这么说的,等下我自罚三杯!谢慎严眨巴了一下眼睛。

冲着他十分直接的言语到:大姐夫倒是个妙人!就您这玲珑心黄鳝舌留在那一地为官委实可惜了,倘若是在京中为官。

兴许三年五载的便能大富贵啊!哈哈!他说完一转身冲着林昌笑言:您说是吧,岳父大人?林昌立时笑着点头:你说是自然是了,来来,大家既然到了,就坐下一同吃酒吧,有些什么也等先喝高兴了再说!林昌立时推搡着康正隆让他坐在偏上手的位置,这样大家才好依序而作,岂料康正隆却忽然一脸欠色:又倒是远亲近邻,这些年在外为官,可比不上常在身边的列位,于这位子,我实在羞赧,坐不得,我还是捡个下首吧!他说着自己就迈步往下首走不说,还口中念叨:你们在岳父岳母身边的挑担可得替我多多照顾他们二老,哦,还得伺候好咱们这位老太太呢!说话间,人磨叽到了下首,抬手一拉椅子坐下了,立时除了谢慎严其他两位姑爷便是嘴角待着嘲意的扫了谢慎严一眼—这位大姐夫选的位置,大家只要按着顺序做过去,自是谢慎严就坐于他身边的,这顿饭打的什么主意,谈的什么买卖,那两位姑爷又不是傻子,焉能不懂?林熙看着康正隆如此急不可耐,心知这货的成熟也不过是仅限于外表而已,当下心中忽而冒出个想法来,今个若是四姐夫也到了,这康正隆会扒拉着哪个呢?庄明达那火爆性子,看着康正隆敢这么挑拣,只怕是会扯着嗓门质问过去:你什么意思,是看不起我吗?康正隆可以这般露骨,但不代表林家人会随着他漠视了规矩,当下不等谢慎严开口,林贾氏便冲着康正隆言语:行了吧,你若坐去那里,是要我这几个姑爷到院外吃饭不成?快些坐过来吧!莫为难了人家!康正隆立时气:老太太,我这是……大姐夫还是过去坐吧,都是一个席面上,酒一样喝的到,倘若大姐夫是怕喝不高兴,大不了,席后我们再干一坛就是了!谢慎严这般说了;康正隆自是顺势应声去了自己该去的位置上,于是众人按身份落了座。

丫鬟们上来伺候净手,净口,而后用餐,第一杯酒下去后,康正隆就过分热情的开始和众人亲近,半点没有先前连门儿都不登的冷色,而看着他的举动,谢慎严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温文尔雅的样子,直到酒过三巡后,林昌同康正隆一道去方便时,谢慎严才转头冲林熙一笑,举箸为她一边夹菜,一边十分轻的小声言语:知道他为何今晚这般热情吗?林熙扫了一下大家,见没人留意自己,忙是小声作答:还不是见到了你呗!自大的人是看不到自己所失的,只有让他知道什么叫没有希望,甚至绝望才会知道得先抓住能抓住的,哪怕是稻草也不放过!谢慎严说着,又去夹菜,林熙则觉出点味道来,最后扫了眼大家后冲谢慎严轻言:该不会下午那个吏长的见面……谢慎严眉眼里满是笑色,冲着她眨眨眼睛:不笨。

说完转头就同身边的曾荣招呼着碰了一杯酒不和林熙再言,而此时林昌同康正隆两个摇晃着身子回来了。

林熙当下偷眼瞧看康正隆,无端端的内心有种舒爽的感觉:怪不得自己那般主动的就谈到条件上来,原来是这样。

随即她又看了眼谢慎严,内心的舒爽变成了喟叹:这就是世家,权贵,当真一句话能叫别人跑断腿啊!第一百一十五章 都察院经历三人立刻应了,林贾氏便满意的回了福寿居,人一交给常妈妈扶进去歇着,那林馨便告罪去了生母那里,林岚没机会见生母,可也不会在这里待着,便言语着去屋里歇歇也就走了,于是林熙便同陈氏一道回到了主屋的院落里。

母亲不必担忧了,大姐夫那般凑着我家四爷,足可见心里的盘算,一时半会儿的 ,是不会傻着言语了。

林熙知道母亲那不能舒展的眉是因为什么,自是开口劝慰,陈氏听了,抓了林熙的手:话是这么说,可是你也听到了,他是一心盘算着再做扬州的官爷呢,我只怕姑爷给他做的打算落了空,人家瞧不上啊!林熙冲着母亲淡笑:您那姑爷可是谢家的四爷,您就别担心了,他一准能叫大姐夫心甘情愿的!明明自己起初都是担忧的,但是今日里这顿饭一吃,她所有的担忧与顾虑都消失了,她清楚谢慎严一旦有什么想法,便会做到好,而她不得不承认。

自己对他的相信与放心。

陈氏见自己的女儿如此斩钉截铁,眉眼落在她身上打量一头后,抬手摸了摸她的耳发:能信着自家男人那就最好,只不过,他是世家子,熙儿你拿不住的,所以日后还是留心一些给自己,莫把什么都付出去,到了跟娘一样。

吃了大亏的陈氏用自己的教训提醒着林熙的留一手。

林熙焉能不懂,她点点头:放心吧母亲,我知道分寸的,何况,我还小,与谢家的事,我不过是个旁听的,列席的罢了,而且我那些嫁妆也耗损不上的。

陈氏一听也的确没话可说,母女两个对望一眼后。

陈氏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林岚她生母的身子怕不成了。

怎么?平日养尊处优惯了,到了庄子上大约过不得吧,再加上孩子那事儿许是伤着了,正每况愈下呢。

前几日我听着她病倒,差人去庄子上瞧看,那郎中回来说,应是熬不过两冬的,只等着耗尽了。

陈氏说着眼里莫名的透着一种伤感,好似往日的愤恨与厌恶全都没了。

只剩下可怜同情。

林熙瞧着母亲那样儿。

知她到底心软,便伸手抓着母亲的手揉搓着:人在做,天在看,做下那么多孽,终归要还的,这也算报应,是她的命,到时。

能这般熬尽去了,倒也算好。

我只怕府里冒出什么流言蜚语来,倒伤了母亲的名声。

陈氏闻言一愣。

挑了眉:这府里自她去了,就安省了,谁还替着她盘算?是不是替她盘算,我不知道,只是觉得,母亲身边也未必就安省了,那位姨娘,母亲忘了吗?陈氏摇头:忘是忘不掉,我也自你告知我之后,慢慢地远了她,可是这几年,我瞧着也安生没见什么事啊,而且长佩读书上还算上进,平日也老实,前两日上她还来同我求告,说给长桓瞅媳妇的时候,也顺带给长佩瞧个门当户对的好相看一二,我才应了。

林熙听着一时也不好说什么,莫非萍姨娘自母亲疏远后,便明白错误改过自新?加之珍姨娘做了例子,震慑或是警告了她,是以她老实下来了吗?捏了捏母亲的手背,她冲陈氏言语:若是她真的相安无事,那是好的,不过母亲还是防备着点吧,虽然我也希冀着您别太累,但防备些总也是对的。

陈氏点点头:这些我省的,你这丫头就别来说教我了,还是多掂量着自己吧,你那房里的两个通房可还安生,没给你寻出什么幺蛾子吧?林熙笑了一下:都挺安生的,前阵子有一个送出去了,屋里只有一个通房了。

送出去了?陈氏挑眉:怎么?林熙凑着母亲的耳朵略略说了那件事,不过她可没说凝珠是被陷害的,只是说那丫头有了孕被郎中发现,正好撞上谢慎严回来,人家就直接处理了,她就是个列坐的,跟着转了一圈而已。

陈氏眼圈立时就泛红:到底是大世家,知道什么叫规矩,知道什么叫嫡庶血统,倘若你爹有这一半儿的清醒,我也不至于憋屈了这些年,好熙儿,凭你夫君这般知事,我便不用担心你了!……母女两个在屋里说了会子话,陈氏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便同她一道出来,刚到花厅院子口,就看到三姑爷同六姑爷两个,竟然在花厅前,就着廊下灯笼下棋,而敞开的厅口清晰可见七姑爷同康正隆正勾肩搭背的搂在一起。

陈氏立时看了一眼林熙,眼里透着喜色,显然是觉得自己的女儿能寻到这么一个肯为丈人家办事的夫婿实在是太有福气。

这个时候,长桓扶着喝高了的林昌从茅厕里出来往花厅里赶,眼瞧到母亲同七妹妹在此,便上前打了招呼,陈氏立时扯了扯林昌的衣袖:老爷差不多了,都这个时候了,他们也该回去了,你去催着出来,我去叫人把那两个姑娘也喊出来吧。

林昌点头应着,扶着长桓进了花厅,陈氏就招呼了丫头去请两位姑娘,下棋的姑爷听了声,立时也停了棋,索性说着彼此这盘棋的得失。

不多时,厅里那两个在林昌的言语下。

笑呵呵的起了身往外走,依旧是勾肩搭背的模样。

谢老弟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我听来实在震撼,你放心,取舍之间我已有数,就按先前说的,还请老弟你多多费心!康正隆搂着谢慎严的肩膀言语亲切无比,而谢慎严没有半分不耐,甚至还很亲热的低着脑袋凑在他肩头跟前:你放心。

大姐夫的事,那就是我的事,咱们一家人,应该的,应该的!等这事儿办好了,大姐夫可要带上我那大姨子上京来,好叫我媳妇不那么念想着!康正隆一顿,随即笑着点头:是是,那必须,必须!此时见他们出来。

那两位姑爷也收了阵仗,大家凑一起说了几句,三姑娘便来了,当下大家凑在一起。

胡乱的这个说几句,那个问一下,就等着六姑娘过来后,三家都可以告辞回去,岂料半天林岚都没到,于是说话的六姑爷便心不在焉了。

冲着一旁的丫头言语:去。

催催你那奶奶,磨磨唧唧的做什么呢!丫头答应着向外跑,将才出去就遇上了过来的林岚,一道折了回来,那曾荣当即就瞪了一眼林岚,林岚忙是赔着不是:适才吃了两杯酒醉了,不觉就合眼眯瞪上了,丫头来催。

应怕乱了发失礼,梳妆了才来。

耽搁了。

曾荣闻言抽了下嘴角,扭了头。

这边林馨便言语:好了,时候不早,我们也得回去了,免得太晚了不好,还是赶紧去老太太那边行礼道别吧!于是大家顺着话一道过去,行礼道别后,也就各自乘车离开,尤其那谢慎严离开时,康正隆还 拉着他臂膀一句一个谢老弟的招呼,而后等人都走了,他倒也满面春风的同林昌和陈氏告辞,至于大姑娘那事什么时候宣告出来,他是一个字也没提。

他告辞后,林昌带着陈氏又到了林贾氏跟前,长桓陪着一道,把席间上的话说了一遍,简单的说,就是七姑爷讲了几个他父辈同僚是如何平步青云发迹的故事—无一例外都是京官起始。

而后康正隆动了心思,一个劲儿的诉着自己的无门无路,口中牵扯着彼此的姻亲关系,于是七姑爷也张口闭口的说着咱们既然是姻亲关系,我必然帮忙,而后欢乐散场。

看来,他是动心了,余下的只能瞧看着了!林贾氏此时放了心,便叫着累了撵了他们回去,夫妻两个从屋里一出来,陈氏叫了人扶着老爷回去歇着,自己把长桓叫到了身边说到:你七妹夫把这事儿稳下来后,你的婚事就赶紧敲定吧,我不想有什么变故的,是以你早做准备,到你父亲休沐的日子,我便叫他去上门提亲,之后你也好去下定求字。

长桓的脸颊上显出一抹不好意思来,他点点头:是,一切都凭爹娘的意思。

长桓走后,陈氏便叫着丫头备水的准备洗漱了歇着,岂料洗漱时,伺候的丫头犹豫一番后凑过来低声说道:夫人,有桩事奴婢得很您说。

泡在水里的陈氏看她一眼:什么事?奴婢刚才去六姑娘的院里请六姑娘,却没见她,问了洒扫,才知道她根本没过去,便以为她是去三爷那里,可到了三爷那里也没见,最后还是问了人才知道六姑娘是去了萍姨娘的院里,奴婢急忙的过去请,才到院子口就听见哭声来着,可等人传话进去萍姨娘却说六姑娘不再她那里,奴婢一时糊涂又说折回去找,却又不知该去何处,正犹豫间,瞧见了六姑娘打萍姨娘的院子里出来,她见奴婢还在那里,便,便塞了一吊钱叫奴婢闭嘴,说她在房里睡着,奴婢一时也不敢多事便应了,可思量着夫人交代过,但凡是萍姨娘的事,都必须什么都讲,这,这才……还请夫人原谅奴婢一时糊涂……行了,你能老实交代最好,我这次不罚你,那一吊钱也不会没收,另外我还赏你两吊钱,下次若有什么你知道的,立时来报,我给的赏钱只会多不会少,明白吗?奴婢明白!好,你听着,想办法去萍姨娘跟前的丫头那里打听六姑娘为何去了她那里,又说了什么,我给你二两银子专问这事,问的清楚,我单给你赏银便是五两,可知道了?陈氏一脸警惕的言语,那丫头立时答应,于是陈氏叫了章妈妈进来,同她说拿赏钱的事,两人便出去了,陈氏一人在浴桶里阴了脸:好会演戏的秀萍,哼,我倒要看看你打的什么算盘!……别看谢慎严和康正隆在林家那是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一回到谢府自己的院子,当即谢慎严就叫着备水洗身,待一身酒味去除,他才舒坦的立在屋里执笔作画,直到林熙也洗了出来,夫妻两个便散着发坐在一处。

今天让夫君受累了。

林熙轻声言语着,送上清茶一杯。

应该的。

他说着接过,抿了一口后,放下了茶杯,抬手拨弄着她那湿漉漉的发丝:放心吧,这边我且帮你稳住了,至少三年内,不会有事的。

三年?按照现在康正隆的情况,还有将近两年的时间就得换地儿,林熙所报希望也不过两年而已,毕竟到了那时,康正隆做了京官就会明白和自己所想不一样,自然会不客气的。

放心吧,我给他安排的那个位置,是个大好的位置,他上去后,怎么也得待上一年才好动作,不会傻的给自己找麻烦的。

是什么官职?都察院经历。

什么?林熙大惊:这不是重权之位吗?谢慎严呵呵一笑把林熙往肩头一搂:不错,此官虽是正六品,却因属于御史台而人见人羡,只是,经历不是谁都能坐的,等到了那位置上真做起来,才会知道自己的斤两,倒是焦头烂额也怪不到我!……两天后康正隆亲自递了帖子想要上门拜访,不过谢慎严没准—而是直接就在吏部得空见了他一面,当日下午,康正隆就去了林家,告别了二老,说得回扬州继续任职,关于大姑娘的事,先放着吧,等日后他到了京城了,再说如何。

他这般言语,林贾氏便知道成了,当即就冲康正隆言语一句:贤婿,我们林家如今也算对得起你了吧?你可得给我们林家留点脸啊!彼时康正隆立时保证:您放心,那两个不懂事的,在我上京前,就处置了,今后保证不会再有这档事了!第一百一十六章 成人了康正隆拿两个侍妾的处置表了态,林贾氏自然顺着这话夸他为两家恩义着想,声称自己会多多敦促孙女婿的关照,于是大家的买卖谈成了,康正隆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京城回往扬州,林昌也做足了样子,叫着长桓亲自送了康正隆离京。

几日后,林昌在和林贾氏及陈氏的又一轮磋商后,终于敲定了长房媳妇的人选,提着礼物去了按察使洪大人家上门提亲。

按察使洪大人人家可是正三品的官,他夫人秦氏也来头不小,是县主之女,总之按照门当户对来说,林家是够不上的,但一来林老太爷有点薄面,二来林家的七姑娘嫁给了未来要继承爵位的谢家三房长子,这不够门当户对,也够了,何况那长桓如今也是散馆,过些年下来,混迹出来,可就能直入内阁,拿个女儿出来投资也很是英明的选择,所以与其说是林家选中了洪家,不如说是洪大人自己透了口气,愿意下这份赌注。

因着这个情况,林昌满面红光的回来宣告着成功:洪大人允诺把自己的三女儿嫁给长桓!于是当晚林贾氏就兴致勃勃的对着长桓一番说教,意思只有一个:虽然这个长孙儿媳不是什么旷世美人,却也体面端庄,大户出身,教养极好,配你不亏,你更捞到一个好的丈母娘家!长桓声声应着由着老太太念了一个时辰,才得回去,回到屋里,陈氏也巴巴来嘱咐了一遍,长桓早听出话中意思,出言表态:今日听祖母同娘亲言语,孩儿明白,这洪氏可能不是什么美人,兴许相貌有些无盐,但大丈夫娶妻娶贤。

只要她是贤惠的,能持家,能孝敬父母与我一心上进,便是最好。

别的,不求。

陈氏看着儿子懂事,使劲的拉着他的手:你是我的心头肉,若是依着以往,我定要给你寻个貌美如花的,可是这些年,我却什么都想明白了。

寻那貌美如花的不如寻那一心持家的,能叫着我儿上进,能把家事弄得安稳,才是正经,想她洪家,按察使的老子,做事更知规矩分寸,再有县主家出来的娘。

更知道怎么叫着规矩,是以我们选的她。

母亲不必说这些,儿子绝无半点埋怨的意思。

儿子能娶到洪氏,已是得了便宜的,岂能厚着脸皮卖乖?陈氏瞧望着儿子,心中踏实下来:除了你大姐,你和熙儿两个都是最最窝心的,我这也算,熬出来了。

长桓看着陈氏,嘴唇一哆嗦,念了一句话来:娘,大姐未必就不好了。

那大姐夫我瞧着也不怎样,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娘就别在念大姐的不对了,在儿子心里,大姐依然是我知道的大姐,纵然任性骄傲。

却也不会不知好歹。

陈氏闻言愣了愣,终究只是叹了一口气:过去啦!……日子一晃就到了十四姑娘出阁的前夜。

谢家设下家宴,一家人吃着饭菜与她说着吉利话,酒后饭终一家人又挪去了花厅里坐着言语,老侯爷看着十四姑娘,抬手召唤,便有丫头捧着托盘走了进来,捧于她的跟前。

丫头,你呀心比天高,我是知道的,只可惜,你是个女儿身,这辈子要想有所成就,便只能指望在你夫婿和儿子的身上。

你那夫婿,是你挑中的,你祖父我帮你长罗着愿了你的念想,剩下的就看你自己,希望你到了花甲之时,已经身披诰命跃在淑人之上,也不枉你那心气了!十四姑娘当下对着老侯爷福身言语:祖父对芷儿的疼爱,芷儿终不敢忘。

老侯爷一指托盘:这是给你压底的,瞧瞧可喜欢!十四姑娘闻言扫了一眼托盘,抬手去了其上蒙布,立时一尊足有臂膀大小塑有十八童子的铜尊显现出来。

这铜尊看在林熙眼里,她实不知其贵重,而身旁的谢慎严微微昂了头,其他人的眼中都闪过一抹羡慕,这足以宣告此物不凡,但是十四姑娘脸上先是出现了欣喜,继而凝重,最后却是一转身冲着老侯爷跪了下去。

祖父如此厚爱,芷儿不敢当,这商十八子尊孙女收不起。

老侯爷呵呵一笑:这东西的确贵重,按理也是传儿不传女的,但是你自小讨我喜欢,我意此尊为你讨下大喜,并叫那老头子知道你从我这里出去,带的不是什么丰厚的嫁妆,而是不输的底气,是我们世家的底气!十四姑娘朝着老侯爷磕了一个头:祖父明鉴,孙女是自愿选了他,嫁过去的,倘若我带着它去,岂不是以门风强压?贤妻也罢,良母也罢,都是要持家助家的,我带着去了,岂不是等于拿了金枝玉叶的乔,反叫他丢脸哽心了吗?十四姑娘这话一出来,屋内几个人变了脸色,尤其是徐氏,当即瞪了十四姑娘一眼,一副恨不得拖她走的表情,老侯爷更是望着她,但几息之后,老侯爷忽而言语到: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还没出这门儿呢,心就过去了,罢了,我还忧心你心高气傲不知服帖,才思量许久取了这东西给你,可是没想到,你竟早早地拢住了心,收住了性儿,好,好啊!既然你不要这个,我还把它归在主库里留着传家,只是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祖父我总得表表心意。

十四姑娘立时抬起头来望着老侯爷:孙女所求,八年前那般,今日也那般!老侯爷的眼珠子转了转,终究点头罢了,就准你进去两个时辰吧,明日你还出嫁呢!说完他冲着安三爷说到:去吧,带她去密云阁吧!十四姑娘当即叩谢,安三爷的脸上则还显着讶色与兴奋,同样对着老侯爷叩谢后,这父女两人便先离开了花厅,老侯爷看了屋中其他人一眼,笑着捋了把胡子,便叫着散了。

林熙同谢慎严一道回往院中,到了自家正房里,林熙便扯了他的袖子:那尊是什么来头。

密云阁又是什么?谢慎严脸上浮着一抹淡笑,眼神明亮:那尊乃是商周之物,谢家祖辈起始之时,便将此物当作瑰宝传家。

世代相守。

传家的东西,祖父也肯给十四姑娘?林熙诧异,毕竟传家,便是传儿的,除非家中无有男丁,女子招赘入门,否则此物是传不到女子手中的。

我十四妹。

看着是娇滴滴女子一位,长得也十分柔弱,可是她心之强,无人能比,就是我,也都尊她三分呢!谢慎严说着一脸的傲色:你看,如此贵重之物,她不求。

只求入那密云阁一道!你问我这密云阁是什么,这密云阁是我谢家之重,是谢家千百年来藏下的书籍孤本。

从竹简到绢布,从拓片到画卷,典籍,经书,画本,残卷,皆有,而此阁,只有谢家家主认可的儿孙才有资格入内观学,并且此阁之物。

不外借,不易主,还不做分家之资,只有历代家主可握,世代相传。

十四妹是女子,本不可进读。

但祖父能允她两个时辰,便是极大的厚爱与认可,这也是她自修之福!林熙听来一时澎湃,忽然觉得十四姑娘有着她所佩服的东西,可是,是什么,她却说不清楚。

……转眼便是两年得过。

八月秋月浸润之时,雷家大摆了宴席,两年前嫁过去的十四姑娘于端午的夜时生下了一个儿子,为雷家延续了这单脉的子孙。

雷家设宴,谢家作为十四姑娘的娘家可没歇着,徐氏大清早就带着林熙过去奔忙,到了午日时,各位宾客所至,林熙便是以嫂子的身份,帮着张罗招呼。

两年里,她猛窜了一节身子,如今同谢慎严站在一起,也不过短他一个脑袋的高度,而她虽然高挑,却并不嶙峋,谢慎严的美食关照,让她虽不若珠圆玉润,却也身姿丰满,胖瘦恰到好处。

忙活了大半日,到了下午宴席用罢,雷家人自己铺着收拾,她同徐氏的忙也帮的差不多了,便去了谢芷的房中歇息。

今日累母亲和四嫂帮忙了。

穿着大红袄子的十四姑娘,束着宽指抹额,一脸娇媚,丝毫没有林悠那为人母后的憔悴之感。

说这些做什么,我同你四嫂子再不帮衬着你,你一个哪里转的过来?雷家没什么人丁,纵然雷敬之这两年仕途渐起,可是就算置下大院子,买了一些丫头,还是宅门太空,忙着张罗这些事,她们在不来帮忙,可就说不过了。

若不是做月子,倒也不至于忙不过来的。

十四姑娘说着将手边的两个盒子拿了起来,分别塞到了徐氏同林熙的手中:让母亲和四嫂受累,这是我特意备下的礼物。

徐氏眉眼一翻,抬手就把盒子推了回去:你犯什么浑呢,我是你娘,你不给我礼,我也会帮,难不成我是讨你礼的不成?再说了,你给我送东西,这不是找着叫你婆婆心里不痛快嘛,哪有拿夫家东西贴补娘家的道理!十四姑娘眉眼皆弯,声音依旧的嗲娇:娘啊,您想多了,这礼与其说是我的意思,倒不如说是我那婆婆的意思,她一早就同我说,雷家少着人脉,咱们谢家能同雷家结亲便是他雷家大福,多少事都是谢家在后撑着,她心里有数,如今累及你们奔忙,她过意不去,可若亲自筹礼,又怕您说见外了,生分了关系,便才叫我准备的!徐氏闻言掩口一笑:你这婆婆倒是个妙人,莫不是你给她贴金吧?谢芷摇头:芷儿才没呢!我这夫家,若论家世,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户,也就清白小家而已,可是我这婆婆为人真诚,实诚,手脚利索又吃得其苦,拉巴着我那夫婿长大,读书,自我嫁进门后,便把持家之事丢给了我,自己回了乡下老家守着薄田,生怕在此累了我这世家出来的儿媳妇向她折腰,我书信请她回来,她也不来,若不是我亲自去了乡下接她来,她还要待在那边的。

她那是给自己长脸呢!徐氏挑了眉。

谢芷笑着又摇摇头:真不是,起初我也有此念想过,可这一年半载的处在一起,有好的。

婆婆便会念着我,但凡费心劳力的,她都自己扒拉了,我看得出她的好来。

娘,女儿嫁过来时,您还有所担心,可眼下,您还担心吗?您女儿我,过得实在舒坦啊!徐氏眉眼里都是笑意:你舒坦就好,反正大胖小子你是生下来了。

我不放心也放心了!说着她瞅了眼在旁睡的呼呼的小小人儿,眉眼里充满着疼爱,末了一转头看向林熙:你呀,到底几时来动静?这都十四的人了,怎么还没见月事?林熙无奈低头,这事儿又不是她想就成的,心知自己的婆婆一日比一日惦记,她也只能受着。

十四姑娘扯了徐氏的衣袖一下。

冲着她言语:您就先疼疼您这外孙子吧,等到四嫂有了动静,来年给您生个大胖孙子时。

您这外孙子就被丢到犄角旮旯里想不起了!徐氏闻言扑哧一笑,抬手在十四姑娘的胳膊上掐了一把:连你娘都拿来玩笑,当真儿是在夫家宠溺过头,没个分寸了。

十四姑娘立时窝去徐氏的怀里蹭了起来,如同一个小孩子,而徐氏的脸上笑意满满,当即指着她说着她还不如那个睡着的小团子。

十四姑娘笑着与徐氏言语,眉眼中偶尔与林熙对上,便是冲她偷笑,林熙心知她为自己解围。

也在那里对她点头示谢。

眼瞧着十四姑娘那越发美丽的脸,再想想前些日子瞧见的林岚,她越发心中唏嘘:这就是命啊!倘若当时林岚肯按照父亲的意思跟了这雷敬之,至少这日子是过的惬意的,纵然要为单传费心,但纳个妾侍入门生子。

就凭十四姑娘口中的婆婆举止来看,也是不会轻贱了她的,那里像现在这般,两头受气不说,自己也得不到半点好。

一个月前,熬了这些年的林馨终于为杜家生下了一个儿子,虽然孩子有些孱弱,但也足够杜家欢乐的,是以大摆宴席为孩子置办满月,她们这些姐妹姻亲的也自然被请去做客。

彼时姐妹相见,林悠大吐苦水的抱怨着会到处跑的儿子是如何闹腾,公爹与婆母又是如何的溺爱,纵然言辞里有些忿忿,却也幸福,而林馨望着身旁襁褓里那个睁着两眼望着四姨妈言语的小家伙 ,自己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笑来,哪怕眼神充满着酸楚与希冀清晰的落在林熙的眼里,她却清楚至少现在的林馨终于从多年的压抑里走了出来,日后也有了期盼与依靠。

而两个还没所出的,便是她林熙和林岚了。

林熙是月事未来,至今还未圆房,这不算她的问题,而林岚,这些年药也吃了,针也扎了,可就是没动静,而曾家太太 起初虽是被她哄了回去,那两个通房丫头一命呜呼时,也真信了害病,反正仵作没查验出个所以然来,然后一年中再进的通房,一个迟迟不见有动静,一个有了又流了后,也不知从谁那里听来了林岚克子之说,就开始对她大为不满,更与年前做主为曾荣直接纳了两房妾侍,而她先下正和两位妾侍较劲,那身形孱弱不说,更是下巴都尖成了锥子,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不但没了原先的美感,反而看起来有些尖嘴猴腮,越发的像那克子之相了。

林熙后来在回娘家听陈氏念叨为长佩所选儿媳时,从她那里听来关于林岚的种种,立时悠悠而叹: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就得担,怨不得我们谁。

陈氏点点头,冲她言语:是啊,都是她娘心思太重害了她,这坏了根,便是这辈子都没得救了。

说着还扯了林熙的衣袖小声说到:其实,香珍几天前就咽气了的,可是眼下秋闱将至,长佩,长宇都在备考,我哪里敢报?只能压着,只等他们考完了,再说吧!林熙当时就叹了口气:哎,但愿将来丧息出来时,长宇能理解您为他的好。

……从雷家回到谢府,林熙便躲回了自己的院落里,换那片刻的宁静。

自入了今年,她十四后,徐氏就跟猫儿抓心般日日不安省了,原先还是不闻不问,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现在除了晨昏定省问安时要问她外,但凡谁家有了孩子儿孙的,徐氏就跟被针扎了一样,立时会叫人来询问她的动静,只把安心等着过日子的林熙,也问的内心略略有急起来。

姑娘,您出去累了一天了,好歹洗洗了再歇着啊!花妈妈瞧着林熙那样,只当她是乏了,林熙却是郁闷的翻了被子嘟囔到:不了,我清静一会儿是一会儿吧,别来吵我了。

花妈妈是看着林熙这些日子怎么被徐氏给闹的心不静的,当下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走了出去,冲着挺着肚子的夏荷言语:这样子不成,还是得找个郎中给姑娘瞧瞧,总不能这么一直闹腾着!夏荷当即撇嘴:真不知有什么好瞧的,我当姑娘那会子,都是要十六了才来的,姑娘也不过十四而已!花妈妈闻言一愣,叹了口气:是这样没错,我都是十五之后来的,可是咱们那会子都没嫁人,不用急,姑娘却是已经做了三年的奶奶了!两人对视一眼无奈的摇摇头,花妈妈便说着明日去请专司妇科这一项的老医女去问问,正在言语间,忽闻房里林熙的传唤声,两人便立刻应声赶了过去,结果一进屋,没瞧见人,床上也是空着,正诧异呢,净房里穿来林熙的声音:快去给我去换洗的衣裳,还有叫人备水,水,热着点。

花妈妈闻言凑了过去:才说叫您洗着,还不干,这会儿倒是身上黏糊不舒服了吧!净房的帘子一挑林熙一脸笑容的走了出来,冲着花妈妈面色绯红:跟那没关系,是,我身上终于来了。

花妈妈一愣,随即笑得跟朵花似的:天可怜见,我家七姑娘总算是成人了!……林熙好生洗了一个澡,换了衣裳,束了那月事带子才卧进主屋对过的厢房被窝里,四喜就跑进了屋里来:奶奶,太太来了!古人女子月事可不似现下的方便,基本上就是窝在床上耗时日的,因为古人的衣裳里,可是没有内裤的,即便是束了月事带子的,依然还得铺在床上,置换着草纸与灰包挨过那几日去,是以此时就算你是主母,也不能歇在主寝里,得搬去客寝,免叫血气冲了男子的方刚,成了触霉头。

于是当徐氏进得房里时,林熙便只能窝在床上欠身行礼:婆母您来了。

我一听到消息自然要来了,我这盼星星盼月亮的,可算等到你成人了!徐氏一脸的喜色,当即坐到林熙身边,嘱咐起月事期间要注意的种种,说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才欢喜地说着:我叫灶房给你炖了鸡汤,好好的补养着,等你干净了,便会为你和谨哥儿张罗圆房的事,你可得好好努力,叫我早些抱上这家孙子!林熙红着脸低头应声,徐氏便满意而去,到了黄昏时分,这两日陪着韩大人忙着人事调动的谢慎严回了谢府,循例先去母亲那里磕头,结果自是知道了林熙成人之事,结果人回到了院落里,望着客寝的门窗便是眉眼含笑,随即钻进了书房,片刻后便叫着丫头给林熙送进来了一样东西,竟是一把檀木圆梳,立时把林熙羞的低了头,不过她手捏到木梳上那并不光滑的刨面后,诧异起来,丫头这才言语:奶奶,爷说了,这是他亲手为您做的!林熙闻言口中当即言语:我说呢,怎么这么喇手。

我以为还要等些时日的嘛!窗外忽而有了谢慎严的声音:瞧着可喜欢,若是喜欢,这就拿出来,我给你刨的光滑些,若是不喜欢,我就再做个!林熙羞的红着脸把梳子塞进丫头手里:快拿出去吧!第一百一十七章 帐前花开(上)虽说这并非她人生头一回经历,但上辈子是上辈子,这辈子的身子就是吃养的再好,初潮也还是不大舒服的,林熙捂着肚子枕靠着几个软垫,就这么在榻上歪着奶奶,庄子里夏麦交上来的租子,我家那口子已经拿去置换成了银票了。

夏荷把铁匣子打开了锁,递交到林熙的手边:一共是三百二十多两银子。

林熙懒懒地看了一眼,斜眼望向了四喜,四喜当即拿过瞧帐点算,林熙便看着夏荷说到:你家那口子不错,这两年庄田的进项总是见长的。

是这两年风调雨顺,我家那口子也不过盯事而已。

夏荷一脸的喜色。

我说过的,做的好的就有赏,到了年关跟前,会多支你十两银子的。

姑娘厚道,麦客下地时,您就给拨了一道赏了。

怎么,你不要?林熙眉眼透着笑:你要大方我没意见,可也得想着你肚子里的小家伙啊,就当为他攒媳妇本吧!夏荷立时红了脸:姑娘给赏我自接着,就是不知道是攒的媳妇本还是嫁妆。

林熙冲她笑:我听花妈妈说,你怀相不错,会是个儿子。

夏荷笑着摸了肚子:那就借奶奶吉言了。

林熙抬手捉了几张草纸灰包进了被窝,眉毛一抬:诶,那些婆子事爷儿的,还往咱们那边跑吗?自前年姑娘要咱们冷淡着瞧着后,那些人吃了几天冷餐粗饭就没出现了,不过,总是一到了庄稼收和种的时候,就来这里瞧望。

我家那口子但凡问,她们只说看看,不言其他,至今不说跑的多勤快,但这两个时段里总是隔三差五还是要来一道的。

林熙鼻子里哼出一声来:看来是想和我磨性子,看谁趁得住气呢,甭理他们,就这么耗着!可是姑娘,您这么耗着总不是个办法啊。

我家那口子问的清楚,她们那些都是侯爷夫人底下出来的人,您原先多少岁,能装小打混,现在可都成人了,还能混着吗?林熙一撇嘴:我才十四,就一定算大的了?正经路数的,这个年岁也都没见得就出阁了呢!再说了,这事上,我先下是没法讨明白的。

若因着此事去问到老太太跟前。

人家怎么处置,我都落不到好,可若不问,顺着她们。

我倒不是被捏着了?我呀还是装什么都不知的混着,等我几时跟你一样挺着肚子了,再把这事儿拿出来说道吧!姑娘是真忍得,想我当初跟着姑娘过来时,叶嬷嬷还弄了我过去叫我一定记着姑娘犯冲时拉上一把,结果哪里有姑娘犯冲的。

竟是我心急了!夏荷说着笑了起来。

这边五福挑了门帘子进来,手中拿着一封信笺:姑娘,林府上捎来的信,说是庄子里带上来的。

林熙闻言一愣:庄子里……是嬷嬷,快,拿来给我!五福把信笺递上去,林熙立时拆了瞧看,但见纸上其字狂草如男子笔墨却偏是她熟悉的字迹—那时练字,叶嬷嬷虽各种字体都曾写过。

但赠予她的教导书卷无不是这种狂草之体而写,而且总有些字会漏掉一些比划。

如同别字。

来信的内瓤只是一页,短短三行字,字迹狂草已不见别字:天属秋临冬,虽有雨至,已然燥热干火,需小心将养,最宜在家温汤。

林熙念完了这三行字,人却发了懵,一旁的夏荷听着直眨眼:然后呢?这就没下文了吗?是的,没了,就这么些。

林熙本能回答,人却依然是懵的。

这叶嬷嬷有意思,两年多里姑娘惦念着去了多少封信,都跟石沉大海一般没个回应,就是姑娘要去庄子里瞧看,人家也一早叫人说着别去,如今姑娘真不去了,她又来封信关心起来,怕是这半年里见姑娘不亲近着,心里不踏实了吧?你说她没事拿的什么乔,有意思吗?四喜在旁不满的发着牢骚,毕竟自己的主子惦念着,人家叶嬷嬷却不领情,她瞧着早是一肚子火气,这会儿自是不客气的揶揄着。

林熙闻言立时冲她瞪了过去:别胡说,嬷嬷那般冷着并非是拿乔,她只是不喜欢那些虚的。

虚的?姑娘对嬷嬷哪里就虚过?四喜不满言语:逢年过节的念着不说,时不时的还要咱们太太多照看着,哪里是虚的?林熙当即撇了嘴:你呀,不用为着我打抱不平的,我都没恼,你恼什么?我自小是受嬷嬷教导的,她那性子就是如此,有什么说什么,没事也懒得交道罢了。

那这会子她倒想起交道了,又算什么呢?巴巴的教着姑娘将养,可这些道理,我们伺候的难道不知吗?林熙闻言低头瞧着手里的这页信纸挑了眉:她应是想着提醒我什么……四喜当即要开口,夏荷却抬手扯了下她的袖子冲她摇头:闭上你那嘴吧,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我们都知你是护主忠心的,可你也不能希冀着别人得和你想的一样不是?再说了,姑娘都说没什么,你还忿忿什么?去,好好算你的帐,好等下入库!这笔银两是她家男人照顾的庄粮进账,为了避嫌,自是要过四喜一道手的,加之她现在挺着肚子,要不了几个月就得窝在家里生产,之后还有月子,奶日的要过,总不能叫姑娘没个体己的守着库,这才把四喜拉巴着操心这事,可这丫头,心眼不小,人也过于精明,有些事上总是想的太过,倒叫夏荷忧心。

五福,取纸笔来。

林熙此时开了口,五福立时准备,不多时把纸笔摆在了榻上的小几上,林熙捉笔答了:劳嬷嬷挂心。

熙儿定会注意身体好生将养,于家温汤,还请嬷嬷也注意身体,来年等您兴致高时,咱们一起瞧春景。

林熙放了笔,五福便吹了墨,装于信笺匆匆的拿着出去了。

屋内一时安静,只有四喜拨弄算筹的声音,而林熙则盯着叶嬷嬷那封信。

目露一丝不安之色,夏荷见林熙面色不好,凑上前去:姑娘您这是……林熙眨眨眼,伸手揉了下肚子:没什么,不舒服而已。

她说着却伸手把那封信塞去了软靠之下,闭上眼一副假寐之态了。

……第五日上,林熙终于干净了,沐浴净身之后,搬回了主寝。

徐氏听到丫头所报,高兴的叫人送了一只合欢枕。

一对鞋垫和一叠子素白锦布来,这叫着圆房的意思可是再明白不过了。

林熙羞着脸的接了锦布,由着方姨娘把那合欢枕摆在了自己的床头上,而后人被请到了床上坐着。

由着方姨娘脱了她的绣鞋,把那对鞋垫抽换在了她的绣鞋里。

太太可等着您和四爷的好消息呢!方姨娘放下绣鞋在脚榻上便笑着离了去,留下林熙红着脸望着脚踏上的鞋中鞋垫在那里烧呼呼的。

那鞋垫子正中的绣图,乃是一男一女的春GONG图,搂抱交合起着引导之意,只是她又不是没经过人事的。

还需要着参考揣摩的。

当下便红着脸的赶紧把锦布放下,穿上了鞋子。

舒出一口气,转头再看看那合欢枕,再看看锦布,这心里不自觉的就想到了谢慎严那张愈发好看的脸,心中立时就晃荡起来:今夜便是了吗?……饭菜摆在桌上,酒杯更靠着酒坛,二十年的女儿红只为让今夜更加的美。

林熙穿着大红色的绣双鱼裙裳斜身坐在桌前的椅子上。

此刻她绾着朝云近香髻,侧插一只凤头钗。

正面用一把檀木圆梳相固见饰,正是谢慎严为她打磨后的那一把。

姑娘真好看。

咱们老爷回来,一定会看直眼去!四喜瞧望着林熙那美艳妆容同身边的花妈妈言语,花妈妈笑着点头:那是自然,咱们姑娘那可是娇花一朵。

林熙瞧着她们两个这般言语,红霞立飞于颊,偏着头说到:好歹你们还是我自己带来的,何苦羞我呢!姑娘这话说的,我们哪里是羞您,是替您高兴啊!就是就是!四喜响应着花妈妈的言语,捂着嘴的笑着,此时五福走了进来,花妈妈立时冲她言语:怎样?姑爷可回到府上了?五福摇摇头:还没见人呢!我问了管家,管家说,老爷还没从吏部出来呢!什么?花妈妈一愣看了下外面的天色:这都黄昏了,怎么还没出来,以往再忙,这会儿也到府上了啊!林熙闻言抬头言语:花妈妈您急什么啊,这京察已起,吏部要对官员升迁置换的,有的忙!他这个时候还没出来,也正常。

得,咱们姑娘可不急呢!四喜闻言笑着搭茬:那老爷现在还没出来,这菜要不我先收下去给热着?花妈妈点了头:对对,还是先收着热着吧!于是四喜喊着五福叫了丫头收菜,一顿忙活,眼瞧着饭桌上转眼只剩下酒和碗筷,林熙的心里莫名的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虽说这些日子姑爷都是黄昏才回来,可到底今天不一样嘛,怎么着也该早些!花妈妈嘴里嘟囔着拿了剪子凑去了灯火跟前,修着烛芯。

林熙看她一眼,无奈的笑着摇摇头。

……姑娘,时候不早了,要不,您先用点点心?眼看着都戌正时分,谢慎严还没回来,花妈妈怕林熙饿着肚子,端了一叠才蒸出的桂花糕送到了她的面前。

没事,我不饿。

林熙摇摇头,随即继续低头看着手里的书卷,这般静静的等着。

眼瞧姑娘这么候着,花妈妈不满的嘟囔起来:真是的,这都什么时候了,前面怎么还没动静,不成,我去瞧瞧!她说着把手里的盘子往四喜手里一塞,自己就奔了出去,林熙抬头看着晃动的珠帘,眨眨眼,又低头瞧看去了。

她看似不急不躁的等着,其实内心并非如此。

起先她是羞涩的,毕竟今夜的意义不同,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日落西山,月出云端的她反而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但这种念头她不敢有,是以她抓了本书努力的压着自己的心神,力求安宁,可无端端的却又想到叶嬷嬷那封意味深长的信笺来,这心更加的不能安宁了。

四喜五福,快,快去把饭菜弄出来!才出去的花妈妈快步折了回来,脸上透着笑意:跑腿的回来了,说爷的马车正往回赶呢!林熙闻言,内心舒出一口气来,便是笑着翻书,等到饭菜上桌时,她的肚子闻着香气很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

快吃个垫着吧,免叫姑爷回来听见!花妈妈笑着给林熙再次捧上了桂花糕,林熙这次没推辞,取了一块塞进了嘴里,一面享受着清香的花味,一面等待着同父母磕头后过来的谢慎严,可谁知这一等,则是足足等了一个时辰。

当谢慎严一脸凝重的回到院落时,但见主屋里灯火通明,才似回神一般。

院子口上等着瞧的花妈妈见是他回来,立时言语:姑爷哦,您可回来了,奶奶可等了这许久呢!谢慎严脸上闪过一抹抱歉之色:今个事太多,误了,她用了餐饭了吧。

花妈妈摇摇头:没,一直等着您呢,我这就去叫人去把热好的饭菜送进去!花妈妈说着引在前头,动手掀起了珠帘进去,刚要张口,就看到林熙坐在饭桌前,抬着胳膊撑着脑袋,迷瞪上了。

花妈妈见状扫了一眼身边的谢慎严,十分不掩饰这份不满,谢慎严当即冲她摆了下手,花妈妈便扭着头出去了。

谢慎严迈步走到饭桌前,轻手拖了绣凳,让自己坐在她的跟前,抬眼扫望着林熙这瞌睡的模样,却瞧着她粉面春容的,不觉就抬手摸上了她的脸。

嗯!触摸让林熙受惊,立时睁眼醒来,眨巴两下眼睛看清楚是谢慎严时,忙时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岂料谢慎严的手指滑到她的下巴上,往上一勾,让她望着自己,冲她言语:累夫人久等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帐前花开(下)林熙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没,没怎么等。

她低下头,十分不好意思抬手蹭着脸:倘若没睡着,自己也算是等的,可现下自己睡成这般怎好……谢慎严的手指勾了勾,让她再度抬起:饿坏了吧?林熙摇摇头:你呢?本是极饿的,还好在祖父那里垫了点点心,等下一起用吧!说着他松了林熙的下巴,抻展了双臂,林熙立时忙着给他换了便衣,这边花妈妈也招呼着人端了吃的进来。

菜在炉子上煨了几道了,怕是味重。

花妈妈做着提醒,却难免话中是个责怪的意思,林熙听着忙是看她一眼,谢慎严便笑着言语:今日是我的错,忙的把什么都忘了,害你这般苦等。

林熙笑着摇摇头:你忙的都是大事,我不过晚点吃罢了,无妨这夫妻两个都不计较,了花妈妈自不会没事寻事,瞧了眼姑娘那红色的袍子,便自觉招手带了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连伺候吃饭的也不留了。

屋里一没留人,林熙便率先红了脸,为了掩盖自己的窘色,她一面抬手为谢慎严布菜,一面相问:今天到底忙什么,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谢慎严抓起酒壶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抬头喝下后这才言语:这阵子忙着京察本就事多,谁知道跟头上事儿落事······他看了一眼林熙,冲她一笑:算了先吃饭吧,回头再和你细说。

林熙点点头,两口子便一起用餐,谢慎严大约为表歉意,倒也给林熙夹菜不少,可人饿过头了,并没多少食欲,加之一想到今晚的意义,林熙心里莫名的有些惴惴自然这饭菜就没吃下去多少,最后还是谢慎严见她这样,干脆将酒坛子破了,把酒倒入壶中,继而一抓给两个酒杯满了酒,继而冲着林熙举杯:走一个吧!林熙双手捧了酒杯,与谢慎严相并,继而饮酒入喉,这凛冽的酒水若说在谢慎严的口中是醇香,那到了林熙的嘴里就是辛辣了。

瞧着她眼泪花子涌出来谢慎严笑着抬手去抹她的眼:你呀你,这可是上好的女儿红啊!林熙低了头,将把酒杯放下:再好也没用,喝不来。

谢慎严闻言抓起酒壶又给林熙倒了一杯:没有什么喝不来的,多喝几杯,你就喝的出滋味了!说罢又给自己满上,拉着林熙对饮。

林熙对酒无多大的爱好,但谢慎严倒酒她又怎能推?结果陪着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后包着眼泪红着脸颊,盯着谢慎严死死的瞧就是不说一个字,但要是谢慎严给她斟酒,不等谢慎严开口她就会抓着酒杯往嘴里倒,俨然已经喝高了。

眼看林熙已经不会等自己碰杯,谢慎严无奈的笑了笑,放下了酒壶,自己抓了酒坛子竟就那么仰头喝了起来,七八口下去后,酒坛子见了底,谢慎严意犹未尽一般搁下了酒坛子就昂着头准备再喊酒可扫到林熙那红彤彤的脸颊和直勾勾的眼,他却顿住继而抬着手就往她的脸上摸。

等了三年,你可是花开了。

他轻声说着,手指在她的眼角眉梢上游走,林熙似乎讨厌他的手指阻碍了自己的视线,抬手一把将他的手抓下,双眼还是直勾勾的瞧着他。

你,看什么呢,这么专心?他一边问着,一边伸出另一只手去摸她的脸。

看你。

林熙说着脸上漾出一抹笑来。

谢慎严的手指点在了林熙的鼻子上:那看到什么了?林熙眨眨眼睛,使劲地摇头,继而言语:除了好看,什么,都看不懂。

谢慎严闻言一愣,随即笑着言语:可我觉得,还是你好看。

他说着手指从鼻子往她的唇上滑,岂料林熙此时正好伸出舌头来舔嘴唇,结果舌尖带着湿热直接添上了谢慎严的指尖,谢慎严的身子一抖,随即喉结一个上下,那手指尖便直接探进了林熙的口中······林熙喝高了,她双眸里除了闪光之外,更有迷茫之色,谢慎严的举动,让她懵了,她几乎是本能的把那指头嘬了一下,结果就如同点了火引一般,谢慎严直接抽了双手,继而一个起身弯身,便把呆呆的林熙给抱了起来,直向屏风后去。

纱帐层叠悬挂,红色的床铺上显眼的摆着醒目的白布和那合欢枕,谢慎严的眼扫过它们再看向抱在自己怀里的林熙,他的猛劲立刻收敛,温柔而轻巧的将林熙置在了床上,而后抬手勾起了林熙的宽袍衣襟,从胸口直顺到脚踝处。

轻取绣鞋,再取布袜,当那白皙的脚丫子被他大掌握住一半时,林熙的鼻翼里发出哼鸣,随即自己缩了脚,一副娇嗔的模样,鼻音浓浓的言语:嗯,痒。

谢慎严看着林熙那娇媚的模样,只觉得自己压抑的火在升腾,他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脱去了自己的常服,鞋袜,而后才躺到了林熙的身边,直接拥了她,将吻送上。

他的吻,深浅不一,时而在额头耳垂处轻点,时而在脖颈锁骨处深吮,林熙迷瞪着双眼,身子软绵绵的躺在那里,这会儿的她只知道自己像一朵云,飘忽忽的。

在这样的飘忽忽中,她不知行径了多久,当胸口处一种似痛似痒的感觉涌上来时,她撑着自己的眼,努力的抬头瞧看,可瞧见的只有黑色的瀑布,她探手摸过去,手指插入了他的发中,他则从柔软里抬头瞧望,四目相对,林熙瞧看到的那一双眸子带着情YU带着爱恋更带着炙热,立时她像被烫到了一般,身子打了个哆嗦随即她感觉到了凉,这才发现,自己大半个身子,已经与衣物分离。

霎时,小腹窜起一股子酥麻,那久违的感觉清楚的提醒着属于她的YU望,下一秒嗓子里便不受控制的发出了音符。

这音符便是邀约,一直努力压制自己YU火的谢慎严像是得到了准许一般,立时双手滑向了她的腰间。

-裙面被扯开亵裤被退下,随即它们纷纷落于地,当她不着片缕的躺在红被中的白布上时,那一身雪肌在屋中有些黄的灯光下粉中可见剔透,如宝珠一般莹润,如膏脂一般凝谢慎严的唇落在了她的小腹上,随即他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褪了个干净。

他伏在她的身上,亲吻,ROUCUO,吸SHUN只弄得林熙的嗓音哼鸣不断,如同敲响了战鼓。

当那炙热的坚挺抵着她的SICHU,想要找到入口时,林熙那模糊的意识有了一秒的认知,然后这一秒之下是他的探入。

啊!痛感袭来,那份炙热,那份壮硕,叫她皱眉飞泪,她下意识的紧紧攥起了手指,却不知自己的指甲已在他的肩头留下了痕迹。

那弓起的身子那流淌的眼泪,宣告着她的痛,谢慎严皱着眉停下了动作他强忍着那种紧窒的感觉,不让自己再动一下。

好半天,林熙的腰身才缓落于铺,谢慎严抬手抹着她的眉眼,轻声言语:忍忍就好了,我会慢慢的。

他说着,慢慢开始了动作,一点点的等着她适应。

很快林熙的眉松开了他才舒缓了自己的眉。

他搂着她,将动作加大将速度深度加码,慢慢的帐内充斥着林熙的欢愉之声与那木床咯吱咯吱的低语声交相辉映。

纱帐半垂,床铺凌乱,薄被下,两具CHIhUO的身子紧拥在一起。

也许是疲惫,也许是酒醉,林熙倒在他的臂弯里呼呼地睡着了。

外面已是秋日,而室内的意却是那么的浓。

谢慎严瞧望着她,嘴角勾着笑,眼神落在她的眉眼上,而手指轻轻地抚弄着她的脸颊,许久后,才轻声言语:幸好在船上你没犯傻,要不然……他叹了一口气,将唇印在她的额头上,而后才躺好,将她紧紧拥着闭上了眼睛。

不多时,床帐内只有两人熟睡的呼吸声。

刚进寅时,林熙便习惯性的睁了眼,她呆呆的看了看床顶,才转头看向了身边的男人,结果身边那张美颜的睫毛一动,随即睁开,林熙下意识的立时闭眼,却是晚了,那一副装睡的样子看得谢慎严一笑,舌尖就扫了林熙的唇:还没醒的话,我不介意清早再品一次美人香。

林熙的脸当即泛红,随即脑袋就往一边扭,结果被谢慎严把脑袋扳了回来,只能羞答答的往他怀里埋。

谢慎严的脸上满是笑意,他伸手摸弄着她的头发:凡事总有第一次,习惯了就好了。

林熙闻言更加的往被窝里缩,结果钻的太深,手肘碰到了坚挺的某处,立时惊得她又钻了出来,而后趴在床上,把自己的脸往床铺里埋。

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日后你都不打算给为夫看你这张脸了吗?谢慎严说着把林熙翻了个,继而在她的脸上一吻,然后瞧着她死闭着的眼说道:好了,你要害羞那你就歇着慢慢害羞吧,我今日还有的忙,可起了!他说罢便松了林熙,撑身坐起,林熙闻言则睁开了眼望着他的身侧轻言:今日不是休沐的吗?怎么,你有约?谢慎严转头冲她一笑:休沐是没错,可吏部歇不下,我也歇不下。

林熙闻言便也起身,捞着衣服往身上套:怎么今年的京察忙成这样?当初你跟着韩大人时,正逢新一轮的安置调任的,也没见如此忙啊!谢慎严穿套着衣裳:那时韩大人虽然成为了首辅,但吏部本就是他的下辖,熟门熟路的也没什么变动啊。

变动?林熙挑了眉,随即明了过来:可是韩大人他要致仕了?谢慎严转头看向林熙:知道我昨个为什么回来的晚吗?前日里韩大人的母亲差点就过世了,那御医救了人回来,这气虽是又喘上了,但人已经熬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已断她出不了这个月了。

他母亲若是过世,韩大人自是得丁忧的,而眼下又是京察调换的时候,皇上又遴选了新的人手接受手部,我们这些帮衬的便得跟着一起转,除了原本要做的,还得理顺接壤的哪里得闲的了?怪不得你昨晚会在祖父那里迟迟不归,看来大伯也要荣升了吧?韩大人要丁忧,内阁里的几位自是要依次向上,虽然照道理,进了内阁就是排资论辈,于谢鲲之前还有好几位,可是这户部一早皇上就丢给了谢鲲兼着,摆明了内阁首辅是定给他了,就算内阁的选拟是内阁自己的意思,但最后批准的还不是皇上?其他内阁又个个老奸巨猾一肚子城府的人,没谁会不开眼的想和皇上对着干非去首辅的位置上蹲两天的,毕竟你蹲上去了,皇上不乐意就会拿着芝麻大的事当西瓜的收拾你,把你扒拉下来让位,你那不是自找苦吃嘛!是以林熙一早就在谢慎严当年的言语里明白过来,这会儿也知道应是大房要分家的时候到了。

没错,昨晚就是为这大伯的事,说道的久了些。

谢慎严说着趿鞋起身:月底的时候,这事儿就会落下来,到了年初,大伯就会自立门户分出去,到了那时,祖父自会向验封司报备,我爹便会为爵位相袭之人,而我,就由谢家三房子弟变为谢家未来的世子,你也就是世子夫人了。

林熙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谢慎严冲她笑:我还没说,你就知道了,这甚好。

林熙低了头不言语,倒是谢慎严抬手搂了她的肩头:别想太多,不懂的就和我娘学就是,反正是个世子夫人又不是侯爷夫人,倒不必太紧张的,何况我父亲身子极好,等到我能继承的那一天只怕是七老八十的时候,你跟着我娘学个四五十年也总能出来的。

林熙无语的看了眼谢慎严,抬手把腰带塞了过去:是,我一定争取在六十岁的时候学出个皮毛来!第一百一十九章 年关惊变(上)一个人在官路上除了讲究实力也得讲几分运气,韩大人显然是运气不够的类型,熬到了六十一上才做了首辅,干了还不到三年,母亲就撒手人寰,于是不管他是内心真的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得痛哭流涕的磕头上书以请丁忧,而后皇帝陛下十分走形式的挽留了一道,在他上书第二次恳求之时,没有任何意外的批准了。

与韩大人背运相反的便是谢家大房谢鲲了,知天命入内阁不说,直接前辈们主动让位,那联名推举的折子一天一道,三天后,皇上下了旨,准了,于是谢鲲成为了内阁首辅,而半个月后,封爵的圣旨就传到了谢家谢鲲得封柱国。

爵挂侯列,待同郡王,自立门户,后代世袭之,称护国侯。

圣旨一下,谢家自是门庭若市,而有了这圣旨和赐下的宅子,分家一事便也定于年关之时一和和乐乐的过一个团圆年,年后分家也不冲撞。

于是谢家大房太太忙着打点新的宅院,而三房太太徐氏则忙着接手。

林熙这个才转正的谨四奶奶自然跟着跑,结果忙忙闹闹的刚进十一月,谢家大房的新宅子就收拾利索了,于是在十一月初八的这天,谢家府上的老老少少并着谢家的亲戚们便被齐齐邀约到了谢家大房未来的府宅做客,也算先踩踩门槛,聚聚人气。

林家上下也应着邀约,齐齐的来了,由于林熙未来的地位变化~,这次林家得到的招待程度规格也自是不低的,不但全家上下被招待的周全,就连陈氏也都被徐氏手拉着手的带进了后花园里的百花厅中,参加了只有绝对显赫身冇份才能参加的坐谈会。

这权贵之家的贵妇人们个个都是机灵的主,眼见陈氏迈进了属于她们的圈子,自然明白这之后表达的意思,于是众人客套的与之言语,所幸陈氏出身并不差,又得过叶嬷嬷当年顺带提点过,倒也应对自如,不卑不亢的很得贵妇们的喜欢,于是在御花园里游戏玩耍了半晌,忽而大房太太薛氏亲来相邀,说着在馆堂里备了瓜果,叫众人歇歇脚,稍晚好去搭起的戏台子跟前听戏,众人这才互相牵拉着说笑的挪了过去。

到了馆堂口,陈氏退后半步跟在徐氏身后,眼瞧别人如何,而后她才迈步进入瞧着如何,刚刚坐定便听到了男子的声音,一愣之下不觉大惊,眼见跟前的妇人们都十分淡定,她便也保持着微笑不变,同大家一道坐在那里,而后趁着吃茶用果的功夫,四处留意,细细瞧看,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像她林府,遇上大客临门,或是亲朋聚众,都是男女各处一厅,外在外耍,内在内叙,而这馆堂却不同。

这馆堂,实际是个两面的堂厅,冲内的一面内妇女家眷所在之地,正中置着高排罗汉榻背靠着硕大的木质屏风,而其两列陈着冇四张大椅子夹着小几,两两相对;冲内的西侧一架矮排罗汉塌,以及六张椅子,东侧则是一面长身铜镜,一对宽背椅子伴着小几。

这些家什皆是红木所造,满是沉稳见喜,举目望去,椅背雕刻着祥云嵌满玉石,那脚踏处则雕刻着蝙蝠,处处有着福寿吉祥之意,看起来精致卓越,但抬头可见的顶梁却是圆柱梁杆,除了轴接出有两只吉兽外,别处则连一丝云瓣都没有,只有珠圆玉润之意而已。

而另一面向外的堂厅所坐便是男士,本来陈氏无缘知道对外的装演,只因她的身冇份,做不到正中去,便临着曾徐氏坐到了西侧塌前的位置上,恰恰是能瞧见那边的,便瞧得那边梁顶是方正不说,其上还雕刻着葫芦藤花的甚为精美。

再扫眼那椅背上,元宝疙瘩图配玉石,小、几上都也眼刻着元宝疙瘩,处处彰显着男人们要的锦绣前程,要的福禄之心,便立时觉得自己在林府这些年,就从没把心思往这上用过,顿觉自己这大半生耗在了林昌身上,终了什么也没得上,要不是女儿争气让她今日和权贵们能在一起,怕是到死都不知道权贵们这些不起眼处的精细排场。

她一时内心乱乱唏嘘,也未曾留意身边人的低声说笑,待回过神时,便感觉眼旁光泽异样,转头看去,就看到曾徐氏一脸不悦的望着自己,便是一个机灵冲她笑颜:亲家为何这么瞧我?莫不是我哪里弄花了?曾徐氏扭了下嘴巴,冷哼了一声,继而昂了下巴:林家太太好架子,先前同别人聊的畅快,我这里同你说话,你倒装聋作哑了。

陈氏闻言忙是赔笑:你误会了,我这土包子没见过世面,第一次来瞧见这堂馆,便看直了眼,真没听到你同我言语,不知亲家方才同我说什么?曾徐氏见陈氏这般言冇论自己的糗事,便知陈氏并未故意不理,倒也面上有了一丝缓和,冲她低声言语:我是问你,你家那个六丫头,到底是个什么心?陈氏一听这话,立时有些懵了:亲家所问,我有点不懂。

曾徐氏翻了下眼皮:你家那六丫头,进了我曾家门这些年,也没动静,我请了多少郎中,花了多少药钱,也没补出个影子来,是以我给荣哥儿做主纳了两房妾,你们也是知道的,这实不是我要伤了亲家的脸,也是为着我曾家的根脉。

陈氏浅笑了一下:我知道,也从未对此事有半字言语啊。

你言语我也不怕!曾徐氏开口就搡了一句,说完后,却意识到自己要说的不是这个,又冲着陈氏言语:我问你那话是因为这两个妾侍中有一个有了身孕,前些日子,她生母不是死了嘛,披麻戴孝的在屋里哭了两日,便来和我诉求,想说等那孩子生下来,过到她名下将养,我本欲答应,毕竟她也是主母,可是吧,看着她那张脸,我这心里又不踏实,便说问问你,到底你家这六姑娘是个什么人品,这孩子过的还是过不得?陈氏望着曾徐氏,一时张口结舌无法言语。

若凭心而论,她自是会拦挡着不叫那孩子过继过去,免得被林岚那黑心的给带坏了,但是妯若这般说了,企不是等于抽自己大嘴巴,败坏了林家的门?楣,可是要是为这林家的门楣说了假话,将来孩子过了过去,再学坏了,这曾徐氏找上自己,自己又该如何?她纠结的望着曾徐氏,蘑菇了半天言语了一句话出来:我并非岚儿的生母,有些话说不得,亲家何必为难我?曾徐氏闻言便要言语,可隔壁外堂里,男人们的声音却越来越大,似在争论着什么,立时让这边女眷的声音压下去了许多,登时大家便能听得清那边所争为何。

长幼有序,这是自古定论,岂能无视?这并非无视,嫡庶为大,论嫡才能正统,岂能由着庶出跳梁!庶出也分生母贵贱,生母贱,子贱,生母贵子贵……这话可不对,母凭子贵因何而来,说的便是此类庶出,真正母贵子贵的必是嫡妻!隔壁的言语所持说的什么,这些达官贵妇们岂能不懂,立时个个变了脸色,纷纷咳嗽起来,徐氏更是直接看向了大嫂薛氏,薛氏便是高声扬着冇催问:来人,快去瞧瞧戏台子可搭好了没,瞧把这帮老爷们急得,都替群相念白唱词了。

丫鬟们立刻应声,屋内的贵妇们听见那边鸦雀无声,个个都舒出了一口气,却不料这安静时分,却有一男声平平而言:贤者治天下,仁者得民心,要我说,不论长幼,不论嫡庶,为贤为仁者才是正经,不过这是我谢家立族之本,却非皇家所论,各位在我这里争持我也能理解,只是各位,「百度贴吧冇启航文字」我们是臣子,上书己见乃本,无可非议,但也请谨记为臣之心!天子立国本,君无戏言,若有不定,争也是在陛下面前争,这叫磊落,何必在我这儿提及?我这里不过私宅,政事怎可提半字?岂不知忠心一片也会因小小不羁而负罪?各位若是不能连这点本分都做不好,还是速速离去,我这里可请不得!首辅勿恼,我们也不过一时闲论罢了。

是啊,一时闲说,闲说。

外厅那边三三两两言语声,内厅这边则是鸦雀无声,一时间倒很是尴尬,薛氏皱着眉扫了一眼徐氏,徐氏便起身招呼言语:诸位,前日里,我翻整我那嫁妆,竟把做姑娘时,最爱的一阕曲谱翻了出来,如今一晃二十多年了,竟难得我又操琴之心,不知有几位姐妹肯捧场?贵妃人们立刻高声迎合,薛氏忙陪着笑叫这丫鬟把自己的琴取来,不多时,徐氏便跪坐于榻上操琴,那琴音渺渺倒也缓和了两厅内的尴尬与紧张。

一曲琴音终,内外叫好间,丫头来报,戏台子已搭好,当下立时由薛氏邀约,众人外出就坐,这才使得各位贵妇同自己的爷们坐在了一起,而头戏头阙自是暖场的,开场便是一道热热闹闹的八仙过海,但见各位贵妇达官们指着戏台指点言语,可无不是说教着刚才的事儿。

陈氏因着是跟着徐氏被她拉进来的,这会儿自是同林昌坐在末尾相观,而其儿女子婿的,则是赶不上头轮戏,还在别的院落里热闹,是以她倒是正儿八经的同林昌看戏,眼看一阕唱罢,张果老倒骑驴而出,她便对着老生的戏没什么兴致,扫眼看了下周围,这才发觉主冇席位上只有徐氏同谢家三爷在,而这谢家大宅的主家两口子,谢家大爷和其妻薛氏倒是不在。

当下心中一惊,伸手扯了林昌的衣袖,同他轻声言语:你方才可没言语什么吧?林昌眼看着张果老小声做答:我能言语什么,那里可没我发话的份儿!陈氏放心的舒出一口气:那就好,这贵人们言语实在可怕,一个不留神可就说不清了。

岂料林昌闻言身子一顿,继而转头冲她言语:遭了,我八成惹上麻烦了。

麻烦?陈氏不解:你又没说话。

可我,可我是皇子侍讲,皇上又让我留心百官对储君之事的看法,如今他们公然议论政事,我又在旁…林昌扫了眼周围都在言词窃窃的人,小声同陈氏说到:我这知情不报,算不算欺君?抄手游廊里,薛氏一脸忧色的望着谢鲲:老爷,您向来精明,怎么今日偏生要说那么一席话,把事儿揭过不好吗?揭过?谢鲲摇摇头:今时不同往日,我是内阁首辅,国之储君未定,自然少不得这帮人在我跟前议论,我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会叫陛下失望,那我如何稳住我之所得?可是你这么一席话,却叫大家尴尬,这……,尴尬总比犯事好,我这话句句本份,皇上挑不出我的错来,而官员中总有利益熏心者,蚍蜉游弋者,就算捅上去,我也无错半份,相反我若拦了,遮掩了,反倒惹事。

谢鲲说着苦笑摇头。

薛氏叹了一口气:哎,你就不怕这么一席话出来,皇上便要你表态,或者嘱你重托吗?谢鲲眨眨眼:夫人,你知我为何要拼出这一条自立门户的路来吗?薛氏望着他,脸上充满骄傲的光泽:我夫傲气,铁骨凛然。

那你知皇上为何早将户部交于我手,好让内阁前辈想让?这…皇上爱才,—…—呵呵!装糊涂!谢鲲淡淡的笑了笑:族之大义,全者必有舍,今国之未来难算,储君空欠十余载,早巳埋下祸根,族业必将有波澜,我知,谢家上下更知!我身为谢家长子,自有责为谢家赌一路输赢,成王败寇,谢家总有相扶,族业才能屹立不倒!薛氏闻言捏了捏拳头,随即笑了:老爷何必和我说这么多呢?你们男人的事,我这个女人家才弄不懂,爱怎的怎的,我只知和你一路便是。

谢鲲冲她点点头:走吧,去招待宾客吧,我只希望结果得出的这一日,不要来的太早!......(第一百二十章 年关惊变(中)宾客尽兴后,自是到了散去的时候,林熙送完了一些同辈的少奶奶们,便自是去了花厅处,接着祖母母亲等人一路相送,但她却敏锐的发现,母亲的笑颜里有着忐忑,而父亲的眼角眉梢里则满是挣扎和犹豫,似遇到了什么难题。

可是她要问,却有些难,因为身边来往的林家人里,有不对盘的林岚,也有第一次到谢府上做客的洪氏,考虑再三,她把疑问压在心头,送了家人上车,而等到把陈氏与林昌都搀扶上了马车后,才一副突然想起的样子开了口:哎呦,瞧我这记性,前阵子您那七女婿才从库里弄了一些皮毛出来说叫我孝敬您的,我却镇日跟着奔忙,竟把这事给忘了,不如母亲先把祖母伺候回去,稍后我使人来接您到府上挑拣可成?嗨,皮毛而已,也不慌这一日……林昌在一边摆手,显然没心思理会。

林熙立刻攥了母亲的手:不成,不敢再拖了,趁着还有个把月,赶紧赶出衣裳来,年关时穿着也好,若是再耽搁了,回头叫慎严知道,怕是要数落我的。

当母亲的怎会不心疼女儿?尤其这个女儿让自己现如今这般有脸,陈氏立刻应承: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这就先回去伺候你祖母歇下,你忙完了,遣人来吧!林熙应声放了帘子,退开来,看着马车走远,这才折了回去,陪着应付。

大约半个时辰的功夫,都相送的差不多了,林熙这才跟着徐氏等人回往谢府,留下薛氏同大房的人做着一些收拾—毕竟,还没正式分家,这个时候还是不能宿在这边的。

林熙上马车前,就招呼了五福,五福应声。

便招呼着两个婆子,吆喝着马车去往林府,林熙则陪着回到府上,于徐氏跟前听她念叨了一圈。

这才回到了自己的院落里。

她叫着花妈妈和四喜去翻了毛皮出来,将挑拣了几张送过来,四喜便引着陈氏到了。

娘,您来了!林熙自是出门相应,陈氏叫着章妈妈上前,只见她捧着一尊佛像,倒叫林熙一愣。

这是我给你拜求的一尊送子观音。

本思量着开了年再送过来,但今日你叫着我来,我怎好空手上门,满手离去,叫人说我算计你婆家,便干脆一并请了来早早于你,至少礼尚往来的,也没话柄出去。

陈氏细致。

想的周全,这话一出来,林熙才惊觉自己先前只顾编理由。

倒也的确莽了些。

谢谢母亲为女儿挂心。

她说着望了一眼那尊佛像,当即双手合十冲着拜了,才叫花妈妈接了去:利索的收拾一下,弄个龛堂出来。

花妈妈笑着点头:姑娘放心吧,老身省的。

当下笑嘻嘻地捧了去,林熙这才将母亲迎进去,四喜已经倒了茶,并将皮毛往前摆,结果林熙却冲她言到:外面盯着,别叫人近了。

四喜当下应声退了出去。

林熙便拉上了陈氏的手,同她并坐于榻上:今日我瞧母亲眉眼里似有不安,不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陈氏闻言一愣,随即摆手:没有没有,我,我只是头一回和那些权贵们在一起。

不大习惯,怕什么地方出了丑。

她这般说着,眼神却是闪烁,林熙见状越发肯定是有什么,便是言辞恳切:母亲,熙儿是您的骨肉,虽是嫁出去了,可到底和您连着心,有什么,女儿还能不察吗?你就有什么说什么吧,总不至于真把我当了外人!我到底是姓林的,您又何必瞒着我?还请母亲告诉女儿我真相,莫要欺瞒着,否则,女儿心中不安,母亲也不得宽心。

陈氏望着林熙,眉眼中更难对视,似扭捏一般的犹豫挣扎了片刻,这才轻声轻语的把白天里遇到的事学说了一遍,末了才言:你爹因此犯了愁,生怕当时中有别人报了上去,他这受了嘱咐的,却不吱声,实会落个欺君的罪名,可若真要说了,却又是难免坏了亲戚关系,不仁不义了。

林熙闻言叹了一口气:娘,爹爹现下是什么意思?你爹正没注意的屋里愁着呢,依照他的意思还是报上去的。

那您呢?都是亲家的,怎能报呢?我们林家现在的风光,谢家撑了多大的面子,这不明摆着的吗?要我的意思肯定不报,真有什么事,我们也在九族内的,还能跑了?陈氏说着挑了眉:不仁不义的事,我不支持。

林熙当下冲母亲笑笑:娘是我心中最敬佩的人,记得四姐姐出事时,您雷厉风行硬是给四姐姐拼出了一路幸福;六姐姐使坏,您为着大局,为着一家的名声,隐忍相对;爹爹怜香惜玉,祖母慈强两沾,您硬是在这等环境下,侍奉好祖母,掌好了家,还让我们兄弟姐妹的各自嫁的好,母亲,您实在不易!陈氏眨眨眼睛摸了帕子出来擦抹:到底经了人事,便是知事了,竟还夸赞起我了。

母亲仁义,这事知道拦着爹爹,要我说,这事就当不知是最好,可万一要是皇上问起爹爹来,爹爹却得实话实说。

什么?陈氏诧异:你疯了,谢家可是你的婆家,就是他大伯也是你婆家人啊!林熙望着陈氏:女儿没疯,您听女儿细说。

与仁义的道理,爹爹自然是装聋作哑,才是对的,皇上不问,他也不存在什么欺君,可若皇上问了,他还做假,那不是结结实实的欺君了吗?而细细想那大伯所言,并无错,皇上还没做决定的事,臣子们再是议论也不该在朝堂之外,而皇上若是下了旨,为臣子的自是要照做的,这字字句句,哪句不对呢?可是你祖母打几个月前收了叶嬷嬷的信后,便嘱咐我们言辞小心,政事莫提,那时你祖母说,后宫里。

皇后和贵妃掐的紧,指不定哪路的输赢呢,这话固然皇上跟前算对,但与后宫那两位……娘。

大智若愚是为何?陈氏一愣,随即醒悟了:傻人有傻福,我本就不是精明的人,何必去想的那么多。

林熙点了头:是的母亲,咱们说归到底都不过是臣民罢了,这事上,成败之轮并非在我们。

而在皇上,他授意谁便是谁,有什么对错,也是皇上的意思,我们何必杞人忧天?想的太多,反倒难以迈步,最后弄不好两厢得罪,倒不如什么都不想。

简单的应对,日后就算被算账,也知我们是无心眼的。

倒也不会真真儿的与我们计较。

陈氏点了头:你说的对,我回去后,就会同你爹好生说一下这法子。

娘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只说是您想的,若是怕爹爹不听,倒也可以去寻大哥,他心思缜密,说出来,爹爹也会思量,想来倒不会是拗着的。

陈氏应了声:知道了。

我会和叫长桓同我一道言语的。

林熙闻言放了心,这才动手拉巴着陈氏去选皮毛:这些都是二伯从边关叫人捎回来的,都是极好的东西,听说贡品也不过比这种好上一点,穿戴出去,既不会寒酸。

也不会越矩,母亲倒是可以放心,给祖母做上一套袄子,年关上也寒不着骨头。

难为你有这份孝心!这是女儿应该做的嘛,母亲您看这张如何?银貂的毛皮,做个暖笼护着手也好……我就省了吧,你大嫂她从前个月才送了我一对,是她嫁妆里带出来的毛皮又亲手做的,虽然比不上这个毛皮好,可这是她的一份心意,我不能冷着她,你这份心啊,我领了!母亲对大嫂很宽厚啊,诶,大嫂和我大哥如何?陈氏的脸上立时透出一份喜色来:你大哥可没随了你爹那身怜香惜玉的毛病,这成亲后,两人好的很,虽说洪氏只是不丑,谈不上什么好看,可你大哥倒是知道什么叫敬重,你嫂子怀上娃儿到现在,也有七个月了,别说我给安置丫头了,就是洪氏亲自选的两个丫头,人家也都没碰,把你嫂子暖的心窝里一股子热,成日里变着法的哄着我们全家老少,今日这个明日那个的!我婆婆知道大哥娶的是洪家女时,就同我说‘亲家是个明白人,你大哥有福!’,现在看来,我婆婆这话还真是中的!陈氏笑着点头:你婆婆可是徐家有名的才女,这些年人家也都宽厚待你,没真叫你吃什么委屈,你可得好好伺候着,学着点洪氏,一心的把你公婆哄高兴了,这才是孝道。

林熙点头应声,陈氏便抬手摸着林熙的耳发:这人啊,各自有命,你能遇上这么个好婆婆是个有福的,不像你四姐,她如今的日子……哎!林熙皱了眉:怎么?她又张罗着要给四姐夫收房?没,自打那会儿她提了出来,叫自己儿子给否了后,她倒也没在这事上纠缠,就是少不得要挑三拣四的冲她念叨,你也知道你四姐那性子,念叨久了,这心头上就是火气,要不是她早年吃了亏,不敢再莽着,只怕早闹腾了,这会儿的都是每个月借着去上香的时候,约了我在禅房里诉苦,哎,看着她那样,有时我也挺后悔的,真觉得倒不如把她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去,至少不必这么压着自己!林熙瞧着母亲眼中泪光闪闪,只能伸手为她抚背:人各有命,您虽然谈她没那婆婆缘,可到底姐夫对她还是好的,您看,他不还否了收房的事儿嘛!陈氏点了头:你这四姐夫,有的时候真叫人头疼,跋扈冲撞,没个礼数,你爹不止一只背后说他胡来,可是这些年下来,我和你祖母倒是越发的喜欢他,纵然他那性子一上来叫人受不了,可他至少实诚,没坏心,也没那诸多算计叫人盘算,尤其这事儿上,我还当悠儿只能认命,劝着她想开,岂料你那姐夫,竟然连他娘老子的话都敢反,跪了两日把这事儿揭过去。

倒真真儿叫我心里有了着落,知道你四姐,也不是太糟糕。

林熙叹了口气:是这样没错,也正是如此。

四姐姐才没了婆婆缘。

陈氏一愣随即不语,毕竟这是事实,倘若自己的儿子因护着媳妇打了自己的脸,那她第一个怪的必然不是自己的儿子,定是媳妇,总觉得是她害得儿子不乖,而将心比心之下。

陈氏忽然觉得,这事儿也没什么好值得庆幸的了。

母女两个这般一时无言,一同翻着皮毛,半盏茶的功夫陈氏才说起了曾徐氏今天问她的话,林熙一听蹙了眉:这曾家太太犯忌讳的问娘这个,只怕真是心里纠着呢,哎,若是论姐妹情谊。

自是该帮着她把孩子讨到膝下,也能稳了她的位子,可是一想到她那没心肠的样子。

我就觉得还是别着好,免得她把曾家毁了,日后叫人家骂我们林家。

陈氏闻言眨眨眼,忽而抬了头:我省的了,十五那天上香时若再碰到她,我便直言吧。

虽说家丑不外扬,但到底作孽的事,还是少一桩是一桩吧。

……陈氏回去后,便寻了长桓,母子两个谈了半个时辰。

才去了书房同林昌言语,林昌同长桓争论了好一阵后,乖乖妥协。

三日里,他份外小心,生怕有什么异动,但结果是无有异动。

皇上更是问都没有问起,而就当他彻底放下心,把这事儿都要忘了的时候,十一月二十这天,皇上忽然召见了他,于承乾殿里问起了他。

林昌心中那个惊,如同雷劈了他一般,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回忆着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一个字都没拉下,而后就埋着头侯在那里,只觉得自己的背后湿漉漉的,而心噗通个没完没了。

等了半天,等来的是皇上一句下去吧,林昌从殿里退出来时,只觉得脚跟发软,晃荡回了案前坐着,便觉得浑身都凉飕飕的了。

一坐便是等,等着看有无什么风声,结果午时才过,他就从同僚的口中得知,皇上一早上召见了不少人,等他把这些人细细的过了一遍,立时发现,都是那日里在堂厅里坐着的。

这下,他心慌了,急忙忙的冲去了书库那边,把正在分编史册的长桓给叫了出来,拉在一边角落上咬着耳朵把这事说了,长桓听了眨眨眼,小声劝他莫要慌张,静观其变,而后就把林昌送回侍讲堂的案前,自己又回去继续分编忙活去了,全然一幅不当事的样子,倒把林昌弄得一直思想是不是自己太沉不住气了。

到了下午将散时,他刻意去同僚各处溜达了一圈,又去当值的太监总管跟前闲聊了几句,得知皇上召见了一圈后,没处置过谁,没奖赏过谁,他才安心的离堂回家,心叫着虚惊一场。

十二月初五,休沐的日子,谢家一家人聚在一起于主院落内吃茶,老侯爷笑嘻嘻拿了一封家书递给了谢鲲,谢鲲便当堂读了一气,林熙这才知道,一直戍边的二房,因着今年大房要分出去,以保证这事儿的全家心齐,更为了弥补多年不在身边的孝心,遣了妻子带着孩子于十月初已经上京的回来陪着过一道年,这会儿算算日子,估计能在不十二月的中旬时分抵京。

二房的家眷要回来过年,谢家一家人都很开心,尤其侯爷夫人,这位从来就跟锯嘴葫芦似的笑面佛,竟然难得得说了好些话,大意都是二房的不易,二房的辛苦,以及要好好准备一些东西给二房,叫他们年后回去时带着,也能熨帖了二房的心之类。

一家人立时凑在一起说着采买些什么给将来备着时,忽而门房上来了人,说是有贵客到寻着大爷谢鲲,问及是谁,管家没当着众人面言语,直接去了老侯爷耳边言语,随即老侯爷的脸上浮出一抹轻笑来:该来的来了,鲲儿,你去吧!谢鲲一愣,随即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整了下衣衫,对着老侯爷和侯爷夫人正经的鞠躬之后,便什么也没说的退了出去,跟着那门房儿往前去了。

此时屋中的人都是你瞧我,我瞧你,偷眼瞧看的林熙虽然摸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人来,什么事,但她也从众人的脸上看出,这事的严重性,因为大家的神色都十分凝重,而就在这个时候老侯爷忽然冲谢安说到:老三,你去张罗一下吧,看来,分家等不到年后了,你去各路招呼,三日后开祠分家吧!……这到底怎么回事?回到了屋中,忍做了一天哑巴的林熙立时冲着谢慎严讨问,谢慎严看了她一眼说到:皇上要动作了。

林熙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小心翼翼的言语:他,是要立储了吗?谢慎严点头:对。

林熙歪了脑袋:这么说,今日来的人,是皇上的人?谢慎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冲着林熙说到:大伯是首辅,自也是未来储君的第一拥护者,皇上决心立储,自是要先把我大伯拉在他麾下的。

林熙了然的点头:立了好,省得这样没个定数的乱着。

好?谢慎严摇摇头:好个鬼,这是要寻着风雨来!第一百二十一章年关惊变(下)怎么?林熙望着谢慎严一脸不解:不是你们常说国无储君,难有安定的嘛!谢慎严的眼睛眯缝了起来:这话没错,但那是要早立,谁王谁寇一早清楚,也没得那些事,可是偏偏不两清着,由着这会儿两厢较劲的撑着,局面倒也算稳当,毕竟相持不下嘛,可这个节骨眼儿上却想起立储了,这不是非要安稳不稳嘛!哼,有心立了,可那也得能镇住才成,若是镇不住,只怕是腥风血雨见天的涌啊!林熙撇了嘴:皇上正值壮年,有什么镇不住的。

谢慎严眨眨眼:未必!若他真是镇得住的,只怕还会拖着,等着心中之选羽翼丰冇满,只可惜拖不下去了,这便急了,巴巴的给着多放些筹码,想着稳住,但真稳的住吗?遇上根深蒂固的,只会是一场逃不掉的**!林熙闻言再说不出什么话来,毕竟谢慎严与她没有半句隐瞒,这话语虽直却是事实,至少让她明白在未来的日子里,有着一场血雨腥风在等着。

那,宫里向大伯授意,我们是不是就得……半晌后,林熙问了这话出来,对于未来,显然再不能把自己当成一个看客了。

我们也得站队,只是大伯站去了那边,我们就得看顾着这边,两手准备,总能压中一脉的。

我们是压,皇后那边吗?谢慎严冲她点点头:谢家大族压的自然是根深蒂固的,大伯争下首辅之位来,也自是明白走的是当红之途,这两者谁赢谁输,其实很难说,咱们也只能瞧看着!林熙眨眨眼,人往谢慎严的跟前凑了凑:可是按照现下的情况,皇上属意的是三皇子,由大伯力撑着。

必然也能丰其羽翼,但我们和大伯相对,这不是一家人两家算了吗?大伯与我们之间日后怎么相对,还有。

若是这事儿有个变数,一朝覆盘,我们要是押对了,那大伯他们又如何?谢慎严伸手摸了摸林熙的脸:舍与得,本就是如此。

可到底是一家人……她还想言语,谢慎严的指头却按在了她的唇上,继而他望着她。

指头顺着她的唇摸弄了两下,低头将唇含住,吸SHUN几下后,便是一把抱起了林熙,直往屏风后去。

天,天还没黑呢……林熙心中一撩,麻酥酥的感觉布了全身,但那白日的光提醒着她。

什么是规矩。

谢慎严将她放在床上,直接欺上身揉搓起来,在他乱乱的亲吻里。

林熙能听到的是含糊的回答:黄昏已近……你我还能有几日这般舒坦……她望了一眼外面明亮的天,便闭上眼,抬手搂住了他的脖颈。

是啊,风雨欲来,家业都将要面对**,现在平安温馨的每一息,都值得珍稀。

……那天晚上,谢府到了亥时,依着规冇矩落锁封门,但其内的各房院落却都久久没有调暗灯火—谢家大爷并未归来。

各院里也都有着自己的思量。

谢慎严与林熙颠鸾倒凤的疯狂了近乎一宿,林熙被折腾到完全无力的瘫在床上,也没敢说一句不来的话,因为她知道,向来克制YU望,十分有规律规矩的他能丢弃了忍耐。

能打破他固守的一切这般疯狂,皆因他心中充斥着太多的情绪,但这份情绪是什么,她却一点也摸不清楚,唯一能猜想的,就是对未来局势不明的重压而已。

发被他撩拨,粗重的呼吸响在耳边,他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许久才轻声言语:对不起,我说了要慢慢的,结果……自圆房之后,他便同她言语,体谅着她不过才成人,不好太过热忱伤了她,便是五日才碰她一回,可这次倒好,一夜竟折腾了她六回,别说弄得她那里疼了,现在整个身子都跟散架了一般。

都是夫妻的……林熙冲他努力的笑着:不用和我说这个,说到底……辛苦的也是你。

她笨拙的狂妄言语让他一愣,随即便笑得一脸欢沁:你这般小心翼翼的,竟也敢说这等词句,不怕我定你浪性?林熙眨眨眼,把脑袋埋去了他的胸膛:出了床帐我死也不认说过这话。

谢慎严闻言捧起了她的下巴,对着那红肿的唇便是一通猛SHUN,林熙心道不好,思量着不会他还能来时,外面有了响动,是当值的五福传话,说着主院管事来招呼,谢家大爷回来了。

谢慎严立时应了声,叫着人备水供他冲洗,林熙拨了帐子,从屏风的镂空里往外瞧,才惊觉天色竟是泛起鱼白,此时已入了卯。

你不必起来,歇着吧!谢慎严洗漱出来瞧着林熙抓着衣服往身上套,便匆匆交代了一句,而后凑到她近前,扯掉了她好容易才穿上的衣服,把她给塞回了被窝里:今个白天,应该不会有你们的事儿的。

说完他便出去了。

林熙念着这句话思想了一下,便猜今日少不得是府上的男人们要做出个定论来,而她们这些女人只有等着结果听命的份,便觉得自己想再多也没用,既来之则安之,还是先睡好再说,毕竟昨个那一晚,见缝插针的那种迷糊,实在没能缓过什么劲头来。

于是她也不去想,抱着被子就闭上了眼,结果等她再睁开醒来时,问着身边的花妈妈才知道已是未时。

花妈妈是老人,昨晚上屋里怎么折腾的,五福也是报了的,所以谁都没来敢扰林熙,这会儿见奶奶醒了,忙把烧好的热水弄进了浴桶里,林熙便拖着酸唧唧的身子去泡了一气,直泡的浑身烧呼呼的,才出了水,回屋子裹了四床被褥发汗。

姑娘,今个还要不要把雪水弄出来给您备着?花妈妈动手给林熙抹着汗问着话。

林熙摇摇头:免了吧,今个儿没那心思整这些。

她说着看向花妈妈:爷有回来过吗?没,早上出去后,就在主院里一直待到午时,晌午便出去了。

饭都没在府里用。

花妈妈把打听到的告诉了林熙,林熙沉吟了一下,闭上了眼。

大伯在宫里待了一宿,大清早才回来。

怕是皇上交代了不少,不过这么待上一宿,那些有眼线的,只怕也摸的到边儿了,皇上只怕是有意,不想叫谢家躲了过去,哎。

风雨,风雨,既然躲不过的话,来就来吧!她正这般心里念叨着,花妈妈又凑了过来:姑娘,夏荷这月子可坐了一半儿了,满月前,您是不是也赏点什么?林熙睁了眼:什么?月子都坐了一半了?怎么她生了我不知道?花妈妈撇了嘴儿:你见天的跟着太太转悠。

忙前忙后的,一个陪房的事儿又怎好烦着你?如今你这不歇下了嘛,她还没出月子。

不晚的。

男的还是女的?可顺利?女娃娃,挺顺当的,疼了两天也就出来了。

林熙闻言眨眨眼:叫四喜进来!花妈妈立刻应声叫了四喜进来,当即林熙吩咐着:从我的嫁妆银子里,拿出两份五十两的银票来,还有早先备下的那个银锁子也拿出来吧!四喜答应着去取,花妈妈凑了过来:怎么拿两份?她生的是个闺女,冇她男人家里人丁也不旺的,这两份你带着,一份当着她男人给了去。

说是我的恩典,另一份私下给她,万一有些不周亏欠的,倒也能自己补贴了,还有你去就把话点透,叫着月子好好伺候别弄下什么亏来。

将养好了,才能再添丁。

花妈妈点了头:放心,这些我一准办好!姑娘可真是宽hòu性子,难为你为她这么一个下人想的那么多,这一年里她家可得了不少赏赐,这份「百度贴吧冇启航文字」恩又送上,她怕是要冲来磕头的!林熙笑笑:她要真这么来,你可把她给我摁住了,月子做不好回头算我帐上,我可亏大了!四喜此时捧了银票和锁头过来,交给了花妈妈,顺嘴接了一句:夏荷姐真是得姑娘的hòu爱。

林熙看向了她:我这人将心比心,谁待我好,我待谁好,她虽是下人,却也一心为我,还挺着大肚子的为我奔忙,我岂会无动于衷?你们也犯不着羡慕,只要你们一心在我这里,为我肯多思量,肯吃亏受忍不惹事,到了年岁时,我也会给你们寻个好的归宿,尽了主仆的情谊。

四喜立时低了头:姑娘放心,我们几个是您的人,不论如何都必然是要和姑娘一心的。

林熙点点头,闭上了眼,继续发汗去了。

……黄昏时分,谢慎严终于回来了,两人一道用了饭,在院中散步时,林熙才从他口中得知,大伯昨夜被皇上拉去絮叨了一晚,一切如猜想那般,皇上准备立三皇子为太冇子,并意在开年时,宣告天下。

而这份决议需要群臣的支持,才能和太后与皇后的固守之派抗衡,于是谢家大爷被授命起草荐立文书--说白了就是要谢家大爷以他的名义去拉帮结派的为三皇子扎场子下筹码!那你们最后商讨个什么结果?谢慎严抬手给林熙拉了拉斗篷:祖父不是已经交代,后日就要分家了嘛,这便是应对。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不急,等旨意下来时看吧,皇后和太后是个什么态度,我们再决定如何。

谢慎严说着搂了林熙的肩头:这个年关还不知道能不能过好。

……十二月初八,天上飘着细细密密的雪粒子,谢府上却是早早的就开了府门,一派严肃之相。

辰正时分,陆续有一些轿子停在了谢府的西侧门,到了巳时初刻,着了正装侯在府里的林熙得了招呼,这才往主屋那边去,再见了侯爷夫人和徐氏后,便跟着她们一同到了祠堂所在的院落外立着。

院落里隐约飘出一些声音来,却听不大清楚,府中管事不时的进出院落与侯爷夫人跟前低声言语。

大约半个时辰后,一挂鞭炮响起,随即侯爷夫人带着一干女眷,移去了偏厅,一刻钟后。

老侯爷带着谢鲲走来进了来,薛氏也走到了自家夫婿的身后,随即大房的儿女们走了进来,手捧荆棘一道跪在了厅中。

给老侯爷同侯爷夫人磕头。

儿子不孝,父母在还分家,还请爹娘责罚。

谢鲲跪地言语,老侯爷当即看了夫人一眼,侯爷夫人这才言语:傻话,你分家是你得了荣耀,为这谢家光宗耀祖。

我与你爹岂会责怪?只是你这一出去,便成一家,凡是都需细细思量,不可莽撞,更不可疏离了家人。

儿子省的。

于是接下来的,便是侯爷夫人对着薛氏以及大房子女的一番教导嘱咐,待这礼数行罢,厅中的男丁便退离出去同作证的几位一道宴席。

她们这些女眷才折回了主屋的院落中。

侯爷夫人大约说多了话,回到院落里就闷着不言语了,只在用餐饭时。

破天荒的一人独自饮下了一小壶酒,看起来喜中见忧的,结果饭一用完,人就喝高了的去榻上躺着了。

到了下午申时,宾客都离,一家人又吃了一道饭,更象征性的发了一车箱笼去了那边的新宅子,而等到晚上戌时,天色已黑,谢家侧门大开。

车马箱笼,大房一家这才在夜色里离开了明阳侯府。

谢家分家分的十分低调,没有什么太大的喧哗,但是这不代表这事儿大家是不知道的,毕竟验封司的人就在跟前记录见证,再加上那一晚谢家大爷留在宫中。

清早开了角门才得以回府,这京冇城中那些机灵的便似闻到了味一样,纷纷下帖子的互相拜会起来—可不单单是护国侯府,明阳侯府,那些侯伯家的门槛一下子便被衣摆扫的尘灰不染。

但这样的气氛下,林熙却没融进这份紧张里去,只窝在自己的院落里绣着她新的作品—百子图,这是徐氏交代下来的任务,让她绣出来做被面,已证她的心诚。

所以她终日里一面绣着,一面听着花妈妈四喜五福打听来的动静,时而笑笑,时而喟叹个两句,也就过去了。

十二月十冇八,她正在屋里绣那孩子手中的一挂爆竹,忽而方姨娘奔了来,说是徐氏有请。

林熙急忙放下了东西,整理了衣装跟着过去,路上问那姨娘,太太这会子召唤她是为何事,那方姨娘眨眨眼睛低声言语:是庄家来了人。

林熙一愣,顿住脚步:又来相请吗?方姨娘点了头。

林熙撇了嘴儿:这宴席的日子都过了,何必还来呢?十二月十一的那天庄家下了帖子,说是十三日上庄家老太太过寿,宴请各位莅临。

徐氏接了帖子,答应的挺好,说一准带着儿媳妇前往道贺,可到了十三的那天,林熙还正儿八经的打扮规整呢,徐氏却拉巴着她直接就在主屋院落里聊了一下午关于治家的要点之类。

林熙见徐氏没动的意思,自己也不开口,一直坐到黄昏时分才被放回来,还得了个绣百子图的任务。

回来后她在屋里坐了半天,揣摩着为什么徐氏不动,为什么庄家也没来人催,结果到了晚上歇下的时候,才从谢慎严的口中得知,不是庄家没来人再请再催,而是来了后直接被打发了--徐氏竟然叫下人谎称,徐家老母十二日的夜里摔伤了身子,她只好带着儿媳妇于第二天大早往娘家奔去瞧看尽孝。

当然徐氏做事还是细致,不但她没去,曾家太太也没去,显然是得了姐妹的招呼,陪着一起圆谎作假,免了这趟宴席。

林熙当时便明白,徐氏不想在局势未明前扯上什么,因而便也明白自己得注意着些,可不料这才躲了个五天,庄家竟又来人了。

方姨娘,这庄家来人请,婆母因何要叫我过去?庄家来的人这会子可不是请太太过府,而是请的你。

我?林熙诧异:怎么会请我?说是他家少奶奶摔伤了身子骨,挺严重的,来知会一声,请你过去瞧看一二。

什么?林熙闻言大吃一惊,急忙同方姨娘赶了过去,到了徐氏的院中,她便扫看来人,却发现来的这个丫头有些眼熟,想了想。

才忆起那是在严氏跟前伺候的那个,当初还端汤送到过林悠那里,可因此她心中反而起疑了。

这些年,庄家府上她也不是没去过。

逢年过节聚在林家府上,姐妹两个也少不得言语,压根没见这丫头有跟过林悠,可先下林悠出了事儿,来知会相邀的却不是林悠跟前的人,更不是林府跟过去的人,而是严氏身边的人。

这倒有些跨了界。

那丫头声情并茂一脸焦急状的说着林悠如何摔伤,说的头头是道,可是看在林熙眼中却是漏洞百出,那自始至终紧捏的手,那不用问便描述的重重情况都在宣告她的精心准备,林熙立时明白这次的邀请去不得,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事儿等着自己,但也不会傻到要去那里一探究竟。

于是她冲着那丫头说到:你且回去告诉我那四姐姐,我知道她伤着也很担心,但是眼下我身上不方便。

不好过去冲了她,这样吧,五福,你跟着她一道去看看,帮我转告我四姐,叫她好生将养,等我爽利干净了,便会去瞧看的。

五福立时应声上前,那丫头见状还要言语,林熙却不理她。

伸手捂了肚子朝着徐氏便是行礼求着告退,徐氏当下一摆手:回去歇着吧,我叫灶房给你熬着红糖水,喝着暖暖,这天寒地冻的时候千万别受凉着风,万一有个不对留下什么毛病来。

那可要黄了我的念想。

于是林熙当即应声告退,把那丫头彻底丢去了一边,她这一走,徐氏立时三言两语就把她给打发了。

五福陪着那丫头离开后,徐氏冲着身边丫头言语:去,到主院里知会一声,这庄家又动作了。

那丫头应声离开,徐氏坐在大椅子上拨弄着茶杯,忽而她冲方姨娘言语:我没记错的话,她半个月前不是才来过了吗?方姨娘一顿点了头:太太没记错,是半个月前。

徐氏关心着未来孙子几时有信,把林熙的信期早就定上了,此时见方姨娘肯定,眨巴一下眼睛笑了起来:不赖,还能闻出味来!……林熙躲回院落,心中不安之下便想着庄家弄个丫头撒谎来请自己是图个什么,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而不大会儿功夫,徐氏竟叫方姨娘带人送了红糖水过来,还带了一句话:好生屋里暖着,哪儿也别去,别掺合,好好的将养身子。

林熙立时明白婆母这话中意思,果断表态:知道了,我一定好生养着!方姨娘笑着离去,林熙却笑不出来,她回味着徐氏的话,蓦然间想起了叶嬷嬷的那封信,当下便回去把信儿给翻了出来,看着那两行半字,只觉得心里突突的跳。

当晚谢慎严一回来,林熙便把这事儿讲给了他听,但是对于看出丫头撒谎的事儿,她没提,只说自己见来的不是林悠身边的人,心中不放心,而对于叶嬷嬷的信,她完全就没提及。

你说,她们把我弄去,是打什么主意啊?林熙扯着谢慎严的袖子问话,谢慎严转头看向林熙:前天朝堂上出了事。

嗯?皇上在早朝议政时,突然昏了过去,当时群臣都惊吓不已,但一个时辰后,皇上又生龙活虎的回来继续议政了,据御医们称,皇上那是积劳过度累的。

林熙听着这话别扭,当即言语:累的还不歇着?怎么还继续议政?谢慎严的眼里闪过赞赏之色:你能觉察出这个,不错,皇上为什么累着还来?不过想证实自己无碍,好叫群臣放心,可是真的能放心吗?陛下一心为大计而撑,只是有多少人会上当受骗呢?林熙眨眨眼:那她们把我弄去是……未来的世子夫人啊,你若是做了砧板上的鱼,我这里少不得受你的耳旁风。

林熙闻言呆呆的看了看谢慎严,好半天后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庄家还真看得起我。

谢慎严冲她一笑:夫人还是不要妄自菲薄。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夜钟纵然有谢慎严如此言语打趣,林熙也着实不能放下心来,毕竟这通算计让她内心不安,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虽然只是一个府中的少奶奶,却也会在不经意间被人当了靶子。

谢慎严瞧着她那样脸色,便出口询问:你不是叫丫头跟着去了嘛,真假还摸不出影子来吗?林熙眨眨眼:五福已经糊涂了。

糊涂了?是,她去了后,就先被晾在外的,后来是有人引她去了我姐姐的院落里,却根本没机会进房去,只瞧见出出进进的好些丫头,侯了半个时辰的样子,她才进去瞧看,就看到我姐昏睡着不醒,伺候的丫头说她摔的如何严重,睡前又怎么念叨着要见我。

那这有什么糊涂的?可问题是,伺候的人都是她不认识的,没一个是林府上过去的人,而且,她出来的时候,还听见庄家的人数落着我的不近人情,听着那些丫头说我的不是……她就没说去找陪过去的人问问吗?谢慎严挑了眉。

林熙苦笑着摇摇头:她找了也要能见到啊,庄家府上的人说,我那姐夫听说我姐姐摔伤了,发了脾气,把伺候的人全部都罚在堂里收拾呢,自是一个都见不到的。

谢慎严捏了捏他那捋胡子:你怎么想?也许我姐姐是真的摔伤了,但庄家能让五福听见那些话,却不应该,庄家好歹也是侯府,断不会约束不住下人把这些话让她听见,所以我觉得她们是刻意让五福带着那些话回来,好逼着我去,可越是这样我越不敢去!谢慎严点点头:没错,你想的很对。

这个当口还是小心为上,这样,我明天就请三四个郎中来府上坐坐,她能摔到。

你也能,要病一起病,她庄家也不能怎样!林熙膛目:这好吗?不过是比个脸皮hòu薄而已,hòu着些又何妨?谢慎严说完就转身去翻看手里的东西了,倒把林熙一个晾在那里,直着眼睛盯着他瞧,脑中想起的却是当年他来到硕人居时。

那江湖人一般的侠气。

瞧什么呢?看我脸皮可hòu否?谢慎严头都没抬的言语,林熙一愣歪了脑袋:我忽然觉得和你在一起三年多了,却并不懂你。

谢慎严抬头看向她,嘴角浮着笑:不急,才三年,你慢慢看,到七老八十儿孙满堂的时候倘若还看不懂,我可以慢慢告诉你!说完不等林熙表态。

又低头翻看手中的文书去了。

林熙抽了抽嘴角,转身去了一边抓着绣棚子开始用功。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偶尔有纸张的翻动声。

当林熙完全静心专注的绣着孩子的眉眼时。

他抬头看着林熙那侧影,眼里流露着一丝淡淡的情愫。

……翌日,谢慎严果然说到做到,请了四拨郎中到家中喝茶,喝茶后诊金带走,冇病情留下,不但林熙摔了腿脚得好生将养着,就连徐氏也被发现劳心劳神,得一并好好的休憩,于是这婆媳两个便安安稳稳的府中养病起来。

把一干邀请全部都打发了回去。

两天后,洪氏递了帖子说来看林熙,林熙想了想,认定这是大嫂的一份关心,便叫着四喜把人接到了院落里,自己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真得装着伤着了。

你说怎么就这么巧。

一个伤着还不够,你也不对!洪氏进屋说了两句客套话,便冲着林熙笑着言语,林熙一愣,想到婆母对洪氏的赞扬,便思量她心思通透怕是明白内里的门道,便不好意思的低了头:是啊,就这么巧。

洪氏冲她笑着不言语,林熙觉察气氛不对,便把屋里的人打发出去,还叫着四喜守门,果然内外的一招呼,洪氏的脸上的笑便没了,人直接坐到了林熙跟前,一脸严肃的言语着:我前个得了信儿,昨个专门去瞧了四姑姑一趟,她身边有庄家伺候的人,与我也不好言语什么,不过我瞧着她是的的确确摔了,却不是很严重,便问她怎么这么不小心,她说是自己倒霉,在去寺庙给帮婆婆取经书的路上,轿子底断了铆,把她给摔下来了。

林熙一愣:帮婆婆取经书?轿子底断铆?洪氏点了点头:你没去是对的,她身边伺候的一个老妈子抱怨你都没去走动,四姑姑没吭一声,显然她不好言语。

林熙眨了眼:嫁夫随夫,着实难为她了,四姐姐的性子向来直,这些年虽然懂得压着自己,却也不是个肯低头的,只怕她心里这会儿也恼着呢!洪氏点点头:谁说不是呢?为了把你诓过去,竟这么毒的真把她摔了,这心里能舒坦嘛!算了,不说了,你们两个就好好养病吧,我瞧看好了,也就回去了,我来就是说这个,也不枉四姑姑那么费劲的说清楚她怎么摔的了。

林熙闻言红了脸:大嫂辛苦。

洪氏冲她淡淡一笑:我辛苦什么,这个年关里,辛苦的是你们。

她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林熙一眼,便起身要走,林熙急忙言语:大嫂,等一下。

嗯?洪氏望着林熙。

大嫂,长宇最近如何?自放榜出来后,结果差强人意,陈氏又告知其生母已逝之事,林熙的心中一直有些顾虑,生怕他同林岚一样内心不近,故而问起洪氏。

二叔此番败北,却也未曾灰心,倒有心思再奋进,三叔虽然得过,不过这阵子却没心思读书,婆母以为他伤怀,便也由着他,但前几天吃酒之后竟惹了屋里两个丫头,婆母瞧看着他孝期里这么乱来,叫着去祠堂里跪了半宿,又给两个丫头招呼安顿,后来由着老太太发话,把两个丫头先收在他房里。

林熙闻言撇了嘴:十五六上这就收房,如此先时哪有上进的心,他又是个庶出的,这日后如何好说亲事?洪氏扫她一眼。

笑着言语:小姑姑就别操心了,人家都是顾念着日子,巴不得把人养废了,婆母宽hòu不做那亏心事。

却也架不住人自甘堕落,他要废就由着他吧,这样也总比太能了好!林熙见洪氏把话都说的敞亮,叹了一口气:他若真自甘堕落的废了,的确怨念不到我们什么,但架不住六姐亲近,万一受其挑唆反倒会落在我们身上。

所以我宁可他好一些,日后就算煽动,也未必起念啊!洪氏眨眨眼:行了,小姑子既然这么想,我这个做大嫂的便会上心,回去我就同你大哥提一提,叫他捉着些,督导他上进免得成了那样。

那谢谢大嫂了。

洪氏笑了笑,便言告辞,由四喜相送离开了谢府。

……十二月二十五日辰时管家得了前站的信儿。

知道二房家眷总算到了京「冇」城,立刻来报,当下谢府使人去接,又使人去知会各路。

林熙得了信儿,换了衣裳早早赶去了三房主院,不多时,十三十四姑娘就都赶了过来,大家随着徐氏奔去了侯爷院落,很快大房一家也赶了来。

才进巳时管家来报,八辆马车和二十骑丁保已到了谢府侧门。

当下谢安同四冇爷三爷一道出去相迎。

徐氏便带着林熙同四房五房的人到了二门上相迎,约莫一刻钟后,几位爷回来,其后跟着四顶轿子。

轿落人出,当下一家人亲切相拥着言语,林熙便在一旁打量瞧看。

之前她同徐氏闲聊时知道。

这二伯母柳氏论起年龄来,是要比徐氏还大个两岁的,可见到人后,林熙却觉得柳氏怕要比徐氏能大出个七八岁去,皮粗面糙的着实显老的厉害。

不过她那身板却十分的健壮,也不知道是那边的饮食缘故还是她本就体格如此,总之看起来,很有些粗实仆妇的感觉,若不是她身上穿着华美的锦衣,头上带着那些金贵的饰物,她相信,换一身粗衣简钗的立在那里,准保没人会信她是谢家的二房太太。

而同她一道乘轿子来的三个女子,两个绾着妇人髻,林熙在其后的拜见里才知道,这两位是一个是柳氏的儿媳妇-启二奶奶梅氏,一个则是谢家的七姑娘谢娟,而另外一个,看起来十四五六梳着双螺的则是鹏二爷认下的义女余芳—她是同谢鹏一起在外戍边的驻防协领的独生女儿,在余协领四年前为国捐躯后,便被谢鹏认了义女已做抚养。

这一行人到了,自是依照规矩入内行礼,一通叩拜忙了个七七八八时,八姑娘也携着夫婿赶到了,当下又是一通行礼,便是眼泪笑语混杂在一起,府里热闹起来。

林熙同赶回来的谢慎严规矩行礼,得了柳氏一张雪狐皮子做的斗篷,忙叫着花妈妈捧了回去。

这一言语的功夫便到了午时,家宴摆起自是少不得巡酒。

多年未曾回来,酒坛子一连破了七个,老侯爷都喝高了,大伯也有些醉劲儿,这四个女人家却也没见着有什么醉意,甚至连余芳都没见出脸红来。

宴席撤下,老侯爷便被大爷和三爷架着回了内里休息,侯爷夫人便招呼着柳氏去了屋里说话,将其他的人嘱咐着由徐氏带去休息,只说余下的晚上再细说。

徐氏招呼,自然林熙少不得跟着跑腿张罗,于是她同启二奶奶,七姑娘八姑娘一起到了二房原先的院落里,帮衬着那几车人物的安置,结果这一安置,吓了林熙一跳,她原以为八辆马车,至少有四辆是装的物件,可实际上装着物件的只有两辆,剩下的六辆马车里,竟都是人。

她们都是些丫鬟仆从的打扮,清一色的女性,虽然年岁上大小都有些,却各个身形矫健,目光犀利,叫林熙看着莫名的心里打怵。

于她的惊讶不同的时,八姑娘和徐氏似乎早知如此,十分淡定的安置大家歇息,而后林熙便果断的镇定相随,不闻不问的安置。

下午拿来休息,到了晚上又是一家人共用餐饭,但与中午的欢乐不同,晚餐却有些气氛凝重,餐饭结束后。

一家人齐齐聚在主厅里,醒酒后的老侯爷端坐在大椅子上看着柳氏把那些丫头仆妇的都招呼到院落里。

公公,这些便是我带来的人,她们大多都是红衣军的人。

其中几个年长的都是当年追随我的,这次便同我一道来的,一共是三十六个人,皆是骁勇善战可信之人。

柳市的言语让林熙听着心惊,她下意识的扫着厅里的人,能看到的皆是他们的凝重之色。

老侯爷站了起来,他看着这些人。

忽而双手一并,竟是作揖般的抱拳,立时厅外的这三十六个人全都半跪了下去。

诸位,你们千里迢迢而来,老夫谢过了!老侯爷说了这么一句,三十六个人皆是低头不语,但这无声的举动却整齐划一,看得林熙身板绷的直直的。

之后老侯爷坐下了。

柳氏也叫着大家都起了候着,当下一家人便凑在一起言语,林熙完全就立在徐氏身后竖着耳朵听。

终于在听了大半之后才明白过来,所谓的二房回来见证分家,并尽孝道不过是挂着名头而已—当半年前谢慎严在韩大人身边知道他母亲近日精神不好时,老侯爷就去了一封信,其上就两个字:尽孝。

而后谢鹏一琢磨,明白了信中的意思,立刻同夫人柳氏挑选人马,便形成了伺候者三十六,护送着二十人的队伍,送着四位女眷回京尽孝。

尽孝不过是名。

她们真正而来的目的是在这场可以预见的风波里,护卫家族。

由她们伺候在各处,不会起眼也不会惹人注意,但凡真出个什么大的动静,也能护着血脉,传承之物。

不叫受胁见迫。

柳氏这般说着之后,就冲着院落里的人叫着名字,而后一一念叨着她们分到各处去。

林熙就这么瞧看着,直到轮到她时,分拨过来一大一小两个:年长的叫叶三娘,三十四的人了,年小的马瑶也二十一。

柳氏指着她们两个叫伺候四爷这一块,言词十分直白:你们把人给我看护好了,日后她便是谢家的世子夫人,出不得纰漏!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招封喉那钟声打破了夜的宁静,而在这连绵不绝的钟声里,睡梦中的人纷纷惊醒,脸色大变!这……林熙一骨碌坐了起来,呆滞的望着身边脸色凝重的谢慎严:这是……宫里出大事了……谢慎严说着一撩被子,跳下床抓着衣服就往身上套,林熙怎敢怠慢,也急急的套着衣裳,待两口子穿了衣裳,披着发奔出屋时,府中丫头都已经脸色见白,更有管事的人急急跑来招呼,说着老侯爷急召。

谢慎严立时狂奔而去,林熙也自是跟着,只是她妇人家,如何追的上?而这边四喜心细,捉了狐皮斗篷过来给她套上,可是林熙那里有时间慢慢穿,立时追着谢慎严的背影跑,四喜便抓着斗篷跟在林熙身后跑。

气喘吁吁的奔到了主院,林熙一头的汗水,刚冲进院落站定,就看到谢府上下之人,除了二房的人以外,无不是披头散发的喘息在此。

狐皮斗篷抱住了林熙的肩头,她转头冲四喜点点头,低声说到:外面候着。

四喜立时退了出去,林熙便往徐氏的身后去。

此刻谢慎严同其他谢家子弟一样都是立在院中,林熙瞧着他那单单的罩衣,动手扯了下自己的斗篷,便想过去把斗篷给他,结果就看见柳氏扔了一件大氅过去给了谢慎严,冲他言语:去把汗擦擦,莫叫夜风……你没出汗啊!谢慎严顿了一下,淡淡一笑:这点距离还不至于。

柳氏抬手拍了拍谢慎严的肩头:挺结实,我还以为这些年你跟着三叔一心学文,早荒废了武艺呢!谢慎严淡笑了一下似要言语,而此时四房和五房的人也赶到了。

柳氏当下迎了过去,叫着人发衣递姜汤的驱寒裹暖,林熙瞧着这动静,多看了二伯母几眼,不明白她是早知要出事便这么等着呢,还是日日都备下了东西,候着这事出来。

正在她胡思乱想见,丫头招呼说着侯爷出来了,随即家人依着身份规矩列位。

内堂处人影晃动,不多时,老侯爷穿着正儿八经的正装朝服在前,身后跟着同样正装的侯爷夫人,两人倒是不慌不忙的出来了。

入了位,大家匆匆行礼,老侯爷一抬手免了,随即言语:钟声到了此时还未停歇,听着动静,怕是要三万声了。

厅内之人闻言都是你看我。

我看你,林熙听了这话已经明白,能叫寺庙与宫中鸣响三万钟声,必是国丧。

而国丧者,也就三个人选:皇上,皇后,以及太后,而眼下这是谁崩了,尚未可知。

都不要太过慌张。

等着听宣吧。

老侯爷这话才落下。

管家匆匆奔到了门口:峻大爷来了!随即一人披着斗篷带着风奔了进来,直接跪了地:祖父,爹爹差我来报信知会,皇上驾崩了!此言一出,老侯爷的双眸闪过一抹厉色,当即人站了起来:当真?当真!爹爹回到宅子时,已是子时初刻,人还没歇下。

宫里就来了人急急请爹爹进宫,这个封门时候还能进去。

必然是出了大事,爹爹使了钱银问了黄门。

才知道亥时初刻,皇上在储秀宫昏倒了过去,太后发了懿旨命内阁六臣立时入宫,爹爹去时嘱咐我,倘若宫中丧钟起,便叫我来知会祖父,应是皇上驾崩。

.谢峻急急将这些传达,老侯爷便扶着罗汉塌的边侧坐了下去:太后懿旨……但愿鲲儿能应对的了。

老侯爷这有些模糊的话,做为林熙来说,并不是能全然猜透意思的,不过谢慎严之前也告诉了她许多,大体来说,她也能明白:皇后和太后一直是一路的,眼下太后传了懿旨出来,显然皇上出事后,太后皇后已经掌控了宫闱,然而先前皇上可是召见谢家大爷说了要准备宣告立储的事,这个节骨眼上皇上却驾崩了,那到底谢家大爷是尊遗嘱立三皇子为储君继承大统呢,还是妥协给太后与皇后,立四皇子呢?爹,眼下我们该怎么办?五房的谢尚皱着眉头相问。

还能怎么办?等着宣告吧,这会儿宫里只怕正波涛汹涌着呢,最后的结果,只能是看内阁赢还是两后赢了。

老侯爷说着转了头眼扫众人:钟声不断,你们这些女眷何必这里候着?都回去准备孝衣素服吧!老侯爷发了话,女眷们自是听话的退了出来,各自回院张罗,留下爷们儿们在此等着宫中下旨来宣。

林熙奔回房中,叫着四喜开库取布,又叫花妈妈寻了由银料打造的一套头面来,物件备起,立时动手剪裁缝制,她又张罗着叫人把屋中所有喜庆之色的东西全部取下替换,一一收拣入库。

正忙活着,就听见外面锣声混杂在钟声里,隐约而模糊。

当下,她使人去门房处打听,一刻钟后,五福撒丫子的奔了过来,说着外面已传皇上驾崩了!林熙叹了口气,继续叫着人收拾院落,务必把犯忌讳犯冲的东西都收拣妥当,免得没事找事,结果才把一个院落收拾出个大概来,门房上却奔来了人,竟是管家带着轿子亲自来了。

谨四奶奶,请您快随我移步主院。

管家指着轿子一脸急切,林熙当即诧异:我?她一个妇道人家这个时候竟被接往主院,怎叫她不惊讶,那管家见她一脸讶色,忙解释到:林府上有位唐公子到访说是林府出事了,侯爷叫您速速过去。

林熙闻言全然一头雾水,但内心已是慌了起来,忙是上了轿子,由着轿子一路颠跑的往主院去。

林府上出事?这个节骨眼上会出什么事?唐公子不就是渝哥儿吗?怎么是他来传话?林熙满心问着自己,一个又一个的疑惑层出不穷,可她想不出答案来,只能惴惴的扶着轿壁,在颠簸里来到了主院。

轿子直接抬进了主院内。

林熙下轿就跟着管家一道进了主厅,此时厅内,除了二房太太柳氏外,其他全是一众的爷们儿,就是侯爷夫人也不在此。

而林熙一入内,谢慎严就起身走到了她的身边,抬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与她言语:别慌!林熙眨眨眼睛,尽力让自己呼吸平稳些。

扫了眼高座上的老侯爷,扫了眼立在柱边的渝哥儿,她迈步向前向着老侯爷行礼,只是还未福身下去,老侯爷抬了手:免了吧!说完看向渝哥儿:你告诉她吧!渝哥儿点点头,应了声,这才转向林熙,林熙心中莫名的一片安静,连心跳似乎都止了一般,她望着渝哥儿。

全然盯着他的唇,看着他唇瓣上下:林府被兵甲围住,林家老爷已被‘请’入宫。

听着那个重重的请字,林熙咽下一口唾沫:为。

为何?渝哥儿皱了眉:尚未可知。

那你怎么出来的?我祖婆留给我一枚令牌,三个月前她写信于我,说,说如果林府有变,叫我持令牌出府寻你告知情况。

叶嬷嬷?林熙后退一步,她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嗡的一下轰鸣一片。

此时她的肩头一暖。

手臂有持,她转头,就看到谢慎严在她的身侧:别慌。

林熙深吸两口气,点点头,再次看向渝哥儿:嬷嬷可曾于你交代过什么?渝哥儿摇头:没,她只是留信叫我如此。

那你在林府可摸清楚什么情况?渝哥儿捏了捏指头,看了看谢家的人,立时老侯爷抬手一指厅外:你们可以在外言语。

渝哥儿转身同老侯爷欠身道了一句谢。

人便走了出去,林熙回头看了看谢慎严。

见他点头后,这才跟着走了出去。

两人到了厅外。

迎着谢家众人的目光于一片灯火里言语。

什么情况?林府上其实并没消息,大家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祖婆信上说,如果你问起,只能告诉你一人两个字:林佳。

什么?林家?佳话的佳。

林熙顿在那里,低着头努力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和林佳有关,而就在此时,管家又奔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公公手捧圣旨,林熙同渝哥儿见状立刻退避开来,目送着那公公入了厅,继而眼见厅内人跪了,她同渝哥儿也只好跪在院中。

很快,太监宣告了圣旨,随即交付,老侯爷立时张口招呼了人,随即便有下人送上了素服麻片,白绢束带,伺候着老侯爷和五爷换上了。

而后大家就在跪地的一片痛哭声里瞧看着老侯爷同五爷跟着那位公公离开了主厅。

他们离开后,渝哥儿欠了身:我话带到了,先回去了,万一再有什么,我再来和你说吧!说完冲着林熙比了下揖,便向大厅那边走了两步,深鞠一躬,而后转身走了。

林熙站在那里没有再言语一句,她只是想着,到底叶嬷嬷叫他告知林佳两字是个什么意思?莫非宫里发生的事,还有林佳在其中吗?她摸不清情况的在此乱想,谢慎严则奔了出来径直走到了林熙身边,与她言语:圣旨召百官勋爵入宫,想来是有定论了。

眼下你府上这又是……我不知道。

林熙说着抬头看着谢慎严:我好乱。

谢慎严直接将她拥进了怀里:只要岳父大人没参合进立储的事,他就不会有事的。

林熙抬了头:如果,如果是林佳参合了呢?谢慎严一愣:林家?我说的是我大伯的女儿,就是丽嫔。

林佳这两年还是很得皇上喜欢,于年初的时候已经越进九嫔之中。

谢慎严眨眨眼:她参合?怎么参合?她膝下无子,有什么可参合的?的确,倘若她有子嗣,投靠一方还能在宫中混个太妃的衔儿将养终老,而膝下无子的,皇上驾崩,她的余生便是青灯古佛了。

我不知道,按照叶嬷嬷的意思,我爹爹被带到宫中,就是因为,因为她。

林熙说着伸手摸弄着额头,此刻她真的很乱,总觉得入坠云雾中,根本弄不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

然而就在她这话说出后,谢慎严的眼里却闪过一道厉色,随即,他竟然阴阴的笑了起来:呵,高,真是高明!什么?你说什么?林熙不解的看着谢慎严,谢慎严看了看林熙,叹息一般的言语着:看来继承大统的会是四皇子了,太后和皇后赢了。

林熙震惊的望着谢慎严:不是皇上他要立……谢慎严伸手按在了她的唇上:别说了,什么都别再说,回去,回你的院落缝制丧服,收敛器具,就当没见过渝哥儿,就当不知你娘家被围,安安心心的等着!还有,与谁都不要再提丽嫔,如果你希望一切太平的话。

林熙望着谢慎严,她很想问为什么,但是她忍住了。

她点点头,乖乖听话的离开,哪怕这一路上心就悬吊着,也不敢多言半句。

回到了院落里,花妈妈和四喜上前询问,林熙抬了手:什么都别问,忙你们的事去,让我一个人静静。

说罢她进了屋,关上了门,便在这鱼肚白的天色与昏暗的灯光交汇里,靠着门静静的思量。

……巳时,京城里百骑奔忙,无不是宣告着皇上驾崩,遗嘱留诏于内阁,由内阁首辅照宣诏书,着四皇子继位。

林熙在屋中听到消息时,已经是午时时分,她十分震惊谢慎严的断定,更震惊大伯的妥协—篡改遗诏,到底是什么能胁迫的他低头!很快她的脑海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而这个猜想让她颤抖,让她恐慌,让她希望这是错的。

入夜时分,谢慎严终于回到了院落里,他推开房门看着蜷缩着把自己抱成一团窝在榻上的林熙时,眉眼里闪过一抹疼惜。

他走上前抬手抚慰着她的背脊:没事了,你父亲已经没事了,正和我祖父他们一道于宫中治丧。

林熙闻言紧闭了双眼,她的身子颤抖着:那丽嫔如何?三皇子,如何?谢慎严眯缝了眼睛:丽嫔深得皇上厚爱,得知皇上驾崩后,已,已自请陪葬,至于三皇子,听闻皇上驾崩,伤心欲绝已卧病不起,此刻正在无极殿中休养。

林熙直接倒在了谢慎严的怀里:她猜中了。

谢慎严紧紧地拥住了她:已经结束了。

林熙的眼泪落了下来:皇后赢了。

谢慎严点点头:没错,她赢了,一招封喉!第一百二十四章 危机杀到皇帝大行,举国服丧,年关已无爆竹贺岁,有的只是镇BF的钟声不绝与耳—这是礼,举国上下每间寺庙都必须鸣钟三万声,一声都少不得。

群臣皆守在宫中,无有归家之期,位高权重的还好些,差人从府中取些内里换洗的衣裳和吃食送去,总能在宫中偷得闲暇,歇息换洗,保持一些自身的讲究与体面,而那些挂在尾上的京官,便是苦了,就在宫中殿前的广场上,受着冷风,哭罢了睡,睡醒了哭,一连七日下来,别说蓬头垢面无有个官样子,个个都看着是胡子拉碴的猥琐邋遢。

七日相守之后,宫中百官这才开始轮批轮班的换出两拨人来回去休整,开始为期二十七天的百官服丧,以完成遵斩衰以日易月之制。

只有勋爵没有实际官职的老侯爷总算得以归家,谢尚却因有着官职,还在宫里耗着。

侯爷回来,大洗一番,先是屋里歇憩了三个时辰,而后着了素服素冠坐于主院,谢府上下皆来行礼问安,待大家都坐了,谢家大爷也在自家宅内拾掇利索,前来议事,于是立在边上只能竖着耳朵的林熙,便听得谢鲲讲了那日的前前后后。

谢鲲那日里先得了皇上召唤,就在承乾殿,于皇上面前,将诏书草拟完毕,而后皇上盖印烧漆,用匣子装了,又亲笔写了封条封好,这才交给了谢鲲,属意到了三十那天诏告天下将立三皇子为储君。

谢鲲弄好这些,将旨意密匣锁于柜中·这才归家,而后从宅中后门溜出直奔了谢府老宅,将皇上的意思明白的告知了侯爷,侯爷心中有数,嘱咐他做好一个首辅该做的事,又把儿孙叫到跟前,各自嘱咐该如何如何,一直商量到亥时才散。

谢鲲从谢府回到自己新宅,薛氏自是免不得操心·当下谢鲲自然也会和夫人说起这事,结果才说罢,准备脱衣睡下,岂料黄门奔府,竟是持着总管令与后宫凤印加盖的懿旨来请。

谢鲲也是混迹官场多年的人,一见凤印懿旨惊觉不对,当下使了重金从那黄门嘴里撬出信来,才知道皇上竟在亥时初刻就昏倒于储秀宫,而此刻已是子时三刻,这一个时辰多的时间里·能有怎样的变故,可想而知。

当时他以为是两宫发难想要趁机把他诓进宫中,逼他篡改诏书,是以留了后手叫长子等信儿来报,怕万一两宫逼的狠了,自己也得为这皇上遗诏梗着脖子上,以全谢家应尽之责。

可是等他到了宫里,才知道,皇后和太后竟给他留了一盘死棋等着因为他到宫里,先见的不是太后·不是皇后,而是被直接带到了储秀宫前,若不是有众多人跟着·他都不敢去,结果在储秀宫里,他不但看到了寝殿前,重兵环绕,也看到了寝殿内,带血的床帐,以及床帐内的三皇子与丽嫔。

此刻这两人竟是赤身**被困在储秀宫的床帐内,一个面如死灰呆若木鸡·一个则只知道求人找他母妃求救·而这等场面入了谢鲲眼时,谢鲲便已经知道·有些事超乎自己的想象。

而后他被带出了储秀宫,直引到承乾殿·在那里他见到了皇后与太后,在她们的言语中才得知,没有安排幸事的皇上突发夜游之兴,在宫中逛了大半后,忽然想起丽嫔来,竟摆驾储秀宫,因为事先没有宣旨,更没有准备,结果皇上的驾到不但让储秀宫宫女惊慌失措,更让皇上直接在寝殿内,将正行欢的两人逮了个正着。

皇上立时气恼,大骂丽嫔**后宫竟敢行通奸之举,但床帐拨开,看到与自己嫔妃通奸的乃是三皇子时,立时气血上涌一口血就喷了出去,继而直接昏倒在储秀宫内,随行的太监总管见状立刻叫人请太医,并有宫中侍卫控制了现场,于是当皇后闻讯而来看到此一幕时,也是大惊失色!而后太医被宣入殿内,皇上却已经气若游丝,又是扎针又是灌药,皇上是醒了,却是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瞪着一双眼呼呼的喘着粗气,而后太后也到了,只是还没能看上几眼,皇上便,驾崩了。

皇上大行,循例要宣,但偏生死于这样的丑事,怎敢见光,是以太后下旨,请了他这内阁首辅,以及其他无谓内阁入宫,共商此事。

说是共商,却不如说是选择。

因为谢鲲与太后皇后言谈之时,内阁其他人等,尚无一人入宫。

而后,谢鲲见到了一个人,林昌。

他一脸恍惚的被太监拉进来,瞪着迷糊而惊恐的眼盯着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谢鲲却懂了。

如果他不妥协,太后皇后便会把这桩丑事公布出来,皇家丢丑,群臣也会颜面尽失,而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涉案其中的林家也自会被处置。

这事若细论起来,不是谋反不是欺君,到不了诛九族的地步,至多是丽嫔及其爹娘受死,可问题是,皇上因这件丑闻,怒急攻心而崩,那么诛九族似乎都是轻的了,何况,这事若爆出来,三皇子还能继承大统吗?背儒**的他,废黜囚禁终生便是此生唯一之路!而林家要诛九族,谢家也自然牵连其中!谢鲲立时明白,这个选择根本就只能妥协,哪怕他能想到这其中太多猫腻与谋算布局,但此刻,丽嫔和三皇子赤身**的被围在帐中,便已经无力相抗了,何况,皇上那一口心头血还在床帐上醒目狰狞!如果不是这样的情况,他谢鲲还能为着皇上所托,将诏书宣告出来,尽忠尽责,在这场夺嫡的战争里,让自己为谢家更得一些勋爵福祉,可是现在·他却只能妥协,因为死棋在此,他除了妥协没有别的选择,因为皇室丢不起这个脸,国丢不起这个脸,他谢家更不能丢这个脸!儿子无法,只得妥协,重拟诏书,由太后将帝印加盖·烧漆并存于柜中,而后,而后才诏告天下,皇上驾崩了,随后,其他内阁重臣才陆续到场,然后由太医宣告,皇上因积劳伤身而引发昏厥,猝死于承乾殿!再由儿子当着百官重臣之面,宣读了诏书。

谢鲲说着仰头垂肩:儿子无用·竟,竟落在这场阴谋中,明知蹊跷众多,却也无能为力······儿子愧对列祖列宗啊!他说着跪地轮掌抽在自己的脸上。

侯爷夫人立时起身抓了他的手:这不怪你,你也是落在算计中的,怪只能怪林家出了这么个祸害,竟把我们谢家也拖累了!侯爷夫人说着看向了林熙。

‘立时林熙感觉到一种阴冷的感觉笼罩起身,而此刻谢慎严却忽然起身拥了她的肩头,随即身子往前一挡,半遮了她:祖母勿恼·整件事都再明白不过是两后的谋算,只怕那丽嫔也是被算计在其中的。

算计?什么算计能让她恬不知耻的赤身**与三皇子交欢?难不成有人拿刀架着她吗?侯爷夫人厉声质问,这个平时连吱一声都懒得的老夫人·这会儿却精神抖擞的瞪着谢慎严:你此时竟还帮着林家人说话,可知若不是此事坏在林家之上,我堂堂谢家怎么会被人逼迫留下这欺君骗世的把柄于两后之手!侯爷夫人的话让林熙打了个哆嗦,她完全理解此刻侯爷夫人的激动。

没错,这篡改诏书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而这篡改的举动,两后虽是和谢家同乘一船,却难保他日不会洗脱了自己·捏着这个把柄要挟谢家!何况还有庄贵妃·自己的儿子是不是被算计的,她会不清楚吗?此一时就算她不露头·日后呢?日后难道不会把这个事戳出来吗?一时间林熙觉得自己腿软,毕竟这种事越想就会越意识到背后的可怕·那就好像一头凶兽张着血盆大口蹲在那里,而你的背后,火焰高涨,你除了往它的口中逃跑以求暂时的存活外,别无选择。

有些刀看不见,两后若要下一盘死棋给大伯,岂会不做到决绝?谢慎严欠着身子同祖母言语:没人愿意把自己的家族扯进这桩事来,凭心而论,我相信丽嫔也有不得以的苦衷,或许她都是不知情的,又或者皇后许下了什么,让她不得不走上了这条路,毕竟这件事她可是要赔上性命的!侯爷夫人的唇角动了动,没言语下去,谢鲲也抬了头:母亲,谨哥儿所言不差,这半年多来,皇上从起意到安排,只见庄家动作,未见两后举止,其实人家早有应对,只在布局啊!仔细想想,皇上前脚召我立储,后脚就出了这事儿,只怕皇上自以为信得过的人,早已令投了主!可是如此一来,我谢家却成了共犯!侯爷夫人捏着谢鲲的胳膊,一脸怒色。

好了,你说这些有何意思?忽而老侯爷开了口:我们本就明白,风雨欲来,少不得有这阴谋算计,也在皇上把首辅暗指给鲲儿后分了家,不就是防着这一天吗?这件事上,鲲儿你的选择没错,起来吧!是没错,可是日后出了事,我们最得意的儿子却要搭进去,你于心何忍?还有,分了家就躲的过了吗?这事里有林家,他日旧账翻出来时,和林家有姻亲的是谨哥儿,是三房长子,这未来继爵的世子夫人娘家参合进来,谢家能无事?娘,也不是那么严重的!谢鲲闻言立时跪的归整了些:母亲先请不必忧心,我已经分家单过,日后只要我不再踏进此宅半步,假日时日大家都知我们淡了,等到他日,发难而来时,谢家也必能从此事中脱身而出,毕竟丽嫔以于帝情深为名自求殉葬,这一步既让皇后安心,也让我们安心,这死无对证的,谁也不能再牵出林家来,那么咱们谢家大宅,可保无忧!无忧?你说的轻巧!除非,除非过了这风头之后把林氏给休了,否则我不觉得能保了谢家大业!侯爷夫人说着直直看向林熙,不过她对上的却是谢慎严的目光。

胡闹!老侯爷皱着眉头言语:有你这般自乱阵脚的吗?侯爷夫人昂了头:我这叫自乱阵脚?我这叫壮士断腕,你能舍得了自己的儿子,却连一个孙媳妇都舍不得吗?舍什么舍?你没听见丽嫔已经要自请殉葬吗?这种举止不但掩盖了她的丑事,还能得个贤名封赏,而皇后见她这么知大体,自然会给她树牌坊,加追封,林家此事之后也能得一轮风光,你却闹着要谨哥儿休妻,莫不是怕人家抓‘不到把柄,闻不到味吗?侯爷夫人一时语塞,昂着的头颅也渐渐垂下,只是她瞧看着谢鲲的目光,怎么看都透着母亲对儿子的疼惜,而站在谢慎严背后,偷眼瞧看到侯爷夫人此等神情的林熙却清楚的知道,这一下她的安稳日子没法子安稳了。

病急乱投医,亏你跟了我这些年,见了多少事,怎么今天却坐不住了?我知道鲲儿能耐,是你的心头肉,可家训祖训你不知道的吗?我告诉你,别说一个儿子,只要能保住我谢家,就是三个四个我也舍得!老侯爷说完这话,抬手就把手边的茶杯给扫去了地上。

立时谢家厅内的人齐齐下跪,林熙也跟着跪了,就连侯爷夫人也都低着头躬着身子,再不见方才的傲色。

你们都给我记住!谢家能走到今日,不时一时的运气,更不是一代的牺牲才有今日!他是世代相传,是世代共同守护才有今日之兴!面对大难,有生,有死,有欢者,有悲者,可不论怎样,心都在一处,都是为着谢家!厅中之人皆低头点头,无声的响应着。

宅中妇人听着,你们进了我谢家的门,就是我谢家的人,生死入在我谢家谱上,葬在我谢家坟茔之中,福可享,难同受,这才叫生死与共,都可知?老侯爷说着这话,眼神已落在了林熙这里。

厅中妇人皆应声,林熙却明白,侯爷的话是告诉她,倘若真有这么一日,谢家发现端倪来,她必会被断腕下堂!心中喷薄着热血,可却难言骨头里透来的悲凉,那一刻她莫名的想到了叶嬷嬷叫她守住心的话,她忽而醒悟过来,守心不止是为了在夫婿的妻妾之事上伤不到自己,而是在大家族的利益算计中,对自己身为棋子最后的自持。

她捏了拳头,昂起了头颅,迎着老侯爷的目光,开口言语:孙媳谢林氏,明白。

第一百二十五章 秘站在院落里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色,林熙觉得眼角发疼老侯爷言有深意的教训之后,便抬手叫妇人们都离开,留下了爷们儿在厅中。

林熙这一路昂头前行而回,她明明感觉到背后的凉意,却也努力的抬头,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软弱。

手中的信笺此刻被她揉成了团,此刻她觉得这封信完全没有转交给大伯的必要了,因为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罪证,是可以关系到一个家族兴亡的东西。

从那边回来,心中悲凉的她就从笼箱底下翻出了这封信来,她顾不上忌讳,便将信拆了,结果她看到的是让她心如坠深渊的字句。

爹,娘,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女儿我应该已经是另一幅光景了。

此刻执笔之时,人人羡慕道贺着我的留中,在她们描绘的日后风光里,我却心在滴血。

女儿的错,就是沉浸在父亲言语的风花雪夜中不能自拔,纵然伤心踏上这宫闱之路,也希冀着能活出一份骄傲来,可是,当我见到皇后,知道我会留中后,我才知道,一旦走错一步,就无力回头,就是拼劲所有的力气掩埋着,也没用,终到底是掩耳盗铃罢了。

叶嬷嬷对我说过,宫闱是吃人的地方,每个人的笑容里都有一把刀,那时我听不进去,可等我想听时,她却已经不与我言。

爹,你要女儿尽孝,你要女儿成为你扶摇直上的青云,可是你一定不会想到我不是青云,我是棋子,不单单是你的,还是皇后的。

我此时才知道,再是母仪天下的女人,再是端庄高贵,她们的心也可以毒辣到比兽不如······而我明明不愿,却无力反抗,因为我反抗不起。

爹娘,女儿为自己的错将付出的是生命,在你们痛骂我时,请想想我含泪临死的心,便省了那些口舌吧。

这一世,我只能用命纠错,不让爹娘受累,尽了我最好的孝,而下一世,我唯愿活在农田乡舍间再不知风花雪月情深意浓,再不入宫门半步让自己滴血而行。

不孝女,佳儿留笔。

林佳的这封信笺里已经将皇后的算计隐约提及,而依着时间来看,皇后这番谋划竟在三年前,想这样深的潜藏,这样的布局,怎能不叫人胆颤心寒?她叹了一口气,把揉成团的信笺塞进了袖袋里,她决定这封信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藏好如果真有一日皇后要把林家逼在绝路上,她至少也能凭借此物让大家明白谁才是始作俑者。

她转了头,准备回屋藏信可是她却看到了谢慎严的身影。

他捧着狐皮斗篷站在那里望着她,看那样子,似乎站在那里也有些时候了。

林熙的唇动了动,不知该说什么,而谢慎严终于走到她身前,将斗篷罩住了她:别怕,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丢下你的。

林熙闻言扭了头:是吗?你不必这样安慰我······不是安慰是承诺。

他的声音柔中带刚用最平淡的句子和情绪表达着他的坚持。

林熙诧异的望向他:承诺?你疯了?你的祖母已有嫌隙之心,你的祖父更让我明白他日的可能你却敢和我承诺这个?你是想不孝还是大逆不道?你可是未来的世子爷,是谢家的支撑你与我承诺的起吗?谢慎严盯着她,双眼不挪,两息之后,他忽而抬手撩起了衣衫,扯下了内袍之上的布片,而后直接咬破手指再上其书。

林熙呆滞的望着他的举动,直到他把手中的血书塞进自己的手中。

这是我的承诺。

他说着转了身,大步离开,林熙低头看向手里的布片,其上鲜红的字只有四个:不离不弃。

这一刻林熙觉得那凉透了的身子,终于有了暖意。

我与你洞房之时交代你的三句话是什么?主院的后堂内,老侯爷阴着一张脸坐在大椅上,他的面前侧立着侯爷夫人,而房中无有一个伺候的人。

你说这个做什么?我还不是……回答!老侯爷的声音陡然拔高,侯爷夫人当即哆嗦了一下,抽了抽嘴角,低头言语:少言,少事,不掌家。

你做到了吗?侯爷夫人扯了扯手中的帕子:老爷何必这么噎我?我跟着你几十年,可做了半辈子的哑巴,咱们凭心而问,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我开过口吗?别说儿子讨媳妇,就是孙子讨孙媳妇,我都没参合上一句!今个我是发了话,多了嘴,可那也是我看着咱们被这么牵连进去,恼那林家竟出这么一个祸害而已!我气不过才说了两句罢了,体也与我算账?试问有哪个侯爷夫人会同我这般,是个泥菩萨!侯爷夫人说着捏着帕子抹着眼角,十足的委屈样儿,只是她这样子却让老侯爷的眼里闪过一抹厌恶:她们是不会似你这般做个摆设,成了泥菩萨,可是她们也不会像你一样,鼠目寸光,村妇行径!侯爷夫人闻言立时抬头,人跟被针扎了一般尖着嗓子盯着老侯爷质问: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老侯爷挑了眉:怎么不能?何况我说错你了吗?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下的事?我,我做什么了?侯爷夫人仰着脑袋,十足的斗鸡架势。

做什么了?你依着我的话,老实了二十年,眼看着儿子娶妻生子,便开始坐不住想过威风的婆婆瘾,只可惜进门的儿媳妇,个个名门贵女,你斗心眼斗不过,你玩手段也压不住,只得老实着当你的和善婆婆,如今瞧着孙媳妇们一个个的进了门,老毛病又犯了不是?你胡说,我可是什么都没做!没做?没做,翟妈妈带人在林家陪庄上晃悠了两年是个什么意思?侯爷夫人低了头:那不是看她小,怕她不知如何经营,想叫人带带她嘛!大言不惭,你是想到人家庄子上捞些进项补贴你那不成器的弟弟吧!侯爷夫人立时梗了脖子:没有的事!你不能埋汰我!我埋汰你?哼,竹哥儿媳妇郑氏陪嫁来的一百亩上等水田那一年稻米,鱼货的能进项多少你盯了很久吧,闭着眼叫着翟妈妈在人家庄田上晃荡了一年,把庄头拉拢着挖田变塘,养出的鱼货全送到你弟弟处贱卖,一转手这就分拨了多少?侯爷夫人变了脸:你知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是想给你留点脸!那郑氏嫁妆雄厚,明知你那心思,也乐得拿出一百亩地给你由着你折腾,不与你费劲,你却得了好处上了瘾,连林家那点田地也盘算上了,本来我想说你,可林氏还算聪明,什么都叫你的那些人签字画押的,日后算起账来,你的人全都跑不掉,我见你下不了手,也就没吭声,想着都这把年纪了,得过且过吧,你却今日又站出来多嘴,你应承我的三件事,全都破了,你是要我弄碗哑药给你不成?侯爷夫人晃荡了身子:我好歹和你夫妻一场,你怎能对我说这样的话?你可别忘了,我是你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妻子,是你当年上门求着娶我的!老侯爷盯着侯爷夫人大笑,那笑声让侯爷夫人昂起的脑袋渐渐收敛,让她的脖子缩了起来。

没错,是我上门求娶的你,可是为什么娶你,洞房那晚我没说清楚吗?论你家的家世,也算高门,但你却没你姐姐一半的能耐和智慧,你会的除了和那些名媛比吃比穿比戴外,又会什么?我娶你,是因为你姐姐要我娶你,我娶你,是因为你姐姐为了我,踏入了宫门!在我娶你之前,我就知道你诸多不配,更知道你那弟弟是个扶不起的货!但是为了你姐,我娶了你,洞房更与你约定三言,只要你少言,少事,不掌家,我就终生不纳妾,让你无忧无虑的做侯爷夫人,做个富贵闲人,圆了你姐姐的交待,你难道要和我说,你不知道吗?侯爷夫人捏着拳头淌着眼泪:是,我知道,可我多么想不知道!我能嫁给你,是因为姐姐,我能得到别人的羡艳做着侯爷夫人也是因为姐姐,这我知道,可是,可是我活的这么憋屈也还是因为姐姐,是她让我一辈子都活在她的阴影里,一辈子都不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侯爷夫人!堂堂正正?老侯爷眯缝了眼睛:在你眼里是不是要掌着家业,才叫堂堂正正?难道你没诰命?你没金冠霞帔?我有,可我要实实在在的感受到我是侯爷夫人,而不是穿着那些坐在那里成天闭嘴的傻笑!你没可能的!老侯爷的眼里闪过一抹冷色:你要是掌家,我谢家大业三代之内必亡!你瞧不起我?不是瞧不起,而是我了解你,就看你把你那嗜赌如命的弟弟撇不下,还费劲心计想拉巴着他,我就知道你没这个能力!老侯爷说着站起身来:你听着,把那三样做好,我给足你脸,但是你若不知好歹,还镇日的寻思,哼,我不介意早点做个鳏夫!第一百二十七章 安南王徐氏的话让林熙呆住了,好半天才一脸将信之色:您是说,我,我怀孕了?当然啊,太医都号过了,你已经两个月的身子了,我说你也是,自己这两个月那信期耽搁也不上心啊!徐氏虽是言语怪责,却毫无不悦,只一脸的笑意满满,十足的欢喜婆婆样儿。

这些日子她也是忙坏了,没顾上林熙这边的小情况,听着太医说出恭喜是喜脉时,徐氏愣了好半天,才急忙召了四喜五福过去问话,这才知道人家这两个月上就没来。

面对徐氏的责备,林熙深感无奈,她半年前才初潮,依着她当年14时的光景,时常有这种两三月不来的情况,那时林家还找了郎中给她调补,结果人家说,这很正常,慢慢就好了,所以当她发现又面临这种情况时,压根就没当回事,而身边的花妈妈和丫头同她所思也没差别,毕竟林熙几天前也才刚刚十五而已。

谁曾想,有些事就是那么邪性,当年她被康正隆拉巴着两天就一回的行房,生生一年没动静,而如今谢慎严一周才碰她一回,除了那日疯狂过一次之外这才半年的光景,竟就有了!她怎能不意外呢!当下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伸手摸着肚子,一脸还没缓过劲的样儿,全然就那么坐在那里,不知是笑还是哭一般。

面对林熙这样的表情,徐氏没有多想,只当她还当自己小,一时没接受,便在一旁急急的言语:你有了身子,日后做事行止都得小心些。

若生的是个儿子,那可是我们这一房的长孙,虽然你现下年纪是轻了些,但比你小就生产的,我也知道那么一两个,都是母子均安的,你就不必忧心着,好歹你是我这一房的长房媳妇,我定会把人手给你安置够。

妥妥帖帖的伺候好你!林熙听着徐氏这些热切的话,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来,真诚的冲着徐氏言语:谢谢婆母一心待我。

徐氏到底是人精,先前一时还没多想,这话一出来,她挑了眉,随即抓了林熙的手,人却转头冲着身边的人指派起来,转眼间,屋里刚才围着她的那些人。

纷纷被指使出了屋,立时只剩下她们婆媳二人,而这个时候徐氏才看着林熙,话语柔和的言语起来:傻丫头。

人的眼睛是长在脑袋前头的,可没张在后脑勺上,那是要我们得时时刻刻向前看,纵然前方豺狼虎豹的等着,我们也并非是赤手空拳的;就算真是抵挡不过,拼过了。

耗过了。

输了就输了,有什么呢?林熙闻言怔在那里,不知自己应该说什么,而徐氏此时把林熙往自己的怀里搂了一把,唇边贴了她的耳,轻而快速的言语到:没分家前,是大嫂掌家,分家后。

是我掌家,你不用思量太多。

林熙睁大了眼。

她看着徐氏唇角几番抽动,末了。

只能趴伏在床塌上:婆母待我如亲生,熙儿大福!徐氏笑着摸摸她的头发:你是我的儿媳妇,就是我的半个闺女,我若和你不是一条心,难为的只能是我的儿子,你觉得我会是要害儿子的娘吗?林熙心中暖热,才要言语,外面却传来方姨娘的招呼声:四少爷,您可回来了!回来了,不知母亲急急召我回来是何要紧的事?屋外谢慎严的声音由远及近。

好事,至于是什么好事,四少爷进去就知道了!方姨娘话音才落下,棉帘子就被掀起,一股子冷风立时透过屏风散过来一些,徐氏便笑着轻拍了下林熙的肩头,起身走了出去。

儿子见过母亲。

快免了吧,去内里瞧瞧你媳妇吧!熙儿?她怎么了?话音落时,谢慎严已经绕过了屏风,便看见林熙坐在那里低着个脑袋,身上却搭着一条被褥。

他先是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担忧,随即却又释然,转头看向了徐氏:她,好事?徐氏点点头:没错,我的乖儿,你觉得是什么好事?谢慎严眨眨眼睛转头又看林熙,见她依旧是低着脑袋的,便是眼珠子一转,随即脸上腾起喜悦来:该不会是,她,她有了?徐氏使劲的点头:没错,就是有了!谢慎严闻言两步到了林熙的身前,想要去抓她的手,却又想起母亲就在身边,手改抓为搓:真的啊,多久的事儿?徐氏当下便在林熙面前把她如何昏倒到如何诊治出来说了一遍,末了冲着谢慎严言语:你这媳妇儿到底年轻,你纵然是忙,也务必上心些,多多留意,只不过你也知道此刻是什么时候,加之这事儿到底还是小气些好,就别声张了,待她起肚坐稳时,再去告知亲家,到时谢林两家私下小用一顿家宴,也免得被人指点,就是要委屈一下儿媳妇了。

林熙闻言急忙言语:婆母不必这般言语,举国齐哀,一切席宴能免皆免,儿媳省的,断不会不讲道理的说什么委屈。

徐氏点点头,当下又冲谢慎严嘱咐了几句,这才叫着两人回去。

林熙出了徐氏的主院,就有轿子到了跟前,当下坐回到自己院落,就看到花妈妈等人笑嘻嘻的上前来贺,便是低着头跟在谢慎严的身后,一言不发。

谢慎严心情大好,当即从袖袋里翻出三吊钱来丢给了花妈妈等人,便回身牵了林熙的手入屋,待一进了屋子,他反手就把门给关上,在林熙诧异之时直接就把林熙给抱了起来,送抵内里的床上,而后什么也不说,就这么拥着林熙,将唇一次次的印在她的额头上,印得林熙觉得脑门子湿乎乎的,却又不敢阻止他这奇怪的举动。

慢慢的,林熙的手勾上了谢慎严的脖颈。

她依偎着他,感受着他唇的温度,眼泪盈于眶。

很快,谢慎严注意到了林熙的眼泪,他抬手擦抹着:哭什么?这是开心的事儿啊!我知道。

林熙搂着他不放:可我就是想哭。

谢慎严的脸在她的脸上蹭了蹭,那胡须扫弄着她,令她发痒而习惯性的缩了脖子,谢慎严此时一笑,轻声说到:它来的真是时候……林熙一愣。

挑眉看他。

希望会是个儿子,那你就能安心了。

谢慎严说着摸了摸林熙的脸颊。

林熙的眼皮子耷拉了下去:那要是个女儿呢?那就抓紧些,争取赶紧再有个……可要是还是女儿呢?林熙的手抓着他的颈后衣衫。

那你也是我谢慎严的嫡妻,雷打不动的世子夫人。

他说着唇在她的脸颊上印了一下:你夫君我虽然日后从政,少不得满口瞎话,但我愿意承诺,就必然做到,一个月了,你未必还不肯信我?不是不信,是不想你为难。

林熙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语。

谢慎严的承诺让她暖,她也愿意信,但,世家的意志。

世家的残酷却不会因为你的承诺而能更改,她就是再信也没用,难道真得到了那一天,要谢慎严为了她而舍弃谢家不成?这根本不可能不是吗?她只是林家的一个女儿,她只是谢家娶进门的一个媳妇,连长子都能舍的谢家。

她算什么?你呀!谢慎严叹了一口气:算了。

我说再多也没用的,罢了,不去想了。

他说着将林熙松开并取下了她环绕的胳膊 :你先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先前回来的急,吏部还有事要做,四殿下给吴大人列了名单,误大人又在韩大人丁忧前把我们这些都接了过去,这个节骨眼上还得陪着他一起罗列。

正是走不开的时候,稍晚些我回来再陪你。

林熙点点头。

乖乖地松手,心中却自然想着谢慎严是不是恼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谢慎严却俯下身子在她的唇上嘬了一下,随即说到:什么都不用想,我是你的丈夫,许你的,我自会做到。

说完便是起了身,去了前面拉门招呼着下人进来伺候,而后便急急地离开了。

林熙转了头颅看了看帐顶,伸手摸上了小腹:孩子啊,你来的真的是时候吗?……因着考虑到大环境情况,林熙有孕的事并未张扬,也只是在谢府内通报了而已。

之后的一天夜里,林熙和谢慎严提及了匾额的事,谢慎严想了想,去了老侯爷那里,第二天一早,就告诉她安排好了,说有两块先皇赐的匾额送到了工部去,同时还有一封信交落在工部尚的手上。

于是等到三月匾额上了牌坊时,原本太后,皇后和庄贵妃较劲的坑华丽丽的变身了,成为了歌颂和表彰先皇伟德的牌坊:因为这两块匾分别是:仁义天下,国泰民安。

而据后来林熙好奇这两块匾是因何赏到谢家时,谢慎严才拐着弯的告诉他,这两块匾其实是先皇当年登基前夜,夜拜谢府,离开时提笔写给老侯爷的几句话,然后老侯爷果断抽出了这八个字来,要工部属意打造,而在林熙一再追问下,谢慎严才告诉林熙那几句话是什么:社稷江山何在手?瓒言仁义治天下;细说民心何所向?国泰民安是忠谏。

一朝化龙飞九重,群臣助力掌乾坤,遥看前途云与雾,不忘世家砥柱言。

林熙听闻后咋舌:敢情先皇当年在老侯爷面前都是伏低做小讨治国之方的啊,而谢慎严彼时看着林熙那膛目结舌的样子,低声为她解释:这不过是拢络臣下的手法而已,惯例罢了!……到了初八的晚上,谢府内备齐了出殡的奠赙与行头,规整着明日的规矩种种,老侯爷在一切嘱咐结束后,叫这下人送上一盒子药丸给了林熙,说是专门叫太医给陪的保胎养身的药,免得这些日子折腾下来,伤着林熙。

林熙乖乖接了,当晚就听话的吃了一丸,而后早早休息了。

将将怀孕最是危险的时候,谢家人小心,谢慎严更怕自己半夜才回来的惊着她,便自发的又搬去了房,除非早归,不然是不会歇在主房里。

初九日,出殡,群臣依着规矩哭号相送,林熙是妇道人家,不用跟群臣那般长街相送,但也得因为安人这个身份而在宫门外同那些命妇们一起哭嚎完成她们的礼数。

棺椁车架,四十九人抬出了宫,蜿蜒依仗浩浩荡荡,整个京城只闻恸哭之声。

当棺椁之后,身穿华美正装,头戴翟凤冠的林佳坐着车辇出来时,仪官念着皇后懿旨,宣告着丽嫔已为丽太妃,会在极乐世界伺候着先皇。

当下众人便看到,丽太妃起身自取了身边的白绫,交挂于颈部,而后规整的坐在车辇上,那一脸坦然的赴死模样,另不知情的百姓大声叫好,于哭声里诉说着什么贞洁,什么楷模,可是林熙却是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了在华盖下,身披衰衣的皇后和庄贵妃,此刻她们两个都是一脸的泪水,但林熙相信,她们两个一个是真的伤心,一个则是开心。

再转头看着陪到陵寝就会被勒死的林佳,林熙却只剩下唏嘘。

那一日,谢家在四皇子送到京郊后,再相送了五十里,而林熙则跟着徐氏在宫里陪在太后的殿外听了四个时辰的哭声。

出殡大礼完成,林熙回到谢家便是倒头就睡,这一日她有种身心疲惫的感觉。

二月二十三日,谢慎严同她言语,说四皇子交代的那些人,官位已经定下,新朝百官调配大体已成,他将康正隆也特意点了出来,直荐都察院经历一职,吴大人新官上任时期,也乐得卖世家的面子,已经填报上去,只得新皇继位朱批了。

二月二十九日,四皇子继位,称帝,原太后被恭封为太皇太后,而皇后则变成了皇太后,至于庄贵妃,因膝下三皇子曾深得先皇爱,她又是先皇最宠爱的妃子,简单处置也不合适,便被称淑贵太妃,留在宫中同皇太后做伴,延续姐妹情深。

至于三皇子,新皇念着兄弟情谊,又顾念着他是父皇也十分疼爱的儿子,便封他为安南王,指蜀地为其封地,十日后赴此为王。

当此诏从司仪官的口里宣读出来时,群臣同贺,三皇子也下跪接旨,然而当林熙在当夜从谢慎严口中听到这一处时,便是轻声言语道:我还以为太后要困住三皇子一辈子,却没想到她玩的是这一出。

谢慎严当即扫了她一眼:困住,那是下策,这样的封赏和流放有何不同?还能博得好名,至于那淑贵太妃,如今倒成了质子,被太后用来胁迫着三皇子好好地做他的‘安’南王。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断掉的凤头钗林熙也是官家的女儿,纵然林昌在官学一路上没什么造诣,但林家的老太爷和大房林盛还是多多少少展现过他们的才华,作为当年的林可又跟在康正隆身边看过他家那些讲究的为官之道,多少也算了解些,此刻听到谢慎严这般直言不讳的点出皇后的手段来,登时心中一突,扭头直直的看着他怎么?谢慎严挑了眉。

林熙的嘴角抽了抽:你可以如此的风淡云清,大约早习以为常了吧?天下乌鸦一般黑,他大约也是一样,那和……夫人是在夸我吗?谢慎严的嘴角勾起,脸上的笑色有一点嘲讽的意味:我不但习以为常还深以为然,且我这幅皮囊下的心,可是黑色的。

林熙一愣,随即笑了,心里那点生起的不安立时就散了:他不是康正隆,那家伙从头到脚都是虚伪的,对我都是假面一场,而他,却在我的面前真实不假。

谢慎严看着林熙的笑容,眨眨眼:为政者,利益为上,国之利,圈之利,族之利,小家之利等等,同那商者比,更加的无往不利。

商贾,你可以称奸,但实际上他往往还有些底线,有些脸皮,而为政者,追名逐利,称的不是奸而是……黑!为着利益,可以不要脸皮,不要底线,最后的得利者便是赢家,至于你怎么赢的,谁在乎?成王败寇,看的不过结果耳!所以这里没有什么道义可言,良心可谈的!然而那些美好的辞藻,华美的赞誉却都包裹在为政者的身上,使其华美,使其道貌岸然,装点标榜着如此俊美的好皮囊只为掩盖这里的黑心一颗!谢慎严说着点了自己的脸皮和胸膛,林熙望着他,笑也不是。

说也不是,然而谢慎严却又冲她言道:你的夫君我,就是这样一个黑心人,为这我所追逐的利益。

道貌岸然而心安理得,明白了吗?林熙心中再度升起不安,这一次她是怕谢慎严同她生气分心,当下伸手抓了谢慎严的衣袖:你是在恼我吗?我只是……不是恼,而是说给你听,我们两个要过一辈子的话,无非是两条路。

一个是瞒着你一辈子,给你我最华美的一面,让我在你心中如琉璃明瓦璀璨光耀;还有一个便是告诉你实话,让你知道我这皮囊下的心,这样你不用期望美好,只需知道我的黑暗,我的秘密。

林熙望着他,他眼中充满着柔色。

真的不见半点阴与恼。

为什么会是第二种呢?是因为我们第一次的相识吗?林熙昂着头瞧望着他的双眼不挪一息:如果我们的第一次相识就是在洞房花烛之夜,你还会告诉我这些吗?会!他说着伸手摸上她的脸:我告诉你这些不是因为我们第一次相见你遇见的是我的所藏,更不是在船上你撞破我的阴谋计策。

而是因为,我想让你和我,心贴着心。

所以唯有最真实的坦诚,才有可能心贴着心,因为只有把我最不愿暴漏的秘密同你分享,你才会知道,我和你一路,才不会怀疑我,不信我!林熙摇摇头:我没有不信你,我只是不想你在夹缝里为难而已。

我娘说过,两个人在一起,本就是一个成全一个的,你身背家族大业,我怎敢让你为我……按在她的唇上,谢慎严眉眼弯弯的冲她轻摇了脑袋:你错了!不是你让我。

而是我要如何,身为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的妻子,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护卫不住,那还有什么资格做家长,又还有什么能力守住家业?就算守得一时,心也被扰,那固存的缺失会放大,终究有一天会吞噬了自己和家业,到时还不是什么都失了?林熙的眼泪霎时充盈了眼眶: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对我如此,如此好,如此的死心塌地,我,我实在不知自己有什么值得你这般?她是学了礼仪,是看起来举止有度,但永远离不开那小心翼翼;论家世,她积弱;论相貌身姿,也非倾城;而论才华学识,她不敢和他比,她就不明白了,自己到底因为什么得他这般推心置腹?是那一段被定下的婚约?是自己一时的撞破?还是别的什么?你真想知道?谢慎严挑着眉,眼里闪着不明的华彩。

林熙深吸了一口气,使劲的点点头。

在杜家,就是我给你那方印的那天,我给了之后本已离开,岂料回去路上遇上寻我的杜家人,我怕撞上后,让他们闲话我和你们女孩子一起,缠上谁的名头对我来说都是麻烦,我索性退回去,躲在角上避讳,岂料倒听到了你同你四姐姐的话。

林熙眨眨眼,她完全记不得她同四姐姐当时说了什么。

大约不是什么好话吧……她才闪过这个年头,就听到谢慎严一句话:四姐姐,你心里当真就没一个怕字吗?林熙愣住。

你那时才几岁,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就算是叶嬷嬷下本事教你,我却也不觉得这是你那年岁能言语的话,何况,你明明冲着我是一副小丫头的模样,转头说话却又如此的深醒,我又焉能不上心?毕竟物以类聚不是?何况我归家时,又得知了我祖父和你祖父其实早有约,便对你多多留意,想来若是一样真假两面的人凑在一起,倒也有趣,当然幸得你也没叫我失望,在我母亲相看时,顺当的过了她的眼。

谢慎严说着手指 滑倒林熙的下巴上,捏了一下后,轻轻的蹭着:我说过,我娶妻求强,你能有那份认识,就断不会是个扶不起的,所以我娶了你,哪怕要花心思提携教导也无所谓,毕竟能一心相扶走到一起,就得共同担负着一切,不知夫人对这个答案可满意?林熙垂了眼皮,谢慎严的坦白让她从期许变成了无力:这个答案很真实,明显的不带一点虚假,但是她真的不快。

实话果然都是伤人的。

她想着。

眼看着他的衣衽,小声说到:谢谢夫君的实话。

谢慎严望着她,忽而呵呵的笑了起来,在林熙不悦挑眉的那一瞬间。

他的唇在她的眉间一点:不满也没法子,这就是起初,好了,不早了,快歇着吧,现在你可是两个人呢!……新皇登基后,自然改号新元。

只是还在丧期里,这一年都不可能会出现什么喜庆之事,因此就算是新的规章制度一天颁布三个,又大赦天下,又减免赋税的,依然听闻不到爆竹之声,也看不到什么欢喜庆典,只有一队队的人马拖着安静的仪仗在那里走马上任或是迁搬。

这个时候就是这样。

百官忙着调配换任,朝臣忙着调整出新的节奏,反正都是忙。

还得哭着脸怀旧帝,堆着笑赞新皇。

谢慎严这个幕僚换了新主,一样儿的跟着转,至于林熙因着怀孕,自是以将养的姿态窝在谢家的主房大院里,时而绣花时而歇息,但才三天的工夫过去,她的舒坦就黄了,她开始呕吐了—林熙的孕期反应有些强大,别人隔三差五的呕吐个早晚就是了。

她却是一会儿一阵子的向上反,说吃的,吐,闻到点味,还是吐,不说了成吧。

灶房都停了火也成了吧,可四姑娘照样吐,急得花妈妈是挂着个拉长的脸在屋外不停的转圈子:这可怎么办,这样下去,姑娘不得饿成空谷子瘪皮糠?四喜闻言咧了嘴:有那么严重吗?花妈妈瞪她一眼:你一顿不吃都喊着饿,姑娘这两天里吃过些什么?你这没心肝的小蹄子!第一百二十九章 阮娘娘是我,红药给侯爷夫人问日安了!那嬷嬷说着上前两步对着侯爷夫人便是福身,但奇怪的是她的福身却是右掌向上翻起,立时就让一旁的徐氏挑了眉。

福身行礼,都是女子双手相叠恭在右侧腰间,单腿踞后半蹲或深蹲行礼,通常那相叠的手都是手背贴手背的,可这位却偏是右掌向上翻起亮出,见多识广的徐氏一见这样的礼数自然要惊讶的,因为这世上只有一个地方的规矩里福身才会如此—皇宫!亮起掌心,不以为藏!自从后宫里发生过有宫女指尖夹下刃片伤人的事件后,宫里便下了令,叫着右手掌心为上,两手相叠之处,再无可藏。

这位嬷嬷如此行举,自然是宫里出来的,那她怎么在严氏的身边?该不会是淑贵太妃叫着前来为三皇子再谋福祉?一时间徐氏的心扑腾跳,下意识的就想挡在婆母面前,冷言应对—她可是知道自己这个婆婆今日的抽风惹来什么麻烦,再一再而不再三再四,她是横竖不想再添乱,但是她才上前一步,胳膊都还没抬起来,就听到了婆母一句叫她意外的话:贱婢!你竟然还活着!这些徐氏懵住了:这是什么情况,旧识还不够,还,还贱婢,难不成这位宫里的嬷嬷还伺候过自己的婆母?她愣着,那嬷嬷却是满面笑容:二小姐,您现在可是侯爷夫人,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记不住收敛,我要是您,今日瞧见我,就是恨的牙痒痒,也会笑脸迎面问一句,为何想着归还此物?又或者冷面将我当作不识的。

也好显得你位高尊贵才是啊!侯爷夫人当即起身瞪眼:贱婢,你少在这里耍嘴皮子,我若知道是你拿着这东西,还会让你进府?说着她一扭头看向庄家太太严氏:严家太太。

我当你是客招待你进的府门吃茶,只可惜你身边的这条狗实在叫我不喜!她说完这话扬着脑袋显然是等严氏去喝责那嬷嬷,可这嬷嬷能先于主人言语,等于早把主次亮透了!徐氏眼看着婆母这份压份没压到地方上,便是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果然严氏开了口:侯爷夫人息怒,这位裘嬷嬷可不是我身边伺候的。

她是昔日贵妃跟前的嬷嬷,在我家老二媳妇生产后,便指派过来帮我带孙子的。

说着她上前一步,半挡在两人的视线当中冲着侯爷夫人欠身:侯爷夫人,今日我们来,就是因为裘嬷嬷说受故人所托前来归物,因此我才陪着来的。

她话一说完,立刻连退两步让出视线来。

当下裘嬷嬷和侯爷夫人的视线就兑在了一处。

侯爷夫人金贵,不待见我们这等下人,老身也不是不知底子的。

既然侯爷夫人这般不快,不如还是先坐着消消火气,还是请安三太太帮帮忙传个话,请老侯爷出来见老身一面,告诉他老人家,阮娘娘跟前的嬷嬷替娘娘出来归还旧物来了。

徐氏一听这话,立时觉得心抽了一下:阮娘娘?高祖皇帝时的那位皇贵妃吗?她当下没有应声而是待在那里瞧了一眼自己的婆母,但见婆母脸色由黑见白,更隐隐透着怒涨的红,她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却分明意识到,不妙。

我家侯爷是你一个婢子想见就能见的吗?你还是省省吧!侯爷夫人咬牙言语:这东西我收下了,你们还是请回吧!严氏立时皱眉看向裘嬷嬷,裘嬷嬷却淡定的笑了笑:您确定是要我们现在就走吗……侯爷夫人?当然!裘嬷嬷点点头:好,那就如您所愿!说着她转了身,冲着严氏说到:太太咱们走吧。

有些话传不到地方上,那只有去宗人府说说,请他们来请老侯爷一见了。

这话一出来,别说侯爷夫人变了脸,就是徐氏也不敢这么亮着,急忙两步上前:这位嬷嬷,请留步!裘嬷嬷转了身:老身贱姓裘,安三太太叫我裘嬷嬷即可。

徐氏陪了一丝浅笑:裘嬷嬷可否借一步说话?这种节骨眼上,掌家的徐氏怎敢还由着婆母做福?她是看出来了,这事不小,她若不拦着,只怕话赶话的要出大事!是以,也真的顾不上全着老人家的脸面。

侯爷夫人眼看儿媳妇不给脸就想言语,可话到嘴边,她却又生生咽下去了,因为宗人府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她不是不懂,眼看儿媳妇出去拦着虽然有些打脸,但到底拦住,总比她开口去求那贱婢站住要好,也就只能扭了头闭嘴不言语的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裘嬷嬷笑了笑,半转着身子看了一眼侯爷夫人,便冲徐氏言语:我来前听人说,谢家府上掌家都是儿媳妇,侯爷夫人大气和气一早是甩手不问的,便思量着今日原是要遇上安三太太您的,岂料不是冤家不聚头,却遇上了故人,倒成了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在这里争道的,叫人笑话不说,更给您添乱了。

裘嬷嬷说着又是福身,这话听来客气,却无疑是在侯爷夫人的脸上再踏上一脚:大气和气?就刚才侯爷夫人的行止,哪里来的大气?徐氏自是听的出来这裘嬷嬷的话中话,心中立时有气:这老婆子的一张嘴,开口便是煽惑,等着吧,这事儿就算我对付过去,婆母也是和我完不了的。

心中再是气恼,这个时候也不是置气的时候,徐氏浅笑了一下,装作没听出来,抬手请向外,那裘嬷嬷倒也真就迈腿出去,徐氏自是跟着一道,厅堂内倒剩下侯爷夫人和庄家太太严氏两个。

一个扭着头当自己是泥塑,一个则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帕子,两个人一时倒都把自己当了看客。

厅堂外,裘嬷嬷一气儿就走到了抄手游廊下,直到了月亮门前才站住了身影,她这位置选的好,厅堂内的人只要抬眼正视便定然会看到她,显然她是还想膈应着侯爷夫人的。

徐氏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以最平和的态度同她言语:裘嬷嬷。

今日您到府上来,弄这归还物件的,到底图的是什么?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绕圈已然无意。

徐氏直奔了主题。

裘嬷嬷眨眨眼:图什么?呵呵,我说是为尽了主仆的情谊,把阮娘娘的遗言带到,您肯信吗?信?信你个大头鬼!徐氏心里怒骂着:死瘟婆,你当我她是傻子?阮娘娘,那是什么时候的皇贵妃?高祖啊,先皇他老子啊!这都死了多少年的人了。

早怎么不见当仆的想起主子的遗言来说,偏偏选在这个时候,这分明就是下套子!看着徐氏那只笑不言的脸,裘嬷嬷伸手摸了摸裙带,好整以暇:安三太太是个聪明人,但淑贵太妃也不是愚蠢的人啊?这是人就有得失,有出风头也有走背运的时候不是?我们也不是不懂得迎风缩头不凉脖的道理,可人吧。

总得有点念想,总得有点守着的东西,我是。

淑贵太妃是,您家的老侯爷更是!安三太太,固然我来的不纯,但有些事,您的公爹他就未必是不理会的,您虽是谢府上掌家的人,大小管着,却也是管不到您公爹头上不是?听我一句话,把那凤头钗拿上去你家老侯爷跟前知会一声吧,有些事。

不是您这一辈的人能碰的了的。

徐氏眨眨眼:您这话有道理,的确有些事,我这一辈是碰不了的,而且我更相信,人有走背运的时候,裘嬷嬷。

您来的不巧,前个晚上,致仕的杜阁老他邀约了我家老爷子去给先皇哭陵,只怕最快也要明后天才回的来,您这会儿相见,我也没法子传话不是?裘嬷嬷一愣,随即脸上的笑便没了:安三太太,你当我是三岁孩童?我来前可打听了的,你家老侯爷不曾外出。

徐氏叹了口气:哎,裘嬷嬷你这话可不中听,我家老侯爷和杜阁老一同去哭陵是发自真心,替先皇惋惜伤感,又不是走那些过场,需要闹的尽人皆知吗?你若真格不信,这样吧,你遣人去杜阁老家打听一二,若是我哄骗了你,你只管去宗人府传话去,也算我谢家真格背运!裘嬷嬷闻言盯着徐氏,徐氏则淡然的望着她,两人对视几息后,裘嬷嬷叹了一口气:安三太太这么说了,我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只是这事儿等不得,这样吧,您府上派人传话去追上老侯爷,同他提及那凤头钗就是,我呢就在贵府上等着便是。

徐氏呵呵一笑:裘嬷嬷,讨债的也要给人一个脸面啊,你大剌剌的坐在我谢府上等,还同着庄家太太一路,就是想要拉我们谢家下水,也不必如此性急吧?我劝你还是回庄家吧,我会传话给老爷子的,他若真格儿在意,自然会回来叫人去请你不是?你何必同我那婆母在这里你瞪我,我瞪你的,更别说还把我和那庄家太太憋在这里,要知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太过了,反而适得其反。

裘嬷嬷闻言沉吟了片刻,最后点了头:好吧,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老身还是走吧!安三太太,您是个明事理的,谢府由您掌着必然兴旺的!说着她回头看了一眼厅堂,冲着那半扭着身子和脑袋的某人,摇了摇头:若是换做她在掌家,想来今日我倒也不用上门了。

裘嬷嬷这话,徐氏接不得,她只淡笑着不做声,一副没听见的样子,裘嬷嬷瞥她一眼倒也自发的往厅堂里走,徐氏这才捏着帕子跟着折了回去,而此时月亮门的外面,花妈妈和雨燕都是一脸的汗水紧张兮兮的贴在墙上,只等着再没听到动静时,两人才对视一眼。

咱们还是,回吧?雨燕小声言语着,花妈妈也不傻,她使劲点了点头,立时和雨燕两个往回跑了:这会子自家姑娘呕吐就是再厉害,她们两个也没胆子扎进去,毕竟就刚才撞听上的那点话语,就足可见有什么大事发生,她们两个人这会儿进去,又丢礼仪又参合事儿的不说,就冲着拿捏不好时候的档口,就无疑是送死啊!徐氏陪着裘嬷嬷回到了厅堂里,裘嬷嬷便直接去了庄家太太耳边言语了两句,而后庄家太太一愣,随即起身言语:既然我们来的不是时候,那就改天再登门拜访吧!当下她倒拉着裘嬷嬷一道欠身告辞,徐氏则亲自陪着相送:我们今日真是礼待不周,竟连茶都没上一杯,您可多包涵!严氏笑了笑,没说什么,这些日子她经历的世态炎凉早让她已经不计较这些虚的了,何况她自己也清楚,这趟上门来,就是拖谢家下水的,人家防备见冷,也自是会有的。

徐氏知道这里面的事只怕门道不小,并不敢真就怠慢了,一直亲送到了二门上,才叫方姨娘陪着送去了后门,并特特嘱咐:小心些。

一句双关说的什么小心,方姨娘跟着了她那些年,怎会不懂?当下便送人去了,徐氏这才得以回转,当即是一路走一路招呼,叫着人从侧门出去到杜家府上言语,又叫人牵着空车马往皇陵方向空跑一圈,而后才招了两个小厮,低声嘱咐:速去三爷房里,叫三爷进密云阁给老爷子传话,就说庄家有位宫里出来的裘嬷嬷带了一支断掉的凤头钗前来归还,说要话要传给老爷子知道。

可听清楚了?两个小厮齐声学了一遍,徐氏摆了手撵了他们去,这才回往了厅堂里。

她深吸一口气,略缩了肩膀,埋头进屋,预备好了让自己这个乱抽风的婆母好生一同训斥念刮,岂料进了厅堂,没瞅见婆母那发飙的脸,倒看到她捏着那断掉的凤头钗双眼直勾勾的呆着,整个人跟魇着了一样,吓得她急忙上前:婆母,婆母!您这是……侯爷夫人转了头,她看着徐氏,眼里充满着痛苦之色:我怎么就,就这么命苦!第一百三十章 老思死!婆母好好的怎么说起这话来了?徐氏说着扫了一眼那半截凤头钗,隐约觉得这背后的故事只怕很深,而侯爷夫人张了张口,反倒说不出话来,最后倒把凤头钗一把塞进匣子里,眼望着徐氏:这事儿能压下吗?徐氏无语。

庄家弄得这么大的阵仗,若能压下来,人家就不会登门了,摆明了就是要把谢家给圈进来的。

徐氏不言语,侯爷夫人似乎也是知道答案,她眼里闪过一抹苦色,将匣子塞进了徐氏的手里:拿去报你公爹知道吧!说着自己起了身,就回了内堂。

徐氏望着手中的匣子,微微发怔,而后迈步出院,直奔密云阁,还未走到跟前,就碰上了抬着老侯爷的府内轿,当下言语招呼,老侯爷出了轿子,看到了徐氏手中的匣子,立时同身边的人言语:你们都下去!仆从们立时退下,只有安三爷,徐氏陪在老侯爷身边。

老侯爷抬了手,徐氏忙把那匣子递交了过去,当老侯爷接过后,却似乎无力一般,捏着它迟迟不肯打开。

徐氏偷眼瞧了自己夫婿一眼,安三爷目光淡然的望着那匣子,似乎有些走神的意味。

终于匣子还是打开了,当看到凤头钗是断裂的时,他的眉眼里充满了惊色:断的?怎么,怎么会是断的?徐氏摇头,急忙说着庄家裘嬷嬷送来时就是如此。

老侯爷的手哆嗦了几下,看向了徐氏:裘嬷嬷?对,应当和婆母是旧识,她之前曾称呼婆母为二小姐,还自称红药。

红药?老侯爷的身子一晃有些后栽,安三爷急忙将他扶住,老侯爷便盯着徐氏,唇胡抖动:可是唇边有个,有个红痣?徐氏自是点头。

老侯爷的身子哆嗦起来,随即他急急的言语:去,去庄家把她请来,我要见她!徐氏皱了眉。

当下提了自己不知此事深浅而言的推托之词,而后才言:公爹,此时正是节骨眼上,庄家有此举不论是什么招牌,其后之心都是尽人皆知的。

儿媳不敢忤逆您的意思,不过是不是能等到明日,至少也圆了前头的说辞。

老侯爷捏着凤头钗的手哆嗦了两下。

人点了头:你说的对,我老糊涂了,等明日……不,后日吧,后日了见!说着转头看向了谢安:老三,扶我,扶我回书房。

安三爷的眉挑了一下,人却是应声的。

当即大声招了仆从上前伺候,用轿子把老侯爷抬回了主院,而后直奔了书房歇脚。

谢安伺候了父亲歇在榻上。

看了一眼他手中紧捏的凤头钗,便轻手轻脚的弓着腰向后退,可还没退出去,却听到了父亲的言语:安儿,为父,老了!六个字,沉重而喟叹,谢安翘首等着下文,老爷子却什么也不说了。

就这样,安三爷立在门口。

足足躬着腰身弯了一刻钟,才听到了父亲的下一句:谢家的族长该换了。

谢安闻言吓得立时上前:爹爹怎么如此言语?纵然现下您是指了我继承勋爵与族,可儿子到底浮躁,不能……老侯爷抬手止住了他的言语,将手里的钗亮给他:你知道这是什么吧?谢安咬了唇,欲言又止不出言。

老侯爷的嗓子里溢出一声冷哼:我老了。

一把年纪要入土的人了,用不着你给我遮掩,说!谢安的嘴角抽了抽,依然犹豫,老侯爷此时却猛抬了左手朝着他的脸上就是一巴掌:你是我谢家的子孙,是我谢家未来的族长,明明才华横溢,偏却迂腐畏懦,你连指责你父亲的底气和胆识都无,你叫我怎么放心把谢家交付?谢安捂着脸跪下了:您是我的爹,儿子怎能……你如果不继承勋爵,不继承族业,你这般愚孝,我大约会夸你,可你不是!安儿,这个时候,你都不能叫你爹我,放心吗?老侯爷说着将凤头钗在他眼前晃了晃:说,这是什么?谢安两眼一闭,垂头而下朝着地面磕了起来,老侯爷望着他那模样,纷纷的拍了桌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冲着外面喊:来人,去把谨哥儿给我叫回来,还有,谢家所有的爷们儿孙,全都给我叫回来!……林熙在屋里吐得胃中发空,也难以抑制恶心。

五福心疼送上热水,林熙抓着喝了几口,半歪在了床上,才舒缓了了两口气,又是翻身冲着木盆发呕。

此时屋外却传来了四喜的声音:就您一个回来了?讨到法子没?门帘子一挑,花妈妈汗涔涔的钻进了屋里,眼瞅着姑娘长出一口气的扶着五福歪在榻上,便是叹了一口气:姑娘,您且忍忍吧,现在谢府上出了事儿,太太那边儿正不好呢,我可没敢去言语……什么?林熙歪着脑袋看向她:出事?花妈妈伸手抠抠脑门:庄家来了个什么裘嬷嬷,不知送了个什么东西回来,现如今正拿这个不知情的事,要挟着太太和侯爷夫人呢!她这一句话里说不清的事就好几个,别说林熙听着发懵,就是四喜都听不真切,急急冲着她言语:我说花妈妈,您说了个什么啊,我怎么就没听懂?花妈妈当下跺脚拍腿:我说不清楚,我那是隔着墙根听来的!当下连说带学的把自己如何同雨燕过去,又听了什么齐齐地学了一遍,学完之后,她一脸歉意的望着林熙,念叨着自己去的不是时候,还得姑娘再忍忍的话头,可林熙却感觉不到自己的恶心了,因为她完全惊住了: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能把婆母那样的人给扼住?而且庄家直言不讳摆明了是冲着老侯爷来的,又是什么能让走背运的庄家敢如此的勇往直前?她想不出答案,也不可能叫着人去那边打听,眼珠子一转,她急急言语:花妈妈。

你听见的话,再不许和第二人说嘴,你们两个听见的,也都把嘴给我缝上。

但叫我听见这屋院里再有哪个下人言语到此事,我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把你们老老少少全轰出去,可明白?四喜五福还有花妈妈立时应声说着明白,林熙又冲五福言语:去,找前门上的小厮,速速去请姑爷回来!花妈妈闻言一愣:这个时候?这几日吏部调派。

姑爷可忙的团团转,林熙日日吐成那样,都不许她们同谢慎严提起半句,反正谢慎严回来的晚,又是夜里睡在书房的,她倒也瞒的顺畅。

可眼下林熙却叫着请,花妈妈倒有点懵了。

姑娘,我说什么由头?林熙捏了下手中的帕子:就说我吐的昏天黑地的!五福立时答应着去了。

林熙便在屋里沉思会是什么能牵扯到宗人府,牵扯到老侯爷,还能憋的侯爷夫人和婆母全都忍气吞声。

这么一想着。

心思分出去许多,倒也不老想着难受,只隔上一会儿的干呕两声,倒也相对能让她好过许多。

半个时辰后,五福回来了,却告知林熙,姑爷虽是一道回来,却因先前老侯爷的传唤,已去了主院那边,只是姑爷到底挂心着林熙。

听着她不好过,就顺道拉请了一位才升任院正的太医过府,叫着林熙速速去厅前号脉。

林熙闻言知道老侯爷召唤必然为着那桩事,登时觉得自己太多事了些,再思及自己又是说着害喜的事儿,便觉得自己到底还是冒失。

坏了谢慎严的心境不说,也到底是扰到了他。

当下一面摇头自责,一面由着下人伺候整了妆和衣,这才坐了府内轿到了二门前的花厅里,见了那新上任的顾院正。

顾院正一把年纪,听了林熙的情况,问了丫头婆子种种后,便给林熙号脉,而后下了方子说着不碍事,只叫谨四奶奶自己宽慰些,心情舒坦更勿紧张之类的,便告辞了。

林熙叫着四喜送上诊金,扶着四五福回了院落,歇下后,便歪在榻上等着花妈妈煎药,苦涩的药味飘散起来,林熙闻着那气息神游主院: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事儿!……主院书房前,谢家的子孙们陆续到了,可是他们却没能进去,管家在外伺候着,说老侯爷正在屋里同安三爷和谨哥儿言语呢。

大家便都对视一眼默默地等着了。

不大会儿功夫,大房一家也闻讯悄悄的从后门进了府,谢鲲带着儿子谢峻直奔到书房门前,听闻了管家的言语后,他扫了一眼相随而来的薛氏,薛氏便身子一拐,直奔了主院主房。

书房内,凤头钗依然捏在老侯爷手里,安三爷跪在地上,谢慎严自然也得陪着,这是礼数。

……安平八年,此钗经曾祖母传于祖父之手,自它出现后,共计相传二十七代,后于祖父这一代遗失,谢家主母所持的金玉凤头钗便只有图文于家谱典籍中而已,不过却想不到,此物又失而复得了。

谢慎严跪得笔直,侃侃而言,话语平淡,面容也淡,无喜无忧的,也不知这个失而复得是值得高兴还是不高兴。

失而复得?老侯爷望着谢慎严,脸上爬升着一抹有些难看的笑容:你倒会给你祖父我台阶下,可这东西怎么可能随便就遗失了呢?安平十一年,谢府上修葺宅院,入了蟊贼,此物遗失。

谢慎严依然言语,仿若深知内情一般,安三爷在旁听到此话,下意识的看了谢慎严一眼,眼中有惊,有喜。

呵呵!老侯爷笑着把凤头钗放在了匣子内:这钗不是遗失,是我把它给了我心爱的……祖父!谢慎严出声抢断了老侯爷的话语:您年事高了,有些事,只怕是记不得了,孙儿最近熟读过家谱家训,于传家库单上看过这话。

老侯爷的眼里闪过一抹欣赏之色,随即却冲谢慎严摇摇头:没用的,庄家已然要拖我谢家下水,岂会容我修补应对?就算你搬出家谱来,买通了人把这事黑白颠倒,可庄家难道就不会防着我们举动吗?有些事,错了就得担,我不能看着庄家捅出来,坏了谢家的名声!庄家已然失势,纵然还有些架子,也不过余威,只消挺过这几日,待那安南王赴蜀地,大局便定,庄家也是无法。

谢慎严说着朝冲着老侯爷磕头:请祖父三思!三思,少思长,老思死,有思穷,我这一把年纪,也是时候闭眼了。

爹!安三爷大惊匍匐于地:爹爹莫说此话,庄家固然心思可昭,却也不是不能周旋,爹爹万不可如此!周旋,你爹我比你清楚的多,可先下是周旋的时候吗?谢家树大招风,多少眼睛盯着,难道我要一个周旋为日后留下灾祸,就如当年一时情重而为今日延祸一般吗?老侯爷说着站了起来:我不后悔当年相赠于她,因为她是我心中挚爱,为了家业,为了谢家,我放开了她,可这些年,我却无一日不想着她!如今这东西回来了,也好,至少我能有个由头让自己挺直身板了去,倒也自在!安三爷同谢慎严都是极力劝阻,可无奈,老侯爷一旦决定什么就很难改变,不但不听他们言语,还大声叫着管家让外面的谢家子孙都进来,立时,房门打开,谢家在跟前的四个儿子和五个孙子都入了内。

老侯爷一挥手,管家自觉的关门守在外面。

老侯爷眼扫行礼的儿孙们,笑着点点头,抬了手:免礼,都坐下吧,我有话说。

他说着把那只凤头钗又拿了起来,看着众人说到:我现在要与你们说的话,你们只管听,不许言,听罢了就出去,将此话永远守在心里。

众人闻言皆是脸色惊讶,在相护交错的对视里,他们看到了安三爷的面色如灰,也看到了谢慎严那一脸的痛。

这是谢家世代相传的凤头钗,我当年把她给了我心爱的女人,我给她的时候,她已得了诏,即将入宫,可我还是执意给了她,只为证明她是我心中唯一认可的妻子。

如今,当年伺候她在宫里的人成了淑贵太妃身边的人,她知道我和这位的情谊,欲拿此事做文章要挟我同庄家一路,为三皇子再谋利。

天下已有新主,怎能再起波澜?我若与之周旋,纵然胜了,谢家也难免被人诟病,且日后万一有什么不利的,这也是把柄之一,毕竟你们很清楚,若然别人存心要你死,捕风捉影的东西也会成为实,故而我不愿和庄家绑在一起,受其牵连,更不愿谢家一脚陷入污淖之中,故而我在今日言于大家,这件事,我会处理,但有个什么不对的话,安儿继承勋爵,谨哥儿则为谢家第一百八十九代家长!第一百三十一章 柳氏之念林熙在榻上睡的迷迷糊糊时,感觉到身上发痒,挑了眉眼,就看到谢慎严低着头,轻轻地为她扯着被褥。

回来了?她说着坐了起来,谢慎严点点头再次扯了被子:睡着也不去床上,这么躺着舒服不成?林熙抬手揉揉眼睛:躺平了就恶心,这么歪着倒还舒服些。

她说着冲谢慎严歉意一笑:对不起,你本就忙,我还添乱扰你!谢慎严望着林熙,手摸上了她的脸,蹭了蹭之后,轻声言语:傻瓜!说完将林熙往怀里一拉,下巴就抵在她的脑袋上:我回来后问过花妈妈了,你难受了不止一天,你怕是知道了什么,急着叫我回来才是真吧?林熙的脸贴着他的脖颈:我难受,花妈妈想央婆母请御医给我瞧看,结果碰巧听了那么一耳朵,虽然不清不楚的弄不明白什么事能挟着祖母和婆母,但牵扯上庄家,这个节骨眼上总是麻烦,故而我才……我明白。

谢慎严说着紧了紧搂着林熙的臂膀,却再没言语,弄得林熙想知内情却又不敢问,最后只能生生的憋进肚子里。

因为她明白若是谢慎严想说,自是会说的,他向来对她没什么隐瞒。

歇着吧!忽而他放开了她,起身。

你要歇在书房?林熙诧异,这些日子他回来的晚怕扰着她才歇在书房,今个儿都已经来瞧来扰了,怎么又走……我睡不着还得再忙活一阵子不吵你,你歇着吧!他说着转身迈步。

慎严!林熙扬声轻唤:我不怕你吵,我,我等着你!她看得到他言语中的落寞与悲伤,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她却明白此一刻他定是需要自己的。

谢慎严回头望着她,几息之后一笑:好你先歇着,我忙完就过来。

林熙点了头,谢慎严扭头快步走了出去,听着屋门掩上林熙忽然感觉到屋里有一种悲凉的气氛,可是她却又抓不到什么。

愣了愣神,看了看昏黄的灯,她没有招呼下人,自己起身去了桌几前,拨了灯芯又多点了一盏。

她盯着两盏灯看了看后,忽而蹙眉,扬声唤人:谁在外面伺候?奴婢!门帘子一挑,五福同游红进了来一自两年前采薇被支配出去嫁了庄头后,采字辈的丫头在这院里便空了,云字辈的也都打发了大半出去,府里便循例补了几个丫头进来,依着采云游月的序,起了名。

这补进来的丫头都是林熙自己去挑拣的,没再让管事们选人,为的是开始给自己放手养一些人。

去,多点几盏灯来还有,给屋外也多挂两盏灯笼我要亮亮堂堂的!林熙出声吩咐,当即五福和游红便动作起来不多时几个丫头忙碌起来,很快整个主屋都亮堂着不说,屋外一溜灯笼照耀着,份外的亮与暖。

林熙扶着五福冇站在门口看了看那些灯笼,满意的点点头,而后她冲丫头们言语:都歇着吧,今晚睡都不用伺候,更不用当值,只明个一早循例伺候着爷起,就是了。

众人应声退下,五福扶着林熙进屋后,也在林熙的摆手中退了下去。

她看着满屋的亮堂,自己取了绣棚子,捉了针线歪在榻上一针一线的继续绣着那百子图。

夜,静悄悄的,当谢慎严红着眼从书房里走出来时,他看到了院落里亮亮堂堂的灯笼,再看那主屋的灯火通明,那心里充斥着的暖意让他眼圈有些泛酸。

他立在那里,许久才压过了这一道情绪,而后他迈步走向主屋,当推开门时,她看到了林熙一针一线专注的刺绣模样,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望着她,一时失语,而她抬头看向他,淡淡一笑:忙完了?他点点头:忙完了。

林熙放置了绣棚子,起了身:我伺候着你吧!她说着去了盆架跟前,亲自摆湿了帕子,谢慎严走了过去一把从身后拥住了她,虽是一言不发却是唇印在了她的脖颈上,那般拥着她不放,唇也不离。

林熙没有动,乖乖的站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脖颈处有一滴温凉的水滴落下,流淌,她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什么,却更加不敢开口,她乖乖地站在那里,准备迎接与面对他的悲伤,但一滴泪后,却再无泪的落下,她听到的是他低低地声音:有你,真好。

林熙不懂谢慎严为什么会冒出这样一句,也不懂他的悲伤因何而来,她只知道自己既然说不到点子上,就最好沉默,便乖乖的当了一夜的偶人,被他拥着抱着,无论是在榻前还是床铺之上。

寅时才过,谢慎严就起了床,循例那般去了院子里打拳,而后去了吏部,一切如常仿若昨夜的悲伤来的莫名其妙。

林熙独自坐在榻上喝着发苦的药汁,心里还挂着这事儿,可是想要叫人打听却总觉得还是不如少一事的好,这便摇摇头,想让自己不要再去想,岂料帘子一挑,花妈妈一脸古怪的拿捏了一封信进来。

姑娘,偷哥儿亲送到门房儿的,叫着给您!花妈妈说着捧了过来,眼里有着探究之色,林熙接过一扫,信封上写着几个字:叶氏躬请谨四奶奶阅。

她拆信抽瓤儿,一张 bó纸而已,打开来,又是寥寥几字:冬尽春来料峭天,见阳虽暖骨透寒,关门宅府不问亲,临秋再数黄菊鲜。

姑娘珍重,且莫大性,贪凉贪嘴。

叶嬷嬷敬上。

林熙眨巴眨巴眼睛抬头看着花妈妈:偷哥儿几时送来,可有和门房交代什么?门房上说,偷哥儿是一大早来说说这是他昨夜探病后代他祖婆送的一封问笺平信。

花妈妈把话转了过来,林熙则急忙起身去了床头,从腰上取下了钥匙圈,叫着五福和四喜把最下面的笼箱里收的小匣子取了出来,而后开箱,随即将上一次叶嬷嬷送的那封信取了出来。

再度瞧看,再度低声轻念,想了想那信到后,一连串的变化,她忽而明了,叶嬷嬷的信中意全然是在提醒她要如何小心避忌。

再看今日这封,她斟酌着字句,大意明白现在新帝登台却也并非天下大定,庄家只怕还有奋力之搏的意向,而叶嬷嬷提醒她不问亲,这个亲所知几乎是明摆在那里的四姐林悠。

她蹙着眉把信叠了收进箱子里,还未上锁,外面传来游红的声音,随即门帘子一挑进来,五福立刻绕过屏风迎上,随即转进来,手里拿着帖子:景阳侯府来的帖子,是贤二奶奶发来的。

林熙抬手接过打开瞧看,但见帖子是邀她去府中坐坐,姐妹叙叙。

看着这帖子,又看看那匣子里躺着的信笺,而后林熙把帖子递回给五福:你去趟林府,把这个给我大嫂,告诉她我近日如何的害喜,如何的难受,请她代我去庄家坐坐,问问四姐姐,若无什么要紧的,也就不必来谢府同我言语,免得我腹中孩儿小气。

五福当下接了出去,花妈妈则蹙着眉轻声言语:四姑娘想什么呢,这个节骨眼上怎么还能攀亲?庄家就不能消停嘛!林熙抬眼扫她:未必就是她的意思,嫁出去了,就是庄冇家的人,有些事由不得她。

她说着伸手摸进匣子里,把那方印取了出来,把玩了几下才放了回去,把锁匙挂上了。

林熙在屋里乖乖地窝躺了一日,也许是吃了汤药的缘故,有或者有挂心的,总之今日的害喜没以往严重,午饭后还小想了片刻,倒也安稳,到了申时时分,她正在榻上拨弄绣棚子呢,四喜进了来,说着鹏二太太来了。

二伯母前来,林熙有些意外,因为自打她回府,林熙便懂她回来起的是保家之意,时时刻刻总会在堂前呆着,当着二伯的半个主意人与谢家人言语,有的时候,薛氏徐氏都要避讳的场合,她却是不用的,所以在林熙眼里,这位二伯母,份量其实大过大伯母,自己通常都是小心敬着,倒也没怎么有过多的凑在一起。

不明白人家为何而来,却也怠慢不了,当下扶了下头上珠花,赶紧的扶着四喜外出,才到院子半中,柳氏的府内轿已落,林熙便瞧见轿子两顶,随后柳氏同她那干女儿余芳走了出来。

林熙依着规矩迎上,把人请进了屋里,茶水奉上后,便是同这两位言语一长辈来此自是头先话题落在她身子上的,一来二去的说了一盏茶后,柳氏这才话题一转说了一句叫林熙有些莫名的话:你这院落里可踏实?林熙懵住,眨眼好几下才言:二伯母所指……我是个直肠子,不绕弯,有话直说了。

你大伯分家出去,你二伯在外戍边,我们这两房都是碰不到谢家大业的,而关于主族之权,更是一早就知道要放在你们三房这边。

谨哥儿是三房长子,自小又得老侯爷亲自教习,更是早定下的族长,如今新帝继位,大房为了谢家安保,已尽可能断了主脉之连,日后便是以你们三房为大,更以你这一院为主!我回来为着什么,我想你也不是不知的,眼下问你这话,也是希望你这院落安稳踏实,毕竟日后这便是主母的院子,出不得纰漏。

柳氏这么一通话出来,林熙听得心中嘀咕:这算什么直肠子?说了一圈不都是人人知的吗?她虽这么想,口中却是顺话而答:先前二伯母给的叶三娘和马姑娘都在我院里,有她们在,我挺踏实的。

柳氏眨眨眼睛说了一句话:那两个是我带出来的,论放心倒是真放心,只不过到底还是外人,我想你身边多个贴心的跟着,将来你和你腹中的孩子,只怕才周全踏实。

林熙闻言只觉得背后几枚针扎了进来。

怪说不得她来还跟着余姑娘,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林熙的心中有一抹酸气。

,扫看了一眼二伯母后,低头闭嘴不言。

她静了,柳氏也静,屋里一时充满了尴尬气息,那柳氏忽而一笑:我是你的长辈,也是为着你和谢家念想,我没同你婆母言语先与你说,也是想着你能明白这个礼。

林熙继续点头不言语,那柳氏抬手饮下半盏茶便起了身:看来我惹你不快了。

林熙抽了嘴角:二伯母这话重了,我知您是为这我们这一房的周全才有此意,只是眼下不是提这事儿的时候,毕竟先皇才去不久,谢家更要小心才是。

柳氏呵呵一笑:不过是收房纳人而已,算不上娶妻,不犯冲。

林熙抬了头:但我们是谢家,世家典范,有的是人盯着,还是小心些好。

柳氏顿了顿,随即言道:打扰了。

说罢冲余芳一招手,两人便出去了,在两人出去时,林熙扫了一眼余芳,就对上了她的眼光,在她看似平淡唯喏的脸上,她依稀看到了一抹感jī。

林熙依着规矩亲送到轿子前,轿帘掀起,柳氏弓身进入时,回头看了一眼林熙,声音很小也很轻:我是好心为你,世子家眷岂会单寡?留个知根底且本分的总好过撞运气。

林熙扫了一眼扯衣角的余芳,轻声言语道:是,二伯母的好意熙儿明白,不过余姑娘到底是二伯的义女,是他沙场兄弟的女儿,您是一心为我了,可她若是做了妾,别人只怕要念二伯父伤了兄弟之情,断了义,纵然是落在侯府里,却也终究是小,日后二伯父的脸怕是在那些将领面前也伤了吧。

柳氏一愣,嘴角抽了抽上了轿子,林熙目送妯们出去后,只觉得肚腹内一股恶心涌上来,当即就在院落里发呕,整个院落里都是林熙呕吐的声音。

入夜,谢慎严归来,依旧怪怪地,沉默中见着伤感。

林熙见状也不好招呼,就在旁绣着她的,忽而谢慎严开了口:听说二伯母今个过来了?林熙眨眨眼,一面绣着一面言语:是的,带着余姑娘一路来的。

谢慎严闻言一愣:带着她?是,关心咱们院子,说着想叫我收个知根知底且本分的……自家人。

林熙说着针脚不停,屋内沉默一息后,谢慎严的声音飘了过来:不用理她,明天过后,她自会消停。

林熙闻言招眼看谢慎严,却见他站在窗前发呆,眨眨眼暗讨:明天?第一百三十二章 同归翌日大早,谢慎严同她一起去了老侯爷跟前问安,老侯爷相较平日的言语,难得的话多了些,与每人似乎都说了一到两句,而后就叫着散了。

林熙跟着谢慎严退出来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谢慎严,因为她在刚才的那点时间里,发现谢家的子孙几乎人人都目下见伤,面有悲纹,一时倒觉得心里的不安与疑惑在放大,再想到昨夜谢慎严那一句明日,以及他几乎一夜没合眼的情况,她意识到,今日有大事发生。

从主院告退,循例是应该到三房的远离对着安三爷和徐氏也行问安的,可安三爷摆了手,徐氏更是低声说到:你有身孕,免了吧,回去,好生睡一觉!才起就睡?林熙狐疑的扫了徐氏的面容,也看到了伤色,再偷眼瞧看其他几位太太,却没瞧见那伤色,倒是看到柳氏面容中的犹豫。

想到昨日她来的目的,林熙低头告退下去,她已经不怕柳氏会一意孤行,她相信谢家的妇人们,都明白什么是为夫所想,也更相信谢慎严的话。

谢慎严直出了府往吏部去忙,早饭也都免了,林熙回味着他离开时对主屋扫过的一眼,上了府内桥回去歇着。

各房人都相继离开,同徐氏已经出了主院的安三爷这会儿却又倒了回来,两人也没叫下人吱声,双双默默地入屋,就看到老侯爷安坐在堂前,侯爷夫人则捧着茶杯喝着。

你们……侯爷夫人诧异,可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老侯爷抢了话去:我正要找你们呢,三儿媳妇,下帖子给庄家吧,把话说清楚,我只见裘嬷嬷一个,多一人我都不见!徐氏点头应声,老侯爷又冲安三爷言语:你也别愣在这里了,快去安排车马。

安三爷低着头,使劲的点了点,才退了出去,他的步子明显缓慢,这让老侯爷的眉微微蹙起,当下要开口言语,安三爷却突然步子加快两下退了出去。

侯爷大人眨眨眼,放了茶杯看向老侯爷:为什么要准备车马?府里不能见吗?老侯爷斜她一眼:你敢在府里见?你难道想大家都知道凤头钗的故事吗?你的脸不要了?侯爷夫人立时抽了抽嘴角扭了头。

老侯爷看她一眼:去,换身体面的衣裳,你不是不待见她嘛,正好摆摆你的架子。

侯爷夫人转了头:我才不去呢,她和你说的是姐姐的话,我去了是丢人现眼的。

你也知道那是你姐姐?老侯爷歪着脑袋盯着她:你现在的一切都是你姐姐给的,你却不想知道那钗为何是断的?不想知道你姐姐的遗言吗?侯爷夫人低了脑袋:你回来告诉我不就成了嘛!老侯爷眉一挑:你去不去?不去的话,今天我就休书一封打发了你!侯爷夫人立时眼圈子红了:我去,我去还不行吗?当下起了身朝着内堂奔去。

老侯爷抬眼望了望屋顶的梁柱,又看了看四周的摆设,起了身,伸手摸摸这个,瞧瞧那个,而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即便走去了门厅前,看着外面那已经大落的梅花,嘴里轻喃:梅儿,我们快团聚了。

飘香阁坐落在京冇城繁华的珠玉胡同上,它虽不是老字号,却因为这些年菜肴美味,以及世家们的诸多捧场,而早有口碑,平日里都是人来人往特别的热闹,许多的达官贵人都喜欢在这里宴客,彰显自己同世家的品味。

今日里楼下依然客满,但三楼上的贵房却不接待宾客,任你再大的官职,也只能在二楼雅间里坐坐,知情熟路的便知道,定是有大世家在此用餐,因为每回都是如此。

谢府的车马由背街而进,老侯爷带着夫人在飘香阁掌柜的逢迎下,去了三楼。

茶水瓜果糕点全部送上后,一对弹琴的双花便进了来,抚琴轻吟的唱着《悯先皇》。

国丧之内,一切喜庆特宴全免,生活的压抑无聊促使权贵世家们想出了对策,由这些名伶歌姬唱着诸如《悯先皇》,《歌至尊》等词曲,虽不是词曲浮艳,却也能饱耳,倒也安然自乐。

老侯爷同侯爷夫人听了半阙,抬手抹了眼圈,一副真心缅怀的意思,侯爷夫人却是心里呕着气,忿忿地盯着眼前的茶喝了不少。

半阙后,小厮上来回话,说庄家的马车到了,就在楼下,只等上来,老侯爷点点头,便言出恭,起身去了净房。

侯爷夫人伸手扯了扯衣裳,扶了扶玉簪银钗,端着架子坐在那里,半听曲子半扫着门口,只等裘嬷嬷到,而老侯爷此时却在净房里同飘香阁的东家四目相对。

一只两寸长的玉葫芦从老侯爷的手里塞进了东家的手里,老侯爷冲他点了点头:交给你了!东家点点头,一脸凝重:您放心吧,您前头先去,小得结了这事儿,就来追随。

老侯爷拍拍他的肩膀:多谢。

东家摇摇脑袋:我多活了三十年,什么福都享到了,够本了。

说完便转身出去,老侯爷顿了顿也出去,直奔了贵房。

此刻贵房内,裘嬷嬷已到,因着老侯爷的言语,裘嬷嬷一人而来已与侯爷夫人两人冷眉相对的分坐两处,眼见老侯爷进来,她起身招呼,老侯爷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着免了,这才摆手叫双花退下。

她们离开后,老侯爷击掌,随即,茶酒皆进,饭菜送摆,一切侍奉好后,下人们都自觉的退了出去。

这么多年没见了,要不是拙荆告诉我你来了,我还以为你早和她去了。

老侯爷说着抓了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仰头喝下,而后再倒了一杯。

老侯爷不必拿话椰愉我,我是苦命人,主子去了,是该追随,但我若死了,又有谁把主子的话带给您呢?裘嬷嬷说着堆了一个虚假的笑容,老侯爷轻笑了一声:哼,说的好啊,我整整等了三十年,这个节骨眼上,你才想起,我是不是该敬你一杯,道一声裘嬷嬷好记性?裘嬷嬷笑了笑,倒不觉得臊脸:老侯爷就别那话刮我了,老身敢跳出来,就预备着会被您冷嘲热讽的,说实话,我为什么一定要死?就因为我知道你们的一切吗?——,老侯爷眨眨眼,拿起了筷子:算了,旧话不提,你来也是有念头的,不如把话带到,再说说是个什么意思吧?说着他倒夹菜吃了起来,而后吃了一口看向了侯爷夫人:你不吃吗?我可点了你最喜欢的鱼。

说着夹起一筷子到了她的碗里。

侯爷夫人苦笑了一下,举筷享用,老侯爷夫人扫了一眼裘嬷嬷:快说吧!裘嬷嬷眨眨眼说到:昔日娘娘是游湖时失足落水而亡,但就在出事的那天早上,她收到了一封信,看后才动手用剪子剪断了那钗。

侯爷夫人吃鱼的动作立时停下,随即剧烈的咳嗽起来,老侯爷瞧她,她指着嗓子咳咳了好半天,在老侯爷一掌拍到背上后,才舒缓过来,尴尬的吐出了一根鱼刺,悻悻地说着:失齐山老侯爷转头看向了裘嬷嬷,俨然等着下文。

裘嬷嬷眨眨眼:这封信来自于谢府。

老侯爷的眉蹙了起来,随即却又展平:你看过那封信?他说着夹了两筷子菜放进了侯爷夫人的碗里:吃啊,这菜不错。

老侯爷夫人惴惴,应着声夹菜,却没吃下多少,而那边裘嬷嬷已经答话:看过,在主子剪断那钗时,她把那信也丢到火盆里来着,我当时手快拣了出来,怕主子一时的气性,便扫到了其上的内容,但主子随后夺了过去,又丢进了火盆里,而后把那凤头钗给了我,说叫我找机会把那钗还了您。

老侯爷叹了一口气,提着酒壶给侯爷夫人倒了一杯:在我听那信内容前,你我好生碰一杯,免得听了后,我与你无言。

侯爷夫人惴惴捧了酒,迟迟不入口,老侯爷仰头一口喝下望着她,她便想放酒言语,而老侯爷嗯了一声:怎么,敢做不敢当吗?侯爷夫人猛然间就给被戳了骨头一般,她身子一顿,瞪着眼说到:有什么不敢!说着仰头将酒喝下,将酒杯拍在桌上:用不着她说,我自己说,那信是我写的,我以你的口气告诉她,皇上得知你们两个曾私许终身。

老侯爷捏了拳头直接看向了裘嬷嬷,裘嬷嬷点了头:我看见的是这意思。

老侯爷蹙眉:梅儿聪慧,怎会上当?难道她辨不出字体?侯爷夫人一挑眉:我偷偷学了你字迹十年,只为练那几个字。

她说着以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开始书写,眼看着那水迹和自己的字迹一模一样,老侯爷的眼里闪过愤怒之色:她是你的亲姐!可我受够了你的心里全是她!老侯爷说着扭头坐下,端了茶往口里倒。

老侯爷瞪了她一会儿后转了头:说吧,你打的什么主意?老侯爷是明白人,当年若非我惊醒,只怕送还金钗的时候,便是我丧命之时,红药一辈子命苦,为这主子也呕心沥血,只盼着她荣耀我也富贵,哪知道才做了皇贵妃,我还没得到什么好呢,她竟为着保你而自杀,我虽得了皇上眷顾准许出宫,但我家中之人还指望着我,我怎么能就如此回去,我腆着脸求在宫门里与公公做了对食,靠着在洒扫司内耗着,混到了新帝继位,又指点了庄贵妃这才留在她的身边,陪着她一路荣耀,再得了风光。

如今我老了,家业也有庄贵妃打点着,也是时候出来为妯博一把了。

老侯爷笑了笑:你会知道报恩?你还不如说,巴望着庄贵妃翻身,你好得了便宜。

裘嬷嬷点点头,一脸坦然:没错,老侯爷果然明白人。

说目的。

贵妃娘娘请您出手,保住三皇子留京,或者该其封地为边疆也好。

老侯爷眨眨眼:边疆?怎么,想我家老二带着兵同他一路杀回来吗?裘嬷嬷笑了笑:老侯爷何必说这些呢,有些东西还是心照不宣的好,反正眼下您得有个取舍不是?老侯爷眨眨眼,提着酒壶给裘嬷嬷倒上了:庄贵妃果然聪明,捏着我的七寸,饮下这杯酒,你就回去给她复命,就说我应下了,只不过话要带的清楚点,我只尽力去拦,但若不成,可别怪我。

裘嬷嬷一笑:老侯爷这么说,我就先替主子谢谢了您了,不过老身不喝酒,还是以茶代之吧?老侯爷瞥了她一眼,端酒喝下,裘嬷嬷便捧了茶喝了一口,这便要起身,可就在此时外面却有一声细微的碎裂声,随即不过一息的功夫,便有吵架声与打骂声依稀传来,夹着着女人的哭声喊声,汉子的叫骂声,似是发生了什么。

裘嬷嬷一愣,眼扫老侯爷,眼见他纹丝未动,脸色大变,急忙起身,却是发觉天旋地转,而此时房门破开,两个人冲了进来,一个按住了她的手脚,一个捏住了她的喉咙,裘嬷嬷大惊叫嚷,可外面的骂架之声不断,而她也不过喊出了半个字,那人就提着那酒壶塞进了她的嘴里,一通猛灌。

裘嬷嬷想要言语挣扎,可两个人这么按着她,不多时剩下的大半壶酒就尽数灌进了裘嬷嬷的肚子里,而那边瞧看到这一幕的侯爷夫人傻了眼,半晌才冲着老侯爷言语:这,这是……她活着是个祸害!老侯爷说着看向了侯爷夫人:我本来还觉得带你一起走,有些歉疚,可怕你留在宅府内,坏了我谢家的业,我必须这么坐,但现在看来,我的决定是对的,你害死了我的梅儿,你同我一起到她面前认错去吧!侯爷夫人闻言吓的起身,立时天旋地转,当下伸手摸着喉咙和额头:你,你下毒?没错,我们一起死了,一了百了,谢家得以安定无忧,庄家也无人可以再指过去的事非,我们三个,都死于豚鱼之毒!他说着伸手举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了嘴里:美味啊!说完看向那两个汉子:你们快离开吧!两个汉子当即退了出去,门掩上时,裘嬷嬷已经瞪着眼浑身抽搐,而老侯爷也开始腹痛黑目,侯爷夫人则伸手捂着喉咙急急的抠着:我不要死,不要死!第一百三十三章当家主母(上)老侯爷那些舍得的言语,huā妈妈学来的裘嬷嬷的口气和太太的忍让,谢慎严那一滴眼泪……它们串在一起,在她的脑海里构成了两个字:牺牲。

她转头看向了谢慎严,又看向了谢家的子嗣们,他看到了他们的悲伤,却有一大半的人都同谢慎严一样看不到震惊,比如大伯,比如五爷……到底是什么逼得老侯爷以死来解,而且还是有侯爷夫人,他这是为了弄的像意外而把她也搭上,还是……她摇摇头,不敢再去想,哪怕她早已知道世家的残酷法则,而在这一刻她真的不敢想下去了!又过半个时辰后,出嫁在京附近的姑娘们也都悉数的赶了回来,而正当大家乱哄哄地凑在一起抹泪牵手时,主房们门开了,老太医为首的三个太医走了出来。

全然是脸色苍白。

怎样?我们老太太……薛氏当前先冲了上去要问,谢鲲一把拉了她,直接看向徐氏,徐氏这才上前问话。

而安三爷却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竟是连听的勇气都无。

我们已经尽力了,但毒性还是入体,熬的过今夜,她尚能捡回一命,却是日后都要落下遗症来,若是熬不过……哎!我们无能!为首太医话语一落。

其他两位同他都是深折腰身。

能叫太医因为就治不了而深折,自古没有几人由此殊荣,但此刻谁都不愿意享受着殊荣。

娘,娘!五爷一声喊,外面聚集的家族儿女们全都向里冲,此刻谁还分着大小长幼,但闻一片爹与娘,祖父与祖母的叫喊声。

听得只叫人心碎。

而此刻却有五个谢家人没有冲进去:安三爷,徐氏,谢慎严。

林熙以及大爷谢鲲。

有劳三位太医!安三爷终于站起身来鞠躬,三位太医说着抱歉与不必相送的话,立时退去。

三弟,我已经是分出去的了,现在出了事,我只能帮衬却无法指手划脚,你赶紧理事吧!安三爷直接转头看向了谢慎严:你祖父话早已说明,我只继承勋爵,而你才是家主,现在你快发话吧。

我,我按你祖父的意思,都听你的。

因着怀孕而忌讳撞上丧事被徐氏拉着衣袖留在此处的林熙闻听此言大吃一惊。

家主?谢慎严是家主?老侯爷交代他是家主?这个时候,这四人谁都没工夫来关注她的惊讶,他们相互对望着,而后谢鲲发了话:谨哥儿。

你发话吧!老爷子的话我听的清楚,纵然分出去了,也还是有耳朵听,能做见证,毕竟在大家族里,我纵然是你的长辈,也得听由你拿主意!大伯说了这话后,一直不吭声的谢慎严当即对他鞠躬,而后一撩衣袍冲着三人便跪,林熙见状本能的跟着下跪,就听谢慎严说到:慎严不孝,不敬,望父亲与大伯海涵!安三爷摆了手,鲲大爷则是直接拽起了谢慎严,徐氏也动手拉起了林熙。

行了,这些礼数快丢了吧,自家人,你大伯我又不是不开眼的,快说吧!谢鲲急声催问。

谢慎严这才说到:祖父意外出事,总得有个交代,劳请父亲立刻去京兆府尹击鼓立案,要他们出人围捕飘香阁,捉下那东家;大伯,劳您去趟大理寺借调三位仵作并携两位提刑亲查此案,您一定步步相随万不能离其左右。

谢鲲点头:我明白,一定把份做够,叫庄家插不进来手!他本就是聪慧的人,又这把年岁,什么事心里没谱?老侯爷出了事,他自是知道怎么应对,但他是分出去的,日后便是谢家一个分支,而现在家主不是他,就算他知道该如何做,那也得等家主发话,这是族规,是本份,是谢家到今时今日能够团结一心的根本—绝不会怠慢半点家主的权威。

他把话说给谢慎严就是叫他放心自己明白这里的要点,让他在这个节骨眼上能少些分心的。

当下他立时转身,看了一眼还在流泪的安三爷,伸手拍在他的肩头上:走吧!三弟!安三爷点了头,跟着谢鲲一路向外,出了院门后,谢鲲就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老爷子心里通透,你呀,挺起些腰板来,别那么弱性!安三爷抽了一鼻子:大哥,我不是和慎严闹别扭,他是我儿子啊,我只是,只是觉得我没用!谢鲲使劲地搂了下他的肩膀:我也没用!不过眼下不是自责的时候,咱们得把这事儿办得漂亮,才不枉老爷子他……大哥,我懂,你放心,我虽性子弱,可我是谢家人,我断不会让老爷子的这步棋收效甚微!……大伯同父亲出去后,谢慎严又看向了徐氏:娘是孩儿敬重的人,由您在,孩儿也不敢不孝造次,但情况已然如此,孩儿……徐氏抬手阻止他说下去:你娘不是蠢人,还不至于分不清轻重,何况你是娘的儿子,当娘的又怎会为难你?说吧,娘要做什么?儿子于此情下接掌族业,纵然是祖父遗命,无人敢驳,却也难免长辈们心有不忿,万望母亲帮衬,必要时舍得下脸来……谢慎严说着看了一眼林熙:林氏年岁尚轻,我匆匆接掌族业,她也必然担负同等,还请母亲能处处撑着林氏,好让儿子与林氏撑起此刻的谢家!徐氏苦笑:我的儿,你还怕我和儿媳妇争权,压着她吗?我迟早还不是要交权到她手上?眼下你已是族长,就算尚未行族礼,却也是谢家子嗣心知肚明的事儿,我这当娘的别说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难为你们,就是没这茬儿,我也都是把林氏往当家主母上带的啊,毕竟你是下代家主的事,你祖父早就挑明过四五次了!谢慎严当即跪地磕头:儿子不孝了!林熙见状要跟着,徐氏拦住了她,冲谢慎严昂着下巴说到:你给我起来,现在你是谢家的家主!谢慎严朝着徐氏磕头一个后,站了起来:府里现在正乱,祖母尚在生死两难见,伯母婶娘的都是长辈,我不好太过刺激大家,暂时由母亲先撑把眼下的几日过去,待立案结状之后,我再出来继承族业。

徐氏点头:明白,可这样的话,谁做挑头值守人?大伯去了大理寺,爹爹去了京兆尹府,咱们谢家虽然四叔不日归来,五叔尚在,但论继爵已是爹爹,我这三房长子不做挑头值守人怎生说的过去?谢慎严说着看向林熙:祖母尚未明生死,我要你同娘一起值守在她身边护责通宵,你可撑的起?林熙点头:是,撑的起。

不用她了吧?我守着就是,她到底是……娘,这个时候,更错不得半步啊!谢慎严说着看向林熙,林熙会意急忙言语:多谢婆母厚爱,但此时我们更得同心协力,您不用担心我,太医给我的药,我喝着就是,何况今早上,我也睡了一早上。

徐氏闻言点头,拉紧了林熙的手。

谢慎严这才往屋里进,而徐氏拉着林熙言语到:知道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吗?林熙深吸一口气,定了下神说到:设灵堂,置棺木棚舆,更发丧贴与各路亲友。

还有呢?请出伤痛中的各位伯母婶娘以及姑嫂们,给祖母一处缓气熬撑的地方,再将各位女眷安排下去,制丧衣衰服……你知道就好!徐氏的眼里闪过一抹欣慰:我生怕你自己都乱了谱,听着,眼下我们分作两路,你有孕就铺着老太太这路,我去安排灵堂那些,你我两个以后是这谢家的抗家人,不管她们会不会为难失控,都想法子给我安安稳稳的拿下来懂吗?林熙点头:我懂!徐氏望着她:你要真懂才好,自此刻起,你就是谢家的当家主母了,她们可都是你的长辈,你只有十五年华,你若压不住她们,那谨哥儿可就难了!第一百三十四章 当家主母(下)谢慎严在进入主屋后,直奔了东厢房,老侯爷谢瓒此刻正被摆在这里,因着还要仵作查验,而后又得入灵堂的,他便同几个早知内情的谢家儿孙打了眼色,立时这些儿孙们拉扯了身边的妇人止住了哭喊,谢慎严才言语到:还请女眷们暂去西厢,我们几个孙辈的,要给老爷子磕头,等下仵作来了,待出了尸格,抹身穿衣的这边也好张罗。

谢慎严发话,有些人只顾着悲伤并未察觉,只是抽噎的点头后退,可有些人却挑了眉,比如四房太太赵氏,比如大房太太薛氏。

毕竟若论着身份道理,此处可不该谢慎严出来挑头,得是他爹才对,但两房太太挑眉后都是下意识的瞥了立在身边的男人们一眼-尚五爷同各房在京的儿孙,结果发现他们倒是都默不作声,显然深以为意,立时两房太太交换了一下眼神,自发带着女眷们推了出去,直奔西厢,此刻那些嫁出去的姑娘们都已纷纷至此,正在那边抹泪呢!谢阮氏躺在床上跟昏过去差不多,气虽是喘着却微弱不堪,那手脚还时不时的抽搐两下,在她躺着的床榻边上,从摆放的木盆到铺床的被褥可湿濡了大片,显然刚才呕吐了不少,以至于整间屋里都飘着一股子诱人作呕的气味。

侯爷夫人尚未咽气,姑娘们纵使心疼也没谁敢放声哭泣,一个二个都抽噎着用帕子擦抹捂脸的,生怕是自己的举动冲撞了侯爷夫人催了她的命。

相较姑娘们的伤心,四位在此的儿房太太:薛氏,柳氏,赵氏还有滕氏倒是没在老侯爷跟前的那般激动,他们虽然是也拿帕子擦着脸,但却彼此之间眼神交汇。

此时门帘子一掀,林熙走了进来,四位太太一扫眼。

但见她一个,都是一愣,滕氏当即皱眉上前:你这有身孕的就别进来了,何必……她话没说完。

薛氏已经走上来冲着林熙就问:怎么就你?你婆婆呢?林熙低头:婆母已经去张罗叫人布置灵堂架棚以及棺材去了。

薛氏眉一挑:她是掌家的忙这些也应当,不过三房的爷们不是都在的嘛,让他们去张罗不就是了?薛氏说着就要往外去,口中还念念着:我叫你大伯这就去……大伯母!林熙后退一步拦住她,伸手捂了一下嘴,这屋里的味可太招人了,她强吞下恶心冲着薛氏言语到:大伯不在府上。

刚才他已出府去了大理寺,说要把仵作和提刑都盯住,好给老侯爷一个交代。

薛氏一愣随即点头:应该的,这是该他去跑。

诶,不对,你公爹呢?我们现下都是分出去的了,他做才名正言顺吧?林熙当下又言:我公爹已经去了京兆尹府,要立案抓捕害祖父的人。

赵氏立时言语:你公公去那边立案。

那谁守着灵堂值孝?难道五爷?林熙正要言语,西厢的门帘子一挑,五爷走了进来。

冲着滕氏言语:你来!滕氏急忙过去,五爷冲着她言语到:你把你陪嫁马庄上的人赶紧调过来打把手,叫他们先随着我去府门上布围出个场子来,等各庄院的人手过来了,再换下!滕氏应声立刻跑了出去安排,她陪嫁中有一处马庄,距离谢府最近,骑着马过来,半个时辰足以,而谢家田庄上的人过来。

最近的都要耗费个一天的光景,毕竟谢家在手的田庄都是京郊之外,更多的分在各省郡中,要不然也不会累得谢家四爷谢奕是常年在外的寻庄。

越是大的家族,越在田庄上出不得纰漏,要不然下人跑马作恶。

坏的却是主家的名头,你世家纵然仗着不可一世的嚣张跋扈,叫人念你一句纨绔,但绝不能恶名沾身,因为那可就毁基灭根了,毕竟世家混的最响亮的也是一个名头。

所以眼下的情形,自是五爷抓了妻子手中的便利错手帮忙,但滕氏出去了,赵氏瞪了眼:你去府门上?对,老爷子出了事,太医请了来,也自是惊动了朝里,先前咱们谢家人往回赶,不少名门大府上的就遣人来探了,因着老太太还在救治,太医尚未出来,咱们也没发丧,这会儿老爷子已然驾鹤,老太太也在奈何桥上撑熬着,那太医回去后皇上自然知道咱们出了事,岂会不叫着百官来唁?我不去候着能行吗?五爷当下说完这些,转身就要出去,薛氏伸手一拦:五叔慢些!大嫂有什么吩咐?吩咐哪里敢?我只是不解,你出去迎,那谁在灵堂值守顶丧?这会子你大哥算分支,你们余下四房算正,按理是三房出来顶着,可三叔也和你大哥一道出去立案押签,眼下二叔和四叔都在外,你再不去顶着,这合规矩吗?五房闻言一愣,随即言语:谨哥儿在呢,灵堂由他顶着!啊?薛氏愣住了,而此时五爷又冲她说了一句:大嫂,不日前爹爹有过交代,若他有个什么不对,谢家继承勋爵的是我三哥,而谨哥儿是家长!薛氏愣住,赵氏也惊讶的张大了嘴,唯有柳氏倒是不太吃惊,只是扫了一眼林熙就转头看向了床铺上昏迷未醒的谢阮氏。

五爷这话声音不算大,但也凑了巧,恰逢屋内大家一个安静的时候,于是大家别的未必听清楚,只那句谨哥儿是家长倒是谁都听清楚了。

立时林熙感觉到众人目光扫到自己这里,她却只能当作毫无感知。

五叔,这话当真?直接就是谨哥儿?赵氏开口急问,五爷点了头:自是真的,前日里老爷子召回了谢家所有子嗣,说的就是这个事儿!说完他看了一眼林熙,又说到:若是不然,怎么大哥和三哥都会跑出去立案押签?我又去府门上?说完拨了帘子就出去了。

屋中所剩的三位太太眉眼一对,赵氏和薛氏就明白刚才为什么爷们儿会对谢慎严发话不予计较,再看向林熙时,彼此却有些别扭了。

眼看着一个二个太太都是抹不开嘴。

林熙也不会傻到应等着人家低头,主动上去送了台阶:大伯母二伯母,四婶婶,熙儿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眼下祖母还在这里撑着,前途未卜,可祖父却已经……如今宾客将至,还请伯母婶婶们立时召集人手,谢府添丧,制衰服,莫叫达官来此吊唁时。

看到我们不敬失孝。

她说着直接就往地上跪,因为她知道,如果不让这些长辈们感觉到自己是被尊重的,那这个节骨眼上必然埋下隐忧。

她出嫁后这些年,纵然府里的事轮不到她操心,小院子里也没太多的事,但谢慎严早先就告知她她未来的重压,所以只有得到闲暇。

她就会把叶嬷嬷给她的一本绢册和一本书细细瞧看,以至于此刻她很清楚,这是她折身换利的时候。

因为嬷嬷在那绢册上清楚的写道过:恩怨相结大多在于一张脸面,聪明的人做事,会把面子给全了,还叫对方把事做了,只有愚笨的人才会非要在人家面前争个高低,不懂折身换利,最终事没成还惹下祸来,脸面这个东西要学会用,而不是只一味的守,尤其遇到比你更强的人。

要懂得俯身—这并不是说你就是输家,趋利避害这是根本,能屈能伸方能大业。

林熙跪了,薛氏等人可是她的长辈,让一个有孕的侄媳妇用这样的方式想请各位去忙该忙的,她们谁都不能说半个不字。

因为那是给自己的脸上抹黑。

当下薛氏出手拉起了林熙,只说了一句话:谨哥儿是家长,你便是谢家的当家主母了,这么跪着不合适。

说完转了身招呼着她大房的媳妇和姑娘,便叫着立刻跟着她去做事帮忙。

赵氏和柳氏扫了一眼,也相继叫着人出去做事,不过临出去时,柳氏忽然转头说到:谨四奶奶到底是有身子的人,你一个怎么成,要不我把芳儿留下给你做伴?林熙欠身半福:谢谢二伯母好意,只是眼下府上诸多所需,二伯母又是能干之人,更应帮着熙儿招呼好您的那些人把家门护好,免得这节骨眼上出什么乱子,尤其这次同遇难的还有庄家的一位嬷嬷,先前我又听你们说她是宫里出来的,也不知这事儿会变成怎样,还请二伯母费心看护守着些吧,至于祖母这里,十三十四姑娘应该也快到了,我等着她们就是。

林熙的话音刚落,外间就传来丫头的招呼声喊着十四姑娘,柳氏的嘴角一撇,当即便走了出去。

林熙轻吐了一口气,看了眼床榻上的侯爷夫人,叫着丫鬟们赶紧取两床被褥来替换,又叫下人把那木盆拿去换新,等着一气折腾个差不多时,十四姑娘也从东厢房里过来,一张好看见圆的脸上,泪迹斑斑。

祖母!她娇嗲的声音随着她一起扑在了谢阮氏的身上,她摇晃着谢阮氏的臂膀,哭得满头珠翠都在那里晃荡。

林熙扭了头,从袖子里拿出了熏了皂角香气的帕子来—这是太医交代可以止住呕吐想法的一个偏方,捂住了。

鼻,转身去多开了两扇窗,而这个时候,她听到了十四姑娘的声音:四嫂,你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就中了毒啊?林熙拿开了帕子看向了她:我也不打清楚,据说是吃了什么飘香阁的东西后不对的。

飘香阁?十四姑娘挑眉:怎么会,那可是……她的话戛然而止,随即她转头看了看侯爷夫人,脸色大变,起身就要往东厢房那边冲。

等一下!林熙急忙相拦:十四姑姑且莫过去,这个档口,仵作随时会过去,万一你哪一句话叫听偏了去,反而麻烦,不如留下心中疑问,等上一日可好?她不想十四姑娘质问谢慎严内里细节,因为她此刻都还能回想起那日里谢慎严的悲伤,而十四姑娘纵然看起来柔性,但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林熙却越来越相信自己那次见她画儿时的感觉,她不希望十四姑娘会像刀一样犀利的扎在谢慎严的心上,因为她明白此刻的谢慎严是实实在在的得利者,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家人亲情的刀刺的鲜血横流。

十四姑娘闻言看了林熙一眼,嘴唇动了动后,转身回去了谢阮氏的身边,此时外面有了招呼声,是十三姑娘来了。

林熙本能的从窗户里向外往去,当下就看到了急急向内行走的十三姑娘,这一看就是一愣,因为她穿着的竟然是一件黑蓝色的缁衣!缁衣便是尼姑才会穿的衣裳,脱俗入门修行的穿的便是海青,跟着身份地位分着青蓝与褐黄,而俗家居士不落发修行的才会穿着缁衣。

林熙看到这个已然明白,这两年多的光阴里,十三姑娘已经心修佛法。

十三姑娘在东厢房里待了片刻就过来到了西厢房,她一进来也是抹眼泪哭了一气,十四姑娘伸手拽了拽她,出口轻言:你比我住的近些,怎么比我还晚到?十三姑娘抹着泪:我没在府上,去了庵里修课,是府中人来报我,我才急急过来,衣服都没换成。

她说着亮了衣袖—那袖子非敞口,已然缝死了的。

姐妹两个一对视,相继叹息,而后十三挂娘看向了站在一遍的林熙,起了身:四嫂子快来坐着吧,你是有身子的,别耗着。

林熙摇摇头,一来她不累,二来凑的近了,要引的她呕,她便指指外面:我瞅着外面些许,好瞧着那边进到了哪一步。

才说着,就看到一行人大伯领着一些人走了进来,俨然是仵作和提刑到此,林熙便赶紧伸手把窗户掩上:仵作们来了,等等那边消息吧!十三姑娘闻言起身来到了林熙身边抬手扶着她同她一道等待,而十四姑娘则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绣鞋,脸色凝重。

唔……就在这个时候,侯爷夫人却忽然动了起来,她发出一声声响,脑袋就往一边偏,口水飞沫一起横流,看到这个场面,林熙一下就干呕了起来。

醒了,祖母醒了!十三姑娘看到如此便是激动,林熙本能的抬手捂住了十三姑娘的嘴巴,而此时十四姑娘也是冲着十三姑娘跑来,她抬着手分明也是要捂住。

这样的场面让十三姑娘呆滞,而林熙和十四姑娘则是对视而僵,就在此时侯爷夫人发出了新的连串声音,虽然含糊不清的不知说的是什么,十四姑娘却转身去了谢阮氏的身边抬手捂上了她的嘴,而林熙则干脆放开来大声干呕起来!第一百三十五章 过河拆桥这是,一东厢房内,随着谢家大爷谢鲲而来的两位知名仵作闻听到那边的隐隐传来的声音对视一眼,谢慎严立刻作揖而言:不好意思,拙荆有孕再身本就害喜严重,如今我祖母又呕吐的厉害,屋内……明白明白!贾仟作当即点头,殷忤作一旁也开了口:老侯爷嘴上尚有残留吐污,老夫人又也是呕吐了的,足可见吃食有误。

谢慎严又是一个鞠躬:劳烦两位给验个真切吧!两个忤作受着谢家世子的礼,都是受宠若惊的模样,立刻继续手下动作,以银针探刺,又小心的翻看老侯爷的各种尸类表象。

古代验尸虽有很多窍门以及技巧,却不会似现代要用大量的科学数据来做定论支持,所有不会有后期的采样数据,也不会有切片对比,更不会要出图谱,因而一个时辰的功大对于老侯爷的验尸规格来说,已经是很细致的了,尤其是再不动刀的情况下一古代验尸那可不是随意能动刀的,不但要家属同意,还得挑日子,老侯爷身冇份如此金贵,你就是让他们动刀,他们也不敢,大不敬不是?何况谢家也没强求动刀,因而只能是最细致最费心的做体表与体相的观察判断了。

两位仟作窃窃私语了一会儿得出了结论,当下齐齐转身看向谢鲲,毕竟谢鲲可是首辅,纵然是谢家已经分出去的,那也算是他们的大上司了。

有结论了?谢鲲出口询问,两位忤作立时应声那贾仟作更要言语,可谢鲲抬手止了一下,转头看向谢慎严,俨然是依着家规等谢慎严发话,全然是给足了脸,捧他起来。

谢慎严感jī的看了一眼大伯,迈步到他身边与他站在一起,谢鲲这才冲两位忤作点了头并说到:家中遭逢变故老爷子曾早先就发过话,他去后谢家家主乃是慎严,故而有什么,我陪着慎严一起听着。

两位仟作都是一脸惊色但谢家的事由不得他们发话,自是应了两声冲谢慎严又欠身一道,这才说了结论:老侯爷死于豚鱼毒,且应毒遇酒,发的厉害,故而早早就断了气。

谢慎严当即转头看了老侯爷一眼跪去床边哭泣,谢鲲转身一脸恸哭之色:还请二位出下尸格,助我们查清楚内情。

当下两位仟作便是提笔填写尸格,并且一人一份,填好后,谢鲲拿给谢慎严看了一眼,这才同两位忤作一起出了东厢房直奔前厅,谢慎严此时交代七弟谢诲盯着,出了东厢房直奔了西厢房,就见屋里林熙同十三妹和十四妹都守在老太太的跟前,而老太太依旧是昏迷未醒。

哥!十四姑娘眼见哥哥进来,抢在起身的林熙前开了口:可验出死因了?谢慎严点了头,将忤作的结果重复了一遍,十四姑娘捏了拳头:为何是飘香阁?谢慎严冇叹了一口气:庄家已经逼上来抓了祖父当年和阮娘娘的那点事儿。

十四姑娘立时挑眉瞪眼:说清楚。

谢慎严当下简单地说了一下事因,林熙跟着一道听,立时把自己许多的猜想都印证了,只是猜想是猜想,一旦验证了,这心里更是震惊:老侯爷当初口口声声说着家族牺牲时,她只道自己的悲凉,想着十三姑娘的事,想着自己,都觉得这世家人人无情,可是现在,她却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力量在体冇内穿行,让她能挺直着腰身,抬起头颅,再不知悲凉透骨,再不觉无情伤心,她唯一能感觉到的是骨子里燃起的傲色!世家,铁骨!金戈铁马军功护,纸笔书册儒家主,一朝喏叹风光好,岂止杯酒累白骨!飘香阁此时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出事的贵房里,饭菜早已换过同品无毒的,正中架上一盘吃掉了大半的豚鱼横在其中,茶已换,酒亦换,东家立在贵房里望着楼下那些人一脸的风淡云轻。

片刻后,底下跑来一群衙役,手持铁锁签令,他跨步踩上了窗台,登了上去,而后大喊一句:老侯爷,老奴手艺不佳,辜负了您的信任,害死了您,老奴,这就给您赔罪了!话音落下,在众人的惊讶里飞身跳下!砰!的一声,血水四溅,百姓们皆是惊叫!景阳侯府里,严氏一脸呆滞的坐在主房的榻上,她的双眼直勾勾的望着地上被送回来的裘嬷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啪!庄咏一把扫了面前架子上的玉盘,玉盘落地立时摔了个粉碎,他盯着那粉碎的玉盘咬牙切齿:好一个玉碎!严氏慢慢地抬头看向了自己夫婿的背影,哆嗦着双唇:这下,我们怎么办?庄咏回头看她一眼:什么怎么办?谢家老侯爷都死了,我们除了忍气吞声还能怎么办?严氏站了起来:太妃那边咱们怎么回?庄咏低了头:还用回吗?这会儿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了,宫里还能不知道?他说完走去了书案前,把压在一册书下的信笺拿了出来,看也不看就走向了火炉前。

严氏立时奔了过去,抬手拦着:你要干什么?那可是裘嬷嬷为防万一留下自述书!庄咏一把扯开了严氏:你给我起开!为防万一?谢家老头都死了,这东西还有什么用?阮娘娘早死了,谢家老头死了,连裘嬷嬷都死了,死无对证知道不!他说着一把把信笺丢进了火盆里。

严氏望着那迅速燃冇烧起来的信笺,眼泪就落了下来:这下可怎么办?你把它烧了,你妹妹若是知道了,那我们……知道了又怎样?三皇子去了蜀地,我们庄家已经没了指望你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和谢家拼到撕破脸的地步吗?庄咏说着颓废似的退了两步:大势已去,我们精心筹划了三年,可是结果却还是输了,我们可以不甘心,可以为了庄家的未来去搏一次,但现在,一场意外了结了谢家躲过了麻烦,我们庄家又何尝不是还能保住根?罢了,我妹妹已经输了,我们庄家不能为这她把最后的气都搭进去你,即刻换了衣服上随我上谢家吊唁!这合适吗?谢家人此刻只怕心里恨我们入骨!~~~你也知道那是心里!庄咏抬头望着梁顶:谢家聪慧,不会把脸撕破的,要想此事揭过,我们就必须都演好戏,他们说这是意外对不对,我们就得记住,这是意外!谢家府门前,车水马龙,围着白布的灯笼在这黄昏时分,看起来越发的阴暗。

达官贵人接踵而来的吊唁,谢家子嗣在外相迎,灵堂内,谢慎严跪在堂前,身披麻衰,不时的向来者还礼。

忽而屋外一声唱音,诉着景阳侯府来唁,谢慎严撑身在地的手指微微曲卷了一下,人却脸上依旧是不变的伤色。

庄咏带着夫人以及次子庄贤到了灵堂吊唁,依着礼数上香叩拜后,谢慎严规矩的还礼。

因着两家本就沾着亲,他们便得坐在灵堂外围。

庄家现在是个尴尬的身冇份,不理吧,不合适,好歹是侯,理吧,不敢沾,故而他们落座在此,大家都有意无意的避讳着,这使得他们周边的条凳都是无人敢坐。

庄咏低着头,一副伤感冇的模样,严氏则因内心羞愧,更是低头揉着手里的帕子,唯有庄贤起先还是伤心,后来看着周围那些人时不时瞟来的目光,和自己身边空着的条凳,脸色是越来越难看。

一刻钟后,暴脾气直性子的庄明达终于跳了起来:老冇子是疫病吗?是瘟神吗?一个二个几个月前还腆着脸的来凑,这会儿都趴在门缝下看人,大爷的,我抽……他话没说完,庄咏跳起一巴掌就呼在了他的脸上:你给我闭嘴!他瞪着眼望着自己的老爹:我为什么要闭嘴?我说错了吗?你们什么话都藏肚子里,我不藏,我不高兴,我不爽,我就是要说出来,这些遭瘟的……又一巴掌落在了庄明达的脸上,庄咏气呼呼地瞪着他:你还嫌咱家的事不多吗?庄明达瞪着眼扯着大嗓门:这怎么能怪我?明明是……住嘴!谢慎严忽然大声言语:我祖父驾鹤你们要来吊唁,我感jī不尽,可此地乃是灵堂,更是我谢家的府宅,你们要扇要打的请回你们庄家,莫要在这里撒泼打野,更不要吵扰我祖父的在天之灵!谢慎严的话一出来,围观的达官们立时附声迎合,一时间都是并不清楚的嗡嗡声,但指谁说谁,总是再清楚不过的。

庄咏当即脸色成了猪肝色,严氏更是完全抬手拿帕子捂住了半张脸,伸手扯摇着庄咏的衣袂。

是我们失礼,我们走!庄咏忿忿地瞪了一眼庄明达便是转身要走,岂料此时又一声唱喏响起,还是尖哑难听的公鸭嗓:太后娘娘懿旨到!谢家听旨!这一声动静,在此的百官纷纷跪迎,谢慎严也是立即起身,走到了前面跪迎,而庄咏则赶紧的扯着还和自己瞪眼的庄明达退到一边跪了下去。

谢家第一百八十九代家长谢谨谢慎严听旨!谢慎严的话一出来,跪着的好些达官都是一震,先前看到是他来顶在当头,大家还有些疑惑,此刻自是恍然大悟了。

懿旨不是圣旨,基本是不下金书龙卷的,偶尔有重大的事冇件宣布,也是用的诏书,类似文书一样,用 bó绢或是御纸落文加印,大多的时候都是口谕,故而说听,便是听的口谕。

穿着总管服装的太监走了进来,高声宣读着太后懿旨,一连串的伤痛与对老侯爷的褒奖之词后,说到了重点:气……今先帝才去,谢侯相随,吾闻听之,悲痛不已,如今再想,却叹先帝有伴,终有爱妃与肱骨共享极乐之光,倒也为哀中之慰,吾已向陛下奏请追封谢侯忠勇公已表吾之缅,还望谢家之后哀中见强,辅国相传……洋洋洒洒的言语表现着她的仁hòu,可谢家人却明白,这是感jī谢家的选择与大义的举止丨皇后聪慧,纵然之前不差,出了这档子事,中间还绕上了庄家的一个嬷嬷,打的又是会故人的旗号,她老人家再是转不过门道来,查也能查出边角来,这会还能不赶紧老侯爷的大义?这口谕听后不久,谢慎严才给太监置下位置坐着休息,皇上身边的大总管便带着圣旨来了一太后发了话,当儿子的还能不应吗?得了便宜的他,自然明白自己的对手如何的不肯坐以待毙,谢家又是如何的为他大义。

于是,没有任何悬念的,老侯爷被追封为了忠勇公,虽没有世袭罔替的意思,但这俨然是给老侯爷最大的谢礼,然后这并没完,在圣旨的末尾新皇特别点明,谢家除得继勋爵的子嗣外,还可再荫封一位子嗣继伯衔,显然是告诉达官们谢家此刻是多么的得先皇信任。

谢慎严低头谢恩,眼里却闪过一抹厉色。

当在西厢房同两位姑姑一起守着老侯爷大人的林熙在听到前院传来的消息时,眉头蹙了起来,身边的十三姑娘立时开了口:皇上倒是会打算盘,多出一个伯爵之勋来,抓紧了我们谢家,好护着他的地位不动,得个保。

十四姑娘看了她一眼,直接看向了林熙:四嫂觉得呢?林熙抿了下唇没有出声。

十三姑娘的话是最浅显的道理,但是体会到皇后那般布局早早,下手无情后,她觉得一定不是那么简单的,此刻她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多出一个伯爵位置来扰乱谢家原有的一个核心,毕竟力气攒在一处才是最强,一旦分散开来,这就被削弱了,而更有可能的是,一个伯位会引起家宅内的不平来,毕竟没有几位长辈们会愿意低头看小辈的脸色,老爷子的话固然能压住大家守着谢慎严这个家长,但有了跳出去不受制的可能,是否还能沉心在此?林熙想到这许多,却无法言语,因为她的想法都有诛心之意,毕竟那是在言新皇旨意下的阴谋,她如何敢说?她不敢说,可十四姑娘却敢,她见林熙不说话,冷笑一声后说到:一石jī起千层浪,想要二桃杀三士,这可是过河拆桥啊!第一百三十六章 我,没有错!谢家府上出了事,姻亲们自是也都来的,林家闻讯后急急忙忙奔来,结果在胡同口上,看到蜂拥的达官贵人那轿子马车的,林昌顿觉自己矮了不止一头,便不太好意思把马车靠上去,只好自己下车到前面转悠,期待着能看到自己的姑爷,就此入府。

可是门口转了半天没看到姑爷不说,就看到谢家五爷和管家们在此张罗,他几次想过去招呼,无奈总是晚人家半步,还没等上去就被挤开了。

不过他在旁边听着几番言语,倒也知道老侯爷是因着在飘香阁吃了豚鱼中毒而亡,还连带着老夫人此刻命悬一线,便是咋舌。

林昌这么旋了半天眼看不是事,打算回去叫马车往谢家府门侧口上去,一上马车看到陈氏探究的目光,便说到:老侯爷是吃豚鱼给毒死的,侯爷夫人这会还悬着呢!这可是祸从天降啊!陈氏当即叹息,林昌瞥了嘴:明明就是祸从口进!豚鱼那东西也敢吃?当真什么贵吃什么,结果这下把命还搭进去了……陈氏当下剜他一眼:说什么呢,谢家可是咱们亲家,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马车还不上前?上什么前,都是达官贵人,咱们算个啥!陈氏闻言脸上有了怒色:你是昏了头了吗?咱们是正经的亲戚,走什么侧口,今日里出事的可是老侯爷,哪家吊唁的不走正府门?你怕挤不上去,就只管叫马夫往前冲,到了口子上,若没人招呼你,扯着嗓门哭一嗓子亲家老侯爷,谁敢说你半个不是?这脸你都撑不起吗?自打上会参加过贵妇人的活动,陈氏找到了自己应有的态度:谢家世子夫人的娘,怎么也不能欠身缩骨不是?林昌听了这话,立时觉得在理。

心头也不欠着了,当下就要邀马夫前去,结果响锣开道,黄门公公骑着马来了。

林昌只好让道,一道还没过去,二道又来了,等这一溜全过去了,林昌这才吩咐了马车上前。

他刚一下马,门口的管家瞧见了他,立时上来招呼。

口中说着抱歉,毕竟谢家的子嗣都进去接旨了。

林昌带着林家人进了谢府,立刻询问管家什么旨意,管家把前后两道大意说了一下,林昌才知道老侯爷给追了公,现如今谢家还得了赏多荫封一位成伯,这心中一热,话就出了口:世家就世家。

老侯爷一个不慎吃坏了,不但追了公,儿子都多荫封一个。

哪像我们,我爹当年去了,也没……陈氏扯了他的衣袖,瞪了他一眼,随即紧张的看了眼管家,管家朝前走着,宛若没听见,陈氏这次狠狠地狠了一眼林昌,扯着他拖家带口的跟上。

到了灵堂前,行礼叩拜。

上香点蜡,谢慎严还礼,林昌看到他当头,自然有点懵,下意识的左右扫看,打算看看亲家公三爷何在。

就被周边不少达官贵人给围上了,有些说着叫他也节哀的话,有些就问及他最近如何。

林昌傻眼了,以前他因着谢家姻亲的缘故,也得着一些达官贵人的招呼,可那不过就是点点头,随口搭一句话而已,现在他却被围住了,这让他一时有些恍惚,不明白是怎么了,而陈氏则去了灵堂的偏棚里--这里都是女眷们座谈之处,她思量着能见到林熙问上一句,结果看到别人到处忙着转,却就是看不到林熙,而渐渐的,她的身边也聚集起了贵妇们。

……十四姑娘的话让整个西厢房里充满着不安的气氛,林熙被她一浪压一浪的这句话击的膛目结舌,好半天才喃喃出了一句:好我的十四姑姑,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说啊!十三姑娘虽然后知后觉,却也知道十四姑娘这一句话有多么的犯忌讳,她望着十四姑娘轻言:说话留三分,你怎么倒莽了?十四姑娘昂起了下巴:我气不过!再说这里是谢府,又是主宅,没有外人!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谢阮氏:祖父因何而去?祖母因何而躺?别人不知道,我不信太后不知,不信皇上不知!她们得了好处,却这般拆台,实在叫我,不耻!难道你们就不寒心吗?十三姑娘低了头,林熙则是上前一步抓了十四姑娘的手:是寒心,可这就是政治,我们得面对。

十四姑娘望着林熙,眼里闪过一抹诧异,林熙轻声说到:每个人为这自己的利益把刀向外,祖父固然选择了用牺牲保护谢家,但刀刃还不是扎在了庄家身上,太妃身上?祖父所选为了自己在意的,太后如此也未尝不是想要保护好她们的秘密。

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而算,她只是做了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步。

你是在帮太后说话吗?十四姑娘挑了眉眼,似要怒火而冲,林熙捏了她的手指一下:不,我只是就事论事,先下我们抱怨没有任何用,憎恨也没用,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后,皇上更是下了圣旨,在百官面前,我们是得了圣宠的,难道你能用怒目对向太后和皇上吗?十四姑娘眼中的怒火慢慢淡了下去:所以以四嫂的意思……我曾经在一本书上看过一句话,说‘如果不能一口把它咬死,何必让它知道我有锋利的牙。

林熙说着松开了十四姑娘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十四姑娘沉默了半晌才说到:难道我们就要隐忍着,只见招拆招吗?林熙望着她,坚定而平淡做答:我信你四哥!十四姑娘眨眨眼看向了侯爷夫人:他能把眼下这关过了再说吧!她的话音刚落,侯爷夫人再一次出现了动静,她的眼睛半闭半合,她的嘴巴哆嗦蠕动,却依然冒出来的是含糊不清的字句,这一次她们谁都没有捂上祖母的嘴,三个人就坐在她的床边望着她。

谢阮氏的眼眸越来越亮,动静也越来越大,终于她猛然大喝一声出来。

随后吐出的四个字清晰可闻:我不想死!林熙抬手抓上了侯爷夫人的手,在她的耳边言语:祖母,您不会死的,您会好好的!他。

他要杀我,他,他要毒……祖母,您听我说,没有人要杀您,这只是一场意外,老侯爷已经去了。

您活着实在太好了,谢家已经去了一位老人,不能再去第二位老人,皇上刚刚下了旨,追老侯爷为忠勇公,更准我们谢家多荫封一字为伯呢,您听清楚了吗?林熙把先下的情况告诉她,只希望她能明白有些话说不得。

可是侯爷夫人却跟疯了一样。

她听不进去林熙的话,只睁着眼睛一个劲地说着:不,是他要毒死我。

他一辈子就没放我在心里!是他要毒死我,他对我怎么能这样!是他要毒死我,他一辈子就没放我在心里……她把这两句话翻来覆去的说着,声音越来越大,十四姑娘在旁一个劲儿地说着:祖母你快闭嘴,别说了,别说了!十三姑娘则是摇着头一声声的喊着祖母。

林熙看着谢阮氏的嘴唇上下飞动,耳膜里全是她强调着他要毒死我,她忽然抬手抓了被子,朝上一捂。

直接盖在了侯爷夫人的脸上,死死的押住,十四姑娘立时顿住,十三姑娘却是惊的起身就去扯林熙的胳膊:四嫂,你干嘛,四嫂唔唔……她的唇被十四姑娘捂住了。

十四望着林熙,人却是对十三姑娘说着:别喊,四嫂,是,是对的。

十三姑娘还在挣扎,林熙却盯着那被子一字一字清晰地说着:祖父说过,我们谢家的女眷,进了谢家的门,就是谢家的人,生死入在谢家谱上,葬在谢家坟茔之中,福可享,难同受,这才叫生死与共!十三姑姑,你想祖母一句话让谢家万劫不复吗?你想祖母一句话让祖父白白牺牲吗?十三姑娘瞪着眼,再没了动作,只眼泪一个劲儿的流淌,而死死压着被子的林熙还再遭遇着本能挣扎的谢阮氏最后的残力,求生总是强大的,她那小身板再加上有孕的身子,可有些太过吃力。

眼看着就快压不住,十四姑娘松开了十三姑娘也动手扯上了被褥,她们两人对望着,面色决绝。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阮氏没了动静,一直流泪看着她们的十三姑娘见两人还是死死的压在那里,急忙扯开了她们,在把被子拉开时,谢阮氏瞪着双眼直直的望着她,吓得十三姑娘一个退步就跌坐在了地上。

十四姑娘哆嗦着手指抹去了祖母的鼻下,而后闭上了眼。

林熙盯着谢阮氏抬手覆盖上了谢阮氏的眼皮,又拿出帕子来给她揉了揉脸,而后她坐在旁边呆呆的望着谢阮氏,只觉得背后凉呼呼的。

我知道你们是对的,可你们,不孝。

十三姑娘坐在地上捂住了脸。

十三姐,还记得你为什么嫁去赵家吗?十四姑娘轻声相问,十三姑娘张口半天才答:不一样的,至少我没害人,我没有杀……十三姑姑,你姓什么?林熙伸手扶着床边雕花,声音带着微微地颤抖。

你什么意思?请记住你姓谢。

林熙说着站了起身伸手给她:杀人的不是你,是我,我是谢家的谨四奶奶,是谢家现在的当家主母,我能做的就是固守住祖父用命博来的安稳,让谢家不要卷进夺嫡的斗争中去,你可以恨我,你可以骂我不孝,但请你好好想一想,祖母的话要是传出去会是什么结果?堂堂的明阳侯爷竟要毒死自己的妻子,你希望谢家有此丑闻吗?你希望京城的名流望族看到我们岌岌可危吗?不,我不希望。

那就记住,这件事只能到此为止,这个秘密更只有我们三个知道!林熙说着晃动了自己的手,十三姑娘望着她片刻后伸手拽上,十三姑娘刚刚起来,林熙就跪去了地上,她伸手捂着腹部,脸色见白,十四姑娘急忙蹲下:四嫂,你怎么了?四嫂!痛!林熙的眉紧皱在了一起,而她额头上霎时就密集了一圈的汗珠。

来人,来人啊!十四姑娘大声喊了起来,好半天才有丫头应声冲了进来:奴婢在!快去报管家,四嫂腹痛,叫他从宾客里找郎中,快!十四姑娘急声说着,丫头惊的脸白奔了出去,不一会儿功夫就进来好些人,拉巴着就要抬扶林熙,此时十三姑娘却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因为她看到了血,殷红的血从林熙的裤脚里淌了出来。

我的天哪!丫头们吓的大叫,林熙则转头看向了侯爷夫人,她这个举动使得十四姑娘一挑眉,随即便捏了一下林熙的手。

林熙看了她一眼,歪脑袋靠在了下人的身上,由着下人手忙脚乱的把她往外抬,而她刚被罩上斗篷抬了出去,就听到屋内一声尖叫,是十四姑娘的声音:祖母,祖母,您怎么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去了啊!林熙听着这一声尖叫恸哭,闭上了眼,内心只有她一句低语:一命抵一命,就当我还了你,若还不解恨,那日后再找我拿吧,我是谢家的当家主母,我,没有错!……谢慎严还在外面跪着值守还礼,忽而后堂一片嘈杂声,随即有下人哭着奔了出来,大声喊着:老夫人她还是去了!满堂宾客都是一愣,随即哭丧的,哀号的都是声音更大了许多,谢慎严当即冲着宾客们一拜,就急急回了内堂,结果还没奔去西厢房,就看到丫头们哭哭啼啼的拽着太医院的院正往附院那边去,他一愣上前唤住:你们这是……丫头望着谢慎严就嚎上了:谨四奶奶见红了!谢慎严闻言当下往附院那边冲了一步,一步之后却顿住,随即冲着院正一拜:劳您救治,千万保着大人好才是,我,我先去那边了!说完迈步直冲西厢房。

第一百三十七章 杀鸡儆猴雨虽已经停了,屋檐上却还在滴着水滴子,啪嗒啪嗒的打着地面青砖,林熙靠着塌上软靠仰头看着窗户外那只梳理羽毛的雀儿,眼神迷离。

四月的天,已经暖和起来,各房都开始摘了棉帘,唯独林熙的房门上还挂着—这倒不是丫头们懈怠,而是huā妈妈细细嘱咐过:不进五月不许摘!免得早晚寒气入了屋伤着才出小产月那谨四***身子。

自打林熙那日里因着悲伤过度而小产后,整个丧事的置办便和她无缘了,她困在屋里做着小月子,由十四姑娘拉着十三姑娘给她们的四哥撑起场来,里里外外的忙碌,而后每日里再到她那里坐坐,说说一日的安排与诸事。

谢家二老去世,整个府上都是忙碌的状态,因着牵扯到之后家长错一辈的事,难免府上人心里还有点腻歪,虽不至于敢反了老侯爷的遗命,却也少不得脸色话语的使劲,所以徐氏和安三爷是得不了闲的,谢慎严更没空,这也只好把林家的陈氏接进府里,陪着小住了半个月,已尽宽心与照看之意,生怕遗留点什么不好,坏了日后香火大业。

老侯爷的死因早因京兆尹与大理寺的参合而公之于众,这使得随后侯爷夫人的死,便没引起什么事来,毕竟有太医院的三位太医招呼,大家自都当作老夫人没撑过去而已。

因着这事,十三姑娘心里先是不舒坦的,她一辈子小心并且循规蹈矩,却不想太多的东西总和她所期望的有些出入,以至于一开始还进不了状态,不是走神就是哭个没完,幸好十四姑娘时时抓着她,又加上全家忙碌的应对,慢慢地似乎也思想了过来,倒也安安生生的跟着操持。

再未见有异状,这使得多少有些心虚的十四姑娘和林熙放了心。

度亡成服迎折祭,伴哭谢孝醉做七,奠赙暖丧完两殓。

已别冬日正春意。

世家丧葬规矩只多不少,相比皇家是淡了些,却也足足折腾了近两个月。

这使得陈氏弄了一直雀儿挂在窗外给她解闷,每日里听上几声脆响雀啼,也好过日日听闻哭音而伤怀。

因着暖丧和谢孝的仪俗,谢慎严日日回来时,都近乎酩酊。

但他每次回来只在房里换一身干净的孝服,便入了灵堂哭守,即便棺木下葬也依旧不改,直满了四十九日的讲究后,才总算回到自己的院房里过夜,虽然因着避讳是在书房,却也是两口子两个月里唯一相近的一夜。

谢慎严的孝举,无可挑剔。

整个谢家人没人敢置喙他半句,毕竟若换了他们,日日夜里去跪上一宿。

再白日里四处谢孝,不出三日他们就得脱皮削骨,而年轻的谢慎严撑了足足四十九天,整个人消瘦如柴不说,眼窝深陷,胡形凌乱。

二老丧事一完,谢家继爵,荫封以及族内进家长大礼的三件事就摆在了眼前,做小月子出来的林熙也就再不能什么都不过问,得开始担起她的责。

做她的事。

姑娘,太太过来了。

房门口是四喜的一声招呼,随即门帘子挑起,陈氏走了进来。

娘!林熙回神回来起身来迎,陈氏快步上前伸手按了她往榻上:你还是坐着吧,我不用你给我行礼!她说着拉着林熙并坐于塌:东西我都收拾好了。

今儿个我就回去了。

二老丧事一毕,便是谢家几件大事,陈氏自知林熙出了小月子,也是该自己回去的时候,用不着人家来撵。

娘,我和您说的那些话,请您务必挂在心里,时时盯着父亲,嘱咐兄长,更把二哥和三哥看紧些,这个节骨眼上,千万别出什么纰漏。

林熙同陈氏在一起了半个月,什么都说透了,此时说话便是直言,没那些弯道。

我知道,你现在难,人小府大,入眼的不是长辈就是老根子,有你操心忙乎的,我一定把你娘家这边看紧了,绝对不叫他们给你添事儿!陈氏心疼闺女,全然明白林熙所忧,把话说的透亮,也是要林熙放心:你呀忙归忙,好好将养着身子,日日把药喝着,等三年孝期过了,可得一举便中才好,毕竟你膝下若是空悬着,可于你是麻烦!林熙点了点头:放心吧娘,我省的。

谢家是世家之首,谢慎严又要处处做到最好,她不用谢慎严招呼都知道,他是一定按照礼法将三年之孝做到叫人无话可说的。

陈氏从林熙话中得知时,先是叹气,之后却也想开,说着有个三年时间给林熙将养也是好的,便积极的同徐氏沟通,弄了许多补身的好物来。

娘两个又说了些话后,陈氏这才离开了谢府回往林家,林熙便叫四喜去把管事们全都召来,在huā厅里听她训话。

整了身上白净的素服,扶了头上的玉钗与银料珠huā,她便拿捏着手中的账目准备出屋,huā妈妈凑了进来,瞧见她这样子,便是伸手拦着:姑娘啊,你现在可不同往日了,以前你只是谨四奶奶,现在却是这侯府的当家主母,怎敢这么轻贱的打扮?横竖也得加点压身的才是。

她说着就往状态去,想翻几样不冲撞的压称头面给林熙装扮上。

林熙知道huā妈妈是替自己担忧,她冲着huā妈妈摆手:不用了,心里没底才用那些来压,我,用不上!huā妈妈愣住,她捏着白玉挂件望着林熙,似不能信这话是她说出来的。

七姑娘自小性弱,偶有发力的时候,那也是被六姑娘欺负的狠了,自她嫁到谢家,一直伏低做小温温吞吞,别说撂这种话了,就是同管事们也都和气的很,就算有时同管事们做胁,那也是拿姑爷做的幌子,哪里像今日这般,竟这般强性了。

面对huā妈妈的表情,林熙淡淡地笑了一下,轻声说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眼下我即在这个位置上,就再不能缩起来把什么都丢给他一个!说完也不等huā妈妈发话。

便自己拿着账目走了出去,张口冲着门口丫头发话:游红,去找两个人在huā厅里置下桌子和文房四宝;四喜,管事们来了。

就叫她们在huā厅里候着,至于她们问起我,就说叫她们等着便是,还有不管她们说什么只管听着,不许乱言回嘴;五福,走,你跟我去太太那边!当下林熙带着五福直奔了徐氏那边。

这些日子徐氏也累的够呛,今日里明知道亲家要回去,她也抽不身来,毕竟谢府上马上要面对家长之仪,有的是她张罗的。

正把祭祀所用物品叫着管事一一念给她听,便闻听林氏上门,当下叫着管事停下到外面候着,便叫方姨娘把林熙接了进来。

你才出月子就往我这里跑。

也不多歇两日?徐氏见着林熙进来张口便言不说,更手拍着身边空处,显然是礼数也都叫她省了。

林熙见状还是福身一道。

这才一边言语一边过去坐了:儿媳不孝,这个节骨眼上给您添乱,不但帮不到什么,还叫您伤心,眼见公爹婆母以及夫婿都累得消瘦,我却在房里床头的好喝好吃,这心里实在难受,今日里得出,怎么也不能再不孝不是?你呀,好吃好喝也是为这日后我们这房的香火。

我还能和你计较?儿孙是讲缘分的,也得亏我忙,没时间诸多伤心,如今倒也宽慰,你可别来招我,也别伤者你自己!徐氏说着抬手拉了林熙的手:说吧。

这会儿来找我,什么事?继爵,荫封以及家长之仪,我想操持。

林熙声音不大,却说的字字清楚,认真。

徐氏看着她,微微挑眉:你,确定?林熙点头:要想走好路,我就得迈出第一步,公爹和婆母都是疼熙儿的,在谢家我时时刻刻都受着你们的关照,若是我懒惫与逃避,想来也有你们撑着,可是却对夫婿来说,我却太过无能软弱了。

如今,我想接下来,亲自去做,即便有什么不周的,也还有婆母指正,总好过我什么事都撑不起来,叫夫婿失望的好。

徐氏捏了捏林熙的手:你有这想法是好的,我也乐意支持,只是你将才起意,可筹备之剩七日,我怕你……婆母,请看。

林熙说着抽回了手,从袖袋里取出了那几张账目表来:这是熙儿在小月子里思想的诸事安排。

徐氏接过细细察看,而后惊奇的看着林熙:我道你小,什么都不知道,却不想你早用心留意了这些,只是为何你这账目大大小小做了七份,又独独单抄一份总的。

八个管事,其中七个一人一张,各做各事,余下一个我给她监管之责,而单独那一份是我自留的,会用来核对和检查,假若有谁出了纰漏,便离开管事之位,严重的,打发出府。

林熙淡然而言:这需要婆母支持我。

徐氏却面色有些为难:你一上来就想发威,怕是镇不住吧,还是怀柔比较好。

林熙起身朝着地上一跪:婆母所言甚有道理,若是平常,熙儿也一定奉行此法,不过,今时今日家境有变,只怕还是铁血一些的好。

徐氏望着林熙眨眨眼:给我一个理由。

杀鸡儆猴。

徐氏闻言当即咋舌:你呀也敢把长辈们比作猴?林熙没说话,只跪着。

徐氏踌躇了片刻,抬手拉了林熙起来:我应了。

说着她把先前叫管事置备的单子给了林熙:这是已有备下的,你拿着吧!林熙接在手中细细的看了一遍,而后还给了徐氏:婆母这个就当给我圆事吧,万一有什么纰漏也有个补救的。

徐氏望着林熙笑了笑点了头。

林熙当下告辞而去,徐氏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她出院的背影,嘴角一勾,轻声而叹:老怕少壮啊!……huā厅里,一应管事等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也没见谨四奶奶来,一个二个便开始磨皮擦痒,或是两两言语,或是左顾右盼,唯独古妈妈一个,始终立在那里,独独的一份,只不过她向来在这群人里是独的,别人倒也不觉得什么。

谨四奶奶来了!邱玉峰家的眼尖,看到外面落了轿子,便小声招呼,大家立时规矩站好等着,结果足足又等了一盏茶功夫,林熙这才迈步入了huā厅。

叫大家久等了!她说着话直接走到了桌子前站定,各位管事便是欠身,她轻声说了一句免,便把手里的七份单子摆在了桌上:你们都是府里的老人,自府上出事到现在也近两个月了,想必你们也知道接下来是什么事!能言善迎的周妈妈立刻言语:是,我们知道,恭喜奶奶要做当家主母了!她这话一出来,几个管事都是随声附和,林熙淡淡的笑了一下说到: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晚上二十年三十年再有这一日,但现在此梦已碎,我既然遇上这事儿,便得对得起谢家老祖,你们是府里的老人会帮着我的,对吗?管事们岂会说不?当下自是应声。

林熙把八个管事扫了一眼,抬手一指邱玉峰家的:你先到边上!而后冲着余下的七位说到:这里有七份账目,每章列着我们将迎三件大事所需要张罗的东西的一部分,每个人的都不一样,我需要你们七位去各自把东西备好,因着七日后便是开始,所以五日之内我要你们交上来,邱玉峰家的,此次不用采买备至,我只要你做一件事,就是去核对她们弄的好不好,有无纰漏,东西有无问题,还有价钱账目上有无出入。

林熙说着把那张对徐氏说留给自己的单子给了邱玉峰家的,然后说到:你们都是我这个附院的管事,我的事拜托你们了!说完也不多话,人便走了出来,留下一帮管事你看我,我看你,随后大家就盯向了邱玉峰家的。

……林熙回到屋里抓起了绣棚子准备绣huā,五福上前按住:奶奶还是护着眼睛才好,别做了,再等些日子吧!林熙松了手,五福放了绣棚子看了林熙一眼,林熙瞧见开了。

:想说什么说就是。

五福靠到林熙跟前,小声问道:奶奶,您不是在太太跟前说要杀鸡儆猴的嘛,怎么这么客气?林熙眨眨眼:我不想暗示她们这是分水岭,杀鸡儆猴需要的是鸡不安分!第一百三十八章 过招!管事们接了单子,自是有精气神的,因为这意味着有油水可捞,但是,这会儿她们却又十分的不舒服,因为邱玉峰家的。

她在管事里面,不算什么人物,以往也就是个跑腿的角色,但凡府里有什么采购办事的进项时,她往往也就拿个零头,说白了其实就是吃肉中连口汤都分不上的角色,但毕竟管事们搂的就是一心,如此才能人人安心吃肉,自然也就带了她一口罢了。

垫脚的角色一朝翻身,大家自是不习惯,而最不习惯的便是平日里最作威作福的何田氏了。

她从谢府高祖伺候,到了此时俨然已是老辈子了,府中上下哥儿姐儿的,都客气的招呼着她,平日里也算拿乔做脸的,忽然被人盯着瞧着,她怎能乐意?于是当她们一行离开花厅,窝去了惯常凑头的后院杂物房时,牙尖嘴利的周妈妈便看了一眼拉长脸的何田氏,不悦的冲着邱玉峰家的就去了:伱和谨四奶奶说合了什么?邱玉峰家的摆手:没有说合什么啊,我一直都在马房前张罗着,我去的时候伱们都在了的……我说的是之前!周妈妈瞪着眼珠子:咱们管事内院里可八个人呢,论亲疏,古姐姐可比伱亲近;论老辈子,咱们大姐更是独一份;若论远近,我灶房火头的也比伱近的多,怎么单单就叫伱盯着?邱玉峰家的一缩脖子: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奶奶。

谨四奶奶进门时,伱就是第一个被她留下的,只怕是谨四奶奶许了伱什么吧!黄贺家的媳妇子此时也凑了言语,那邱玉峰家的立时脸青:我真没啊!众人纷纷拿眼挖她,此时何田氏咳嗽了一声慢悠悠的说到:伱们也别怨她了,就当我们这里生了白眼狼,怎么喂都喂不亲的!邱玉峰家的直接跪下了:我真没有,我若和谨四奶奶说合了什么。

叫我天打五雷轰!何田氏当下扫了一眼周妈妈,周妈妈上前一步扯了邱玉峰家的起来:伱要这么说,我们倒也信伱,可既然如此。

伱就不该站在一遍不吱声啊!邱玉峰家的一脸难色:我一个下人,怎好和奶奶抗言?这么说,你还是想让自己当老大了?周妈妈出言来顶,邱玉峰家的再次缩了脖子:那我……去谨四奶奶跟前言语啊,告诉她伱没这个能耐!周妈妈说着两眼盯着邱玉峰家的,当即邱玉峰家的捏了捏衣袖,跺了脚:好。

我,我去!可万一我推不掉……铁了心推就没什么推不掉的!周妈妈又兑上一句,邱玉峰家的立时冲了出去。

杂物房里几个管事伱瞧瞧我,我瞧瞧伱,都露出了笑脸,唯独古妈妈此时站了起来:伱们就作吧!说完起身往外走。

大妹子,伱这话可不对了。

何田氏忽然冲着她言语:谨四奶奶没进来前,伱尚有库管。

手头上不空,如今人家进来什么都捏在手上,伱呢?除了空名有个什么?这两年纵然她没叫伱闲着。

可你得了什么好处?就那一月八钱的银两,伱不空?回回我们有了进项,没分伱的吗?古妈妈叹了一口气 :你们不就是拖我下水要我闭口嘛,你放心,我独惯了,跟谁都不亲!说完她走了出去,周妈妈冲着何田氏看了一眼:这……何田氏嘴角扬起一抹笑:堵上了,不用怕!邱玉峰家的,包着眼泪站在院子口,不停的抽着鼻子。

她委实心里难受:自己什么也没做。

却被盯着,可是伱要真说自己没心思,却也不是那么回!自己是一心想着出头的,但有这么几个压着自己,那如何出的了?奶奶给机会自己不也不是不懂,但得罪了这些老根子。

只怕是奶奶也扛不住,毕竟她到底年轻,又没给四爷添丁,要想发话,难了些!在门口转了两圈,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进了去求着传话见奶奶,四喜当下进屋去传,少顷出来后说到:奶奶歇着了没空见伱,但叫我带话给伱。

说:愿意做,伱就去,若不愿意,明日里去帐房候着,奶奶给伱结算银两,日后也不用在谢府上做事了。

邱玉峰家的一听这话,眼泪就扑腾了出来:这……四喜没理会她,掉头进了屋。

邱玉峰家的在门口站了一来回,只得悻悻离开,直奔了后院的杂物房。

这么快就回来了?瞧见她进来,几个对着手中单子的婆子都有些诧异,周妈妈更是直接问了起来:怎样?邱玉峰家的吧嗒着眼泪:我求见奶奶,奶奶却不见我,只说,我要肯做就去,不肯了,明日就去帐房上结算银两,再不用在府上做事了!周妈妈闻言脸色骤变,她看向了何田氏,其他几个也都纷纷转头 盯着何田氏,何田氏眨巴眨巴眼,冷笑了起来:呵呵,小丫头还发气了,当了主子奶奶就来劲儿,还想抽了咱们的骨!随即她站了起来:那就看看她动得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不!说着她指着邱玉峰家的:伱听着,后日里你给我装病,但人要在院子里做事,到了大后日,你就病倒来不了,我倒要看看第五日上,她怎么发威。

邱玉峰家的当即缩了脖子:是,知,知道了。

何田氏眼扫了屋里的人:我们刚才也都对着瞧了,咱们手里的东西全然不一样,买重不可能,但也不是没油水可进,还是老样子,好次好次的混起走,把自己手里的东西做明亮点,她捏不住,算她运气,捏住了,我们也老规矩,只管往商家头上赖,那些商家指着我们进货,也说不出话来的!知道了。

古妈妈那里,要不我去说一声?黄贺家的开口言语,何田氏眨眨眼睛:吱一声吧,有她和我们一路。

四爷都要卖脸,谨四奶奶更不能把我们怎样!……我说姑娘,您这样会不会太冒失了点?花妈妈看着林熙叫四喜那般带话出去,便意识到不妙,作为府中老人,这些猫腻岂会不懂,话在心里转了好几圈,还是说了出来:她们可是一条心,拧成绳子的,您搬得动嘛!还是压些时日,等伱生了哥儿,再,再说吧!林熙丢下了手里的账本,冲她一笑:妈妈疼我,我懂。

更知道伱为我着想,说实话,冲着不惹事不添事的心思来说。

我也很乐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是眼下我不能这样了!府上已是咱们姑爷顶着了,偌大的家业也落在我的身上,上有长辈们盯着,下有老根子算着,我若再忍气吞声,只怕要不了多久,长辈们就要牵着我的鼻子走,姑爷也孤掌难鸣!此刻我是有些身单力薄,但是我至少得让她们明白。

我林熙可以乖顺,但也可以冷心,别犯我,别欺我,我和谁都好说,可若敢欺到我头上。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花妈妈看着林熙那认真的眼神,捏了捏拳头:那她们若是齐齐来犯,法不责众的,您……我等着!……夜,微风轻抚,林熙提了自己在灶房炖的一盅参汤走向了书房。

爷,奶奶来了!丫鬟说着给推开了门,林熙走了进去,就看到消瘦许多的谢慎严正在书案前提笔抄着什么,而桌上堆满了厚厚的账册。

我知道你忙,就给你炖了参汤,喝点吧!林熙说着,取了汤盅出来,送到谢慎严跟前。

谢慎严放了笔接过喝了两口,眼盯着自己抄的东西说到:听说伱今个儿去了母亲那边后,又招了管事们,不打算多歇几日了?都出了日子了,再躲着可不合适,我不能由着伱一个顶着。

林熙说着扫了眼桌案上的账册蹙了眉:你前阵子熬的很凶了,这些事也不急着这个时候弄吧?等歇过劲儿来再处理不好吗?谢慎严摇了头:伱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吧?林熙点头:自然知道。

那为的什么可知道?捏着权,用着可信的,落了二心的,望着不定的。

林熙的话让谢慎严满意的点了点头:没错,所以我也得这么做,但一下换掉府中的老血,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总得有人带,总得有做事的,因而我得筛检,我把这些账册翻出来,查验一番不为清算,只为找出答案,有些人能用,那就留着,捏着他的七寸,叫他收敛着,有些人用不得,那就踢走,还有些不定的,就逼他表态。

林熙眨眨眼:你找的是七寸?对。

谢慎严抬头望着她:你肯站出来同我一道立着,我很感激,但要记得我提醒过你的,做与不做的区别。

我知道,这两个月其实我并未闲着。

林熙说着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只是我不知道这次会有多少人顶上来!既然决定了,就不要退缩,如果真有麻烦,还有我!他说着冲她一笑,她看着他那深陷的脸颊,抬手抚摸而上:你放心,我不会输!谢慎严伸手抚摸上她的手冲她点点头:我信伱!林熙眨眨眼:慎严,其实有件事,我……嘘!谢慎严抬手按住了她的唇:一朝天子一朝臣,年号都会换的,为什么换?就是过去的已是过去,懂吗?那些只适合留在记忆里,或忘却,或落了灰。

林熙抿了抿唇:我以为伱会……我是谢家的新家长,伱是谢家的新主母,只要对的起我们的身份,对的起谢家,那我们就,无愧于心!林熙使劲的点了点头:我来帮伱算账吧?谢慎严看着她:天色不早,伱还是歇着吧,伱才出月子,也不能……让我帮伱吧,伱不是说了嘛,难福同享的嘛!林熙说着抽了手,抓了账册:我只帮伱对账,其他的不碰。

谢慎严点点头:好吧!说着起身分了她一本账册:伱就对这个吧!林熙接过当即瞧看,谢慎严亲自给她搬了把椅子。

又分了纸笔,搁好后,便拖了一旁的一张小几,把许多的账册移了过去。

并拿出一套算筹来递给林熙,岂料林熙未接,而是已捉了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奇怪的符号:P1 :+75.8 -32.5 Y:43.3.谢慎严瞧的纳闷,却没有出声,他看着林熙,很快的速度又翻了一页,记下了第二串奇怪的类似符号。

他眨眨眼。

转了头,放下算筹,捧了自己的瞧看,不多时再转头过去,就看到林熙已经列下了**号这样的数字,便又扫了林熙一眼,但见她盯着账本,目光专注。

口中似有碎念,随即又提笔而写。

这样的情况让谢慎严歪了脑袋,他干脆放下了手中的账册望着林熙做事。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后。

林熙放下了手里 的账册,捉了一张纸,在旁边把许多符号层层叠起,最后抄写了那一串符号在这个账单后,便是挑了眉,提笔把那串符号圈了个圈后,又把账册拿了起来,翻看了一遍,其中在几个地方折了角。

半盏茶后,她才叹了一口气。

拿着账册看向谢慎严,就看到炯炯有神的望着自己,当即一愣:伱一直在看我?谢慎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结果如何?这是前年一月的帐,一月大小的收益里,咱们总进项是八百二十两银子。

所支出的共是六百六十两银子,盈余是一百六十两银子。

不过这是场面数额,实际上咱们的盈余应该是一百七十两银子,有十两的炭火虚报了。

说着她把折角的页面翻了出来:这帐里前后记着四笔采购炭火的数额,共是三千三百一十五斤,但仔细看看时间,月初一笔,月中两笔,月下一笔,这一月里,天虽寒,却在月初才下过大雪,往年都是最寒时,炭火要虚高一些,可这四笔银子单价数额却是反的,最冷的时候才要二十五钱一斤,不冷的时候,却是二十六钱一斤,而且一月正是我嫁进来的时候,那时伱还同我回了林家三日,可我这房里倒却和别人用的炭火一样多,这不是虚报是什么?何况我出府时,恰帮母亲理过一次帐,我记得那时炭火分明是最寒时二十三钱,想来不寒时,也就二十钱的样子,按这个估值来算,我把差价算了一下,大约虚报了十两的炭火钱。

林熙把自己得出的结论说了出来,谢慎严的眼里发亮:伱列这些奇怪的东西是替了算筹吗?林熙一愣随即眨眨眼说到:我发过誓有关这个不提的,我不避讳伱,是想尽最大能力帮伱,让伱不那么辛苦,但我不能和伱多说的。

谢慎严一笑:好,我不问,我不为难伱!他说着把那账册拿了过来:其实我想看看伱算账的本事,想不到伱却这般厉害,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客气了,分伱一些帮我算出来,但结果,不用和人言。

林熙点头:我明白的,伱需要的只是七寸。

……得了谢慎严分出来的一部分账册,余下的几日里,林熙就抽出 半日的时间帮他对账计算,另外半日时间,则是在自己忙着核算自己的账目。

第三日上,五福来报,说邱玉峰家的病了,熬药熬的后院里一气的药味。

林熙闻言眨眨眼,冲五福说到:伱替我回娘家一趟,问我母亲要她那枕头上的绣图样子。

五福眨眨眼应着声的出去了,林熙便又招了四喜进来:去,请个郎中直接去瞧瞧邱玉峰家的什么病,要什么药只管抓!四喜应了,转身出去忙活,大约一个时辰后,折了身回来:郎中瞧了,说是忧虑过度,没休息好,给抓了一副安神的说要她休息。

林熙点点头:从我小帐上支出十两银子来,拿去给邱玉峰家的告诉她,我体恤她,怕她累着了,准许她歇着好好养病,日后就先不必到谢府上来忙活了,叫她好好养着,谢府上忙归忙,却也不能累着她,免得我这个主母苛刻不体恤,叫她好生将养着,她的活儿我会安排人做的!等她好了,就去田庄里帮帮忙吧,那里没府上事多,劳她的心,费她的神!四喜记着话立刻就去了,不多时再回来,却是脸上满是笑容:奶奶,邱玉峰家的排着胸脯和我说,她没事,不用歇着,还说就是昨晚没睡好而已,这十两银子,她死活不收呢!林熙看向四喜:去,塞给她!她若不收,伱就别回来见我,还要收的要让那些管事们都知道!四喜眨眨眼,立时应声:放心,奴婢一定叫邱玉峰家的摘不干净!林熙摆了手看着四喜风火冲冲的跑出去,便低着头继续看书中的账目,这一场谁是主谁掌权的帐,可要拿不少她的嫁妆来撑,但她必须撑,因为一旦输了,她就无法像个主母的样子了!姑娘,我回来了!花妈妈呼哧哧的进了屋,抬手就抽出了袖子里的绢子来,林熙结果看了看,笑了起来:有她老人家给我指点,我心里踏实了许多,花妈妈,稍后我叫四喜把银票支出来,您就赶紧的帮我去把人说下来!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换血(上)林熙玩了这么一手,邱玉峰家的想病假歇着也不成。

四喜前脚走,她后脚就往杂物房那边跑,这个当头,管事们可不齐全,不少人还忙着采买,也就何田氏和周妈妈两个闲在这里说事。

我那大侄女若是能提的高一点,日后说婆家时,也抹的开脸,大姐不如给……周妈妈话还没说完,房门就叫邱玉峰家的一把推开了。

嘶,伱装病的往这跑啥啊!周妈妈见是她立刻起身埋怨,邱玉峰家的推开她直接看向何田氏:不好了,谨四奶奶知道我病,先叫了人看,后叫了丫头来说着要给我十两银子叫家回着躺着……这不好事吗?光明正大的躺着,还有钱拿,十两啊,啧啧,就是咱姐妹八个加起来,一月也没十两啊!周妈妈冲她言语,那话的意思摆明了这十两也得拿出来分,邱玉峰家的看她一眼:那钱我没敢要,奶奶说了,叫我拿钱日后就别在谢家府上做事了,等好了,叫我去田庄上干活去!我,我可不受那罪!周妈妈闻言看向何田氏,何田氏则把手里把玩的核桃停了下来:伱怎么应对的?我,我说我累点没什么,一定,不歇着!邱玉峰家的说完就缩了脖子。

伱可真行,这个时候就拆台了?周妈妈瞪着邱玉峰家的不说,还恼了似的搡了她一把。

伱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又没免了伱的事,我家一老小都指着这边进钱,我儿子还得娶媳妇儿呢,没了这进项,我儿子日后怎么办?邱玉峰家的说着一昂头:我歇不成,伱们另想折吧!伱傻啊!何田氏此时开了口:她是奶奶,是可以叫伱歇着,但有我们几个在。

别人谁能插的进来?伱放心回去躺着,她要叫伱歇着再把人弄进来,我们一准把人压逼出去,还叫奶奶只得把伱弄回来!邱玉峰家的缩着脖子。

显然不想再拿自己的前途参合,眼看她不吱声 ,周妈妈上前就抓了她的胳膊:听见没,乖乖回去躺着,一切照旧,有我们,她不能把伱咋样!邱玉峰家的一脸犯难。

正在犹豫间,门口奔进来一个丫头,呼哧哧的说着:谨四奶奶跟前的,四,四喜姐姐过来了,她找您,我,我说您在茅房呢!邱玉峰家的一听跺了脚。

急忙的跑了出去,何田氏看了周妈妈一眼,周妈妈立刻点点头跟了出去。

邱玉峰家的一路急跑。

到了院子口才平了两口气进了去:呦,四喜姑娘您怎么又过来了?还不是我家奶奶挂着伱,生怕伱累坏了!四喜说着把十两银子就往她怀里塞,那嗓门大的:这是十两银子,我家奶奶说了,您可是府上的老人,又是管事里最贴心的,您病了,她可担心,叫好生拿着将养。

调理一二,累了就别来了,千万别撑着身子,免得叫人说她苛责,您要不成歇着,府上真不缺人。

哎呀,您就别推辞了,这可是我们奶奶心意,伱这么晾着,岂不是看不起我们奶奶……四喜嗓门大不说,眼见邱玉峰家的要开口,那就扯着嗓门是一句压一句,手更利索的把十两银子直愣愣的直接从她领口往下塞。

银子一落进去,邱玉峰家的红臊着脸,便急的伸手要去内里套,可这不还得解口吗?正不方便呢,四喜倒是一转身跑了,就这口里还大声的嚷嚷着:您快收好了吧,奶奶体恤伱,伱可千万别累着了,累了就歇着,没关系!四喜嚷嚷着一跑到院子口就撞上了避之不及的周妈妈,没法子四喜这丫头年轻,腿脚忒快。

呦,周妈妈忙回来了!四喜笑嘻嘻的问了一句,周妈妈笑着点了头,四喜转身便跑了,那周妈妈立在门口一会子,邱玉峰家的才捏捧了银子出来,正准备叫喊四喜,就看到了周妈妈,她这一口气憋在口里把自己呛咳了几下,周妈妈却到她身边直接撞了她一下:弄了半天还是收了嘛!咳咳。

伱看到的,我,咳咳,我没推托掉!那是,十两银子呢,谁推托的干净啊!周妈妈拉着阴腔怪调,邱玉峰家的喘了几下气,狠狠地一跺脚:够了,少一天拿我消遣,这钱我收了,明儿我也不歇着了,伱们爱怎么怎么去,我就当自己睁眼瞎,伱们怎么找我都不知道还不成嘛!说完捏着银子奔了回去!十两啊!大半年才能拿到这么多!叫她把这钱给出去,她是真格儿的肉痛啊!……第四日上,邱玉峰家的并未歇着真得来了府上忙碌,而且一大早还到院子口上想要见林熙谢谢她的关照,不过林熙没见到,只教四喜去应付两句,也就打发了。

到了下午,花妈妈进了房后便给了林熙四五张契书,林熙一一扫过,笑着把它们仔细收好,这才冲花妈妈说到:来,我给伱说个事!她说着附耳与花妈妈说了半天,花妈妈听的先是老脸发红,其后又笑,末了点头:只要是为了姑娘,老婆子这点脸,不要了!辛苦花妈妈,日后我会多报答伱的。

花妈妈当即嗔怪似的剜了林熙一眼:姑娘这话儿说的,是把我当外人呢?我老婆子的一条心可都在伱这里的!说完扯了扯身上衣服:那我这就去?林熙点了点头,花妈妈便奔了出去。

……伱这尺寸不对吧?王妈妈诧异的看着花妈妈:四爷的身板寸数我省的,伱这可短了三寸!花妈妈拿胳膊肘杵了她一下:谁和伱说这是给四爷做的了。

说着把手里的料子扯了扯:伱就当帮着我裁,帮个忙嘛!王妈妈歪了头:帮伱?什么意思?花妈妈忸怩了两下:给我一个,嗯,亲戚,我又不擅长这个,缝补还成,就是裁不成,哎呀,伱快帮我裁吧!花妈妈嘿嘿一笑:裁是可以。

可伱总得告诉我是做给谁啊!这才衣服不仅要身高,还得知人年岁,不同年岁的人,他这衣服裁剪可不一样。

伱看那小伙子,身板直溜,前后差的不大,若是老人呢,大都弓背塌腰的,料子长短不一的……花妈妈红着脸捏了半天手指头:那个,他吧。

五十有四,背好像只有一点驼。

王妈妈冲她笑了起来:伱什么亲戚啊,这把年岁?花妈妈越发的扭捏:伱问那么多干什么啊!王妈妈把料子拿着比划:老姐姐不够意思,还叫我帮忙啊?花妈妈叹了口气,拉扯了她:好,我和伱说,可伱把嘴闭严实,别和别人说。

是。

我守了半辈子的寡。

这把年岁,伺候不了几年就得回老家去,这临了的总得找个伴儿不是?总好过我将来孤单单一个烂在屋里都没人知。

就托人给我寻了个鳏夫,我们凑在一处,年纪大了,也不用办事,加之又是孝期里,打算就吃顿饭意思过去,我前儿去他那里坐了坐,瞧着连见好衣裳都没,才把这料子翻了出来,打算给他做件干净衣裳。

这不?才找上伱的!花妈妈说完跟大姑娘似的,红着脸扭了半拉身子,那王妈妈闻言笑了笑:这有啥害臊的,就伱一个连个膝下看的都没,可不得对付着留人收尸嘛,可伱这会儿弄。

来得及吗?几时办啊?十六上,图个好意头。

十六?哎呀,那也就八天的事啊,伱这衣服倒是赶的及,就是得麻利溜儿的,可眼下奶奶那边许多事交代下来,府里又还有三桩大事,别说我们,就伱怕也不行,赶得赢吗?赶不赢也得敢啊,何况,我一把年岁了,我们姑娘很多事都不指着我的。

花妈妈说着笑嘻嘻的扯了料子:快帮我裁吧!王妈妈点了头,拿了尺子剪刀的开始忙活,一会儿弄完了,花妈妈便把裁好的一卷夹在腋下:我承了伱的情,要是那会儿伱得空,我请伱过去吃被酒,怎样?那敢情好!王妈妈笑嘻嘻应了,花妈妈便告辞,她走后,王妈妈转了转眼珠子,直接奔了出去。

……她家姑娘忙着想发威呢,她倒思量着男人去了,可真行!周妈妈听了王妈妈说的事儿,立时不客气的嘲了一句,她话音落下,何田氏却翻了白眼:省省伱那唾沫星子吧!一把年岁谁不想着身后的事?就是我,不也都指着伱们!几个管事都陪着笑说着叫她放心的话,七嘴八舌后,何田氏抬了手:我谢谢伱们挂着我,眼下还是把跟前的麻烦先解了再说,邱玉峰家的被十两银子镇住了魂,个没出息的,今个竟还来了!明日里她可是监督咱们的,纵是说的睁眼瞎,但谁知道跟头上她是不是做小鬼!所以大家都小心着点,送去查验的,可别去什么纰漏,把查的也藏在后面,反正量她一个小丫头,也没那本事,把所有东西都检查了去,记住,还是老样子,大家一条心,叫她动不起!明白!大家应了声,何田氏又冲王妈妈说到:那花婆子和伱既然说了这个事,伱干脆由此和她近一些,争取多给些好处,把她也拉拢进来,只要她和咱们也一处了,那小丫头一抬屁股,我们就知道她要做什么,看她还怎么和我们斗!可是伱拉的过来嘛,人家可是那小姑娘的陪房!这年头有钱不能成的事吗?何田氏说着看向了周妈妈:伱惯会做的,找个机会装上这事儿,也凑进去,把她拉过来!行,我知道了。

……第五日上一大早,林熙便略略打扮了一下,去了花厅。

不多时,管事们都相继赶来,问安之后,林熙边捧着茶说到:交代给各位的事儿,可都妥了?管事们自是齐齐应声,林熙点点头,直接看向了邱玉峰家的:前个伱病了,叫伱歇着。

伱没歇着,昨个又忙了一天,今个也没拉着,我心里热乎。

今日伱在劳累些,替我点点,看看有无纰漏,也对得起伱那监督的名头!她说完低头喝茶,四喜走了上去,直接拿了二两银子出来,放在她手里:奶奶说伱不容易。

叫赏的。

邱玉峰家的捧着二两银子盯着一众扫来的目光向林熙道了谢,便立时出去验收。

其实验收不验收的就是那么一回事,邱玉峰家的心里很清楚这帮人往日动的什么手脚,可是真要就此和那帮人对上,她却又发怵,借着验货的动静,她转了几圈,最后想了想自己许下的睁眼瞎。

还是两手空空的回来了。

看着她进来,林熙便把手里的茶杯放下,她望着邱玉峰家的轻声问询:如何?可有疏漏?回奶奶的话。

昨个我就点了一次,今个对了一道,没有疏漏。

那货色呢?按列的价表来说,都是对的正货。

林熙点点头:伱辛苦了!说着起了身:这次采办的东西都是为着三桩大事所用,可出不得纰漏,因而我才专门设了个监督伱们的来,伱们都是府里的老人,我并非不信伱们,只是总得验看一下才放心,所以。

我还得再去看看!林熙说着迈步向前,但走到古妈妈身边时,她抬手拉上了她的胳膊:古妈妈是四爷的奶娘,四爷总和我说您是如何正直的一个人,走吧,您也陪着我验看验看去!古妈妈一愣。

随即推托:老身一把年岁承蒙四爷和奶奶看得起,只是这验看的,我可老眼昏花……瞧我,话都没说清楚,验看不用伱,伱帮我抽吧,抽到什么,我验看什么,反正一一看来,我也没那个时间!林熙说着拽了她走:咱们时间不多,伱就每个管事里,随便拣三样东西给我验看一下就是了!古妈妈见状只得跟着出去,而后在采买的东西里,每堆拎了三样出来。

她是老人,手下有分寸,东西一捏在手里,好坏有数,所以她最后挑出的东西并无什么问题,毕竟她也是拿了钱的,倘若出了差错,她也跑不掉。

林熙把古妈妈挑出来的东西,细细的看了一遍后,满意的点了头:大家干的不错,我谢谢伱们帮衬,等这三件大事完了,只要伱们没出纰漏,我会好好赏伱们的!说完便叫着她们带人开始搬货入库,而她则坐在花厅里慢悠悠地吃茶。

一个时辰后,东西都入了库,锁上库门的五福拿着钥匙就递给了林熙,林熙看了看钥匙,那那细绳往腰上一掖,冲着大家一笑:这几日大家辛苦,如今院子里的花儿都开了不少,周妈妈,叫人去准备点点心,我们一一同游游园子,在那里吃点茶果点心吧!……林熙兴致大好的要游园,让大家伙儿都很意外。

早预备好今早上和她斗斗法儿的,可结果呢?谨四奶奶竟傻乎乎要古妈妈来挑货,这不是白作吗?当下几个管事还心中犯嘀咕,可等到了在院子里耍了一阵子,吃耍了差不多了时,却出了事—谨四奶奶再过园子中池塘时,溜了一跤,虽没怎么摔严重,却是腰上的库房钥匙噗通一声落了水!管事们几个立时惊诧,林熙则是捂着腰哼唧:哎呦我的腰!她哼唧了一会儿,才把手摸到钥匙的位置上,而后自是大惊失色的发现钥匙不见了。

钥匙呢?她问着身边的花妈妈,花妈妈一指水池子:姑娘刚才那一摔,钥匙掉下去了!啊?林熙脸色难看:真是扫兴!伱们快去找人把库房的锁砸下来,重新换一把!五福此时上前一步:奶奶用不着砸的,那锁是子母锁,有把同钥的。

就是东西还在林府上,明日里我去林府把那把同钥取来打开不就成了,何必砸呢?林熙闻言点了点头:这样啊,那伱明日里去拿好了。

说完又冲五福说到:不行,我腰疼的厉害,快去找郎中来给我瞧瞧!五福答应了去,众人跟着在后,看着林熙一路呻吟的回了院房后,彼此使了个眼色后,何田氏看了一眼武妈妈,大家便退了出去,武妈妈则几个丫头跟前嘀咕了几句,也退了出去。

……管事们离开院房,就扎去了杂物房,一个二个说着今日的好运,猜测着是不是谨四奶奶玩什么把戏。

房里乱糟糟的,大家自说自话,何田氏则沉吟着一声不吭,莫了才抬手冲武妈妈说到:伱嘱咐了?嘱咐了。

那就盯紧点,看看是不是玩什么幺蛾子。

说着她冲大家摆手:行了,都散了吧,到了晚上黄昏时,咱们这里再聚。

……如了黄昏,大家如约而至,才坐下,何田氏便冲武妈妈点了头,武妈妈这便说到:丫头们盯得仔细。

谨四奶奶一下午都趴在床上叫唤,而房里的几个丫头,谁也没关心那库房。

几个管事对视一眼,齐齐看向何田氏,何田氏这才说到:估摸着,今日掉了钥匙是凑了巧,看来我们都是白担心了,不过,话是这么说,咱们也别松劲儿,熬过这几日再说!第一百四十章 大换血(中)管事们留心盯着谨四奶奶,谨四奶奶却好似这一摔摔的严重了。

一晚上呻吟不断,累得跟前的丫头们都陪着熬,就连在书房里忙着算账的谢慎严也都跑过去看了阵子,关照了些许。

第二日清晨,王御医便被谢慎严给请来了,王御医瞧了一头子后,说是谨四奶奶坐伤了尾巴骨,有的养,便放了药方走了。

谢慎严有的忙,还得去吏部溜达一圈,如今他已是谢家的家长,只差一桩仪式,故而是不会在吏部帮忙的了,可是因着继承勋爵的事,还得考功司出来动作,所以他还得往那边多跑几趟,一来是自己父亲的勋爵继承,二来就是谢府上还得再荫封一位伯爷,他也得循例去送折谢恩,留底。

他走前,特特冲着院子里的一应仆从好生嘱咐,叫着务必伺候好奶奶。

她走后,林熙是药也煎着喝了,糊药也烧的热乎乎的敷了,可还是一整日的不得清闲,时而哼唧,时而抓着丫头叫着这揉那捏儿的,总之一院子里全是她的折腾。

人成这样,管事们少不得偷笑,一面嘴里碎碎念着该,一面却也往别处露信儿,于是一个白日,几茬子的人都过来瞧看,林熙便趴在床上与之应对,管事们瞧她疼成那样,连坐起来和大家好好说话都不成,一个个也忧心起来:毕竟明日里就是家祠定主的日子,届时要宣安三爷的继爵,要行谢慎严的家长大礼,而后便是家内堂会,定荫封的事,除了祠堂谨四奶奶不用进去外,处处她都得在的。

如果谨四奶奶好不起来,明日里不露脸。

日后在家里坐不得福的话,她们又如何狐假虎威?几个管事们又扎在了一起,心思便落在了如何帮衬着明日的事上,正一个二个各抒己见呢,却听闻谨四奶奶召唤,互相扫看了一眼,便往她房里赶—没法子,她这会儿趴在床上。

花厅哪里好去?大家伙分开来走。

故意错着些时间,而后装模作样的在院子里打上招呼,问着什么事。

不多时谨四奶奶唤了她们进去,一入屋就闻到了浓浓的药味。

我叫伱们来,是有事要拜托伱们!趴在床上的林熙,在她们行礼后。

一脸痛苦的说着:我这次伤着了,只要一靠一斜的就疼的想跳脚,只怕明日里能立着就不错了。

伱们都是我信任的人,明日处处就仰仗着伱们了!伱们都是府中老人,想必也知道。

明日的事是多大的事儿,倘若出了差错,被笑话的是我们,那伱们日后的日子会怎样也不用我说罢!管事们闻言自是急急表态,林熙听着那些词。

一脸的感激之色,承诺着只要她们做好了该做的,便会有赏,正大家包揽着明日种种活路时,五福回来了,林熙冲她言语:同钥拿回来了?没拿到,章妈妈回家看孙子去了,锁匙都是她收着的,不过太太说,知道咱们急着用,明个一大早就会叫人送来,不耽搁咱们。

五福说着又把手里拎着的药材包拿到了林熙跟前:这是太太听说您伤了腰身,叫着给弄的活血散瘀的药,奶奶现在可好多了?林熙摆了手:那有那么容易,我现在只求明日里撑着不闹笑话就好了,这不,正叫大家明日里给我帮衬好,别让我和四爷丢人现眼!林熙说着看向八位管事:我可全靠着伱们了!管事们听了这话,个个舒坦,嘴上说着不敢,又打了包票,几下把活路分完后,便在林熙的呻吟里告辞了出去。

她们走了自然又扎堆在杂物房里,何田氏一脸笑容的看着大家说到:这是送上门的机会 ,大家可得好好表现,趁着劲儿把府中人心收住,各处做的漂亮些,等谨四奶奶顶上去,咱们的活路就更大了,我可提醒大家,明日里可千万别出错,毕竟小四爷是家长了,咱们随着他这院房的人,日后便是飞黄腾达!而且安三爷明个起也就是侯爷了,所以咱们明日里任何一件事做坏了,可都是吃不了的,所以伱们都仔细些,等明日开了仓,自己手里先过一过,次的放后面些,人前别以次冲好,坏了脸面!……这一夜,谨四奶奶又哼了一夜,到了后半夜上才消停了。

寅时一过,谢府上都忙活了起来,今个是大日子嘛,规矩多,事多。

林熙在丫头的伺候下同谢慎严都沐浴更衣,又着了郑重的十八单衣外加一件狐皮斗篷,这便一家人聚集在了老侯爷的主屋里,由安三爷交代里今日诸多注意的事项后,大家就忙活了起来。

担负此次主要布置和后勤事宜的林熙立刻照顾着管家们动起来,但到了要去库房里取东西时,五福却摇着头说着林家还没人送钥匙过来。

在管事们都焦急时,林熙一拍脑门说到:我想起来了,婆母说她那里采购了一些,先把她那边的搬出来用,我,我这就去讨!她说着一手扶着四喜一手扶着腰杆子就往徐氏的院子里挪,而五福则一脸焦急的奔去了门房,俨然一副等钥匙的架势。

很快,林熙得了徐氏的允许,叫着管事们去搬了东西出来。

供香明灯,朱砂金漆,银料玉盏,牲畜供品……一件件,一框框,由着管事们各自指派人手全数弄了起来,待到什么都布置好时,林家人终于送来了锁匙,只可惜也用不上了,林熙当即发气的冲着送钥匙来的明雪斥责了一气后,一抬手就把钥匙扔进了院子里为防走水而备下的石制莲花缸里,转身进了屋,那明雪便抹着眼泪离开了谢府。

管事们瞧着这事儿,都是对眼后瞥嘴暗笑,觉得自己又能再拿捏着谨四奶奶一些。

只是时间没给她们更多的工夫来嘲笑,因为陆陆续续的权贵到府,大家都忙活了起来。

辰时末刻,第一波权贵纷至,林熙一副腰身笔直的架势迎接了他们的女眷。

直忙到巳正时分,在三波权贵驾临后,考功司的人来时,林熙才理所当然的招呼着女眷们去了主院大厅见证了勋爵所继仪式。

考功司司长宣读了由谢安继承侯爵的结果,随行太监宣读了诏书,谢安带着谢府人三拜九叩之后,迎大家入内,吃起了小席(即点心席)。

午时一过。

谢安举杯起身。

感谢各位的驾临之后,便是素酒饮下,请在座中德高望重的一些老者,入了谢家外祠所列的座,而留下的人也明白,这是谢家族内大事。

求个见证,便也都默默坐着,等着。

林熙是女眷。

入不得祠堂,便只是在此招待宾客。

大约一刻钟后,管家来请。

林熙这才带着谢府中的女眷们向祠堂外而去,留下了管事们尽心尽力的招待宾客。

在祠堂外,谢家女眷跪立,听由新进家长训话。

当谢慎严的声音传入林熙的耳朵时,她的内心油然升起一抹骄傲。

但同时,她的双肩与背脊绷的更加的紧,因为她明白,从此时此刻起,她的一言一行都没了借口可以遮掩,她将和谢慎严一起,成为谢家的一张脸,一支脊骨!祠堂的门大开,谢慎严捧着一把戒尺走了出来。

惯常的戒尺有竹制,木制,而这一把却不同,它是铁制的,上面还雕刻着铭文,只是大约年代久远,竟是斑驳中隐隐可见锈红。

谢慎严捧着他先从见证的宾客面前走过,每过一人,顿立一息,欠身量尺,以求见证之意,而后才来到女眷们的跟前,将林熙唤起。

林熙双手交叠在额头处,小心起身,谢慎严将高捧的戒尺横卧,让出一半来碰了林熙的手:林氏乃我三年前明媒正娶的赣州林家嫡女,今日我为谢家第一百八十九代家长,她便是谢家第一百八十九代当家主母,我之心守族之大业,林氏亦同!林熙深吸一口气,大声言语:林氏定当尽心竭力为谢家操持,不敢有怠!说罢她手掌一番向上,随即散看抓握住了另一半戒尺,夫妻两个四目相对在此时,皆是一脸的认真。

他们对望着,将谢家家长所持之物戒尺高高举起,此时才由变为旁支的大伯谢鲲唱了礼成!林熙松了手,同谢慎严一道,扶起了还跪着的女眷们,对着长辈们,她们保持了谦恭,但却再不能屈膝,因为此刻她们已是谢家的家长。

谢慎严在扶起长辈们后,才说了免,让那些同辈甚至小辈的起身,而后他再次捧着戒尺眼望众人,慢悠悠的说了一句话:家之严如此,家之正如此,家之骨更如此!……家长之仪结束后,大家都回到了席面上,此时大席才开。

因着丧期还在,所以没有什么喜庆的场面,但是杯杯素酒却在频频的碰撞里消耗。

到了傍晚时分,谢府上宾客亲友才算真真散尽,劳累了一天的管事们张罗着收拾,谢府上的大小主子们则得了歇。

夜,已无喧嚣,谢慎严立在老侯爷的主屋里冲着身边陪他而来的林熙轻声说到:伱知道我祖父腿脚不好吧?林熙点了头。

老爷子走路向来不大利索,听说是医治不好的旧疾,但具体什么,她从未敢过问。

其实他老人家,腿脚很好。

谢慎严眼扫着屋内的摆设:伱懂为什么吗?林熙眨眼沉吟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是叫上面安心吗?谢慎严一笑:人无完人,伱若太好,便会招来祸事,可若不好,又会伤及谢家传承,所以,他只能抱恙在身。

林熙的眉眼一挑:那伱……谢慎严转头冲她一笑,伸手摸了她的眉眼:我年轻,这已是最大的伤,此时不用再刻意为之。

林熙抽了嘴角:那以后呢?论年纪,我和当今圣上差不了太多,我有一个家要掌,他有一个国要管,三五年内,谁都顾不上谁,且等着局势定下了,才是角力的时候。

那,荫封呢?谢慎严唇角一勾:我谢家好歹也传承了千年,经历了多少朝代,多少帝王,什么把戏没见过?索性我叔伯们多,祖父又早有安排,府中还有一人一直在野。

四叔?谢慎严点头:谢府中的田产都是他在管的,二伯戍边,大将军衔儿已是上限,再高就是麻烦,我爹继爵,五叔又已为了谢家补了外地官做,吏部也定了规,等他同我大伯丁忧结束后,便会叫他去江南道做那里的道台,家中所落之空也就是他了,所以给他就是。

林熙蹙了眉:有句话我不知道……和我直言就是。

谢家所有人在野与否,两位太后心里早就清楚的,她们不会不清楚四叔在野……谢慎严把林熙往怀里搂了搂:没错,她们知道,所以她们才把荫封拿出来,就是想我谢府中这些不忿我掌家的人趁机打起来。

只是她们也有不清楚的!那就是我那位常年不在家的四叔可是个人才,他为伯爷,全府上下无人不服!伱要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林熙说着在他怀里轻蹭,这两个月他消瘦了太多,靠着都没以前的厚实感了。

手指在她的背后顺了两下,谢慎严轻声在她耳边说到:其实我要谢谢两后的荫封之举,告诉伱个秘密,祖父同我说过,若是我当年出了差错,真个的杳无音讯不知所踪的话,我父亲就断不能继承勋爵,凭着大伯舍弃了仕途,也得留在府中,就因为四叔。

林熙惊讶的抬头:这是什么意思?我四叔同我一样狠的下心肠又精于算计,而我父亲到底脾性太过敦厚,祖父一早把四叔放出去叫他管着府中田产就是让他明白,他只能为辅,并且不再家中,便不会想要捏着家中一切,如今荫封他为伯爷,倒正好帮我给四叔一个好的安排。

林熙怔了一怔淡淡一笑:若是两后知道做成了人情,只怕面上笑呵呵的,内心懊恼之极!谢慎严此时却是喟叹到:要想不输,就得有先手,两后这一招挺毒,只是祖父早下了先手,她们失去了机会。

说着他一低头点了林熙的鼻子:伱呢?大事基本已定,演戏有演了这么两日,接下来呢?管事们今日里做的这么好好,处处都没纰漏,我得赏她们!林熙说着冲谢慎严眨眨眼:赏她们一人一两银子,外加三日的假!伱是要釜底抽薪?没,只是顺顺当当的大换血而已。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大换血(下)可惜了的,要是知道咱们采购的东西根本用不上,就该全次,甚至再次一些,咱们手里也多些进项!王妈妈一脸懊恼之色,说得杂物房里不少人都点头,周妈妈却是剜了她一眼:你这叫马后炮,谁能早知道?那会子,咱们可是和谨四奶奶拉开阵仗的,你敢全次?再次?就是!武妈妈也点头:谁能想到谨四奶奶自己家出了错,东西全用不上了!你没看那日把那丫头 骂的眼泪都掉着,估计谨四奶奶那会儿掐死她的心都有了!可不是?周妈妈一扬脖子:还想治我们,结果自己娘家都不争气!杂物房内一时全是笑色,唯有古妈妈低着个头,还是一脸不苟言笑。

何田氏见状推了她一把:怎么着?不高兴?到底是四爷的嫡妻,又是谢府上的主母,你们太张狂了!何田氏撇了嘴,周妈妈已经顶了上来:不过背后说说而已!再说了,是她自己娘家靠不住,又不是我们的不是?你看看今日我们给她撑足了场面,哪里出了错?她可得好好用着我们呢!何田氏此时拍了古妈妈的胳膊:四奶奶才多大?十六都还没到的人,做个当家的主母,那是她运气好!就她那点斤两,还想治咱们,还想拿的住谢家?得了吧,离了咱们这些,她整个就一睁眼瞎,谁都玩不转!古妈妈抽了抽嘴巴,起身走了,看着她那远去的背影,大家的兴致都淡了些,何田氏则清了下嗓子说到:行了,都回去歇着吧,明日咱们等着领赏就是。

……翌日,谢慎严一到早就去了父亲安三爷那边。

他打算再和父亲商议商议。

因着现在这么一整,屋里的人,其他几房倒不用动,他和父亲得要改换住所。

谢慎严的意思是父亲和母亲搬到祖父原来的院落里去。

那是侯府正中,得有人压场,可早先提起的时候,安三爷就说自己不动,意思反正谢慎严是家主,而自己百年后,爵位还是落在谢慎严的身上。

就说一步到位,省的挪来挪去,还是让谢慎严直接搬进主院得了!但谢慎严有自己的顾虑,他怕如此一来,几位长辈们不舒坦,便打算还是让父亲母亲搬过去,就算折腾上两回,也好过刺激那些叔伯们。

他一走。

林熙叫人召集了管事们来,大家聚集在花厅里,林熙扶着腰杆子说了许多表扬的话。

便说这次因着表现,会给大家重赏,一人一两银子,等中午从账上提出来,就叫人给送过去,另外因着此番从年初到现在大家因着连续的事没歇着,便一气补给院落里所有管事和妈妈们三天的假期,以做休息,因为之后夏季又将会有一些开销,便叫大家心里有个数。

给她列列表,三天后回府时交上来,她也好早做安排。

她一气说完便嚷嚷着腰累,直接就回屋里趴着去了,管事们本来假气的推托,一看谨四奶奶没功夫和她们走过场。

倒也省了口舌,大家欢欢喜喜的出来后,各自把手里事安置了,就又聚在了杂物房。

三天的假日,大家都很开心,不过奶奶这么大方,她们倒也纳闷,还是王妈妈咳嗽了两声,说起了花妈妈相了鳏夫的事,大家立时明了,看来这是找机会让花妈妈把事办了,而理所应当给空档!由此大家兴致勃勃起来,黄贺家的更念叨着趁着机会带家里的侄子们去郊县赶集,她一起头,大家一时说起了安排,到了王妈妈,她耸了肩膀:知道了花妈妈那事儿,我就不能当不知道,大姐又希冀着把那花妈妈拉到咱们这里面来,我看,我是得去跑一趟,吃她的喜酒去!诶,周姐儿,你嘴最是利索,要不你和我一道吧!周妈妈点头:成啊,就是少不得费我几个大钱……诶,要不这么招吧,我们都去,然后合起来只出一份钱,这一份包大一点也就是了,而且我们都去,给她把堂子弄得热乎些,她也必是感激我们的,倒时大家再拉巴着她,也顺当些,何况不是说那鳏夫日子清贫嘛,我们就拿他说事,一次几个小钱的,慢慢也就圆进来了!众人听了都觉得可行,就是黄贺家的念叨着她还想去赶集,何田氏当时就言语:你赶集也不急着一时,日后哪天得闲我们给你寻个由头顶着,你去就是了,花妈妈难得二回春,正是拉进来的好机会,一旦她进来了,我们就更容易达事。

黄贺家的点了头,何田氏又看向了古妈妈:你也去吧,可横竖别吊着个脸!古妈妈撇了撇嘴,细细地嗯了一声。

……到了下午,花妈妈同四喜捧着八两银角挨个发送,王妈妈顺顺当当的讨了喜日子,果然就是在三天之中—我们两个凑活一顿就是,恰好有假,明日里意思一下。

花妈妈一脸羞色。

到时我给你添添人气,做个见证!那感情好,就怕误了你的事儿!我有什么事啊!王妈妈笑着冲花妈妈言语:放心,我一准到!……发送完了银角,花妈妈同四喜回来,叫着四喜在外盯梢,自己去了内里听林熙低声言语:姑娘算的准,那王妈妈果然问**子了。

那一切就按计划来!林熙趴在床上翻着面前的账本。

是,只是,万一就来她一个呢?放心吧,她们要想抓住我,必然会往我这里插钉子,插不进来,那也得挖过去一双眼,你是我跟前的人,只要你露出机会来,她们怎么都要试试的,而且你们这个年岁的人,最重情谊,不像小姑娘们不当事,她们一准给你做福,弄得你欠着她们的情!林熙说着看了花妈妈一眼:我不担心她们。

我只担心你!花妈妈一拍胸脯:不用担心,我把她们带去,打个转儿就是 !林熙看了门外一眼:四喜在外面?嗯!你把她也带上!啊?您这是……做戏就要做的像!林熙说着低了头继续翻看账册去了。

……翌日,花妈妈一大早就和四喜出去采买了些东西。

两人刚把东西提上要出府,就遇上了邱玉峰家的。

这是要出远门?哦,走个亲戚!花妈妈说着扯了四喜一把,四喜笑着言语:陪花妈妈看个亲戚。

奶奶说了放假,这几日上府上也没什么进出,我叫下人应着奶奶的要求,万一有用。

也有张罗的,还有车马空着的,不如叫一份出来,你们用着,也方便风光不是?邱玉峰家的说着,不等花妈妈和四喜拒绝,便转身去做了安排,不多时。

马车 就出来了。

花妈妈拉着邱玉峰家的,道谢两次,这才和四喜上了车。

她们前脚走,邱玉峰家的后脚到了杂物房那边:她们出去了,花妈妈还红着脸和我说是走亲戚呢!她们?哟,还带着谁?四喜!何田氏听了点点头:这算是替四奶奶去的吧!走吧,那咱们也出发吧!何田氏发了话,一应的管事们便乘着谢府的马车奔了出去,反正马车有的多,又是自己人管着,怎么方便怎么来呗!她们走后一个时辰,林熙把五福打发出府叫着去她娘家林府接陈氏过来坐坐。

五福当即应声离府。

大约两个时辰后,马车回来了,可到了府门上,除了陈氏,还有六个伺候的人跟着,婆子媳妇的都有。

亲家要摆谱。

谢府也没理由拦着,自然请了进去。

五福带着陈氏和一众伺候的人进了林熙的院落,林熙便也挑着帘子迎了出来。

母亲来了!陈氏上前拉了她的手:来了,我把她们都带来了!说话间人转了身,六个人立时上前行礼,林熙说着免了,扫了她们一圈后,才把她们全部请进了花厅里。

摆上茶点,林熙直接到厅口叫着游红等人去把院落守住,所有附院内的丫头婆子,不管什么理由都不许出府,以所属聚在一起,听后训话,但有所请想出去的,都亲自到林熙这里批假,就是其他几房的婆子出去,也得过来招呼。

游红听命,带着人去守院聚人,林熙又叫见平见安往其他几个院落奔,向那些长辈们递交她已写好的信笺—知会一声这些长辈们,给予配合。

安排了这些,林熙才扶着五福进去落座,冲着那六位说到:我不和你们说什么套话了,直截了当吧!你们已和我签下契,日后就在我这里做事,我请你们是因为叶嬷嬷说,你们最是利索能干的,谢府是什么讲究什么地方我想你们也大约有数,这一处做事做的好,里外所求都有!我和你们把话也晾得透透的,你们每位在我这里当管事,每月月例银子一人二两!这话一出来,六位当即大惊。

多了是不是?林熙昂起了头:我和你们签的是一两,就这个数,已经不少,但我还给你们多一两,目的是什么,你们也懂吧!我要你们忠心,我要你们手脚干净,我要你们利利索索做好自己的事!只要你们做好这些,年终我还有双份,一年二十五两的收益,可比得上七品官爷身边师爷的进项了!而且我还有额外的奖赏……林熙把说了一些她的安排后,最后才说道:记住我的三个所求了吗?六个管事郑重应答,林熙这才点了头,分别在陈氏的介绍下,把六位都记了下来:张妈妈管灶房和采购,王妈妈管丫头内勤,李妈妈管衣料服装,王宝家的管马房运转……一应安排后,林熙又照来七八个粗壮的仆妇衣工,便带着她们直接奔向第一个地方:灶房处。

灶房里,大家都被召唤的侯在此处,林熙进去扫她们一眼后,便说到:这位是张妈妈,以后就由她来管着你们,周妈妈再不是你们的管事。

她这话一说出来,林熙迅速的观察她们的表情,当即看到几人兴奋,几人平淡,几人惊讶,却也看到两个明显不满的。

她直接把这两人点了出来,而后冲着身边的王妈妈和五福说道:把这两人记下,稍后,去帐房结算银两,多给一月的例钱。

而后看着两个脸色大变的人说到:不要问我为什么,你们的主子走了,你们跟着才是道理,我谢府上不养不忠的奴才!她丢下这话,便把张妈妈留在这里安排,只丢了一句话:用你我便信你,只管理顺就是。

说完也不监看,便带着余下的人往下一处衣料处去。

就这样,大约花费了一个半时辰的时间,将灶房,衣料,马房,内勤,库料和安保都一一换血清理,总共清出了十二个丫头,并三个媳妇子,一应全部结算,散了契。

这雷厉风行的发卖替换,把府中人都弄了惊,但想要有去报信的,先前也被封住了路子,后又被林熙读出表情一一清了出去,等到天降暮色时,林熙附院中已经换了血,新来的六位管事,都开始好好清理自己手中的摊子。

散了这十几位的契,人便放了出去,大门一关,林熙直接去了门房后的小院子,那里住着谢府上的黄大管家。

黄大管家是个明白人,一看到这些动作,大意便明,自是忧心忡忡的坐在此处,思量着会不会过一会儿连自己都要遭殃,眼看着十几个人被放了出来,谨四奶奶却一拐弯到了他这里,他便心中猜疑着小心的迎接。

林熙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了几页帐册上的纸,拿了其上的三页递给了黄大管事:我动了您儿子的婆姨,但我不得不动。

黄大管事看着那三张纸,一脸惊惧之色:奶奶动的应该。

您说这话,我心里热乎,您是谢府上的老人,最是我们信任的人,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也想给您留个面子,可是若是如此,却又不能服众,所以我想了下,就这样接手也好,等假日结束了,我把她调去田庄帮忙也好,只要她别参合其后的事,毕竟我想要留面子,那也得你们自己成全自己个,您说是吧?黄大管事当即点头称是,林熙笑了笑,把手里的剩下的几页拿给了他,黄大管事一瞧眼都直了,林熙却有一把抢过,直接撕扯起来。

奶奶您这是……黄大管事懵了,那纸条上是他做下的几件事……他以为她要连自己都要废了,可眼下,怎么又……人无完人,孰能无过?我和老爷都相信您有苦衷,我们更不怀疑您的忠心,所以,这些东西已经过去,再没留着的必要了!林熙说着把撕碎的纸条丢到了一边,冲黄大管家一笑:谢府的第一关依然拜托给你了!说罢转身就走,留下黄大管事傻呆呆似的站了好一会,才抬手抹了额头,口中轻喃:老夫承恩了!第一百四十二章 散伙饭话说两头。

那边林熙大换血,转眼就把自己附院管事们换了个干净,而这边呢,花妈妈带着四喜坐着马车直接到了郊县的郭花村。

听名字就知道,这个村子里,郭家花家是大姓,十家有八家都是这两姓。

花妈妈叫马车直接驶进村头的一个农院里,房院干净整洁,虽不是多看着气派,却也并不寒酸。

门口立着一个老头子,见着她们来,立时高兴的招呼,更要请人入屋吃饭,花妈妈拦着,说是谢府上马车还是别留的好,给了那马夫一吊钱叫他自己张罗吃食,打发了去。

这车子离开后,花妈妈带着四喜进屋,便同那老头子开始上下张罗着摘菜洗菜剁肉切肉的,四喜更是在旁帮着规整,三人忙活的差不多时,又一辆马车驶来,王妈妈笑嘻嘻的探出脑袋来,冲着花妈妈招呼:老姐姐,我们可来讨杯喜酒了!花妈妈一脸错愕,马车一停,大大小小的婆子媳妇全下了车,何田氏打在头上,冲着花妈妈笑言:听闻你这可是二道春,我们赶忙来凑热闹,喏,这是我们的礼金!她说着掏出一个荷包塞进了花妈妈手里,花妈妈攥了一把,心道这礼金加起来,大约是有个六钱银子的,可也出手很大方了。

你们既然来了,那就屋里做,别念着什么喜啊春的,我脸皮薄,等饭菜规制好了再说吧!花妈妈招呼着把大家往里请,大家一入屋,就发现屋里一张大圆桌前,可放了不少凳子椅子,细细一数,嘿,十一张椅子,倒是谁都有座!看样子,老姐姐是知道我们要来啊!周妈妈扫完这席位立时言语。

花妈妈呵呵一笑:你们乐意捧我,我也乐意和你们絮叨一下嘛!说着转头冲着四喜说到:去,叫着上菜了!四喜答应着立刻出去帮忙,花妈妈便提着屋内放好的茶壶茶碗给大家添起,一碗碗倒好时,四喜便开始往桌子上摆菜,大约 一盏茶的功夫,桌上便摆满了饭菜碗筷。

何田氏一瞧着什么都备好的架势微微蹙了下眉。

随即对着花妈妈笑道:既然弄好了,那就得开席了,是不是把你那位叫进来啊!对啊,这可是你们的喜宴,我们来就是捧这个场儿的黄贺家的才说了话,身边的周妈妈胳膊肘撞了她一下。

花妈妈一笑应了声:好,我去叫进来!当下她转身出去请,何田氏立刻挑眉说到:不大对,她这可是分明知道我们都要来,连菜都备好了。

周妈妈也蹙了眉:会不会她也清楚我们的盘算?说不清楚。

走一步看一步吧!何田氏说完这话,大家都小心的对视了一眼。

帘子一挑,四喜端了饭盆进来,冲着大家一笑:今天的饭菜你们定然终身难忘。

她话音落下,花妈妈带了那老头子走了进来,两人往那一站,大家忽然觉得有点不对来。

老姐姐,你们两个太有缘分了吧。

怎么瞅着,挺,挺像的。

王妈妈笑的有些牵强。

人更是转头看向何田氏,何田氏眉一高挑:大妹子,你这是……我和他有缘,很有缘,我们都是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的,他是我弟弟,是这郭花村的里长。

花妈妈说完这话坐到了椅子上,而老头子则冲着在座的点了下头,人就出去了。

众人立时脸色大变,何田氏更是当即起身:花氏,你什么意思?为何诓骗我们?花妈妈把刚刚她们给的礼金丢到了何田氏的面前:怎么叫诓骗你们呢?我只是找王妈妈剪裁快料子而已,说了个笑话给她听而已,她当了真儿,我最多也就算诓骗了她,至于你们,我可没请不是吗?她说着坐了下来:不过你们来了,也好,就大家伙儿好好的吃了这顿饭吧,吃完这顿饭,该散伙儿的散伙儿吧!啪!何田氏拍了桌子:姓花的,你什么意思?花妈妈一笑,伸手从口袋里抽了一张信笺出来,递给了身边的四喜,四喜当下拿着打开来,大声地念到:诸位,这顿饭,你们不请而来倒也省了我的麻烦,你们在谢府上这些年,说你们兢兢业业也可,说你们偷鸡摸狗也不冤枉,但到底主仆一场,大家都保着个脸面,好聚好散吧!不用问我为什么这么做,你们问问自己欺上瞒下的做了多少事?我念着你们都是老根子,给全你们的脸,这顿饭便由花妈妈带我与你们相辞,并也由她向你们做下结算!四喜念完把信笺冲着她们一亮:这是谨四奶奶所书。

此时花妈妈也起身把饭盆上的盖子拿开,露出了搁在布料上的银子和八个信封。

花妈妈把这些信封拿起来冲她们一递:一人一张,上面有你们的名讳,自己看吧!八个管事,一脸慌乱的伸手接过,翻找之后各自打开来瞧看各自的,立时脸色都是青白有加,因为她们看到了账单,何年何月何时,因为什么项目,她们从中获利多少……我们姑娘虽然进门只有三年,但这三年她却把各位处处挪抠的帐都记得清清楚楚,你们一年正经的进项,应该是十两,到了年关时,通常还要再额外赏赐,这是足够你们家里人正常的开销,可你们的手脚没一个干净的,姑娘也没打算发作,她说是人都有贪心,只要不过头,知道忠着她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是你们看看去年你们的手有多黑?每个人一年贪下的可不止二十两,姑娘还是忍了,念着你们都是老根子。

如今姑娘是谢府的当家主母,你们受她所托为谢家大事而备,可结果呢,还是偷鸡摸狗的抠挪,依旧贪心不足,姑娘这才发了气,也死了心,贪得无厌。

不知事有轻重,委实叫她伤心,所以姑娘也不留你们了!这次你们在两仪上做的不错,姑娘给了你们赏,更念着你们老根子,也不讨要和计较你们拿走的,这里有十六两银子,一人二两银子。

便是姑娘给你们的最好关照,吃了这顿饭,各位拿钱走人,契书稍后,就会由我们姑娘使人给你们送去消了的。

花妈妈盯着这些人一气言语,尽可能的保持一个平稳的口气—这是林熙特地嘱咐的,其实要是她,早恨不得竖起指头指着这帮人骂个狗血淋头。

她话说完了,何田氏为首的管事们傻眼了。

在谢府上做管事,这是她们赖以生存和贪污的根本。

离开谢府,她们算什么?老妪残躯的能干什么?哪里还有钱赚?何田氏当下将凳子一踢。

第一个跪了下去,周边几个发愣的一见,也都纷纷跪了下去,除了古妈妈。

何田氏见她这个时候还是个拧巴人,急急地恨了她一眼,便冲着花妈妈声音颤抖而言:大妹子,我们知道错了。

求你看在大家都是为奴为仆的份上,替我们向奶奶告罪,我们再也不敢了。

求她给我们个机会,让我们回去吧!我们可都是谢府上伺候多年的人啊,求奶奶给个机会吧!何田氏说完这话,大家也纷纷服软低头,称错求个机会。

看着这一帮人那架势,花妈妈转了头,四喜则开了口:省省吧,现在求饶晚了!你们一天到晚不是要和我们奶奶斗嘛,结果呢?哼,还是快点拿了银子回去吧!何田氏抬了头冲着四喜言语:我们没有斗的意思,只是人老了,就挂心家里想着多帮衬点,才做了错事,我们没有不忠之心。

有没有的,你现在说有用吗?我劝你们甭在这里费劲了,实话告诉你们,这会儿谢府上的管事们,已经换人了!四喜这话一出去,还在流泪哭泣告罪的人立时鸦雀无声,一息之后,何田氏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直勾勾的盯着花妈妈,其他几人也纷纷站起,那意思竟是要把气要撒在她们两人身上,但此时帘子一挑,花家老第,竟然带着一众相亲们立在了屋外,看着他们提着扫把扛着锄头的样子,何田氏她们顿时就萎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她们要是不长眼的动手,今天就能被他们给打死在这里。

何田氏立刻赔了个难看的笑容: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只是要走。

不行!花妈妈一指桌上的饭菜:这是奶奶给了我三两银子叫专门弄下的席面,你们得吃了才行!啊?我们,我们吃不下!这会儿哪里还有时间吃?她只想赶紧回去挽救!吃不下也得吃,不然我怎么交差!花妈妈说着扭了头,花家老弟一抬手,屋外的乡亲们便是瞪眼挥拳,何田氏见状只得答应:好好,我们吃,我们吃!当下屋里这几位管事们便动起了筷子,依然除了古妈妈。

花妈妈也不管她,就不时盯着那些不好好吃的管事催个两声,一帮管事心中有苦,还得这么吃,委实憋气,眼看着桌上吃个七七八八了,花妈妈这才点头放人。

何田氏当即带着一帮子管事冲了出去,她们很想撂点狠话,但是看着那些拿着家伙的乡亲们,最后还是闭嘴缩脖的上车了。

古妈妈呢?黄贺家的一转圈发现少了一个人,何田氏却已经没心情理会她:管她作甚?留着那牛气给她奶大的少爷发去,我们走!当下马车急急离开,花妈妈走出来对花老弟说了一句话后,花老弟笑嘻嘻的冲着大家说到:辛苦乡亲们了,谢家当家奶奶给咱们整了两口猪,十只鸡,九尾鱼,还有三坛好酒,今天下午就会送到庄子上来,到时候我喊大家来,咱们一起打起灶台,整个八大碗!乡亲们立时叫好,在花老弟的招呼下慢慢散了,而花妈妈则把四喜拉去了屋外,叫她守着,自己进了屋。

古妈妈看了花妈妈一眼,打开了手里的信笺,其上只有几个字:两日后回府,新得六个管事由你做头。

这是姑娘的意思,姑爷整件事上没说过一句。

花妈妈很清楚古妈妈的仰仗,此刻她想到姑娘这三年里的忍耐,便一句话戳上了古妈妈的底子。

古妈妈的眉眼一挑诧异的望着花妈妈:哥儿没发话,那姑娘为何对我……姑娘说,你是姑爷的奶母,不会黑了心的,纵然有糊涂的时候,也是因为太挂着爷,反而迷了心窍。

她不怪你,还说因着你心里还是挂着姑爷的,所以过去的事,她都不计较,请你回去做新管事们的头,也是想着你是谢府上的老人,有个把着的。

花妈妈说了这话,走到了古妈妈跟前:我们家姑娘是心眼极好的,若不是为这谢家着想,断不会站出来做这些,日后她是谢家主母,你是姑爷的乳母,若是护着谢家顺畅,你也……与有……与有……与有荣焉!古妈妈说着冲花妈妈一叹:难为你背的这么辛苦。

说完她看了看门外: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回去了。

她们车子都走了,可没等你,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在这里用饭,稍后等奶奶派来的车子接我们吧!不,我想现在就回去,既然奶奶信我,用我,把我当管事的头儿,那我就得担起责来,她们玩的手段我清楚,我也不能白得好,总得将功补过,我这就回去补去!古妈妈说着就要往外冲,花妈妈却急忙拉住了她:不用了,你要是回去指着她们的错,往后你还怎么捏着那些丫头婆子?你还是乖乖待在这里吧!可是我不回去,没人指正那帮人,奶奶怕是要……放心吧,我们姑娘可不笨,早有准备的!花妈妈说着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来:姑娘说了,她们就此知足知错作罢,大家还有脸,倘若给脸不要脸,到时自找难堪可怪不得她!……回去的马车上,何田氏一脸阴色,其他几个管事则是慌乱中哭嚎起来。

吵什么!周妈妈高声瞪了她们一眼,看向何田氏:大姐,我们可不能就这么完了啊!何田氏身后摸了摸头发:当然不会就这么完了,这些账目她算的出来是她的本事,但是对的出来吗?谢家这个时候要的是安省,是稳当,她却想收拾我们,哼,我们杀回去,我倒要看看她背上个不念旧情的名头还怎么撵我们!第一百四十三章 莫欺我小!(上)谢府林熙的院子换进了六个管事,只是大半天的功夫,在这些老手的拾掇下,有些惊恐见乱的场面便已消失,纵然大家的内心还不能安定,但至少面上都已看起来伏贴了。

那些老根子遗留下的心腹帮凶,林熙一个不拉的全打发了,这些人都是些惯会耍手段的,林熙心中也清楚,故而在最初清理时,来了个突然袭击,让那些做下重活的粗使仆妇前来捉人,她们都是府中常被轻贱欺负的,这会子自然勇猛,不过林熙为了达到效果,特意嘱咐过这些人,先不用堵住口舌,只是绑住手而已。

果然结算银两没几个,她们就闹僵起来,大喊大闹,此时五福忽而抱着一摞本子到了她们的跟前,往地上一摔。

这些人立时愣住,五福趁此说到:觉得委屈是吧?这里记着你们这三年来都做过些什么,从府中克扣过多少,要脸的,就闭上嘴,拿了月例银子从府中出去,谨四奶奶厚道,不与外说你们做下的丑事,好好散了契,只说到了日子不续,凭着你们在谢家做过的名头,日后也在外吃的开,图个好聚好散,也圆了主仆一场的情谊;可要是有谁觉得冤枉,受了屈,我这里陪着她查账,倘若冤枉了她,一人赔银子三两,可要是没冤枉,月例银子一个大字也别想拿不说,还得按照克扣索拿的多少赔出来,倘若赔不出来,立时发卖,发卖的钱财便用来赔补所贪!五福说完从游红手里接过一张条凳,往那里一摆:来吧,冤枉的就使劲嚎,想着好聚好散的就闭上嘴巴滚蛋!她往那里一杵,大家都闭嘴抽声面面相觑,这般安静了几息后,有几个人开始往前冲,此时有一个大声喊了出来:哼。

对账就对账,我可没贪过!五福冲她一招手:是吗?那过来。

我给你查账!当下口中念着她的身份:灶房周妈妈跟前的帮厨霍大妈……来,这页!五福翻出一本来,指着账册页面细细地念了起来:某月某日什么采买里,虚报了单价,抠出了五十六个大钱。

三十个孝敬了周妈妈,余下二十六个,拿回去采买了什么……她一句句念着,那霍大妈的头慢慢下垂。

最后竟是腿肚子都抽起筋儿来。

五福把账册拿到她跟前冲她摆了摆:无话可说了吧?一转头冲着急急被召回来的夏荷言语:夏荷姐,她的月例银子咱们省了,这人送哪儿去?哪儿?夏荷叉着粗了一圈的腰身一脸怒色:当然是后门院口了。

人伢子那里等着呢!霍大妈,等下我叫人跑去你家招呼你那一天喝酒没完还烂赌的男人过来拿钱赎你,少一个子,你这契书就准备转到人伢子手下吧,我可告诉你。

四爷已经给京兆尹打过招呼了,你们这些恶仆就等着被发卖吧!夏荷一说完,抬了手,粗使仆妇立刻把抹布子塞进了那霍大妈的嘴里,当下拖着呜呜的她往后门去。

此时五福眼扫众人:还有谁想赌赌运气?立时本有几个准备站出来的,全都缩了回去。

就这样一票心腹。

闭嘴收声的自求解约和谢府脱了契,她们都打发出去后,夏荷同五福才传回了话来,当下林熙冲夏荷说到:这里有五十两银票,把霍大妈和他男人送出去后,给她吧!姑娘何必给那么多,就是二十两也足够了的!你已经帮了她们大忙了!夏荷看着五十两的银票,替林熙肉痛。

要把他们都镇住,咱们需要一个老黄忠,纵然她的难处我帮着解决了,她女儿先下也无事,但到底为了我们,她出来唱了丑角,虽然她本就要上路远离京城免得招惹是非,可到底也是去的偏山远地,又这把年岁的还是有点傍身的银子才好啊!林熙说着摆了手,夏荷点点头,细细揣了银票出去了。

林熙打进府起,明白这世家大府蛀虫硕鼠是一样不少,还因着老资格的,自己难以对付,便叫着随进来的下人陪房,各处留意打听。

但不得不说,这些人都是老手,她能摸到的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本来她打算韬光养晦,慢慢熬着查的,岂料老侯爷竟这么去了,谢慎严更一跃成了家主,两个小年轻,膝下尚无孩儿,其上又一堆长辈盯着瞧着,她不得不发力。

打蛇不死反被咬,她可不想头一仗就输,因而翻了叶嬷嬷留下的绢书,结果看到了一个关于拖儿的种种故事,立时有了法子。

于是她在府中物色人选,后发现霍大妈最近频频找人借钱,便叫五福去打听,结果才打听到,这霍大妈的男人嗜酒成性又烂赌,欠了一屁股的债还不起,就把自己家的小女儿卖到了怡园—这个怡园并非是青楼勾栏之地,乃是专司调教瘦马的,而瘦马可与妓女有别,她们一旦卖进来,就会接受上好的教导,琴棋书画,歌舞媚房,而后等着达官贵人们前来挑选,钟意的便弄回去纳为小妾,或是收养起来做个外室,而聘礼也好,纳采也好,都是给了教养的妈妈,再加之卖身钱种种的,也是出资不小,是以这营生还是大有人捧场而热的。

霍大妈知道后求去了那怡园,见了主家妈妈,求着给机会,主家妈妈本看她女儿长的水灵动人不想放的,后听得她是谢府上的帮厨,这才答应给机会,只要凑够了钱就让赎出去。

可是霍大妈为了女儿的名声,不敢大张旗鼓的提着女儿名讳借钱,结果因为她男人的缘故,根本借不到,霍大妈又去找了周妈妈,希望她给帮忙,自也说了实话,结果周妈妈听了事情原委,不但没借钱给她,还叫她认命,还说说她家女儿这般做了瘦马,日后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妾,过的可不差,总比这样跟着她们好!霍大妈又气又急,五福上前拉着她问。

她也是急了,才说了实情。

如此一来,林熙立刻出了银子帮她把姑娘赎出来不说,还为了保住她家名声,叫人帮着把她们送回了霍大妈的娘家山村去,如此霍大妈受了恩。

五福又去和她说道了一回,她便如此还恩,豁出脸的当了托儿。

这些心腹一清了,林熙便把各路关系户安抚了一下。

而后就去了花厅里等着了。

天刚临近申时,何田氏带着一帮子管事气势汹汹的杀了回来,结果刚把侧门敲开。

黄大管家竟就站到了她们的面前,二话不说,冲着自家的儿媳妇言语道:回去!黄贺家的一愣,刚要言语,就被黄大管家的一双牛眼珠子给瞪的闭了口。

而后缩着脖子在自家公爹的探照下,稀里糊涂的跟着走了。

满共八个管事,瞬间就只剩下六个了,何田氏见状依稀觉出点味道来,眼珠子一转说到:放我们进来。

只怕那丫头有准备,我们不能就这样没个靠山。

你,去二房太太跟前哭诉,你去三太太跟前,就说我们不知犯下了什么事被人给撵了,你还有你,去找五房和四房太太!务必把她们闹起来!大姐你呢?周妈妈望着她!我去祠堂前哭去,我倒要看看,我这里府里的老辈子压的住她这个小丫头不!你们给我记住,不要说自己无错,人嘛,一把年岁的怎么可能没错,就说她的不地道,不知会,更要记得说我们的寒心!放心吧,我们懂!周妈妈说了这话:不过那丫头能放我们过去吗?不放过去就一路哭号,谢家要脸,我看她们是想把事消掉还是弄大!何田氏发了话人立刻往祠堂那边去,余下五个管事,当下就散了各奔东西。

她们各自行径去拉人,一路上也都遇到一些惊讶的丫头婆子,还不等她们惊讶,这些老根子便哭嚷起来,于是大家都袖手旁观,看着她们各自进了院落。

林熙坐在花厅里手捧一卷书册看得很是专注,身边放着的茶杯,水都凉了。

五福拎着水壶进来给重新换过,刚端到跟前,游红进了来:奶奶,她们回来了。

林熙看得专注,一声不吭,五福上前轻轻唤了一声,林熙才抬了头:她们来了 ?来了!五福答了话看向游红,游红便言:侧门敲开的,黄大管家把黄贺家的叫走了,剩下的分了几路,有去二房太太那里的,也有去四房五房的,哦,钟兴家的还去了咱们太太处!她肯定要去的,婆母可是她的原主子,她不求着她老人家还能拉巴上谁做靠山?林熙说着转头看了五福一眼:行了,我们等着吧,把点心什么的备好,别等会耽搁久了,把长辈们饿到!是!五福应了声出去,林熙叫着游红继续 盯着,人便吃了口茶,又继续瞧看了。

半个时辰后,林熙的花厅里热闹起来,二房太太柳氏,四房太太赵氏,以及五房太太滕氏全都来了,她们身边可立着各自抽搭不停的管事,王妈妈,武妈妈以及邱玉峰家的,这会儿全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林熙见着她们不约而同到来,便知这三位已经聚过了,当下起身行礼相迎,一脸无知的表情望着她们:不知伯母婶娘的这会子过来是有何事?三个太太对视一眼后,二房太太柳氏开了口:熙丫头,白日里你叫人来知会一声,说你要整治府院,叫我们做长辈的多多见谅,我们谁也没敢多声,毕竟你现在可是咱们府上的当家奶奶,但是眼下,我们几个却也想说上几句:你要整治这是对的,可到底 她们也是府上的老人,有什么不对的,何必非要打发了去?而且就算打发,也该正儿八经的,怎么弄得神神秘秘的,一转头全都抹下换人了呢!你这可不合适吧!林熙闻言淡淡一笑,坐回了椅子上没有吭声。

四房和五房对视一眼后,四房赵氏也开了口:熙丫头,你二伯母和你说话呢,你这不吭声的是个什么礼数!她话语不重,似是轻声说事,但这话却也有些说教的意思。

林熙还是没吭声,依旧挂着淡淡地笑坐着,望着门口,赵氏见林熙这般蹙了眉,正想再言语,滕氏拉了她一把摇摇头,倒是不说话了。

花厅里一时安静,眼看林熙这般态度把三位太太都弄得似乎不悦,屋里的三位管事都飞着眉眼,似觉得有了盼头,然而这个时候,林熙却起了身向前,眼神更看着外面,但见徐氏带着钟兴家的走了进来,而她们后面,何田氏正哭的稀里哗啦的,那架势就跟死了儿子一般。

林熙上前对着徐氏行礼,而后才问:婆母带着她们过来,莫非也是问儿媳的罪?徐氏一愣随即摇头:我问什么罪?你是当家主母,你拿你的主意就是,最多我这做长辈的瞧一瞧,提点意见而已,但听与不听的在你!她说着向后扫了一眼冲着还在抽的何田氏就言语上了:对这祖宗祠堂哭成那样,不知道的,当我谢家又去了谁!你要委屈这里说话就是!徐氏说完直接走去了柳氏身边,招呼一句后,才在一边大椅子上坐了,同两位弟妹点头招呼。

现在徐氏的身份已是侯夫人,但还是顾忌着大小礼数,实实在在的周全。

徐氏放了话,何田氏以为机会到了,立即开口:老身可是打谢家高祖上就伺候着的啊,纵然我有什么错,也不能这样就被撵了出去,稀里糊涂也就罢了,谨四奶奶你总得念点人情不是?您……歇歇吧,要哭诉你等会再哭诉吧!这会儿早了点。

林熙淡然的白她一眼,开了口:敢问几位原管事,八日前,我差各位做过什么?几个管事扫了一眼,何田氏答了话:采购,我们依着单子采……闭上你的嘴,我问什么答什么,絮絮叨叨那么多做什么?林熙眉眼一挑当即呵斥,继而转头看向周妈妈:三日前你们上交的东西,我验收过了对不对?周妈妈点头说对,林熙又言:东西是不是锁去了库里?周妈妈又是点头说对。

林熙当即简单说了自己那日里摔跤和丢了钥匙的事,而后立时朝外招呼:五福!叫人把那水缸给我放倒,取出落进去的钥匙来!五福立时答应叫着人忙碌,柳氏站了起来:我说熙丫头,你这是……别急啊二伯母!林熙一转身看着屋里的人说到:还有婶娘和我的婆母,还请你们和我一同去往库前!第一百四十四章 莫欺我小!(下)林熙把大家邀请到了库前,站在那里瞧看着四五个仆人大水缸放倒,从里面莲叶与淤泥里翻出了一把钥匙来!五福取出来,用帕子擦干净,也免不了上面的泥腥味,林熙却当没闻见,指了指库房的门:去打开,把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摆在花厅前的院里!她做了吩咐,自然下人们动作,看着大家把东西一样样的取出来摆起,何田氏已经明白林熙想做什么,频频对着身边的几个管事飞眼色。

林熙看得到何田氏的动作,但是她当作没看见,由着她在那里眉飞色舞,而柳氏和赵氏也频频交换眼神,唯有滕氏蹙了眉头的看着东西一样样抬出去,最后忍不住口里嘀咕:这都是前日上各处所用啊,我说熙丫头,难不成你准备了双份?林熙冲她摇头:才不是呢,这些都是婆母早先准备下的,在我接手这事之前她给张罗的。

林熙说完看了眼五福,五福去了那库房里,将一本账册拿了出来,碰到了林熙跟前。

林熙抬手接过,把其中夹杂的那几页采购单亮了出来:彼时我验过货后,就把东西收在了这里,而后连这些也没拿出来,一并丢到了里面。

她说着走到邱玉峰家的跟前:‘我当时是叫你做的监督对不对?我知道你病了,还叫人给你送去了十两银子养身,生怕你在监督上不能尽心,你怎么说的你说你没事,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没休息好,而后还是兢兢业业的在此做事是不?林熙说着一指那些摆出来的东西:这些你监督验收了的,对不对?邱玉峰家的能说不吗?验收时,不止管事们在,丫头仆妇的一堆人,都是见证。

当下她只能点了头,说自己是抽了几样检查的。

林熙笑了一下转身冲几位太太们言到:伯母婶娘都是做过府院中主母的,相信这些东西的好赖,你们的心里也是有数的,不妨去看看怎样?当下柳氏赵氏还有滕氏都去瞧看那些东西,而徐氏则是歪着脑袋瞧看着何田氏,即不去查验,也不发话就这么瞧着。

很快,几位太太们脸色难看起来,这些用惯了好东西的人,东西一到手里便知好赖残次彼时脸色怎能好呢?林熙见状言语到:我那日里锁了东西,为何要带你们去逛花园子?就是因为我在想我对着你们这帮面对谢府那般重要的大事都还敢拆台进兜的贪心奴才该怎么办?你们都是谢府上的老人,就算有年轻的,也都沾亲带故,怎么我都该卖张脸的,可是,谢府上继承勋爵的事,能出差错吗?谢家家长祭祀仪式能出错吗?你们平日里贪钱,我都当不知道,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可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你们还在想着如何敛财!我便明白了,不能因为你们是老人我就不动,不能因为你们是谢家沾亲带故的,我就不动!谢家何以传承千百年?老侯爷在世就说的清楚,那得是一家人的齐心协力,是一家人的取舍成全!可是我们在为这谢家小心翼翼的时候,你们呢,您们却倚老卖老不顾谢家安危与荣耀只想着怎么中饱私囊,你们配做谢家的人吗?林熙一脸怒色几位太太也大为不快本来想借着这个事,叫小辈子知道自己的斤两可结果呢,反倒牵扯进来她们万没想到林熙竟然如此保存下了她们贪墨的罪证,而且正如林熙所言,什么时候贪不好,节骨眼上的大事竟也敢乱来!弄得她们现在都说不成话了。

这东西有差错,我们也是不知的啊,是,是那黑心的商贩,与我们无关,是他们以次充好····…何田氏立刻把准备好的理由拿了出来,林熙却是叹了一口气:我想给你们留点脸,结果呢,给你们脸不要脸!好吧,既然你们想如此,我成全你们,五福,按照她们提供的商家把人请来,对了,叫他们带上十天之内的帐册!五福拿着采购单子立刻应声出去,林熙便邀请着三位太太连带徐氏一起去花厅歇着,又叫游红端出了点心瓜果以及茶水。

一看这些东西,几位太太们便知自己是进了坑了,当下更不言语,只默不作声的吃着,还是徐氏见状忽而提起了后日里的选人之事,与她们闲聊着觉得谁比较合适。

这又是个大事,也是个不好开口的话题,大家有一句没一句的捞着,转头就变成了,几个人想从林熙这里探出口风来一个劲儿的问。

林熙眨眨眼,一脸不知情的模样:慎严从不与我说这些,我哪里知道!哎呀,这些事论不上我插嘴!我是真不知道的,我只知道什么叫本份,打理好家院里的事,事事听他的就是,所以这个,我真不清楚。

几个费劲问了半天,竟收了一筐废话,不过时间倒也消磨过去,几大商家的掌柜带着账册来了。

林熙叫人在花厅里支起十二扇的抽丝织屏,邀了女眷们在后,这才叫人请了他们进来,并逐个开始询问采买的情况,以及把账册调进来过这些商家都是精明之人,都希望着能和谢家保持永久的合作关系,眼见召唤岂会不给五福塞点小钱,要她透点口风?于是五福一脸为难的略略放出口风来,说老管事们因为采买东西品质混乱,正被谢家新任当家主母给开了,这会子为了考虑到底以后还有那些商家有资格供货采买的,所以要招呼你们去看看,在日前的采买里,都做下了什么勾当!商家们于是在花厅里,一本正经的强调着自己东西的品质而后一点没客气的说着她们前来采买时,就要的好次两批,对于她们混杂入府那是实不知情,而后账册乘上,不但清楚的记着好次两批的详单,更记着单价,结果和送上来的单子上价格一对,这就露馅大了。

立时何田氏等人便无处可赖,只能在自己资历和人情上做文章并一再强调这是初犯。

遇上这样厚颜无耻的老根子,林熙捏了拳头,她忍着怒火,一脸平淡的叫人把各路商家送了出去,而后叫人把屏风撤了头叫五福取账本好好和她们算算帐,岂料五福刚应声,兴家的忽然开了口:不用了,奶奶不用和我们对账,我这里就有!说着从怀里拿了个账本出来随即递送上来。

这个账本一出来,何田氏瞪了眼,而徐氏则看着何田氏笑了:何田氏,有的时候我真不知道是该夸你聪明还是糊涂,你处心积虑的拉我身边的人下水,无非就是想捏着我的手脚好应对,但是你也不想想,我是什么出身,我身边的丫头又是受过什么调教的,你以为你真能收买的了吗?何田氏立时变了脸而徐氏此时看向林熙言到:熙丫头,钟兴家的是我身边的人,我早先就安排她进来就是为的弄清楚这里面谁还能用,谁不能用,打算时候到了就动手清理,只是没成想,你动作到快,正好省得你还得费时间和她们清算。

有了这个账本,还用算吗?五个管事立刻就缩了脖子,此时林熙却又看着她们言到:你们怨我不声不响撵了你们出去说我不近人情不念旧事,我就是念着近着才不想和你们像现在这样清算!钥匙有那么容易丢吗?我摔丢了钥匙,又把自己娘家都拿来背错就是不想你们这批良莠不齐的物品在谢家大事上出纰漏,然后丢人现眼!为此,我求到婆母那里,动用了之前她采购的东西维持了谢府上的大事所用,又好言相求希望你们最后为谢府能做的事,别掉链子!所幸,顺利圆满,我给你们发了赏银对不对,赏罚分明,你们还想怎样?是,我把人不声不响的换掉,换掉的目的,还不是不想你们这些人闹的家里难堪,谢府上那些得以信任的老根子,竟然全是些利欲熏心贪得无厌的硕鼠蛀虫……这不是打脸是什么?啊?可现在呢,你们还是闹了,弄得二伯母和婶娘们都前来为你们向我说教,你们不觉得诓骗了她们前来深感羞耻吗?就你们这样的奴才哪里有点忠心仁义?就你们这样还配留在谢府上吗?林熙连串问话后,一拍桌子起身大声言语:我叫花妈妈带话给了你们,叫你们想想自己做下的事,静悄悄的走,大家都有个主仆的体面,也算全了缘分,可你们却到这里来臊脸!好,既然如此,这体面不要也罢,谢家大门大府也不计较你们所贪,五福,去,把这五位管事的契书现在就送到她们手上,送她们出府,没脸没皮的恶仆没资格领谢家给的遣散银子!林熙发了这话,何田氏自然还是想留下,一面求饶一面说着自己的资历,林熙望着她,目光愈发寒冷,最后一把将手边的杯子摔在了何田氏的面前:你说你的资历是什么意思?你要倚老卖老当家作主不成?我告诉你,这里是谢府,我是谢家第一百八十九代家长的嫡妻,我是这府上堂堂正正的当家主母!我是没有一把年纪撑身,更没有多少代拿来摆谱,但是我是谢家此刻的主母,是主子!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指手划脚哭哭啼啼?你和我摆这些资格,是欺我小吗?我告诉你,莫欺少年穷,莫欺主子小,你就是活上一百岁,也是奴才,而我是当家主母,这个家,我说了算!五福,叫人给我把她们捆了!五福立时应声招呼,早有侯在一边的仆妇上来!她们早先已经练了手,这会子更是轻车熟路,两两把人一架不说,还绑住了手脚塞了口的把人摁在了地上。

三位太太见状,已经完全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敢情这趟水混的不是一点半点,她们三个扫了徐氏一眼,但见徐氏一脸淡然,谁都说不出什么来,然而此时林熙竟冲着她们四个一欠身说到:林氏年岁小,很多事不如各位长辈们清醒,起初我念着旧情放了她们出去·这会儿瞧着她们如此咄咄逼人,才知道自己的糊涂,如今我可不敢放她们出去了,她们都是府上的老人,知道的太多,还请伯母婶娘还有婆母教我,怎生处理了她们!徐氏闻言扫了林熙一眼,低下了头不做声,其他几个更是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柳氏开了口:你是当家主母,你拿主意吧!林熙眨眨眼:我拿主意?我年纪尚小,没经过什么人情世故的,只怕······不不,你年纪是轻,但看此事你分明心里清楚,你处理吧,我们听你的。

赵氏急忙言语,先前林熙那段话看似冲着何田氏在骂,但她又何尝听不出那话中之意?是啊,你刚才不还说,莫欺你小嘛!你拿主意吧!滕失也出声响应。

林熙咬了下唇,看向了徐氏,徐氏站起身来,冲着林熙一笑:我虽是侯爷夫人,但也听谢家当家主母的,你拿主意吧!林熙见状深吸一口气:那我可说了?几人都是点头,林熙这才说到:祖父在世时一再强调,只要是为谢家长久安保,便没有什么舍不得,他老人家是这么做的,我这个做孙媳妇的,更打算如此!她说着转了身冲五福说到:按照刚才谁跟谁来的,把人抬到她们的院落里去,人留给她们自行处理,满共就三条,第一,确保谢家的秘密不外泄,第二,不要让府上的人再去提及她们,第三,我们谁都不要再提此事,就这三条而已,而怎么做随你们!柳氏赵氏一听这话就瞪了眼,滕氏则是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至于徐氏,她看着林熙,末了唇角漾出一抹笑来,声音不大却谁都能听见:老爷子真是慧眼,这投名状,我交了!说着她转头看了眼被捆绑和堵住嘴巴的何田氏,轻叹了一口气:知道太多的人,都是低调的活着,生怕别人还记着自己,你却倚老卖老,这怪不得谁!走吧,去我那里待一阵子,我送你去伺候谢府上的高祖!徐氏说完这话看回林熙,冲她满意一笑,才看向柳氏和赵氏她们:二嫂,弟妹,我们是谢家的一份子,为谢家计,你们也痛快点吧!第一百四十五章 永远的靠山徐氏带着钟兴家的把抬着的何田氏带回了她的院落,不知道是徐氏的话刺激到了柳氏,还是柳氏明白眼下的情况,她直接扯了武妈妈阴着脸走了,至于赵氏和滕氏见状也只能各自带人离开,她们都走后,林熙才长出了一口气坐回了椅子上,满脑子都思想着,稍晚该怎么再去和徐氏赔礼道歉,尽管她知道徐氏会支持她,满意她的选择,但到底她把自己婆婆也算进去,只为了把那几位长辈给捆住,这还是很过分的。

.奶奶,她们肯吗?五福的声音飘进了耳朵里,林熙抬了头:她们必须肯,谢家传承的不止是家业,田产,文化,更有残酷的现实,我是年岁小,可我是当家主母,她们为了谢家的安定,自然明白我需要怎样的投名状!五福闻言低了头没再说话,林熙却看向了她:古妈妈回来后,我就不见了,你直接帮我引她过去做事吧!说完她又看了看外面:天色不早了啊!……不知道是谢慎严有意避开,还是真的挺忙,总之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灯火通明了。

去徐氏跟前已经告罪过的林熙,得到了徐氏的谅解,这才内心丢了包袱,安省省的看着他用罢了饭,与他便说起了今日之事。

谢慎严一言不发的听完,既没夸她做的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点点头,全然一副不做理会的模样冲她说道:四叔的事已经定下了,明日你同我去四叔跟前走一趟吧,虽说眼下我是家主,但也给他足够的面子才好,而且这一荫封出去,便是分家,这些年谢家的田产全赖他的操心,虽他为伯,也会得些赏赐,我思量着还是得同大伯分家一般。

分些田产和庄园给他!林熙眨眨眼点了头:行,这些事你拿主意。

我听你的。

谢慎严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大姐夫就要到京城了。

自打新皇继位,人事调动后,康正隆便从扬州调任到京城来做那督察员经历,这会儿算算日子,也的确快到了。

他给你递了信儿?林熙有点诧异。

按照道理,康家到不到的,这消息该是娘家来人知会,可现在却是她夫婿。

谢慎严伸手在袖袋里一摸。

拿出了一封拆口的信来,递给了林熙:今日送到的,他给我的。

林熙蹙了眉:他倒真会阿谀奉承。

只想巴上你!说话间将信瓤取出,打开来扫了一下,前面都是些巴结的话语,感谢着他的关照,以及假情假意的论着什么挑担情。

但信的末尾却是一句叫林熙非常意外的话:……我如今歇在京郊驿站,明日可到,更可后日再到,而纠结之事只一:拙荆病体,究竟几时言丧?林熙捏着信瓤。

咬了唇,继而一把将信揉成了团。

谢慎严瞥了她一眼。

端了身边的茶喝了一口才慢慢地说到:这没什么好气的,我倒觉得他问的在理,毕竟在扬州称丧,有些事天高地远的也好打马虎眼,倘若一时为气,扼着,制着,但将来点破之日,却又麻烦了!林熙把揉成团的信瓤使劲的攥了攥:话是没错,可他完全可以去信问到林家,却偏偏把这话问到你这里来,分明就是想拿这儿事做胁,要你与他买账封他口!正常,人之常情。

谢慎严说着放下茶杯看向林熙:到底你大姐这里是怎么回事?林熙盯着谢慎严迟迟不语,谢慎严见状叹息一声便起了身,一言不发的向外走。

等等。

你,回来!林熙起了身冲着他背影言语。

谢慎严半转了身子:我不想迫你……不是你迫我,而是,而是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林熙说着上前两步伸手扯了他的衣袖,将他人往内里的床前拉。

孝期忌讳房事,谢慎严求全是压根就睡去书房的,是以这些日子压根都没往内里寝室走过,如今被林熙拉到这内里来,立时挑眉,声音压低:这事儿莫非很严重?林熙低着头把他按在床边,人才挨着他坐着轻声言语:是,这事的确严重,牵扯着林家的名声,也多少能影响着我的声誉。

谢慎严看了她一眼,随即伸手捉了林熙的手,轻轻地握着,也不催她,只这般捉着。

林熙舔了下嘴唇,轻声言语:我六岁那年,大姐她,忽然去世了,康家把人送了来,声称我大姐,我大姐背夫……偷汉,被康正隆捉了个正着,更说她一时羞愧投井自尽……我娘家乃清流背不起这丢人现眼的恶名,那康家也持着书香门第不愿一同丢脸,两家言语之后,决定掩而不发,恰康正隆又是外放去扬州之时,便对外称我大姐随夫婿外放,实则骨灰私化了灰,供在庙里,我们两家这些年,其实也是断了来往的。

看来你们是想把这儿事彻底掩盖了,那康家去了扬州后几年,大可发丧,为何又一直不发?那时我大姐才嫁过去一年,若是病故,未免言霉了康家,两家昔日也有旧情,便说过上五六年再说的,结果谁知道这五六年尚未结束呢,我四姐就和庄家结亲,那时庄家正红,能扒拉上这样的亲戚,谁会傻的丢掉?康家便一直没吭声过,我们自也未提,后来我和你定了亲,成了亲,那时回门不是你也听到我与我大哥言语吗?那是家中亲戚途径扬州,发现他养着不少外室,整个扬州不知他有夫人姓林,彼时告知家里,亲戚们叫着出气,我们却不好言语,当时也曾想叫着发丧算了,可又不想坏了大哥的亲事,之后的,你也知道了。

狐假虎威,胁迫至今,康家为了更好的仕途,自然又忍了这两年……谢慎严说着把林熙的手一翻,将那揉成团的信瓤拿了出来:如今他直接写到我这里来,就是想我知道你大姐当年是做了下什么事,他康家又付出了多少,而后嘛为了遮丑封口的。

我就得多多照应他,呵。

倒是挺会盘算的……他说着看向林熙:既如此,你大姐的丧还是早发了好,我这就去信,叫他拖上两日准备好诸事,那日进京时便可到此发丧。

称你大姐路上病故了,只得先化了灰,到时牌位一立,骨灰一放。

这事儿也就过去了,省的将来再言,无尸可殓!谢慎严说着起了身欲要去做。

林熙却扯了他的胳膊望着他:我大姐是清白的。

谢慎严看着林熙眨眨眼:我记得你那时和大舅子说的话,不过现下这个重要吗?她已经去了,人死如灯灭,何况又牵扯这样的事,肯定是烟消云散被人遗忘才好……不!林熙使劲摇头:我不能让我大姐含冤而死。

她是被康正隆冤枉的,我得给她讨个公道!她是清白的。

清白?谢慎严挑眉:你何以如此坚信?夫妻之间的事,隔墙隔院的你如何知道内情?林熙咬了咬牙:我大姐的性子是娇纵,但是她是林家的嫡长女,父亲母亲都是重名节的人。

即便对她宽纵却也不会在此一事上短了教养,我大姐定是被冤枉的!你大姐若被冤枉。

如何不找娘家求助,怎的自尽?谢慎严说着瞧望着林熙,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自己给搁去了脑后。

众口铄金诋毁销骨,她被康家所谓捉个正着,只怕当时百口莫辩,为了保住林家名声才投井自尽,也,也是想着把事化了……林熙说着眼泪就止不住的淌了下来,此刻她觉得当年的委屈全在心里,可是她却偏偏无法为它们找到一个宣泄之口。

她已经死了,还化成了灰,又隔了这么多年,你如何挖掘出当年内情?林熙闻言松了谢慎严的手抱住了脑袋:我不知道,可我,可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许久谢慎严的手搭在了她的肩头:行了,我知道了,眼下你且收声,叫着他先发丧才是正经,等过上几年,大家都把这事儿抛之脑后了,我再帮你查吧!林熙闻言诧异的抬头看着谢慎严:你说什么?你,你要帮我查?对,你不是不甘心吗?谢慎严说着手指抹了她脸颊上的泪:我不想看着你哭,所以还是做点什么吧!说着他将林熙搂进了怀里:成亲三年了,这算你第一次……失态吧?林熙闻言身子一僵,搂着他的谢慎严则是一愣,随即伸手在她的背上轻拍:不用怕,我是你的丈夫,是你永远的靠山。

……翌日,林熙跟着谢慎严去了四房院落谈事,结果进了院子却看到了正在同五爷谢尚摆弄算筹的四爷谢奕一脸严肃地冲着五爷言语:看清楚没,应该是亏了两千两,而不是赚了四千两!这位四叔,林熙见过他的次数一共就两回,老侯爷去世后他是赶了回来,可那时她却坐起了小月子,根本见不到,而后来出了月子,就操持起家族大礼,那时她才在公爹的院落里见了他第一回,结果行礼后,这位四叔将她上下打量一遍后,只是说了一句话:也未见有那倾城之色啊!当时就把林熙弄得不知该应对什么,可人家却起身说着还有事就走了,而第二回见,就是祠外的仪式时,满共也就是一个照面而已,更是没说什么了。

四叔和五叔争什么呢,如此认真!谢慎严当即言语着上前,谢奕立刻冲他言语:你来的正好,你五叔那个脑子连这点帐都算不清楚!你来告诉他,到底亏多少!四哥,你这话过了啊,我可没错!说着也一扯谢慎严:你来评理,他问我,有一个人花了一千两弄来了一张盐路条,然后在回来的路上转手以三千两的价格买给了遇上的一个盐商,结果第二日他遇上个愿意出七千两买下盐路条的,他一寻思又找了回去,用五千两买回了那张盐路条,又七千卖给了这个新的盐商,最后他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谢慎严闻言呵呵一笑:瞧你们争成这样,原来是为了这个啊,现在算账的事轮不到**心了!他说着转身冲着身后的林熙言到:你说结果是什么?林熙一愣随即答到:四叔和五叔都是对的,一千两的成本,三千卖掉,便是得了两千,之后五千买进,七千卖出,又得两千,只说荷包账面的,是多了四千出来,可说赚了四千,但原本这东西最高可卖七千两的,若是一次买卖,这便有六千两的利润,结果折腾上两回,只得了四千两的利润,在商言商的话,的的确确又是亏了两千两的。

林熙这般答后,四爷五爷都是一愣,随即五爷伸手虚点:你倒会左右都护着,两不得罪!林熙一笑:五叔这话可错怪我了,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毕竟这个怎么说也都成的,恰是公有理,婆也有理,看怎么算了。

五叔笑了下没言语,反倒是四叔把林熙上下又打量一次,嘴角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这脑袋不笨,小四没走眼。

说完一转头看着谢慎严:你找我有事?是谢慎严说着脸上的笑收了:我想牺牲四叔你。

谢奕一愣随即言语:成,要我做什么?四叔应当知道我们谢府现下是被宫里两后算计的吧!谢奕点点头:嗯,你直说吧!想请你去做伯。

谢奕再度愣住,继而却哈哈大笑起来,而后手指着谢慎严一阵点:你呀你,何必拿话架我!谢慎严冲着谢奕便是鞠躬:并非是架,四叔为着谢家年年巡业,是家中除祖父外,最为辛苦之人,如今我将四叔送至伯位,不管外面言的多风光,还是内里实为应付两后,终是要把四叔分出去,这实在是苦了四叔你!谢奕收了笑,整理了下衣衫,冲着谢慎严一拜:当不起家长这一礼,我是谢家嫡出四子,大哥尚且可分,我又有何不可?正好分出去,把两后的‘情’领了,再得一些田产什么的,也不亏。

多谢四叔成全。

谢慎严郑重再欠身,林熙也忙跟着。

你呀!谢奕说着托了谢慎严立正:你那花花肠子还是对我省了吧,只是我分出去,便得有人打理田产,你是什么安排?我想叫诲哥儿跟着四叔半年。

成,我带他!谢奕说着看了眼林熙,又冲谢慎严说到:把你媳妇喂胖点,孝期结束后,争取一索得男,早点给谢家开枝散叶稳住这份家业才是正经,毕竟这田产诲哥儿是不能帮你巡一辈子的,迟早他也得分出去,就如你祖父当年一样!亦如我们一样,终了都要散远了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