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吃喝

2025-03-25 21:47:31

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但听得书玉吐出吃这个字来,众人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手中筷子如雨点般落下,直就向那只不大的钵里叉去。

酒儿争得硕大的海参一条,滑腻腻,圆滚滚的,在手中筷子上直跳,跃跃欲落。

酒儿小心翼翼将其放入自己的小碟子里,笑了。

这东西好,以往府里我曾吃过,听老爷说,甚是珍贵,是一般人难以得见的食料!酒儿边说,眼里就放出光来,又想起以前的好日子来了。

书玉那边,吃得头也不抬,却还有心插话,道:可不是?书上说,此物。

滋肾, 补血, 健阳, 润燥,最是海产之佳品,解热去燥之良物也!酒儿不待她说完,已是凑上去咬一大口,物入口中,人即惬意下来,边嚼边得意地笑出来,书玉抬头见处,知道是妙极了,于是遂问:酒儿,粘牙不?酒儿不想书玉竟于此时,有些一问,却是问得恰到好处,于是答道:小姐怎么知道?这东西实在好极了,又软又糯且不必说,最是里头滋味,说不出的鲜美,说着,酒儿直摇头,书到用时方恨少啊!书玉点头,知其词穷,于是替她说道:是了,都说海参者,以肥大肉厚而糯者, 膏多力胜,因此质感之重要,实在与味道一样。

本自海参是没有味道的,全靠外力高汤调配,再合以其独特口感,方为上品。

酒儿嗖嗖地将一整条海参吃完,吃到最后,嘴里鼓鼓囔囔,塞得满而又足,脸都撑得变了形,却是眉开眼笑。

再说刘妈妈,她到手的,是只大虾,大是真的大,放于手掌内,几乎还摆不下,望之明透,闻之鲜美,令人啧舌垂涎。

将壳剥下来之后,刘妈妈忍不住咕咚一声,别误会,不是虾肉下肚,是先下一团口水,实在眼前这肉,润紧且细,芳而不濡,叫她唯实难耐。

真将这肉放入口中,那就又是一番享受,新鲜的虾肉如此甘甜,刘妈妈瞬间就眯上了眼睛,说起来,往日在府中也吃过不少好物,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满足过,所谓物以稀为贵吧,天天金齑玉鲙,每日珍馐玉馔,任凭是山珍海味,只怕也难以适口充肠了吧。

这里众人正吃得热闹,二丫头,良儿并柱子且不必说,他们是从来没吃过这种富贵珍馐的,初尝之下,唯有仙品二字当得,一时再难顾上其他,只是埋头苦吃而已。

伙计们也是一样,平日里伺候别人,看得多了,可自己亲身来尝,倒还是第一次,时间短,任务急,一个个抢风膀臂,又连出筷子,又要顾嘴,又要看手,忙得不迭。

外头没人啦?!我说人都去哪儿了,原来挤在这里偷嘴!一会炉子上汤煮干了,你们几个就要摘下项上人头来下锅!正吃到高兴处,忽听得外头一声大喝,将这里众人的魂吓出了几里之外。

书玉从人群中扒拉开一条小缝,向外张去,见原来一胖呼呼,敦实实的大汉,浑身上下苏白布大褂穿着,望着倒甚是清爽,只是脸色不善,一双眼睛铜铃样瞪着屋里众人,凶巴巴不说,双手且叉着腰,一付要吃人的架势。

众伙计见是他来,一个个身不由已就丢了筷子,低下头来,鱼贯急出,该干嘛干嘛去了。

这人是谁?书玉眼珠子转了转,哦,她明白过来,想必这位就是喜旺口中,亲手调弄这锅一品佛跳墙的,东平楼行政主厨,大师傅是也!大师傅好?敢问大师傅贵姓?书玉一经猜出是他,本来有些受惊的脸上,立刻由阴转晴,盈盈宝靥,笑如经酣春晓之花。

从小到大,最令她敬佩的职业,不是科学家,不是宇航员,却是酒店主厨,三星不错,四星很好,五星?艾玛,那还有什么话上,直接上前跪拜吧!眼前这位,正是书玉小姐最最羡慕的那种,京中第一饭庄,东平楼的主厨师傅!还有什么可说?上去问安吧。

可惜,这大师傅不买她的帐,见她好意问候,理也不理会,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眼睛依旧瞪着,上下打量书玉等人。

好容易看够了,书玉心里已是一片毛起, 心想这位是不是也是许财一路人物?若还是泼皮,那这东平楼员工素质可真不怎么样。

刚才关于海参那番话,是你说得?看够了面相,这大师傅又开始出考题了,书玉想,这是面试不成?不过关于吃,就皇帝面前,金殿御试,她也是不怕的。

是小女子所说,师傅以为如何?书玉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地答道。

酒儿和刘妈妈本自有些失惊失慌,应不知此人身份,不过见书玉沉着冷静,也就安宁下来,脸上亦摆出不以为然之态,看着眼前的臭脸胖汉。

刘妈妈又将有些害怕的二丫头拢到自己身后,拍拍她的小脸蛋,以示安慰。

师傅不屑地一笑,冷冷问道:不过偶尔说对一句半句,就骄傲成这样?我且再问你,那虾又如何?什么叫偶尔,一句半句?关于吃,我有哪样说得不对?书玉被这师傅将心头火挑起,见其再问,张嘴就来:虾性甘温, 微毒。

通督壮阳, 吐风痰,补胃气, 拓痘疮,消鳖瘕, 敷丹毒。

海虾 性味相同, 大小不一, 却以产东洋者尤佳。

看刘妈妈刚才所食那只,个大味绝,凡是能吃的鳞介类,不论江湖河海,热带的不如温带的,温带的不如寒带的,越往北,肉越细味越鲜,书玉说得头头是道,将屋里众人,除了师傅以外,皆听了个晕眩。

看那虾肉质,鲜嫩肥硕,更比一般不同,若叫我猜,只怕是辽东对虾,师傅,不知我说得,对也不对?这大师傅只是一双怒目,圆溜溜地瞪着,随着书玉的话头,越来越小,越来越回复正常,最后书玉收声,他脸色亦平缓而定,再看不出丝毫怒气了。

想不到,师傅开口了,不出所料,他也被书玉一番说辞震荡于心,你一个小小女子,对吃食竟有如此研究,除了我们少东家,我还没见过能只凭目视就辨出味道和出处的人,你也算是厉害了,没得的,佩服,佩服!这话叫在书玉耳内,那简直比什么夸赞来得对路对心,吃货最高兴的,就是碰上老饕,知己相逢,菜不嫌多。

当下这师傅和颜悦色起来,也不再计较书玉将他的人拉到这里偷吃摸鱼,正要开口再就吃谈上几句时,外头叫了:丁师傅,这菜配好了,请您过目,若是得了,这就要下锅了!来不及说话,胖汉转身就出去了。

书玉用充满敬仰的眼神,目送他出去,多好的人哪!虽说人家一句完整话也没对她说过, 可书玉觉得,只要是东平楼的主厨,且又与自己心交,就当得起这几个字!等她回过头来,便听得耳边咯吱咯吱直响,再打眼细看,原来是喜子,这半天没人理他,他自得其乐地,捧着盘凉菜,吃得正欢,那咯吱声,就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什么好东西?吃得乐得这样?书玉嗖一样,移到喜子身边,望向他手中的盘子。

哦,原来是凉拌海蜇头,书玉一见便知,倒是二丫头,她好奇凑近上来,却不明白,这亮晶晶,滑溜溜,透润润的,是什么东西?二丫头你也尝尝,这个好吃,且脆且响,咬进口中,甘濡渍露,酸里带甜,好吃得很呢!在书玉的怂恿下,二丫头果然捏起一点放进口中。

开始有些不惯,见二丫头眉头微皱,不过几乎是同时,她就笑了,果然好吃得很,她边咬出 响声来,边对良儿道:姐姐快来,你也试试,怪不得喜子哥不去跟我们挤那什么跳脚锅子呢,原来这个也好!佛跳墙!到你嘴里,就成了跳脚了!小心佛爷天上听见,要罚你呢!书玉笑嘻嘻地边开玩笑,边推良儿过来,喜子也将盘子送上,不料酒儿竟抢在头里,先就挟了一筷子入嘴,刘妈妈从背后打她一下,嗔道:这丫头,去处就爱抢个尖,这也要争!酒儿边笑边道:往日府里也曾吃过,不过我记得,是烧鸭子皮配这东西,炒出来给老爷下酒的。

书玉点头,心想自己这只见过一面的老爹倒也会吃,不过炒出来,就不是这东西,而是蜇皮,蜇头只宜凉拌,若下锅热炒,只怕不烂,火候再有欠缺,那就咬也咬不动了。

不过酒儿哪里知道,书玉心中边摇头边笑, 也就是自己这等吃货,所谓天赋异禀,方能解透这其中奥秘吧。

这时屋中全无外人,小分队成员你且吃过这菜,我又品去那边,这就自由自在,逍遥快活地,吃喝起来。

正吃到妙处,忽又听得外头锣鼓声大作,想必是戏台子上,也演到高潮部分了。

☆、第百章看戏这下屋里众人,心痒痒起来,尤其二丫头和酒儿,一大一小,最好热闹,嘴里的东西也忘了,两人只缠住书玉,道:小姐,带我们出去瞧瞧吧,我只瞅一眼,一眼就好!书玉本自也是个好热闹的,只是唱戏这玩意对她来说,实在太过不合胃口,不如看美剧多了!不过她也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 这里哪有美剧?美国还不知在哪儿呢!好吧,咱们就悄悄溜出去,不过说好了,只能躲在伙计们后头,看看罢了!外头都是大官人,惹不起的!若恼起来,直接就送咱们上公堂了!书玉先将丑话说到头里,见二丫头和酒儿兴奋之情有所收敛,方才放下心来。

当下众人打开房门,见外头正忙得热火朝天,遂小心从众伙计厨子们身边溜过,所幸丁师傅不在,不然只怕要骂。

过后来到厨房门口,书玉轻轻向外一推,于是就来到外间,原来这里只是后场,园子里还隔得远呢,却也是人来人往,鱼贯不绝,戏台子是在园子中间,不过声音倒大,就站在书玉所在,也听得一清二楚。

书玉凭自己来时印象,领着众人,从传菜伙计们中间走动,慢慢就走出后场院子,来到园子里,穿过月亮门,就是绿油油的抄手游廊,中间可见小山,乃是用太湖石堆成,奇形怪状,颇有崇山峻岭之意,只是略瘦小而已。

从游廊里慢慢走过,待看过了假山,众人便见一池碧水,回环旋绕,宽窄随势,原来戏台子就在池中水榭摆设,借水意,显得发声更为清亮。

喜旺远远就见他们过来,急得赶紧上来,将手中托盘掩住口,小声对书玉道:小姐,你们怎么来了?看这四边楼上,皆是雅座,正面就是柳侍郎所在,今天这里都是他包了,若叫他见有等闲人进来,只怕就坏了!酒儿和二丫头听这话不好,便有些向后退缩之意,书玉见来也来了,这时就走,就有过失也是白受了,遂对喜旺道:我们来也来了,怎么好就走?到底给个地方我们躲躲,看几句热闹再走,也不辜负这险途一趟了。

喜旺被缠得没法,只好将书玉们带到个油绿洒金的屏门后头,这里原是个摆设,装个门样子,其实并不从这里走人,门开后面,只是空墙一堵,如今书玉们便躲进这里,投过门缝,向外张望。

你们在这里,且不要出声,一会看得差不多,我再过来带你们离开!喜旺吩咐下去,书玉们头如捣蒜般应了。

喜旺四下里张了张,见除了几个伙计路过,再无相关要紧的人,于是也放松下来,正巧后头又叫:来个人,把这汤碗收了!他听见了,忙将手中托盘搂住,一溜烟跑去了。

再说戏台,因设在连水的榭亭间,五月天气,池中荷叶也长出不少来,望过去就是 一片翠帏羽葆,微风略吹,即送香至满园,连躲在门背后的书玉们,鼻息之间,亦全是清新荷香。

这里正好看,就不看戏台子,光看这一池的荷叶,也就够了。

说来也怪,咱家后头小河里,总也长些荷叶出来,却就是没有人家这里的好看!二丫头挤在最下头,却是看得津津有味,又大发评论起来。

良儿挨在中间,点头同意道:是啊,后头河里的叶子,长得总是蔫头搭脑的,哪有这里的精神?颜色也差得多,看这些多么水灵,又绿得生出油来。

酒儿摇头晃脑,有意卖弄起来:你们哪里知道?乡间的荷叶,自生自长,谁是管它?生成怎样就怎样。

这种地方,可大不一样。

首先种下去的藕就要千挑万选,不是好的,不得入水。

过后种下去,也是小心看护,水也是好的,下头的泥也是好的,这才保证种出来的荷叶荷花看得过眼,乡间哪有这些讲究?只好看看罢了。

书玉拍她一下,嗔道:偏你就最多嘴多舌,知道是从府里看来的,偏只说不够怎的?外头还没唱起来呢,你这里先就抢白了?众人听得笑起来,于是专心看外头戏台上,小戏子们唱戏。

这门的位置不是太好,位于戏台左侧边,不过到底眼前没了遮挡,却也看得明白。

当下见那班小戏子们,一个个扎扮得长裙短袖,称着莲脸桃腮,咿呀之间,做张做致起来,看似娇面花容,却又远了模糊难辨。

书玉看了半天,只不知那些丝竹之音而来?小小戏台上,不过几个人唱来做去,却不见有乐师在旁。

过后再向边上看去,这才发现,原来那头靠岸,泊着一舟锦帆丝缆,中间一班人在内打起丝竹十番。

书玉们这方点头,又禁不自情地议论起来,说是这想得精妙,又不占了上头地方,好叫生旦们施展得开手脚,且又方便了乐师们,省得搬多少器具上那水台子去。

这时台子上,便又唱起不知什么来,书玉只管听着,其实是一窍不能的,不过娇声婉转,听之如子夜清歌,望之又如湘君游戏,倒也挺有意思。

正当书玉看得有些呆住的,又被那戏声搞得昏昏欲睡之时,忽然刘妈妈从帝捅了她手臂一下,又伸出个手指,向上面指去,示意书玉快看。

书玉茫然抬头,顺着刘妈妈手的方向看去,这下她猛地清醒了过来,你料上头是谁?原来竟是高易雸,高太师的三公子!他在这里做什么?书玉大惊!他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转念之间,她又想到,人家是贵公子,吃喝玩乐,应酬交际,不正是他的本业?!只见这高三公子,正对书玉所在,位于戏台另一侧边,正与一群富家豪门公子哥儿们,团坐一桌,觥筹交错到酒酣耳热,身边尽是清曲锣鼓,笙清簧暖,又有不少ji家相伴,玉笑珠香,钏动钗飞,正闹到开心处。

今儿这高三公子穿着一件雨过天青色,菖蒲纹杭绸直裰,远看过去,尤显清雅,他本自,生得眉清目秀,面如冠玉,唇若涂朱,又皆气体高华,穿得一身雅淡,就更显得人物出众,玉树临风。

书玉见了他,便是只有他一人在了,痴痴望了半日,见有个小ji扭捏上前来,又端酒敬他,见他不肯接手就喝,便将整个人,身子都靠上来,殷勤劝酬,切切念念。

无耻!书玉明知这是惯例,还是看不下去,面红耳赤之余,心头的酸气,就不打一气而来。

刘妈妈见此,又捅她一下,书玉不妨,且正在火头上,嘴里憋不住,一声叫出来:什么事?!声音之大,吓倒了所有躲在门后看热闹的小分队成员,一个个缩头不迭,喜子赶紧就将面前屏门掩上,以妨露馅。

说来也巧,这时正好戏台上,一个小旦忽起高音,方才将书玉的声音盖了下去,并没叫人听见。

小姐,你怎么了?好好看戏,发出那么大声音做什么?叫别人听见了,可就坏了!酒儿不明就里,且正看得出神,被书玉这么一搅局,不免有些抱怨。

不想看了,咱们还是走吧!老是躲在这里,跟老鼠似的,心里不甘!既然不叫咱们出去堂堂正正地看,再好看我也不想看了,书玉有些心灰意冷,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还在于醋。

刘妈妈误会其意,只当是小姐的自尊受到伤害了,当下就叫喜子:伸头出去,小心看看,喜旺过来没有?若他在,叫领咱们出去就是了,小姐不愿意了,咱们也是时候走了。

喜子听见,二话不说,将门拉开条小缝,仔细向外打探着。

半晌,见喜旺过来,就轻轻喊了一声,喜旺会意,抽个眼不见的,又将他们带了出来。

怎么样?看够了吧?今儿来得,可是京中第一的,。

喜旺还要罗嗦,书玉却无精打采,只略谢过他一句,垂头丧气地就回后场去了。

小姐这是怎么了?喜子不明白,刘妈妈叹了口气,便对他道:你这小厮,一点儿人事不知。

你想,以往看戏,小姐都是在自己家中,老爷太太亲命人搭了台子,又有自家练得的,又有外头请回来的,什么样戏看不得?且是坐在正席,什么时候这样偷偷摸摸过?如今失了身份,失了尊贵,倒好,躲起来,鬼鬼祟祟地看戏,你想,咱家小姐心里,能是好受得了?她这番自以为事的解释,倒真叫喜子有些听明白了,于是也劝书玉道:小姐不用着气,不看也罢,外头好玩的地方多呢,咱们这就出去,先在城里好好逛逛如何?二丫头和柱子听见,眼睛就是一亮,到底还是小孩子,比起在这里吃好东西,他们更喜欢城里的新鲜玩意,听见喜子这样说,忙着就撺掇书玉快走。

书玉正好也想眼不见为净,管他跟谁**呢,哪怕跟一个团的人,我看不见也就罢了!☆、第百一章抢购感谢热恋^^,简和玫瑰的打赏粉红长评支持!、、、、、、、、、、、、、、、、、、、、、、、、、、、、、、、、、、、、、、、、、、、于是小分队准备撤退。

书玉心想,到底是颜公子请来的,就算走,也该跟人说一声才是。

只是奇怪,这少东家人哪儿去了?平日里,不想他出现的时候,他每每怪异出现,如今要人现身,人就是死活不见。

于是便问喜旺,回说不知道,外头又忙,赶紧要出去伺候客人的。

喜子忙对其招呼几句,喜旺又按老规矩,私下里塞给喜子几个上好的桃子,说是席间剩下的,好好的没动过,就叫撤了下来。

二丫头转眼就摸了一个,预备啃起来,倒是酒儿多了个心眼,让她揣进怀里,别人叫看见了,连累喜旺,尤其那个叫许财的二掌柜,叫他看见是加二的不好。

既然东家不在,书玉也没了办法,只好走吧,反正这里也无人招呼自己。

走到后门口时,又正撞见旺二,正蹲在地上,收拾干蕨菜,预备过水。

书玉又问他,可见过东家?回说没见,不过刚才听门口人说,一早就走了,怕是今儿不回来了。

书玉点头,也好,省得多说废话,她跟老板说话,总是提着心吊着胆的,没个自然状态。

对了喜子,明儿多送些蜜渍果子来,今儿有几个客人说好,要多带些家去,我们这里存的不多了,只怕明儿席间接不上。

旺二突然想起一事,遂对喜子道。

喜子点头,书玉大喜!原来真有赏识自己的人!知已呀!旺二,知道是谁要走了我们的蜜渍果子?书玉赶紧上前细问。

旺二,那些莲子去了心没有?我这里现等着下锅煮汤水呢!后头不知谁叫了一嗓子,旺二不及回答书玉的话,应声就向里头走去。

书玉只得算了,也罢,管他是谁呢!哪个客人不是一样?想到这里,她又高兴了起来。

二丫头抢先就爬上车去,将自己藏在座位下的那只,装有糖制蟋蟀的纸匣子寻了出来,左手紧紧抱于怀中,右手从怀里将那只早已收好的桃子拈了也来,又将身子端正坐着,目不斜视,看向前方。

书玉一见就乐了,于是道:你们看,二丫头都准备好了,咱们也别叫她空等了,走吧!于是众人依次上车,按来时次序坐好,喜子手里鞭子高高扬起,马儿嘶叫一声,车子缓缓向前行去。

酒儿已是憋了半日,这时便开口了:小姐,我想去北四条巷里,那家有名出售各式花缎子荷包片,汗巾子的老赵家,看看新鲜花样。

就不买,也看个热闹,知道城里最近流行什么样的花色,也是一乐。

书玉盯住她笑了,点头道:我知道你,你已是想了许久了,说句实话,连昨儿晚上说梦话,还提到这个呢!刘妈妈,你可听见没有?刘妈妈一本正经地配合书玉道:可不是说?原来小姐也听见了?我只当我老婆子睡不着,只我一人知道呢。

说起这个来,小酒儿,你要的花样也太复杂了些,一块汗巾子罢了,要有那许多花头?颜色也要得巧,小姐你可听清了,我记得是。

酒儿脸红红地上了当,急忙开口为自己辩解,道:我也知道,紫色上头绣些葡萄,是不太显的,可是没法子,我看那纹路花样,就不显出来,我自己心里看着,也喜欢些。

书玉冲刘妈妈挤挤眼睛,两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酒儿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书玉和刘妈妈和伙起来,套她的话,取乐呢!哎呀小姐,你也这么坏起来了!酒儿想块帕子罢了,小姐就这样调笑人家!酒儿将腮儿鼓涨起来,嘴也翘得老高。

书玉上去刮了一下,笑道:行了,咱家油瓶有地方挂了,省得老也找不着。

二丫头听不明白,忽闪着眼睛,边啃桃子边问:挂哪儿?良儿偷偷笑了,拉住小丫头,不叫她再问。

喜子和柱子自然也听见这里说话,柱子也在啃着个桃子,便问喜子:哥,我也不明白,好好怎么说到油瓶上去了?这可是个宝贝物件,到底要挂去哪里?喜子笑得不行,手里加劲,马儿得了信,也自跑得飞快,满车的笑声,再合上吃桃子的吸溜声,叮里当朗,响了一路。

到了地方,酒儿眼瞅就兴奋起来,瞬间就不再生气了,笑容也忍不住地崩了出来,待到喜子停下车来,将帘子揭开,她第一个冲了下去,喜子笑着摇头,因对书玉道:小姐,这丫头以前就是这样?你二人这性子,倒该换个个儿才好。

刘妈妈在他头上敲了下,小声道:知道你是恭维小姐,可叫酒儿那丫头听见了,你就吃不了兜者走呢!喜子将嘴努去一边,笑对刘妈妈道:没事,妈妈且看那边,那丫头如今哪还有空理我?魂都叫那些东西勾走了。

书玉满心好奇,跟在刘妈妈后头下来,过后又将二丫头接抱下来,良儿拉住柱子,只说这里坐坐就好,不下去了。

书玉知道,她是怕见了,心里痒痒,忍不住花钱,因此笑道:去看看怕什么?来都来了,不然回去你母亲问起,来城里一趟,见了什么好物,你怎么回呢?不能总说东平楼里菜好吃吧?走走,一起去!二丫头拉着书玉的手,一蹦一跳地向门里去,刚进得门内,就被人来人往的盛状惊了一跳,过后向书玉身后躲了多,小嘴撇撇地道:这里又不是酒楼饭庄,更不是糖人店,怎么也这许多人?挤也挤不进身子去,不好玩,我还是走算了。

良儿忙从后头推住不叫走,又把她抱起来,坐于柱子肩头,二丫头笑了,这才愿意跟着进去。

书玉见柜台前挤得满满,料想自己是没这个本事抢去头里了,却见酒儿的背影在人群里一闪而过,很快就冲到了最里面。

这丫头!我从来不知,她竟有这样的好身手?不叫她去做护院实在可惜,埋没了人材!书玉远远看着,感叹不已。

刘妈妈嗤嗤笑着,亦道:可不是?也不知这些有什么好的?再精致,也不实用,如今咱们身上不过如此,若配上这,说着,伸手出去,一通乱指,银条纱挑线香袋儿,闪色芝麻花销金的帕子,还有这个,紫罗遍地金鞋面子,小姐你说,都将这些穿戴了出去,还能上山,采山货么?书玉被她描述出来的场面,逗得咯咯直笑,二丫头见她笑,不知何事,却也高兴,因想起了自己今日所获,也就跟着傻笑了起来。

这里众人正自得其乐,那头酒儿满面通红,一身臭汗地从人山中杀开一条血路,手里捏着一方 嫣红色汗巾,喜孜孜地冲这里喊道:看哪看哪!说是今天刚到的杭货,苏州的绣工,你们看看,这上头折枝海棠花纹,绣得多么精细?还有这方胜地儿,一个方胜儿里面还有一对儿喜相逢呢!书玉被她说得,立刻头就晕了一半,过后将那玩意接于手中细看,马上又晕了另一半。

这手工也太精致了吧?!说起来,现代科技工艺和古时人手工艺,那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尤其是刺绣这种带有艺术气质的活儿,机器就是比不上人手,高人绣出来的东西,匠气全消,灵质突显,就让书玉这种全然不懂之人来看,也是能辨得出好坏的。

这物件果然是好,也难怪这里抢成这样,我说呢,门口连个招牌也没有,哪里想到里头有这般洞天?书玉由衷感叹。

酒儿笑得见牙不见眼,道:早前在府里时,我就听人说过,外头店铺里有的,这里有,外头见不到的,这里也有,寻常人不知道罢了。

不是说吹,京城里许多大店铺子里,也不见得有他这儿齐全呢!刘妈妈点头,叹道:看上去的确好,就比小姐绣得差不多了,也就难为这绣工了。

书玉听后,眼珠子险些吓滚于地,天神!又来?她看看自己上次被烫的地方,心想难不成这回换另一只手?小姐如今哪有工夫?就光看住我们几个,忙也忙不过来,再者也没有好料子,针线也不全,难不成叫小姐往那麻布上绣百蝶穿花么?酒儿嘴快,却是帮了书玉一忙。

刘妈妈笑了,遂对她道:你是好了,买到心水的宝物了,这里还有几个杵着呢,怎么样?没给我们捎带些什么?看那架势,除了你,我们也没人能挤得进去。

酒儿冲众人耸了耸肩膀,无奈道:就这一条,还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我是拼了命去的,也只得到这一样罢了。

书玉怕众人失望,忙开口安慰道:没事,没事,这本就是你的心水之物,我们得不得的,无所谓。

柱子喜子亦点头,二丫头更不在意,她有糖蟋蟀就够高兴的了,刘妈妈也是一样,并无所谓,倒是良儿,嘴上不说,面上却略有些失落之情,隐隐浮现。

☆、第百二章看热闹书玉将良儿失望之情看在眼里,心想到底她还是个女孩子,这样花花绿绿的物件,但凡见到了,她怎得不爱?不过也是没法子了,书玉有些为难地看看前面的人山人海,这情形,自己实在有心无力呀!不料正在此时,酒儿哈哈大笑起来,双手叉腰,满面红光,得意万分,动静之大,令身后许多忙着挑选抢购的丫鬟婆姨们,都忍不信回头来看,这人到手一条汗巾子,就疯了不成?酒儿理也不理那些人,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把东西来,扬过头顶,冲小分队成员笑道:你们看,这是什么?我酒儿什么时候忘记过你们?这丫头!书玉也笑了,调皮!不过么,也算可爱。

后头人本是看热闹的,却见酒儿这里物件也众,当下有些人潮涌动,颇有过来夺取之意,书玉见势不好,拉过酒儿,大喝一声:撤!好容易安全回到车上,书玉等人正自惊魂未定,酒儿已经开始分派她的胜利果实了。

这条帕子好,玉色点花,边上这朵牡丹最叫人喜欢,看这粉中透红的,啧啧!酒儿说起来头头是道,书玉听得稀里糊涂。

小姐,这就是酒儿特意为小姐挑的,牡丹么,这里还有谁配得上?听老赵家那碎嘴婆子说,这是顾绣,乃露香园主人亲手所绣,本来到不得世面上,只应他与那主人交情深厚。

酒儿啪啦啪啦说了一堆,书玉听到后头,已知是噱头,但凡交情深厚四个字出现,那就差不多等于在说,我在骗你了。

不过帕子是好帕子,底料是上好的杭缎,细腻柔滑自不必说,颜色正宗,玉中闪带微光,于车窗下透进的阳光中,泛出湖水一般的波色来。

绣工更是出色,本自帕子不大,上头点花更是小巧,且在四边细心缀上细粒大的大红金线交织而成的凤凰结,也许这在当时并不稀奇,可已叫书玉看呆了。

从酒儿手中接过这小小罗帕,书玉庄重而恭敬,如同从女王手中受勋一样。

当下酒儿依次分发,喜子和柱子一样,一人一条玄色头巾,简单花样,不俗选料,边上皆银条纱挑线,又锁出山水纹样来,望而清淡闲雅。

二人皆说太过贵重,平常农家,哪用得上?酒儿瞪过一眼,道:平常是用不得的,可如今咱们也算东平楼的人了,牙祭也吃过了,以后少不得常来这里,若总是邋里邋遢,头上连块帞头也不打,叫别人看了笑话不说,自己也先就失了面子,也叫东家脸上过不去,不好看。

书玉心想有理,尤其许财这样人物,惯会狗眼看人低,打扮得好些,的确也长些自家志气。

给刘妈**则是一条秋香色腰带,万字不断头纹花样,一支银色老梅独立其间,又有如意结点缀,刘妈妈乐不可支,只说还是我酒儿知我心意。

良儿与酒儿自家一样,一条汗巾,不过是桃红色的,上头几支梨花开得正好,又有彩蝶穿梭其间,振翅翩翩,欲飞欲出,点缀的则是双喜结。

良儿先是紧紧将其捏于手中,过后又怕把这珍贵的料子捏皱了,赶紧再摊于手中,细细摸索,口中不住道:真软,真滑!酒儿象只骄傲的小公鸡,书玉看她这样儿,心想若要给她插上尾巴就好了,也看看翘上天是怎么回事。

最后就轮到二丫头了,她已是扳着手指,撅着嘴等了好久,这时见酒儿拈出个小香袋出来,立刻脸色转阴为睛,喜欢地叫了出来:这是给我的?真好看!正好桃子吃完,右手空出来,这就接过来,把玩不休。

酒儿更道:岂止?还有你母亲的呢!说完晃晃手里一对鞋面子,二丫头却不及看了,因那香袋实在好看得紧。

皆大欢喜,酒儿浑身舒坦,方才得空,再将自己到手的汗巾品鉴细赏一番。

路过稻香村时,书玉特意叫停车,买得新鲜果馅饼几盒,预备回去,分给老九根他们。

人不来,礼不空。

书玉对大家解释道,众人自然明白,也无二话。

今日任务已毕,午后阳光灿烂,书玉靠于窗边,沐浴其中,听着耳边马蹄得得,直向城门外奔去,心里轻松不已,回家喽!出城门不久,书玉便有些昏昏欲睡起来,车上其他人也都颠三倒四地趴了下来,累了,倦了。

不好!喜子一声大叫,让正与周公约会的诸位,立时有些清醒过来,什么事不好了?!书玉竭力将粘在一处的眼皮撑开,脑子还有些跟不上些的,说话慢悠悠道:喜子,怎么了?喜子将车停下来,苦着脸从车板下拎出一篮子东西来。

书玉一见,骤然醒悟,呀!这不是早起特意采下来,预备给东平楼伙计们甜甜嘴的,桑树果子吗?都是许财这家伙害的!书玉生气地想,要不是在门口遇到他,吵了一架,自己忘性也就没这么大了。

怎么这许多人,就没一个想起来?坏了,白瞎这么好的东西了。

刘妈妈有些心疼,有些可惜。

酒儿点头附和,叹气道:这已经出了城门了,眼看也不早了,又不能再回去了。

良儿也道:看果子有些蔫了,若是回去,只怕做蜜渍也不好了。

书玉这时已完全清醒过来,脑子转得飞快,当下就问喜子道:这里离你说的那个小镇还有多远?喜子反应过来,咧开嘴笑了,道:不多远了,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

书玉手一挥:上车,去小镇!果子卖相尚存,咱们就是吆喝看看,能卖得多少是多少,总比带回去费了好!众人嘴上皆说这主意甚好,心里却都在想,好哎!又可以去镇上逛逛了!书玉装作看不住小分队各分员窃喜的模样,其实自己的嘴角也有些hold不住的意思,直向上翘去。

待到得镇上,喜子便向上回, 自己初次兜售栗子的地方驶去,车正走得急,却忽听得外头一阵人声喧哗,书玉将头伸出去一看,原来有人在街上吵架。

说来也奇怪,二个人吵架,偏就有那 许多人看,是生意也不做了,应酬寒暄也不提了,家里饭也可以等等再做,菜也可以过会再买,总之天大的事都边上放放,咱就看热闹要紧。

当下街道上就叫这二人引起的纠纷,堵了个水泄不通,里三 层外三层,比那卖小玩意的老赵家还要人山人海的厉害。

说到看热闹,那怎么能少得了咱们书玉小姐呢?再说了,女人的天性就是好八卦, 反正车也走不了,不看白不看不是?喜子柱子,你二人将车看好了,那什么,咱们下去瞧瞧。

书玉一声令下,刘妈妈酒儿良儿二丫头,一帮娘子军嗖地窜下车去,直奔热闹中心而去。

你这人有没有信用?你说你大姨来了就不用做生意了?咱不是早说好的?你说话敢情就是放屁?那嘴不是用来正经说事的?听这声音,这就是其中一位主角了。

你这狗腿材子,说谁嘴头放屁?你爷爷我怎么说话不当事了?当初我没与你说定?若到时有事,烦你另请高明,你贵四自己摸摸良心,我六麻子是不是这样说来?你这麻子休于这里稀里打哄,做哑装聋,这话不是套路?哪个定话时不这样提一句?人人都知道不过意思罢了,哪里就当真了?若都当了真,要这花纸头做什么?听到这里,书玉仿佛觉得自己看到,远处人群中心位置,有片白纸飘过,转瞬即逝。

契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家中有事,不行吗?难不成我家里死了人,我还带个白帽子去你府上做菜不成?坏了,书玉一听这话就知道,高潮来了。

果然那个贵四恼了,上来就动手,伸手就朝将那麻子脸上抓过去,人群里爆出惊叹,叫喊,还有诸如:哎呀,这边,叫你抓这边!你看这贵四,他本自是个麻子了,你打脸做什么?人潮汹涌,乱成一锅浆糊,幸好书玉们人在外围,波及不到,不过也看不到中间的好戏就是了。

打了一会,估计双方势均力敌,谁也没捞到好处,于是复又回到谈判中来。

麻子我告诉你,我家千户说了,你要不去,拖也拖得你去!你可别给脸不要脸!贵四我也告诉你,我姐姐是全员外家里小姐的养娘,你只管拖我,到时候叫员外跟你说话!我呸!我呸你!书玉笑了,原来这里吵架也流行复读机呀?!你以为你抬个全员外出来我就怕你了?这里谁不知道你是想要涨价?还什么大姨,笑也笑掉牙了,你大姨几十岁人了,还出得了门吗?是你上门抬呢,还是叫你姐姐自己去背呢?滚!我家的事几时轮到你来操心?死远点!既然要请客做面子,没有银子成什么事?现在与几个月前不是一个行情,我如今是翠海庄的头等大厨,你想少花银子多办事,这不是占我便宜是什么?想占也行,不过也得我点头才能作数!☆、第百三章捡漏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听到这里,书玉大约明白了,贵四替自家主人定了个厨子,大概家里要请客,可是现在厨子身份涨了,价钱有所波动,矛盾就来了。

你这麻子,少在这里呆里撒奸,说长道短,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定下来的事,就凭你一张嘴说翻了不成?你信不信,我这就去县里公堂上,告你一状?!哈哈!麻子听了贵四的话,不惊反笑,你这呆子,怪不得人说侯千户现在老了,世事也弄不分明了,原来是真的,奴才如此,主子也好不到哪里!你怎得不知,那县令黎大人,是全员外的好友相交?就黎大人现在住的宅子,那还是全员外借出来,送于他的呢!你去告呀,你去试试呀!你若不去,我倒要先拿帖子,送你进去,叫黎大人好好赏你几棍子呢!书玉心里有些不平了,狗仗人势!不过是自己姐姐做了人家小姐的养娘,就搞得自己成了员外似的!豪奴奢仆!她想起高易雸身边那些长随,愈发气得不行。

那贵四听到这话,大失打击,一时竟也无话可回,倒叫那麻子更加得意起来。

六麻子见自己一番话,果然说得贵四收口不得言语,自感大为风光得意,嘴头子愈发不客气起来:常言道: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

你回去叫你家千户说一声,要请我六麻子,那没有个三四十两就不必来说话了。

如今全员外的公子,偏就最爱我的一道鹅鲊,见天就来,一日不吃也使不得。

你说说看,我为你这区区二十两,误了全公子的口食,怎么说得过去?就提早一天弄出来,你也得给个加班费不是?好家伙!书玉听得直摇头,这话也说得出口?所谓鹅鲊不过是腌渍肉品,也就是腌鹅罢了,还用得些加班?拿出来切不就好了?贵四情知这不过是托词罢了,却被人家压住了气势,实在回不上话。

当下围拢起来的闲人,见这里胜负已定,再无架可吵,亦无热闹可看,遂一哄而散,三两而去。

书玉却是不走,于是正好见着二位主角,那六麻子紫糖色方脸上,果有不少麻子,却是满面春风,一付小人得志模样,连带着麻子们也都闪出油光来。

贵四却是垂头丧气,酱色长脸上,阴得直能滴下水来,嘴里直说晦气,如何回去交代?后天就是请客的日子,厨房里一切都已备好,打下手的小伙计也请了几个,就是少个说话掌勺的人。

六麻子见他这般,愈发得了意,心想这笔歪财赚是赚定了的,除了自己,这满镇上还有谁敢接这笔生意?且小镇上也出没几个出名的饭庄子,能叫得出号的,也就是自家的翠海庄了。

想到这里,这麻子大笑三声,也不看贵四一眼,知道煮熟的鸭子是跑不掉的,也不多废话,当下转过身去,径直走了。

贵四自是愁眉苦脸,也没法子,见人走了,自己收起那纸无用的契约,也准备回去。

且慢!忽然有人叫住他,声音不大,却十分清脆可人。

贵四回身一看,几个高矮不齐的女子,正站在自己身后,皆包着头看不清楚眼眉,不过听声音,刚才那句话,正是出自她们其中一人。

叫我何事?贵四的回答有些不耐烦,也难怪他,实在人家心情不好。

书玉笑盈盈上前来,先有礼数地问了声好,过后才道:才听小哥话里意思,莫不家中有事,要请厨子么?贵四见提起这事,心里更是不痛快,懒得说话,哼了一声,抬脚就想走。

小哥且慢!刚才那位大厨不行,贵府不能另请高明么?为何要当街与其争执?难看不说,我听刚才那话,只怕也不中用,白白讨了没趣。

书玉还是满面笑容,却上前一步将人拦住,不让他走。

贵四来了气,这小娘子是怎么回事?哪壶不开提哪壶是不是?嫌自己刚才还被奚落得不够是不是?哪里来的碎嘴小娘?废话怎么那么多?这有你什么事?你拦住不叫我走是什么意思?莫不你跟我回家下厨么?!小女子正有此意!听见贵四的话,书玉笑得愈发灿烂,她可不就是这个意思?贵四傻了,小分队的娘子军也傻了,小姐这是要做什么?怎么一下从山货商人,跳到人家厨房里去了?小姐不可!刘妈妈赶紧从后头上来,将书玉拽回自己这里,又悄悄道:这事不是玩的,不可儿戏对待!谁说是儿戏了?书玉亦回身过来,一脸正色对刘妈妈道:姑娘,我是认真的!才说过这一句,书玉惊觉有人从自己身边快速溜走,她随即反应过来,是贵四!小哥留步!书玉顾不上对刘妈妈细说,这就快步上去,又将贵四阻在头里。

贵四恼了,这人有完没完?我看你是个小娘子,俗话说,好男不与女斗,方才不与你计较!你怎么就是偏与我纠缠不休?快快让开,我家去还有事呢,那死麻子不肯,我还得再请人去,你这里杵着当什么废柴?误了我正事,看我家千户老爷来收拾你哩!一听这话,别人尚可,小酒儿却恼了,收拾谁?我先收拾你吧!书玉见酒儿张口,情知不好,赶紧将她推去刘妈妈那边,自己又抢着说道:小哥别生气,我没与你玩笑,我知道你没处去寻厨子,便替你想出个主意来,不知你想不想听?贵四一听,这话倒还想样,不管行不行,听听倒也没有坏处,于是换付脸色,客气问道:怎么?想必小娘子有相熟的厨子?离这里可远?书玉眼睛笑眯成一条月牙儿小缝,答道:不远不远,近在眼前而已。

什么?!这话一出口,除书玉外,在场所有的人都受惊不小,贵四不必说了,就连一向帮她撑场子的酒儿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小姐小姐!酒儿拉拉书玉衣角,这玩笑开不得,人家不知请多么大的场面呢,咱们如何使得?书玉且不答话,却是胸有成竹。

才她听贵四与麻子吵架时,已从看热闹的闲人口中得知,这贵四是镇上候千户的家仆,这候千户因要招待远道而来的一位老友,家中原有厨娘又告病家去,无人料理,特意几个月前就定下这麻子,要他过来一日,做些精致美食,以酬友情。

麻子原是翠海庄二厨,不知怎么的,最后叫他升上一把手,行政主厨,人也跟着张扬跋扈起来,见贵四拿着旧约上门来请,坐地就要起价,这才吵了起来。

我知道,候千户是要酬请老友,请那麻子过来,也是为了菜肴精美,且有特色,好与家中一般小食区别开来,对不对?书玉见张了个大嘴,总也不说话,便又向前一步,细细分析起来。

若是出去下馆子,未免显得外道,不配千户与老友之交情,只在自己家中,虽不必金齑玉鲙,却也望珍馐美味,又有这地方上特色,才能叫老友不枉长远这一趟,小哥,不知我说得,对不对?合不合千户心意?贵四嘴上说不出,可心里不住点头,老爷确实是这么个想法没错。

不说就是默认!这是书玉一向的信条。

于是她又往下说道:既然如此,那小哥眼前就是千户老爷酬友宴的最佳人选!贵四总算被她这句话,打醒过魂来,他上下将小分队打量了个遍,不便有些鄙夷地问道:最佳人选 ?就你们?你们以前是哪位大人府上厨娘?做过多少道菜的席面?最拿手什么菜?有人举荐没有?全部没有。

书玉回答地十分干脆,贵四听了,亦十分干脆地掉头就走。

什么都没有,空手套白狼呢!贵四脚下加劲,急着离开,心想好一伙女骗子,当我三岁小孩呢?就算我眼下急着要找厨娘,也不能白白上了骗子的当吧?小哥,你走是走得,可若这样回去,候千户的事怎么办?书玉这下不追了,却轻轻抛下这句话,看对方如何。

果然,贵四不走了,有些犹豫,到底还是停了下来。

可你们什么也没有,要我怎么信你们?空凭一张嘴?忽然他转身过来,气冲冲地爆发了。

你们刚才也看到了,我已是被人骗过一回了,难不成还要再受一回?书玉轻轻笑了:有契约又如何?你才也说了,不也一样被骗了?贵四更气:那你们几个,如何证明自己是有手艺的?能做得好菜?书玉立即接话:明儿我们亲上门去,试做一桌于千户老爷品尝,若使得,就留下,若不使得,老爷也不得吃亏。

贵四想了想,死马当活马医,这样倒也不坏,最起码,回去能对老爷有个交代,再者,骑驴找马,先让这几人去试试,自己再出去找,也好有个底。

☆、第百四章回家若是这样,倒也可以。

我且将地址告诉你们,明儿午后,你们就来,晚间做一桌全席,给老爷尝尝。

贵四拿定了主意,遂开口道。

书玉当即将他所说记下,贵四便走了。

刘妈妈见人走开,随即就说开了:小姐,今儿这事,妈妈我不说是不行了,你唯实也。

书玉嘘了一声,又道:且别忙着教训我,妈妈,咱们先将桑葚卖了再说。

刘妈妈一想也对,这也是正事,又见街上人多,也不好说得,知道小姐是要面子的,也就生生将话憋回肚子里。

于是书玉们回到车上,喜子柱子已是等了半天,柱子就问良儿:姐,我见人散去好久了,你们怎么才来?良儿为难地看看书玉,不好说得。

刘妈妈开口了:快走快走,卖完走人!柱子见她口气不好,不知是谁得罪了,又见众娘子军面色皆有些阴沉,不敢再惹,遂识相地噤口不言。

到了集市上,这时已近晚市,买得人少,卖得人也少,都赶着要回家去,见人上来就急巴巴地兜售。

好在书玉们来得也巧,正碰上个婆子,说是什么人家小姐的跟班,书玉一听便知,应当是青楼人家无疑了.这个包头盖脸的婆子,上来就问价钱。

正好,我们大姐正想这个吃,我就包了这篮子,多少钱?婆子问。

书玉有些犯难,这怎么要呢?要多了,怕将人家吓走了,少了,自己又不甘心,好在喜子上来帮忙,说了个差不多的价钱,那婆子自然先是不肯,讨价还价一番,到底还是要了。

几十个钱,一篮果子脱了手,书玉将钱捏进手中,攥得紧紧的,直到挤到汗来。

回到车上,刘妈妈见总算得了机会,这就开火了:小姐,如今你不让我说我也得说了,你今日也太过莽撞了!这厨娘的事是好干的?小姐你没经过事,哪里知道许多?白应了人家,到时候做不出来。

书玉打断她的话,回道:做不出来?为什么会做不出来?我们在小院里,做得还少?哪一日不是自己做得?又哪一餐做坏了?酒儿这回也不能帮着书玉了,她替刘妈妈回道:小姐,咱们做的事,如何能与厨娘相比?农家小菜,也上不得台面,千户不是什么大官,可到底不是老九根他们那样人物,咱们的菜,如何入得了他的眼呢?书玉从容不迫回道:如何不得入?东平楼少东家,颜二爷还吃过我的菜呢,不也一样说好?他与候千户相比,也不算差了吧?既然他能吃得,为何候千户吃不得?这世间事就是这样,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书玉想,不过就是给两位老人,烧一桌子好菜,让他们吃得满意,适口充肠罢了,又不是做满汉全席,有什么难处?见酒儿和刘妈妈有些被自己的话说动,书玉心下安宁一半,又道:再者,你们才也听见了,食料是现成的,人家已经预备下了,打下手的人也有,不过就是要咱们一个手艺,火候工夫罢了,这有何难?听见这话,刘妈妈突然想起,对呀,咱小姐是天赋异禀之人呀!于做菜调味上,小姐是不同一般,异于常人的呀!见刘妈妈和酒儿还不开口,书玉心下那一半也安宁了,她将严肃之情褪去,换上笑脸来,拉起酒儿和刘妈**手道: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担心这桩生意。

可妈妈,酒儿,你们想想,自打咱们出了府以来,什么事不是搞自己闯出来的?东平楼不也一样?若不试,怎么知道不行?退一万步说,就算不行,人家看不上咱们的菜,咱们也没什么损失,不过费半天劳力罢了,这又有何难?刘妈妈再也没什么话可驳,酒儿更是掉转方向,又拢回了书玉身边。

小姐的话,实在有道理,妈妈,咱们就依了她吧。

小姐看的书多,大道理知道得也多,我听小姐的话,总是在情在理,一样不错,妈妈你看呢?酒儿开始拍起马屁来,试图弥补刚才忤逆书玉的过失。

刘妈妈禁不住笑了,便对酒儿嗔道:小姐的学问自然是好的,说出来的话也是有理的,这不必说。

只是有人的马屁,也实在拍得好,酒儿你说呢?酒儿笑了,恬着脸道:我就哄哄小姐高兴,妈妈何必这样计较。

众人笑起来,良儿本是一意随从书玉的,二丫头更不必说,只管看着两只手里紧拽的玩意,哪里还管其他。

再说家中,皮家娘子和良儿她娘已是等得心焦,原说不过去城里用过午饭就回来,不想就此去了一天,看看外头日落西山,方才见人回来。

书玉小院此时无人,喜子便驾车,先去良儿家中,因留守部队都在那头。

二丫头一见亲娘,飞也似就扑上身去,又是炫耀手里的好东西,又是不住口的唠叨东平楼的好饭菜。

还有人在水上唱戏呢!皮家娘子听着自己丫头小嘴吧啦吧啦,絮叨个没完,眼睛就先笑得没了形,过后见到酒儿送上来的鞋面子,见是紫罗色,遍地金,又用绿纱线锁出云头来,简直就叫心花怒放了。

你说你们,自己买就算了,也是城里跑一趟,给我带什么?不过确实好看,到底跟这里不一样,看这云头,多么细致?只是可惜个了的,我这身份,穿了也显不出好来。

皮家娘子又是喜欢,又是舍不得。

书玉推推她,玩笑道:好看不就行了?难道成天就许穿这布鞋,不见脚趾头风光一回?皮家娘子笑道:小姐说得也是,我这双大脚,一年到头也不得闲过一刻,如今就犒劳此地,也不为过。

二丫头依偎在她身边,一派天真,指着皮家娘子脚上有些开了口,绽了线的鞋面就道:娘,明儿你就做出来,把这旧的换了去,咱们下回去东平楼吃饭,你就穿上,好不好?皮家娘子敲她一下,道:才吃一趟回来,这肚子里的食儿还没消化干净了吧?这就又惦念上下一顿了?良儿这时已将书玉备下的果馅饼拿进屋去,柱子紧随其后,见自己娘亲正靠坐在床上,眼眉处全是笑意,口中问道:柱子,良儿,回来了?二人笑着应了一声,柱子接过良儿手里的馅饼,递上到娘手中,这妇人不知何物,先是一惊,过后摸出大概来,复又笑了。

必是城里的什么好吃食!柱子,良儿,你们也太会花钱!这东西值多少个钱?你们平日里辛苦,好容易省下几个来,怎么白白花到我老婆子身上?话是这样说,可妇人脸上笑意渐浓,看得出来,是真心欢喜的。

书玉外头听见这话,赶紧替二人解释道:他们没乱花,这是我买得,请大家伙尝尝,虽不得去城里,好歹也算长个见识。

众人你看我的,我看你的,正在热闹时,皮老怪和大小子,并老九回来了,未进院门就听见欢声笑语的,又见车停在自家院子门口,知道必是书玉们胜利归来,别人也罢了,老九根先就吆喝上了:怎么?去了趟城里,喝了东平楼的酒水,乐得就上了天了?找不着北了吧?你们是不是忘事了?那鸡还在外头呢!刘妈妈一听,坏了,真忘了还有这群宝贝呢!眼瞅太阳就要下山了,这鸡不赶回去,全散在外头还得了?别的且不说,孙老太太的吐沫星子就能将这里众人淹死。

我,我回去赶去!刘妈妈丢下这句话,拔腿就向家中直奔。

皮老怪呵呵笑起来,大小子也乐了,忙叫住刘妈妈,道:妈妈别听九根大叔的,他哄你呢!刚才他就已经把鸡赶回笼去了,还跟孙老太过了数,鸡蛋给过付她了。

刘妈妈这才放下心来,却反身瞪着老九根道:你这老行货子,嘴头上也不带个把门!好好的吓我做什么?不知道那群鸡跟我孩儿一样?我这一天受得惊吓已是够了,你还要来?!吓死我得了!书玉听见,一声不吭,知道她还在为候千户那事,闹不痛快。

老九根却被她唬住了,以为真在城里遇上什么事了,当下也不回嘴,只将眼眨巴眨巴地看着书玉,满脸询问之情。

来来,先吃饭先吃饭!今天回来晚了,来不及做了,我买了下午现烤出来的,稻香村的果馅饼,大家都来,看喜欢什么口味的,自己挑挑!书玉并不多说,只劝众人,先填饱肚子再说。

以她区区半年的工作经验看来,不管什么事,简单的复杂的,饿着肚子谈一准没戏!果然众人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见院里小桌上,高高垒起一摞果馅饼盒子来,皮家大小子先就忍不住了,伸手上来就想先抓一块再说。

啪!皮家娘子虎着脸就是一巴掌,先洗洗去!看这一头一脸的灰汗!皮老怪听见,冲老九根扬扬眉毛,后者轻轻笑起来,二人并皮家大小子,乖乖去水缸边洗涮自己去了。

☆、第百五章 酱还是醋?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过后众人围坐起来,男人们坐在桌旁,吃喝闲谈,女人们三二散坐在院内,亦谈些不疼不痒的闲话。

吃得差不多了,书玉觉得是时候了,这才站到院子中间,开口道:大家先住住手,喝口水润润嗓子,我有一事说明。

刘妈妈将头偏过去,盯着自己杯中的白水发怔,酒儿靠在良儿背上,偷眼朝老九根望去,心想这老头听过小姐的话,不知又要说出什么好的来了,他要是嘴里信口开河,自己就迎头碰上,绝不让小姐吃亏。

书玉不待犹豫打愣,一口气将替候千户做菜的事说了出来。

话说完了,院子里鸦雀无声,没一个人出来接话。

书玉有些忐忑,惴惴不安,她最担心就是老九根,因此人向来就最看不惯官家老爷,如今听说书玉要给千户做菜,不知会不会当面发飙。

书玉正眼见老九根慢悠悠放下喝了一半的水杯,吐出三个字来:明儿见!说完即起身走人。

书玉呆住,不知这老汉是个什么意思,眼光飘向皮家娘子,里中全是询问。

皮家娘子会意,上前捅了下自己当家的,皮老怪点了点头,对书玉道:没事,他没说不,就是是的意思。

哦,书玉明白了,默认,默认!见老九根没发表意见,皮家娘子却是有话要说了,无非也是与刘妈妈一样 ,担心书玉弄不来,到时候惹得麻烦上身,就不好了。

书玉且不说话,却问皮老大道:皮大哥,你可认识那候千户?听见年岁不小,想必在镇上已是住下许久了。

皮老大挠挠自己胡须,偏头想了想,方道:说起来,我好像记得有这么个人,早年我去镇上,跟人打田地官司的时候,听人提起过一个什么千户,也许姓候,说不准,时间隔得太远。

书玉见有戏,赶紧又问:就不是,说说也无妨,大哥请直言。

皮老大边回忆边说道:我也是听人说的,此老爷性情高傲,且又耿直,一生最不喜欢就是说假话哄人。

好便是好,不好,那就压下他头去,也强要说个不字。

书玉一听,嗯?甚好,性子真爽的人,对自己路子,弄得好了,也许多交个朋友也说不一定。

刘妈妈一听,哎!坏了!听起来也是个暴躁之人,弄不好,抓咱们去见官就完了!皮家娘子听着,反问老大道:有这么个人,我怎么没见说过?皮老大脸红红地回道:你那时还在娘家哩,哪里知道许多?!笨婆娘偏好多嘴多舌!皮家娘子想了想,也是,时间对不上,也就嘿嘿笑了,倒是二丫头,靠在她身上,好奇地问:娘怎么不与爹一起?为什么自个在娘家呆着?良儿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笑道:你母亲回去取东西哩,你就不知道了。

二丫头不解,还是只管问着,皮家娘子也脸红起来,嘴里斥了几句,拉她屋里去了。

这里书玉又问:听起来这老爷人倒不坏,家里有什么人在?皮老大翘起大脚板,眼睛眨巴两下,回道:实在记不清了,也许有个太太,不过没有姨娘是一定的。

这老爷家境并不丰厚,也就是顶个世袭的千户军职,他本自这样性情,又不爱交际应酬,每每镇上换一任县太爷,最先总要请一请镇上名流绅士,他也没来不给面,就是不去,哪里好得了?书玉点头,心中已自勾勒出一幅孤傲老人图来,又想出许多主意,预备对付。

刘妈妈忍了半日,见皮老大收口不言,自己便开口,再行阻挡,书玉见势不妙,立即起身,只说天色已晚,该回去了。

刘妈妈失了机会,只好作罢,只是到底心里不太舒服,脸色沉沉地,见不到笑。

书玉情知其不满,回去一路上都拐着她胳膊,又说许多笑话,一直逗到她笑出来,方才罢手。

晚间三人睡在炕上,刘妈妈叹了口气,对书玉道:我知道,小姐是费尽了心力,想将那事做成。

我也知道,拦不住你。

老奴也是看着小姐一路过来,到如今,小姐的本事,老奴也是见识过许多。

别的话也不多说,唯今只有一句:小姐千万当心!这些个老爷,哄弄不得的!书玉从被窝里伸出手来,将刘妈妈额头上一缕白发拨开,慢慢道:妈妈心意,书玉心领意会。

书玉也只有一句:妈妈放心!刘妈妈叹了口气,心下略感安慰,翻了个身过去,睡了。

酒儿说了几句,也沉沉睡去,这一日到底不短,都觉得有些乏了。

唯有书玉,闭着眼睛,寻思了半宿,脑子里走过无数个法子,一一否定,又重新再想。

她不是心中无数,胡乱莽撞的人,替下六麻子这事,也不是她一时冲动,她其实早有此意,如今,不过是正好有这么个机会罢了。

待到主意拿定,书玉抬眼见窗外,已是微微发白,知道时候不早了,赶紧合上眼皮,休息。

也不过略打了个盹,就又要起身上山,书玉起来后,用凉风冲了冲脸,知道今日关系重大,让她颇有前世高考时的紧张激动,心潮澎湃之感。

刘妈妈见此看进眼里,悄悄从后头上前来拍拍她,道:小姐别慌,一切有我。

酒儿更是不甘落后,也凑上来伸出个头,道:还有我。

书玉心头一松,回脸笑道:这是自然,有你二人在此,我还有何可怕?论嘴皮子,酒儿天下无双,论手上工夫,刘妈妈更是说一无二,我还有何可怕?刘妈妈笑道:小姐也谦虚起来了,其实最有本事的, 还得数咱们小姐呢。

书玉边将净面布巾挂起,边向外走去,口中不住道:别再夸了,再夸我可就要飘起来了。

当日依旧照例攫取山货,此时菜蔬渐少,果子日盛,因上回颜予轩提过果酱一事,书玉们便有意多采了些毛桃,杏子,并野樱桃,预备试行。

待收拾完成后,书玉将包裹交给喜子,又多装了十来罐各式蜜渍果子,吩咐他早点回来,午后还得去镇上一趟,喜子点头,走了。

皮家娘子望望书玉,心想真去?看不出来,这小姐胆子倒大。

书玉猜出她的心思似的,当下便站在院子里,开口了:我知道,大家伙对今日之事,心中皆感不安,有些发憷。

且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如今这样分派,书玉说着,手指良儿道:妹妹,今**留守家中,看顾你母亲和皮家三口,柱子留在我这里,也许我们回来得迟,你就替我们看住鸡群,皮嫂子,劳烦你,跟我去镇上,今日之事,少你不得。

众人点头无话,二丫头自然也想去镇上,可今日这事不是玩笑,因此她争了几句,书玉好说歹说,再加皮家娘子连哄带吓,方才将她唬住了。

见时候尚早,书玉强将跳得过速的心按至平静下来,着手处理新鲜果子。

先去河边,将果子们一一清洗干净,回来后,书玉便照老例,先取十来个小毛桃,试行过后再看效果。

小毛桃剖开去核,切成片状,书玉将其全部浸入水中,水中已预先洒过几粒粗盐,如今正好用上。

刘妈妈将久已不用的小黄泥炉取出来,捅上火,烧旺起来,一个小砂锅炖坐其上,一小半水安静地等着被烧开。

待到水发出咕嘟冒泡的声音后,书玉将桃片丢下去,取来糖铺洒上去,头回不敢多放,过后想想又觉得不够,遂又加了一遍。

锅里的水刚刚没过桃片,再加上糖混于其中,片刻就发出粘糊糊的嘟嘟声,书玉拿个陶瓷小勺,慢慢兜底搅拌着,又让刘妈妈将火掩小些,眼看有些糊底了。

手忙脚乱过一阵,眼见锅里浮出一层细腻的白沫,书玉又细心将其撇去,这时方见桃片呈出晶莹透亮,如玉如酥的模样来。

书玉心想,嗯,差不多了,于是又洒过一遍糖,再慢慢搅拌。

在炉边上呆得久了,又热又累,书玉头上沁出一层油汗来,可她丝毫顾不上,眼里心里,都只有面前这一锅宝贝桃酱了。

见熬得差不多了,酒儿上前替书玉将面上汗水擦拭过后,问道:小姐,热坏了吧?这酱好了吗?书玉小心地用手中勺子,舀起一小团黏呼呼稠哆哆的桃酱来,正准备放入自己口中,忽见二丫头吮着手指,眼馋地望着,便笑着将勺子喂进她口中,然后细观其反应如何。

二丫头一口吞下,先是啧嘴,过后皱眉,最后,她竟跑到皮家娘子身边,大喊了一声:娘,这锅是熬得醋吗?书玉当即撅倒不起。

不过不要紧,失败总是成功的亲妈不是?哪有一次就能成功的好事?待书玉回过神来,她定了定心,决定自己亲自来尝尝看,看看这桃子醋究竟是有多酸。

☆、第百六章候宅感谢K大,热恋^^亲的打赏支持!、、、、、、、、、、、、、、、、、、、、、、、、、、、、、、、、、、、、、、、、、、、酒儿本来靠在书玉身边,这时见书玉又动手去锅里舀出一勺来,便慢慢移了开去,书玉心里好笑,偏要作弄她,于是将勺子高高举起,对她叫道:好酒儿,过来一下!酒儿口唇哆嗦,手向外头指去,说自己要去茅厕,转过身就溜得不见了影。

书玉耸耸肩膀,收手回来,却见刘妈妈盯住自己的手,于是笑着又抬起来,问道:妈妈,你。

我想起来, 今儿天好,得把被子拿出来照照,我,我去了。

刘妈妈本在细看勺子上那团可怕之物,不妨书玉又寻上自己,掉脸走之不迭。

皮家娘子见人逃光了,自己不走就是傻瓜了,拉起二丫头,只说那鸡只怕要下蛋了,赶紧要去捡,溜之大吉。

柱子早不见人影,书玉张头一看,哦,躲到屋子后头的菜地里去了。

切!书玉怒了!我就不信,这难道还成了地狱桃醋不成?!吃!妈呀!书玉将勺子放入口中,顿时就想起自己的亲娘来了!怪不得二丫头说这是醋了!书玉呸呸呸,极速将口中残余的果酱吐了出来,这也太酸了吧?!看来是熬得时间太久,且糖还是少了,书玉边拼命向外吐,边心里琢磨,此时她恨不能把舌头拎出来洗洗才好。

对了,家中且有 些蜜,放些饴糖,再放些蜜如何?书玉下定决心,遂将锅中粘醋盛了出来,到底舍得不得丢,寻个小瓶,先装进来再说。

当下再试,一切重新来过,不过比上回多放一半糖, 又小心倒进些花蜜,书玉紧盯住锅内,提心吊胆,再不敢煮得过火。

搅拌,去沫,再搅拌,去沫。

书玉一步步,慢慢进行下去,最后起锅,再试。

嗯,这回就好很多了嘛,书玉满意而笑,酸甜适口,且有股淡淡的花香,于后味,自口腔中缓缓升起,好,不错!见书玉吃过一口后,依旧好好站着,没被齁死也没被酸亡,二丫头从屋里跑出来,高声大叫:我也试试!我也试试!书玉豪爽地挖出一勺,伸到她面前:尽管试!保你无事!二丫头见她这样,又有些犹豫了,不会是计吗?她小小的脑袋里,仍然记得刚才的教训。

良儿见了,率先接过勺子放进口中,书玉便看她反应如何。

在二丫头和书玉的如炬目光下,良儿眉开眼笑,竖起空着的左手拇指,赞道:好,姐姐,这回是真的不坏!二丫头不干了,本来自己到嘴的物事,竟叫良儿抢了去?她这就忘了前面的苦,直将个小手指捅进锅中,沾了些出来入口。

好吃!娘,快出来,这锅不是醋了!书玉拍了她小脑袋一下,道:那锅也不是!哪里就成醋了?!这话一出口,外逃的各位纷纷回来品鉴,果然觉得很好,书玉大喜,趁桃酱还热的时间,又想出个新招来。

原来她近日总见山上薄荷长得甚好,那日便在老九根帮手下,移了几株,植入后面菜地。

这时她就叫柱子替她采了几片下来,捣出汁子来,兑进热呼呼地桃酱里,再行试过,果然如她所料,丹醴湛溢,爽口增香,尤其最后留于口中的丝丝清凉回甘,确别有一番滋味。

好,这就明白了!书玉心中细将自己所用之配料比例记了下来,这可是独家秘方,要搁前世,可以申请专利的!用过午饭后,书玉们便呆坐院中,说是呆坐,其实心中忐忑跌宕不已,这不,刚听到远处传来,微微颤颤的马蹄声,书玉就神经质地站了起来,手也抖了,头也晕了,心想不如算了,不去吧。

当然不行!理智立刻站出来,阻止感情扯后腿!书玉强作镇定,待喜子下马,见其赶得一头一脸,大汗淋漓,心下不忍,立刻送上一杯早起现做的粗制果子露(果酱兑水),连声不绝道:辛苦了,要不歇息下再走!喜子尚没看出杯中究竟何物,仰起脖子就倒进口中,过后啧啧嘴,奇怪道:咦?这是何物?倒好喝!又酸又甜,凉沁心脾,正当热的时候喝下去,确实爽口!酒儿得意地笑道:今儿是你吊了造化了!这是小姐亲手做出来的桃酱,小姐知道,你今日 赶路辛苦,特意冲出水来,又叫吊在缸底,取个凉意,你这狗材,可不就爽口了?喜子听说,赶紧向书玉下礼道谢,书玉嗔道:你听酒儿那嘴!你热成这样,不喝点怎么再行路?只是我再问你,到底滋味如何?喜子狂赞不止,说得天上有,地上无似的,书玉边听边笑,知道是夸张了,却也大意不假。

原来这杯里兑过水的,正是早起她做失败的那锅酸醋,她觉得倒了可惜,用个瓶子盛出来,待到无事时,寻思不如当其是个浓缩果汁,冲开来喝不知如何?于是一试,竟然不坏,不过当然了,还是要再加些蜜进去的,不然就真跟兑水白醋一样了。

这时天色不早,良儿已按说好的,去到自家院中,柱子便催快走:再不走迟了!书玉心想也是,第一回出战就迟到,无论如何说不过去,手艺且不论,态度就叫人看着不端正了。

喜子忙不迭地又喝过一杯果子露,酒儿似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你吃过东西没有?喜子心里感动,心想这丫头倒还挺惦念我的,于是答道:出东平楼时,喜旺给了我两个包子,我就吃了,酒儿你心真好,还怕我饿了难受?酒儿翻他个白眼,抢白道:谁说我怕你难受了?我不过担心,你肚子空空地赶车,一时不留神,晕倒在路边,我们可怎么好?书玉听这犟嘴丫头口不对心,对刘妈妈笑道:妈妈,有人当面说出假话来,竟也不觉得脸红呢!酒儿急冲冲就进屋去,说是收拾东西,只当没听见书玉的玩笑。

于是众人出发,二丫头和柱子留下来看家。

到了镇上,书玉将记在脑中的地址说于喜子,喜子开始总也找不对地方,过后问了无数回,方才在个小巷子里,寻出那两扇不起眼的小门来。

是这么?喜子有些不敢相信,千户总也是个政府军职,一个老爷,就住这种地方?却是由不得你不信,门旁墙上,一个破木头牌子,上面端端正正书着二个大字:候宅。

是这儿吧,贵四跟我说得就是这个地方,不会错,我记得牢牢的呢!书玉这样说,于是大家下车,皆挤在门口,向里面探头探脑。

书玉见不是事,打头上前,拿起右手那付门环,见已是青铜斑驳,显出年代久远,且无人修缮。

咄咄!咄咄!待书玉敲过几下后,半天才出现一人,慢悠悠将大门打开条缝,向外张头。

贵四!书玉一见来人就松了口气,果然是昨天那个酱脸小厮没错。

哟!想不到你还真来了!贵四一脸诧异,看得出是真有些失惊。

书玉微微一笑,道:怎么不能来么?我可不是来真的?你当我哄你?就算我是小女子一枚,也是说一不二,不打妄语的。

贵四上下打量了下,见眼前倒是大大小小,一群人站着,便问:来一个就够了,怎么要那许多?我这里不要人伺候,一个厨娘就行了!书玉沉稳对答:这些都是我的助手,有他们在我才做得顺心顺手!贵四见说,眼珠子转了转,过后方道:我话说头里,我家老爷只说请位厨娘,你来这许多人,我是不另付钱的。

书玉爽快应道:没问题!贵四见此,方将门大开,又偏过身去,向里引路。

一行人进去,见外头简陋,内里却又是一番天地,庭院说大不大,不过里外三进,可收拾得雅致精巧,处处可见主人品味。

从大 门进去,脚下就是一条系石子砌成的一条甬道,中间摆了两只硕大的水缸,里头养着些红头锦鲤,上头又是翠盖缤纷,荷叶繁盛,此时尚不到花期,因此并没见到荷花。

进了里面一道门,书玉便见甬路旁是一色的,都是绿竹,绕着一带红阑,迎面便是一座三间两厢的小院落,虽然小小结构,却也布置得极其精致。

甬道两边,皆是扎着两重细巧篱笆。

此时正值玫瑰蔷薇宝相花期,上头偏就是这样花,种出来,可谓百花齐放,满院的嫣红姹紫,姣艳芬芳,且是香气怡人。

院子东头,端端长着好一株老柏,树上又有丝丝垂下来的紫藤花,翠中缀紫,美不胜收,除令人有沁心入脾的凉意之外,又有摇摇欲坠之娇媚姿态可供赏玩。

小姐,这地方不坏!想必候千户也不是俗人!刘妈妈边看边叹,除了潘尚书府里,她也曾跟太太去过不少人家,她能说出好来,那就是真的不错了。

酒儿亦不住点头,她就最爱那边的花架子,往常府里,也有同样一架,比这还要大上不少,到晚间小姐洗澡之前,总是由她去上头掐些新鲜花瓣下来,预备丢进水中,这是她最爱干的活儿,倚于花下,且香且艳。

☆、第百七章 候千户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见众人颇有流连忘返之意,喜子急了,那贵四前头等着呢,看这几个人,难不成这是来游山玩水的吗?快走快走!人贵四要抱怨了!果然,喜子话音未落,贵四就说话了:你们几个是怎么回事?要不是后头修墙,我才不带你们从前头走呢!就知道是这个傻样!没见过吧?好看吧?书玉听见,知道酒儿和刘妈妈自尊心再一次受挫,她赶紧将欲开口发火的二人推到喜子身后,自己陪着笑脸,对贵四道:对不住!一时忘情了,也是那花实在开得漂亮,对不住对不住!贵四点点头,得意地说道:可不是?要说起这花来,那还是我们太太在时,亲手植培的,自太太走后,老爷每每精心,时时费力,哪能不好?书玉见贵四说得高兴,知道无事,便顺口应酬几句:原来千户老爷与太太如此情深?可惜如今太太不在,倒叫人情伤。

贵四摇头叹道:可不是说?老爷自从太太走后,愈发不爱与人交际,今次若不是多年旧友来访,我们再见不到一个外人。

这里正说着,里间正屋传来一声咳嗽,贵四听见了,赶紧将身子弯了下去,又朝后摆摆手,示意书玉一同行礼。

书玉便知,这是候千户出来了。

果然,屋门口挂着的竹帘子轻轻一动,一个瘦瘦小小,干瘪瘪的老头儿出来了,五月的天气,他竟穿着三缸青的香云纱衫,不知是不是屋里太热的关系,腰上随便拴着条铜青色丝绦,足下挖云青缎毛儿窝趿着,书玉见了,不知这老头到底是热是凉?身上六月衣,脚下冬日靴。

贵四!什么人在这里喧哗?我早说了,有人来不见,你偏不听!这许多是什么人?怎么带到我院子来了?候千户发话了,声音倒与他身形不符,洪亮而中气十足的。

贵四赶紧俯下身答道:回老爷的话,这是上回说的厨娘来了,跟着的是她的下手。

本是从后门入的,可后门街上,正对着那全家老爷的宅子正在向外扩地,灰飞土扬的,咱家后门开不得,没法子,只得带他们从前头过来了。

候老爷哼了一声,嘴里喷出一句:全德福这家伙!有点钱就烧得慌!扩地扩地,家里多少人?要那许多地!书玉听其口风,便知二家怕是不和已久,也难怪昨日那麻子要拿全家来说事了。

候老爷睁大眼睛,将书玉们飞速扫过一遍,像是懒得再理,转身就进屋去了,却是丢下一句:做不好,一通棍子赶出去!刘妈妈大惊,过后大怒,正要开口,贵四又冲她摆摆手,小声对她道:无妨,这句是咱家老爷的口头禅,一日总要对人说上几回。

说完立即向前走去,众人遂赶紧跟上,速速赶到了后院的厨房。

进去后书玉上下一瞧,心中好感,油然而生,见眼前灶台清净,器具精洁,排放有序,丝毫不乱,一望便知往日养护得当。

贵四见她面有微笑,便得意道:怎么样?不坏吧?咱家毛娘子不是我吹,那是难得寻见的好厨娘,好把式!可惜她家中有事,女儿出嫁,做娘得哪有不回去的道理?且提前半年就跟老爷说好了的,老爷无法,只好放人。

厨房里本正候着的二个小丫头,听见贵四的话,其中一个伶俐的就笑道:四哥说得没错, 毛妈妈可惜不得在,不然贵四哥也不会这样着急了。

另一个更是伶俐不让人,见书玉们在此,倒会趁机拍马:不过毛妈妈若在,咱们就见不得眼前这位了,不知姑娘,是哪位大人府上出来的?有何特别手艺没有?书玉正想说,我乃三千年后穿越而来,不料酒儿抢在她前头开口了:我们本是尚书府中人,如今流落于此,细节且不必多论,总之手艺皆是特别,你等试过便知。

此话说得极为艺术,且真不假,却又混沌不明,叫人摸不着头脑,猛听之下,颇能唬人,过后细想,全是废话,没一句在点子上。

果然这二 丫头道行尚浅,一下就被吓住了,尚书府呢!一品大员呢!京城里才有的呢!厉害呀!来来,姑娘这边请,不知姑娘姓名,怎么称呼?那个先开口的,立马上前拉过书玉,亲亲热热就聊上了。

行了行了,赶紧开活!贵四见了就有气,什么尚书府,八成是骗子!若真有这么好,昨儿怎么不说?食料都是会的,姑娘请过目!对了,我叫甘儿,她叫露儿,姑娘有事,只管吩咐我们!这个丫头嘴头甚甜,长得也好,圆脸圆眼,团团喜气。

书玉笑着答道:你们叫我潘姑娘就行。

甘儿露儿?这名字甚好,说起来,酒儿,跟你是一个行当的呢!酒儿白眼翻翻,心想哪里是一个行当?我可比她们年岁大得多,酒得多少时间出锅?甘露罢了,不过一下子就吊出来了,小姐那里现存的果醋,倒一杯就是!露儿是个小心的,这时就问书玉道:潘姑娘,我们这里使唤就够了,怎么你还带这许多人来?书玉沉着答道:我与你二人,头回配合,不知是否合称,他们跟我时间长,我用起来顺手得多。

皮家娘子听了好笑,敢情我们是一套刀具?还用起来顺手?当下废话不多说,书玉先就检查起厨房里的存货来,甘儿一一指于她瞧:上好宣威云腿一块,且是中封,全瘦无肥,肥的昨儿熬油,给老爷下面用掉了。

她这样解释。

粗瓷水缸里,几尾活鱼正游得欢快,书玉看着像是鲤鱼,于是问道:这做什么?瓦块鱼可好?露儿抿嘴一笑:果然是尚书府里出来的,可不就是瓦块?甘儿姐姐本来还在担心,如今见了,当真是白操心一场!甘儿嗔她道:偏是爱说嘴的快舌头!我什么时候担心了?潘姑娘别听她胡说!酒儿见两人将书玉哄得心花怒放,当下就撇嘴对刘妈妈道:这二丫头不像老实人,看这花头花脑的,嘴头子比油还滑!小姐可别上了她二人的当了!刘妈妈倒觉得这二丫头不错,只是她到底年长,于人情世事上通达得多,心里明白,外头好看,却只知这二人里内如何,谨慎些也好,于是拍了下酒儿道:你这小心眼的!就见不到小姐对别人好个一星半点!初初见到,哪知好坏, 过后留个心眼,再细辨吧。

上好的鸭腰几块,猪梅条一块,新鲜的蛤蜊一大碗,活虾一盘,书玉一眼将荤料扫尽,心里大约有了些底。

蔬菜都在灶台下面堆着,见有:各式菌茹一小堆,豆苗一撮,茄子几根,黄瓜几根,豆腐一大块,养在清水碗里,总是此时节的各样时鲜而已。

果子则另放在外头篮子里,吊于厨房门前的一口井中,西瓜、大桃儿、葡萄、雪藕等等,又有鲜核桃、杏仁些许,书玉进来时,甘露两人手 里正剥着这些果仁,预备装盘呢。

见书玉点头,刘妈妈知道差不多了,她已尽力看过想过,觉得如此打算,倒也不难,于是从背后悄悄问书玉道:小姐,这就动手么?书玉浅浅一笑:动手!当下书玉将众人任务一一分派, 皮家娘子挽起袖子,捞出条活鱼来,大刀阔斧地就开膛破肚,杀将起来。

刘妈妈对付火腿,刷刷刷地切得飞快,酒儿和良儿坐在地下,不住手地择菜。

甘露一看,自己反倒没了事,清净得厉害,于是望望书玉,开口道:潘姑娘,你也吩咐我们做点什么吧?这样看你们忙着,我二人只是闲着无事,手脚发痒不说,一会老爷来了见着,又要说我们趁毛娘子不在,托懒不干活呢!书玉见说,便道:你们刚才不是正在剥果仁?那就继续剥吧。

不过刚才你说,老爷会来?怎么平日,老爷不在自家屋子里养神,会到这厨下来,监视做菜吗?甘儿嘴快,这就答道:说起我家老爷来, 真真与别不同!平日里无事,就最爱到这厨下转悠。

做得好不好的,还总要插手教训几句才过瘾呢!毛娘子在时,就深恨他如此,不过时间久就惯了,知道不过嘴上说说罢了,也就不当回子事。

露儿暗中拽她一把,又向后努了努嘴,甘儿脸色大变,以为老爷真于此时出现,吓得赶紧低头不语,手里正 捏着一把核桃,也被惊得滚落一地。

露儿见她如此,哈哈大笑起来,又道:好个失惊作怪的蹄子!原来也是个纸做的马尾冠子,风吹吹就倒呢!甘儿气起来,上来掐住对方圆鼓鼓的腮帮子,嗔骂道:你这烂嘴烂舌的破包篓,我平日里待得你好了,你就神道起来,看惯的有些摺儿!今日当着潘姑娘,我也给你长个教训,下回看你还敢哩!☆、第百八章 动手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二人正调笑得好,不妨候老爷当真如鬼魅一样,从后头出现,这二人就不曾见到,倒是书玉她们,见人来了,慌就众从起身,又是见礼,又是问好。

甘儿还没见着,只当书玉们被露儿唬住,不住气道:姑娘别听这瞎眼蹄子乱裹!她正经是唬你们玩呢!露儿却从她背后看见人到了,吓得眼里失了光,口中一迭声叫道:老爷,老爷!甘儿想这丫头疯了不成,玩笑也得有个限度,手上加把劲去,口中亦正要再说,忽然一个激灵打过,因眼角余光见书玉们已纷纷起立,心里随即反应过来,只说坏菜了,只好慢慢转身过来面对,脸上如被雷劈了一样,又将嘴紧紧拢着,一个字说不出口。

候千户阴沉着脸,将厨房里打量一遍,见倒还有序不乱,心里暗自点了下头,面上丝毫不露声色,口中又哼一声,道:毛娘子在时,这时已是准备得差不多了,如今你已是慢了,还有心思玩笑?书玉心想,我哪有玩笑?这二丫头不是你府上的人?不过如今她们算在书玉手下,这笔帐自然也就要算到书玉头上,最低限度也是个管理不善,书玉想到这里,唯有忍气吞声。

不过见人来到这里,书玉倒想正好,有事请教,于是开口道:千户老爷,我有一事不明,还望老爷赐教。

老头子眼珠一瞪,喝道:说!明儿上门的这位老爷,不知口味如何?爱咸爱淡?好酸好甜?老头子听过书玉的话,眼珠子瞪得更大:这如何问我?你总之要做出来美味,引得人食指大动便是了,还问那许多做什么?菜做得好了,什么人都会喜欢,若做得不好,就对了口味,也一样叫人食不下咽!书玉愣住了,这人怎么跟老九根一样脾气?怪道昨儿他没反对,不会这二人认识的吧?不会是失散多年的弟兄吧?见千户说完话就要走,书玉赶紧甩甩头,将胡思乱想甩出去,又再小心问道:候老爷,您家干货存于何处?就做凉盘,只有这些面上的食料可不够用。

候千户头也不回,答道:这事也要问我?我如何知道?甘儿,你说于她听,若连你也不知,就该拿大棍子,打一通赶出去!好,果如贵四所说,这老爷一天不将这话说上几遍是着实难受!书玉脸上的肉微微抖动一下,不知是受惊还是好笑所致。

甘儿见老爷走得远了,方才上来,面上又恢复笑嘻嘻模样,拉着书玉向厨房外走去,手指窗下避阳遮阴处,一溜排大小各不相同,形状全然迥异的坛子,笑道:潘姑娘,这里就是毛娘子的存货了!书玉一看便知,这里头必然全是宝货,好啊,这才是吃货最开心的时候呢!看见这些坛子,她就想起前世老妈做的泡菜,啧啧啧!想起来牙根都有些发酸,舌尖更是发麻,老**泡菜,滋味堪比老干妈!记忆终归发记忆,当不得眼前一碗饭吃,书玉还是只有摇头,一声叹息过后,满怀憧憬和期盼,去揭毛娘子的存货罐子了。

嗯,果然不错!书玉的直觉又一次准了,她小心地看过,见坛坛罐罐里,有糟货,如糟茄子,糟蛋,糟鱼,糟肉,亦有泡菜种种,辣萝卜,醋黄瓜,最绝的,还算酱渍宝塔菜,原来这里也有这种东西!露儿见书玉紧盯住坛子里一样东西发傻,好奇上来一看,见原来不过是甘露儿菜,遂笑起来,对书玉道:姑娘也喜吃这样?就因为老爷最爱这样,才给我们地个取了这样名字,只是我们不爱叫它甘露儿,只叫它个地蚕就完了。

书玉也笑了,原来它还有这么好听和诡异的名儿?甘露儿?地蚕?别说,看着是有些像蚕宝宝呢!看来毛娘子真是一把料理好手,别的不说,就这里这些凉货,就省去我们许多精力,捞出来切好呈盘,也就得了。

书玉的话让甘儿和露儿听着点头不已,露儿便说:谁说不是?毛娘子向来敬重老爷,这次若不是家中实在走不脱,定不会离开,走时也都将东西备好了,只怕老爷不受用。

原贵四找那个麻子,只说是便宜他了,多么现成的活儿?只消过个手,火候掌握好了,也就成了。

不曾想那麻子倒还做张做致,这样算算,其实给他二十两,也不算少了。

书玉心里偷笑,上天待我不薄呀!这样的好事,我随便街上看个热闹就捡来了,谁能想到?当即书玉心里略想过后,从各式坛子里捞出物件来,甘儿露儿一旁不住地用盘子接着,过后又回到厨房里去。

书玉抬头,见梁上吊着几只竹篮,便知一定风干肉类了,于是便甘儿取下来一看,果然,风鸡风鹅,还有几块上好的腊肉,书玉以手抚过,脸上爱惜之情,堪比昨日酒儿之于汗巾。

好,好呀!书玉大喜过望,这地方对她,真如爱书之人到了图书馆,还是纽约公共图书馆,又如好衣之人到了香奈儿,还是巴黎总店。

总之,她觉得自己有些爱上那位不曾谋面,却已形如知己的,毛娘子了。

小姐,鱼好了。

小姐,肉切完了。

小姐,菜都预备下了。

小分队成员话音未落,甘儿眼明心灵,凑上来问书玉道:潘姑娘,是不是该烧锅了?书玉手握大勺,容光焕发,意气风发,左手空中一挥道:烧!灶头上,火即刻就旺旺地烧起来,油倒下去就微微冒出青烟来,书玉见是时候,将已切成块的鱼肉,轻轻沿着锅边,一块块地放了下去。

煎鱼是个技术活,不过书玉不怵,前世她老爸正是此中高手,曾手把手地教过她,并将多年不传的秘诀,亲口教授于她。

刚才烧锅之前,书玉已用新鲜姜块在锅底搽拭过一遍,有姜汁打底,任你胶质再丰厚的鱼皮,不粘就是不粘!这是你老爸我多年的心得秘诀,如今传给你了,丫头,你可不能乱说出去,这是咱老许家的传家口诀,得留着给你女儿,知道不?放心老爸!你从天天美食节目上看来的这种秘诀,我绝不会随便就说出去!书玉想起当日情景,面上情不自禁就浮出会心的笑来,老爸,我没辜负你!就算到了几千年前,老许家的秘诀我依旧随身带着!鱼块于热油中很快被煎得发黄,书玉熟练地将其一一翻面,刘妈妈和酒儿看后,惊得动也动不得一下。

天赋异禀!绝对的!二人心里,唯此一个念头。

趁鱼块在油中自得其乐,书玉赶紧于另一烧热的锅中,下下入生姜大蒜,青红椒,煸炒翻香,此时厨房里已是香气馝馞,众人无不伸长了脖子,觉得口中唾液四处乱溢。

书玉边炒边抓紧时间问了甘儿一个问题:刚才我问老爷,他老人家也不理我,甘儿我问你,老爷吃不吃辣?预备要来的这位客人,又吃不吃得辣?甘儿听见是这个事,与露儿相视抿嘴一笑,回道:潘姑娘这问得好!老爷吃不吃辣?姑娘你说,不吃辣的人,脾气能这么大?说话能这么呛?别说书玉,就是小分队成员听见这话,也都放声笑了出来,可不是?此言很有道理呢!露儿接着说道:再说老爷请的这位客人,曾西南做官多年,嗜食麻辣,可谓无辣不欢,这也是老爷与他相交之中,甚为知己的一点。

书玉点头,见灶台上成罐的干尖椒,揭开盖子,拈起一把就下锅去煸,热油烈焰之中,麻辣香呛之味,将良儿和皮家娘子这等吃惯清淡之人,瞬间就赶了出去。

书玉见差不多,正欲将炒料倒入鱼锅里,忽然眼尖,见尖椒后头,还有黑乎乎,粘稠稠一瓶酱料,便指过去问甘儿道:这是什么来头?甘儿见了,答道:这是毛娘子自制的豆酱,对了,后头柜子里还有剁椒酱,也是毛娘子做的,姑娘要不要用?书玉大喜,吩咐立刻拿来,爱吃辣的人,哪有不喜咸鲜口味的?剁椒?那更是调味绝品,少了它, 这鱼就不出色了。

当下书玉将所有调料于锅中炒香,最后加盐,醋,再一起和匀,起锅。

将备好的作料倒入另一锅内的鱼身上面后,书玉舀起一勺水,加入锅中,略晃一下锅,使水上下均匀,然后盖上锅盖,吩咐将灶下火头闷小些,任其锅中物事翻滚细煮。

酒儿这时上前,继续她的老本行,替书玉擦汗,又暗中赞道:小姐真是厉害!天生的厨娘本事!刘妈妈偏生听见,嗔她道:什么叫天生的厨娘?小姐千金之躯,哪里会做厨娘?如今也是不得已罢了!书玉笑道:这有什么?厨娘也不是坏事,谁家不要吃饭?哪个不好美食?就皇帝老儿,一日三餐也是少不得的!☆、第百九章 闻香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说笑之间,鱼块已是自然喷发出香气来,麻辣鲜香,糜集其中,书玉闻之欲醉,恨不能揭开锅盖,一探究竟。

不过只是想想,自然是不能真这样去做,煮菜最忌讳不住手地开盖,忽冷忽热,因让其自由于锅中发挥消糜,方是最佳烹饪之法。

俗话说,千滚豆腐万滚鱼,煮鱼是最耗时间的, 这当儿,书玉自然也没闲着,这就着手,预备冷盘了。

将这风鸡切丝,风鹅就不必了,二煮有一即可, 腊肉切肉,待会与新鲜菜苔同炒。

糟茄子不必动它,这样完整上盘最好,保护汁水其中,方不坏其味。

书玉一一吩咐。

皮家娘子听后,拿起块风鸡就要切来,书玉见后,赶紧阻止道:这样不对,皮嫂子,生鸡肉方需刀切, 熟者只要手撕即可。

说着书玉亲自动手,沿鸡肉肌理走向,慢慢撕来,大小注意保持一至,再小心骨头,最后装盘,成功。

皮家娘子见她操作如此纯熟,不免惊异,酒儿笑道:小姐是这样,皮嫂子不必失惊。

刘妈妈正要下刀切肉,因是切惯猪肉的,便斜着走刀,书玉又叫:妈妈留神!这是牛肉!刘妈妈细看手中肉块,果见比猪肉糙了一些,放于鼻下闻闻,倒真有牛肉特有的韵香,于是也笑道:我如今也糊涂了,只不知原来这是风干的牛肉呢!甘儿伸过头来,笑道:这可是毛娘子于家中有名的风干巴子牛肉,你们试过就知道了,一吃忘不掉!书玉听见这话,馋虫就直接爬将出来,心想大厨做菜,总要尝尝才知其味,自己就偷偷吃一小块,也能说得过去。

当下就伸手过去,捏起刘妈妈切好的一片,放进嘴里,品尝之下,但觉肌理滑香,嚼之不觉费劲,吃后不觉有渣,最关健是其滋味,咸淡适度自不必说,里中必有加入花椒调味,吃起来清美湛香,微带麻辣,当是腌肉之中的隽品也。

好,书玉十分之满意,让刘妈妈横着运刀,横切牛羊斜切猪,这个是切丝切片的原则,书玉本从书中看来,此时也派上了用场。

这里众人忙得不迭,那边贵四鬼头鬼脑地伸头进来,他本是有些担心,怕书玉是个花架子,中看不中用,自己这差事就搅坏了,于是想先过来打探,若实在糟糕,他也好早早到老爷面前请罪。

不想刚进后头,还不曾入厨房里,他就先闻见阵阵香气,五味杂全,诱人垂涎,不赖嘛,他将提到口里的心放回一半,略感安定。

贵四,你怎么跑来了?露儿正出来取水,见他一付呆样站在门口,不禁好奇。

我且问你,这厨娘怎样?贵四见有人来,正好抓住问问。

露儿撇嘴道:人是不错,手艺也好,只比不上毛娘子罢了。

贵四见说,将头抻出来向厨房里看了看,见无人听见,方才放心又道:毛娘子走时,可吩咐你什么?露儿点头,却又摇头:她开始说,不要理会新来的厨子,且不许弄她的东西,又怕乱了次序,又怕混进脏东西去。

贵四大感着慌:那如何是好?不叫用她的物件,如何做得好菜?这厨娘本自没带东西来。

露儿又撇嘴:后来她又说,算了,厨房里的也是老爷的东西,若做得不好,也失了老爷的面子,要乱就乱,要脏就脏吧。

这不,我跟甘儿就没拦着,这新来的连毛娘子的泡菜坛子都开了,我们也没得话说。

贵四长出一口气去,又道:毛娘子就是心疼老爷,说得也是极在理的。

你想,那麻子不来, 一是为钱,二是有意要看看咱家老爷出丑,若真出了差子,饭菜上不得台面,可不叫人笑死了!露儿依旧撇嘴:你这人,没个脑子是怎的?毛娘子走在先, 麻子毁约在后,怎么说到一处去?不过毛娘子心疼老爷是真的,她在时自不必说,就如今要走了,心里还是放不下这档子事,又怕老爷吃不好,又怕自己走了,没个适当的人来弄,这不,样样料理周全,人才出得门去。

贵四听后忙问:今儿只是试做,你就将备料都拿出来了,那明儿正日子怎么办?露儿对着他额头就戳了一下,怒道:你当我跟你一样傻?毛娘子留下单子,我们外头现买就成了,你当几日前就买得了放在这里?这天热的,直等着发臭不成?!二人正说到这里,书玉从厨房里出来,眼见贵四在此,知道是不放心,来监工了,于是笑着喊了一声:贵四!贵四忙应了一声,又将面色板起,一本正经上前来,问道:如何?还做得出来吗?不想走到近处,那香气愈发诱人,贵四口中忍耐不住,咕嘟一声,口水下肚。

书玉明明听见了,却作不知,盈盈笑着,殷殷相邀:口说无凭,你既然来了,何不亲自进来试过?贵四将头扬得高高地:正合我意!书玉二话不说,偏过身去,伸手弯腰向里,做了个标准的邀请姿势,贵四却吃了一惊,见她古里古怪,当下不敢掉以轻心,生怕自己着了对方的道。

也许她菜做坏了,要从背后打自己一闷棍呢?这人啊,说不准哪!贵四心怀警意,小心翼翼行进厨房里去。

但进去后,贵四唯觉得鼻下所绕之香气越发浓烈,眼前水汽腾腾,更叫他睁不开眼。

甘儿见是他到,上来就拍了一巴掌,过后对露儿道:他来做什么?露儿对书玉努努嘴,笑道:这狗材就是不放心,担心自己办坏了事没法对老爷交代,这会子来打前站,预备去前头领罪呢!贵四见心事被二人说穿,一时脸红,当了书玉的面却不好发作,只得顺手指向灶台上正端坐着的蒸笼,问道:里头什么?闻起来倒不坏!书玉见问,笑着回道:贵四,你闻得出来么?不防猜猜看哪?贵四冲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懒得猜,叫你说你就说!哪有那许多工夫?酒儿气坏了,小姐好意,这小厮死活不给面儿,什么意思?欠扁啊!我说你这人,有些心眼没有?若说在外头看不出也就罢了,如今进来,见这里景象,是不会做不会烧的人弄得出来的吗?再说我们是闲得手脚发痒了?没事到这里来给你弄吃弄喝?你有本事,再回去找麻子呀!看他不拉你去见官,给你一通好打呢!酒儿的话,愈发叫贵四脸色难看,两人皆对彼此怒目相视,一时屋里气氛紧张起来,颇有剑拔弩张之势。

良儿胆怯起来,要自手里端着盘凉菜,这时就悄悄向书玉身后躲了躲。

书玉见她过来,正好,捏起盘中一块蜜渍雪藕,递给贵四,一本正经道:都上火了,看来是肝气太旺,来来,贵四,吃点这个,生津行瘀, 止渴除烦。

贵四气冲冲接过来,嗖一声扔进嘴里,仍是满面不快。

说也奇怪,忽然他就变了脸色,这味道?不对呀!贵四嚼过一口,立刻停下牙齿,嗯,过后想想,再嚼,还是不对,这什么味儿呀!?除了藕片特有的清脆甘甜,还有股子水果酸酸甜甜的味道,食之香流齿颊,咽后喉咙处更有微微凉意泛起,开胃之余,更有氤氤的清爽,直透鼻官。

什么来头?!贵四大惊,此菜非比寻常,与他惯常所食,迥然不同!书玉含笑不语,转身走人。

叫你知道我的本事就行了,还要告诉你秘方?嘿嘿,休想!见书玉走开去,贵四赶紧又向良儿的盘子伸手,书玉如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口中即刻就道:良儿,将盘子收好了,别叫什么猫儿狗儿的叼了去,到时候老爷嫌菜少了,怎么说呢?难不成说,是这里人偷吃了去?良儿笑了,看了贵四一眼,端着盘子速度走了开去。

贵四悻悻然,再将口腔中所余之物全力搜索过一遍,过过干瘾算了。

露儿上来,玩笑道:这可该得了教训了!贵四摆摆手,故作不屑道:凉菜罢了,谁不会拌?倒点子油盐弄点子醋的!分量下准了,就想难吃也不可能。

偏生酒儿耳朵尖,这会子又听见了,于是不客气道:话是不假,可倒多少油盐,又下多少醋?你知道?若真能知道,那日街上,也不犯那样去惹麻子了!更别说这里头还有我们小姐的秘密武器呢!贵四一听,倒真稀奇,拌个糖醋藕片,还有秘密武器?你别问,说了是秘密,就问也不会告诉你!酒儿见对方似来了劲头,立刻加上一句,绝了他的念想。

甘露二人,见贵四囧态难当,皆感好笑,正欲走开去,又被其一把拉住,小声问道:那边蒸笼上,到底蒸了什么好物?我在外头都闻到香了!☆、第百十章 空椅子甘儿见问,遂亦悄悄回道:上头一层是蛤蜊炖蛋,下头一层,毛娘子的糟鱼配笋尖。

贵四听后,吐了吐舌头,道:怪道我说怎么这个味儿,且有股子酒香,原来她把毛娘子的糟鱼起出来了。

露儿也上来,道:可不是?我原说就这样蒸吧,要不配豆腐也行。

可这姑娘倒是个有心的,看见南货篮子里有笋尖,拿出来泡发,就说配这鱼来。

我们倒没想到,毛娘子也没这样做过。

贵四一听,又有些担心:闻起来是不错的,可不知老爷习不习惯?露儿耸了耸肩,与甘儿各自走开,心中皆想,那谁能知道?只有问老爷自己呗!好便罢了,不好,一通棍子,打出去呗!这时进度已然过半,凉菜都已备齐,书玉见差不多,便问贵四:到时候没有?这菜要现在上不?还有,老爷喜欢什么酒水?贵四答道:一般老爷晚间是不用酒的,说是一个人喝着没劲,大概用些茶水也就完了。

书玉听见,眼前一亮,遂问道:果子露呢?老爷用不用?贵四无可无不可地答道:时用时不用。

书玉点头,明白其意思是上也可,不上也无碍,哼!偏要用我的特制秘密果醋来杀杀你的锐气!当下贵四与甘露二人,将凉菜装进盒子里,拎将出去,刘妈妈见他们走后,本是平静下来的心脏,又开始怦怦乱跳,见她手脚不住,甚是慌乱,知道是紧张了。

其实她也一样,说不紧张是假的,就如同大考交卷一样,心情忐忑之余,又不知道自己作文写得对不对题,合不合考官口味。

不过,这卷才交一半,后面才是重头戏呢!凉菜不过开胃,热菜方显功力。

书玉对此心知肚明,她见锅里瓦块鱼已是火候将至,那边蛤蜊炖蛋也将好了,此物宜嫩不宜老,过头就失去鲜味了,糟鱼更是不必久蒸。

当下书玉盛鱼出锅,酒儿和刘妈妈将蒸笼里的菜也取将出来,用食盒装起,这时贵四回来,说老爷见菜上了桌子,反正也无外人,先就品尝起来了。

书玉于是又将桃醋配水,制好后倒进壶中,贵四疑惑地闻了闻,书玉笑对他道:你只管送上去,好不好,都在我身上。

贵四哼了一声,复又送菜到前头去。

这时酒儿见甘露回来,便问道:甘儿姐姐,露儿姐姐,老爷可是吃了?觉得味道怎么样?见酒儿将心中所想问了出来,书玉,刘妈妈,并皮家娘子和良儿,都将手中的活计停了下来,只看甘露二人,如何作答。

甘儿见众人目光如炬,看向自己,知道是心慌意乱了,这却有意捉弄,将脸绷住了,竟不开口。

书玉见了,心就坠去了九重深渊,只说坏了,难不成自己失手了?不会吧,只是冷盘就搞不定了?露儿上来拍了甘儿一下,二人方才嘻嘻笑了出来,书玉一听,松了口气,还能笑得出来,想必不会太差。

酒儿不满了,小嘴翘得高高地,对甘儿道:姐姐,你也跟贵四那行货子一样了,这时候还来取笑?露儿笑道:你这小丫头,玩笑罢了,当什么真!看你们着急,好吧,实说于你们吧,我们出来时,老爷只尝了尝糟茄,这本是毛娘子的现成手艺,老爷吃惯的味道,有什么好不好的?姑娘的手艺,尚未展示呢!书玉听了,被已预备放松的心脏,又被高高吊起,刘妈妈叹了口气,径自摇头,心里直说,自讨苦吃。

正说到这里,才出去不多时的贵四,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口中气喘嘘嘘道:叫你!老爷,前头叫你!书玉像是料到有此一说,本已悬于半空中的心脏,这时竟奇迹般的安稳落地,她安慰地对有些惊慌失措的小分队成员道:没事,你们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刘妈妈张了张口,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书玉人已到了院外。

跟着贵四来到前院,书玉抬眼就见,花架子下摆了张黑漆嵌螺钿花蝶纹小桌,上头正放着自己做的菜,奇怪地是,候千户一人独坐,却对面对地,放了两付碗筷。

贵四悄悄上前,贴近候千户身边道:老爷,人来了!书玉见此,赶紧上前,行过礼后,便问老爷,这些菜,还合口味吗?千户先不作声,只将包于口中的物事来回嚼个不住,过后咕嘟一声咽下去后,方才出声问道:毛娘子的糟茄,向是我吃惯的,你怎么妄自加些他物进去?书玉听这话,不知其意究竟如何,且面前老者面上胡须众多,又低着头,竟看不出他是喜是怒,一时不敢唐突,只得老实答道:我见这东西虽好,只一味酒香,有些单调,所以以紫苏叶过水,后切成细末撒于其中,想必老爷吃出不同来了?千户听后,不点头,亦不作声,书玉静静等着,也不知是好是坏。

忽然老头笑了起来,声音不大,却顿时就叫书玉浑身放松下来,于是也换上付笑模样,再次开口试探道:老爷吃着一定不坏。

候千户还是不答,却将手伸出来,指向糖醋玉藕,问道:这里头又加了什么?贵四见问到这个,情不自禁,自己也竖起耳朵来,等待书玉来揭晓答案。

书玉镇定自如,回道:薄荷叶拧出汁来,兑进饴糖中,一起搅拌入藕片中。

贵四自然而然就点起头来,怪不得!若说薄荷汁,原来他也知道,想当年太太在时。

正想到这里,贵四忽然觉得不妙,便抬眼看了候千户一下。

不料千户倒无异样,只将手中筷子举起,向对面空放的碗碟里,夹了一块玉藕上去。

书玉觉得奇怪,这对面坐的是谁?若说是为了明日而演练,这也太逼真了吧?有必要搞到这个程度?又不是排演话剧,碗筷摆上也就罢了,连菜也要夹上去?像是要解答书玉的疑问,千户对着空无一人,与自己身下一模一样的黄花梨嵌瘿木心坐墩,开口道:你也请些吧,酸甜本是你最爱的,若有薄荷,就热天也不怕了。

说着,千户自己也放一块入口,再行细品。

书玉眼光飘向贵四,心想这怎么回事?贵四只作没看见,看也不看她一下,垂于身体侧边的手却动了一下,示意书玉别问。

书玉会意,遂沉默不言。

片刻,千户又出声相问:这杯子里是什么?我今日说过,不要用酒。

贵四忙道:这不是酒,是这厨娘自己酿得的果子露。

千户听见,先端起来放于鼻下,闻了闻,过后啜了一口,书玉紧张地注意他的表情,可惜还是胡须,挡去了一大半脸,只能凭嘴形判断好坏。

见其嘴角先是紧抿,书玉不由自主捏紧了一双粉拳,过后见其微微上翘,书玉长吁出一口气去,老天庇佑!贵四,你是知道的,就给太太倒上一杯吧!这是她喜欢的东西,我倒罢了,这玩意不对我的路子,我还是喝茶痛快得多。

千户一言既出,书玉惊飞!原来空设一座,竟是这个原因!!书玉顿时对面前这怪老头生出一丝怜悯,并将对其本是有些恶劣的印象,瞬间就转化为优良。

太太人走了,却于饭时依旧保留其座,正如当年人在时一样,这是什么样的一种行为?情痴啊!贵四闻言,不敢怠慢,随即就按吩咐去做,书玉默默注视那张空墩子,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这位太太虽然人走得早,可一生中能有人这样爱慕自己,情深至此,也算是福荫不浅呀!书玉想到这里,有此激动,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高易雸的身影,若他能这样对待自己。

呸呸呸!书玉忽然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咒自己吗?快醒醒吧,花痴!喂,老爷问你呢,你怎么傻了?光站在面前不说话是怎的?贵四的话,让书玉重新回到现实里,回到厨娘,这个当下自己于此地的身份里来。

我问你,怎么这蛋里的蛤蜊,不去壳?你也太懒了些吧?就这工夫出没有?我又没逼你,你就迟些,好歹也要将菜弄得像样些吧?候千户正用筷子扒开面前的炖蛋,不料竟见其中蛤蜊大喇喇,露着内容敞着口,由不得就大吃一惊,这会脸是真沉了下来,语气也恢复刚见书玉时那般冷冰冰的,一点不留情面。

这样并不为托懒耍滑,书玉见问这个,随即就松了口气,还当什么呢,真是!这样连壳并炖,保护蛤蜊鲜味一点不失,原汁原味,精华全部包裹于蛋液之下,且蛤蜊之前已用姜片料酒处理过了,腥沙皆除,唯留鲜香,千户老爷试过便知。

候千户听过这话,将信将疑,不过就算要大棍子打一通,也得将罪坐实了才好出手,于是他皱起眉头,勉强捏起柄甜白釉小勺,凑合着舀了一小块蒸得嫩扑扑,黄登登的鸡蛋,颤巍巍地放入口中。

☆、第百十一章 齐活见候千户要试蒸蛋,书玉胸有成竹地看着对方,一点都不担心,要说这所有菜里,最叫她放心的就是这道了,为什么呢?因为这是前世,她老妈最喜欢做,她最喜欢吃的一道菜!也许有之一,不过的确是最喜欢的没错。

说起这菜来,她曾于家中亲眼看母上大人做过,亲手,亲力亲为地也做过无数回,这个菜,绝对算得上她的拿手小菜了!鲜!等了半日,见老爷吐出这个字来,贵四总算放心了,他擦擦头上虚汗,背过身去,扫了书玉一眼。

这回轮到书玉对他耸肩了,你怕什么?瞎操心!她在心里,这样教训贵四。

看来你也不是我想的那样不堪,候千户放下手中细勺,慢条斯理地,向书玉看了过来,你且回去,再将剩下菜肴做来,终究行不行,待试过所有再说。

书玉行了个礼,掉脸走人,不堪?您老也太小看人了,我哪里会是不堪?我做的菜,那绝对是不试不知道,一试忘不掉!刘妈妈好容易将书玉盼了回来,见她进门赶紧就问:怎么样?老爷说好说坏?书玉满面笑容,酒儿听了便知无事,于是对刘妈妈玩笑道:妈妈如今也糊涂了?咱小姐是何等样人?天。

良儿接口道:赋异秉!这四个字,她本不知何解,可听也听得熟了,当下就抢着说了出来。

书玉笑对众人道:行了,都别说笑了,继续干活吧,千户老爷没说不好,可我也看得出来,他不是好糊弄得人,咱们把菜做好了,那就没有饥荒打了!皮家娘子正将鸭腰切好,书玉于是接过手来,焯水后剥去外皮,见锅子被甘儿烧得红火,便将猪油、葱末、姜米炝锅,加酒、酱油、饴糖,又取正在另一灶台上,煮得正好的草鸡汤一勺,最后再将鸭腰倒入。

静待锅中烧开,书玉细心撇去浮沫,再盖紧盖子焖上片刻,灶下加把旺火,刘妈妈递过一小碗调好的菱粉汁儿,书玉倒入锅中,这便是勾芡了,最后加上黄酒少许,丁香末儿少许,用来以提味润色,黄焖鸭腰便做成了。

小姐,虾仁我都挤好了,预备怎么用?良儿见书玉完成一道菜,便问这里如何。

书玉早已想好,这时便问露儿:老爷平日里,爱吃什么茶?露儿不明白这问题于此时提出,所为何意,不过她答得也快:什么都喝,老爷倒是不太讲究,不过好茶也是有的。

上回买得雨前龙井,碧螺春。

行了,书玉见到龙井二字,已是心花怒放,立刻便对露儿道:去对贵四说,我要用些龙井茶,求他拿点子出来。

甘儿笑道:我知道了,姑娘想必是要用这虾仁配龙井了?书玉惊道:原来你也知道?这本是杭州名菜,我以为北地人不知呢!书玉前世,曾在杭帮菜馆中吃过这道菜,也是拜金小倩所赐,因后者乃江浙人士,所以偏爱这些菜,更曾于后来,亲手做过,也是金小倩从旁指导的,也算颇有成就。

露儿边向外走,答道:她哪里知道?还不是听毛娘子说得?毛娘子老家浙江平湖,对这些江南小菜知之甚多,就连老爷的龙井,也是她央了娘家人带来这里的。

书玉连连点头,怪不得这毛娘子用得好糟料,原来是平湖人!平湖糟蛋可是有名的,毛娘子可曾请你们吃过?书玉玩笑起来。

甘儿边将苋菜切碎,边回道:糟蛋哪里少得了?到了时候,老爷天天用它下粥呢!刘妈妈见了,好奇四处打量,见无一处有此物,又问:在哪儿呢?外头坛子里也没有,难不成被那什么毛娘子,当宝贝藏起来了?甘儿笑起来,直起腰又停下刀来,喘了口气,方才回道:可不是当宝贝?放在她自己屋里,上了锁的,我们哪里看得到?她说还不是时候,过些日子才得好。

书玉也笑了,果然是个讲究人,也真是个好厨娘无疑了。

一时露儿将茶取到,说是贵四不敢私做主张,还是问过老爷才到得手。

老爷说了,做得好便罢,做不好糟蹋了好茶叶,大棍子打一顿赶出去呗!书玉替她把话说完,众人听见一齐笑了。

笑归笑,刘妈妈到底还是担心,这棍子要真落到小姐身上,她可是要心疼的。

书玉此刻倒是没空去想那些,她正忙着给小碗里的虾仁加盐、味精和蛋清,然后不住地筷子搅拌,至觉得有粘性了,方才放入干淀粉拌和上浆。

刘妈妈见她手法纯熟,一时有些放心,只是奇怪,小姐这些本事,到底从何而来?当真天生就会?书玉埋首苦干,心想好在前世手艺未丢,也算没白跟金小倩交好一场,人家的拿手菜,自己一样不落,全学到手里了。

酒儿问过书玉后,取个细瓷青花茶杯,将龙井泡开,书玉特意嘱咐她,不要加盖,过后静待少许,放1分钟,滤出上头一半茶汁,剩下的茶叶和汁待用。

锅子烧得热了后,先倒入些油略为滑锅后,这便不能用素香油了,书玉从灶上预备好的,炼熟的猪油罐子里,挖出几块放入锅中,烧至四五成热,放入虾仁,并迅速用筷子搅散,之后飞速取出,将油沥尽。

露儿见这速度,不禁点头道:常听毛娘子说,炒虾仁不过七勺半工夫就得起锅,如今见姑娘如此手快,倒是真的不假了。

书玉回道:这话说得极是,虾仁就得吃个脆嫩,若时间久了就不好吃了。

这时锅中尚有些许油存,书玉见火候得了,将过了油的虾仁再次倒入,又再将备好的茶水茶叶也倒了进去,少加入些黄酒,又少少加些盐,上下翻炒出下,又是一道菜,完成了。

甘露二人,见书玉手脚麻利活儿快,由不住就赞道:姑娘好身手!若毛娘子在时,也少不得要说声好呢!书玉边将龙井虾仁盛盘出锅,边故作谦虚之态道:哪里哪里,客气客气!嘴上这样说,其实心里早是乐开了花了。

酒儿和刘妈妈凑上前来细看,见这菜形状雅致,颜色清淡,虾仁玉白,茶叶碧绿,浆子挂得也好,芡汁清亮不糊,清清爽爽,引人食欲。

刘妈妈见之则安,知道这菜一准是错不了的,酒儿更是手快,上去就拈起个热气腾腾的虾仁扔进嘴里,只叫道:我尝尝我尝尝!可别放多了盐!皮家娘子听见,从后头就敲了她一下,刘妈妈看见了后,更是嗔道:打得好!这特大的虾仁也堵不住酒儿丫头的嘴咧!酒儿不理二人,只顾大嚼,却是点头,说不出一句话来。

书玉笑道:行了行了,知道你平日话多,正经要说就没一个词了,好吃是吧?形容不出是吧?行了我知道了!贵四外头进来,见里头热闹,不由又摆出上级的姿态来,呼喝道:瞎闹什么?菜好了没有?老爷外头催了!书玉左手一盘,右手一盘,放下上下各一层的红漆食盒里,送到贵四面前,作个恭敬的样子,道:请吧!贵四爷!甘露二人,扑哧笑了出来,又道:贵四爷?就他?!贵四知道书玉是有意捉弄,气得接过盒子来,眼睛瞪住书玉,却又怕老爷外头着急,只得先顾那头,径自出去了。

好,这下就剩最后一道热炒大菜,书玉将面前上好的五花腩肉上下瞧了瞧,老兄,如今就看你了,你得与你兄弟紫苏君好好配合,别给我丢份呀!良儿乖巧,早已将用过的锅子洗净,重新放回灶头上,又将灶下的火烧起,书玉见状,感激地对其一笑,将肉倒下锅去。

炒呀炒,炒呀炒呀炒,待到肉兄有些焦熟了,然后书玉将整个的蒜头和盐一并放了下去,又放上几丛家里带来的鸡腿茹,并皮家娘子自制的大酱,焖煮片刻,等肉上色半熟以后,则是紫苏君出场的时候了。

此君早前已被书玉切成细条,这时下锅,与五花腩兄一齐于书玉铲下翻滚,来回捯饬,最后,倒入毛娘子的自家特制辣酱,和匀滚均,成了。

紫苏特有的香气,混着肉鲜,酱韵,辣呛,各种滋味,在众人鼻下飘过,甘露二人说不得,先就背过身去,暗自吞了下口水。

毛娘子做菜善于用糟,却少用香料,而书玉的秘密武器,正是她从家中带来,山上新鲜的各式香料,紫苏,薄荷,藿香等等。

尤其紫苏,最得书玉宠爱,凡用得上处,她皆加以利用。

开始时,她先不敢妄自多入,因知此物虽好,也有人不惯其气息,可先前见候老爷尝过糟茄上的紫苏末,赞过好后,她当即就放了心,大了胆,后头用得,便恣意许多了。

得咧!齐活!书玉大笑一声,心满意足了。

☆、第百十二章菜饼感谢K大的打赏支持!、、、、、、、、、、、、、、、、、、、、、、、、、、、、、、、、、、、、、、、、、、、菜品皆成,接下来就是汤了,这回书玉走得是保守路线,草鸡汤,自她来时,最先完成清洁工作,并就在火中炖上,喜子寸步不离,看守火头不放,这时已近尾声,书玉便开始加入芹菜吊鲜,菌茹增香,火腿添味,豆苗起色,片刻之后,锅起火离,预备上桌。

小姐,主食咱做什么?我见你也没叫洗米,却命刘妈妈和面,难不成,蒸几个馒头给那千户老爷?怕是太过简单了吧?酒儿见菜汤都全了,这就想起饭来了。

书玉直起身子,自家捏起拳头来,将有些发酸的腰捶了锤,这方开口道:我要做个新鲜玩意,本来在家里就想试试的,只是材料不全,不想今日竟能如愿,也叫你们看看我打底的本事如何!听这话意思,书玉是要将自己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献了。

良儿不作声地上前来,将左右手各端着的二个小碗递给书玉,酒儿绕过面前的桌子,冲上前来一看,喝!原来里头满满当当的,又是肉酱又是虾泥。

小姐,这什么时候弄的?我一来就想好了,遂叫良儿分出一小半猪肉和虾仁来。

那肉都是上好猪腩,三七肥瘦开的,切成丁再用刀背碾几下,虾仁也是一样,做成泥,两样里都加些姜汁去腥便是。

酒儿点了点头,又对良儿道:怪道自进来后,就没听见你的声音,敢情全对付这些东西去了。

良儿点了点头,笑道:可不是?就这些肉,倒饶上我好些力气呢!小姐说不可用刀乱剁成泥,需得先切成小丁,过后刀背过几下,才行。

书玉解释道:不是特意为叫你麻烦,只是真正老饕是不吃千刀肉的,据说那样做出来的肉,精华都叫砧板吃去了,肉里全是渣渣,再入不得口了。

刘妈妈正在和面,听见后直啧舌道:一个肉馅罢了,竟也有这许多讲究!书玉得意地回道:那是自然!有句话叫,细节决定成败嘛!众人都于心中暗想,这话可从来没听说过!甘露二人听说,也赶紧上来邀功,皆端出个大碗来,也抱怨道:我们也是一样,潘姑娘命我们细切苋菜菠菜,半日下来,也是手酸得动不得了呢!贵四从外头进来,正听见这话,于是不阴不阳地来了句:你们也不必抱怨,今儿菜做得太多,老爷本自吃不多,这些东西,最后还不是落在你们自己口中?为让自己吃得好些,多费些力气也是应当!露儿听见,回头呸一口,骂道:偏你这狗材耳朵尖!我们这里说话呢,有你什么事?你不在外头伺候,跑这里听什么墙角根子?就吃不完散出来于众人,又哪里少得了你?遇到这等好事,什么时候你不是跑在头里?这会子倒说起别人来了!一会老爷叫起来,我必说你赖在这里不走,只等着吃偏食呢!一通夹棍带棒的喝骂,顿时让贵四抬不起头来,只好说自己是来端汤的,方才息了露儿的火气。

也没见你,好好的生这大的气做什么?一会儿脸上生出皱纹来,就多少香粉胭脂,露水花汁,也不够捯饬的!贵四手里捧着东西,心里到底不太服气,临出门时竟又嘀咕了几声。

露儿听见,上来就赶着要打,贵四一溜烟跑了,倒难为他,端着热汤还能跑得跟兔子一样。

刘妈**面也和得差不多了,书玉这里便开始翻炒肉末。

先将热锅里下油,爆香葱姜,过后下肉糜,炒过几遍后,下些盐酱,待到差不多熟了,盛起来备用。

虾泥中加过些许胡椒面儿后,并肉糜,碎菜和在一起,搅拌均匀。

书玉将馅料备好,过来查看刘妈**面,见其正一头大汗,手里不住地搅拌着盆中的面糊。

怎么样妈妈?面可起上劲了?书玉问道。

刘妈妈累得气也喘不上,话也说不出,书玉见状亲自上前,捏起一小团面放于手中揉搓,见果然韧性十足,方满意地笑了,又拍拍刘妈妈肩膀道:妈妈辛苦了,这面和得劲道!甘儿从不曾见人这样和面,好奇问刘妈妈道:妈妈,从来你家中吃面,是这样和的吗?倒费劲咧!刘妈妈经书玉夸赞之后,心头快活,血槽复满,这才开得口来:哪里要这样?平日也就一般罢了,做些子馒头包子饼子之类,今儿小姐又不知想出什么花头,倒叫老奴发出这一身汗来!书玉笑而不答,心想做出来你们就知道好了。

她顺手揪下一块面皮,手里捏成片状,放于桌上,将调好的菜馅放入其中,小心翼翼地拉起四边,将中间包起。

这就必要面和得韧才好拉得住,怪道小姐要妈妈那样搅拌,原来是这么个理儿!皮家娘子见此情景,连连点头说有理。

于是将锅烧得微热,书玉少少倒入些油,不可过多,多就腻了,火也不可太大,大就焦了。

这时将做好的菜饼放入锅中,用铲子压得平平的,慢慢烤熟,即可。

三下五除二的,众人包饼,书玉锅烤, 一瞬儿盘子里就高高垒起一摞来。

贵四!要你来时就不见影儿了!哪儿去了?露儿见好了,拉开嗓子就对外头叫道。

前头正好过来个小丫头,听见这声音,跑了进来, 进来就直说好香,又见到现烤好的菜饼,眼里就发出饿光来。

正好,你来也是一样,齐儿,你送上去吧。

露儿指指那个大青花双鹿纹盘,说道。

这丫头应了一声,端起来就向外走去,口中直道:真香!这下真是大功告成了,书玉这才觉出累来, 身上一阵疲意袭来,更有酸痛,隐隐从腰背间浮现出来。

小姐也累了这半日,辛苦了,快坐下歇息,这灶上现成的热水,喝一钟吧。

刘妈妈扶她坐下,又送上杯水。

甘儿与露儿对视,互相使了个眼色,于是露儿就开口了:姑娘,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

到底这些是你什么人?怎么都叫你作小姐?一个厨娘,也养得起这么多奴才不成?甘儿附和道:是啊,从进门我就听她们这样叫你,前头忙时,也没功夫问,正好这会子没事,这里头到底是个什么哑谜?姑娘也解于我们听听。

书玉张张刘妈妈,心想这如今说得?说我是个罪臣之女?她是不懂古代这些规矩的,也不知这事该不该说,能不能说得。

刘妈妈见她看向自己,知道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也不多让,开口就道:这事也没什么稀奇。

我家小姐本是富贵人家,后来家道中落,只得出来自己谋生,幸得上天垂怜,天生一付厨下好本领。

我与酒儿,是一路跟小姐出来的,叫惯嘴了,也就这样叫下去。

这几位是和我们一起求生计的,他们见我们这样叫,也就叫开了。

甘露二人听了,眼中生出可怜之意来,口中皆说小姐委屈了,想必以往金樽玉觥惯了,如今落得如此,实在可惜。

刘妈妈酒儿听了,脸上皆有些讪讪然,书玉倒是无所谓,继续喝水,因见甘露二人收拾厨下,便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俩搭着话。

你们这里,只得贵四一个,伺候老爷不成?我见他,只是来回跑个不休,就没个正经传菜的?酒儿见甘露刚才的话有 些叫人下不来台,也于这时,故意挑个刺儿。

甘儿停下手中抹布,叹了口气道:如今日子,大不同以往,田庄上受了几次灾,老爷心软,每回都说算了,租子就少收,又有不少的。

这头减了,外头又没有多余进项,家里逐渐艰难起来,这不前儿,才散出去几个人,如今也就剩下我们,贵四,和刚才那个小丫头,并几个打扫院落的婆子了。

露儿亦道:说得可不是?老爷就是嘴硬心软,见不得人家摸眼淌泪的,一时说减就减了,空顶个千户闲职,又没有外路进银子,可不就苦了我们?甘儿听见,冲她呸一口道:看这没脸没皮的小蹄子,老爷还没说苦了,你倒先哼上了?先前太太在时,老爷院里,四个大丫头不说,就传话传东西的小厮,也有七八个。

如今好了,一年年少下来, 到了今年,只得贵四一个,丫头也只有齐儿一人了。

书玉们听后,自然少不得陪着叹息几声,过后皮家娘子便问:你们太太怎么没的?甘露听见这话,更是摇头不止,叹气不迭,书玉见此,便将刚才在前头,见候千户席间空设一座,对箸对饮,诸事同常,如人尚在一事,说了出来。

小分队成员除喜子外,皆是女性,最听不得这种痴情故事,当下刘妈妈和皮家娘子眼里就有些浮出泪来,连带酒儿和良儿眼圈也红出一片,倒是喜子,听到后来,不忍卒闻,躲出去了。

☆、第百十三章 讨价还价甘露二人见问到太太,更是眼酸心苦不已,露儿便开言道:说起太太来,我们是没福分见到,不过见贵四提过,真是好人一个,模样端庄就不说了,自是天上有,地上无的。

心眼也是出奇的好,这里上上下下,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那时老爷脾气还不同现在,与人也是有说有笑的,且是家中富足,人丁兴盛,候家的日子,怕是那时候过得最是得意了。

可惜我二人命小福薄,不得见到。

甘儿接话道:还说什么人丁兴盛呢,太太不就是为了这个。

你们疯了不成!光天化日下,说起这个来了?一会儿传到老爷耳朵里,皮不打烂你们的呢!这里众人本正听到缠绵情深处,冷不妨忽然来了这一嗓子,吓得一起回来,才发觉是贵四来了。

你要死了!平白无故的,要吓人是怎得!甘儿不满自己的话被打断,怒而斥道。

你才是不要命了,这话是你这身份人说得出口的?太太的事,在这家里本就是禁忌,你倒好,拿出来嚼舌头,消食是不是?贵四却比她气盛,转而更斥。

露儿从背后拉了甘儿一把,后者会意,沉默下来。

书玉知道不可再说,于是上来解围,问贵四道:可是前头叫我?老爷有事吩咐?贵四点头,说老爷已尝过所有菜品,正在吃饼,叫带书玉过来,决定明日之日。

嗯,书玉明白了,这是开标的时候了,自己能不能顺利中标呢?好,你们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书玉起身欲行,刘妈妈想起大棍子一说来,眼中顿时生出不安。

没事妈妈,你没听刚才甘儿说?候老爷是心软嘴硬的,他要真说不好,我就哭给他看,到时候他就下不了手了。

书玉忙安慰她道。

甘露二人点头,直说没错,贵四却听得直翻白眼,心想绝招怎么就让这丫头学去了?话不多说,书玉信心满满,却亦紧张到直出汗地,跟在贵四后来,来到花香四溢地小院里。

他话暂且不论,书玉一眼就见本是摞得老高的菜饼盘子,这时已消下去大半,心中刹那间有了底气,脸上也恢复些许血色。

候千户正埋首对付手中半块菜饼,贵四见他不理不睬不说话,只得轻轻咳嗽一声,提醒他,人到了。

千户这才有所反应,却只于眼角处斜斜撇过,依旧忙于狼吞虎咽,待将剩下的饼子全部消灭干净,方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来,擦了擦嘴。

候老爷,今日所做之菜,不知可合老爷口味?书玉见对方嘴里终于有空,赶紧上前问候。

嗯,总得来说还算过得去,嗯,不过有几个不好,这糟茄不能算是你的功劳,还有风肉,咸货,也不能算是你的。

不过嘛,热菜炒得不坏,尚可入口,汤也炖得不赖,倒是邑润清鲜,不油不腻。

最好就是这饼,滋味鲜美且不必说,又适口充肠,且不用细嚼便可下肚,膏润脏腹,也亏你,是怎样想来?书玉见其刚才吃想,便知必有此一问,见果然如此,先在肚子里闷笑三声,如何想来?金小倩请我吃过,我大爱,亲自上门请教,用二张郭德纲相声票换得其秘方,这种事我会随便告诉你么?!回老爷的话,此物原有个典故,话说常州有位孝子萧公亮,因为母亲老迈,牙齿摇落,胃纳不开,萧孝子为了娱亲,试做这道菜饼,不但开胃,又不需要过分费牙,吞下去也不影响消化。

我如今想,老爷年事已高,若以此饼做食,定比一般糕饼适宜得多。

候千户听过之后,仰首望天,呆想了半日,过后犹豫地问贵四道:有这个典故?我竟没听说过?书玉忽然醒悟过来,萧公亮之事出自明朝末年,这会儿还没到时候呢!哦对了,这事我也是道听途说来的,也许并不可信,也许是人传得混了,也难说究竟。

老爷久居府中,就没听过,也不稀奇。

书玉满脑门的冷汗,勉强自圆其说。

候千户哪里听得出,书玉是在说自己是个老宅男?见其如此解释,也就罢了。

别的不说,这饼确实不错,若再配上豆粥,可称绝味,可惜你太太不在了,若她在时,做几个素的奉上,她一定喜欢。

说着,候千户望望对面,空置的盘子里,端放着完完整整的一块菜饼,无人动过,却令见者眼酸。

行了,你下去吧,明儿早些过来,这酒席,就交于你了。

书玉静静等了半日,终于将候老爷这句话等到了,中标,中标!多谢老爷!明儿我一点早早就到,必不叫老爷失望。

贵四听着书玉噼里啪啦,一腔感激之情,毫不吝啬地地向老爷直喷而去,心想这瞎猫还真是碰上死耗子了!对了老爷,我有一事不提不可,这麻子用是二十两,如今这厨娘,手艺虽好,只怕比麻子还是要差点儿,那这工钱可怎么算?书玉正心花怒放,忽听得贵四这般打岔,心下顿时生出些不快来,我怎么就比不上那麻子了?麻子好,你又请不来!说得也是,候千户知道,如今家中艰难,能省就省,也是硬道理,于是压了压价,道:要不这样,十五两!你看如何?书玉心里算了算,十五两也不少了,小分队三个月才不过得这些,如今只要区区一个下午,也算是划算了!所以说,技术工种吃香呀!一技傍生,到底比卖苦力强得多!厨师这样好赚,也难怪那什么厨师学校全国遍地开花了。

书玉想着想着,思路就岔去了他处,贵四狠狠咳嗽几声,险将自己嗓子咳破了,才将书玉的魂拉回原地来。

十五两,倒也不算少,书玉装腔作势,也是知道对方没有后备方案,心里打起小九九,便想多要几个,只是我的手艺,老爷也是知道的,真比不上那麻子?再说,麻子如今也是涨价了,怎么我就该向下减?麻子会做菜饼?麻子做巧用紫苏?麻子做得酸甜适口的果子露?候千户本就对谈判,讨价还价这种事很不在行,如今听书玉这么一说,心里想想也对,再者,时间紧任务急,眼前这厨娘要嫌钱少,自己上来再找一人去?老友来一趟容易,不能委屈人家,也罢,多出些就是了!那你说要多少?想到这里,千户挥手打断书玉的唠叨,不耐烦地问道。

我要跟麻子一样的价,二十两!书玉张口就应,理直气壮。

少来!麻子是正经翠海庄的头等大厨,你算老几?要不是我从街上把你们几个捡来,还不知在哪儿混饭吃呢!贵四最见不得就是漫天要价之人,经过麻子一事,更是对此不爽。

书玉正要再说,忽然看了看胡子业已花白一大半的千户,想起刚才甘露二人的话,又望望对面的空墩子,心里瞬时又软了下来。

好,今儿我给你们打个折扣,算我承让老爷,做生意不但求金,也求名。

十五两就十五两,我只求老爷,若我做得合心衬意,老爷请替我多宣扬宣扬,我也算,不白忙这一趟了。

书玉自找台阶自下,其实她也知道,这老爷天天家里坐着,上哪儿去替自己宣扬?不过看在他痴情如斯的份上,算了吧。

候千户已是无心再听下去,见书玉应了,遂对贵四使个眼色,贵四会意,便带书玉出来了。

我回屋了,齐儿,这里收拾下去吧,替我顿壶好茶上来,便都去用饭,我这里且不用人伺候。

书玉正走出门时,听见老爷后头说话,她抬头,正撞上贵四窃喜的眼神,二人立时心照不宣。

于是大家聚集在厨房里,吃喝玩笑。

书玉便趁机抱怨起贵四来:我说你这人,吃我的也不嫌嘴酸?刚才怎么不替我说几句好话?老爷倒没提银子的事,你怎么偏就要提出来,压我的价?贵四塞进一嘴的龙井虾仁,正呜咽着发不出声来,酒儿一听,这厮竟敢压小姐的价,上来就要从他嘴里挖出虾仁来,口中气道:你快自觉些,吐出来!我亲手剥的仁儿,白便宜你吃了不算,倒还背后算计人!书玉更道:你也吃了,也尝了,且说说看,我比麻子差哪儿了?贵四好容易从酒儿的魔爪下逃出来,躲去喜子背后,这才开得口道:差哪儿?不就差一脸的麻子喽!书玉又气又笑,只对酒儿道:给我上去,抓他个满脸花儿!贵四赶紧求饶:好了好了,算我错了,小姑奶奶,你就手下松松吧!这时甘儿说话了:他也不是有心压你们的价,我才不是也说了,如今不比从前了,家里光景不好,老爷又是个不在银钱上留神的,贵四还倒有心,时时提点着,要不然,这日子,就更不知道要过到什么犄角旮旯里去了!☆、第百十四章洪老爷书玉听见甘儿的话,知道与自己刚才所想一样,当下也就摆手,说自己只是玩笑,其实不必当真,自己反倒真要谢谢贵四,给自己带了笔好生意来不说,也识得这许多朋友。

贵四心里也明白,书玉是有心体量,他跟候千户性格甚似,皆是面酸嘴硬,心肠却是好的,又慈又软,当下也对书玉这小分队,生出些许好感来。

待到盘尽碗空,时候已是不早,书玉见菜饼全叫候老爷一人灭了去,旁人罢了,唯唯喜子和贵四,只是觉得不饱,现成的鸡汤,简单弄些疙瘩进去,也就将二人肚子糊饱。

见天色已晚,书玉们便欲回去,正说要去前头,跟老爷说声,贵四忙劝不必,老爷这会子不见人了。

书玉听见,方才罢了,又将明日时间约定,便驾车回去。

待到自家小院后,皮老怪们已是坐等到急了,见人到家,先是松了口气,过后便问情况如何。

书玉矜持不语,自有酒儿和皮家娘子,一五一十,细细述之,见说者天花乱坠,闻者惊心动迫,不禁好笑不已。

见毕竟无事,众人散去,书玉早早睡下,一来确实有些累了,二来,要为明日养精蓄锐,今儿不过彩排,明天才是正经的大戏上演呢!次日,小分队依旧上山,这是每日必行之事,东平楼项目不可断,此乃长期合作关系,不可加小利而失。

在山上,书玉便特意多采集些香料叶子,尤其紫苏,挑肥大而鲜嫩的采来,预备带去候家使用。

午后,等喜子从东平楼处回来,书玉们便再次起程,向镇上进发。

贵四一早已在门口等着,见喜子马车到了,大老远就笑嘻嘻跑上前来,又是牵绳,又是卸车架子,倒是热情的很。

果然人情交际,皆产于饭桌,书玉于心中点头,不过昨日一起吃了个饭,这会子就熟得如同多年好友一般了。

候老爷那老友,来了没有?喜子边与贵四一起卸马,边随口问道。

还没。

上回见信上说,今日到,也许路遇见什么事耽搁了,也难说得很。

最近外头不太平,路上劫匪又多,只盼别着了道才好。

贵四答道。

书玉听见好奇,便问道:这位友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说与候老爷多年交情?外放多年的京官不成?贵四边带她们进去,边答道:这位洪老爷与我们老爷,那真可算得上君子之交,他是科举出身,殿试后入翰林院,职任编修。

话正说到这里,刘妈妈先就摇头不信了:这话令人不解,翰林院乃掌制诰史册文翰之事,入院者入翰林院者官品虽低,却被视为清贵之选,这位什么洪老爷,若真是翰林院出身,如何与个小小千户成了莫逆之交?方官向与武官没有多大交情的。

贵四不想她一个老婆子,竟对宦海官场知之甚多,当下便仔细打眼看过她,不禁疑惑问道:你怎么知道这许多事?且知之甚详,悟之且透。

笑话!我乃堂堂前礼部尚书,金殿上御笔亲赐状元潘杰弘之女,潘书玉之,养娘妈妈子,这点子小事,我会不知道?!书玉知道刘妈妈很想将这话吼出嗓门,可她觉得现在不是时候,罪臣不是个好名衔,以前越是风光得好,现在越显落魄的挫。

问那许多做什么?左不过是妈妈从外头听来的,你说你的就是,我们等着要听呢!书玉故意打岔,不让贵四追问下去,又向刘妈妈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即刻沉默了下来。

于是贵四再说道:这话还得从十年前说起。

原来,十年前的一个春天,三月初三,洪老爷与翰林院中诸位,正于城外一处清溪边,做那曲水流觞的高华雅事,即举行祓禊仪式之后,大家坐在河渠两旁,在上流放置酒杯,酒杯顺流而下,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取杯饮酒。

书玉边听边回想起来,自己确实曾于书中看过此情此景的描述,说是一种非常古老的游戏,逸诗有云:羽觞随波泛,正是指的此事。

再说回这洪老爷,虽是文官翰林院中人,却是性情豪爽,举止磊拓,因是日高兴多喝了几杯,人走了他竟不动,就躺于溪边,呼呼大睡起来。

不料天有不测天云,本是晴朗无恙的天气,忽然变脸,立时就下起瓢泼大雨来,三月尚属初春,还都穿着夹衣呢,这时候身上打湿可不是玩的。

正当这洪老爷被冷雨激醒,无处可躲,狼狈不堪时,候老爷出现了,他本与夫人一起去城外西山上赏樱花,回城里就于马车上,见到洪老爷了。

书玉听到这里,不住点头道:想是雨中送伞之情了?贵四好笑起来,抬眼看她道:送把伞,这就成莫逆老友了?世上竟有这样不通之事?书玉嘿嘿笑了,也觉得自己心急,乱开口胡说话了。

话说这千户老爷见了这翰林院中编修,平日里清华贵重,斯文不凡,今日竟也有如此不堪之象,竟不救济对方于雨中,反而哈哈大笑,坐于自家车上,不住指点给夫人看,口中自是嘲讽讥笑。

这样也能成老友?初次见面就不对路,洪老爷没与你家老爷没吵起来就算不错了!听到这里,书玉有些不敢相信,这洪老爷口味也太重了吧?候千户摆明是看不上文人酸叟,洪老爷就算好友善交,也不犯交到看不上自己的人身上去吧?说起来,这就是洪老爷独特,而不凡之处了。

原来他见候千户车上讥笑,竟不自惭,更不躲闪,反直立于雨中,凭雨水打在身上,且笑且行,且行且歌,其气势之豪迈,其气质之不羁,令候千户侧目佩服不已。

当下候千户心灵神动,竟也从车上跳下,跟从洪老爷身后,随之前行,后与之并列,二人竟至携手,共于雨中泼洒,恣情狂意,任凭挥洒。

书玉们听得呆住了,果然是两位奇人怪人!书中有言,腹心相照者,谓之知心;声气相求嗜,谓之知音,总来叫做相知。

这样看来,洪老爷与候千户,竟真是心气相通,彼此相知相识了。

这就对了,想必这才算得上交心之友呢!书玉不由得赞道。

贵四点头,又道:可不是说?自那以后,我家老爷与那洪老爷,好到兄弟相称,生死不负,我记得洪老爷还写过一付对子,送于我家老爷,上面书:合意客来心不厌,知音人听话偏长。

书玉便道:是了,这是用得伯牙与子期的典故了。

贵四哪知这什么典故,于是接下去,叹息道:反正二人好得割头来换似的,彼时太太还在,洪老爷也总是带自家太太来这院里,四人一坐下来,就是一整天,吃喝赏花,乐子不断。

那时候老爷成日子都是有说有笑的,哪像现在?一整个月也难见他一个笑脸。

刘妈妈有些同情地说道:想必是这洪老爷走了,太太也不在的缘故。

贵四也说正是这样,洪老爷后来不知得罪了谁,被外放四川,做了个小小的县令,今年是第二次回京,十年了,不过两次而已。

众人说话之间,就到了后院厨房时在,甘露二人依旧正在剥果仁,见书玉们到了,皆笑着迎上前来。

姑娘来啦?有昨日演练做底,姑娘今日必可放松,不用那么紧张了。

甘儿笑嘻嘻对书玉道。

书玉自是嘴上客气几句,众人便开始预备东西,泡发食料,洗择蔬菜。

眼见又是半个时辰下去,外头仍不见动静,书玉不禁有些担心,这人还来不来?他不来不要紧,自己这一注银子不是跑单了?小分队跟着自己,岂不是白忙了两个半天?喜子,你去外头探探消息,看贵四人在不在,问声话儿,这菜还做不做?那人还来不不?书玉忍不住催喜子出去。

喜子跑到至前院门口,见齐儿正在花架子下掐老苍叶子,嘴里嘶了一声,将其引至身边。

你怎么在这儿?候老爷呢?你不去伺候?喜子问道。

齐儿撇了撇嘴道:老爷一个人坐在屋里,生闷气,我有几个胆子去惹事?别的不说,从中午到现在,老爷气得饭也不曾用,他不吃也就罢了,倒忠我跟贵四也没好生吃上一口,早起巷口买得几块炊饼对付到这会子,都饿得嘴发苦,眼发花了!喜子听得直啧舌,叹道:老爷这是何苦?不至于就到了这步田地吧?齐儿瞪他一眼道:不是为了省钱!真当咱家就穷到如此了?!老爷是心情不好,说好要来的人,足足盼了七八年,这会子连个影儿也不见,心里难受着呢,哪里吃得下东西去!正说着,外头贵四火急火燎地赶了进来,一见喜子在此,拉住就道:正好,我也省得后头传话去了,你去厨房说,快快预备!洪老爷来了!☆、第百十五章旧时相识书玉正在厨房里等得心焦,忽听得外头喜子叫喊:来了来了,动手动手!当下她大喜过望,余者也皆欢喜起来,于是各司其职,各自忙开来。

正热火朝天时,贵四急吼吼从外头进来,只说老爷叫送昨儿的 果子露上去,洪老爷赶路赶得疲了,想些清凉东西喝。

书玉一听,忙让酒儿将果醋兑出水来 ,又兑些新鲜薄荷汁入内,取井水化开二碗,将于贵四。

洪老爷这回带了多少人回来?七八年没见,样子变了没?酒儿八卦,赶着点空隙就问。

贵四忙得一头油汗,哪有工夫细说,只丢下四个字:回头再说!瞬间跑得不见了影。

酒儿悻悻然,退回去继续择菜。

果如甘儿所说,昨儿演练过后,今日纯熟许多,书玉不再如初次那般紧张,也是得了候老爷肯定的关系,当下就稳稳当当地将菜做了出来,不见慌也没有乱。

贵四中途不断跑进跑出,脸都累黄了,书玉听喜子说,他今日饭也不曾吃饱,见他过来就不时塞些吃食于他,贵四来者不拒,倒也添了个半饱。

最后总算将菜肴全部送上,贵四回到厨房第一句话就是:娘咧!腿也要跑断了!露儿不屑地白了他一眼,道:这有多少路?你哪天不要跑个三回五回?更别说每来一回,潘姑娘都不叫你空着嘴,你还抱怨哩!贵四不理她,只管自己龇牙咧嘴地坐在一张小凳子上,甘儿见着立刻就叫:告诉你贵四,不许脱鞋!你那臭咸菜味儿赶在这里放出来,我立马大嘴巴子扇你出去!不信你就试试!书玉听着直乐,别说,这还真是所有男同胞坐下来就爱干,所有女同胞见了就要喊滚蛋的一件事,前世她老爸为这个不知吃了她和老妈多少通骂,就是改不掉。

看你看你,喜子这时上来帮着说话了,人不过坐下歇息,你就这样说嘴,其实这事我知道,贵四今儿可不止跑这里几趟,先前宏老爷没来时,他在门外,不住地里外跑着给老爷送信,看风声,那才叫跑断了腿儿呢!知已呀!贵四以如此的眼神,看向喜子,二人珍而重之地握了下手,皆是心照不宣了。

屁!甘露二人也对视一下,眼中全是嫌弃。

行了行了,你们别吵了,正好这里无事,来来,我刚才偷偷藏起一碗鸡汤,里头还有一大块火腿呢,贵四过来补补,顺带说说前头情况。

书玉欲以一碗鸡汤做价,换得八卦几则。

贵四接过来喝了一口,给烫得直叫,过后缓了缓,方才慢慢道来:老爷这回可高兴了,多少日子我没见老爷这样笑过了,眼眉皆开,真是从心里乐出花来了。

刘妈妈问道:那位洪老爷如何?想必比初时老了不少吧?贵四点头:可不是?人都瘦得干了,不过精神还好,见到老爷后,本是无神的眼睛里也闪出光来,也是乐坏了。

酒儿听见,倒有些心酸,良儿更是眼眶红红地,书玉见了,安慰地拍拍她手掌,又问贵四道:这洪老爷回京来做什么?贵四摇头,只说不知,这时外头齐儿叫道:潘姑娘,老爷叫你呢!贵四你也出来,别脱懒躲起来就不见了人,前头还要人伺候呢!贵四听见,嗖嗖将碗里鸡汤喝完,也不顾舌头上烫出几个泡来,直催书玉:快走快走!书玉心想正好,我也去见见那什么豪气爽利的洪老爷,看是个什么样的大叔?也不知,长得帅不帅?说话间,二人便到了院口垂花门处,贵四几步赶进去,垂手回道:老爷,厨娘来了!书玉跟在贵四身后,悄悄向前探头,欲一窥真人模样。

是你!不料她还没见到人,人就先看见了她,但见坐在洪老爷下首的,一位瘦长汉子站起身来, 只说得这二个字,就径直向书玉走了过来。

是我?我是谁?谁是我?书玉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大跳,这人想必就是那什么洪老爷无疑了,可他怎么会认识自己的?除了厨房里几位,我在这里没有熟人呀?前世穿来的,同仁?朋友?书玉满脑子胡思乱想之际,这人已经到了书玉面前,书玉警惕地看着他,浑身每一个细胞都紧张起来,脖子后头的汗毛也坚立起来,不知对方下一步打算如何。

小姐如今怎么到了这里?跟你的下人呢?潘大人如今何在?可有岭南传来的消息么?书玉愣住了,原来这人竟认出了她的身份,看出她是前礼部尚书,潘杰弘的女儿!怎么不是前世穿来的?真衰,还以为能碰到个相识呢!这种时候,书玉竟还有心思发这样的感慨。

候千户自然也是呆住了,跟在后头也起身过来 ,看看书玉,再看看老友,问了一句书玉也很想知道的话:洪兄,你这是?在下洪鄂,乃潘尚书于翰林院时同仁,小姐不记得我了?小姐幼时,我还曾于小姐家中园内游玩,还送给小姐纸鸢呢!书玉做出恍然大悟状,其实心里一盆浆糊。

我竟不记得了,请洪老爷不要怪罪,也是小女子彼时尚幼,如今多少年过去,确实难以记得清楚了。

书玉说得坦然,实在心中疑惑,年幼时见过,现在你怎么就一眼认出我了?小姐面貌,实脱于夫人,如今长成再见,真如同当年夫人一样,我刚才见过,一时恍惚,竟如同见到了夫人一般,倒是吃了一惊,过后细想,该是小姐无疑了。

洪鄂的话,解答了书玉的问题,看来是这样了,原来我长得跟我娘一样?想到这里,书玉忍不住抬手摸了自己的脸一下。

小姐快请上坐, 洪鄂小心上来,请书玉桌旁坐下,倒将候千户和贵四吓一大跳,一时看住了动不得。

洪鄂转身,又重新请回候千户,千户反应过来,哪里肯坐,先请他归坐,过后命贵四再取凳子来,自己坐于偏处罢了。

洪兄,你刚才说这位是谁?潘尚书家的小姐?候千户心中有些惴惴,这不是自家请来的厨娘, 怎么成了尚书小姐了?这事说来话长,小姐,你爹的事我也知道了,可惜了,他本是好心办事,偏这世上,奸人太多,霸世挡道,唉! 洪鄂长叹一声,摇头不止。

唉!书玉也跟着长叹一声,是啊,要不然,自己还在尚书府里过着花前月下的优雅小日子呢。

小姐如今做厨娘谋生了?难不成潘尚书走前,没将小姐安置妥当?见洪鄂这样问,书玉倒一口气将自己如何被送到钱家,又如何被打发去了乡间一事,全然说了出来。

洪鄂闻听钱家所为,气愤难当,过后听到书玉于乡间自强,竟也活出一条生路来,又不竟击掌而笑,颇有几分佩服的意思。

倒难为你了,本是千金之躯,如今也要自己出头,为自己求生计。

 洪鄂听完前因后果,虽则敬佩,却也难免同情。

书玉大大咧咧地回道:没事,反正我也做得来,洪老爷没见我的手艺,候老爷也是夸赞不已的呢!候千户听了,忙忙起身向书玉行了个礼,又说自己并不知道原来是小姐,不然也不敢劳动。

书玉赶紧上来拉住,便抱怨洪鄂道:都是大人说出来才搞得这样, 不然多好,也不必候老爷这般大礼了,如今这一桌子菜,只怕二位也不能安心享用了,倒白费了我许多力气。

洪鄂大笑,心想这小姐倒对自己的脾气,也是个爽利之人,于是拍拍候千户肩膀道:候兄不必如此,小姐既不在意,咱们正好也将那些个烦文俗务省去,只管吃喝说话就是。

书玉听过,笑道:倒罢了,这样正好。

候千户更是高兴,他先坐回位上,过后又突然起立,给书玉添上一杯果子露,口中道:你自家调的,也管自喝点,累了半日,看热坏了。

书玉从昨日见到他开始,没见过其如此多礼,倒觉得不太适应,心里毛咕咕的,过后见贵四冲自己直笑,口中作出不妨事的形状来,方才觉得舒坦了些。

这里洪鄂复又问起潘尚书如今情况,书玉愁容上面,将那日从颜予轩处所知情况,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才说到病而不起之时,就听得耳边传来一声呜咽,继而转成抽泣了。

院内人皆惊,回头一看,原来垂花门处,刘妈妈和酒儿两人靠于门边,已是悲伤不已,双泪成行。

洪鄂认出刘妈妈,是自小跟着书玉的老人了,知道这必二人必是书玉从府中带出来,忙就请进来,书玉也赶紧起来,安慰几句。

我就怕你们伤心,所以才不敢对你们说,其实也不一定有事,这不过是旧消息了,也许现在好了,也难说一定。

书玉开口宽慰,说到后来,自己却也觉出些许心酸来。

也许她对远在他乡的父母没有太深厚的感情,可他们到底是被冤屈流放出京的,没有挂念,也有同情。

好人蒙罪,坏人得逞,书玉觉得不服,来气,却也无可奈何。

☆、第百十六章 无事不豋三宝殿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见刘妈妈和酒儿伤心不已,洪鄂也满心悲戚,长吁短叹不已。

书玉见候千户与贵四呆在一旁,说不上话,心里想起,这到底是人家宴请老友, 再者洪鄂入京一趟只怕不易,还是别让自己家事打扰了人家兴趣,于是忙起身道:洪老爷,今日不是提这些事的时候,看候老爷等您许久,不该为此扰此雅兴,二位还请宽叙,我等后头去,若有机会,再细说不迟。

洪鄂闻之觉得有理,心想到底是潘家出来的小姐,知礼识体,大度而妥贴,于是点头,又问书玉现在居于何处,书玉说了,方才退了下去。

待回到厨房里,刘妈妈越想越苦,尤其她与太太情深,想到太太为伺候老爷病而不起,悲从中来,那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索索落落地直流个不住。

妈妈别伤心了,书玉只说得出这一句就词穷了,确实,在那个年头,交通不便,没有手机电话,人走得远了,除了想念挂心,真没有别的法子可使了。

那颜家少爷,怎么知道咱家老爷的事?刘妈妈边哭,边问书玉道。

书玉大概将颜家上下情况介绍了一番,刘妈妈听后,不但不谢,反倒更加抱怨起颜予轩来:他既然知道,为何不肯帮个手?颜家如此势大,放句话出去,请沿路的官爷抬抬手,照顾照顾,有多难?想必也是附炎趋贵,见潘家如今没落了,就不愿意相助了!书玉心里自然也是这样想来,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难去说他,当下只是默然不提。

贵四从外头进来,见过书玉后,亦行了个礼,道:难怪你们来时,说自己是大家出身,我原以为,你们几个不过是大家的厨中下人罢了,没想到,竟是小姐丫鬟。

书玉打断他的话:现在就别再提那些了,以往种种,总与现在无干,往日再好,当不得此时一口饭食,既然如此,唯安心接受罢了。

贵四点头,直说小姐想得开,又说外头洪老爷也直赞小姐,到底大家闺秀,就落魄了也是一样骨重神清,风华雅丽。

书玉忙命其打住,又问:洪老爷回京何事?现在该知道了吧?贵四道:说是皇帝召见,除他以外,还有不少附近地方官,也许为体察民情,也许为近日四川巡抚贪赃舞弊,被拿下一事。

果然官场黑暗,书玉听后想,今日且好,明日就槽糕了,做个官家小姐,倒真不如自己现在这样,逍遥自在多了。

行了,这里事情也算完了,我们也该回去了,眼看天就黑了,乡下路不好走,再者明日我们也要早起,如今手停口住,一日也偷不得闲。

书玉嘴上这样说,其实潜台词就是,快给钱吧!贵四自是会意,于是说去对老爷回禀一句,出了门。

甘露二人这时凑上前来,皆是一脸讶异,口中只道不该,怎么好叫小姐来这里做菜?烟熏火燎的?书玉浅浅一笑,生活所迫,行不得也得行呀!一时贵四领了话来,让候老爷知道了,多烦小姐,这是一包五十两银子,请小姐收下,洪老爷也有一包东西相赠,小姐别嫌不堪,收下且作生计使用吧。

说着,贵四递上整齐一封银子,又是一个萱草色包裹,里头满满当当,不知塞了些什么东西。

书玉急地直摆手,又说不用,若这样就不是她来这里的目的了,她并不想依靠旧人设施,靠自己也一样能活得下去,并过得好。

书玉死活只肯收下说好的二十两,又怕候千户和洪老爷不依,竟不让贵四再去回话,打开银子包,拣了二锭十两的元宝,领着小分队悄悄从后门绕回前门马车处,命喜子将马套好,飞也似地就走了。

车上,刘妈妈倒是对洪老爷不住口地夸赞,说他是个好人,念旧,心眼好。

书玉便问:妈妈还记得此人?我竟一点印象没有了。

这话自然,事实是,无论她记性怎么样好,也不可能认出这人,本来就没见过呗。

我当然记得,此人性格独特,老爷也曾说过,翰林院中多是书生,唯此人,文采好学识深广,自不必说,最是性情豪爽,开通阔达,行事与人迥异。

记得有回他来家中,老爷请他用饭,当时老爷是他上级,下官见了上司,怎样也要恭敬谦虚些,用饭时也是各种小心自不必说。

可此人半点不含糊,直吃喝到醉了方罢。

太太都说,好个气概,实是与别不同。

听了刘妈**话,书玉应道:这样就对了,妈妈没听先头贵四的话?可见这洪老爷向是如此的,要不然也不得与候千户相交了。

可惜好人都不得好报!酒儿突然从旁迸出这句话来,倒唬了书玉和刘妈妈一大跳。

随后众人都反应过来,心里明白,嘴上只是不好说得,车上顿时沉默了下来。

是夜,书玉酒儿,并刘妈妈三人皆于炕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就连隔壁屋的喜子都听得到,不住的叹息,与呜咽的声音。

书玉虽不如酒儿和刘妈妈般难过,因其早知这个消息,可还是被二人感染得凄怆不已,眼睁睁望着窗外一轮孤月,直到实在疲惫,方才沉沉睡去。

次日从山上回来,院里气氛便是闷闷的,二丫头本想问问,昨儿去候宅好不好玩,那洪老爷又长得什么模样,不料未曾开口就让皮家娘子拉去身后,嘱咐其不得开言,因见酒儿和刘妈妈眼眶肿着,总是无精打采的缘故。

书玉站在小黄泥炉前,默默熬着杏酱,此时她也没了主意,唯有化悲愤为力量,努力将自己眼前的小日子过好,也就是说,别把眼前这锅果酱熬成酸,不然就又白费不少果子了。

良儿见大家都不开口,气氛着实沉闷得难受,自小分队成立心以来,这小院里还从没有这样冷清寒柝过,于是搜肠刮肚,想了个法子出来。

皮嫂子,你带来的酱好像不多了,最近天气也好,咱们要不要晒些豆子,做些大酱?皮家娘子有些疑惑,心想这时候说这个做什么?良儿对她使了个眼色,她方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找些新鲜事做做,分散下注意力,化忧伤,为忙碌。

果然书玉一听这事,立刻将头抬了起来,眼睛也瞪起老大:做酱?怎么做?皮家娘子笑道:这做酱可不容易,说起来也烦,我还是回去,家中还余一钵上年下剩的豆子,我取了来。

说着就转身,向外走去。

正走到院门口,见一个娘子笑嘻嘻地,从远处过来,嘴里还喊着:哟!这不是皮家的吗?书玉们听见了,也都挤出来一瞧,哦,原来是孙家娘子来了。

她是无事不豋三宝殿的,书玉想,这回不知又为何事?我来得巧了,原来这里这样整齐?看大家都在,我送些子现做的大酱给你们尝尝!说话间,孙家娘子已是走到小院门口,书玉细看,对方手中果然有只青色粗瓷罐子,个头不大,也就巴掌大寸把高,依书玉的眼光来看,只怕也是装不下几勺子酱的。

孙家娘子摇摆间进来,见良儿正呆呆站在自己面前,遂将酱罐子塞进她手里,又拍拍她的身子道:好丫头,你收下,反正我知道,你们这里都算一家人了,给了你就等于给了小姐了。

书玉陪着笑脸,带着小心上来,先谢过那点子酱,过后便直问对方有何事,需得亲自过来一趟,还带了这许么多东西?孙家娘子丝毫听不出书玉话中讽刺意味,还只以为书玉真拿那点酱料当宝了,竟然谦虚地回道:一点子小物件罢了,虽说酱是不值什么的,可好歹也是我亲手做的,费了许多工夫不说,就连豆子,也是新鲜地里才收上来的,颗颗饱满,粒粒滚壮的。

不料书玉听了这话,不喜反忧,生怕孙家娘子要求自己些大事,自己办不成,丢脸也就罢了,怎么好白糟蹋了人家这么珍贵的酱料呢?孙嫂子,要不你还是收回去吧,我们平白无故的,不好收你的东西。

这里大家都不容易,糊口就算能事了,谁家也没有多余口粮,我们哪能要你的东西。

书玉赶紧将酱料罐子拿过来,预备还回孙家娘子手中。

哎哟我的姑娘,怎么几日不见,就跟嫂子我这么生分起来?你不记得了?你刚到这里时,嫂子还请你吃过饺子呢!那时候能吃,怎么现在就不能收了?哦我明白了,如今你有了财路,日子过得好了,就看不上嫂子的东西了是不是?要不说能言会道的,能噎死笨口拙舌的呢!书玉脸红了,直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谁叫你吃了人家的饺子?!吃得时候爽了吧?!现在傻了吧?!嫂子这是说哪里话?我们哪里就有了财路了?来来,嫂子里面来坐,里面说话!书玉面红耳赤 ,无奈地收下孙家娘子的酱,将人请了进来。

☆、第百十七章 饺子债书玉将让孙家嫂子在屋前小凳子上坐了下来,过后又命酒儿送上杯水,良儿早将酱罐子接过去放好,这时便也过来,要听这娘子过来,究竟有何要事。

嫂子,你倒真是来得巧,刚才我正预备回去取豆子,我们也正好要做酱呢!皮家娘子开口说了一句。

不料立刻就叫孙家娘子堵了回去:你家也收豆子了?我没听说那边地里有下豆子呀?皮家娘子也脸红了起来,口中嚅喏着道:不是新鲜收上来的,是旧年的。

孙家娘子听见,自是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当下就从袖口里抽出条白布汗巾儿来,又是扇风,又是擦汗,有意炫耀那干净棉绸料子。

书玉一见来了劲儿,这就想起酒儿上回从老赵家抢购回来的宝贝了!嘿!也拿出来炫炫耀耀,长长自家威风,灭灭来者气焰!于是书玉咳嗽了一声,又冲酒儿努了努嘴,示意她看孙家娘子手里的汗巾儿。

酒儿自然伶俐,立刻反应过来,不声不响跑去屋里,过会子出来,腰上端端正正系着条嫣红色汗巾,上头细工细绣出来的,雅致的折枝海棠花,正在阳光下闪闪发出华丽而高贵的光芒来。

酒儿特意从孙家娘子面前,装作不经意地走过,小细腰扭成杨柳摆风,越发显得那汗巾儿黛色浮香,珠光聚彩,孙家娘子哪里还能见不到?当下眼就直了,紧紧盯住酒儿的腰上不放,嘴也张开一半,望着就是一付贪婪的模样。

书玉心满意足,脸上总算也浮出些笑容来了。

哎呀我的丫头,你这汗巾儿哪里买得?当真了不得的好看!叫我眼都看花了。

孙家娘子拉住酒儿到自己眼前,又摸又拽,将酒儿的汗巾子放于自己手里,爱到几乎放不下,不得释手的地步,是看了一遍又一遍,摸过一回又一回,酒儿都有些心疼了,生怕上头丝绒光华,叫对方汗手摸去了不见。

好嫂子,这大天白日的,你不在家里做饭喂猪,到底跑这儿做什么来了?刘妈妈见问过几遍,孙家嫂子就是不开口说正事,不免心中有些疑虑着急,见书玉脸色不耐,便又催问一回。

孙家娘子这才恋恋不舍得地将酒儿的宝贝汗巾儿放下,掉过脸来望向书玉,语气十分之诚肯,切切开言道:小姐,今儿我来,其实有一事相求。

书玉一听这话,心里隐藏着的那个警铃就响了起来,她脸上带着笑,心里却绷着劲,想着,知道这嫂子不会吃亏,看吧,准就没好事,一罐酱不知又要换回什么东西去。

你看你们这儿,小日子过得多么红火,孙家娘子边用手指着地下大群成堆的兔子,当初那个阿宝独居的笼子早已呆不下她如此众多的后代,喜子上个月就另起炉灶,在对面空地上给它们搭了个新竹笼,还有一小部分实在放不下了,都叫挪去了良儿家小院,由皮家照看着。

听说鸡也养生了,也过了下蛋的日子,每日里,鸡蛋的收益也不少吧?孙家娘子抬头向外张张,见路边咕咕嗒嗒一片,便知道都是书玉的。

村里人都说,你们搭上了东平楼,就连这些鸡也是东平楼送的,后头还起出片菜地来,每日里,吃喝不愁,也难怪,这丫头能用上这么好的汗巾儿,孙家娘子说着,将嘴凑近书玉耳朵旁,特意小声道:小姐手头上,听说也很赚了几文吧?书玉立刻让自己远离她的口舌,身子移动速度之快,堪比百米飞人。

嫂子简直在说笑了,我们不过混口粥喝罢了,哪里就谈得上赚钱了?书玉知道,这话头提起来,后果不堪,不是要借钱,就是要塞人。

若真是赚了钱,还能没有新鲜豆子做酱?皮家娘子心里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嘴上忍不住就说了出来。

哎呀,你看你这小气样儿,不过是把豆子,能值得多少?你们手里有了现银子,多少豆子买不到?就没有,小姐说句话,那东平楼的少东家说话就送来了,不对,应该说,都没有必要亲手去做,东平楼的酱,那才是好酱呢!孙家娘子的话,将刘妈妈鼻子也气歪了,她最怕就是这个,村里人闲言碎语,对自家小姐名誉的诋毁,不过也难怪人家要说,那少东家都来过几回了,这里谁也不是瞎子,更何况,她们这里还有个各色的房东老太太,狐狸奶奶呢!说不定这话就是她传出去的!刘妈妈心头顿起怒火,话说得也不那么好听了:我说孙嫂子,这闲话可不能混听,更不能瞎传!我们跟东平楼,那是清清白白的合作关系,他们要我们收的山货,我们给送去,就这么简单,别的事一概没有。

书玉见刘妈妈眼里气出火来,张口就驳斥孙家娘子,知道是对方的话戳中她心窝了,其实她自己也很生气,女子做点事,就这么难?就不能凭自身实力?就一定得是靠潜规则?!孙家娘子见刘妈妈口风不好,一时有些愣住了,书玉这时也说话了:我说嫂子,你也太容易相信别人的话了,这年头,谁想活得好都不容易,我们这里忒多人口,又没有地,又没有许多劳力,不想个别的法子出来,难不成白白等着挨饿么?那边老太太的情况,嫂子也是知道的,指望她不如指望自己。

书玉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心里又有气憋着,不禁停了下来,喘口气。

待情绪平复后,她又说道:再说回东平楼,他们收我们东西是因为我的东西好,嫂子久居这里,山上好货有多少,不必我说,嫂子自知。

也得亏喜子那小子机灵,其实东平楼是他搭上的,与我哪有一点关系?就东家来过二回,也是看物不为看人,嫂子从哪里听到那些不清不楚,污秽言语,我不敢问,也不想知道,只求嫂子以后别在我面前说这些了,我只管得自己清白,管不住别人嘴里喷粪!小分队成员听到这里,一时皆情不自禁,为书玉拍起巴掌来,尤其刘妈妈,先气后赞,二下里一夹击,连带眼圈都奋起得红了。

孙家娘子呆掉了,她本意为了拍拍书玉马屁,夸夸对方有本事,不想竟戳中对方雷区,引出好一片爆裂来,也是她眼皮子浅,不知轻重的原故。

待反应过来,当下这娘子就急了,那小罐酱不能白送呀,前头打好的饺子基础,不能白丢了呀!不就因为一句话呢,没事,巧舌如簧,她自有本事再将话圆回来。

小姐别生气,你看我这人,我家当家的就常说我,嘴上也没外把门, 有的没的,稀里哗啦,张开来就全倒出去了,也是因为没心计,心是想着, 嘴上就说出去了,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样的村妇计较才好。

酒儿哼了一声,说道:嫂子看走了眼,说错了话,就别怪别人嘴上不留情,我家小姐一般不对人这样,要不也容不得这院里许多人,可实在是嫂子刚才说得过了份,我家小姐着实生了气,才这样说来。

皮家娘子趁机也于火上浇了一小勺油:人家小姐的名声,那是看得比性命还重的,嫂子倒好,上来就给人毁个干净,叫小姐今后出了这个门,还怎么见村里的人呢?孙家娘子头上出汗了,她不想自己竟惹上这一群麻烦,不行,嘴上说不过,咱行动上见分明!啪!这回书玉呆住了,原来孙家娘子且不开口,竟伸出手来,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边打边道:看你这张嘴还乱说了?!看你还乱传别人的瞎话了?!别别!书玉最见不得人如此,明知对方是苦肉计,她也一样受了,当即就上前拉住对方的手,不叫再打下去。

孙家娘子心里松快了,就知道这招有效!她想,实践检验过多次的呢!小姐果真宽宏大量,哎,若是一般人,哪肯这么快就原谅了?孙家娘子趁胜追击,书玉立时就败下阵来,所以说,真心实意的人永远玩不过虚情假意。

其实我今日来,正是慕了小姐的大名,小姐本事不小,才酒儿那丫头也说了,养活这院里大大小小不少口人呢!我呢,其实,呢,也是,你知道,。

不用再往下说了,书玉有些黯然地想,果然是来求工作的,哎!人怕出名猪怕壮,肉味一大,苍蝇就粘上来了。

嫂子说笑话呢吧?嫂子家里猪肥粮盛的,还要在我们这里分一杯羹去?我们混到如今,能有口粥喝,不饿肚子就算不错了,怎么,嫂子吃饱了干粮,也想换换口味,吸点子棒子面糊?酒儿自然也听出来的,她立刻就反对,也难怪她,其实这院里大部分人,不,应该说除了孙家娘子以后的,所有同志,都跟她想法一至。

☆、第百十八章 风吹鸭蛋壳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孙家娘子听出来,酒儿是在挤兑自己,可人家就是有这个本事,脸不红心不跳,还是笑嘻嘻地将话说了下去:我们家哪里就猪肥粮盛了?人口众多不说,地里收成也是一般,眼见快到夏收,可收上来的, 除了交这个那个税,自己也余不下多少来。

眼看秋天要到了,那可是山货丰收的季节,别的不说,栗子核桃,榛子香榧,苹果山枣,得收多少?你们这里,人手够不够使?书玉犹豫了,确实,秋季是小分队最繁忙的时节,她们缺人自不必多言,可缺人,就得招你?我生长于此地,对这里熟悉自不必说,手脚快就更不必说了,小姐也是去过我家中看过,收拾得干净不?是个懒婆娘不?我心眼好人也热情,小姐初到这里,别人屁也没见一个,我最先请小姐吃了顿饺子,是不是?这娘子说话,真叫人回答不上,书玉想到那天吃下去的 饺子,胃里就直泛酸水,早知如此,就阎王爷拉着她的手,她也绝不会伸出筷子去。

反正小姐要人,要谁不行?便宜别人不如便宜我,找个陌生人,不如熟人好办事不是?就说话也方便许多不是?孙家娘子快人快语,一口气将话说尽,就看书玉表态了。

嫂子你要这样说,其实也。

书玉嗓子眼里,如同塞了个面团,堵得慌。

她不是不想要孙家娘子,也知道对方手脚利索,干活也许是一把好手。

可人也太精明了点,书玉对此有所忌讳,自己小分队里,除了刘妈妈外,估计没人心计能赶得上她。

若拉她进来,这里几个就叫她卖了,指不定还能替她数钱呢!就算不至到那步田地,天天防着看着她,也累不是?忙活就不易了,还得顾看自家后院,书玉想到这里,心里就一阵发毛,太累。

孙嫂子,你自家活干得完不?你哪有闲工夫跟我们上山?看你家里,又是鸡又是猪的。

酒儿看出书玉的为难,便出手替主解围。

家里一点子小事,我带带手就完了,再说你们这里只得早上半天,我都注意老久了,下午不就没事了?孙家娘子答得比酒儿说得还要快,立马将话驳了回去。

书玉心想完了,这人看来是早就瞄上自己这盘菜了,还注意老久了,这话也说得出口。

可她始终不敢轻易低头认可,知道孙家娘子眼睛不错一下地,死盯着自己,可她就是紧闭着嘴,誓死不松口。

孙家娘子见这招软的不行,当下就将笑脸摆下,换上一付正经面孔来:小姐,你可别怪我说,你们这里人虽看着挺多,可有心眼的,不多,了解这庄上情况的,更少。

可不是嘛!要不然怎么一个不字,死活到现在说不出口呢!话说拒绝别人也是一门艺术,艺术的门,书玉到现在连个边儿也没摸着。

你看,如今你的生计虽说做得不错,除了自家本事 ,也有不少运气成份在内,没出什么事还好,若要出了什么事。

孙家娘子话音未落,刘妈妈不乐意了,这不是咒我们嘛!我说孙嫂子,你这话说得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就不该顺当?走几天平路就得摔上个跟头是不是?书玉见这二人但开口,就颇有剑拔弩张之势,只得两边摸上稀泥,先安抚刘妈妈道:妈妈别急,咱们这日子怎么来的,自己知道,理别人怎么说呢?掉头又摸摸刚受了一棒子的孙家娘子:嫂子别气,我知道你是未雨绸缪,也是为我们好的意思。

孙家娘子不知道什么叫未雨绸缪,不过好话赖话还是听得出来的,又见书玉给了几分好颜色,嘴里登时又念叨起来:还是小姐明事理。

所以我说,若有我在这里,就有什么事,我站出来挡,只要是这庄上的,大事小事,各样人等,就没有我孙嫂子解决不了的!小分队众人听这话,皆有些咂舌,乖乖,口气不小!不过后来想想,人家也是在狐狸奶奶手下练过的,就有这本事,想也不稀奇。

书玉仔细盘算了一下,知道这事推是推不脱了,饺子的人情,迟早要还,自己也的确要人,过后抬头看了看孙家娘子,对方正一脸期盼地看向自己。

书玉叹了口气,脚一跺,心一横,决定了。

行吧,孙嫂子既然看得起我们这里,就过来帮手也不是不行。

不过我丑话说在头里,我们这里,银钱是不另算了,吃喝都在一处,工钱也就从里头出,下剩的,也都是存在我这里,书玉使出最后一招杀手锏,嫂子要来,这规矩也不好破得,工钱也只能。

不想这孙家娘子脑经转得极快,立马接道:小姐,我知道你们跟东平楼是一月一结帐,月底见银子。

我家里人口也多,要给他们做饭,就不在这里吃喝了,你们按人头把钱分给我就是了。

书玉见对方连这个都打听出来的,心下着实是佩服不已,想必下了许多工夫,也显见其决心之大,是非要入伙不可了。

无奈之下,书玉只好答应,小分队成员眼中皆是鄙夷,孙家娘子却是半点也不觉得,见书玉点了头,脸上便笑出花来。

不过现在还不必嫂子过来,如今正值夏季,地里也忙,待到九月,那时果子熟了,嫂子再来吧。

书玉紧接着来了个缓兵之计,这也是她急中生智,想着能拖一日是一日吧。

孙家娘子明显迟疑了,书玉知道她在想辙,立刻开口打断其思路,免得又出什么妖蛾子。

那就这样吧,书玉边说边将孙家娘子从凳子上拉起来,又用手拐住对方,向门口方向推去,正如当年人事部经理约自己谈工资时,那最后惨痛的一幕。

不过当时是自己被人推出去,现在么,是自己推人出去,书玉也于此刻体会了一把当老板的快意。

孙家娘子脚下绊着蒜,可还是禁不住书玉暗中使劲,心想这丫头劲真不小,也是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只得由着对方,将自己带到小院门口。

忽然皮家娘子开口了:孙嫂子,咱们如今也算是一家人了,正好我们也要做酱,你有新鲜的豆子,何不抓些给我们?我这里无事,我就跟你取去吧。

孙家娘子脸色微变,好在她也算道行不浅了,当即就笑着回道:行啊,这有啥说得!来抓吧!皮家娘子冲小分队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皆于心中暗笑,唯有书玉叹气,心想你们就傻了,这嫂子的便宜是好占的?自己已得了个教训,看来这里众人也要得个才好。

果然,书玉脑中想法还没来得及划上句号,孙家娘子又说话了:哎呀不好,我家里没有鸡蛋了!当家的早起说,想个炒鸡蛋吃,我竟应了他,一会从地头回来见不到,必要骂我,正好,你们这里有得是,也抓几个给我吧,省得我挨他这通骂吧?看吧!来了吧?这就叫,六月债,还得快!酒儿,去屋里,拎一篮子鸡蛋出来,给孙嫂子带回去。

出乎大家的预料,书玉不带犹豫,满口应下,还不少,一开口就是一篮子。

别说小分队了,就连孙家娘子都没想到,书玉竟如此大方。

一篮子呢,原本她也不过求个十个二十个罢了。

嫂子,这就当是我还你的饺子情了,我知道,农家一般也吃不上那好东西,你给我们送来,也是顶着雷,想必回去也挨了当家的一通好说,如今带些鸡蛋回去,也算是,给他赔个不是,也给嫂子,清个冤屈吧。

书玉嘴上这样说,其实心里的意思是,再也别提那饺子的事了,咱们如今就算门儿清了!欠人情债的滋味,实在不好受,要不是受了那顿饺子,如今哪会受这娘子要挟?时光荏苒,当初饺子的味道,书玉早已忘了个精光,唯留刚才,孙家娘子提出此事时的,招人讨厌的得意模样。

再也不要提了!这就是书玉愿意用一篮子鸡蛋交换的代价。

还是小姐大方,没得说!我那当家的是个没有眼力劲儿,如今就带些回去,堵堵那死鬼的嘴!孙家娘子接过鸡蛋时,笑得嘴也合不拢了,眼里心里,全乐开了花,上下左右,直将那篮子里的鸡蛋,捡个没完,生怕有破的漏的。

皮家娘子冷眼看她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孙嫂子,都是好的,我们平时都是轻拿轻放的,哪里就会破了?天也不早了,我们这里等着豆子用呢!孙家娘子心情大好,张口就应:行了行了,走吧走吧!眼见二人身影从门外消失,书玉总算得以喘息,回头就见刘妈妈不太高兴的眼神,于是叹口气道:妈妈别气,风吹鸭蛋壳,财去人安乐!好在人是走了,咱们也得清净片刻了。

☆、第百十九章 酱个试试等皮家娘子取回豆子来,书玉们便预备做大酱。

刘妈妈边查看布袋里的黄豆,边撇嘴道:看这一小口袋,能值多少?想我那一篮子鸡蛋,说多不算多,说少也不少了,就这些个鸡,也得下好几天才攒得出来。

也亏那孙嫂子,怎么下得去手?倒好意思不脸红,就给这几个豆子!书玉叹气,勉强安慰道:算了算了,好歹我们也吃过她一顿饺子,就当还了这个情吧,我实在不想,今后再听她老提这档子事了。

知道的,是只吃一顿饺子,那不知道的,必定以为她白养活了我们一整年呢!良儿附和书玉的话,也道:就是,小姐说得有理。

眼瞅到了秋天,孙家娘子就要过来,与我们一起上山了,到时候一天里,说少也得有几个时辰在一起处着,计起真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那嫂子又是个心里嘴头都不弱的,得罪了她,也许明里不怎么的,若暗中使绊,咱们哪里知道?书玉眯起眼睛,摇头晃脑道:这就叫,贪小便宜吃大亏!为了几个鸡蛋,不值得!横竖天天也下得出来,算了算了,别再计较了!酒儿气得拍了堆在地下的豆子口袋一下,怒道:叫她吃了,跑肚拉稀才好!书玉呸地一声,只说不该这样狠毒,过后背过身去,却也说了一句:活该!闲话少说,众人洗手做酱。

先将豆子全部倒进个大竹匾中,小分队成员一起动手,就连柱子也不例外,一颗颗,将烂的、破的、还有的里面混入的小泥块等杂质,都要弄出来扔掉,这是最费工的一道程序,几个人蹲在地上,直弄到午后,方才全部清理干净。

虽说大太阳底下蹲着滋味不太好受,可为了叫做出来的豆酱卫生清洁,鲜香可口,就多出些汗,多卖些力,也是应当自然的。

从来好东西不是容易出产的,这个道理书玉完全明白,钻石值钱吧?漂亮吧?可人家是经过高温高压,并经过漫长时间的检验,方才得到的。

要让自己过手做出来的食物,如钻石般让人过目不忘,试之难舍,是书玉坚定的行事标准,和人生谏言。

废话打住,豆子拣干净后,柱子和良儿二人拿去河边冲洗干净,这里余者便开始预备午饭。

因如今日子确实过的宽绰些了,小分队的伙食也比以前强多了,午饭也够上四菜一汤的标准了。

今儿的菜单是:鸡蛋炒草茹,二者皆是新鲜的,一个是刚刚从鸡屁股下翻出来的,一个则是早起山上树下拔出来的,还带着泥呢!除了前菜,还有蒜末拌黄瓜,蒸茄子拌酱,没错,就是孙家娘子带来的那一罐宝贝,最后一个菜:红炖兔子肉!汤则是后头自家菜地里,新拔出芽的嫩苋菜,再打个鸡蛋下去,馨香柔软,韵润芳鲜,跟黄瓜和茄子,兔子鸡蛋一样,皆是自的自销,自给自足的。

这样的菜,才叫吃得放心安心呢!不管怎么做,菜味绝正,不会有吃进嘴里时觉得好像是菜,品了半天,舌头上却除了调味料的味道,什么别的也品不出来的可能。

这样的菜,是不需要放味精的,火候到了,只要一点点细盐,把菜本身的滋味带出来,那就足够了。

书玉边往热气上窜的锅子里倒油,边满心欢喜地看着盛得满满的菜碟子,在这一刻,她的确是感到了满足。

小姐,我说咱们是不是也该换个花样了?回回红油炖兔肉,再好吃的东西,也架不住三番四次地来回轰炸,是不是?中午用饭时,围着那锅红肉,酒儿心直口快,却是说出了书玉的心里话。

的确,总是一种做法,不说对不起自己的胃,也对不起阿宝辛苦的生育呀!我也是这样想来,你们有什么好主意?书玉一大口肉塞进口中,对众人发问道。

良儿轻声细语道:要是能把毛娘子的糟料带些回来就好了,咱们糟着吃。

柱子听见,急急将自己口中的肉吞下在肚去,然后抢道:是啊!我听姐姐说,那什么娘子的糟货实在香得狠,只将坛子打开,那股子味道久久也不肯散去,你们说说,是不是真这么厉害?书玉点头,酒儿快嘴道:你姐这话半分也不假,别说当时,就现在提到,我鼻子下还直觉得香气犹存呢!刘妈妈也赞不绝口:要说用糟,的确这毛娘子是一把好手,我记得往日府里,厨房中有个三婆子,也是用得一手好糟,却也难敌这毛娘子的糟料坛子,小姐,酒儿,你们还记得不?书玉一听,又提旧事,赶紧作出一付了然于心的模样,又是点头,又是闭眼,自己觉得演技太差了,回回就这两招,也不知别人看不看得出来,只是惜在没有胡须,不然摸两把倒是好的。

酒儿倒是眼前一亮,想必她也想起来了的,小手指瞬间翘起来,向空气中重重一划:说得是啊!妈妈你不说我竟忘了!果然三婆子是个好的!对了,如今她去哪里谋生计了?刘妈妈见提起这个,黯然神伤,半晌方道:这谁知道?自打老爷走那日,府里众人都叫散了出来,她也一样,也许回老家也说不定。

书玉听见,同情地回道:倒是无奈了,她用得这样好糟,老家定是江浙无疑了吧?刘妈妈摇头,道:不是。

她是因自小跟邻家一位女易牙学做菜,因那人是苏杭人人士,方才将糟料制造用法学得清透。

其实她本自河北人。

皮家娘子哎了一声,忙道:那倒是离开这里不远呢!刘妈妈点头,仰首向天,期盼地开口道:是啊!以往在府中,我与她倒是一向交好,如今若得以一见,那就好了。

书玉见桌上气氛又有些不好了,赶紧打岔,话说她做这事就快做到纯熟了:咦!对了,你们提起用糟,我倒想起一事来。

才不是说,嫌这兔肉总是红油炖得厌了?正好咱们做酱,咱们就酱两只兔腿试试怎么样?柱子一听就高兴了,酱兔腿呀!光听着就觉得香!嗯,吃不到那什么娘子的糟肉,吃吃小姐做的酱兔也不错!众人亦觉得很好,书玉笑了,果然急中生智,天赋异禀!饭后,众人这就开始动手了。

书玉先将挑选好的,粒粒饱满,颗颗滚园的黄豆倒进,家中寻得出的,最大的一口铁锅里,慢慢地炒,炒得很香,香到院里众人都伸长了鼻子,在馝馞的空气中嗅个不住。

直到书玉的手上下翻飞得酸痛起来,豆子还在犹犹豫豫不肯就起,刘妈妈不忍心,接过书玉手中锅铲,继续对付锅中这群冷酷而顽固的家伙。

慢慢地,有些不安宁因素从锅中传来,个别豆子受不住灶下热火诱惑,开始跃跃欲试,想从锅里跳出来,看看下头到底是什么东西捣乱?搞得自己心思不稳,直想爆裂?直到最后一粒冷静地豆子也像禁不住考验的孩子,被热力轰得弹跳起来,这时锅铲已是过了三四回手了,小分队成员除了柱子外,无一例外,全部上前征战过了。

行了吧?小姐?最后一位上场的酒儿,手臂从下到手,已经不像自己的了,她有些怀疑,不过炒了一会小豆子,这膀子就离开自己,独自外出谋生去了?!书玉看出她的苦处,笑着点头道:行了!加水吧!刘妈妈早已在旁预备好了,听见这话,赶紧上前,也顾不上替酒儿擦擦一脸的热汗,先就将手里一瓢凉水倒进了锅中。

霎时锅里就咕嘟咕嘟冒出了泡泡,香气大发散,四处逃窜,茫茫白烟中,书玉闻之甚醇,心想孙家娘子到底还是做了件好事,这豆子实在不坏,也值得一篮子鸡蛋,和几只膀子作换。

不过这时仍不可掉以轻心,灶下还需烧几把稻草,直到黄豆完全煮熟为止。

出锅喽!书玉将已煮得面踏踏,糊嗒嗒的豆子盛出来,足足盛了三大盆。

刘妈妈从面口袋里取出面粉,均匀酒于其中,搅拌,再搅拌,至于面粉完全融于豆糊中为至。

众人将手洗净,各自从盆中捏起面来,于手中做成一只只杯口大的饼子,良儿边拍手中面饼子,边于口中念念有词,书玉见了好奇,问道:丫头,你口中念得什么好咒?良儿笑着回道:说来可笑,这也是我娘教我的。

说是做酱胚子时,口里念几句好听的,只当是注入这胚子里,将来做出酱来,就中间差池个一星半点的,也不得全坏了。

酒儿大感好奇,回头见柱子果然也是这样,嘴里嘟囔个不住,于是问道:真的有用?你们试过?良儿答道:也说不上有没有用,只是回回都这样惯了,手里捏着胚子,嘴里不说上几句,心里就觉得怪怪的。

☆、第百二十章 真神显灵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见良儿说,做酱胚子还得给它说好话,众人顿时兴起,也都开始对着各自手中的面团说起话来。

余者听了,便皆于口中念叨起来。

酒儿的词是:保佑保佑!别叫这酱做坏了!费了我好大的劲呢!膀子到现在还酸呢!这回做不好,下回我管保不做了!刘妈**词:皇天在上,这胚子豆香面匀,指定错不了吧?望上天垂怜,后几日多给些晴天,哦米拖佛!到书玉了:话说,这饼子做得不错吧?上天最好生德于吃货!拜托拜托,给个面子,新手不易!做好了,分你一小钵尝个鲜,若不给面儿,叫做不好,那就全给你一人供上!对神佛的悄悄话说完了,众人相视一笑,感到心里实在多了。

酒儿过去灶头,再烧热锅,书玉将刚才下过福咒的饼子贴于其中,静静待其烤熟,小院里一整天都香喷喷的,叫人闻也闻不够。

喜子回来时,正赶上面饼子出锅,那叫一个香呀!他下车就直叫:你们做什么好吃的了?我隔开一里外就闻到了,快拿出来给我一块,饿坏我了!酒儿顺手就铲起一块飞过来,喜子见不明飞行物到,立刻接于手中,这下惨了,烫得直叫唤:娘哎!这是要毁我呢!酒儿妩媚地一笑:给你好东西呢,怎么叫毁你?!说完立刻将小脸板起:不知好歹!下回再不给了!老九根正从山上下来,见这里如此热闹,脸上似笑非笑,喜子见他过来,忙嘴里求援道:九根大叔,你看这丫头,这是怎么说的?我才到家,就给气受!老九根口中直道:这事我插不上手去,谁也管不了!酒儿你说是吧?要不你怎么只给喜子气受呢?!酒儿脸红了,她的心思自己都不知道,却全落进别人的眼里了。

小姐我不铲了,搞着灶台热得厉害,我进屋里凉快下去!酒儿放下锅铲,一转身逃了。

书玉笑得不行,只得接手酒儿的活,却又抱怨老九根一句:九根大叔,你今儿怎么也多嘴起来?害我白白受累,要替别人干活!老九根不理,自己进来坐下,又接过良儿送上的一杯水,咕嘟一口气喝了下去,又将身子坐直了,打出个大嗝来。

今儿中午怎么不见大叔回来用饭?书玉对老九根这种态度早已习以为常,知道不理就是好心情。

哦,我去山上到处转了转,看哪儿香榧核桃树多。

果然今年收成不错, 去到看时,果子已结成不少,只是还嫌青涩,到时节,怕就有得收了。

老九根答道。

良儿和刘妈妈一起,将给喜子和老九根留下的饭菜端了出来,二人洗手净面后,拿起筷子就吃起来。

书玉见势,趁机将孙家娘子要来入伙的事,说了出来。

喜子听见,差点叫嘴里的吃食噎死,好容易吞口汤下去,方才说得出话来:什么?她要来?那不完了,咱们这里还能保得住什么东西么?书玉好笑:你看你这话,难不成那孙家媳妇儿成了蝗虫了?叫她打咱们这儿过一下,就寸草不生啦?喜子哼了一声: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那娘子不是个省油的灯!叫她过后,就光是防着她,就得花不少力气!谁知道她每日上山采的东西,能留多少给我们?指不定全揣怀里了,到时候反要均分咱们的银子。

书玉自然明白,当下也没话好回,总不能说,我吃了人家的嘴短吧?老九根发话了:知道她是这么个人,多长个心眼看住她就是了。

其实这也不难,今后每日回来,挨个篮子里的东西过秤,有多少就记下来,月底一总清帐就是了。

书玉觉得这个主意不坏,只是原本不分家的,这样一弄,不正显得孙家娘子与这里众人生分了吗?老九根眼睛瞪她一下:世上哪有两全的好事?又不得罪人,又要事儿办得好?你如今不过是小家生意罢了,若做得大了,少不得要这样起来,都糊里糊涂一笔帐,怎么叫人信服?也不是成大事的气候!书玉听后,望望众人,吐了吐舌头,道:还是大叔想得远,有眼光。

我不过想糊口粥喝罢了,大叔竟想到成大事了呢!老九根哼了一声,喝了口汤方才继续道:刚刚开始时,这里不过几个人也就够了,大家交情深厚,又吃喝一处,就不算清了,也没有太大问题。

可生意若想往大了做,这样就不能成事了。

亲兄弟还得明算帐呢,更何况是伙计呢?书玉点头,不过还是觉得老九根想得远了些,现在离大生意还远着呢。

不是说她心里没有希望和想象,不过到底还不是时候。

老九根想是看出她心中所想,黄巴巴地的手指头伸出来,点住她道:不是我说,我看你就不像在这里久居之人。

也许过不多久,另有机会,你就飞出这里去了。

刘妈妈听见这话,心眼俱开,她心里最期盼的就是这个,当下就乐道:九根你还会看相不成?既然如此,那你说说,到底这事,是多少天之后?书玉简直要笑死了,这妈妈也太心实了,人家也许不过一句玩笑,你就当了真?也是苦日子逼的,听到个好信儿,就恨不能立马于此时实现。

这我就说不好了,咦?外头什么声音?老九根说着说着,忽然听见有马蹄声传来,便向院外看去。

洪老爷!书玉惊见,原来院外马上坐着的,竟是洪鄂!您怎么来了?说话间,书玉赶紧就迎上前去,其实这话是多余问的,她知道人家是来看望自己的,就跟慰问困难户一个道理。

我来看看你,果然没错,这个地方倒不难找,从镇上沿大路过来,也不太远。

 洪鄂笑着翻身下马,书玉见其年纪是大了些,不过身手倒挺利索的。

这小院都是你们的?书玉将人请进来后,洪鄂四下里打量一番,接过送上来的茶水,又问书玉道。

我们哪有这个福气?不过是赁人家的罢了。

书玉笑而答之。

酒儿更是嘴快,速速将孙老太太为人行事,如何乖张吝啬,书玉在这里如何受气挨罪受,通通说了一遍。

洪鄂怜惜地看着书玉,直说小姐受苦了,潘老爷潘太太若是得知,必要心疼难过了。

刘妈妈也连连点头,附和道:洪老爷说得极是。

说起来,老爷也是知道我们家事的,若在以往,小姐是多么千金娇贵之躯,老爷太太是一点子不叫小姐劳累的,可如今,唉!书玉每回听刘妈妈说起这些事,脸上都只能有一个表情,那就是嘴角向上,直抽。

洪鄂自是叹息不已,这时便再取出昨儿要于书玉的那只包裹,书玉一听,直是推脱不止:洪老爷,您能来看看我们,已是很好,哪里还能收您的东西?我们知道,您自己也不容易,外放之官,不比京里,家眷要照顾,自己在外,也样样都要花钱,您为官清廉,也难有外财。

这些东西您还是自己留下,我们这里如今也好了,不愁吃喝,再不能要您的东西。

书玉的话,叫洪鄂更是心酸,他话不多说,放下东西,不叫书玉再让,只说必要收下,不然他立刻就走,再不敢多说一句了。

书玉见此,不得已只有留下包裹,自有许多称谢的话,不必多提。

这里洪鄂又道:我见小姐这里,狭小子仄,只因是乡间,又有诸多不便,在下正有一事提出,还请小姐思量。

书玉便请直说不妨。

洪鄂便道:昨儿我与候老爷面前提及小姐,候老爷倒对小姐颇为赏识,且对令尊为人亦敬重不已。

候老爷为人正直,听闻小姐流落乡间,乃受母舅所负,心中自是不忿,知道小姐久居深宅,哪里受得乡间种种不便?他家中本自地方又大,于是想请小姐去他哪里暂居几日,待令尊冤屈洗清,重回京里时,便可安然返家,不必在这里,受那房东太太气,也不必忍受各种不便,小姐,你觉得这主意,可使得?书玉大吃一惊,说实话,她是真没想到,老九根的话有这么灵,前后不过五分钟,就直接实现了!就真神显灵也没这么快吧?就调兵遣将也得要花点时间吧?哎呀老九根!我今儿才发现,你是半仙呀你!刘妈妈赶在书玉前面,把这话说出口来。

良儿柱子,并皮家娘子,听说此位老爷要请书玉去镇上住,顿时齐刷刷三双眼睛,紧紧盯在书玉身上,就看她如何作答。

倒是老九根,还算镇定自如,慢条斯理地坐于桌边,自管自地吃着自己的饭,时不时还夹起块肉过过嘴。

小姐,洪老爷这主意不坏,咱们不如。

刘妈妈久不闻书玉其声,于是便准备自作主张,要替书玉应下来。

☆、第百二十一章 美梦与现实感谢简和玫瑰亲的粉红票支持!、、、、、、、、、、、、、、、、、、、、、、、、、、、、、、、、、、洪老爷这主意的确很好,不过我却要让洪老爷失望了。

书玉见刘妈妈抢在自己前面开口,领会到她的意思,便拦住她,不叫她再说下去,自己也赶紧表明态度。

良儿柱子听她这样一说,立马心中松了口气,皮家娘子自也点头,过后却也微微摇了摇头。

小姐你疯了不成?刘妈妈拉住书玉的衣袖,不叫她再说下去,这么好的机会,洪老爷想必是费心费力,替咱们谋来的,小姐怎么就这样拒绝人家好意?洪鄂自然也是大惑不解,他原以为,书玉的反应会与刘妈妈一样,是欢喜而又急切要走的,没有想到的是,她竟会不去?小姐,还望小姐三思!乡间风光再好,到底不如镇上候千户宅中,诸事便宜。

我知小姐是惯于大院深宅中居住的,如今有此良机,为何不肯移去?候千户为人极厚道,小姐处过便知。

书玉倒不是对候千户为人不放心,只是她哪里舍得下这里的小分队?洪老爷和候老爷盛情,小女子自是铭心难忘,只是书玉搜肠刮肚,拼命想找出个理由来,候老爷居所我也去见过,地方不大,他老人家又爱清静,我们这里一去就是四人,必得另居他院,只怕太不方便。

洪鄂见是这话,放下心来,呵呵笑道:我当何事?原来是因为这个。

你们去过那候宅,以为就是三进的房子,只得候千户一人住得,是不是?书玉连连点头,这下刘妈妈也不安起来,若真是这样,也确实不便,小姐哪能与他人共居一院,太不成体统!洪老爷,不是我要说句不好听的话,你想得也太简单了,我家小姐何样人物?那候千户就算年龄大了,也是位爷,且又鳏居,小姐怎么能与他共于一处?这不是毁小姐清誉吧?说实话,这才是刘妈妈最关心的问题,到哪儿,她也得力保潘家名节不失。

就是就是!书玉与小分队众人一起,拼命点头。

洪鄂见众人如此,少不得细细解释,道:怪我怪我,我没把话说清楚。

那候千户家里地方的确不大,可他在外头还有一铺面,早前做过些古董生意,后来蚀了本钱,也就歇了下来。

如今那铺面空着,上下二层的小楼,干干净净收拾着,没人动过。

小姐就带三四个人过去,住下是不成问题的。

小洋楼呀!书玉眼前一亮!我果然运气来了!要住上小洋楼了!刘妈妈更是大喜过望,这正是她所盼望的,菩萨保佑啊!总算实现了!良儿柱子,并皮家娘子,本来与书玉站于一处,此时便慢慢向后退去,直退到屋檐下,老九根和喜子吃饭的桌旁,方才立住了脚。

书玉眼角余光扫到,心里自是说不出的滋味,她知道,自己一走,小分队就散了,没了喜子,就采来山货,也没人运出去,跟东平楼这注生意,就算完了,良儿一家,皮家,都要重新落进苦水坑里,煎熬度日了。

说实话,她心里还是很想去镇上,那座小楼里住住看的。

前世里,常看各类笔记小说里写,春日明媚,小姐如何山眉水眼,云鬓花颜,如何如那风吹杨柳般,款款下得小楼,衣裳綷粲声处,芳踪袅袅。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美伐?小清新伐?有那什么小资小调伐?不动心?那是不可能滴。

唉!可是,不行哎!书玉强将自己想得正美出泡来的梦想,拉回现实中来。

洪老爷,还是那句话,您的心意我领了,我也知道,你和候老爷全是为我好。

只是我实在走不得,既然你是以诚相待,我也不妨对您说句心底话。

我要走了,她们怎么办呢?书玉本不想将这话直说出口的,知道说出来,必叫后头躲在桌旁的几个人面上难堪。

可是事到如今,不说又不行,再不实说,洪鄂只怕要误会,怕自己不识好歹了。

哦,洪鄂听了,果然不开腔了,却用 眼光上下扫视小分队众人,眼中颇有深意,叫人不敢就接。

片刻之后,皮家娘子先就受不住了,上前一步,对书玉道:我知道小姐为人极好极善,只是不该为了我们几个,误了小姐自家。

洪大人既有这般好意,小姐还是搬去镇上为好。

原本小姐就与咱们不是一路,在这乡间蜗居,也实是委屈了小姐。

小姐还该去那小楼上住,既圆了洪老爷心愿,也不负小姐身份。

书玉将这话于心头细嚼,过后觉出心酸来,正要开口,刘妈妈这回却赶在了她的前头,道:皮嫂子这话委实不错,小姐,你就搬去镇上,也不算就将这里完全丢下了,喜子每日多跑个半趟,让他早起先来这里取上东西,再送去城里,不是一样?喜子听了,不吭声,只拿眼张张书玉。

书玉当下开口了:妈妈这话不通。

喜子每日去东平楼,都是宜早定宜晚,他来回这里一趟,时间就不够了,若去得晚了,东平楼哪里必不肯依,他们后厨也等着东西下锅呢!再者东平楼要量不少,我们几个全部算上,也不过刚刚够用,不然,也不必拉孙家媳妇过来了。

如今咱们四个去了镇上,哪得工夫赶回来?就在这里,每日也是天不亮就起身上山了,难不成到了镇上,半夜赶过来吗?还有这些鸡和兔子呢?全送给孙家老太太不成?刘妈妈听了这话,老脸一时憋得通红,想了半天,挤出一句话来:可以搬去良儿院里嘛!书玉立刻将这话驳回:良儿那里,已是住了她与皮家二户,哪里还有地方?她家本自不大。

后头菜地也是一样,那可是搬不走的东西。

柱子听了,也出声相帮:可不是?如今正是地里长得旺盛之时,架子上可结了不少黄瓜,南瓜,下头还有菜呢,蚕豆也出荚子了。

忽然他没声音了,原来是良儿从后头拉了他一把,不叫他再说下去。

书玉这方掉头过来,对着洪鄂,诚心实意,娓娓道来:洪老爷,你也听到了。

这里一物一件,全是我与大伙心血所结,若我走了,全部舍下,实在可惜不得。

且不说误了他人生计,我自己也再无谋生之处。

难不成,今后就靠候千户救济渡日么?他本自也过得不如从前,若再加我们几个,就更要紧紧巴巴了。

这叫我如何能安心?就每日对着三餐,也实是难以下咽,就能咽下去,只怕也不得消化。

嗟来之食,不可受呀!书玉想,这个道理,前世自己听母上大人说过多次了。

洪鄂沉默下来,他本是一腔热情,一片好意,可书玉一盆冷水迎面浇过来,他觉得有些吃不消,心里便不太高兴。

书玉见对方脸色阴沉下来,知道是好意被拒,心头不爽了,也难怪,人家并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境况,一番好意,换来全然不接受,任谁也不会高兴。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给脸不要脸?书玉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圆场,赶紧圆场吧!洪老爷,小女子多谢洪老爷盛情美意,也请洪老爷,替小女子多多上覆候老爷,二位待小女子着实宽厚,情深意重,小女子没齿难忘。

小女子父母若是知道二位如此心善,也必感激涕零,不可言尽。

只是父亲常说,有节气者,不食那嗟来之物,若我受了二位老爷好意,必就违背了父亲多年教诲,也与家风不合,所以,还请洪老爷见谅,此乃小女子真心,不为干饰。

书玉想,我把尚书大人抬出来 ,您总不能再生气了吧?古时以父为尊,自己刚才这话,也不算牵强附会吧?洪鄂听见这话,果然面色大缓,潘家门风甚是严谨,他一向都有耳闻,如今看来,确实不假。

小姐所言极是,原是在下冒昧了,既然小姐如此说来,在下也不便强求,只是候千户也说了,那房子只留于小姐,小姐若是想去住了,只管去镇上找他说话就是。

候老爷为人,极为实诚,并无半虚假,小姐有需要时,只管去找他便是。

他与我一向情深,就看在我的面儿上,也必待小姐不薄。

好的,好的,自然,自然。

书玉见他情绪恢复了,心头松快许多,便笑着答应。

送走洪鄂后,书玉觉出刘妈妈很不高兴,她知道,今儿这事,对方心里必有郁结,只是当了小分队众人,不好说得罢了。

行吧,你不说我也不说,省得挑起事儿,叫良儿她们难堪。

书玉下定决心,于是当看不出其心思,只管将刚才未完之事,继续下去。

那就是,将已经放凉了的酱坯子,一只只安置到位。

☆、第百二十二章 吃货本色感谢暗叶破月,flora04344亲们的打赏粉红支持!、、、、、、、、、、、、、、、、、、、、、、、、、、、、、、、、、、、、、、、、、、、冷却后的黄豆饼子,微微地泛着黄,没刚才那样吓死人的香了,却是实实在在的,顿在灶头,桌边,一只只闪出富足的光来。

这时老九根已将饭吃完干净,他并不理会众人,也只当没听见刚才洪鄂与书玉的对话,起身后,也不与书玉打招呼,转身就回山上去了。

这倒是他一贯的作风,书玉松了口气,说实在的,他若是真要出言安慰,又或是夸赞自己,那才让人吃不消呢!也许到了世界末日那天,这事才有可能发生,不过也只会出现在最后一分钟里。

小院里人虽从,却是谁也不说话,手下不停歇地,将酱胚子,一只只平铺在簸箕里,在上面盖两层地里拽来的南瓜叶子,上头再扣上同样的另一只簸箕。

不用奇怪,更不用担心,这么热的天气,那些小小的豆饼会被捂坏了,因为,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让它们被热坏,捂出霉来, 这就叫作,发酵。

好了,书玉拍拍手,总算将所有胚子安置好了。

她看看众人,也都停下手来,立于当地,看看她,又看看地下,气氛有些尴尬,却隐隐有一丝让人要落泪的感动之情在内。

当然了,除了刘妈妈,她一肚子不快,做完手底下的活儿,一句话没有,谁也不看,转身就回屋里去了。

眼看良儿嘴唇微张,有些话不吐不快,她就要说出口来,书玉立刻打住其,道:行了,今儿这事就算是过了,我也不是为了你们,我为了,为得是,潘家的门风!最后五个字, 她说得清澈透亮,故意要让才进屋去的那个人听见。

皮家娘子也上前一步,书玉心想完了,这是要跟姐车轮战么?我累了,你们回去吧,都别说了,今儿天热得厉害,我,我头疼,我也回去了,酒儿你送送吧。

书玉见势不好,转身也奔屋里去了。

酒儿笑了,上来拍拍良儿,又拍拍皮家娘子,还没来得及开口,不料竟叫喜子抢了个先:咱们小姐就是这脾气,一听人家要开口说谢,就跟被蜜蜂刺了似的,来不及要逃!酒儿怒瞪他一眼:你这话怎么这么不中听!你说得是小姐!不是你这种行货子!什么叫逃?小姐哪里逃了?小姐不过是,神飘荡轻扬如茶香如烟缕,乍散乍收罢了!书玉正走到屋下门旁,听到这句话,差点没喷出一口血来,酒儿这是从哪儿偷学来的词?简直,简直牵强到令人发指!哦,不过,自己真有这么婀娜么?喜子被说得一愣一愣,这话他哪里听过?别说理解内里,就连这字面意思,他也是浑然不解的。

良儿这时说话了:酒儿姐姐,我们知道小姐是这样人,她就是心太善了,不舍得抛下我们,若不是我们拖累她,她正该听了洪老爷的话,去镇上享享清福才是。

书玉走进屋里,正赶上刘妈妈坐在窗下,听过良儿的话,抬眼看了书玉一下,眼中颇有怨气,让书玉身上,瞬间大凉。

书玉知道,此时万不可怠慢,更不可逞强,唯有做小伏低,方可将对方人心挽回。

妈妈,好妈~妈~,书玉笑成一朵南瓜花,上面写满了付好字样,别生气了,看脸上生出纹路来了,不值当。

谁要看我这张老脸?如今我这张老脸还有什么用?刘妈妈脸板得紧绷绷地,一付生人勿进模样。

书玉赶紧拉住对方的手,态度诚恳地答道:妈妈这话,说得实在太无道理,妈**脸就是我们这里最尊贵的东西,谁要说看不上妈妈这张脸,那除了将她一通大棍子打出去外,在无别的待遇。

刘妈妈一听这候千户的老词,嘴上不禁要笑,可到底面子拉不下来,才还气呼呼的呢,现在怎么可以就笑了?小姐别再说笑了,我自知年岁已大,小姐的事,再不能管了,从今往后,小姐诸事只管自便,老奴再不多事多言了!书玉见刘妈妈还是紧板个脸,说出话来,也是凉冰冰,硬呛呛的,一点没有回转余地,心里只好长叹一口气,自己这招看来不灵光,只好动动脑筋,再出一招。

妈妈这话更是不通,我从小到大,都是妈妈身边跟随教导,如今说不管就不管了,别人不知妈妈心思,不说因我长大,只怕要说,我潘书玉如此顽劣不逊,叫妈妈生了气,就再不肯管我了!唉!想必,我的名声也完了,潘家的清誉,也是一败凃地了!书玉知道,只要提到潘家门风气节声誉,这些个关键字,刘妈妈必就软了,这是她老人家最看重的东西,乃死穴,命门也!既然如此,今儿我的话,你为何不听?果然刘妈妈动心,这就提到不再冷言冷语,乱开枪胡打靶,直接就将正题拎出来说事了。

妈妈,我才不是说了,这也是为了咱们潘家。

书玉的话尚未说完,刘妈妈哼一声将其打断:你的话,骗骗洪老爷可以,别骗不了我。

别说是我,只怕就连外头几个,也都瞒不过去。

要不然,他们刚才为什么说那样的话?还说不是拖累?书玉怔住了,不得不说刘妈妈这话实在有理,自己一时竟也反驳不得。

小姐,刘妈妈见书玉说不出话,知道自己占了上风了,当即苦口婆心,再次劝说起来:如今咱们不同以往的,能有个人帮帮咱们,已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气。

那镇上小楼,怎么就不比这里强了?再说,咱们现在也有些储蓄了,就阿宝窝里,这地下青砖下,柜子里破碗下藏下来的,一二百两银子,咱们主仆四人,过上个三五年的,节俭些,也能度过得去。

小姐为何说,要受候千户的嗟来之食?洪老爷不知实情,可我老婆子不是傻瓜!书玉早知对方必有此一说,当下埋着头,脚在地上蹭来蹭去,却不说话。

小姐,你回答我,别一昧的装傻充楞,这也当不得什么!刘妈妈见书玉就是不答话,气又上来,便催她开口。

书玉心想,我说什么?还能说什么?事实摆在眼前,我就是丢不下小分队呗!您要骂就骂,让您出了这口气也就完了,明儿该干吗还干吗吧!再说了,我这么个爱好劳动,热爱自然的吃货,到了镇上,当真什么也不做,每日里于小楼上听风赏月,既不会琴棋,也无能于书画,只得作作打油诗,这不是要憋死我么?!其实这才是书玉真正的想法,也算是私心吧。

她愿意留在这乡间,山下,每日里一起来便可上山采果子,下河摸小鱼,后头种种菜,前面养养鸡。

如今有钱人才这样呢!书玉想。

前世里,公司老总就在郊区买了几亩地,种各自蔬菜水果 ,养各种天然肉类,她们底下人除了羡慕,就是嫉妒。

现在自己不是正跟老总一样吗?书玉想。

小清新范儿想想就算了,到底不是吃货该有的态度。

酸甜苦辣咸,油盐酱醋鲜,这才是吃货本色呀!我不要做小姐,我只要做个吃货。

刘妈妈哪里知道书玉这番内心独白?就知道她也理解不了。

眼见书玉,就是跟脚下的青砖干上来,死活不肯抬头回答自己,越发生起气来,竟直接将脸扭了过去,似不愿再看书玉一眼了。

这可是大事了!刘妈妈从来没有这样情绪化过!书玉知道不好,哎也难怪,昨儿才听说老爷太太路上生病,今天小姐又生生将送上门来的好运推个干净,怎么能叫老太太不生气呢!好妈妈,哎呀好妈妈!书玉发出,自身条件允许下的,最能体现付好性质的声音,凑近老太太身体,边用手替对方捏着肩膀,边小声求饶道:好妈妈,别气了!我们这里不也很好么?不少吃不少穿的,要什么都现成。

再说,良儿多可怜呀,皮家二丫头多可爱呀!妈妈真舍得,丢下她们不管?说到这里,书玉忽然想起个事儿,她觉得自己太迟钝了,怎么才把这事想起来!杀手锏呀这是!还有,妈妈你也想想,咱们要是住到一半就走了,那二十两银子的房租,不就白白便宜了孙老太太了吗?如醍醐灌顶,刘妈妈立刻醒悟过来,转过头来就看向书玉,后者意味深长地对她点了点头,可不是?书玉感到满意了,太好了,自己实在聪明,也许想得慢了些,到底还是想出绝招来的。

小姐说得,也算有理,刘妈妈面上只作极不愿承认的样子,良儿她们,也是不易,这里物产,也是咱们一手调弄出来的,也不能白白丢下,便宜了他人,反正候千户那里,想去也就去得,他说留于我们,必不会食言,那就,再看看吧。

书玉心里笑坏了,这妈妈嘴头子甚是硬!偏不提孙老太太的事,可实际打动她心的,不正是狐狸奶奶?☆、第百二十三章 看儿子去说起曹操,曹操就到了,外头脚步声响起,孙老太太从田里回来了。

你们做酱了?哪儿来的豆子?书玉和刘妈妈人在屋里,虽看不到那老太太表情如何,可这话中语气,一听便知,充满怀疑。

放心,我们就长八百个胆,也不敢偷您老人家的!这是您的好媳妇儿,孙嫂子让给我们的,不过不是白给,用鸡蛋换来的!酒儿答得飞快,声音听上去也够炝人的。

败家玩意,你们知不知道鸡蛋是什么价?豆子又是什么价?用鸡蛋换豆子?你们脑子没被这天热出毛病吧?刘妈妈听得一头恼火,正要出去跟老太太对嘴,书玉拉住她,道:有酒儿呢,且不必妈妈出面。

酒儿不负众望,反唇相讥:我们没毛病,要怪,只能怪孙嫂子跟您一样,我们但见了她,就只有叫她占便宜的份,再占来了她半分好处,怪道人家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我们今儿见了,也就信了。

孙老太太大怒:谁与她一家?早分干净了!你少放屁,快拿鸡蛋来分于我!告诉你,你们怎么糟蹋是你们事,我份内的,少一个也不中用!喜子边去取鸡蛋篮子,边于口中嘀咕道:也没见这样的老太太,计较得那么仔细做什么?平日里吧,自己节省得跟什么似的,一个蛋花也不见打出来过,要那许多鸡蛋存起来做什么?这忒热的天,小心都臭坏了!孙老太太更是气极:死小子!我是吃你还是喝你的了?手倒伸得挺长,管起我的事儿来了?你闲得牙酸了是不是?非要找几句不痛快是不是?书玉屋里听了半日,忽然心头一亮,想起什么来,当即走到外头,对着喜子便叫:喜子,快取鸡蛋给孙老太太,别误了老人家晚饭,也是地里累了一天了,该吃过好好歇息才是。

众人一起傻了,呆住脸,眼巴巴望着书玉,不知她这是唱得哪一出好戏。

孙老太更是满怀警意,双目如炬,盯住书玉,道:你这丫头,没的走来浪声颡气,什么意思?别以为说几句好听的就不用给实在玩意了!鸡蛋呢!叫那臭小子快拿出来!想赖怎么的?!书玉悠然而立,明眸巧笑,款款道:老太太,小女子冒昧问一句,您收这许多鸡蛋,是不是,要送去镇上,给您小儿子享用?此言一出,小分队成员立马整齐掉头,又向孙老太方向瞅去,就连屋里的刘妈妈,也悄悄将头伸出窗外,细看狐狸奶奶脸色如何。

孙老太脸上,本已被太阳晒得黝黑油亮,竟也红起一片来,便是黑中透红,于平日里大不相同了。

关你屁事?我给谁不给谁,还要问你不成?废话少说,今儿这鸡蛋,你给是不给?听这口气,书玉知道自己猜得是八九不离十了,于是再前一步,笑而问道:老太太,鸡蛋收,您是收下了,可怎么送出去呢?这天也热了,喜子刚才有句话倒是没错,再收下去,蛋就得臭了!孙老太不是傻瓜,这时便听出书玉的意思来了,她冷笑应道:我说呢!你这许多口舌费下来,无非就是想要卖乖求好,见我去不得镇上,便要做个现成的好人,替我送一趟了呗?书玉点头,说正有此意。

我呸!小分队成员正在纳闷,书玉为何对老太太这么友好时,孙老太自己把这个问题提出来的,不过当然了,是用不太友好的方式。

书玉倒不在乎,外强中干,就是说得眼前这位。

看上去你倒是好心,哼哼,我心里有数,只怕我把鸡蛋篓子一交到你们手上,还不等出了村口,这些就都得落进你们自家口袋了,是不是?老太太眼中放出绿光来,恶狠狠就冲书玉猛发飚。

你这老太太,别给脸不要脸,仗着自己是房东就信口开河,胡言乱语地欺负人啊!刘妈妈听不下去了,瞬间将身体乾坤大挪移出屋外,开口帮着书玉。

屁!我欺负你们?你们自己睁眼看看,如今这一家子乱为王了,我这小院已被你们糟蹋成什么样子了?兔子山货鸡群,什么乱七八糟都往这里头拉,这还是人住的地儿吗?这里头呆着的,还有点人样吗?孙老太太可不示弱,来一个她吼一个,来二个,灭一双。

怎么没有人样?你说谁不是人?!皮家娘子有些听不下去了,本来她与良儿柱子,正预备离开,不想正碰上孙老太回来,演上这一出来。

她本就听闻这老太名声不好,不想竟如此刻薄不知礼,又好坏不分。

就说你们!成天捣鼓这个,捻弄那个,我这里是住人的,不是给你们养动物的!想住就好好住,不想住,趁早滚蛋!老太太今日大动肝火,谁来也不给面儿。

往常还有些怵怕皮老怪,今日也不管了,完全放开来,大骂。

书玉心里却明镜似的清楚,那是因为自己触碰到对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了,提到她的二儿子,这老太才会这般失态。

老太太消消气,天热得厉害,难免肝气上浮,老人家到底还该保重身子,不然将来有了儿孙的福,怎么享呢?不白费了人家的孝心了么?书玉柔情细语,二句话,便将孙老太太说得没了声音。

我也知道,老太太不放心他人带去,其实我刚才的意思是,明儿老太太有空时,就请亲自跟喜子去镇上,一来见见儿子,二来么,自己亲手送去,也放心些。

书玉接下来的这席话,彻底将孙老太击溃,世上竟有如此好事?又有如此心善之人?她一时愣在当场,不复刚才声色俱厉模样,嘴巴张着,却不见吐出一个字来。

小分队成员也都被此意外惊到,一个个如孙老太一样,呆立原位,不语不言的,皆实没想到,书玉对这老太,也如此贴意上心。

其实书玉并不是圣母,她这样做也有自己的原因,不过现在尚不是时候,因此不便对众人透露。

你能有这么好心?孙老太太犹豫半天,反问书玉道。

她自是不能相信,从来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天上更不会无事落馅饼,书玉如此示好,一定背后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舐犊之情,乃我离远父母之人最能体会,我不全为老太太您一个人,也为安慰我自己不能于父母面前承欢尽孝之心。

书玉见老太太果起疑心,便临时想出个理由来,却不显牵强,倒因契合了自身处境,因此甚动人心。

孙妈妈先就被书玉话打动,小分队余都亦都觉得书玉不是因天热昏了头,胡乱行事了。

既然小姐这样说,喜子,你就带着老太太绕一趟路吧。

刘妈妈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帮着老太太说了一句好话。

孙老太太沉默半晌,又见喜子点头应允,再于心头将此事完整考虑一遍,着实看不出,书玉这样说,对自己会有什么坏处,相反,好处倒是不少。

行了,你有这般善举,我若不受,倒显得我为人不厚,我且谢你一声,就劳烦你们,明儿带我去镇上一趟吧。

孙老太太硬绷绷地丢下这句话,转身就回屋去了,连喜子备好的鸡蛋都没顾得上拿。

书玉使个眼色过去,喜子会意,小步跟在老太太身后,把蛋送去其房间里。

刘妈妈看着书玉道:唉!若是老爷太太知道,小姐如此尽孝,于些许小事上亦不放过,心头必得许多安慰。

书玉点头不止,安慰?是啊,彼时尚无手机快递,自己能给远方父母的,也只有这点子心意了。

这时天色已晚,月华初上,星光微现,白日里蒸腾的热气,于清新的夜风中,渐渐散去,小院外,山路旁,繁花正茂,似云护烟笼,将这农家小院密密罩住,风声吹过,带着阵阵花芬,与草香,书玉深吸一口气,直接将这美好而温馨的气息藏进身体里。

明儿 ,一定还是个好天吧?!一只只黄黄胖胖的酱胚子,安安静静地躺在簸箕里,心满意足地睡去,望其中各人祈愿,都能成真不妄吧!翌日清晨,红日东升,鸡人报晓 晓日当窗,熏风拂面,书玉们刚刚从山上下来,就见小院门口站着一人,细看原来正是孙老太太,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净清爽,焕然一新。

细白布小褂子浆得直直的身上穿着,头巾包得好好的,明显看得出来,里头的发髻也是绑得牢牢的,一丝儿乱发也兹不出来,脚下一双玄色布鞋,里外刷得干干净净,白色袜子新崭崭地,一尘不染。

一个大竹篓子,安然坐放在她的脚边,里面满满塞了不少东西,看来除了鸡蛋,这老太太另有不少体己,要给自己的小儿子送去。

大伙回来了?我可等了半日了。

喜子,咱们可以走了吧?孙老太太难得这么好声好气地,对书玉们说话,喜子望望众人,尤其是书玉,见其没有二话,便点了点头,嗯过一声过,便准备替老太太,将那竹篓子搬去车上。

☆、第百二十四章 前奏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眼见自己的大竹篓被小心翼翼抬去车上,孙老太太紧张了半天的神经这才算是放松下来,她最后一次检查过自己周身,确定没有遗漏瑕疵了,便抬脚上车,坐进篷子里去了。

且慢!正当喜子扬鞭欲行之时,酒儿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拦住。

书玉眉头微皱,不明白酒儿这是为何?昨儿说得好好的,今儿怎么她就跳出来,发难了?小姐别误会,我不是不叫那老太太去。

我只是觉得,这一趟路上,只得她和喜子两个人,若有个什么闪失,篓泼蛋撒之类的,也没个第三人出来做个凭证,喜子又是个拙嘴笨舌的,万一叫人赖上帐了,那就有什么道理也说不清,糊一身烂泥,死活都要当做是屎了!车上孙老太太听见,脸上有些挂不住,微微发起红了,她知道,这是因为自己与书玉们一向不睦,这小丫头就有意说个难听话,当面挑自己的刺儿呢!要依你说,该怎么办才好?虽然知道是这么回事,可自己到底是求人家办事,孙老太太也不好以往日里那种态度来对待酒儿,当下唯有忍气吞声,反问她道。

要我说,你们得再带个人去,嘴头子上也来得,心里也有数的,这样人跟你们去,我们这里也才得放心,就不怕有人趁机,胡搅蛮缠,乱给人身上扣屎盆子了。

酒儿将头扬得高高地,理直气壮地答道。

喜子一听,乐了:要这样说,那还得请小姐亲自跟着走一趟,酒儿说得这样好,除了小姐,哪有他人?事到如今,书玉也只有点头答应,好在今儿没有大事,酱胚子只管做做日光浴,蜜渍果子且有储备,一时也不赶着急做。

行吧!送佛送上西,好人做到底,那我就跟你们走一趟呗!书玉说完,便也爬上车去。

酒儿暗中走到车窗下,对里头书玉道:小姐千万多长个心眼,这老太太不是个善茬!书玉嗯一声,只说知道,回头看看坐在自己身边的狐狸奶奶,见其一脸不以为然,明显是听到了酒儿的话。

喜子扬起鞭子,啪一声甩落下去,马儿轻轻嘶鸣,撒开蹄子,奔而走之。

先去东平楼交货,书玉且不下车,只管坐上头不动。

孙老太心里倒觉得有些奇怪,便问:你怎么不下去?书玉答道:天天都是喜子过来,他已经熟了,哪里还用得上我?嘴上这样说,其实她是怕遇见颜予轩,还是别去招惹他的好,书玉这样想,尤其是,知道对方对自己,有点意思的时候。

又要拒绝人家好意,又要不得罪老板,这门高深而严谨的艺术,书玉远还没能学得会。

看喜子将东西搬下去后,喜旺从前头过来,上来就笑嘻嘻地拉住喜子,二人头靠头地说说笑,半晌后头点过数,喜子上车来,书玉便问:你们说什么?看着倒挺高兴。

喜子正欲开言,见孙老太太坐在里头,便将话缩回肚里,摇头只说没什么。

孙老太满腹不快,心想谁稀罕知道你们破事似的,脸就偏了过去,嘴里哼出一团冷气来。

书玉眼珠子一转,催喜子快走,赶紧了事算了。

喜子将车赶去镇上,路上腹饥,停下来就城门口买了几个炊饼,自家吃了二个,又塞几个进车里。

书玉接过手来吃了一个,见孙老太板起脸坐得笔直,看也不看自己,却听得其肚子里咕噜做响,知道是饿了,便递过一个到对方面前。

老太太,跟谁赌气,也不该跟自己的肚子赌气,饿出病来,怎么去找儿子呢?孙老太本不欲接过书玉的饼子,只听见书玉这样的话,手竟情不自禁伸了过来,拿起来,咬一大口下去。

书玉笑了,也再吃一块,一时只听得车里车外,吃得一片稀里哗啦。

吃过后,书玉从带得身边的小茶壶里,倒出一杯水来,先叫喜子喝过,将杯子涮涮干净,又请孙老太用。

不必了,我自家带得几根黄瓜,你们自喝就是。

说完,老太太果然从竹篓里抽出一根黄瓜来,新鲜欲滴,上头还挂着花刺,送进口中咬下半截来,嚼得山响。

书玉见了,只得自家喝干杯子里的水,然后听孙老太在身边,将那几根黄瓜嚼了一路,却一点客气让让的意思也没有。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到了小镇,喜子问孙老太太,下面怎么走,老太太吃饱吃足,打了个老响的嗝后,从车里头爬出来,坐到喜子身边。

走吧,你带马,我指路。

喜子撇撇嘴,心说这镇上我好歹也来过不少回了,还有什么不认识?有话说一句就得了,要这么麻烦?不料还真就是麻烦,在身边老太太指引下,喜子的马车走大街穿小巷,最后喜子开始怀疑这老太太是不是个人贩子,要带他和书玉去卖,有意要绕他个头稀昏时,才总算到了地方。

书玉已在车上坐得屁股生疼,见马车停下来,长吁一口气去,心想好在是到了,不然自己就要用上马应龙了。

老太太,您自个的东西,还是您自家叫人来抬吧,我不敢动手,免得有事说不清。

喜子见孙老太下了车,便这样开口道,心想反正到了你儿子家了,叫他出来,献把子力气呗!横竖东西也是送他的。

老太太不吭声,正好书玉从后头篷子里下来,她便上去,要自己搬那宝贝竹篓子下来。

哎哟老太太哎!这您可搬不动!小心摔下来,鸡蛋可就全玩了!喜子见老太太竟要自己去下那半人高的篓子,一时着急怕有闪失,遂大声音叫将出来。

书玉也赶紧上来,拉住老太太,直说不能,不能。

孙老太怒了,斥责二人道:你们不帮忙就算了,还拉我做甚?不就这点子东西吗?我哪日田头,不比这活重?今儿坐了半日,正好活散活散筋骨,要都像你们一样娇贵,那地里的活也不必干了!书玉好言相劝道:不是活重活轻的事儿!是怕您的老腰受不起这么大的力!万一闪过去,那真是半个月不用下地了!孙老太更怒:你说得什么屁话?咒我是不是?开始倒见你心肠挺好,现在倒露出原形来了?怕闪我的腰,你二人空手地下站这,就不能上来帮个忙,搭搭手?喜子不高兴了,这就开口反驳道:老太太,你这话可太没道理了!帮人也得有个限度,早起见你没力气,已是我们帮你搬过一回了,如今到了你儿子家门前,若说没有力气,怎么也该他出来帮您一把吧?更别说这里头全是给他的体已了!孙老太听过,脸红着吭哧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来:我儿子,整日里忙呢!他是官差,吃皇粮的人,哪像你们这样闲?有空打牙混嘴,没空帮一个老婆子抬篓子!书玉想想算了,这老太横是横了点,可她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人官差忙于公务,上班去了,此时说不准正在衙门上喊威武呢!这点子捅,哦不对,是抬篓子小事怎么能搅了人家的大事?也罢,咱们庶民出点力,就替他办了吧。

算了喜子,咱们搬吧,有这废话的劲儿,早就齐活了。

书玉无奈吩咐道。

喜子更是无奈,心想这老太太认真是块不拔一毛的铁公鸡,又兼牛皮糖,但粘上手,想甩也甩她不掉,不给你把便宜占了个尽,决不罢休。

好容易,书玉与喜子龇牙咧嘴地将竹篓搬了下来,书玉觉得自己手就快抽筋了,心想这篓子里装铅块了,怎么这样沉,三个人搬都这么费力?过后放下来一看,这才明白,敢情那老太太滑头,自己将篓子虚虚住,其实一点力气没出,看她在篓子落地后,抽出手来,满脸轻松的表情,就让人一目了然其险恶的用心了。

书玉气得脑门子上升起青烟来,过后想想,事情已到了这一步了,多说无益,方才勉强将这口气憋了回去。

孙老太这就走上面前一户人家,彭彭彭地敲起门来。

书玉定睛一看,喝!眼前一带青墙下,现着两扇半截板门,上头油漆斑驳,丝毫看不出原来是何颜色,门环也早不见了踪影,只有一小块铁皮,无精打采地贴近门上,孙老太正是手拿这玩意,死命地打门呢。

敲了半天,里头再没一个人出来应门,老太太显出不耐烦来,正要喊一嗓子,忽然又止声不出,只将头凑近门缝里,听了片刻,过后用手轻轻一推,门便吱啦一声,自己开了。

原来没锁呀!书玉哑然失笑,那敲个什么劲呀!喜子见门开了,便说自己是没力气再动了,只在这里看着这篓子且还有马车,不可无人照看。

书玉听了这话,觉得十分有理,她也实在没力气再那座山抬进门里,老太太无法,只得说先进去看看,一会儿叫人出来抬便罢。

书玉心里好奇,想看看这孙老2家,到底是个什么模样,遂跟喜子说了一声,便随着老太太后头,进到门里去了。

☆、第百二十五章 孙家老二感谢热恋^^,简和玫瑰亲们的打赏支持!、、、、、、、、、、、、、、、、、、、、、、、、、、、、、、、、、、、、、、、、、、、待两人走到里头厅上,书玉惊见一伙人在那里围着一张桌子,吆三喝四地,吵闹不迭,见此情形,书玉不知发生何事,想必这家中定是有了纠纷,一时吓得呆住,跟在孙老太后头,且不敢出声。

这时就听得桌边里圈,有人大喊一声:开!紧接着一片哗然之声响起,外围众人,有骂娘的,且是骂不绝声,亦有个把笑出来的,只是合不拢嘴。

这下书玉看明白了,她好歹是经过各类电视电影赌片熏陶过的,一听就知,敢情,这是在赌钱哪!你这骰子怎么掷的?今天开了多少回大了你自己说说看?骂娘的那群人中,有个胖子,想是输得急了眼,先是抱怨自家运气不好,过后骂上了劲儿,掉转矛头,指向中间开宝那人,捎带着骂上了。

华赖子,你少输红眼了就拿屎盆子往你爷爷我身上扣!我开八百回大,也不是我故意弄鬼!那是老天爷赏的子儿!你有什么本事在这儿说三道四?不服人家手气好,现银子拿出来,再赌呀!正听到这时,书玉只见人群哄乱起来,她怕这里人打起来,便不敢再向前去,只紧贴在孙老太身后,伸出头来,露双眼睛,将心中八卦之火拧至最小。

弄了半天,这老太太的二儿子,不是官差,原来竟是个开地上赌场的?!对自己眼前这一幕,书玉是既感到刺激,又觉得有些心酸,前者是她现代人的本性,后者,则是为自己的房东,孙老太太,狐狸奶奶,感到有些不值。

难不成,这老太就为了这样德性的一个小儿子,委屈和生分了自己家中,过得那样富足安宁的,大儿子?不值当,这也太不值当了!正当书玉于心中嗟叹之时,孙老太开始行动了,她在这屋里,早已失去往常书玉惯见的嚣张气焰,变得小心恭敬,脸上还带着三分讨好的笑。

您这是何必?要讨好谁?又要对谁恭敬?这屋里有谁配得上这样礼待谦和?!书玉摇头,叹气。

孙老太对她的真情流露丝毫没看在眼里,只顾自己上前去,陪笑小声问了一句:大爷们,可看到我家孙才了?中间开宝那人听见,拔开围拢在自己身边的众赌鬼,上下将孙老太仔细打量了一番,光看她还不过瘾似的,又将不怀好意的目光,向着书玉扫来。

书玉见势不好,立马将包着头脸的面巾子,再向下拉了又拉,直到整张脸都被盖了个严实,连鼻孔都不得出来透气,方才停手。

孙老太一旁看出书玉的窘迫来,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这是我带来的丫头,家里雇来帮着收粮食的。

孙老太轻轻一句话,差点吓掉书玉的下巴,什么时候狐狸奶奶,会帮自己解围了?不等书玉思路理清,赌桌上传来一声大喝:孙二!还挺个没完的尸?你老娘来了!赶紧麻利地滚出来,把人给我带远点!别妨碍我们这里发财!又过半晌,书玉方见里间出来一人,因不敢放下头巾,透过看去,朦胧中只看到一团乱发,一身烂衣,别的什么也不清楚。

这人边走边打着哈欠,望着个头不小,说话声音却是小而又轻,且是抱怨:娘!你怎么又来了?!不说跟你说了,没事少往这里跑吗?看找这麻烦,你累我也累!书玉一听就来了火气,你老娘难得来看你一回,还带那许多东西,且别说她这把年纪有多不容易,即便是随便空手过来,你就问声好也不难吧?就这么开不得口,张不开嘴吗?我也是担心你,你一个人,再没个巴心贴意的来照看着,吃也不好生吃,睡也不好生睡,你看你,现在几点了,怎么还在后头倒头睡觉?饭吃过了没有?可怜天下父母心!书玉想,就算自己子女在别人眼中只是一坨叫人看不起的排泄物,可在自己看来,亦如珠似宝。

可惜,即便做到这样,还是有人不知感恩,觉不出个好来。

哎呀我的老娘哎!你又来了!回回说一样的话,你烦不烦啊!我饿不死的你放心好了!门口李秃子家开着索饼铺呢,我饿了只管去端,哪天也缺不了顿!孙才不耐烦地应道。

这里才说了二句,那边赌桌上,有人不满了:我们这里发财求运呢,孙二你那头发什么颠?嘴里只是死啊活的,一会我手气落了,看不打掉你两颗门牙找补!孙才听见,这才领着老娘和书玉,向后头自己屋里头走进去。

一进屋子里,书玉差点没被扑面而来的腌臜气熏倒,发酵的食物,不知多少天没有洗过的衣物,隔晚的人体发出的种种恶臭气味,几乎将她眼泪都刺出来了。

狭小子仄的生存空间里,只看得见有张床,上头被褥什么就别提了,书玉连想一下都觉得恶心打战,床头一张破破烂烂的小桌子,上头放着个同样破烂不堪的茶壶,一只边上缺了几牙口的杯子,横着躺在其左手边,二者皆是黑乎乎,油腻腻的,书玉猜不出里头是不是有水,不过就算是有水,她也是不敢沾一下的。

我儿,你就睡这里?见此情形,孙老太明显觉得不对,也许是没想到自家儿子竟如此受罪,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三分颤抖。

孙才愈发不耐起来,口中直催道:娘,你有事没有?没事看过就走吧,我还得再睡一会子, 昨儿晚上熬得迟了,这会子眼皮还直跳呢!书玉望望老太太,见其张了张嘴,却答不上话来,于是她憋不住了,捏住鼻子,从面巾后头发出声音来:孙老太太,外头还有一篓子呢!经她提醒,老太太方才如梦初醒似的反应过来,口中唯唯连声,转身向外走去,似不忍再看这屋里一眼,当她转身欲行之时,书玉撇见其眼中隐隐有泪光闪过,心中顿时大感不忍。

孙二准备也跟着出去,却不料竟被书玉一把拉住:你这人怎么回事?你老娘多不容易才来镇上一趟?你知道她一人在家过得什么日子?忒大年岁的人了,每日里下地辛苦就不说了,有好的都攒下来给你,平日里一个鸡蛋也不舍得磕,今儿都叫带来给你了,你就这么对她?你也配做人儿子么?一口气将胸中郁气发散出来,书玉觉得痛快多了,不过也立刻就感到后悔,这孙二是个什么人?自己一点也不了解,看外头厅上的架势,恐怕不是个好货,自己对人家这样一番教训,该不会,自打麻烦上身吧?书玉这人就是这样,前世带来的毛病,路见不平她就好踩,有什么事她先上去一脚再说,过后常常后悔,也曾引出过许多麻烦,却总是改不掉这犟性。

胎里带来的好事本性!这是金小倩对她的中肯评价,她自己也认可不已。

这时她就正处于事后反悔阶段,因屋里只得她和孙才两人,更叫她有些胆战心惊。

孙才听了她的话,本是正眼不带看她一下的,果然这就慢慢将脸掉转过来,打眼死盯住书玉了。

坏了!书玉焦心起来,他万一对我使坏,外头那样吵闹,大门又离得那样远,我就叫破了喉咙,喜子只怕也听不到,艾玛,这可怎么办?!叫你狗拿耗子吧,叫你多管闲事吧,惨了惨了!书玉眼见孙二不止看向自己,竟忽然朝着自己就走将过来,虽说隔着面巾看不清楚其手部动作,可书玉只是觉得不妙。

不会,是要,打我吧?!管他呢!事到如今,后悔无用,打得过就打,打不过,书玉将牙一咬,就杀开一路血路,死活也要跑!正当她将一双粉拳捏紧,预备拼命的时候,孙才已是走到她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猛然伸出双手,向她袭来。

打你个烂猪头!书玉心里怒吼一声,马上使出一招天马流星王八拳,两只小胳膊甩得跟机器娃娃似的,对着孙二就打上去。

哎呀!孙二不知何故意,这么大个子也太不经打,一下就被书玉击中,向后倒在了地上。

书玉得意了,她将自己一双粉拳放到嘴边,互相吹了吹气,嘿嘿!想不到自己力道这么大,很有一代宗师的风范嘛!你这丫头,你发什么疯?!正当书玉志得意满之时,孙老太太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话音未落,人就冲上前去,弯腰低头,照顾地上的儿子去了。

小姐,你在练什么拳法?喜子的声音也跟着传来,还带着吭吭哧哧地笑声。

书玉大惑不解,回头惊见其已站在自己背后,地下那半人高的大竹篓赫然在立,杵在她眼目前。

咦?嗯?啊!呀!这下书玉明白了,刚才孙二并不是要打自己,而是见到自己身后门外面,老太太和喜子正抬着东西过来,他不过是走上前来,预备帮把手的,自己却误会其意,一招厉拳,将其打翻在地。

☆、第百二十六章 孙家老二(二)对不住,对不住,是我误会了,孙大哥,你不要紧吧?书玉赶紧抬出港剧中常见台词,慰问地下,正躺着哎哟个没完的孙才。

滚开!你这没安好心的丫头!孙才尚未来得及回答,孙老太先就大怒,自己儿子被书玉打了,她没亲自飞身过去还击,她觉得已是还清了书玉带自己到这里来的人情债了,要依其本性,早将书玉揪在地上,一顿暴打了。

孙二自己缓缓从地上爬起来,脸上不见怒容,倒笑出来,反问书玉道:你这丫头,在哪里入的馆子,学的身手?倒是好把式,望着不济,打得人身上生疼!书玉心说,这是自创的,你哪里知道?只是开不得口,一说就想笑,因此到底不曾说得。

孙老太见儿子无事,放下心来,只是对书玉大为不满,左一记白眼,右一记白眼,直翻得书玉为她眼球担忧起来,恐怕其回不到正位上去了。

小姐,你刚才是怕这人打你,所以自己先动手了,对不对?喜子还在笑,边笑边问,从来他没见书玉动手打过人,不想一出手就这么犀利。

书玉脸红了,低语一声多事,再不肯理他。

孙才起来,见老娘果如书玉所言,带得许多东西来,正要开口抱怨,忽然想起书玉的话,憋回去,想了想,又道:老娘,我上回就说了,叫你不要节省东西往我这里带,我这里样样齐全,要什么没有?我也大了,如今你只管将自己照顾好了,得了闲,只管去跟大哥大嫂亲近亲近,他们比不得我,总是在你身边,若有事,也好照应得多。

孙老太咕嘟着嘴,不答。

这里孙才又道:娘,你就是这样倔性子。

大哥有什么不好?你总也看不上他,叫他如今心里不气?有了气自然说不得好的,你又不爱听了。

要我说,你还是。

行了行了,我就知道,一提起来你就要把我推给你大哥,你大哥是什么人,我不比你知道?要你这里啰嗦个屁!老太太想是真生气了,有些恢复家中威风的意思出来了。

看你看你,说到这事就生气,不愿意听我说话?那你干什么来了?我不是好好的,你看不看我也一样好得很。

书玉这下看出来了,这孙才跟他老娘是一个脾气,嘴臭,心肠么,算不上太坏,自己刚才是有些心急错怪他的,其实家务事就是这么个样儿,理不清,说不明,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自己确实是狗拿了耗子,多余。

书玉暗自埋怨自己,决定发誓直到出门,自己再不说一个字。

算了,我看看今儿你又驼什么来了。

孙才走过来,费力将竹篓拖进自己屋里,然后便欲打开来瞧。

别动!我先问你,你怎么睡在这里?正屋呢?还有外头厅上,那些个人,是干什么的?怎么在你家里赌起来了?孙老太拦住儿子的手,问道。

你少管!孙才一句话,将老娘呛得气也上不来。

书玉惯性张了张口,过后理智上来,想起刚刚自己才立的誓,总算将情感用事压了下去。

我儿,你自己也张开眼看看,这屋里是能住得人的吗?你就不能。

你说我,我还说你呢,这么大年纪了,就不能跟大哥住一处相互照看,非要一个人在外头孤零零的,还有田里的活,你干得动吗现在?就那点子地,大哥家里带把手就完了,你非不听劝不肯从,搞得自己这样黄瘦,我哪回见你,不比上回又瘦了?!幸好自己刚才没说话,书玉想,这家人表态关心的方式,愣是与别人不同,若不认真细听,还真就听不出。

孙老太自然嘴里强辩,说自己身子骨硬朗得很,哪里就干不动了?你跟你大哥,不是我就这样一个人带大的?如今说不行了,我哪里不行不中用了?这把老骨头还有力的很呢我告诉你!我孙家的什么时候求过别人帮把手?就累死也不张张口!你是我养大的,这还不清楚?自己母亲的反驳,叫孙才有些抬不起头来, 屋里气氛一时有些凝重,书玉与喜子对视一眼,大气不出。

片刻,孙老太自已动手,将篓上盖子揭开,一样样将里头东西取出来,放去那边破桌上,和床头地下。

众人见她,双手不停歇,整拿了半日才算完,见有鸡蛋,自家种的各种菜蔬,酿的一坛子米酒,自家贴的一摞面饼,最后拿出来的,是一大块不知什么时候风干的猪肉。

书玉说不出话来,哎,慈母心呀,这就是慈母的心。

平日里自己什么也不舍得吃,能拿得出的一点好东西,就全在这臭气熏天的小屋里了。

孙才呆看了半天,忽然开口道:其实外头跟我没关系的,平日衙门里事也多,我难得在家,就将屋子赁给尤八子,他爱招些人来这里玩玩,我也不管他,横竖我回来睡觉就行了。

孙老太听了,先不说话,过后道:你不管,你不管到后来,保管叫他给你把屋子点着了,才好呢!说完自己又后悔,觉得咒了儿子,赶紧嘴里呸了几下,方觉安心。

这里孙才回嘴道:哪里就点着了?我多弄几个银子来花花,一个月下来饭钱也有了,若闲下来,他也替我打扫屋里的。

打扫?就这屋里,一付见不得人的模样,竟还是打扫过的?书玉与喜子再次对视一眼,二人就快被自己心里,跃跃欲出的话憋成内伤。

孙老太明显也是一样,不过她也同样没说出口,孙才说完后脸红红的,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

孙老太二话不说,先将带来的东西,收拾好,其实也没什么可收的,这屋里实在没个可收纳的地方,不过她也算将其在桌上地下,归置整齐,高高低低,放了一桌子的,一篮子鸡蛋,叫她推去了床下。

自己的收拾完了,老太太这就着手,开始对付屋里邋遢龌龊的他物,孙才见了赶紧上前叫停:娘,叫你别管了,这被褥脏得很,我正预备扔掉,换新的呢!放屁!老太太第一次在书玉面 前,骂起自己儿子来,你就这么糟蹋东西?!这不好好的?外头好大的日头,把这被单拆了,我替你洗过,晒出去,到晚就干了,这褥子也拿出去照照,晚间不就跟新的一样了?好好的换什么?银子多了迷眼了怎么得?书玉看老太太忙出汗来,于心不忍,也上去帮忙,喜子自不必说,早与孙才一起,将床上垫子抗出去了。

就这样,厅上赌得热闹,小屋里活干得也是热火朝天,二下里不耽搁,一会儿事毕,只剩下窝在盆里的一堆被单。

孙才说什么也不叫自己老娘动手,自己亲去外头院中井里打来水,孙老太去到厨下,通开炉灶,烧得一锅开水,自己蹲在院子里,吭哧吭哧就洗了起来。

哟,孙二,今儿枝头上喜鹊高叫 ,你中彩了嘛?什么时候你也这么干净起来了?这是哪里来的姑娘?哪家馆子里的?还带个婆姨来给你先被单呢!厅上,正在赌钱的人中,有个嘴快的,许是今儿手气好,赢得多子,竟调笑起孙才来。

滚你犊子的!也不张开你狗眼看看,谁是馆子里的婆姨,这正经是我老娘!正经玩你的去,再多嘴看我不大嘴巴子招呼你!孙才脸涨得紫起来,上来对那人头上就是一巴,打得骂得,那人愣下神去,动不得一下,过后反应过来,怒火冲天,正要还手,叫边上人拉了开去。

行了行了,你玩不玩?玩就看着桌上,管人家闲事做什么?有了银子,什么馆子不得逛?看你的骰子吧,一会开出小来, 有你哭的!中间那个叫尤八的,开口替孙才解围,又冲他使个眼色,叫他快走开。

书玉帮着孙老太,忙了半天方才将被单玩出来,那股子味道,将她鼻子都熏瞎了,她觉得自己恐怕再也闻不出好味道来了,直到孙才从隔壁端来两碗大肉面,她才觉得这世上原来还有美好的东西存在。

真香!书玉抽抽鼻子,一付刚从地狱回到天堂的模样。

来老娘,你也吃一碗!孙才将面送到二人面前 ,待其接过,又端两碗来,自己与喜子一人一碗,四人稀里呼噜地,吃了起来。

待到面条下肚,众人这方觉得血槽回满,体力恢复,喜子见日头不早,私下里催书玉快走。

书玉便对孙老太道:老太太,咱们吃也吃过了,屋里该收拾的,也都收拾完了,眼看也这早晚了,咱们就回吧,看晚了路上不好走。

老太太嘴上虽无二话,脚却向孙才屋里走去,叫后者拦下来,又跑回去将竹篓子取来,不叫老娘再多走一步。

行了娘,你赶紧回吧,我这里没事,你看也看过了,我也该正经办事去了。

你说的话我哪里信得?说是官差,家里倒开着赌场,说要办事,人却睡到日头偏西!孙老太几句话,说得书玉直点头,她从进门就这样觉得了,实在孙才这人,奇怪得很。

☆、第百二十七章 搭伙孙才听见自己老娘的话,挠挠头发,笑起来,有些尴尬,勉强回道:尤八是我兄弟,他央及我,我哪得不依?再说不过玩几把,也不是什么大事,怕什么?实说给你们,县太爷闲时,还跟他家中小娘子后院里玩呢,这有什么?书玉听得咋舌,孙才这话初听有理,其实不然。

打麻将是国民娱乐,过年时谁家里不玩两把?可玩大了也是赌博,警察也是要抓的。

这里聚众开大小,跟县太爷家里后院,妻妾们嬉戏赌子儿,他能是一回事吗?亏他还是官差呢!书玉心里生出几分鄙夷来,就算为了兄弟,也不能罔顾国法呀!江湖义气,真是害死人!这就不说了,那你当得什么差?这时候才出去?孙老太倒是没听出毛病来,赶着又问下一题。

这就更好说了,没听过贼是夜里才出没的吗?大白天的,哪里有贼?我要抓贼,当然得晚上出去才行,昨儿就弄得太晚了,因此今天才起得迟了。

孙才不加迟疑,开口就来。

书玉简直觉得好笑之极,哦,若要这样说,警察全得晚里上班才行了。

孙老太一样听不出不妥来,竟也点点头,认可了。

孙才长出一口气来,赶紧就连推带拉,将自己老娘送上车去,知道是书玉和喜子送她来的,倒是对二人说了两句好话。

书玉没听孙家人这样好好说话过,一时竟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实在平时被孙老太虐惯了。

坐在回程的车上,书玉想了半天,也是孙才临走时给的好脸,让她有了几分勇气,于是她问一旁总也默不作声的孙老太道:老太太,我曾听闻,您二儿子小时读书不坏,怎么没考入学,没进试?孙老太憋了半天,脸都挣红了,方才回出话来:这事不怨他,进了考场,考得如不如意,只有看老天爷保佑,若是他不赏面,给你一碗安生饭吃,就平日再好,也是不中用。

不知怎么的,听过孙老太的这席话,书玉突然想起老九根,并自家父亲的遭遇,看来,也许科举考试,不是平民百姓玩得转的。

孙老太倒不是这个意思,也是孙才怕她伤心难过,没将实情告诉过她,只说自己进场就昏了头,方才失误不中。

其实原因很简单,正如书玉所猜想的那样,他孙才没钱给人塞好处,自然是不得中的。

孙老太说完后,自己也觉得太不好意思,她含辛茹苦将二个儿子拉扯大,因老2有才,她巴望着他能光宗耀祖,因此对他特意上心在意,不免冷落了老大 。

不料老2不成,自己也将老大的心伤了个透,她也是个倔强性子,偏不肯回头伏软,这才弄成现在这样。

经此一趟,书玉对孙老太生出许多体量来,知其不易,也知其刻薄吝啬,是从何而来的了。

老太太,我才也听孙大哥说了,你一人又忙地里,又忙家里,就忙得过来,身子骨也不太吃得消。

一岁年纪一岁人,你以后还该自己保重些,到底不是年轻时候了。

书玉见老太太闷头坐着,不说话只伤心,倒有些不忍,一时冲却,安慰起对方来。

不忙?不忙吃什么?你刚才也看到了,我家老2,自己还照顾不上,我还能指望得上他?老大又是那样,算了,不说也罢,说起来就烦,眼下我还能干得动,真到干不动了,再躺床上等死吧。

书玉听这话,全是赌气意味,心里愈发不好受起来,她又一次想到前世,自己的姥姥,也是这样倔强,不听人劝,心是好的热的,嘴上却总说不出好听的话来。

要不这样,老太太你以后只管下地,伙食我们那里包了,你看怎么样?想到姥姥,书玉更冲动的厉害,一时心软嘴滑,就向对方提出这个建议来。

老太太明显也是吃了一大惊,不想书玉竟如此好心,送她来镇上,已是破例,如今还要包自己的伙食。

不过当然了,老太太您还是要交一点子粮食的。

书玉说话声音小小的,只因冲动过后,理智开始恢复了。

这话一出口,孙老太倒是放心的,天上从来没有馅饼,也不会正好砸在自己头上,书玉这样说话,才是正常表现。

不必了,你们管好自己就是,我还顾得过来,一天二顿饭,做做也累不死人。

老太太本能地拒绝,就算心中有一丝丝想要接受的意图,也叫她自己尽力灭了下去。

书玉听见,知道对方是有些口不对心的,于是又试一回:真个的,老太太难道不愿意?我们也不必多忙,反正小分队人口多,做八个也是做,做十个,也是一样做,一锅里多贴几个饼子,一点不用费事的。

孙老太不答话,只顾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甲盖儿,书玉知道,这就是差不多,应允了。

默许是个好词,她想。

不过老太太也是明白人,我就不用打诳语了,我们那里,也是做一天,得一天口粮,老太太您要搭伙,口粮是要自付的。

书玉再次强调,丑话说在头时,总比事后扯皮的好。

她也知道,老太太不差这个。

果然孙老太思量半日,微微点了下头,程度之轻,书玉几乎看不出来,不过见其身上小褂抖动了几下,生出些许褶皱来,方才知道是点头的意思。

你把话说透说明了,我也得说个清楚才行,我孙老婆子,不是那种好占便宜之人,书玉听得心尖一颤,心想这话也亏她说得出口。

老太又继续说下去:不过呢,我也不喜欢别人占我的便宜,所以我每日吃多少,就于早起,交多少出来,大家帐算得清楚,这搭伙才能搭得下去,搭得长久。

这才是重点!书玉想,生怕我叫她搭伙,是想诓她的粮食,说到底,还是不相信自己。

其实我是在帮你呀,老太太!你怎么当谁都是骗子呢?!书玉几乎要将这话喊出口去了,一肚子不快,险些开始怀疑自己的这个决定,是不是一记昏招了。

不过待她再看身边的孙老太时,却见对方正默默看向窗外,一张老脸上,皱纹众生,眼中无神,一付疲惫不堪,心事重重的模样,残阳无力而昏黄的光线,照在她身上,将白褂子衬得发暗,上头点点水渍,更突出得明显起来。

那是她替孙才洗被单时,溅上去的,书玉眼前,瞬间闪过,早起出门时老太主穿着的,崭新洁净,一丝儿灰尘没有的小白褂子,跟现在的相对,正如其主人一样,失了神采,只是颓丧黯淡不已。

书玉不作声了,将身子靠向背后,闭上眼睛,打起盹儿来。

到家后,书玉将自己要拉孙老太搭伙一事,说与刘妈妈和酒儿听。

不出她所料,二人立刻一跳三尺高,直接与房梁来了个亲密接触,过后边摸着头上凸起的大包,边说不行,不可能,绝对不可以。

不过当书玉将今日所见所闻,慢慢述清后,刘妈**态度先就有些软化了,她也是有子女的人,一个儿子,征兵上了战场,死于沙场,一个女儿,幼时养不活,如今不知卖去了哪里,想到那孙老太也跟自己一样,白替二个儿子操了一辈子心,最后还是只得孤零零一人,她真的有些心酸同情了。

酒儿还是不能接受,这也难怪她,孙老太平日时给她的印象太坏了,让她这么快就扭怨为和,她再也不肯。

小姐,你是不是上了这老太太的什么当了?她有儿子,还有两个,还用得着咱们做饭给她吃?就算她是个绝户,我也不干!看她平时对咱们是什么嘴脸?小姐你忘了刚到这里时,她怎么对咱们的?如今倒叫我伺候她?不行,死也不干!酒儿小嘴瓜啦瓜啦,一气儿说出许多来,总之就是不情,不愿,不行!书玉没法,她不能于此时硬塞给酒儿一个姥姥,也不能塞给她一双儿女,有些事,没有体会过,就是没有感觉,不能理解,强迫她接受,只会生出更大的不满,和叛逆。

唉!书玉一脸无奈,慢慢跺回炕上,坐了下来,左手锤锤腿,右手敲敲肩,接着摇摇头,又将上述动作,重复了一遍。

酒儿愣住了,小心看了看书玉,半晌后问道:小姐,赶是今儿累着了?就不该帮那老太太洗什么被单?!看吧,这会子身上该酸了!来,我替小姐捏二把吧。

说罢走过来,便欲伸手到书玉背上。

酒儿你真好,有你在,我就累得厉害,也是不怕的,身边有个人,到底比孤零零一个强得多,书玉边说话,边就觉得,自己背上的小手,轻轻抖了一下。

若这会子我只得一个人在屋里,别说求个人替捏捏,就望口水喝,也不能够。

背上正捏得起劲的小手,渐渐缓了下来,书玉心中得意,知道酒儿吃软不吃硬,口中说得愈发顺溜了。

☆、第百二十八章 明日启缸老太太平日里忙地头上的活,回来还得自己做饭,有多累就不必说了。

咱们能帮一把,何必死撑着,做看不见,不肯伸手?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咱们也看得出来,这老太不是天生如此,也是后时无奈所至。

一个妇道人家,能独自将两个儿子拉扯到这么大,该多不容易?酒儿的手,彻底不动了,脸上出着神,似乎在想着心事。

书玉见酒儿已有动心之态,遂准备再说上两句,彻底地,完整地摘取胜利果实。

不料她尚未开口,酒儿自己先竟张嘴:小姐,你这话倒叫我想到一个人来。

书玉心中彭地一动,心想这丫头也有相似的?儿女是不可能了,难不成真有个姥姥?我有个姑姑,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只得一个儿子,好容易把他拉扯大了,却是个没出息的,整日在街上胡混,最后不知怎么的,跟人吵架,叫人打死了。

我那姑姑也真命苦,到老,儿子也没了,家徒四壁,若不是我娘平日接济她一点,日子还不知过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自我娘走后,我就再没见过她了,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唉!酒儿长叹一口气,书玉更是听得心寒,古代女子之命运,真是坎坷辛酸,嫁个好人家还好些,若嫁得不中,一辈子就完了。

酒儿,那你看,这老太太,咱们是帮还是不帮?对了,有一点你们可以放心,我是丑话说头里的,老太太要入伙,自己带粮食。

书玉这句话,确实将酒儿和刘妈妈最后一丝顾虑打消,二人皆不说话,书玉知道,这也就是默许了。

小姐,晚上你想什么吃?刘妈妈见无事,便欲出去,做些小食给书玉点点,怕她路上饿了,其实小分队已是吃过晚饭,人也已经散了。

书玉先说不必,因吃过面条了,后来突然想起一事,便央求刘妈妈,去后头地里,拽两根黄瓜下来。

怎么小姐想吃这个了?酒儿听见,跑在前头,一支冷箭似的,就飞出去了。

正好喜子进来,见酒儿奔得飞快,便问何事,书玉说了,喜子想起今儿路上的事,便嘿嘿笑了。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今儿在东平楼,喜旺跟你说什么?看你二人说得热闹劲,笑得我在车上都听见了。

书玉见是他过来,便问。

喜子哦了一声,答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喜旺说,最近他们少东家很少到店里来,二掌柜就托了大,整日里耀武扬威,吆三喝四,一句话,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过后他还学那 许财走路的样儿给我看,挺胸撅屁股的,把我笑坏了。

书玉和刘妈妈听见,想出那样儿来,觉得确实好笑,遂也跟着傻笑了一会儿。

笑到最后,书玉方正经想起颜予轩来,说起来最后一次见到他,还是吃牙祭肉那回,自打从他房里逃出来后,就再没见过他人。

最近很少到店里?那他人去哪儿了?算了算了,老板有老板的事,哪是咱们这等小民能了解的?说不定正忙着跟什么牡丹芍药之类的小娘子们,吃喝玩乐呢!想到这个,书玉脑海里又浮出高易雸的身影,最后一 次见他,也是在东平楼,也是一样在跟小优娼们调笑嬉戏,唉!哼!切!!书玉甩甩头,把这两人影子竭力甩将出去,男人靠边站!如今我潘书玉要考虑的,唯事业而已!我要做新时代的女强人!不靠男人靠自己!哦对了,现在还不是新时代,不过没关系,书玉暗中捏紧了拳头,自打洪鄂来过之后,她心中的事业版图又有了新的扩张计划,不过此时尚未酝酿成熟,还需细谋,还需细算。

小姐,黄瓜来了!新鲜的,上头还挂着花呢!我已经洗干净了!太好了!书玉又吃上了。

自此以后,孙老太第日早起送一小勺面过来,给刘妈妈,这便是她一日口粮,别的一概就没有了,别说小菜,就连菜叶子也不曾见过一片。

刘妈妈几次欲开口说话,最后都忍了下去。

书玉心知肚明,暗中安慰过刘妈妈几回,二人说到最后,只说当给自己身后积德,也就算了。

此后几天,不知是不是书玉们下的愿心大,态度虔,天气好得无以复加,一丝雨云儿也不曾见到,天天大日头晒着,一只只酱胚子被照得变体通泰,浑身舒坦,叫书玉们瞧着,也是心花怒放,口水欲滴。

每日里书玉们要替它们翻许多个身,务求其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全部被太阳光穿透,不得有一处漏过,开始豆饼还有付好模样,几天下来,霉了,长出白毛了,还有各种黑的绿的老人斑,也开始浮现了。

不过这是好事,说明它们开始发酵了。

再晒过几天之后,这日早起从山上回来后,刘妈妈烧开一锅滚水,书玉和其他人则忙着把发酵好了的酱胚子洗刷干净,外头干净了,还得用手把它们掰开成一小块一小块,分别排出来,在太阳下暴晒,这为了消毒杀菌,防止有害菌群侵蚀其中。

书玉眼见手里的小块豆饼酱胚子,里面微微泛出油花来,太阳下,闪闪发光,皮家娘子笑道,这便酱块发酵好了,可以下酱了。

书玉从书上看来,下酱时,酱块和盐的比例,一般都是三比一,这样咸度正好。

皮家娘子甚有经验,先将买来的咸盐粗粒,用小碗开水化成盐水,过后再全化进大锅中。

这时酒儿取出昨儿就预备下的,一个包着若干大料和花椒粒的纱布包,这是书玉的秘密武器,里头除了常见的八角桂皮,五香胡椒之外,还有芥末砂仁,又有少许白檀豆蔻茴香,且还多了几片干紫苏叶,并老九根从山上寻来的,野橘皮,是充作陈皮用的,却比一般药铺里的陈皮,还要香得多。

酒儿将这不小的沙包拈于手中,但觉得异香异气的,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冲鼻刺目。

小姐,这东西都能好使?可别误了咱们的酱!酒儿犹豫再三,将自己的顾虑说出 口来,她不是不信任书玉,只是这东西闻着,确实不是什么好气味。

书玉笑着拍拍她肩膀,说道:没事,只管放下去就是。

这是她从书中看来的配方,书玉很有信心,不会有失。

于是酒儿将这沙包放在刚才化好的盐水里,片刻之后,溶解出来味儿,小院里再次香气馝馞。

酒儿这时方觉得气味好些了,只是还是浓烈得厉害,书玉笑道,这还不是时候,待入了酱块,就好了。

喜子前天进城后,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只大缸,书玉们忙着活计,也没顾得上问,这时就将其搬过来,将盐水倾进去,再将豆饼子一只只请进去,排排坐,不过没有果果吃,那就喝盐水吧。

下好酱后,喜子用一块粗白布蒙上酱缸,用绳子绑好了,大功告成!书玉欣喜不已。

还不行呢,皮家娘子从怀里掏出个红布条来,吩咐喜子系去粗白布上,书玉大惑不接,便问何意?皮家娘子笑着推了推良儿,让她来说,良儿也笑了,遂告诉书玉,这是这里做酱的老规矩了,系个红布条,便是向上天求庇佑,让酱缸里的酱不生虫。

哦!书玉一听就明白了,原来这是用来避邪的。

最后,酱缸子上再盖上块草盖儿,这是皮老 怪特意为他们做的,密密绒绒,绝少透气。

这只大酱缸从此便安安静静地坐在书玉们的小院中间,太阳光最盛的地方,每日里,曝晒不止。

书玉问过皮家娘子,这样子不停地晒,还要晒多久,后者答曰,三日不多,五日不少。

于是书玉耐下性子来,等。

皮家娘子每日里凑近缸身去听,三日之后开始打耙,也就是打开酱缸上的草盖儿,拿着把耙子,在缸里按一顺时针方向搅酱。

这个书玉明白,是为了让酱块充分的溶解, 融碎。

于是小分队人人上前,皆搅过几回,再顺便将上回说的愿心,又许一遍。

半日之后,酱块里的杂质,发酵时长的一些白毛,开始漂浮出来,出现在面上,酒儿将预备好的大勺取来,皮家娘子细心地把那些沫子撇出来扔掉,书玉看了心痒痒的,也接过手来撇了一回,倒叫刘妈妈和酒儿取笑,说她拿这当玩意,取乐呢!书玉也不理他们,手下撇得高兴,自得其乐,心中唯觉,这比在什么小楼上,听风吟月, 强上一百倍也不止。

就这样翻过之后,再晒,白天炽日烤,夜里月光照,日晒夜露,只是,万万不能有一点儿雨水进去。

好在天公在美,近日大放晴光,无一点落雨意思。

正好田里也正农忙,家家忙着收麦子,老天帮忙,人人脸上都是笑逐颜开的。

好,也差不多了。

这日,皮家娘子检视过缸里粘稠的物事之后, 决定明日启缸,取酱。

☆、第百二十九章 一场大雨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书玉听说,明儿可以与大酱见在,一验多日心血所得之成果了,喜不自禁,若不是碍于众人在场有损形象,她真想就地来个航母style。

不料到了这日,老天恶作剧,故意弄人,竟开始下雨了。

先是黄昏时候,书玉抬眼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天边一堆云层迭起,渐渐的移过来,待到中天,不知不觉的已把日头余辉遮没。

也就片刻工夫,满天都是乌沉沉的,就如晚间的天色一般,辨不出东西南北了。

书玉觉得不好,只是这时已用过晚饭,小分队成员都已散去,皮家娘子更是走得早,说今儿家里收麦子,怕老怪和儿子忙不过来,午后就离开了。

孙老太这时尚未回来,书玉无法,只得问刘妈妈道:妈妈,这天不好,只怕就要落雨,咱们是不是先把酱缸搬回屋里去?刘妈妈看看天,有些犹豫,夏日气候多变,骤然昏黑,骤然放晴,也是有的。

不过明儿就要启缸,这时确也不可掉已轻心,于是点头,说那就收吧,到底稳妥些好。

于是书玉叫过喜子酒儿来,四人合力齐心,搬出一头脑汗来,方才将大酱缸搬去了杂屋间里。

酒儿且在抱怨:小姐,你也太是小心,看这天也不见得就下,若一会又放出光来,咱们这身汗可不白出了么?不料她话音未落,外头就忽地刮起大风来。

这风先是起于西北,自远而近,汹汹涌涌地直向书玉们扑将过来,听声音,真好似钱塘江上的潮水一般,有千军万马、金戈铁马之势。

我的天神!刘妈妈扑到窗户下,向外看去,只见外头昏天黑地,一片混沌,院外有个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都被吹进了满口的沙子,正在呸呸地,不住向外吐去。

老太太回来了?快进这屋里躲躲!刘妈妈立刻就认出,是孙老太回来了,她话刚出口,喜子已将屋门打开,这里比孙老太自己的屋子离院门要近些,因此让她先过这里来避避风。

看这风头刮的!只怕暴雨将至!咦?你们倒有先见之明,早早就将酱缸收进来了?我还想着,怕你们不知道这天气的厉害,若叫酱里落进雨水去,可就毁了。

孙老太的一番话,让书玉得意极了,笑得极为得意不说,还有意瞥了酒儿一眼,酒儿嘿嘿两声,靠在书玉身上, 不说话了。

这时再看外头,但见风声狂哮,云气迷漫,屋里屋外皆是一片昏暗不明,天空中,如同米蒂有名的泼墨山水画一般,满纸淋漓黑水,乌云如盖,低低悬于头顶,云昏雾暗之中,隐隐约约的现出万道金蛇,周回乱掣。

正在这当儿,电光一闪,霹雳大作,豆大的雨点,倾而降落,打得地面上,点滴成坑,狂风骤雨,把众人所在的小土屋,震得岌岌可危,坠坠动摇。

我的妈呀!酒儿被一声炸雷吓到,立马就近躲进书玉怀里,书玉自己也早已是花容失色,面如白纸,只比酒儿的抱头鼠窜, 好上一点点罢了。

刘妈妈和孙老太,年纪大些,没上面二人那样胆小,却也是吓得一声不出,动也不敢动弹一下。

唯有喜子,到底是个小厮,扒在窗沿上,还有胆子向外张望。

众人只听得,窗外的雨一阵大似一阵,好似瀑布,又如飞湍,白茫茫的一片,平空直泻下来。

空中闪闪烁烁的电光,亦不肯就此罢手,气焰嚣张,狂窜不休,在天上飞舞不迭,道道令人胆战心惊的寒光,透过窗户,直射入小屋中来,天气虽暗,却亦将屋里众人照得毫发肌肤,纤毫毕见,电闪过后,又是雷声阵阵,隆隆而起,声声震人 ,不绝于耳,直令众人心骇耳聋。

不过,夏天的雨,向是来得猛去得快,说时迟那时快,也不过片刻工夫,就听得外头雷声渐止,电光消融,虽则檐溜仍淙淙不绝,却是停了一会,也就渐渐的小了。

书玉听声音想是雨住了,便将酒儿从怀中扶起,自己走至窗下,抬头看时,见天空是断虹明灭,霞彩满天,颜色好似水洗过一般清新剔透,苍翠欲滴,怪不得有种颜色叫雨过天青色,书玉现在算是亲眼看明白了。

这时候才看出来,原来还未到晚上,太阳尚未完全下山呢,光线从云层后头探伸出来,将天地照了个微明,书玉向远处山间张去,见林梢屋角之间,尚隐隐的有些水气薄雾,暝色四围,苍然欲合。

虽则太阳将落未落,却是天边早露出一钩新月,斜挂天中,欲与争辉。

阳光照得不过些许时间,很快便消失于地平线下,让位月华。

也亏得刚才一阵急风暴雨,把日间的暑气不知赶到何处去了,这时晚风吹袂,凉气袭人,当户披襟,开轩送爽,书玉觉得好像深秋天气,那里像什么三伏炎天?快将门打开来吹吹,倒是好个舒爽清凉!书玉吩咐道。

刘妈妈自去开门,过后书玉出来,就见地下汪起一滩滩水坑,心中不由得说声好险,若不是手快,酱缸子怕不就要遭殃?不知道皮家麦子抢得怎么样?刘妈妈站在书玉身边,有些担心。

孙老太不知何时也出来了,却答她的话道:她们哪里要你操心?老练的农人,看看天边云彩的色儿就知道有没有雨了,还用得着临时慌乱?也就你们几个,话到这里,将后半截缩回口中。

书玉与刘妈妈对视一眼,心想要不是看在带她搭伙的份上,这老太太怕是又要说出什么好话来了。

众人正出来时,夜风从小院后头吹来,带来阵阵荷香,此时小河中正开满了无数荷花,白白红红,翠帏羽葆,微风略吹,即香满庭院,这香不如于玫瑰蔷薇,并不浓烈,却亦磬人,尤其雨后,令人闻之欲醉。

好香的荷花!书玉不由得赞了一句,过后见刘妈妈和酒儿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向自己,遂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方才想出一句诗来,这就吟道: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话音未落,刘妈妈和酒儿立刻拍起巴掌来,嘴里直道,不亏是小姐,看出口成诗,字字生韵,真个是精于诗词音律不假的。

书玉心中暗出一口长气,心想真是大意不得,原来古代小姐,也不是说当就能当得好的,没那么容易糊弄。

晚间睡觉时,书玉还在纠结于,要不要将那缸酱再抬出去吹吹,她觉得应该抬出去的,雨云已过,外头蛙鸣声声,繁星点点,一星半点要下雨的趋势也没有。

不过刘妈妈是保守派,她觉得难说,这天气的事谁能说得准?明儿就要开缸了,今晚至关重要,不可疏忽,万一,只是万一,要夜里漏点子小雨呢?她们累了一天,也许睡死了醒不过来,那不就完蛋了?大雨都躲过了,可别毁在小毛雨上。

她坚定地不许。

还该抬出去,不见风不见光不好。

书玉亦坚定地要抬出去。

不行,不能抬!不行,必须抬!二人僵持半天,最后书玉妥协,刘妈妈方才放心睡去。

待她一睡着,书玉立刻将酒儿和喜子叫起来,偷偷将大缸,还是抬去了院子里。

多好的天气呀!多美的夜景呀!站在自家小院中央,点点繁星下,书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荷风清露,当真是香入心骨,身后小河里,荷花铺满水面,红香芬馥,翠盖缤纷,好个色天香界,见此空水澄鲜,书玉唯觉心旷神怡而已。

果然一晚无雨,次日早晨,书玉尚未从炕上起来,抬眼就见窗户纸外,透进一片红光,知道这就又是个好天气了。

刘妈妈见夜里大缸又回到了院子里,不免责怪酒儿几句,说为什么抬缸不叫她起来?书玉和酒儿,喜子三人并不答话,只管抿着嘴笑,刘妈妈见了,也自笑了。

待从山上回来,书玉又准备下一批蜜渍果子,这已是今年夏天最后一批了,再往后,就该是栗子核桃的天下了。

果子入蜜罐后,众人摩拳擦掌,都有些跃跃欲试,知道该是开酱缸的时候了。

到了眼前 ,众人不免你推我,我让你一番,最后自然还是由书玉,来主持这个激动人心的仪式。

大家伙也辛苦了许久,别的不说,每天,烈日下翻检,就不是容易的,为了这缸酱,人人脸上都晒成包公了,书玉的话,叫众人会心一笑,相互看了下,确实如此。

好了,闲话少说,这就开了。

书玉前世最恨领导致词时间过长,到了自己身上,自然不能犯这毛病,当下二话不说,揭开盖子,将早早预备好的一只长柄勺,伸进缸中,这就舀出一勺来了。

众人立即围拢在书玉身边,争相竞看其手中酱的模样,见是毫不起眼,黑乎乎,稠哆哆的,上头还泛出一层泛出了厚厚的,油油的光。

看是看不出好坏的,老九根本自安心坐在屋前凳子上喝茶,这时提点一句,道:酱好不好,还得尝尝才得知道。

☆、第百三十章 一封家书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一语惊醒梦中人,书玉本已按捺不住的心情,被老九根这句话挑动得更是跃跃欲试,急不可待,吼巴巴,颤微微地,小勺就已凑近嘴边。

小姐可别都吃了!酒儿惊呼一声,书玉不满地看她一眼,心想我有这么穷吼么?再说这缸里多呢,怕少了你的不成?小姐,她是怕你咸着了。

l良儿轻轻一句话,叫书玉立马脸红起来,看来自己确实是有些穷吼。

于是乎,潘书玉小姐定了定神,呼一口气出去,这才觉得心境平和许多,再将虔诚心态唤回,方才伸出舌尖,尝了下去。

嗯,书玉转了转眼珠,抿了抿嘴,各种滋味在她口中交集纠缠,一时令她有些眩晕,分辨不清头绪来。

小分队成员紧张地看着书玉,见她又是摇头,又是翻眼珠,皆于心中大惑不解,这到底是好是坏?渐渐地,书玉口中,酸甜苦辣咸,五味分明起来,先是鲜美,浓烈,过后淡化,变得温淳,再往后,咸味消化,香气上泛,清腴而爽,最后 ,余味于喉咙深处出现,清美湛香,微带麻辣,那就是花椒的作用了。

真鲜呀!书玉总算能说得出话来了,小分队成员吊起半日的心,这才纷纷放下,唯老九根安然,独自啜茶独自笑。

我看过你们做酱,也见小姐调过味儿包,我就知道,这味儿一准错不了,倒是你们好笑得很,一个个紧张得跟要下仔儿似的。

书玉听到这粗鄙的比喻,再次将脸背了过去,不过她没脸红,而是偷偷笑了。

倒是刘妈妈听不得这种玩笑,立马瞪了老九根一下,嘴里吆喝道:有你什么事?灌你的白水去!老九根不回嘴,亦不生气,却将本已咧得够开的嘴角,不为人知地,又向上抬了三分。

小分队成员挨个就书玉手中尝过大酱,一致觉得,这味儿绝了,没得说,天下第一也许还够不上,不过要屈居第二,却也是太不甘心。

小姐,这酱可真是鲜呀!太鲜太鲜太鲜!可怜的小酒儿,一到这种时候她就想不出好词来。

皮家娘子赞不绝口之余,亦道:人说穷人一缸酱,富人一本账,咱们有了这缸宝贝,那下半年的盐,就可以不必再买了,省下来就不多,到底也是一笔开销。

良儿点头,柱子开口:咱们中午,做些白面饼子,卷着大葱蘸酱吃,必是美的不行!书玉大乐,这才是她想听的台词,酱做出来就是用的,怎么用,就看各人创造力了,不过这酱太棒了,就算地狱厨神来做,也不得难吃。

去掰几根黄瓜下来,蘸着吃一定不坏!书玉边说边向肚内直咽口水。

刘妈妈不太明白,小姐这两天怎么总跟黄瓜干上了?酒儿你也想个菜!书玉在旁怂恿。

小丫头抬眼望天,想是想了许久,报出来却是:酱炒冬瓜皮!众人绝倒,书玉笑到气喘,直问这叫什么菜?酒儿却是一本正经,回道:我小时候,我娘给我做过这个菜,那时候家里太穷,那日除了别人给的半块冬瓜,再没别的了。

我娘将瓜瓤做了汤,皮就用酱炒出来,说实在的,真是好吃,那滋味,到了今日我都不曾忘掉。

众人听过默然不语,书玉便对酒儿道:听起来不坏,的确是道好菜,刘妈妈,一会咱们去地里起个冬瓜出来,一半做汤,一半酱炒。

刘妈妈将酒儿搂进怀中,应声不迭。

良儿有心,听了半天,忽于此时提醒书玉:小姐,上回你不是说,要做酱兔肉的?莫不是忘了?书玉一拍脑袋,叫出声来:呀!要不是你提醒,我竟忘了!皮家娘子,有劳你,收拾两只兔子吧!二丫头乐得从她娘身边飞奔出来,边向阿宝栏边冲去,边不住叫着:喔!好哎!有酱兔肉吃喽!艾玛好爽!书玉此刻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已近圆满了,我怎么这么能干呢!哈哈哈!不过,一个人在太过得意的时候,上天往往会安排一盆冷水,在他背后等着。

此举其实颇有深意,旨在告诉你,人生有起有落,不要以为做出一缸好酱来,自己可以成神了。

小姐,你看,那路上过来之人,是不是,东平楼的少东家?良儿一句话,将书玉从云端拽落地面,她亦张头向外看去,心想真是讨厌,老板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不好,这少东不会无缘无故地跑这许多里路,且听喜子说,他最近很少去店里了,书玉心中不由得生出担忧来,不会自己这几天忙着看酱,那些个蜜渍果子出问题了吧?正当书玉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想着自己犯了什么错时,颜予选人马已到面前,隔者院门就向里叫:潘小姐!书玉被点了名,不得已一步三摇,半日挪不出一寸来,挨到门口,低低招呼一句:少东家,你怎么来了?颜予轩还是如常地眯缝着眼睛,不知道的, 必以为他是在笑,唯书玉明白,这人就是这付嘴脸惯了,这表情并不代表他心情就好,不过是惯性使然罢了。

今儿的果子,喜子已经送去了,东家可曾见到?书玉提着胆子,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这倒没有,我去从前门,他走后门,若不是有意去寻,哪得见到?对方的回答,并不叫书玉满意,因为其中信息量太小,她且听不出好坏来。

小姐,有日子不见了,最近你们这里没什么新鲜货色,除了蜜饯,就是果酱,是不是,小姐有些倦怠了?颜予轩的话,一下将书玉说急了起来,我怎么就怠泄了?我怎么就倦怠了?我多有创造力一人,我还做酱呢,你知道么?东家说得有理,最近山上也没什么好货,一般东西,东平楼不是有了,就是不缺,我们也拿不出手,也就自家造的果酱什么的,还能见得人,因此就只得这个了。

虽则心中不满,可书玉到底也是前世进过公司,被领导蹂躏过的小粉领,知道在老板面前,什么话能说,什么话说出口就是自寻死路。

不过不要紧,眼看秋季将至,过了这个月,我们就有得忙了,山上核桃板栗,大枣榛子,香榧什么的,多到收不尽,这几天我们都去打探过了,果子已是累累结出来,只待时候到了,成熟了,采下来就有了。

书玉几句话,说得颜予轩直点头,不过他今日过来,却不为这事。

给你!随着话音,他从怀里抽出一封信来,递给对面的书玉。

这什么东西?书玉犹豫不决地接过来,正要展开,刘妈妈一把就拦住,不让她动手。

少东家,我们小姐虽现在人在乡间,可潘家门风甚是严谨,来路的东西,小姐是不得过目的,所以东家好心,我替小姐说句谢谢,可这信,是断断不敢就收的。

哦,听了刘妈**话,书玉总算明白了,敢情这是颜予轩写给自己的情信?艾玛,好害羞!东家,我,这个,我不能要。

书玉腻颊凝花,一付娇羞模样,婉转娇柔地伸出手去,就欲将信交回到颜予轩手中。

好,不要可以,不过你可别后悔!这信本不是我写的,我没那么大本事,我颜予轩也许学识浅陋,却从没听过,谁家小姐,连自己父母来的家信都不能收的,想必潘家门规迥于他人,也未可知。

被当面拒绝后,颜予轩不气不窘,回应一句后,便出手来接书玉交回的信笺。

书玉的手瞬间就收了回来,什么,家信?!刘妈妈被她更急,立刻扒着书玉的手,向里看去。

可惜她不识字,不然一定会细细分辨,认真研究一番。

小姐快看看,是不是真的?当真这是老爷太太来的信?酒儿听见这话,也箭步冲上来,拉住书玉的袖子,摇晃个不休。

颜予轩此时得意,自不必多说,他将双手抱拳,交叉于胸口,面上笑盈盈地,饶有兴致的看着众人。

书玉从眼角余光处,看到他的神情,于是轻轻咳嗽一声,提醒道:妈妈,酒儿,东家还太阳底下站着呢,这信回头再看,咱们还该先请东家进来坐坐再说。

颜予轩这回真笑了,还笑出了声,随即鼓掌,口中赞道:果然不亏是潘家小姐,礼数尽到,一丝不乱,的确平日教导有方。

书玉莲步凌波,脚步娉婷,遂领颜予轩入了院门,后者已不是第一回来这小院了,当下便熟门熟路,自己走到屋檐下安放的凳子上,也不用人让,自管自就坐了下来。

书玉亲去端水过来,水中兑进她自制的薄荷紫苏蜜酱,白色粗瓷茶钟,配上香气馝馞,明晰透亮的青色液体,颜予轩也正觉得口渴,遂啜了一口。

东家,可还入得口?书玉黛眉微颦,嘴唇微启,守在颜予轩身边,急切问道。

?☆、第百三十一章又来蹭饭我说小姐,你也太不厚道了,我东平楼可待你不薄,颜予轩的话,霎时将小院里的温度降下不少来,众人皆被吓傻了,一时都呆在当地,大气不敢出一下。

书玉更是受惊不小,不知自己何处得罪老板了?这么好的东西,你竟藏起来自用,不送到东平楼去?颜予轩复又换上笑脸,这才说出实话来。

要不是自己现在是个古代的小姐,书玉真想上去打他一巴,或给他一脚也行!不带这样玩人的,心脏病就快吓出来了!!颜予轩也看出她的不爽来,于是他用一种,书玉最不能拒绝的道歉方式,向她陪了不是:小姐,还能再来一杯么?书玉笑了,接过他的空杯子,一时间她几乎要对他抛个媚眼了,不为爱慕,因知心。

你在里面放什么好物了?第二杯下肚后,颜予轩对书玉的配方产生了巨大兴趣,确实这饮料不坏,煮开后的水,注入壶中,书玉都放在屋子里阴凉处汲着,这时冲兑出来,凉沁心脾,寒凝齿颊。

蜜汁也好,清鲜甘洌,酸甜适口,混有薄荷的凉意,和紫苏特有的香气,不过二者用量不大,书玉唯恐冲淡其中主料,橘花蜜的鲜香,因此只用些许点缀,不让蜜汁味道过于单一,显得更有层次,却不喧宾夺主。

事实证明,她成功了,颜予轩的认可,就是最好的例证。

配方自然不可示人,这是我的秘密,我还靠它吃饭呢,若叫东家学了去,我只有喝西北风了。

书玉高兴起来,桃靥流丹,柳眉横翠,盈盈秋水,顾盼生波,整个人都耀眼鲜明了起来。

不过,我并不是有意欺瞒东家,只因此物刚刚研发得手不久,尚未来得及呈上罢了。

高兴鬼高兴,还是怕东家误会,书玉便就刚才之事解释。

颜予轩笑而点头,道:想不到潘家小姐,当真是调味之人才,经你手调弄过的汁水,确实有种于别不同的滋味,经此几个月下来,我店中亦有不少渴慕你手艺的客人,尤其是各家小姐,本就对果子露,蜜饯果子钟情不已,尝过你制的东西后,个个赞不绝口,只说必是位绝佳易牙呢!此放一半为真,另一半么,则是为了拍拍书玉的马屁,要哄她开心。

书玉果然中招,说实话,这马屁着实拍得太是地方,于窥探人心方面,她远远还不是颜予轩的对手。

哎呀,少东家这样夸赞,小女子怎么当得起呢!过赞过赞,不当不当!嘴上这样说,可书玉此时确是心眼俱开,就想瞒藏,也是不可能实现的。

酒儿坏笑,凑近来道:少东家,刚才你这话,我却不敢完全苟同,你看那边,对,就是窗下那一排小小的青瓷坛子,实告诉你吧,那里头全是小姐失败的作品,没一样能叫人入口,不是酸掉鼻子,就是齁脱舌头。

书玉立刻将她推开:去去,捣什么乱?实验实验,实践方可验证,却是哪得次次成功?最后能有一次完美,也就对得起前面许多不足了!这是大道理,你哪里懂得?你别光在地下傻杵着,去地里起冬瓜去,再不动手,中午赶不上吃了!眼见对面的书玉,檀唇烘日,媚体迎风,星眼微瞋,柳眉重晕,又有欣喜,又是娇媚,其态可赞,其颜可赏,颜予轩心下逸然,不出声地看着,眼中就不自觉地发散出爱慕之情来,他本不欲显山露水,只想将此情藏于心底深处,因知对方目前,他只承认是目前,尚未动自己动心。

书玉被他看得脸红起来,知道自己有些兴奋了,老板到底是老板,潘书玉,你要注意形象,还有,村里的闲话!颜公子,上回你曾提到,爹娘于途中染疾病倒,如今有信过来,是不是表示,他们都已安然无恙?书玉意识到,此时最好提及他事,她想起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对方时的情形,胸中亦生出些许,对远在不知何处的,自己眼前这具身体的生父生母的,关切之情来。

也许这话提得迟了些,可鉴于他们并不真正是自己父母,因此也是有情可原的。

于情感上,书玉更思念的,是许多,许多年以后的,那两个人。

这样的想法实在太过奇怪,甚至有些纠结,书玉想,灵魂是一回事,身体,却是另一回事,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灵肉分离?颜予轩沉默半晌,方才缓缓答道:如今已都好了,身体无恙,只是想你,日夜思念,不能自己。

刘妈妈抽泣一声,酒儿捂着嘴,背过身去,书玉亦低下头来,不能言语。

颜予轩充满同情地望着她,上回他本已拒绝帮她,实在有心乏力,可她怒而弃走,倒叫他面上难看,若不帮她,有违自己的心,亦逆自己的意,他决定拼一拼,尽力一试,也要帮书玉这个忙。

最后还是通过高三公子,高易雸,也是他的好友,才将此事办成。

对方假借父亲之意,传出风声,潘杰弘罪不至死,能帮就帮,方才将潘家夫妇二人性命保住。

潘杰弘病倒当地,县府太爷闻风而动,亲自请医生,上门替两人调理诊治,方才化险为夷。

有时候,食物链上端的一句话,也许不过是句流言,或是闲言,却能在下游起到非同小可的作用,有时候,这世界就是这么奇怪。

若叫你父亲知道了,你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见事情办得顺利,颜予轩有些为高易雸感到担心,因为对方这样说,是完全忤逆高太师其意的。

可对方自己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忧心,管好你自己的事吧,他笑道,听说你最近有了新的心头所爱?我可听牡丹姑娘抱怨不止一次了,是不是,上回我在乡下遇到的那个?你求我这事,是不是,也因为她?高易雸这话,是颇有深意,不是随便就问的,他已知书玉是谁,不过,他不说,也不会承认罢了。

颜予轩哈哈哈三声笑,算作回答,二人相视而笑,眼中却各含意韵,皆以为已知道对方心思如何,却竭力不愿让对方知道自己的。

傻瓜才看不出来呢!二人于心中异口同声,倒也诡异。

爹娘如今身在何处?书玉的话,打断了颜予轩的思路,他定了定神,答道:怕已近岭南,也许已经到了。

书玉嘤咛一声,背身靠上刘妈妈,口中祷愿道:老天保佑,总算爹娘一切安好,到达所在,也算有惊无险,天神庇佑了。

刘妈妈爱怜地拍拍她的背,道:小姐有心,老爷太太心神有知,必欣慰不已。

书玉闭上眼睛,心中默默祈祷,前世的老爸老妈,也是一样安好。

你刚才提到冬瓜,怎么,中午做冬瓜汤吃么?颜予轩见不得书玉伤感,便有意用话岔开。

经他提醒,书玉想起今儿一件大事来,那就是,验证大酱的滋味。

东家,今儿你可来得巧极了,书玉煞有其事地开口道,今儿我们可有好物出世,也算你来着了,赶上这一遭,若在平日,是没有这样东西的。

颜予轩笑道:怎么?除了你人果子蜜,还有别的能见人的东西不成?书玉斜视他一眼,不服气道:我的手艺,东家也是试过的,如何说出这话来?显现得我只有果子露,没有豆子酱了?颜予轩哑然失笑:你自己做大酱了?书玉将头一偏,更为不服:怎么我不能做么?此时正是做酱好时机,农家就靠酱来调味,夏日不做一缸酱,冬天靠什么度日?皮家娘子点头,也道:小姐这话说得不假,年年我们都要作酱,回回都得吃到春末,就指着这东西度日呢!我并不是说不能做,只是,做得怎么样? 颜予轩有些不太敢相信,东平楼的虾酱,辣酱,是远近闻名的,这小丫头也会做酱?酱最要紧是调味得正,并酱胚子翻得勤快,晒得透彻,此两项条件,缺一不可。

不相信我?好吧,那咱们就试试!还请东家留下来用饭,到时不用我说,好坏自有分辨。

行啊,那正好呢,我也再尝一回,小姐的手艺。

斗嘴一个回和,书玉被颜予轩激出士气来,当下就将小脸扬得高高的,誓不言败的模样,这就去灶边,开始准备了。

皮家娘子本来一直预备收拾兔子,这时书玉叫过她来,吩咐去帮刘妈妈烙饼,别的事先都缓缓,先将这东家的嘴堵实了才是好的!良儿柱子,后头菜地里拔葱揪黄瓜,酒儿这时已在地里,正在对付一只小冬瓜,老九根不声不响,从颜予轩身边站起来,慢慢走回山上去了。

小姐,要不要叫回老九根来?他还没吃饭呢!刘妈妈见了,问书玉道。

书玉摇摇头,知道他必不肯与颜予轩一处用饭的。

且不用着慌,待他饿时,自会下来。

书玉的话,叫刘妈妈微微有些放下心来。

☆、第百三十二章 酱炒冬瓜皮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你们用什么做冬瓜汤?此时正值酷暑,此物作汤,倒甚为消暑解燥,只是若配料不佳,冬瓜本身是没有什么味道的,全靠高汤吊鲜,你们。

见书玉这里既鸡汤,亦无排骨鳝鱼,就连现成的一般汤水也没有,颜予轩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东家,今儿天气确实太热,您别只顾说话,看说多了嘴累。

快坐着歇息下,喝点水吧,看一会说多了话,费多了力气,伤神中暑就坏了。

书玉的话,含着骨头露着肉,竟惹得颜予轩哭笑不得。

要依他的性子,有伙计敢这样跟他说话,只得一个下场:滚!不过当然了,书玉在他的世界里,于任何事情上,都是个例外,而他业已已经渐渐习惯这一事实了。

来,小丫头,过来!一人独坐,的实无聊,颜予轩见二丫头正在地下捅蚂蚁,有心逗她,遂叫她过来自己身边。

二丫头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迟疑,又看了看自己老娘。

皮家娘子正在屋里,与刘妈妈一起合面,书玉今儿又要做她出名的菜饼,因此对面的要求很高,她不得空,也无暇顾及二丫头。

来吧,怕什么?我又不吃人。

 颜予轩从怀里掏出个金三事来,对她晃了晃,过来,给你个好玩的,用这个捅蚂蚁,是不是利索些?哗!二丫头被阳光下的金子耀花了眼,金子哪!这蚂蚁是什么品种?还得用金子捅?!东家,这金子是给我的吗?二丫头有些不敢相信,盯住颜予轩手中的金三事,小心翼翼问道。

颜予轩嗖一声将金三事扔过她怀里,嘴里道:不给你,给蚂蚁!快,我这脚下还有一只大的,过来捅它!二丫头兴奋得跳起来,牢牢将金三事捏在手里,冲到颜予轩面前,万分珍贵地挑出个耳挖来,想想,换个镊子,过后觉得还是不妥,将最后一件挑牙捏出来,看了半日,忽然开口道:东家爷,我觉得还是树枝好用得多,我娘常说,蚂蚁不过值个屁!我想,应该不值当用金子来捅。

颜予轩耸耸肩膀,俯下身体,悄悄对她道:你说得很对,既然如此,把东西还我吧。

不要!二丫头随即将对着颜予轩举起挑牙,就它了!趁着二丫头珍而重之地,用金挑牙对付地上小蚂蚁时,颜予轩再次悄悄问道:丫头,你觉得,你们小姐,人怎么样?二丫头并不抬头,边继续忙着手中活计,并注意不让地上土坷圾弄坏金件,边随口答道:这还用说?我们这里人,谁不说小姐好?要没有小姐,我娘这时候一准还为家里口粮操心呢!我家本没有田,这时节别人都在忙着收麦子,唯我家,,空看。

颜予轩点点头,这是他预料到的答案,亦是提神小菜罢了,主菜还在后头呢!那你说,小姐值不值当,过上比在这里,更好的日子?这问题叫二丫头如何回答?她招头看了对方一眼:这我可不知道,什么叫更好的日子?现在这样,还不够好?这样当然很好,不过你上回去过东平楼了,也见识过城里的好玩热闹之处了,难道城里,不比这里好? 颜予轩句句紧逼,他要替自己在这小分队中,找个同谋,又或者说,找个眼线。

刘妈妈太过老练,做事滴水不漏,书玉的态度又总是混沌不明,叫他琢磨不定,因此他决定,要利用眼前这个小丫头,替他打探打探潘书玉小姐的,心意。

二丫头果然上当,她想也不想,笑着回道:东家爷,你也说起傻话来了,城里还能不好?只是我们哪里过得上那种日子?我娘常说。

颜予轩打断她娘的教导,紧接又道:既如此,小姐若能去得城里,你们不也有了希望,跟小姐一起享福了?二丫头呆住了,她的小脑袋瓜里还想不到这么复杂的问题,不过经颜予轩提醒,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东家爷说是自然就是,可我娘也说了,小姐如今,再不是以前那样的小姐的,也跟我们差不多境况。

她如何能再回去城里?对了,东家爷,小姐刚才那封家信是不是,说小姐那做大官的爹爹,要回来了?这下换成颜予轩呆住了,想不到对方这小丫头,脑子倒真不赖,转得挺快。

这倒不是,其实小姐除了等她做大官的爹爹回来之外,还有一条路,可以回城的。

书玉不经意向院里看去,见颜予轩正与二丫头,鬼鬼祟祟,头碰头在一处说话,不由得好笑起来,又指给酒儿看。

小姐,我看这东家不像刘妈妈说得那样,我倒觉得他人不坏。

长得好就不必说了,小姐看东家那双桃花眼,多么好看!每回他看我,我都觉得他笑得真漂亮!酒儿的话中,满是敬仰。

她对颜三爷的崇拜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尤其上回去过东平楼,那里面充斥的种种,一下将她记忆中存有的,曾经在尚书府里的生活勾引了出来,说实话,她喜欢那种生活,远远大于现在乡间的小日子。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我觉得还好,也就一般。

书玉低头,忙着将手下藠头于锅中略煸,柱子呢,我叫他捉鱼去了,人回来了没有?酒儿张头看看,说还没有。

书玉心中焦急,确如颜予轩所说,她手中没有现成的鲜汤,因此才叫柱子去,她要做道藠头鱼汤,下冬瓜,这就错不了了。

可是其中一味重要的食材,鱼,此时还在河里畅游,死活不肯进锅里来,这可怎么是好?!来了来了!书玉眼前一亮,原来柱子高举双手,一左一右,各捏住一条大鱼,连蹦带跳地奔进院子来。

行了行了,小心小心!书玉赶紧拿个大盆出来接上,生怕到手的鲜鱼丢了。

小姐放心,到这里它们还跑得掉?没有水鱼只得死路一条。

二丫头不知何时出现在书玉身后,忽然出声,倒唬了书玉一老跳。

丫头说得对极,是我糊涂了,好了没事了,那边玩去吧。

书玉好笑于自己的心急,摸摸二丫头的小辫子,笑道。

这天也太热了些,小姐在灶前烤火,看脸都焦红了。

二丫头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书玉疑惑地看看她,心想我哪天不是如此?去,那边玩去吧,东家正没事,你就陪他聊聊天,省得他没事打岔!书玉并不多想,挥手打发二丫头去了。

这里良儿将鱼开膛破肚,清洗干净,书玉烧热锅子,将鱼煎黄后,加水,剁椒,姜片,盐同煮。

片刻之后,香气开始喷薄而出,趁着氤氤的和风,直透鼻官,颜予炫闻之而乐,点头不已。

小姐,果然我是白操了心,你是位好易牙。

东家的夸赞,不过只令书玉鼻子中哼了一声,真是小见识!这不过小菜罢了,你就这么讶异?那一会儿吃了我的菜饼,还不得厥过气去?不过,今天的主角是大酱,冬瓜皮已切片盛盘,安安静静地闪着清光,提醒书玉,可别忘了这一点。

这头汤滚,那头油辣,劈里啪啦作响之间,热气腾腾的酱炒冬瓜皮,出锅了。

接下来,酱爆茄子,黄瓜蘸酱,皆是菜园里新鲜出产,又都靠上了书玉的大酱。

最后,刘妈妈和皮家娘子,满头大汗地将搅好的面团拿去灶台上,苋菜菠菜各一半,捣碎了作内馅,书玉的招牌菜饼,也出锅了。

东家,饭已得了。

书玉向屋檐下那人叫了一嗓子,心里接上一句:过来米西吧。

颜予轩将身子挪到桌前,先被汤水的颜色吸引住了目光,那汤色膏润似乳,芬郁清馨,令人一见便有食指大动之欲。

只是,这是什么?东家,书玉见颜予轩对那道冬瓜皮发生了兴趣,上下左右,直打量个不停,于是解释道:东家,这是酱炒冬瓜皮。

冬瓜皮?!颜予轩大惊,在他印象中,这东西似乎是用来喂猪的吧?这也能给人吃?到底他是出身贵介,朱门大家公子,再怎么宽厚,也是有底线的,这道菜此时在他看来,立刻有了不堪,及嘲讽的意味。

你这是什么意思?弄出这样的菜放到我面前? 颜予轩脸色不太好看了,一双总是弯弯含笑的桃花眼中,隐隐有些怒气,冲着众人,发散出来。

书玉知道这是生气了,不敢怠慢,马上开口,再次解释道:东家别上火,这菜原不是为东家预备的,她将酒儿之事说了一遍,颜予轩的脸色这才有所缓解。

东家不惯这口味,可以不用尝这道菜,我知道,颜大人家的厨子,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以这道菜呈席的,东家不知道这玩意儿能吃,也不足为奇。

☆、第百三十三章 失败的滋味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书玉的话反倒加重了颜予轩的好奇心,试!不试怎知好不好吃?再说,这菜除了冬瓜皮,不是还有小姐的酱料么?虽然对二者的口味皆不抱太大希望,可颜予轩知道书玉不是故意作弄自己后,愿意给她这个面子,东平楼的少东家,亲自品尝潘家小姐制得的,酱炒冬瓜皮。

这事可千万不能叫我那帮狐朋狗友知道,颜予轩想,不然一准叫他们嘲笑自己,也许要笑上一个整月,也未可知。

叫人知道我泡妞泡成这样,以后我还混不混了?!想是这样想,颜予轩看看书玉充满期待的眼神,到底还是硬着头皮,挟了一筷子冬瓜皮,放进口中。

东家,觉得怎么样?书玉紧盯住对方正在嚼个不住的腮帮子,急切问道。

说实话,冬瓜皮是什么味道,颜予轩一点没吃出来,这菜的滋味,完全来自于酱料。

他口中此时所有的味觉,都被书玉的大酱,挑动了起来。

咸,鲜,麻,辣自不必说了,一般酱料该有的滋味,这里头都有,却不过份,并不齁人,亦不刺鼻,后味却有些微凉发冲,待将食料咽下肚后,又有淡淡清香,溢出鼻息。

你是怎么配调料包的?颜予轩品啧半天之后,总算说出话来,短短几个字,叫书玉乐得心都飞上天去了,她是能人,绝对的,在饮食界,在料理这一行,她,潘书玉,绝对是个。

不过,我还是觉得薄荷有些多余,酱料追求的就是咸,鲜,这也是大酱该做的事,薄荷? 颜予轩的话,给正在自鸣得意的书玉,迎头一盆冷水,不对,是一盆冰水。

我觉得酱料不该就只有咸鲜而已,我的酱,也不只是用于,用于,书玉脸红耳赤地为自己辩解,她不知对方这话何解?自己以前很少失败,除了做过几回酸似醋的果酱之外,她没有失败过。

对于食物,调料,她相信自己有着天生的了解,和掌握。

用于什么?难不成用大酱冲水喝么?颜予轩毫不留情,直接指出问题所在,酱料用于调味,用于荤菜,去腥调鲜,用于素食,增香加味,你加了薄荷,后味泛凉,本意很好,不过却将食料的腥涩苦酸之气吊出,比如这冬瓜皮,且涩微苦,薄荷之气,便实属多余,并将前面所有的美好感觉,全部毁于最后一瞬。

他是喜欢书玉,不过这酱,有关食料,而食料是生意,是公事,在公事上,他颜予轩是不准备,更不可能,对任何人妥协。

小分队傻了,书玉更是傻了,从来颜予轩没有这样对待过她,不只是他,这里任何一个人,都不曾这样对待过她,就连很不好说话,有些乖张的候千户,也不曾对她做出来的菜,说过一个不字。

当下书玉的脸,有些挂不住了,她觉得眼眶发热,心动过速,有些控制不住地,脱口而出,为自己辩护道:我知道是这样,所以才加入薄荷,也正是因为其凉意,可用来中和。

书玉的话,被颜予轩突然伸出来的一双筷子打断,对方冷冷说了一句:你自己来尝尝!书玉正有此意,随即接过后来,挟起一片冬瓜皮,放进口中。

小分队成员紧张地看着她,密切注意着她脸上的表情,很快,他们都看出来,东家是对的,他们的小姐,这回真是出差子了。

书玉蛾眉锁恨,杏脸凝愁,半含珠泪,满心怨恨,这酱!果然上天不跟白白给她好运!就算祈祷,也起不到好作用!一时间,她心胸狭窄到,痛恨起这世上所有的人,包括自己来。

现在你明白了?颜予轩的话,更加重了这种感觉,她更恨他了,因为心里明白,对方是正确的,自己这回,真得错了。

明白了,东家。

书玉的声音,低到几乎飘不进颜予轩的耳朵里,不过仅看她的表情,颜予轩全然领会其意,这就够了。

好了,这是你第一次做酱,就不成熟,也是应当的,也是能被谅解的,我只是觉得。

这回换成颜予轩被人打断了,原来是刘妈妈,她实在见不得书玉如此难堪窘迫,书玉可是小姐呀!尚书家的小姐!一品大员的女儿!她做得好是天才,做得不好,就是应该!东家,你中别怪我老奴才多嘴,小姐不过略失了下手,也不是什么大事,这酱细论起来,也不是她一人所为,也许是小姐做的调料包,可小姐到底不是厨娘出身,老奴觉得,小姐能做到今天这一步,已实属不易,东家实不必再言辞苛刻,小姐可是万金之躯,她自己不当此为事也就罢了,老奴可实容不得他人对小姐指手画脚!一番严词,令颜予轩老板身份渐隐,相反,怜惜之情腾升,再看眼前之佳人,因慌且乱,不知所措,云鬓半偏,黛眉微颦,双目噙珠,如梨花带雨,蝉露秋枝,非常明显,她被自己刚才所作所为,伤到心了。

妈妈所言有理,小生也是因为,算了。

颜予轩再看书玉一眼,摊摊手,换了一种说法,道:这酱本是你们自家享用,并不为送去我东平楼,我本不该指责小姐,无论如何,如你所说,小姐能做到如现在之状,已实不易,小生今日冒失了,还请小姐原谅小生之鲁莽吧。

书玉只顾站在当地,如没听见对方说话似的,又似深深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己。

小分队人人见之戚然,小姐所受之难,如受之他们自身,小姐所受之窘,如施于他们其心,他们为她感到难过,酱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苦涩又有什么关系?处于他们这样的地位身份,什么苦涩没尝过?若是小姐没来,这种苦涩,他们还不知要尝到什么时候呢!这贵公子知道什么?凭什么对小姐指手画脚?这酱又不是做给他吃?他白吃就已经很好了,多什么话还?!颜予轩觉出周围的不友好气氛,这倒没有什么所谓,对他来说,他哪里在乎他人?不过书玉是真的在难过,这对他来说,是不可再忍受的。

小姐,小生实在,我并不是,其实没有。

颜予轩有些语无伦次了,其实也是为难他了,从来没在人面前这样示过弱,也是因为天性,又因为在东平楼少东家这个位置上坐得时间太久,他太看重食物的品质,从来都是,一直如此。

不过为了眼前这个女人,他竟有意,要将上面二者皆都抛开了。

不过且慢,这场悲剧中的女主角,书玉出声说话了:不,颜公子,这事不怪你。

是我的事,我没考虑周全,这是小女子的错,错就是错了,我识得好坏,明得事理,下回我必改进,再不叫这样的错出现。

刘妈妈,小分队 ,颜予轩,这小院里所有的人都怔住了,有些不太明白,有些糊涂。

小姐就这么认错了?人人心中皆这样想来。

这似乎与她平日心性不符呀?平日里但说起料理食材,小姐都是自信从容,游刃有余,从不曾听闻过这样做小伏低的。

小姐,这酱是我们自吃的,又不曾拿出去卖,好坏有什么要紧?再说谁是天生就会的?第一次难免失手,这也不用奇怪,更不用道歉。

刘妈妈听了书玉的话,心疼不已,慌就上前来,安慰书玉。

妈妈不必宽慰,我心自知。

不论是不是拿出去卖,又或是卖给谁,但凡酱做出来就是入口调味的,谁吃都是一样,做坏了,误了人口胃,就是不对。

说起来,做调味包于我,也不是第一回了,以前做菜我也调过滋味,也许是前此日子果子露闹得,我太钟情于薄荷紫苏此类香草,因此才误了这缸酱。

这话是书玉诚心实意所说,刚才激愤已过,她的头脑已是清醒过来,被老板训于她并不陌生,只是她前些日子太过顺遂,对自己又太过自信,这才一时失态。

而现在,她缓过来了,脑子又开始灵活转动了,尤其想到自己心中所怀大志,她就更加觉得,今日之事,实乃佳训。

小姐,想不到小姐竟有如此心胸,倒叫小生难说了,也是小生性子过燥,使得小姐面上难堪,望小姐万勿介意,酱不好也就罢了,自家吃吃,已属难的,毕竟不是用于大饭庄中调料,差个一星半点,实无所谓。

颜予轩不想书玉有如此之宽厚雅量,更显其朗润清华,外妍内秀,当下心中愈发好感不尽,说出话来,也更委婉中听了。

书玉心中渐渐安定,小分队成员见她如此,也就纷纷定神平气,开始用饭了。

书玉默默吃着,心中所愿,并不因这事有所动摇,相反,她倒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小小失败,不足为奇,好在有这次教训,让自己知道,骄兵必败,不只是说说而已。

☆、第百三十四章 采核桃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饭后,颜予轩起身返程,他知今日书玉心情,曲意奉承,说了许多好话,书玉知其心意,亦笑而纳之,以示自己安然,无事,承担得起失败之责。

小姐,颜予轩走之前,思前想后,还是开口道:明儿我让喜子带两罐东平楼的虾酱,辣酱来,于小姐和这里众人品尝,不为指教小姐,实因今日又吃一回小姐之餐,小生以此回报罢了。

书玉领会其意,且见其说话行事,甚是体贴,于是点头,笑道:东家唯实太过客气,我们这里,请也难得请东家来一回,还说得上什么回报?一家子吃饭,都指望东家呢!东家既肯以酱赐教,小女子岂有不受之理?颜予轩笑说客气,于是上马,独自走了。

酒儿看到其身影不见,方才啧啧 道:这东家也实在奇怪,说是大家公子,出门竟一个跟班也不带?书玉点头道:回回见他如此,想是这样惯了的。

刘妈妈也道:要说起来,另一位高三爷,可就排场多了,咱们见过两回,回回都是五六个长随跟着。

书玉并不接话,转身就回屋去了。

小姐,别忘了信!刘妈妈和酒儿紧随而至。

书玉这时已将信从怀中取出,正展于手中,刘妈妈倒抽一口凉气,紧张起来。

书玉笑道:妈妈放心,才东家不也说过了?爹娘尚好,不用担忧,如今且看信中所说如何便是。

酒儿亦道:相必老爷太太,担心小姐处境,这信中,怕多是宽慰小姐,多过细述他二人自身呢。

书玉细细读着手中信笺,不过薄薄二张纸,却满浸了父母之怜惜,舐犊之情,洋溢尽出。

书玉默默看着,先是不知如何反应在,过后就是感动,隔着千万重山水,她亦尽感二位老人思女之情,这种感情,是读信人不能,也不会忽视不见的,就算她不是他们的女儿,从技术上来说,可她也一样,感念他们。

小姐,到底信上说了些什么?刘妈妈见书玉久不出声,忍不住开口追问。

爹说他二人一切安好,命我不必多思多虑,舅舅之事已知,不过乡下也算不坏,望我等安然渡日,勿念他与娘,总之,他们都好,只是挂念我们,若我等这里无恙,他们也就安心,再无他忧了。

刘妈妈从书玉说话初始,便开始以衣角拭泪,听到最后,更是转身哽咽,难以开言,酒儿则捏紧一双粉拳,口中怒怨道:这都是高太师做出来的好事,这笔帐,迟早一天要算,皇天有眼,只怕天也不容这诬陷忠良的奸臣!书玉心中嗟叹,答不上话来,唯安慰刘妈妈几句,三人相互打气鼓励,因此混过不提。

翌日,果然喜子回来,带得两罐子酱料,说是东平楼的招牌精选,书玉收之,品之,学习之。

不日她央求孙老太太,用家中鸡蛋去村里换些新鲜豆子来,孙老太太知道她必是前一缸酱做坏了,竟没说怪话,更无奚落,接过她的鸡蛋篮子,径自就走了。

待到晚间回来,孙老太太果然手里拎着一只满满当当的布口袋,书玉大喜,上来接过,口中称谢不已。

刘妈妈见了,对老太太的态度也好了许多,口中直说请老太太净手,饭就快好了。

孙老太坐于桌边,这才开口道:这是从村北头老王家淘换来的,他家的豆子有名的壮大肥实,且有我在,他不敢欺秤,该多少就多少,一颗也不敢少的。

书玉高兴极了,忙回道:有劳老太太辛苦, 改日酱得了,我亲手做道酱炖小鸡仔儿,请老太太享用!孙老太看了她一眼,便道:做出来你们先试过再说,若好就得,若不好了,我可不敢就用。

书玉笑得尴尬,直说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酒儿冲刘妈妈飞了个眼神,心想,以为好了呢,结果还是一样,死性难改。

刘妈妈先是撇了撇嘴,过后却又笑了,这人吧,嘴是坏了点,心却还有一小处是好的,没坏全,她想。

不日酱成,此番书玉已是细心不少,将东平楼的尝而又品,品而又尝,方才调出自己的料包来,与上回相比,有删有减,亦有增有加,她有信心,这次一定不会再失败了。

做酱胚子时,书玉不再玩笑,她与众人一样,闭目祈念,唯愿一切都好。

果然这回,皇天在上,不负有心之人,酱出缸之后,便令人赞不绝中,凡尝过者,无不交口称赞。

书玉先不放心,以为是小分队成员安慰自己,并不十分真心,过后用酱做出菜来,还是同上回一样的,炒冬瓜皮,书玉不令他人先品,自己连试好几回,过后方才知道,不错,这回,是真的没错了。

当下皮家娘子收拾出几只兔子来,另取一只小泥坛,将兔子肉与大酱一并注入,封口放置于后院阴凉处,使其自行泡渍腌制。

时光荏苒,夏天悄悄过去,金风送霜,玉露呈祥,丹桂芬芳,香盈庭院,秋天欣然来临。

书玉们刚刚将后头河里的荷叶采摘下一批,并洗净晾干,眼瞅莲房成熟,莲子遍结,早又是初秋时节,暑气潜消。

丰收的大幕,这就在她们面前,默默拉开了。

书玉们的小分队迎来真正繁忙的时节,山上板栗核桃,各种山货,纷纷成熟,老九根一早便已打探好地方,这时带小分队上山,如囊中取物,易如翻掌。

孙家娘子亦如约而至,她等不及书玉去叫,天尚未凉时便来过这小院里几次,都叫刘妈妈挡了回去,最后实在人手紧张了,方才叫她入伙上山。

这日便是她第一回与小分队一同上山,老九根昨儿说了,今天该摘核桃了,他已看好地方,这时便将众人领了过来。

今年太阳好,日照足,这些果子一准错不了。

老九根身手敏捷地攀上一颗核桃树,飞快揪下一把果子来,先于手中看过,然后扔下树去,给书玉们看。

书玉哪里等得急他人?她刚到地方便从树下捡起一只成熟后落地的果子,此时正捏于手中,上下把玩,仔细研究。

说实话,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带皮的山核桃,以前都是炒货店里,去皮炒香的,才到得她手中,如今一见此物,竟觉得有些陌生。

这就是令她爱不释手,吃到舌头破了,钱包憋了的,小小山核桃?不,不是,这是大核桃,待将外皮去除,书玉发现,这是纸皮核桃的原形,也就是,胡桃。

此处特产,便是这种核桃,书玉并不喜欢它作零食,不过用来作甜食,她是爱之又爱,为心中最好之一。

琥珀桃仁,核桃薏仁红豆汤,核桃枣糕,核桃露,更别提有名的点心,桃酥了。

不能再想了,再想就流口水了,书玉强撑住,命令自己打住,别一想到吃食就脑子短路,遂将思路再度转回眼前,手里这小东西身上来。

看着可真不起眼,灰绿色外皮,光滑**,据说初生时是有的,不过成熟后便脱落干净。

外皮去除后,浅黄色花脸一样的内心剥离出来,于阳光下,嘻着嘴,冲书玉们笑开花来。

实在好看,这东西长得怎么这么好看。

书玉捏着去皮后的核桃,赞不绝口,酒儿不禁好笑,心想这有什么好看?还不如脚下的山花呢。

可在书玉眼里,吃食就比鲜花强上许多倍,只一种情况下除外,那就是,这花也是能吃的。

小分队成员取出早已预备下的,长竹竿,这是皮老怪和老九根几日前就从山上砍下来的,就为了这一天准备。

打吧!书玉一声令下,众人整齐发力,打得树梢枝头,一阵乱响,老九根急得在树上大喊:小心 别伤到枝子,不然明年可就要减产了!话音未落,二丫头眼不错,手加力,一竿子打在老九根脚上,疼得他直叫唤,二丫头见自己闯了祸,一溜烟跑不见了。

看着脚下,别跑远了!书玉来不及喊了一嗓子,再看时,二丫头人已是不见了。

没事,小姐不必担心,这丫头山上野惯了的,那时我们还在山上住时,哪天她不跑个十回八回的?若跟了她爹上山,就更了不得,若少了也过不得。

皮家娘子见怪不怪,反倒掉转过头,安慰书玉。

二个时辰下来,众人收获不小,地下堆起小山一样高,粗粗去枝抹叶之后,小分队带来的布口袋,竹篮子什么的,皆都被装得满满当当,再无多余缝隙。

待要下山时,清点人数,书玉这才发觉,二丫头竟还没回来。

皮家娘子并不在意,打开喉咙,大喊了一声:二丫头,疯够了没有?!我们要下山了,再不出来,就丢你一人在这里!众人等了半日,并不听闻有人声答应,书玉有些着急,因喜子要赶着下山,将昨儿收下的板栗,送些去东平楼里。

☆、第百三十五章 人呢?眼见二丫头就是无声无息,一丝儿人影不见,皮家娘子也有些心焦起来,怕因了丫头贪玩,误了书玉大事。

死丫头!白天黑夜你只是疯不够!快给我死出来!再不出来,我们可真就走了,你自己掂量着吧!皮家娘子又吼了一声,身边空空荡荡的树林子里,唯闻阵阵回音,却不见二丫头回应,亦不见那小身影出现众人眼前。

书玉心里顿时有些慌慌的,想着不会出事吧?皮家娘子看出她心思来,安慰她道:丫头没事,一定是贪玩不知去了哪里,听不到我们罢了,叫她玩去,横竖这会子还早呢!大太阳头顶上挂着,想也出不了什么事!我们先下去,待那丫头玩够了,自然自己下来。

说完又吼二声,又不见回应,心头也涌起些不安上来,从来二丫头没这样不理地她,就算玩得野了,也是有叫必应的。

书玉听说,有些犹豫,又有些迟疑,问声皮家娘子道:皮嫂子,这样真行?把二丫头一人丢在山上,只怕不妥吧?皮家娘子自己尚未开口,孙家娘子快嘴抢在她头里,回答书玉道:小姐也是多虑!皮家二丫头是这里生长的,山上路跑也跑惯了,以前皮家还曾住在过山上呢!有什么可担忧的?要我说,还是赶早下去,喜子要送货去,我们也好及时将这些核桃收拾了,去皮后晾起来。

书玉还是迟疑,二丫头还小呢!当真就留下她一人不管?当下小分队众人不好多说,只都将眼睛盯住皮家娘子,看她如何发放此事。

皮家娘子心中不无担心,不过孙家娘子刚才的话,全是道理,她自己也觉得二丫头不会有事,山上野惯的,再者小分队也确实要赶时间下山,最近活多,人人不得空儿,个个起得极早,是一刻多余时候没有的。

行了,孙嫂子说得是,咱们没有工夫陪这丫头傻疯!叫她玩去,玩累了自然下来,到时候我再好好教训教训她,看以后还敢乱跑不了?!走吧走吧,如今咱们还是快走为是!皮家娘子口是心非,却是无奈不已。

小分队余者听了,皆是信以为真,便抬腿欲行,书玉心中自是觉得不妥,又有隐隐不安,却碍于情势,也不好说得,且着实时间来不及,也就收口不言,跟着众人,下山去了。

皮家娘子一步一回头,只是实在见不到二丫头出来,唯跟在队伍最后,也走下山去。

回到家后,书玉先命喜子替孙家娘子带下来的核桃过秤,记下数目后,便打发她回去。

这里众人收拾不提,喜子又忙着将栗子搬上车去,柱子照例帮手,待安放好后,喜子便去了城里。

这里书玉便问皮家娘子:嫂子,刚才孙家媳妇儿在时,我不好说得,其实放二丫头一人在山上,实在不妥,咱不如还去。

皮家娘子见院内一地的青皮核桃,知道今日事必不少,立刻打断书玉的话,道:小姐不必说了,现在还早呢!叫她玩去,这丫头对山上熟悉得很,出不了事!咱们且干咱们的,边做边等,也许过一会子,她就自己回来了!书玉听她这样说,自己倒显得有些多事了,于是笑道:嫂子倒也放心!罢了,那咱们收拾核桃吧!酒儿已是等了半日,这时便插嘴问道:嫂子,这核桃外头青皮,该如何去得?用手剥么?这许多果子,得剥到何时?皮家娘子和良儿听这话幼稚得不像,都笑出声来,老九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有意戏弄酒儿道:可不得亲自去剥?实告诉你吧丫头,这外头青皮是有毒的,我们这里许多人,剥到后来,都缺手烂掌的,你可要小心,别跟他们一样,那就难看了!酒儿信以为真,立马吓得双手缩回背后,口中直道:这怎么行?这怎么行?!都烂了我以后怎么做女红?上回我绣的一双鞋,到现在只得了一半,如今要这样弄下手去,不是白费了我许多工夫?!老九根见其当了真,嘴里吭哧直乐,双手捏起只核桃果子来,冲着酒儿就扔将过来,口中还有意叫道:接好了,掉身上更坏事!酒儿哇地一声叫,离那只核桃那丈远就腾起老高来,随即窜到屋里去,再不肯出来了。

书玉虽不细知如何将这灰绿色外皮去掉,可也知道,老九根是有意玩笑,当下也笑起来,又叫刘妈妈:快带那傻丫头出来!大叔这是逗她玩呢!她就当了真了!良儿这才笑道:小姐别理九根大叔,他如今也信口胡言起来了!那皮伤手是不假,可哪里就要用手来剥了?让它自己脱离就行了。

酒儿屋里明明听见,这时便隔着窗子,开口抱怨道:小姐你看,这九根大叔尽就欺负我一人,你帮我骂他两句,也替我出两口气!书玉冲老九根有意高声道:大叔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明知酒儿气量小,开不得玩笑,你寻她做什么?白拉上我在中间受气!不说你两句,也过不去了!众人哄堂,酒儿脸红成赤饼,直在屋里说是不依,小姐也欺负她。

笑过之后,到底书玉将酒儿从屋里拖了出来,因劝道:咱们也看看,如何去皮,长了见识也好,下回也不得再叫人取笑咱们。

当下见老九根与皮家娘子,并良儿三人,整齐将采下来的核桃,全部移至屋檐下,小院内的阴凉通风处,与书玉研发的各式酱料,泡菜的坛坛罐罐靠在一处,见堆起有小半人高来。

柱子从外头寻些枯叶干草过来,因此时再值秋季,这两样现在就有不少,柱子拿个竹篓,搬得两趟也就够了。

老九根将这些东西均匀铺盖在核桃上,盖得厚实严密,如一床厚被子一般,将带皮核桃捂在下头,既不见光,也不见风。

看到这里,书玉已经明白了,这是要将外头的青皮沤烂,难怪良儿说,是叫它们自行脱离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于是她也上前去帮忙,酒儿见是这样,知道不会烂手了,也就笑着于刘妈妈一道,过来拾盖树叶了。

众人齐心协力,最后总算将今日所采的核桃全都盖实遮严,方才轻松下来,得片刻歇息。

这时天色已至晌午,皮家娘子本已不时看向下山的小道,这时见总没有二丫头身影过来,脸色愈发难看,焦急之情,渐浮于面。

从来这丫头疯归疯,没有说连吃饭也误了的,吃可算二丫头生命中之大事,玩只能排在第二,像今天这样,到了中午饭点儿还不见人影的情况,实可属稀有少见了。

老九根看出皮家娘子的心思来,二话不说,丢下手中草叶,转身就向山上走去,书玉亦眼明心灵,跟在后头也要上去,却被良儿拉住了:小姐且慢!还是我们去吧,到底我们生长于此,熟悉山性,小姐与刘妈妈,还在这里做饭吧,眼看也是时候了,田里皮家一大一小,还等人送饭去呢!书玉自是不依,只说自己虽不是这里长大,可这大半年来,山上山下也不知跑过多少趟了,就闭着眼睛也能长到路,做饭有刘妈妈行了,送饭就叫酒儿亦可。

刘妈妈不太放心书玉,可熟知其癖性,这时候让若叫小姐留下来不去,就好话说尽也必是不依的,只是到底身边一人不带说不过去,于是便叫酒儿跟着,送饭她来就行了。

于是这里众人,皆上山去寻人,刘妈妈心中虽忐忑不安,却只得灶头上烧火,预备做饭。

这时老老根已是走得影儿也不见了,好在小分队人人熟悉山路,倒也赶得挺快,不过多时,就于早起的核桃林中,与他相遇了。

这里我已是寻遍了,没见二丫头踪迹,皮家的,你再想想,二丫头平日,好个什么去处?老九根额头上泌出细细的汗珠,说话声音亦有些变得比平日更大了。

皮家娘子见老九根也找不到人,本已慌张不迭的心情,愈发紧张混乱起来,就有也想不起来了,脑子里填了浆糊似的,混沌不明,口中磕磕碰碰地,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

书玉见她如此,赶紧上前拍拍她后背,细语轻声,安慰道:皮嫂子别急,二丫头一定没事,想必不知跑去了哪里,一时忘了时间也是有的,如今嫂子且再想想,二丫头平时总爱去哪里?也许她就在那里猫着,捅蚂蚁呢!皮家娘子双手紧握于胸前,急得腿脚都有些打战发抖,慌慌张张想了半天,方才想起一处来:我想起来了,那丫头曾说,山路西头有片野花地,上头开全了各式山上所有的野花,凡最近上山,她总爱去那地方逗留耍一会子,要不。

她话音未落,小分队众人已如飞箭离弦,说时迟那时快,人就都到了几步之外,老九根知道那个地方,他打头,众人后头一步不离地跟着,齐向皮家娘子所说的地方,极速前行。

☆、第百三十六章 在哪儿?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很快,老九根带着小分队,来到皮家娘子所说的那块花地,上头果然开满了迟发的各式山花,有红有白,有青有紫,各式各样,香气四溢,滃滃翳翳,于秋日午后散发出阵阵醉人的馝馞之气来。

若在平日无事时,众人见得此处地方,尤其书玉,必是神怡心畅,头目爽然。

可如今得见,除忧心冲冲外,再无赏美景,品花香之意趣。

二丫头!二丫头快出来!别玩了二丫头,到饭点儿了,该吃饭了!今儿中午可有好菜,你再不出来我们就都吃空了!众人分作几路,七嘴八舌地叫了半天,却依旧听不到任何回应,除了风声,便只有鸟语。

二丫头!皮家娘子疲惫而焦急,心中滋味,难以言尽,此时她真后悔,为什么早上没留下来寻长自己的女儿,现在几个时辰过去了,若当时有事,现在无论如何也是晚了,赶不及了!想到这里,她涕泪齐下,口中呜咽着,又叫了一声:丫头!娘在这里咧!你到底跑哪儿去了?!话到最后,全是哽咽。

小分队中女性成员,听见这凄厉的声音,皆心中不忍,眼眶泛红,良儿早已落下泪来,酒儿靠近书玉身边,轻轻抽着鼻子。

书玉拭了拭眼角,咬紧牙根,对已有些木然的皮家娘子道:嫂子,你且这里坐下歇息,万不用担心。

酒儿你看着皮嫂子,替嫂子擦擦汗,九根大叔,咱们再向林子里走走,也许二丫头跑顺了腿,就跑到林子深处去了,一时迷了路找不出来也是有的。

皮家娘子哪里肯依,死活也要跟在书玉后头,众人无法,亦知母女连心,不可强断,于是酒儿一路身边安抚,众人又向密林中央走去。

走不多时,书玉忽然觉得此处怎么这么熟悉,好似以前来过,可想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最近她们很少到山的这一头来,还是刚刚到得这里时,曾误打误撞,来过这里一次。

且慢!书玉于此时骤然想起一件事来,不知怎么的,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事必与二一头失踪有关,因此也顾不上多想,立刻开口对前头带路的老九根道:九根大叔,往这边走!老九根急了,这可不是逞强耍性子,玩小聪明的时候,二丫头已有好几个时辰不见身影,也许落入某个不知于何处何用的土坑,这样的土坑山上多不胜数,也许落入某个猎人设下的陷阱,也许失去知觉,也许。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知道浪费时间就是浪费了二丫头的生机,他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当下沉下脸去,低低冲书玉吼了声道:你懂个屁!快回这里来,跟在我后头!这时候你逞什么英雄好汉?良儿也劝书玉道:小姐,山上到底大叔熟悉得多,小姐还是跟大叔走吧!万一小姐一个不留情,也走丢了可怎么好?这里是山中密林,树都是长得一样,若不小心,真有这个可能的!酒儿听见,赶紧上来拉住书玉,不叫她再向里走,口中急道:小姐站住!小姐别走!书玉见此,更加焦急起来,不过她知道,若说自己走这边的依据只是自己的直觉,那老根就不赏自己一个巴掌,皮家娘子也得急死。

女人的直觉,在这个年代,值个毛呀!这样吧,咱们分作两路,良儿酒儿,你们跟我,余者跟老根大叔去那头,大叔,你不信我,良儿总信得过吧?一般来说,她不会迷路吧?书玉知道此时必用缓兵之计,于是想出这兵分两路之招来。

老九根略想片刻,随即点头,这样也好,他说,不过良儿一人还不够,谁知道山上会有什么?他让柱子也加入书玉这队,这头有我和皮家娘子就够了,你们多些人,也安全些,柱子,你知道怎么通知我。

柱子点头,跟上书玉。

众人话不多说,心系二丫头,这就分头行事。

酒儿只是不解,小姐这是要带咱们,去哪儿?她把这问题提出口来,书玉并不回答,只问她,觉得这里熟悉不?酒儿,你还想得起来么?咱们第一回上山的情形?书玉反问酒儿。

酒儿不料书玉竟于此时提出这事来,由不得一愣,毕竟是大半年前的事了,她竭力转动脑筋,想了半天,说出二个字来:兔子!书玉大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丫头,不怪我在家中独就疼你,也太伶俐过人!酒儿先喜后惊,失张扔慌之下,拉住书玉问道:莫非小姐认为,二丫头她?书玉重重点了点头,她的直觉告诉她,只怕,就是这样。

当初她设下陷阱的地方,正离二丫头心爱之花地不远,若说二丫头玩兴奋起来,一不留情跑远了,进了林子中央,落进那个陷阱,也是很有可能的。

无论如何,咱们且过去看看,没有也好,咱们再找,若有了,不正省了大家许多事?书玉吩咐道。

良儿柱子先是不解,过后书玉边走边将原委说出,二人心领意会,亦觉得有可能,反下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多条线索也是好的,遂急急前行。

因时间久远,又经风吹雨淋,书玉曾做过的树标早已是踪迹全无,好在她印象尚存,且边走边喊,终于,隐约间,听到前方似乎,有人呼救的声音。

是二丫头!听到这声音后,书玉的精神为之一振,酒儿良儿,也皆有所耳闻,柱子更是清楚听到,当下就冲上前去,极力辨认,这呼救的声音,来自何方。

好在他是对这里熟之又熟的了,很快听出来,声音来自东面,众人自是不敢耽搁,拔腿就奔。

二丫头的声音,随着这里书玉们的脚步临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分明,书玉的回忆此时也全都回来了,她想起那陷阱的所在位置,竟不必柱子打头,自己冲在最前头,最先来到了那个大坑旁边。

许久未见,这坑兄已浑然变了个样,上头郁郁葱葱,长满了野草,长有尺把,将坑洞的入口遮盖的严丝合缝,一点儿看不出下面竟有机关,是个空处。

周围亦小树顿起,藤萝密布,滃滃翳翳间,亦是天然宛成,再看不出,其中玄机。

二丫头的声音,正是从这底下传来:救命啊!有人没有啊!娘!娘!书玉听见,立即弯下腰去,洞口杂草扒拉开去,整个人趴至洞口,向里张去,这一张不要紧,她是又心酸,又好笑起来。

原来,二丫头灰头土脸地,正站在下面坑里,这便是心酸之处,见其身上脏兮兮,脸上灰蒙蒙,可怜巴巴的,而好笑的却是,二丫头怀里,正搂着一只野兔子呢!这算不算,一箭双雕,一石二鸟呢?书玉的思路,又开始跑偏。

柱子这时将右手小拇指放至嘴角边,打了个唿哨,书玉明白,这想必就是他与老九根的联系方式了。

柱子,你是叫九根大叔过来我们这里吗?酒儿好奇问道。

柱子点头,却又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酒儿更加不解。

我这声音,只为告诉大叔,二丫头人已经找到,叫他与皮嫂子不必担心,且不必过来这里,白跑许多路,咱们下山后,小院见就是。

柱子这时已趴在坑洞边沿,边安慰下头的二丫头,边郑重答之。

书玉命众人解下各自汗巾儿,绞在一处,预备救人,且于心中胡思乱想,乖乖不得了,这一声唿哨能有这许多意思?这种方式若用于通讯,这可比电报省钱,且又环保,绿色经济呢!可惜传得距离有限,不然连手机都可以替代呢!书玉脑子瞎转,可手下半点没放松,很快将她与酒儿良儿的汗巾儿绞作一股粗绳,垂下洞去,众人齐心协力,很快就将二丫头,和她怀里的那只灰色小野兔,解救了出来。

二 丫头出来后,人倒没有大碍,那坑洞下头早是积满了落叶枯草,软蓬蓬的,没将她伤着,只是腿上胳膊上,破了些皮,又有些受了惊吓罢了。

书玉正要开口安慰她两句,不料身后传来一声哭叫:二丫头!这里从人回头一看,原来皮家娘子到底还是赶过来了,母女连心,她哪里等得下了山,才见到自己女儿?二丫头见了亲娘,本还有些镇定的小脸,立刻挂了下来,小嘴也撇扁了下来,整个人飞扑到皮家娘子怀里,亦是边哭边叫:娘!娘咧!皮家娘子边抽着鼻子边将自己女儿搂进怀里,上下索摸了一番,发现并无大碍,于是哭声渐止,怨声顿起:你这死丫头!不知好坏是不是?山上到处都是人家挖出来的陷阱,你也不看看脚下的路,头上顶着忒大的两个窟窿,是白装的不成?二丫头抽抽嗒嗒,还在哭,她的情绪没有娘亲转化的那样快,还处在惊痛之中。

☆、第百三十七章 剥松塔二丫头被救出来后,必然跑不掉的就是,一通好骂。

看你以后还乱跑不了!以后再这样,我也不救你,就叫你喂了山上野狗野猫的,才好咧!皮家娘子手抬得高高地,却落得低低地,轻轻打了二丫头一下,口中恶狠狠训道。

二丫头呜咽着应了一声,将身子紧紧贴在自己亲娘怀里,头也埋进去,再不肯出来了。

皮家娘子被她小鼻子供得身上直作痒,没了法子,只好叹了口气,也就不再训她了。

老九根慢慢走近洞口,向里张了张,问柱子道:你们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这陷阱像是许久之前挖出来的,已有多日不曾用过了,看这草长得,比地里菜还齐。

书玉在一旁听见,与酒儿相互对视,对了个鬼脸,皆不出声地笑了。

良儿柱子也都嘿嘿然,又看书玉,也不说话。

老九根心中会意,却又不太敢相信,又将眼前这陷阱,上下左右,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后,方才抬眼问书玉道:是你?难不成这陷阱,是你设的?书玉嘴角微微上扬,有些得意,却因二丫头受了难,不敢太过嚣张,只婉妙和顺答道:是小女子当日所设,多日不用,我已忘了这回事了,没想到,今儿竟被二丫头撞上了,实在令我心有不安,皮嫂子,对不住了!皮家娘子是知事明理的,知道这怪不得书玉,更何况还是书玉打头找到自家女儿的,这时便道:小姐这是说得哪里话?二丫头自己胡打乱撞的,怎好怪得小姐?这丫头今儿也怪了,本来她对这些东西是十分警惕,她跟她爹山上来时,也曾设过不少捕猎陷阱,怎么今儿这么容易就上了当去?想必是疯过头了!说着,又顺手敲了二丫头的小脑袋一下,不过依旧是轻轻得而已。

二丫头也从她怀中抬起头来,喃喃道:我本是看着脚下的,哪里晓得,不知从何处,三不知就蹦出只兔子来,我看中了,就追它,追到这洞里来了。

老九根倒这对这些并不在意,只是看这陷阱设得,挺有水准,不太像是新手所为,更不想尚书府中的大小姐所为,心中疑虑顿生,因而对书玉生出些疑问来。

小姐,你从何处知道,抓兔子要这样设陷阱?且这陷阱周围有兔子脚印不少,且皆是新旧皆有,说明是有兔子惯于这里出没的,设陷阱正该设于此处,只是小姐何以能知晓此事?这种东西,只有老猎手方才得知,除了眼力,更需经验。

老九根一长串问题,叫书玉一时有些慌了手脚,如何得知?看discovery!这种秘密,我会随便说出口么?当然不会!找死么不是!直说我是穿越来的算了!大叔,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凡世上所有之事,书上皆有记载,我记得曾于某书中看过类似之事,也许是讲山中猎户的书,如今也记不得详细了,不过总是从书中看来的没错。

书玉纠结了半天,方才答上话来。

老九根有些不信,这话哄哄那些不识字,不看书的也就算了,可他老九根是何样人物?也曾中过秀才的!此话当真?世上竟有这样的书?教人如何设陷阱抓兔子?书上不是,都该以道理行事,为主么?老九根觉得不信,于是又逼问一回。

书玉厚着脸皮,继续睁着大眼珠子说瞎话:当然有了!我爹曾是翰林院的当家,我家中藏书无数,就有些珍本稀版,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酒儿大喜,觉得书玉这话说得威风极了,忙于旁点头不止,直说就是,就是。

老九根果然这话被唬住,想想也对,人家翰林院大学士,所见所闻,岂是一般小民所能窥探?家中藏书,汗牛塞栋,也实属正常不已。

这样说来,也就是了,难怪小姐学识过人,常有惊人之举了。

老九根今日才算心服口服。

书玉笑笑,也就缩口不言,俗话说得好,说多错多,沉默是金哪!行了,人也找到了,想必大家伙肚子也都饿了,咱们赶紧下山吧,刘妈妈不定怎么着急呢!酒儿一句话,众人附议,于是依旧老九根打头,鱼贯而出,从密林中钻出后,沿山道,下山去了。

一路上,众人见二丫头脸上虽挂着泪,手中却将怀中那只野兔抱得铁紧,皆于心中觉得好笑,皮家娘子更是半笑半斥道:当它是你的仔儿呢!看抱得那样儿!二丫头一脸严肃道:我为了它,差点就丢了性命,可不该抱得紧些?兔子又跑得快,若不小心叫它溜了,我也再不敢追了,不就白白失了它?皮家娘子啐她一口,气道:怎么不再追呢?下回再掉进个金子洞里,勾出许多金子来,那才叫好咧!回到家中,正碰上刘妈妈,她刚从田头给皮家一大一小送饭回来,见二丫头找到了,心中放松许多,脸上亦笑出花来。

你这丫头,倒是会钻,怎么三不知就钻进我们的兔子洞里去了?吃饭时,刘妈妈随手捏了捏二丫头的胖脸蛋,又多夹给她一筷子炒鸡蛋。

皮家娘子接道:可不是说?偏是人想不到的地方她爱去,下面再这样,偏不找你,叫你在那下头急去!哭出天来也不中用!二丫头先是苦着脸,过后皮家娘子将炒蛋塞进她嘴里,小丫头便又恬着脸笑了,将小身子紧紧靠在娘身上,不肯挪开半寸。

饭后,书玉去杂物间,检看最近一周以来收获,见板栗除每日供给东平楼,还余得不少,心中点头,暗自窃喜。

除开板栗,榛子就存得不少,两大口袋,装得满满当当,书玉以手轻拂,甚觉满足。

每日到这里巡视一番,是她最大享受,见了这些宝贝,书玉便觉得,山上采摘时再苦再累,也是值当。

尤其当想到,这 些东西可能转化成的,种种若粗放,或精致的美食点心,说她心花怒放,也是绝不为过。

香榧倒是不多,主要因为这里不是产地,老九根就寻遍了附近大小几座山头,也只寻出寥寥几颗来,这时已是果子成熟时节,书玉们翻山越岭地,也不过才得了小小一竹篮。

这是宝贝中的宝贝,精华中的精华,书玉并没交出去给东平楼,要来做什么用?小分队曾问过她,不过,她决定先卖个关子。

到时候你们自然知道。

听了书玉的回答,众人并没感到太大的不安,这小姐总有惊人不常之举,他们都已经习而又惯了。

除了这些收进袋子里的,地下还有不少松塔胡乱地堆着,这都是书玉们采板栗核桃时,顺手从地上捡的,这时见着,也积了不少了。

来来,正好无事,咱们就把这些个松塔剥了,取松子儿出来吧。

书玉一声令下,小分队顿时又忙了起来。

新鲜的松塔,因饱含了天色松油成分,在手中散发出阵阵清淡松香,啜气腾韵,绕人鼻息。

众人但开始去除松塔外面的果鳞时,香气愈发浓烈起来,颗颗饱满的种子,也就是松子,正隐在果鳞之下,这时候便无处可躲,被一个个拎了出来。

酒儿边剥边赞:好浓的香气!以往在府中,也曾吃过,更是剥过不少仁儿,没想到,这东西长在这鬼样塔物下头,且这塔头更比果仁香得厉害!书玉笑笑,对于什么以往啊,府中呀之类旧日之事,她总只有这样处理。

刘妈妈亦道:酒儿说得没错,咱家太太就最爱吃松子仁儿,每回家中来客,要剥果仁装碟子,我们几个都得去上房帮着剥松子儿。

说起来,也有个缘故,记得太太有阵子头疼,太医来看过后便说,要太太平日无事时,可多用些松子仁儿,自打那以后,家里的松仁就需得更多了,菜里,点心上,几乎处处可见。

这下书玉有话好说了:这就对了,记得医书上说,松子气味甘小无毒;主治骨节风,头眩、去死肌、变白、散水气、润五脏、逐风痹寒气,虚羸少气补不足,肥五脏,散诸风、湿肠胃,久服身轻,还能延年不老呢!皮家娘子听了咂舌道:我的天神!还能延年不老?我就把这一口袋都吃了,看能成仙不?书玉大笑,遂道:皮嫂子要这样说,我倒有个方子给你,将这松子去壳,捣如膏收贮。

每次服一汤匙,可以酒调服,一日三次。

百日身轻,久服成仙。

小分队成员听了,大发一笑,皆道皮家娘子可以一试,也许到时候上了天,去了月宫,还能与嫦娥做个伴呢!到底人多力量大,说笑之间,不过两个时辰,地下空松塔堆起老高,布口袋里的松子也充足起来。

小姐,这些东西没用了,我和柱子拿出去扔了吧?酒儿指了指地下松塔,问书玉道。

不要!不能!不可!书玉闻听此言,随即出声阻止,这可是好东西,怎么就能扔了?暴殄天物!☆、第百三十八章 松塔烤肉良儿听说要扔松塔,也忙说不必,又说这是上好的烧灶之物,又何必扔?书玉更是摇头:烧灶也浪费,如今我有一事,非此物不可。

众人不解,眼巴巴看着书玉,后者神彩飞扬,容光照耀,张口就道:烤肉呀!也难怪书玉如此兴奋,若有一吃货,连听到烤肉都不能兴奋起来,那他不是假装,就是假装,最后,还是假装。

烤肉呀,同志们!但将这二个字说出口去,书玉都觉得耳边已听闻那滋啦,滋啦,冒油之声,鼻下尽是焦香,口中顿生馋液,手则惶惶然,恨不能立即就将那肉送进嘴里去。

再看小分队余者,面露喜色,更有如二丫头者,已将手指当作烤好的肉食,放进口中,不停吮吸了。

那咱们还等什么?开始准备吧!今天的晚餐就是,书玉将手一挥,众人异口同声:烤肉!皮家娘子上来问道:小姐,准备什么肉料?书玉豪爽之极:鸡肉兔子肉,有什么咱就上什么!也辛苦了这一周了,多吃多用些,也不些为过!所谓贴秋膘是也!众人见书玉如此,亦鼓舞起来,分头行事,杀鸡宰兔,忙得不迭,二丫头怕自己带回来的小野兔遭殃,悄悄将其从窝中抱了出来,书玉见了,好笑道:丫头你怕什么?它身上还有肉呢!再过一个月,那就。

她这里话没说完,二丫头已抱着兔子跑远了。

皮家娘子后头大叫一声:跑!再跑!看掉了魂呢!二丫头躲在院前一颗枣子树后,向外张了张,用手摸摸怀中小兔子,回道:我就在这里,娘!书玉笑对皮家娘子道:想必今儿晚上回家,二丫头要抱它睡觉呢!皮家娘子手下正忙,忙忙回了一句:她也就这片刻热性!往日里野鸡野兔什么,也不知吃了多少下去,这回子成了佛了,看晚上这兔肉烤得了,她是吃还不吃!二丫头却听得清楚,回得更快:那只不是与我同处坑中的,我才不理!这小丫是与我同进同退,你们不许吃她!就过一个月她长胖了也不许吃!书玉与皮家娘子听后,笑得不行,后者笑骂道:还小丫咧!敢情它是你妹了?!书玉笑到肚子也撑不住地要疼,真是,你妹咧!刘妈妈杀鸡,皮家娘子宰兔子,二人将肉分肌及理,大概去骨后,再预备劈出来。

书玉忙着制作调料,先入些她自家炒得的花椒盐,又是胡椒粉少许,再是自家造的大酱,面上那层浮头,便是上好的酱油,此时也勺些入内。

姜块清洗干净后,切碎,再放入杵臼中捣碎,加入清水制成姜汁。

捣碎的蒜粒少少,亦捣碎制成蒜汁,与姜汁一并加入上面大料之中,这便是腌肉之料了。

最后,紫苏叶取出来,过水挤出汁儿来,也放进调料碗中,备用。

这时刘妈妈和皮家娘子那头的肉已处理干净,因彼时并无备好的烤肉铁钎,书玉吩咐她二人将肉分成大块,这便送到书玉手边。

书玉取出两个大钵,一个盛鸡肉,一个盛兔肉,分别倒入刚才调配好的汁液,又取刚刚下出来,还热呼呼的草鸡蛋,来上二个,各自打入钵中,这就开始用手搅拌。

待两份肉食都已用手抓匀上劲后,书玉将其端入屋内,阴凉处,醒上片刻。

酒儿和柱子,良儿去到地里,采些蔬菜回来,与肉相配。

若说吃烤肉,最配者莫过黄瓜,这时架上,8月份种下去的,新一茬已长出不少来,新鲜欲滴,青翠诱人,顶端都还挂着刺儿,身上也是毛绒绒的,酒儿笑嘻嘻地,拽下不少根来秋天茄子已不能吃,老人家常说,秋败茄子似毒药,可书玉却不信这邪,前世她也不知吃了多少秋茄下去了,老爹曾有句话叫作:新鲜茄子是个宝,不管什么时节,茄子都有很高的营养价值,蛋白质及钙含量比番茄还要高出3倍之多,常吃茄子对防治高血压、动脉粥样硬化、心脑血管病都有好处,因为老爹爱各吃茄子,他就总觉得自己的血压正常,便是拜其所赐。

不过当然了,这话是说不出口的,书玉只令他们将茄子采来就是了。

经过柱子良儿,并酒儿书玉的精心打点,后院的小菜园已经很有些像样了,各样应季菜蔬应有尽有,这时柱子又采下些菠菜,番茄,胡萝卜,还有必不可少的,大葱。

好,这就全了,他们带着满满的菜篮子,去河边择洗干净,最后再回去小院中。

喜子这时也已回来,说最近京城中随处可闻桂花香气,还有,就是糖炒栗子的气息。

我但闻见这味道,就想起咱们杂物房里堆起的那些,如今可值钱了,到处都在收上 好的板栗!听喜旺说,就光他们这里,东平楼一家,一天就消耗得上百斤栗子!书玉听说,点头不止,过后又问:咱们也运不去那许多呀?我估过了,一天最多,咱们也只有六七十斤就顶天了,那下缺的,他们从哪儿收来?喜子喝了口水,回道:听说,也从这里近郊,却不是咱们庄上,另一头,西边一处村子,也有个老客户,总与他们交易,往年都是他送,今年因东家关照了咱们,他们那头就收得少了。

书玉笑了笑,回道:这样也好,有饭大家吃嘛!喜子净过手脸,看见灶台上书玉腌制的肉块,心花怒放起来,问道:小姐,今儿咱们也吃牙祭肉了不成?书玉正忙切茄子,没工夫回答,酒儿便替她答道:是便怎样?你不想么?喜子将嘴咧得老大,嘻嘻道:自然想了,谁不想吃肉?对了,刘妈妈,有你烙的饼子没有?烤肉大葱就热饼子,妈咧!给我个老爷当当我也不稀罕了!酒儿啐他一口:你不稀罕?你也当不上?哪个老爷是见了烤肉就这样没风度的?别的不说,你就看咱们东家。

喜子见其又来,赶紧打住:行了行了!你活都干完了?提起这个你就没完!刘妈妈笑推酒儿:去,屋里跟我和面去,小姐说了,今儿面里撒些松子仁,添香增味儿!你替我剥些出来!酒儿这才嘟囔个嘴,跟着刘妈妈进屋去了。

喜子冲她背影叹了口气,不吭声。

书玉好气又好笑,想想没忍住,遂对喜子道:你也别操心太过了,酒儿就这么个性子,她这样说,也不是说她就。

喜子更不要听这话,转身冲书玉做了个揖,说声:我去将鸡群赶回来。

瞬间人就不见了。

皮家娘子是过来之人,心里明白得很,这时便对书玉道:小姐且不用着忙,这事急不得!跟煮饭稍菜一样,讲究个火候!时候未到,急也无用,若是时候到了,让它不熟,也是不行!书玉重重点头,直说这话有理。

待将一切原料备好,书玉吩咐喜子与柱子,在院门口,山路边的空地上,搭个架子起来,下头放些枯叶松塔,一左一右,各有一根粗壮树枝立着,顶端劈开成丫字形,中间再横着二根,一个简易的烤肉架子,这就成了。

书玉时不时检查着肉的情况 ,这时见差不多了,遂命喜子取来火镰火石,将架子下头柴火点着,一只整鸡分成二片,被牢牢插在枝上,横放于火上,兔子大些,分成四片,也一样火上伺候着。

夜色慢慢降临,小院里热闹起来,外出田里干活的人,这时纷纷回来,见书玉这里如此大燃大办,由不得驻足侧目,相向而视。

今儿打个牙祭!正好有只鸡在路上摔坏了脚,我们就办了它了!书玉见自己此举惹来如此注目,又喜又忧,喜不必说,忧便是人怕出名猪怕壮的道理,炫富?可万万不能。

就是就是,皮家娘子对书玉的意图看在眼里,明在心中,赶紧也上来替她解围道:今儿上山正好又抓了只兔子,也一齐办了算了!好在这里农人皆知皮家是有名猎户,这话也不见得就是假的,也就看看散了。

刘妈妈悄悄上前来,拉住书玉道:小姐,下回再烤肉,可不敢再这么明目张胆的了!这里农人一年也难得吃上一回半回肉的,咱们可好,一烤就是两只!书玉擦擦头上冷汗,点头说是。

好在这时皮家大小,老九根也就过来了,孙老太则最后出现,姗姗来迟。

看见烤肉,闻见松塔于火中烤出来的阵阵松香,人人脸上皆有笑意,个个心中全是满足。

刘妈妈见孙老太先回屋里放东西去,便对书玉撇嘴道:小姐,看这老太!也真拿得出手?见咱们这里烤着肉,一点儿表示也没有!还是早起那一木勺面,这就当了今儿的口粮了?书玉也是无奈,事到如今,也只好拿出福荫二字来安慰刘妈妈,也一并安慰下自己受伤流血的心。

☆、第百三十九章 坏了过后孙老太掉头过来用饭时,书玉便命喜子将今日所得鸡蛋送上,先前他们已经数过,老太太那份一共二十只,书玉亲自点算,这时便将小竹篮并到孙老太手上,。

这是每日必行之例,书玉已是习惯,刘妈妈与酒儿则眼带鄙夷,看老太伸手欲拎,更于暗中并头接耳,说个不停。

行了,今儿你们破费不少,我也当共摊一份,鸡蛋我少收五个,只当今日菜肉费用吧。

孙老太将这话说完,不理会掉了一院子的下巴,款款回屋去了。

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书玉眼含热泪,心怀感激,连鼎鼎有名地铁公鸡,孙老太,都能被自己感化,她觉得,这世上于自己,再无难事了。

把这五只鸡蛋收好了!书玉郑重将鸡蛋并到喜子手里,后者一样,满脸庄严之情,要不是怕臭了浪费,他们是真有把这五只鸡蛋供起来的意思。

柱子与皮家大小子守在火旁,不住打探肉烤得如何,皮家大小子尤其在行,见鸡肉外层油皮渐起,焦脆欲出,知道是时候了,于是喊道:肉得了!肉得了!老九根照例与皮老怪闲坐喝茶,听见后笑道:老怪,,这会子若有酒就是再好不过了!这甚好的肉,若只有茶水,也着实太过浪费!皮老怪点头,叹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这时候哪里弄酒去?老九根想了想,也是无法,陪着皮老怪长叹一声,说道:若早知道今儿有这好肉,我那山上屋里,还有去年自家酿得苹果酒一坛,不过现在晚了,就此时取来,也赶不上了!皮家娘子听见这话,忽然想起一事来,于身边捅了皮老怪一下,道:当家的,上回九根给咱家那坛酒呢?你都喝干了不成?我仿佛记得,还剩下个坛底儿的。

皮老怪大手在自己腿上一拍,惊叫道:对了!你不说我险些儿忘了个干净!九根,你记得不?去年年下,你看我时带了一坛子好绿豆烧酒,我用些山上药材泡了,一直喝到开春。

过了年下了山,我就忘了这码子事了,如今这娘们提起,我才想到,竟还有些剩余,也就够你我今晚消遣了!老九根不待他将话说完,急推他快走:如今你这老怪废话也多起来了!还不赶紧回家取去?看这口水喷得,白费许多力气!皮家娘子笑道:不用他,有人可以替他跑腿!说着就喊:大小子,去替你爹取酒去!炕下头,靠东头放着的一个青瓷坛子,快去快去,这里肉等着呢!大小子撒开两条长腿,急奔而走,因惦记着火上的肉,更比平日还要快上三分。

书玉此时正预备去灶边炒青菜,听见就问皮老怪道:皮大叔还会制药酒?都有些什么药材入酒?皮家娘子不好意思地笑道:小姐面前,他也算献丑了!说起来,他懂什么药材理性?不过家里有什么,就丢些什么下去罢了。

皮老怪听了很是不服,反驳道:我如何不懂?要你这娘们多话!如今我就一样样说出来,让小姐替我辨别辨别,看是不是有理有据,功效卓著??!书玉连连摆手,口中谦虚,道:这事我可外行,九根大叔在此呢!山上好货,他最清楚,就药性疗效什么的,也是大叔心中最为有数了。

你们记得不?上回我的烫伤,就是大叔及时采来新鲜草药枝叶,替我敷上后,方才恢复得又快又好,一点儿疤痕也没留下。

老九根虽不吭声,却见其面部笑得极为得意,直到刘妈妈暗中瞪他一下,方才令其收敛些。

这里话未说完,皮家大小子已是飞身赶到,双手紧搂住一半大不小的土瓷坛子,皮老怪一见亦站起身来,又急道:傻小子哎!别再跑了,看把酒都泼洒了!书玉赶去抄菜,待肉盛进盘里,菜亦端上桌时,这才惊见,自己座位面前,竟有小杯一盏,里头斟满了酒液,波光潋滟,香气馝馞。

坏了坏了!书玉一见便知,这玩意儿,自己是一点一丝一毫,也不能沾的。

来来,小姐也尝尝,咱自家土制的烧酒,酒是老根自家酿的绿豆烧,里头是我当家的放进的药材,小姐试试,味道不坏!皮家娘子极为热情,招呼书玉。

嫂子,不是我不领情,这酒上头,我是真得不行,我还是算了,我去那边看火,兔子还没好呢,我看看去!书玉试图火遁,肉遁,随便找个借口而遁,不想皮家娘子,上来就拉住她不叫走,又说那头柱子大小子二人看着呢,不用她去。

关键时刻,书玉想起了刘妈妈,于是四下里求援地找寻她的踪迹,不料她人影不见,怎么找,也找寻不见。

皮家娘子错会其意,凑近上来,小声道:小姐放心!我把刘妈妈支开了,她去杂物间里取酒儿剥好的松子仁了,一会出来也没空过来,还得烙饼呢!小姐放心,只管喝就是!天神呀!这不是坑我前世,今世,二个爹吗?!这酒要喝下来,不知我还得穿去哪里,难不成,又要从头再来吗?!妈蛋的!烤肉眼看就要到嘴,人却很快即将不见,也许去了几千年外,也许回到几千年前,下回再见肉时,已不知今夕是何年!书玉急中生诗,却半点实际办法没有。

小姐,来,皮家娘子见书玉久不动手,这就亲自端起杯盏,送至书玉唇边,殷勤开言道:实告诉小姐吧,这里头都是好东西,我当家的把他垫箱底的宝贝都丢进去了,你快尝尝!书玉实在躲不过去,只好先将酒杯接于手中,问道:垫箱底的好物?那你且说说,都有些什么?皮老怪见问,不慌不忙答道:当归,白芍,人参,白术,茯苓,甘草,生地,还有川芎!皮家娘子不知是对自家当家的骄傲,还是已经喝过酒上了头,满面春色,一脸红光,笑得大声,叫得犀利:小姐觉得如何?这酒还有个名堂呢!叫八珍酒!书玉心中默默数了一下,果然是八种山珍没错。

可它就是百珍酒,我也不能喝呀!这是有关灵魂,和时空的重大关节问题,书玉觉得,自己不能轻易退让。

烤兔子来喽!柱子救了书玉一命,他正送上吱吱冒油的兔腿上来,书玉趁机快闪,不过还是手快地揪下一小块肉来。

我帮妈妈烙饼去,酒放着我一会再来!话音未落,人已不见,唯留肉香,四下乱溢。

这肉真不赖呀!虽是匆忙,可但将肉塞进口中,那香气立马就扑散出来,各路滋味,整齐涌现出来,百味杂陈,推浑仆远,酸甜辣咸鲜,齐齐各备。

肉紧且细,芳而不濡,爽而不腻,纤维与唇齿的较劲,最终牙齿大获全胜,肉丝慢慢滑进喉咙里,空留遗憾于心头。

太少了,还是太少了呀!书玉边摇头叹息,边去了灶边。

酒儿小机灵鬼儿,知道她心意,从背后捅她一把,书玉回头一看,见是一只鸡大腿,烤得焦脆湛香,正伸于自己面前。

书玉二话不说,接过来就啃,嘴里正要称谢,酒儿一个转身,走了。

刘妈妈和好了面,抻成索饼,正是满头大汗,冷不丁嘴里被塞进块鸡肉,便叫她唬一跳好的。

小姐还是这样调皮!叫老奴心都吓出腔子来了!刘妈妈抬头,见是书玉笑嘻嘻站于自家门前,不禁裹着一嘴的肉食,笑出声来。

妈妈辛苦!看这面条,哦,索饼抻得,细而幼滑,长而不断,均匀有致,且比平时多搭了一扣,是个一窝丝!可想所制者手艺不凡!书玉摇头晃脑 ,掉了一大堆酸话出来。

刘妈妈听得合不拢嘴,欢喜得要不得,口中自是谦虚道:哪有哪有,过奖过奖!过后又问书玉:小姐,怎么这松子仁儿不是丢进面里,一块儿和出来?书玉回道:这且不必,今日我来做面,弄个新鲜玩意给你们尝尝!刘妈妈嘴上一叠声说好,心中免不了有些嘀咕,不过书玉水准还算稳定,除上回做酱失过一回手外,皆是功成,因此她也就并无太过担心。

话说这回书玉又要做什么呢?说来也无稀奇,无非就是意式松子菌茹面罢了。

前世除了中餐,书玉最爱就是意大利菜了,当然,太过精致的她不会,也没那条件去研究,亦完全不可能达到什么米其林标准,别说三星,0.3也达不到,除了杂志上,她连亲眼一见也没那机会。

不过普通的意面,她还是能做得不错的,如今见手边材料齐全,她心头蠢蠢欲动,这就预备试试身手,再者,在如今这年代,意式做法,怕只得她一家吧?嘿嘿,且看我,潘家独门武器,一统料理江湖!书玉笑着笑着,思路又开始跑偏。

☆、第百四十章 倒了说干就干,当下将剩下的半只鸡腿吞进肚子里后,书玉挽起袖子,将洗干净的胡萝卜四根切丝,并山上所得新鲜鸡腿茹十来朵切成小丁,生姜剁碎,番茄切片。

待锅烧热后,下松子仁,书玉用心翻炒,直到将松子仁个个炒得芬郁清馨,游粒酥脆后,方才盛出来,放盘中待凉备用。

锅里下油烧热,可惜此时并无橄榄油,书玉觉得有些遗憾,不过鉴于年代所限,也就不必要求过高了,再说,这里人哪知道正宗意菜是须用橄榄油的呢?就说意大利这三个字,他们也是无从知晓的。

待到油热,书玉将姜粒丢下去,煸炒出香变色,后加入鸡腿茹和胡萝卜,又是新鲜番茄,翻炒至软至熟,尤其是番茄,要炒出汁水来,然后撒上些细盐。

刘妈妈早与旁准备下大碗一只,里有油少许,盐少许,胡椒面儿少许,炒好的松子仁亦于其中,书玉将锅中炒好的食料,悉数盛出来,安放其中,上下搅拌均匀,这便是面条的酱汁了。

小姐,弄了半天,原来你做得这是炸酱面啊!刘妈妈逐渐看出端倪来。

书玉笑而不语,继续手下活计。

锅里烧开一锅盐水,下面条,煮熟之后捞起来过水,其实这完全就是炸酱面的程序了,刘妈妈不再觉得稀奇, 只是没见过面码中有松子仁的,唯对这一点好奇。

也是,书玉想,意面跟炸酱面,就是差不多回事,只面码不一样罢了。

良儿在旁,边啃鸡翅膀,边看了半日,这时出声道:小姐,其实不过水罢了,过水麻烦,我平时若做时,倒不过水的。

书玉答道:今儿因面条扣得细了,起锅必须过水,要是不过水,挑到碗里,黏成一团就拌不开了。

良儿恍然大悟,笑道:也有这么个讲究?想是我糊涂,哪里想得这许多?刘妈妈也笑,又道:良儿你可就不知道,若说起食料之类,谁比得上咱家小姐精研细究?凡这上头的事,别人不知道的,她偏知道,别人想不到的,她就想得出, 就今儿这面,我看也就炸个酱差不多了,小姐倒弄也这许多讲究来。

最后,面条下得,用备好的酱料一拌,上桌呈盘。

那头已是等得着急,酒也喝干了,肉也吃够了,就等书玉的面条添肚子了。

皮家娘子见半天书玉还不过来,于是过灶台边帮忙。

行了嫂子,已是好了,端过去吧!书玉快手端起两碗,走在头面,她迫不及待,想听听大家伙对这面的评价了。

皮老怪二话不说,见面上来,抽起筷子, 呼啦就是一大口下肚,过后鼓着一嘴的面,稀里哗啦地嚼着。

老九根不甘示弱,紧随其后,也是一大口下去,书玉紧张兮兮地看着二人,觉得自己超像等待被评判的小厨师。

半晌,评审说话了,先是皮审,费了大力将口中面条吞下去,过后就直摇头,书玉大惊,怎么不好?!现炒出来松子仁着实香得厉害,竟没想过面条里下松子这样合衬,令整个面体爽口增香,的确别有一番滋味。

书玉的心放回肚子里去,心想这老怪还有两把刷子,说出话来有理有据的,以前自己只当他是个农夫粗汉,看来是自己自误了。

不过,真正人不可貌相的,还在后头,老九根还没开口呢!首先这面就和得好,又抻得劲道,下出来先就胜人一筹了。

老头上来就先夸了刘妈妈一句,后者脸红起来,心头却是欢喜无尽。

面码更好,甘醹渍露,酸里带甜,番茄做成酱汁,竟也好,原来松子与其相配,是如此之美妙。

老九根后面的话,则叫书玉喜笑颜开,这话说得好,有眼光。

柱子喜子一人一碗,正吃得带劲,心想哪有那许多说头?好吃就是好吃,不就一碗高级炸酱面么?我觉得淡了些,我要加辣酱!忽然二丫头添一句话出来,叫书玉心里别的一跳,第一回听人说自个儿调的酱汁不好,竟是这小丫头开这个头!二丫头她不懂好坏,小姐你别放在心上!皮家娘子见书玉面有不快之色,赶紧上前补救。

书玉却又笑了,道:童言无忌!本来面码就是各有各好,二丫头说也没错!酒儿,上辣酱!众人吃得不亦乐乎,各自加酱加辣,配上烫过凉拌的秋菠,黄瓜也在口中咬得咯吱作响,爱大葱的也手持一根,不时啃上几口。

盘中烤肉还热,窜出香气,书玉左手兔肉,右手鸡脯,空中口来,还得照顾下碗里的面儿,直把自己撑了个动不得,方才停下口来。

小姐,我说句话你可别生气,皮家娘子吃得痛快,身上发出汗来,口中爽快道:若有一日,你去镇上开了饭馆,那什么翠什么楼的,只怕就要没有生意了!书玉听说,抬头看她一眼,眼中灵光闪现,全是深意。

刘妈妈却不乐意了,潘家小姐,系出名门,落到今天这般田地,全是奸人所害,先是高太师,后是钱太太,如今唯愿时来运转,皇天庇佑,到底还该回京做个公侯小姐,那才是尊贵体面,遂了她的心愿呢。

怎么能去做个饭馆老板娘?!不成体统!皮家娘子亦看出刘妈妈不爽来,随即斡旋道:我不过是说说罢了,妈妈不必当真!小姐千金之躯,不该那般劳动,说错话了,妈妈莫怪!刘妈妈见她自省,也就笑笑,罢了。

可皮老怪与老九根,这二人将书玉刚才眼中流露之真情全看进去了,这时相视而顾,皆默然而笑。

待到碗空菜尽,众人已是吃饱喝足,一个个肚子圆滚滚地,被钉在凳子上,再起不来。

正要收拾碗筷,皮家娘子忽然想起,书玉酒还没喝呢!她早将杯盏细心藏于一旁,怕叫九根老怪误喝了,这时连忙拿出来,送到书玉面前:小姐,特意给你留的,喝了吧!书玉慌了手脚,心想怎么这岔躲也躲不过去?皮家娘子见其犹豫,误会其意,忙先对刘妈妈解释道:这酒不烈,虽说是绿豆烧,可九根酿得薄淡,下得水多,酒娘子少,再者,里头都是好物,老怪,你也说说。

皮老怪此时正值微醺,见自家娘子开口,也乐得打个广告,于是道:此酒,补气养血、健脾和胃。

最合用于气血两虚所引起的身子消瘦、面色萎黄、易于疲倦,当然,若是脾胃虚弱,食少便溏、精神不振、肢体软弱无力,喝了这个,也是随即见效。

小姐只管喝了,我老 怪保你无事,明儿早起,就有使不完的劲,就核桃板栗,至少也得多采个十斤八斤!老九根听了好笑,这粗大汉字,倒将他所教之话,一字不差地背出来了,记性不坏咧!刘妈妈听说,也就劝书玉少饮些些,尝尝也好,又道:这样,小姐若觉得浓烈,老奴先替小姐试过。

说着,当真就着皮家娘子手中,喝了一口。

过后书玉看她,无影无事,脸上红光也不曾起过一层,又听她道:这酒当真不坏,入口微辣,后味回甘,且是爽醇,小姐喝吧,没事。

望着皮家娘子手中那盏玉液琼浆,书玉心里直发憷,娘咧,这不是逼好汉上梁山吗?!好吧,杀人一刀,骑马一跑,凡事图个爽快,死就死吧!不行!忽然书玉想到,万一自己再穿去个什么年代,万一,万一,那个什么人,不跟自己一起去,怎么办?好容易自己到了这里,他,他也在这里,虽不能常常相见,可知道他总在那儿,心里也是个安慰。

暗恋是一件苦涩又甜蜜的事,因为心里住了个人,变得活泛,各样情绪,与之有关,若他不在,喜怒也没了方向,好像一把被揪干的毛巾,变得枯干滞柴。

哎呀,我向来不擅于酒,今儿虽高兴,只怪喝下去惹得人笑,就不是善终了,好嫂子,这酒还是算了,只当饶过我吧!书玉双手抱拳,堆上她所可能做得出的,最婉转娇柔,楚楚可怜动人之态,向其哀求道。

皮家娘子失落了,端着杯盏的手也垂了下来,无滋无味地开口道:小姐既然这样说,我也有自知之明,这酒自然不能与往日里,尚书府中玉液金波相提并论,刚才小姐做面时,我曾听酒儿提过,小姐以往酒量甚大呢!想是嫌弃这酒薄了,也罢,既然小姐不用,就倒了吧!说完,皮家娘子当真将手中杯盏斜倾,预备将酒尽倒于地面。

书玉不安了,知道自己伤了对方的心了,这本不是她所愿,于是一时情急,伸手接过杯来,抬至面部,假装闻了闻,正欲开口再拒,不想二丫头站在身边,见她接杯,以为将饮,便将小胳膊抬起,将酒杯底向上顶了一顶,书玉正端于唇边,这一下顶,正将杯送至口中,酒液尽入,一饮而尽。

☆、第百四十一章 三遇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红日东升,鸡人报晓 晓日当窗,金风拂面,正是秋凉昨夜,凄凉不知何歌;去去来来,原来身在此处。

待书玉再次神智清醒地,回到这世上时,已是又一个早晨。

朦朦胧胧间睁开眼睛,书玉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过会突然想起,昨晚喝了酒!完了!这会子不会又穿了吧?说时迟那时快,书玉本是微睁轻开的双目,这就张得老大,整个人旋即从所卧之处挺起身来,并四处打量。

不料她尚未来得用好好看看,自己是不是还在原来的农家小院时,就听得耳边一声轻响,吱啦!似乎,是门被拉开的声音。

刚刚睡醒的脑袋,这会子还有些跟不上节拍,才准备检查周边情况,这就立刻又要掉转焦点,看向门口。

门被从外面打开,随即进来一人,此人面貌熟悉,音容常被书玉挂念。

今天,我该叫你,宋经理,还是高三爷?书玉呆呆地望着门外进来那人,面如冠玉,唇若涂朱,目光眉彩间,只觉有凌云之气,举止大雅,气象不凡。

太好了,她想。

无论我现在所处何地,无论是哪朝哪代,原来你也在这里,原来 ,你也在这里!小姐,小姐!高易雸被面前的景像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在院外叫了半天,里头一丝儿声音也不闻,因院门开着,他才进来看看,不想推开屋门,就见书玉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过后就如同邪了似的,眼望自己,发呆。

小姐你还好吧?对方一声声问候,总算将书玉从绯梦中惊醒,她不知该怎么回答,因为她不知道,现在自己是谁。

不过很快,她看清自己所在之处,正是以前一样,身下土炕,也一样是昨日那张土炕,她马上明白过来,自己现在这样的状态,不能叫高易雸看见,不雅,太不雅了!我在外面等你,不必着急,我,你,慢慢来就是!高易雸见书玉两颊绯红,羞态可掬,只将身子慢慢躲回炕上,也反应过来,是自己举止过当了,于是立刻掉头,口内且是喃喃,亦有些语无伦次,却是转身出去了。

真该死!书玉捏起一双粉拳,直砸向炕沿,早知道自己在他面前这般出丑,还不如穿走算了!脸不洗牙不刷的,蓬头垢面,邋里邋遢,哪还有些小姐模样!不过现在说什么也完了,看这情形,必是小分队留书玉一人于屋内酣睡,余者都上山忙去了,高易雸不知何事来到此处,又不知何故闯了进来,才惹出此祸。

书玉垂头丧气,想想高易雸人还在外头等着,自己不能就这样躲在屋里,做个鸵鸟,没办法,强打精彩,将自己与炕上,收拾干净。

她只是觉得奇怪,怎么这回,喝酒倒下后,不穿了?莫非,酒的魔力于自己来说,已然失效了么?高公子!高易雸坐在屋檐下,见书玉久不出来,正不知如何是好,听得她叫,心下松快,随即回头看去。

但见书玉,依旧布荆钗,殊无艳饰,而发盘高髻,秀眉在骨,桃靥流丹,柳眉横翠,一双盈盈秋水,顾盼生波间,就向自己张来。

叫高公子久等,小女子心中不安,只不知,公子此番前来,有何要事?书玉强作镇定,只看了对方一眼,见其英眉秀目,丰采如神,若朝阳之丽云霞,若凡风之翔蓬岛,且也正向自己看来,立刻不敢再抬头,唯将嘴唇轻启,期期艾艾,问了一句。

有什么事?我能有什么事?高易雸心中烦闷,无处可述。

其实今日他也是碰巧路过此地,本与几个公子哥儿约好,今日上山狩猎,不料一个个临时脚滑,都放了鸽子,最后只得他一人出来。

最近家中不太安宁,高易雸唯想找个清静,一个人也是正好,又见这小院熟而又悉,想起上回与书玉相遇之事,一时冲动,便有意探之。

小姐有礼!本也无事,见今日天气尚好,秋高气爽,心里想着,不如出城游玩,方不负这美景,不想再次路过小姐宅院,见门户洞开,便想问声安好,不想惊扰小姐好眠,是在下鲁莽,实望小姐,万不要介意, 在下并非有意唐突!高易雸将手中纸扇,哗啦收起,双手握起,向书玉作揖不止。

书玉忙还礼不迭,口中只说:公子何必如此多礼?既是无意,就此不提罢了。

二人相对无语,一时气氛微妙尴尬,书玉被对方看得粉面生红,含娇无语,默默低下头去,高易雸由不得也将脸红起,因见书玉宝靥微红,便知趣地将目光从其身上转移开去。

书玉仿佛记得在哪里看过,寒暄之下,若无话题,天气则是最安全的选择,思量半日,到底这样不说话实在难堪,便嫋嫋然,娇语开言道:公子今儿上山狩猎?确实天气很好,秋高气爽,秋阳杲杲。

高易雸点头,吟出句诗来: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书玉微笑道:此王维的好诗也,公子何不将后面也一并呤出?高易雸掉过脸来,直视书玉,见其丰肌腻理,素面朝天,不假粉饰,天然入画,一时兴起,便接道:渡头馀落日,墟里上孤烟。

复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

书玉闻之,皓齿流芳,巧笑工言:这便好了,墟里孤烟是有的,柳树更是现成,若是此刻有酒就更应景了,小女子也愿奉上一杯,于公子助兴。

二人再次相视,却皆微微笑了。

高易雸心头松快许多,原来这女子除有宝容宝色之外,竟也如此知情识趣,体会人心,不过因是潘家小姐,有如斯雍容大雅之量,也就不为稀奇了。

其实他这次来时,便已知书玉身份,正乃大姐的公爹,郭裘之死敌,潘杰弘之女,潘家小姐是也。

潘家因何出事,为何潘杰弘被贬出京,实乃郭裘与自己父亲二者所为也。

因了这个原因,他总不敢过份与书玉亲近,虽则上回来时,已对其有所留意,可见过对方仆从态度,他知道,潘家之人,恨高家入骨。

不过今日所见,这小姐倒不是见面就对自己咬牙切齿的,自己反倒有些怀愧之心,如今对着书玉,想及此事,由不得有些讪讪然。

好在刘妈妈不在!不然早将高公子赶出去,自己与他,也就不得这番自由合意的对话了。

书玉想。

其实她对高家,从开始的无感,到听说父母途中染疾受苦,再到最近接到家信后的思怜,又合上前次高家恶仆仗势欺人,几下里夹击,此时便除了厌恶,只有憎恨了。

不过对前这人,她横里竖立,左右衡量,怎么也恨不起来,别怪她见色忘义,乃因为此人不只是合她眼缘,却是与她萦回几世,前生有缘。

天可怜见的!书玉自怜自艾起来,我总也算追随他几千年,为何上天这般不肯垂怜?竟将我与他,置于如何不能亲近之境地?公子!天色已是不早,若要上山,还该就走!正当二人暗中徘徊,不知如何进退之时,高家长随在院外等得急了,开声催促。

高易雸闻言京气不打一处来,随即便向外吼道:代贵你急什么?都是我平日纵了你们,一个个惯的有些摺儿!看不见我这里正说话?你就催起我来了?!那代贵被骂得低了头,知道三爷今儿出来时就心情不好,才见他与那小娘子有说有笑,自己方才大起胆子说了一句,不想又惹上火来。

代贵大哥,你怎么今儿也眼拙起来了?没见三爷今儿受了老爷教训?知道爷心情不好,又何必自己去捅那马蜂窝子?旁边一个叫代平的长随,见状小声开口道。

你个狗材倒会马后放炮!我如何不知三爷心情不好?你没见刚才爷跟那小娘子说得笑起来?因此我才敢开口,不然你当我吃了熊心豹子胆呢! 代贵低低斥了那人一句。

代平又道:这小娘子是谁?上回来就见过一次,倒好个辣椒脾气,长得却是不坏。

怎么,三爷看上了?代贵更是呵斥,又啐一口,方道:你又说昏话了!这里什么地方?三爷什么身份?多少公候小姐上赶着要聘,少爷还只是不中意,就看上这里乡下人家了?若说乡下,也不是就不好了,富贵人家,乡绅之流,三爷实在看中,娶进门去,做个偏房也是行得。

可这里也着实太过破烂,就长得再好的小娘,到底咱高家家业名声在外,老爷就怕不依。

代平听了,嘻着嘴腆着脸,拉着马上缰绳,将着自己的凸肚,脸上挂着邪气笑着又道:三爷看得上,还怕没有手段?就养在外头,又怕什么?就咱家老爷,在外也不知。

二人说着,皆不怀好意地笑起来,不想身后站着一人,已是听得火星直冒,怒焰高涨。

☆、第百四十二章 二散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书玉正与高易雸说到畅快处,却听得院外骤然传来叫骂喝斥:哪里来的两只看门狗?!灯台不照自己,还有脸张着嘴儿说人!谁要养小的?谁敢当咱家小姐是那外头野户,要做小的?!这种话也是随便说得出口的?看我老婆子不呸你一脸凃沫星子不算完事!书玉一听便知,这定是刘妈妈回来了。

高易雸更不知何事,只听到外头那婆子狂骂自己长随,不知何故,赶紧出来,先就冲刘妈妈作了个揖,知道是书玉的仆从,上前问好:妈妈好?不知在下长随有何事得罪,惹得妈妈动气成这样?刘妈妈此刻正是三尸神暴跳,五脏气冲天,一张老脸涨得紫红 ,怒极而不顾,冲着高易雸就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高家来人!这也罢了,高家何样身份?我们自是当不起!不过惹不起也不想惹,却为何高三爷总也不肯放过我潘家?我家老爷已是被贬去了西南,怎么还嫌不够,又要来招惹我家小姐不成?我家小姐可是清清白白的,不曾有过一句闲话的!好端端的,怎么就平白无故受此两位杂碎,满嘴里胡浸给玷污了?!高易雸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手指代平就问:你二人于此说什么闲话了?为何惹得妈妈这般动怒?代贵代平本因说得高兴顺嘴,就没听见刘妈妈从后头过来,不想叫她将自己二人对话悉数听去了,满口里狗材杂碎地骂了个狗血淋头不说,自己尚未来得及回嘴,不想高易雸这么快就出来了。

因见自家爷发话了,代贵不敢放肆,将那气憋于心里,当下只得垂首顺目,低低回道:回三爷,也没说什么,不过是两句玩笑罢了,也不知这妈妈从哪里钻将出来, 当头就骂,倒将我二人唬一跳好的。

刘妈妈听他竟还推脱不肯明述,真恨不能上去两大耳刮子扇到他知错,只因书玉也从院里出来, 站在面前,眼神示意不可,方才硬生生忍了下去,只是到底嘴头子不伏,又骂道:什么玩笑?你既说是玩笑,有本事当了你家三爷的面,再说一回试试!看他打不打你?好个没教养没理论的奴才!难不成平日里高家就是这样教训奴才的?!人说高家名气响势力大,却不想调教出奴才来,这样不知好歹,没有规矩!这话说得有些过了, 连带高易雸也绕进去一并骂了,他是平日被人奉承惯了的,哪里受过这样的话?再者,高家如今正是如日中天,何时何地,敢有人这样说高家?妈妈快别说了,书玉赶紧圆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两奴才必是说自己要勾搭高家三爷了呗!哎,也难怪刘妈妈生气,古代小姐的名节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多的东西,白白叫人玷污了怎么了得?可眼见高易雸脸色越来越难看,却强忍着不开口,书玉知道,他也是左右为难,为了自己,忍受刘妈妈骂,确实后者也骂得有些过了,说闲话的是奴才,毕竟他高易雸什么胡话也没说过,又何必拉他进来一块骂呢?高三爷,我们如今落难了,遭罪了,这还不行么?难不成高家真要赶尽灭绝,将小姐也一并毁了方才甘休么?!刘妈妈一席话,将高易雸和书玉二人说得哑口无言,皆于心头黯然。

罗米欧与朱丽叶,书玉绝望地想,老天玩我呀!偏要给我这样的境遇!刚才二人知心而体量的对话,如一场*梦,刹那融于秋阳烈日之下。

高易雸明显也是相同感觉,他无奈地看了书玉一眼,见是欲蹙不蹙,满付春深眉黛之愁,两两相望之下,二人心上边也不知是什么味儿,好像有多少的酸甜苦辣,一霎时并在一堆,只是苦说不出口去。

你二人也不必说了,那些个脏话,再入不得小姐耳中,今儿我不知也不想理会,反正你们也受了教训。

只是我丑话说在头里,今后若再叫我知道有这样关于小姐的闲话,是出自你二人之口,你们也知道我的,有什么罪失,就怎么领,我不容情的。

 高易雸掉过脸来,对代贵代平说道,二人低头领了,只说知道,再不敢多言。

这位妈妈,我知你心意,实为维护小姐名节,就有些话虽是说得过头,我也只当没有听见。

不过我还是奉劝妈妈一句,这些话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就算为自己和小姐着想,也不该恣意妄为。

不是所有高家的人,都有我这样的好脾气! 高易雸丢下这句话,最后回头看了书玉一眼,翻身上了自己的白马,加鞭扬尘,走了。

刘妈妈先是懵住,过后反应过来, 气得险些要冲上去,只是对方马快鞭长,哪里赶得上?于是她就口中喝骂:呸!不就是仗着你爹那点势力,吆三喝四的,好个屁大的模样!果然这厮我们没听过甚么碟儿天来大?既然看不上,又三番四次跑这里来做什么?不是白白调戏。

书玉听这话愈发不堪,忙从后拉住她道:妈妈快别说了,别人也罢了,你自己怎么也平白造起我的谣来!高声大气地,怕别人听不见是怎的?!刘妈妈这才醒悟过来,是自己一时情急,竟说错话了,见书玉脸色有些不好,忙缩口不语,又不住拿眼去张书玉,怕她真的生气。

书玉觉得了,叹口气,道:怎么妈妈这回子一个人回来了?其他人呢?刘妈妈揣着小心,陪笑回道:小姐想是昨晚喝过了量,今儿就醒得迟了些,喜子已去了城里,我回来做饭,今儿山上板栗下得多,怕运不下来,九根领着他们,正往那沟里存呢!原来,书玉们初来时,寻到栗子的那条土沟,已于 此时成了他们天然储存栗子的仓库,小分队早在秋天前就将那沟下收拾出来,腐枝烂叶全部清出,又于沟底填上不少细沙黄土,只待秋天板栗盛季一到,便可用上。

书玉听了点头,只说了个好字,就转身,先回屋里去了。

刘妈妈跟在她后头进来,手下不住地收拾屋子,将本已摆设得整齐有序的碗筷杯碟,不时重新拿进拿出,间中悄悄打量书玉神情。

书玉觉得了,苦笑一下,对她道:妈妈不必如此小心,我没事。

刘妈妈听见,陪着小心笑道:小姐,你可别怪妈妈多事多嘴,我问一句话,小姐别生气,那高三爷,总往这里跑,是个什么来头?莫非,怀里揣着,跟那东平楼少东家,一样的心思么?书玉不料刘妈妈竟如此直接,将这话说出口来,当下就羞得两颊绯红,垂下头去,却是觉得一股子热气从胸口涌出,将脸也蒸得发起烧来了。

刘妈妈打眼看她,见是霞蒸双颊,杏脸搓酥,虽口中脉脉无言,却是娇羞娇娆难挡,一望而知心事。

这回换成刘妈妈叹气了:小姐,她不再关注那些碗碟,走到书玉身边,坐下来,轻言细语地劝道:小姐听妈妈一句,这话若不是老奴我从小跟你到大,再不敢在小姐面前提一个字。

凡女子,若不下红定,再不敢动那心思。

婚姻大事,唯父母做主,潘家门风,无需老奴多言,小姐自小由老爷太太教导,也是很知道对错好歹的,是不是?书玉此时心境,唯阑珊惆怅而已,当真是,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

 酸是酸了点,书玉想,却是应景。

刘妈妈知道书玉心中郁闷,有意逗弄她开心,便挑她喜欢的来说:今儿上山,老九根不知从哪里打探得晓,原来还有一处板栗林子不曾去到,今儿一见,地上先就见了不知多少,树上就更不用提了,估计这里人手不住,也得十来天才得弄得干净。

书玉听见,脸上微微展开些笑颜,刘妈妈见了心中窃喜,于是再接再历,又说下去:那栗子也就罢了,关键树下还有不少好山货,这时都长得差不多是时候了,连见惯山上盛景的老九根都说,此乃宝地,也是小姐的福荫到了,才催得此盛果呢!书玉听出来,刘妈妈一开口,一句 话里总要提上那个人,自己的郁结略散,倒为对方感到高兴起来。

当真?可惜今日我不得见,明儿定与你们同去,看有些何等好货!刘妈妈见书玉兴致已起,不再闷闷不乐了,放下多半心去,于是又问:小姐想些什么吃?老奴这就去做出来。

书玉从炕上一跃而起,开口道:走!咱们一块去做!何事让咱们潘小姐这样高兴?原来书玉想起,几个月前做酱时,塞进缸中的酱兔子,是时候能拿出来啦!妈妈,于我将那酱缸上盖子揭了!刘妈妈一听这语气就乐了,知道书玉这是来劲了,想必已将高易雸丢于脑后。

也是,书玉想,没有男人,好歹还有口肉嘛!安慰安慰,犒劳犒劳!☆、第百四十三章 好欺负?感谢简和玫瑰亲的打赏支持!、、、、、、、、、、、、、、、、、、、、、、、、、、、、、、、、、、、、、、、、、、、这里书玉与刘妈妈刚刚打开酱缸,扑鼻而来的咸鲜香气,就直将二人心都熏酥了,书玉迫不及待用双长筷子夹出兔子来,放进个大竹匾里。

刘妈妈接过手来,预备料理干净,书玉又去后头菜地里,采些新鲜时蔬来,配肉配饭。

这时山上小分队亦回来,老九根不在其中,书玉便问良儿:九根大叔呢?往日里总要回来喝口水,歇歇腿的,今儿不么不见人?良儿老实性子,见书玉问话,遂走过孙家娘子身边进了院子,却是拿眼瞄了对方一下,不吭声。

书玉便知必有作怪,当下也不说话,酒儿忍不住要开口,也叫书玉拿眼神逼了下去。

刚刚将采来的东西放下地去,孙家娘子就喊起来:拿秤来拿秤来!快秤了好叫我回去!叫人贼一样看住,我可不是那样好欺负的性儿!书玉心里明白了大概,遂叫柱子拿来秆秤,自己也去屋里取来帐簿,预备记数。

眼见柱子将自己篮子和口袋里的板栗拿出来过秤,孙家娘子便开始对书玉抱怨:我说小姐,你也是个明白人,今儿这事,我不说出来心里憋得不舒服!你给评评理!咱们上山采果子,是不是按下山后过秤算数取银子?书玉埋头看帐本,口中淡淡嗯了一声。

孙家娘子见书玉并无二话,更加来劲,不顾酒儿和皮家娘子犀利眼神,重重鄙夷,反倒得意洋洋地继续说了下去:果然小姐明理!既然以下山后过秤的数量算银子,我就私人采一些,只要不放在公中,下山不过秤,也就不用算数,更取不着官中的银子,如何就成了贼?如何就手脚不干净了?这下书玉算是听明白了,想必孙家娘子今儿上山,见果子茂盛丰富,想必就利用此机,偷干起私活来了。

孙嫂子这话,粗听有理,不过,孙家娘子听了书玉话的开头,以为其也同意自己意见,先乐开脸上一朵黄花,不料后头接上个转折,脸色立马突变,笑都来不及收回去,阴霾就涌现上来。

不过,嫂子有件事我不说你也该明白,,山上哪里果子多,哪里果子密盛,那都是九根大叔辛苦寻来的,不是白白就有的。

这也算官中所有之便利,你既占了这个便宜,就该好好替咱们这里出力,虽说你采来的山货不过秤,可到底算是九根大叔费力寻来的,也该算作官中所有。

若不想过秤带回家去,也可以,凡你今日私人所得,留下一半下来给九根大叔,作他跑腿之利,这方显得公平,有理。

书玉从帐簿子上将脸抬起,不卑不亢,正色说出上面一番话来。

孙家娘子呆住了,她没想到,书玉竟如此强势,自打上回利用饺子债将自己硬塞进小分队里之后,她就觉得书玉只怕是只软柿子,如今寻到机会,她就想来捏一捏,只是不曾想,软的没捏成,竟碰上个硬石头。

话是这样说没错,孙家娘子到底皮厚心滑,哪肯就此轻轻认输,于是又强辨道:不过大家如此熟悉,又有交情在其中,怎么也该卖个面子吧?书玉马上驳回其无理要求:交情归交情,生意,是生意。

若都要讲起交情来,就不必做生意了。

嫂子以往曾对书玉不薄,书玉铭记于心,业也倾力回报,那些个鸡蛋换回的豆子做成的酱,还在墙脚下阴凉时收着呢!嫂子想必,也还记得吧?孙家娘子面颊微红,嘴角强咧开,故作镇定,回道:小姐既然这样说,我也没别的话好回。

只是既然这样面薄,我不如明儿不来,自己山上寻果子去,岂不更好?书玉依旧有话回她:这样也很好。

今天长,我与众人多干些时候,也可换得回你一日收获,嫂子就不来,于我这里,也究竟也没有太大缺失,不过嫂子你就不一样了,就算叫我采得许多山货,又要送去哪里卖呢?城里想必是走不去了,镇上?可卖给谁呢?沿街窜巷,挨家叫卖?这样也好,只是嫂子,你有那许多时间么?孙家娘子彻底没了话说,她是实在没想到,书玉今儿会如此强硬,本想趁机占个便宜,不料偷鸡不成蚀把米,好处没捞着,面子也失了个兜底儿掉。

酒儿听着唯实痛快,再看皮家娘子,也是一付乐哉快哉,书玉今日威风大涨,小分队人人都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孙嫂子,你带回来的果子呢?是算在官中,还是私下清算?书玉见孙氏总不吭声,怕对方趁机浑水摸鱼,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也就没什么情面好讲了。

孙氏脸涨得猪肝一样,从怀里,两只袖口里,分明掏出好几个手帕汗巾儿包来,看这架势,她是早有预谋的。

就算官中的帐吧!说完这句话,孙氏也看书玉的帐,也不理柱子的秤,掉面就走了。

嫂子这就走?今儿帐还没清呢!书玉清脆的声音,悠悠从孙家娘子背后传来,孙家娘子憋了半日,方才崩也句话来:这怕什么?明儿又不是不来了。

说完旋即快闪。

小姐!酒儿见人走了,一步窜到书玉面前,高高翘起大拇指,乐不可支道:今儿小姐可算灭她一回威风了!往常见她那得意劲儿,跟我们都欠她几石饺子似的!憋屈死我了!这回好了,看她明儿还有脸在咱面前逞强掐尖不?!书玉心中亦是痛快极了,说实在的这口气她也憋了好久了,今日若不是孙氏自己找上门来,她还不知要忍受到什么时候,这回好了,恰正似,长久便秘之后大泄,郁结全消,闷气皆无。

酒儿,烧锅!再告诉你们件好事,今儿咱们有酱兔子吃了!闻得书玉此言,小院里顿时就是一片欢腾。

柱子你再去山上跑一趟,请你大叔下来,咱们这里胡吃海喝的,可不能亏了他老人家的肚子,就说我的话儿,惹气的麻烦叫我赶走了,请大叔下来,用些酱兔腿子肉,还有新鲜番茄汤,和刘妈妈抻的索饼呢!书玉一声吩咐,柱子跑得飞快,酒儿看呆了,直说就将阿宝放出来,只怕也赶不上这速度,倒叫良儿听见笑了一场。

这里众人备饭,酒儿就问书玉,这酱肉是蒸还是煮?当然蒸来吃,那头还有几个茄子,你去切了,一会就用这兔子酱汁一并蒸出来,配上蒜泥,那味儿一定绝了。

书玉边说边偷偷向喉咙里咽着口水。

这里正忙,那头柱子与老九根就回来了,刘妈妈听说二人如此之快,更比酒儿说得好笑:想这兔肉是道金牌催命符,听见就下来得快了。

老九根此时心情大好,竟喜笑颜开,冲书玉扬了扬手中捏着的一把小东西。

书玉定睛细看,见原来是叶芽又嫩又绿的鲜花椒一撮,再看柱子,也从怀里掏出不少来。

这是回来时,大叔特意带我去采的,听说有索饼吃,大叔有心去寻,果然在林子中间寻到一颗大花椒树,望着年岁不小,只怕有五六十年长的,枝繁叶茂的,树干就有二人包抱粗。

柱子流水似的说着。

良儿赶紧用碗接过来,书玉笑得脸上二弯小月亮,对刘妈妈道:妈妈今日索饼可得抻劲道了,别的都全了,就看妈妈你的了。

刘妈妈自不必说,手下加陪用心,面中加入蛋白,经不停搓揉之后,就快成了筋状,方才放下醒着。

待书玉酱兔肉出了蒸笼,这里面也抻得了,蒜泥茄子,酱肉作浇头,下出面来,再现洒上新鲜花椒,那滋味,但吃进口中,清美湛香,微带麻辣,实乃汤面中之隽品也!面是劲道就不必说了,如今且看浇头如何,茄子新鲜也不必说,配上蒜泥,当真是清鲜甘洌,爽口无比,而酱肉,则望之柔曼殷红,晶莹凝玉,吃起来更是五蕴七香,味胜椒浆。

汤头里虽则别无他料,却有书玉亲制之虾酱作底。

这是她特意跟东平楼淘换出正宗小金钩虾米后,精工细做,调配得当,方才得了一小坛,好比鸡精一样,平时轻易不拿出来示人,今儿高兴,一碗面里挑上一些儿,整碗汤就鲜得了不得了。

这一碗面条儿吃尽,小分队是人人撑得肚子滚圆,一个挨着一个,东倒西歪。

妈妈,喜子哥的份留下了吗?良儿靠在刘妈妈身边,冷不丁问出一句来,酒儿听说,撇她一眼,却不开口。

哪里就能忘了他?看见那边盖着布的东西没有?特意给他留的面呢!书玉吃到陶醉,还不忘替刘妈妈答话。

酒儿鼻子里哼出一声,这时方道:理他做什么?人家东平楼有个好兄弟,不知又偏了什么好食了,良儿你也是多操的份闲心。

柱子不服道:喜子哥不是那样人!凡有好东西,他都带回来,没见他私下里偏过!☆、第百四十四章浮生闲事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这里众人正拿酒儿玩笑,不妨喜子竟于此时回来,听见马蹄得得,越传越近,酒儿气恼愈发,一点红从耳畔起,须臾紫遍了双腮,当下也不理人,怒冲冲地就回屋去了。

老九根大笑起来,又道:这中午吃得面是太辣了不是?怎么有人这么大火?书玉也笑,却抱怨道:这还不是大叔你闹得?谁让你采花椒回来了?老九根边笑边道:还是你皮嫂子的辣酱加得太多,我不过主麻,她却是冲天的泼辣呢!众人大发一笑,皮家娘子与二丫头也从田头送饭回来,正与喜子一并进门,三人见此,大惑不解,书玉们并不解释,只管狂笑。

喜子们不明其意,只好也跟着笑笑罢了。

当下洗手吃面,喜子又从车上取下只剔黑行旅图方盒,说是今儿碰见少东家了,这是他让带回来的。

众人听说,纷纷围上来看,书玉想起屋里还有个赌气虫,又进去死活将酒儿拽了出来。

我说没错吧,喜子哥是凡得了一分东西,都要带回来于大家伙共享的!柱子理直气壮道。

酒儿冲其翻个大白眼,书玉看了惊心,好大二颗卫生球啊!快打开快打开!瞧瞧里面是什么东西!二丫头早是急不可待,见人到齐了,就催书玉动手。

好吧,书玉,揭宝喽!看你送什么好货给我。

待她轻轻将精致细腻的黑漆盖子揭开,众人口中皆哗地发声,原来盒子里,满满当当装着,各式糕点,计有近二十块左右,纷繁复乱,各色不同,却是飞红染绿,色香诱人。

这都什么点心呀!酒儿一下忘了刚才的气恼,双目紧紧盯住盒子里晶莹凝玉的糕点,口中喃喃自语。

喜子听后点头,又道:东家说,这便是用咱们送去的各式山货做出来的点心,也算咱们自己所得。

可巧,也算今儿我赶得及时,碰上案子上出货,蒸笼里现得,东家就命人装起一盒来,说让带来,给这里诸位尝个鲜儿。

二丫头边听边吮着自己的小手指,正入神处,忽然眼角瞥过自己衣领,想起什么来,赶紧开口接着喜子的话,也 道:这东家真是好人!小姐你说,咱们东家是不是对你特别好?这话来得没头没脑,书玉一下被打懵了,不知如何回应,脸就先如刚才酒儿一般,红上一片来。

刘妈妈皱了皱眉头, 她最不喜听这个事儿,不过好在二丫头不过毛孩子一个,也不认真计较,于是替书玉答道:东家对这里人人一样的好,这里谁没受过东家恩典?也都是一般罢了,何以见得,就对小姐特别好了?皮家娘子见说到这个,倒也有心提点,她本是乡下女子,没有刘妈妈那样大户妈**规矩,于是想个法子,先看过糕点,只问书玉,那红色的像是什么,见答像是藕粉桂糖栗子糕,嘴里由不得赞一声,也道:看东家这有心的!就几份糕点,也特为送来给咱们,知道是自产的, 哪想出这许多花头?就一个栗子糕罢了,竟也做成这样漂亮?书玉听了,果然上勾,于是答道:这是东平楼出产,自然品味不同一般,要色香味俱全,方可算是上品呢!皮家娘子口中哦了一声,也不看书玉也不看刘妈妈,只将那盒子里的糕点不住看了个够,过后方道:这也是精致人做出来的精致玩意,若不是小姐,我们哪得知道?小姐这样人物,原也正该合配这些东西,没得有本事,也白糟蹋了。

刘妈妈有些听出意思来, 不由得抬头看了皮氏一眼,后者只作不知,还在继续说着:小姐,如今你也将大一岁,虽则父母不在身边,可有些事,也该正经打算打算了,我不知城里如何,可若是在我们这里庄子上,如小姐这般年纪的,都已是早早就定了人家,过了门的也不少呢!刘妈妈听见不好,正要开口驳回,想想皮氏说得确实有理,现在潘家情形大不如前,不可再以前事理今,只是这事到底不该当着书玉的面来说,不合规矩。

皮嫂子,我知你心思,也不必再说了。

确实你的话是有道理的,不过小姐人在这里,咱们不该这样敞开大门,不避无忌地说个透亮。

有什么,回头我与你慢谋。

刘妈妈轻轻说道,又看过书玉一眼。

书玉早是躲到边上去了,其实并不为羞,她骨子里还是个现代女性,说个婚嫁还不至于就羞死她了。

她只是不想,不愿意拿自己与颜予轩相提并说,无他,她不喜欢他,不中意他罢了。

老九根见说起这个,知道自己该走了, 于是起身,刘妈妈见状,赶紧叫书玉过来:你大叔要走了,这糕要不要给他带几块上去?书玉听见这话说得亲热, 禁不住笑起来 ,再看旁人,也皆面有笑意,唯刘妈妈自己不觉得,还只拿眼,张张书玉。

自然少不得大叔!这里头东西,大半是大叔寻来的,旁人不吃也罢了,大叔可不能少吃!来来,酒儿,替你大叔,拿个盘子来!书玉忍笑开口。

还什么盘子,我没那样细相!你挑几块,我袖上走就完了!话说得急冲冲的,原来老九根黝黑的脸上,竟也看得出有些红云浮过。

书玉心里暗自点了点头,于是上来细选。

总将各式各色的,都挑出一块来,见有七八块堆着,老九根哪里肯带,说这里许多人呢,怎叫他一人袖走三成?自己饱了,别人就该饿了。

这二块我看很好,就这吧!说完他便拈起转身,预备就走。

刘妈妈急了,一把拉住他衣背,道:你一人山上不便,就带走又怕什么?这里人不过尝尝罢了,有什么饱不饱的?饿了有我呢,左右我做给他们,你一人山上守着,谁做给你吃?书玉们凑趣起哄,一起笑道:就是,谁做给我大叔吃呢?!这时刘妈妈才听出端倪来,气得上来就要打小酒儿,作势伸手,口中喝骂:这没大没小的贼猴精儿!知道甚么帐儿簿儿的!如今也戏弄起我来了!看我不打掉你满口大牙呢!酒儿一溜烟跑到书玉身后,躲得只剩一双大眼睛在外,冲刘妈妈忽闪忽闪,口中还在笑道:大叔救我,不过为了大叔二块糕罢了,妈妈如今要找我呢!老九根此刻哪还说得出话来,早跑得影儿也不见了。

皮家娘子上来, 拉过刘妈妈,方才将酒儿救了出来,再看桌上盒子里,到底还是只少了二块。

唉!说起来这九根也是个硬脾气!其实我那当家的早就说了,叫他跟我们一处挤挤算了,何必每日山上山下,跑个不休?就回来吃饭也不方便是!这人死活就是不肯!茅司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皮家娘子有意冲刘妈妈说道。

刘妈妈张了张口,正想再替老九根辩上几句,又见院里人人笑对自己,皆是不怀好意,心里明白过来,也就再开不得口。

这里众人依旧坐下来,喝水瞎聊,只因实在中午那面吃得太饱,眼下只好望望那盒子精致点心,闻香而已。

书玉将盒子盖上,怕叫风吹干了,又让酒儿拿进屋去,说晚上索性熬一锅豆粥,就着吃点心就再好不过了。

还有小姐的泡菜呢!二丫头趁机提了一句。

书玉笑了,确实她于夏天时,与皮家娘子一齐腌渍了不少泡菜,小水萝卜,大白菜,黄瓜什么的,样样都有。

行啊,还惦记着我的泡菜呢!二丫头真是记性不坏!书玉笑着拍了拍那颗拱在刘妈妈,和皮家娘子身边的小脑袋。

她呀!别的一概记不住,唯有吃的,一提就上心,怎么也忘不掉!皮家娘子嘴上说得狠,却拿手轻抚二丫头被秋阳照得通红的小脸蛋儿,怜爱不已。

二丫头脸上长肉了。

刘妈妈也伸出手来,捏了捏那红扑扑的小脸,笑对皮家娘子道。

皮家娘子点了点头,掉过脸来却对书玉道:这都是托了小姐的福!不是我说,若不是小姐拉带我们,提挈我们,我皮家这日子,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冷着过呢!书玉连连摆手,忙道:嫂子千万别这样说!我不过出出主意罢了,大家出力才是正经!众人拾柴火焰高!如今日子过得好了,也不是我一人功劳!皮家娘子却不肯依,道:这话说得不对!财路是小姐寻出来的,提携谁不是提携?果子谁不会采?缺得就是门道罢了,要说还是小姐厉害,一下就寻到东平楼身上去了,这就少走多少弯路?所以说,还该谢谢小姐才是。

书玉还是摆手:嫂子这话说偏了,提携谁不是提携?你没见那孙家的?我就有意要提携她,也是扶不起的阿斗,除了无事生非占小便宜,再没别的正经。

☆、第百四十五章 小姐的大事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皮家娘子见书玉说到这个,也笑起来,直说若这样,也就算书玉说中了。

这时柱子听话听得不耐烦起来,便问二丫头去不去河边摸鱼,二丫头听不得一声,跳起来就走。

喜子自去院外,给马喂草,也是回避的意思。

皮家娘子见这里再无外人,遂又将那 话提起:妈妈,如今就咱们几个,且都是女眷,大家一起这么久,也算是一家人了,有什么话不当外说。

如今我说一句,你别生气。

还是小姐的事,她父母不在身边,你就是她最近的亲人,这红定的事,你还该拿拿主意,女子青春有限,不该白白耽误了,不趁现当时来挑挑,到大了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刘妈妈不料对方又再提起此事,先是皱眉,过后见说到正理上,不由得又点头。

书玉见说,早拉酒儿良儿,说去看看泡菜,躲去一边,刘妈妈见这里再无他者,方才小心凑近皮家娘子身边,开口道:嫂子这话,唯实不错。

可如今老爷太太这般境地,还有哪个好人家肯下定?别的不说,就看钱家对咱们态度就知一二了。

差不多的都躲着潘家呢!若要一般人家,我又怕委屈了小姐,就将来见了老爷太太,也不好回得。

皮家娘子悄悄问道:我看咱东家不错,家业皆好,又正在旺势,最主要,对小姐一片诚心,就没有你说得躲避忌讳之意。

别的不说,只看他如何照顾咱们,又如何费尽心力,替小姐带信回来,便可知一二了。

刘妈妈叹了口气,又道:嫂子你也糊涂了,那颜家是什么身份地位?若在以前,潘家未倒之时,倒也合衬,如今潘家这般境地,颜家肯以正礼相聘?少东家再喜欢,怕也只能进去做个侧室,这如今行昨?别说老爷太太不依,就我看着,也是委屈了小姐。

皮家娘子听见,却是不以为然,到底她与刘妈妈见识眼光,皆有不同,看事物角度亦有偏差,因此意见相悖,当下见她猛拍了拍大腿,却劝刘妈妈道:妈妈却更糊涂!小姐这样乡间耗着,就好了?正是花样年华,一支花的年岁,模样也好,礼数又周全,就算到了颜家,不管什么身份,只要得东家的宠爱,什么好日子过不得?二三年后,再抱个大胖儿子出来,那就比什么正头娘子还来得了!刘妈妈听见这话,心头又有些犹豫了,当下抿着嘴,且不出声,皮家娘子知道,这便是有些活泛的,于是再道:妈妈如今且看,颜东家对咱小姐可算不薄,左一趟右一趟地,也跑出不少回来,这村上人谁不知道,小姐接东平楼的生意,是受了东家的面子?若过了这个村,再想找到颜家这样的,只怕就难了!别说正室侧室,能得了汉子的心,那才是好事!生了儿子之后,姨娘也是能穿红裙的,坐上座的,这点妈妈难道不知?刘妈妈先是点头,过后想想,还是摇头:不行,到底潘家门风在此,老爷太太临走又没丢下话来,我一个老奴,怎好做得这样的主?不行,我不敢担这重任,没这金刚钻,揽不了这瓷器活!再说,嫂子你是不知道,东家是个风流种子,谁知他对小姐有几分热度?时间一久,失了新鲜,只怕也就看作马旁风一般了,那我们不是将小姐丢进火炕了?!皮家娘子呸一声,直说晦气晦气,刘妈妈也就跟着念了几声佛,只说坏的不灵好的灵,方才安心罢了。

这里皮家娘子又道:妈妈还是不信小姐的本事。

别的不说,就看小姐如何能说动东家与咱们这里合作就该知道,小姐不是一般人物,依我看,少东家倒是叫小姐捏于手心,把得牢牢的,别说嫌弃,能不能拿得住小姐,倒还是个问题,小姐要说个是字,只怕东家无有不依。

刘妈妈还是径自摇头,不肯相信,只是东家不过图一时新鲜罢了,只怕做不得长久的数。

皮家娘子见说了这许多,这妈妈还是顽冥不化,也有些着急起来,遂道:既然你也不管,那就只有看小姐在这乡野村上干熬,时间长了,就想不成村妇,也不行了!刘妈妈猛然站起身来,直接回道:这更是不中用了!小姐再济,也不能与你我一样!皮家娘子再拍大腿:这不结了!到底你重要,还是小姐重要?且不说潘家老爷太太能不能回京来,就算回来,见小姐日子过得舒心畅快,只怕不但不怪你,更有话要谢你呢!刘妈妈听见,也由不得微笑起来,只是尚觉得为难,不知如何行事。

皮家娘子见其如此,少不得再开口相教:妈妈想是为难,不知如何成事?要我说,也不难,如今只要小姐答应,我看东家是无有不依的。

书玉从泡菜坛子上抬起头来,见皮家娘子和刘妈妈,头碰头,吱吱喳喳,话说个不停,心里好奇,不知二人预备如何对付自己的,婚事。

反正我死活不依就是了!书玉想,除非八人大轿,高头大白马,上头高易雸坐着,大红花系着,否则我是。

小姐,那头泡菜可好了?酒儿能过来一下吗?该去洗豆子,预备煮粥了!书玉正想得出神精彩,冷不妨刘妈妈叫唤起来,倒唬了她一跳。

好了好了,酒儿你去!书玉回道,酒儿哎了一声,抬脚就走,良儿知趣,也跟着去了。

皮家娘子说带二人去河边洗豆子,再看看二丫头们,有没有落进水里。

于是院子里只剩下书玉和刘妈妈二人,书玉望望刘妈妈,知道其有话要说,也不知怎的,许是猜出些许用意来,书玉竟骤然间脸红起来。

刘妈妈看出其窘态,故意不看她脸色,只对着地下说道:小姐,如今老奴记性竟也寻常了,忘了下个月该小姐过生辰,小姐今年,怕有十五了吧?书玉不答,心想这你比我清楚。

若说起来,也该是时候找婆家了,刘妈妈试探性地开了口,又再看书玉脸色,不想书玉立刻就回道:妈妈也糊涂了,如今爹娘不在身边,我一个女儿家,哪里论得上这事?刘妈妈叹了口气,拍拍身边凳子,道:小姐来这里坐坐,奴才有几句话,如今不说也不行了。

书玉知道,必是皮家娘子刚才与这妈妈商量好了,这会子就要开始与自己做媒了。

妈妈,书玉款款走至刘妈妈身边,依其所言,坐了下来,方道:妈妈也不必说了,妈**话,书玉皆知。

只是这事非同小可,也不该你我二人做主,不然爹爹知道了,可怎么拿话回他呢?刘妈妈急了,道:我本也是这样打算,可老爷太太远在千里之外,若一时不回来,就耽搁了小姐一时,若是长远回不得,那小姐。

书玉暗中咬了咬牙,无奈绝然道:若真是那样,我便一辈子不嫁!刘妈妈一听这话不好,马上就将书玉的嘴捂住,口中呸呸不住,直念了几声佛方罢了。

又道:小姐这话如何能说得?菩萨天上听着呢!快不要这样说了!女儿家如何一辈子不嫁?小姐又生得这般模样,人材出众,就想留家里,只怕也不中用。

书玉想了想,这话似有所指,于是想起颜予轩来,却是不解,这妈妈本不是看少东家不顺眼,死盯活妨,怕自己与其有瓜葛的么?怎么现在,倒暗中提起这人来了?妈妈说的话,书玉不明,中不中用,反正爹娘不在身边,我就是不嫁。

书玉装呆,故如此说。

刘妈妈将脸涨红了,憋了半天,方才憋出话来:小姐这样说,自是大理。

只是小姐一年年大去,真不落定,老爷太太就在外知晓,怕也不依,要说白放老奴在小姐身边了,竟一点主意也不替小姐出得。

书玉慢慢低了头,不说话了。

刘妈妈心里百般翻腾,只是说不出口。

潘家小姐,如今说要于人做妾,这话于她来说,简直颠倒了黑白,妄背了人伦,可现实如此,又不得不低头忍受。

小姐,这话老奴要说出来,小姐可千万别恼,如今我冷眼看着,少东家确对小姐不坏,事已至此,,,书玉一听就急了,这什么话?什么叫事已至此?妈妈!她立刻抽身站了起来,妈妈也不用再说了,妈妈要说的话,书玉心中自明。

颜公子对我且不说好坏,那颜家是何种身份地位?如今我们又是何样人?妈妈要我嫁去,莫不是做妾么?!礼记曾曰:妾合买者,以其贱同公物也。

又有书曾曰:妾,接也,言得接见君子而不得伉俪也!妈妈听听这话,叫书玉如何能处得?!这话正与刚才刘妈妈自己说给皮家娘子的一样,却现在被书玉用来还于自己,当下如被兜头浇上一盆凉水,将刘妈妈说得无言以对。

☆、第百四十六章 不依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书玉见刘妈妈脸色难看,知道自己话说得重了些,可话既已说到这一步,也就无路可退了。

我知妈妈是为了我好,怕我大了年纪,再也嫁不出去。

妈妈其实又何必多虑?世事本自多变难测,如今我们这样,就有好人家,也难看中,倒不如守着这日子,慢慢熬去,也许天可怜见了,叫爹娘有回京之日,到了那时,再由他二人做主,方是正理。

书玉说得振振有辞,心里却是阵阵发虚,万一自己这辈子,被许给了个什么不认识的,陌生人,当然一般来说,古时婚姻大多如此。

可若真是这样,自己一现代女性,就这样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卖了一辈子去,实在也,太过可悲了!所以说,穿越有风险,行前需思量!刘妈妈知道,书玉心意已定,再说无益,自己本也对这主意不太满意,说实在的,做妾也太委屈了小姐,妻与妾,说起来不过不同的两个字,里内差别,也实在太大了。

别的不说,且看太太如何嫁得潘家就知,三媒六聘自不必说了,老爷自打从纳彩开始,到下聘到结婚,回回都是亲身自去,哪回也不落空。

若是做妾,潘家是没有,不过别的老爷家里可是见过不少了,不过花上几个银子,买回家后,可以随时打骂,不好了,顺手转于他人,也是多不可数。

想到这里,刘妈妈身上一阵冷汗,刚才皮家娘子的话,这会子看来,又完全不可靠了。

大胖儿子?命还不定保得住呢,哪里来的大胖儿子?!酒儿,豆子好了没有?书玉觉出气氛凝重尴尬,于是冲外头叫了一声,不料酒儿没回来,倒见二丫头笑咧着嘴,跑进院子里来。

你这小毛雀儿,又打哪外旺处飞来?看笑成这样,一定是捞到好东西了!书玉打趣道。

二丫头将手抬得高高的,对书玉道:小姐你看,这是什么?书玉定睛细瞧,一见也乐了,又对二丫头道:我且不说,叫刘妈妈来看!刘妈妈将刚才不快心思掩起,堆起笑来,走到二丫头面前,嘴里也道:不知这丫头从哪儿拎来些狗不识的,我看看!不料一见之下,刘妈妈也真心大笑起来,又道:乖乖!这会子都有这东西了?看个头,还不小呢!原来,二丫头手上,正捏着一只半大不小的,螃蟹!我去拿个盆来!书玉三步并作二步,飞身快速冲向柜子,取来个大水盆,又从水缸里汲出水进去,二丫头手一丢,那无肠公子噗咚一声,掉落了进去,倒溅起不少水花,将正围过来的书玉,刘妈妈,裙边打湿了几片。

刘妈妈边用汗巾替书玉拭水,边对二丫头道:好个丫头!人小本领大!哪儿弄来这东西?河里的?二丫头被这么一夸,尾巴就要翘上天了,得意洋洋地回道:可不是?柱子哥先看见的,叫我站住别动,他来就行了!我偏不依,怎见得我就不行?我偏去捞,果然被我逮中了不是?书玉笑着竖起拇指来,直说丫头厉害,巾帼不让须眉。

这时柱子也回来,书玉们抬眼看时,见其衣服前面兜起一张来,里头全装了些小螃蟹,还有些小虾,最最绝的,竟然里头还藏了半截老藕,柱子满脸满手的泥水 ,却是笑意盎然,想必心头得意,难以言述。

哎呀了不得!书玉大叫一声,吓了众人一跳,看来今儿晚上,又有好菜了!要搁以往,以书玉的性子,必得以面包糠裹过,蛋清里滚过,油炸了这批虾兵蟹将。

不过现在日子是古代农家,哪有那样宽松?先不说有无面包糠,油炸得费多少油下去?小姐预备是何做法?书玉见众人满是期待的眼神,不禁细想,油炸不行,清蒸更是免谈, 这才多点大的东西?蒸出来还不够剥壳去皮的呢!那么,只有这样了!皮嫂子,烦你取辣酱来,今晚咱就来个,,麻辣八宝虾蟹煲!书玉眼放绿光,口吐豪言,小分队成员见了,个个馋唾上涌,纷纷忙作不迭。

皮家娘子赶紧家去取酱,酒儿和良儿,下地拔葱取姜,柱子拔些芹菜,芫荽作配,刘妈妈与书玉,则伺候着那批倒霉的虾兵蟹将。

小姐,刚才老奴的话,实诚为小姐前程考虑,小姐就不依,也好歹多想想这一层。

女儿家年纪大了,终是没有好出路,难不成,就这样养于深闺?也不成体统。

刘妈妈手下洗者螃蟹,嘴中还不停歇。

书玉没想到,对方这会子又提起这事儿来,心下不耐,她想,我心始终如一,若是高易雸来,我必嫁之,若是他人,我必不依,就守着,又怎么样?再说了,没有男人会死啊?!照吃照喝,就是心上想起那个人,疼一阵子,也就好了,终究日子还要过下去的。

不是有句话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那就孤老一生,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那个人是要跟自己过完下半生的,不是自己喜欢的,能挨得下去?妈妈又来了,才不是说了,不再提了吗?我还是那句 话,等爹娘回京,再论此事。

匆促之间,何来姻缘?这样想来,书玉便以理搪塞。

刘妈妈手下这只螃蟹个大力足,一时不老实起来,刘妈妈竟按它不住,一个不留情,这家伙就从盆里爬将出来,沿盆边而下,预备逃之夭夭。

书玉忙上来帮手,与刘妈妈二人一起,将这桀骜不羁的蟹儿拿住,再次丢进了盆里。

刘妈妈见书玉双手,日益粗糙,想想本该是拈花弄香之玉手,此刻将忙起生活来,因此又忍耐不住,遂再开言,道:其实老奴的意思,也不是让小姐仓促就应,若是小姐有心,咱们就从今慢慢挑看,冷眼留心地,也许看到个好人家,打听着,琢磨些,慢慢成事,小姐你看,这样可好?书玉听听不耐,更兼脸泛桃花,心跳不匀,因提起这事,总叫她想起高易雸来。

妈妈,咱们现在这样,能寻着什么好人家?妈妈快看住那只虾,倒是力气不小,油奸鬼滑的,看着不大,跑得倒快,这不又要出盆出了!哎呀!这家伙还夹我呢!了不得了!一会儿就先拿你开膛破肚!刘妈妈配合书玉,嘻笑了一阵,看看其脸色恢复,方才又道:其实好人家哪里没有?我曾听皮家娘子提过,就这里庄上。

话说到这里,刘妈妈见书玉脸色微变,不似刚才泛红害羞, 竟是星眼微瞋,柳眉重晕,隐隐有动怒之容,心下有些害惊害怕,随即收口不提。

书玉叹了口气,将心定了定,缓缓开口道:妈妈,我知你为我好,也知出这主意的皮嫂子,也是为了我好,必是你二人怕我大了,嫁不出去,就嫁出去,也没个好人家肯要,是不是?刘妈妈把脸紫涨起来,说不得话。

这里书玉又道:不是我挑剔,这庄上人家再好,也由不得我做主,再者,说句话妈妈不要怪罪,没个爹娘遭了罪被贬出京,女儿家自己先就忙着找婆家的,倒显得急不可迫了。

若说日子过不下去,倒还可赎,却又不是这样。

咱们现在的日子,本是越过越敞亮,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我嫁出去?刘妈妈被书玉一番话说得低了头,不吭气,想想书玉极有道理,自己竟一时被皮家娘子说动了心,却是糊涂了。

小姐,原是你对,老奴心急,犯了糊涂,不过听了皮家娘子几句话,倒显得眼皮子浅了。

刘妈妈有些惭愧道。

书玉听过,忙劝道:妈妈万不可这样说,若叫皮嫂子听见,必不舒服。

她也是好意,又是这里庄上出生,自然见识与你我不同, 这也是常理,又何必怪她?各人活法不同,咱们只依自己规矩就是了,不必强求她人。

说着,书玉拍拍刘妈**手道:我知道,妈妈跟我,也受了不少苦罪,若蒙皇天体怜,潘家祖上庇佑,叫爹爹还有东山再起一天,我必让妈妈享福,再不干这洗虾洗蟹的活了!刘妈妈听听要笑,抬眼正碰上书玉嫣然眼神,二人相顾宛尔,皆已释然。

待将手下物件洗净,书玉忙着将螃蟹一切为二,虾则不必,太小了,再切就没法吃了,过后用料酒腌上,备用。

芹菜洗净切段,葱姜无不一样行事,白菜叶子切片,老藕切块,预备一会整齐下锅。

皮家娘子见书玉如有神助,下刀如飞,唰唰唰地直作声响,以为刘妈妈将她说动了心,于是凑近刘妈妈身边,悄悄问道:怎样?你对小姐说了没有?刘妈妈见她过来,又说这事,赶紧摆了摆手,小声回 道:快别说了,叫小姐听见又该生气了。

这事别再提了,小姐不依呢。

皮家娘子见书玉性子强硬如斯,也只得罢了。

☆、第百四十七章 试图做媒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所有配菜主菜全部收拾完了,又将粥熬上之后,书玉坐下歇息,见日头偏西,老九根与皮老怪有说有笑地一块过来,待吩咐酒儿烧锅。

皮家娘子见不到自己儿子,急问老怪道:怎么只你一人?老大呢?老九根替答道:说是今儿天热得厉害,下地出了一身汗,这回子家去洗洗,就过来了。

刘妈妈笑道:这小子,也知道爱干净了?皮家的,不是我说,你刚才跟我说的话,只怕要应在你自家身上呢!皮家娘子先是不解,过后想起来,不觉直点头不止,又道妈妈有理,眼光犀利。

旁人自是不明,老怪率先发问:你这娘们,又说什么歪话?有什么放明了说,这搞得什么鬼?打闷葫芦不成?书玉倒是听出端倪来,却在灶台边,抿嘴笑而不语。

酒儿见了,跑到身边,求个不住,叫书玉说出来听听,书玉哪里肯说,无奈酒儿扭股糖一样,缠得她没法儿 ,却实在说不出口去,唯推酒儿:这事是妈妈首尾,如今你只找她问去,我并不知道。

酒儿的好奇心彻底被激发出来,心想到底什么事儿还这么藏着掖着的?因与良儿一齐寻上刘妈妈,直闹得要叫她说出来。

刘妈妈被搞得无可奈何,当下也不顾老九根与皮老 怪在场,大喝一声:什么事?要替你两个丫头找婆家呢!你们依是不依?!果然这招厉害,酒儿与良儿闻声,即落败而逃。

老怪与九根听出意思来,相视而笑,又对刘妈妈道:你说这二人,我们不知道,不过大小子,怕也是时候了。

刘妈妈一听来了劲头,这种事是最吸引妇女同志注意力的,凡结过婚的女性,最爱就是替未结婚的,不论男性,女性,做媒。

有看中的没有?刘妈妈问皮家娘子道。

后者摇头叹气,道:我们不过搬下山来几个月罢了,知道什么张三李四的?刘妈妈听了也自叹息,又说自己也不熟悉这村庄,不然倒可成得好事,书玉心里好笑,嘴上却不做声。

老怪便问九根:你倒是对这庄上挺熟,有什么好人家没有?老九根伸手挠挠胡子,想了半刻,众人正当他也不知时,忽然听其猛地开言:对了,我倒想起个好人家来!刘妈妈和皮氏一听就高兴了,急着追问:是谁家?什么家世?书玉笑得不行,果然这事吸引力大,不,是最大,没有之一。

说起来,这人原也与我相识,早年我还在这庄上住时,也曾与他交过几回。

他本姓陈,祖上并不在这里,因家乡水灾,逃到这里度日。

先是赁人家田种,过后他家人口多,男丁壮,慢慢发达起来,积年攒下几两银子,正碰上运气来了,有个东家举家外迁,要出落所有田地,他也就买得肥地几分,倒是水旱无忧,每年收的几百石麦子呢!皮氏听得嘴也合不拢了,直道:这家不坏 ,这家很好!皮老怪将眼瞪起,呵斥道:偏你会听会说!谁不知道好?只是人家要好,到底也得咱们配得上才行!你不拿眼自家张张,咱们有些什么?能配得上这样人家?一席话说得皮氏低了头,嘟个嘴,不肯说话了。

刘妈妈见其受窘,不免帮腔,也说起老怪道:你这人也是,怪道人家叫你这么个号,竟是古怪!哪有个做爹的看不上自家儿子的?他家再好,我也听出来,有不少儿子呢!女儿生道,再好也分不到许多东西,怎么就配不上你们皮家了?没的灭自家威风,涨他人志气是怎的!老九根呵呵笑起来,直说刘妈妈说得有理,实在太过有理,书玉望望他,再望望刘妈妈,只觉得这二人默契是越来越好了。

皮老怪被说得不服,回嘴道:听九根这厮说得那样好,每年几百石的粮食呢,咱皮家每年才得多少?就糊口也只得将将,若天差些,人疲些,只怕还不得到嘴,就叫官府收税都收了去,你自家说,这样能配得上人家女儿?有好的肯给你呢!只怕就给了,也是聋了哑的,不周全!皮氏与刘妈妈听了,整齐地呸出声来,一个直道说不得说不得, 没的带累了自家儿子也娶不到好的是怎得?一个直说放屁岂有此理,不该好好地咒起人家女儿来。

书玉听了半日,见此刻双方有将吵起之势,于是出声劝解起来:皮大哥这话说得也只唯实太过了些。

这陈家听着是好,却也不知人家女儿到底怎样。

才妈妈说得也没错,若他家里儿子多,女儿是分不上什么的,不过得一付嫁妆罢了,若是女儿也多,那就更少了。

这时老九根边点头边插话道:他家女儿也多,三儿三女呢!老怪听见,怒瞪其一眼,道:偏你知道得这样清楚!老九根不气反笑,呵呵然道:不知道得清楚,如何与你儿做媒呢?老怪被这几人内外夹攻得无话可回,想了半日,方才憋出句话来:既然你们这样说,那就打听着看看,若人家肯依,我这里自然无不从的。

刘妈妈和皮氏听见这话,喜不自禁,一时竟好比已然得了人家回话,事成礼毕了一样。

皮老怪望望这二人,嘴上说多事,心里却也有些微微高兴。

书玉与老九根自不必说,面上皆有笑意。

正笑得开心之际,皮大小子过来了,见这里如此热闹,好奇问道:爹,娘,你们笑什么?今儿有何好事?我错过什么了不成?在旁偷听了半日的二丫头,这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蹦跳出来,一脸不怀好意地笑,冲自己大哥就道:哥,他们要给你。

不料话未说完,二丫头脑袋上先就挨了皮家娘子一个暴栗,嘴里还凶道:有你什么事?多嘴!二 丫头本是一肚子欢喜,这会子全被灭进冷水来,小嘴一撇,将哭出来。

书玉见状不好,忙拉过她来,塞给她半块嫩藕头,方才将其嘴堵上了,不见哭声。

这里书玉见时候也差不多了,叫过酒儿来,嘱其烧锅,又命良儿与二丫头:去,剥些榛子,松仁,过后捣成碎粒!二人自去了,酒儿好奇见问:小姐要这些做什么?书玉咧开嘴笑道:要做浇头呢!一会儿辣蟹做出来,将那些果仁撒于浮面,哗!说起来就直觉香气馝馞,松脆香腴呢!酒儿也跟着咽下一口馋液,直说小姐太坏,到饭点儿了还说这话来诱人。

书玉锅铲子一挥:好!既然咱小酒儿说,到饭点了!那就动手吧!锅热油旺,书玉将葱姜蒜末爆香,过后倒入蟹块小虾,煸炒至蟹腿变红,又将芹菜和藕块一并倒入,翻炒。

见火候近至,书玉再将皮氏独门辣酱倒入,又加自家所制酱油,糖和盐,最后倒入清水一盏,锅子上盖覆了,休着出气,烧动火,也不过几分钟时间,再将盖子揭开,灶下加把柴,大火收汤即可。

火候一到,书玉便在最后出锅盛盘时,撒上碾成碎末的榛子,松仁,一时间盘内飞红染玉,色香诱人。

这头干锅辣蟹做得,那头豆粥也熬稠熬香了,二丫头闻见就觉得自己肚子空了,一时顾不得许多,见盘子桌上放着,伸出手来拈起一块蟹腿就扔进口中。

皮家娘子来不及拦住,这丫头已是被烫得龇牙咧嘴,因见了笑道:该!怎么刚才没把那爪子一块燎了?下回看你还犯不犯馋痨了!二丫头先是被烫,过了片刻,却又将手直捂着嘴,竟是哎哟哎哟叫个不住,刘妈妈不放心,赶紧上来看视,又问:可是烫坏皮了?老根这里坐着,也过来瞧瞧!你是专治烫伤拿手的。

老怪不以为然,笑对刘妈妈道:妈妈是白操心了,这丫头嘴里皮有尺把厚,哪里烫得坏?冬天自家火堆里埋山芋烤着吃,哪回不烫到叫出来?也没见伤过一回。

二丫头半天方才说得出话来,也道:妈妈不必担心,我本不是为烫。

这蟹腿实在太鲜香了,我没赶上嚼,一股脑吞下肚下,倒卡着喉咙了。

刘妈妈一听还是着急:卡着了?这可怎么好?这里没人会治这个呀!皮家娘子慌也不慌一下,顺手从一边粥锅里捞出一勺稠糊糊,香扑扑,黄登登,明透透地豆粥,递给二丫头:哪!这就是药!专治你的病!二丫头就她手上吹吹,喝了,眉开眼笑地,说那壳已然下去了,自己也就好了。

书玉见了笑倒,又对刘妈妈道:还是馋病,就叫她娘治好了。

刘妈妈边笑边点头,道:说起来果然还是当爹娘的知道自家女儿的事,别人哪里插得手去?书玉看她一眼,心头明白,这还是说刚才自己的事呢,也就嘴上笑笑,只作不知。

☆、第百四十八章 病了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这里饭菜已好,众人业已饥肠辘辘,只等孙老太回来了。

可等到日头偏西,竟还不见人来。

皮家老大已是忍不住了,肚子里空城计唱了半日,叽里咕噜地,连一旁良儿都听不进去了,遂小声问书玉道:小姐,这里人都饿坏了,这孙老太太还不回来,到底等还是不等?饭菜也就要凉了。

书玉眼见自己所做美味,渐渐在秋日晚风中凉去,只觉得自己心也一并凉了,又见众人饿得脸色俱有些发青,眼放绿见了,当下将心一横,开口喝道:不等了,开吃!不过话这样说,到底她还是让刘妈妈分出一份饭菜来,留在一旁,别叫老太太回来抱怨,说自己不过迟了片刻,就要吃别人剩下的了。

喜子听了书玉的话,又将东平楼的点心取出来,配粥配饭,两相合宜。

二丫头见揭开盒盖子,立马就抓出一块玫瑰木樨藕粉糕来,皮家娘子尚未来得及骂,她已是一大口,咬将下去。

这一口下去不要紧,二丫头小眉头皱起,疑疑惑惑地问书玉道:小姐,东平楼的点心就这个味儿?书玉与众人皆是大惊,怎么,不好么?倒不是说不好,香气也足,只是甜得不够,淡了些,面也和得稀当当的,嘴里嚼着,只是不得劲。

二丫头手里捏着那半块糕,嘴里说得振振有辞。

皮家娘子听了简直要喷饭不止,冲着二丫头就叫:你这张嘴倒叫小姐的菜养刁了!好好的东平楼点心,三不知倒让你个乡下毛丫头评得一文不值!你懂个屁!什么叫甜得不够!你口太重!什么叫面和得稀?人家又不是做烙馍,不指着这东西搪饥,要什么得劲不得劲?众人笑起来,书玉点头不迭,说皮家娘子和二丫头,说得都是实在有理,也可算是料理品味界的强人了。

这本就是小姐太太,公子哥儿们,大鱼大肉肥鸡大鸭子地吃够了,换个口味,点点饥的,当不得饭,又得合胃好消化,方才这样做出来。

用途不一,自然做出来东西就不一样了,二丫头也对,皮嫂子更对,来来,为这番精彩高论,咱们干一碗粥!书玉一声令下,众人高抬起手中的碗,齐齐仰脖子,倒进喉咙里去了。

好在这时粥已是谅了半日,不然,一准烫出一排泡来。

待众人皆以吃毕,开始收拾说笑,院外方见孙老太太步履蹒跚地回来,却是面色发青,脸上全是汗珠,显见是累得不轻。

今儿辛苦了,老太太?书玉试探性的招呼一声,赶紧送上今日例份鸡蛋,知道这老太太今日心情不会太好,迟了唯恐她不痛快。

果不其然,孙老太不过哼一声,接过鸡蛋就走,口中只道:今儿晚上我不出来吃了,你们用吧,我要歇下了。

书玉一愣,心想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老太太早起的口粮可交过了,不吃?那不是便宜了自己?这事可不像这老太太能干得出的。

孙老太太,那口粮您可是已经交过了,不吃的话。

交就交了,我吃不下怎么处?难不成塞进肚子里再吐出去?明儿不交就是了!孙老太太听见书玉话就有火,却是有气无力,硬挣出一句说辞来,过后就走。

刘妈妈见状,冷眼看过,又想了下,方才上来问书玉道:小姐,今儿这老太太有些不太对劲呢!书玉不住点头,又道:我看也是!平常不是这样,哪有做好了饭不上来吃的道理?酒儿嘴快,接上一句:就是,抢着上桌还来不及呢!书玉打她一巴,叫她别闹,因见老九根屋檐下坐下,便问他道:大叔,你看这老太太,是不是身子不痛快,生病了?老九根见问到自己,不答不行了,于是轻轻冲书玉点了点头,道:望着只怕确实不太对头,看老太一头一脸的虚汗,脚下跟拌蒜似的,再多走几步,只怕要倒。

这可怎么是好?!书玉左右望望众人,心想,这事,咱们是管还是不管呢?二丫头你跑一趟,去你孙嫂子家,说她婆婆病下了,叫她过来瞧瞧!皮家娘子拿了主意,嘱咐二丫头就去。

刘妈妈亦觉得这样最为妥当,老太太毕竟不是绝户,大儿子身边住着,虽不在一个院里,到底还是自家亲娘,不能干是眼看人倒了,自己抄手不管。

片刻后二丫头回来,却依旧是孤身一人,身后不见有孙家人跟随,皮氏见了奇怪,见二丫头一进院门就拉开嗓门,问道:怎么就你一个回来了?孙家的人呢?二丫头一脸委屈地回道:他们不肯来!说什么当日分家就说清楚了,老太太生死与他们无干!娘,你不知道,我去叫他,倒反招来一通好说,嫌我多管闲事呢!小分队众人听见这话,个个心头生出火来,这话也是做人儿子说得出口的?!皮老怪当下就站了起来,直向院外冲去,口中直骂骂咧咧,道:这没人伦的东西!没听过这样的道理!老娘倒在屋里,自己就隔开几步路远竟也不来看看!还说什么生死无干!这种畜生东西我不替。

去!你给我老实坐下!皮家娘子也十分生气,可她到底没失去理智,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见老怪如此冲动,立刻就上前将其拦了下来。

这是人家家事!你充个什么英雄好汉?他不孝还有族人说他,至不济,还有县里太爷公堂上坐着呢!又招出你什么本事来!老怪听听这话有理,又见自家婆娘叉手拦在前头,当下也只得罢了,只是嘴上到底不肯罢休,没人伦的东西,天打雷劈之类,直说个不住。

书玉心头亦是激愤,天下哪有这样不孝的儿子?这也太过份了,既然说有族人,那咱们寻他孙家族人出来说话,也叫人看看,主持个公道不是?酒儿看不下去,张口就来。

书玉便问老九根道:大叔,孙家除了这里,还有人在庄上没有?老九根想了想,说是不太清楚,平日他与庄上人也不多接触,也许有,只怕也是远亲,族里谁做主话事,他更是不明白,不知道。

这可怎么是好?良儿叹气,书玉只当她知道,又掉头来问她,良儿回说:以前听说村东头有家也姓孙,可到底是不是,我也不敢妄论。

这庄上若说起孙家,还只知道这里,和孙大二家,别的,唯实不知。

书玉心里听得冒火,想必这孙大就是仗着族中无人,随意欺灭自家老娘了?!小姐,我才在老太太门口听了听,见里头一丝儿动静没有,不会出什么事吧?倒是喜子心细,竟于这里说出这样话来,书玉听后不禁慌神,连说,去那边屋里看看情况再说。

当下书玉打头,酒儿良儿后头跟着,刘妈妈殿后,四人快快向孙老太太屋里行去。

走到门口,书玉同样倾身听了听,确实 ,一点儿动静没有。

老太太!孙老太太!书玉冲屋里叫了一句,等了片刻,没有回应。

爱吗,不会昏过去了吧?书玉瞬间心跳得狂快,恨不能如所看美剧中那样,抬起腿来,直接将眼前两扇木门蹬开,冲进去救人。

你们外头嚎什么鬼丧?不料,骤然间屋里响起孙老太的声音来,只是虽则开口,却是明显听得出,气若游丝,恹恹无神。

老太太,你没事吧?饿不饿?怎么不出来吃饭?书玉见总算有回应,便试探地问了一句。

没事少管!快滚快滚!孙老太人是无力,话头可不轻,到了这个时候,说出来话里还是如充了火药一样呛人。

算了算了,咱们也是白操闲心,惹这一身骚做什么?倒叫别人嫌弃!小姐咱们回吧。

酒儿被骂得生起气来,直催书玉快走。

书玉心头有不太好的预感涌起,于是冲她摆了摆手,令其不要出声,又再次将耳朵贴至门缝,静静听了半晌。

正当众人不知所措,进退不得时,忽然书玉抬起头来,叫道:不好!快快!皮大叔,九根大叔!将这门推倒开!那头正注意听着这边动静,见书玉发话,九根与老怪立刻起身,喜子柱子跟在后头,一齐冲向这里来。

众人合力,几下撞击过后,孙老太的小木门应声向后倒去,书玉倒是机灵,第一个冲进屋子,不料竟见孙老太昏厥在地,原来刚才她听见的咕咚之响,正是这声音。

咱们快将人扶起来,到炕上躺下!书玉见情形不好,即当仁不让,指挥起现场来。

不过不待她也声,酒儿和良儿早赶上前去,将老太太扶将起来,见其浑身软弱无力,别说不见平日威风,就一丝好人样也没有了。

☆、第百四十九章 忙乱感谢K大,热恋^^亲的打赏粉红支持!、、、、、、、、、、、、、、、、、、、、、、、、、、、、、、、、、、、、、、、、、、、见老太太躺回炕上,书玉坐至炕沿细看,见其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呼吸声隐隐竟不闻,不是胸口微微起伏,看不出有无人气。

这可怎么是好?!刘妈妈最见不得此种情像,当下有些慌张起来,拉住皮家娘子就道:才不是好好的?就没什么精神,到底骂起人来也不曾绝声,怎么一下就成这付模样了?书玉见桌前地下,满洒着碎瓷片,又有一地水迹,摇头叹气道:想是老太太要口水喝,屋里又没人跟前伺候着,自己起来,不觉体力不支,因而倒地昏过去了。

听见这话,屋里众人,男的不禁惋叹,女眷们更是悲戚,有的竟至呜咽,身子不舒服就够惨了,没人伺候,自己为了口水倒地不起,实在人生之杯具也,更别提儿子就在几米外住着,却就是不来照顾。

老九根当下顾不上多话,此时此地,唯他知晓几分药性脉理,因此上前来,书玉托住老太太右手,给他诊视。

片刻,刘妈妈心急问道:九根,这老太太毕竟怎么样个毛病?老九根且不答话,继续手下压住孙老太脉息,又令书玉打开些口腔,看其舌苔,这时众人方才发觉,老太太一身虚汗,身上衣服尽已濡湿了。

这天已是秋风匝起,就再热也是有限的,这老太太如何出这一身大汗?皮家娘子见此,由不得惊声叫道。

老九根这才缓缓道:这老太太脉濡弱,舌苔白,却是绛底,怕人是呕逆口干,亦不能汤饮,胸满闷,身潮热,汗出稍凉,少顷又热,反复如此,一身尽湿。

书玉此时大感忧心,觉得孙老太这病只怕不轻,果然老九根接下去就道:此症状正是春分后,秋分前,少阴君火,少阳相火,太阴湿土,三气合行,加以天气热下降,地气湿上腾,由口鼻吸受,着于脾胃者是也。

皮家大小子听了,连连点头,只说中午见老太太在地里浇水来着,皮老怪也道:今儿中午日头不小,只怕就是那时受了湿温侵蚀了。

刘妈妈望望炕上那人,往日里多么嚣张跋扈,此时如一摊烂泥,只见出气不见倒气,心头可怜起来,眼眶红着道:也是忒大年纪的人了,一天到晚还得下地,没别的说,这里外二个儿子,实在不是东西!书玉想了想,叫过二丫头来,问道:刚才你去那边,是对孙大说话,还是对他娘子说话的?二丫头老老实实答道:我才去得他家门口,正碰上孙嫂子出来取水,见我站在那里,就问何事。

我说了,她就那样回我,赶我回来的,毕竟没见到孙家大叔。

皮家娘子猛地敲了土墙一下,气愤不堪地开口道:这婆娘心肠真毒!这正经是她婆婆呀!倒好,听见病了,一甩手全推了个干净!也不知这孙大知不知道自家媳妇这么毒辣!若要知道,狠狠给一通老拳是好的!酒儿点头赞同,又说一通不够,十通八通也不嫌少。

老九根这时早已起身出去,又点起一支火把来,这就要上山采几服草药来。

人命关天,若这样耽搁下去,只怕天亮人就不行了,我这就上山去,你们看着她,若醒转过来,先给她点温水服下,替她身上擦擦,小心不要见风。

若再着凉就更坏了。

丢下这几句话,老九根就匆匆走了。

刘妈妈望着黑夜里,老九根有些单薄,却是走得坚定的背影,心头涌起些担忧,又有些说不清,倒不明的别样情怀。

妈妈,替我烧一锅热水来!书玉的话,打断了刘妈妈纷乱的思绪,她赶紧就去,生怕那股子古怪的情绪又再度回来,侵扰自己。

喜子,烦你也再跑一趟!去镇上叫孙二回来!书玉这里将刘妈妈支出去,掉脸又吩咐喜子,老太太望着不好,到底还得有个亲人在身边才是!若有个什么闪失的。

说到这里,书玉不忍开口,却又不得不说下去:若有个不好,无论如何,不能叫她孤身一人上路!这也太过凄惨了!皮家娘子听得泪花儿也浮出来了,心下一横,又道:我再去孙大那头看看,若孙大在家,拼了跟孙家的撕破了脸,死活我也要拽他过来!说完不待书玉开口,径直冲出门去就走了。

酒儿见喜子出去套马,黑夜里也不太放心,跟在他身边转了片刻,回屋对书玉故作大声,道:小姐,喜子是个呆子,这会子外头路昏人暗的,只怕不太方便,不如我跟了他去,我比他机灵,有什么事出来 ,我照应着,只怕还妥当些!书玉哪里不明其心理?见如此说,自然应允,只说快去快回,尽最大可能,将孙二带来就是。

那头皮嫂子,也不知能不能成事。

书玉道。

皮老怪哼一声,似自言自语道:我也去看看,天下有这样不讲理的人家?说出去,不怕庄上人家戳短脊梁骨是怎的?!皮家老大和二丫头,也跟在他后头去了。

一时屋里人走得半空,只剩下柱子良儿,并书玉守着昏睡中的孙老太。

见天色已暗,屋里看不清起来,书玉便寻出一盏油灯点上,昏黄混沌的灯光下,老太太脸色愈发不好起来,呼吸也比刚才更浅,叫人见之担心不已。

良儿见了害怕,往书玉身边靠靠,小声问道:小姐,老太太看着不好呢!不过一会儿工夫,那脸又灰下去许多了,小姐,我望着心头直跳,实在怕得厉害!书玉岂能不怕?只是强撑罢了,一来她比良儿年纪大,二来大家总当她领头的一样看待,就此时有些怯意,也不好就流露出来。

没事,良儿别怕!对了,你家里还有个老娘等你回去呢!你跟柱子先回吧,迟了叫老人家担心,这里有我,你们只管放心就是。

书玉想起来,良儿的瞎眼老娘也离不开人,因此催两人回去。

柱子,你先回去看顾着娘,我这里再陪小姐守一会子。

都去了,只留下小姐一人怎么处?害怕归害怕,良儿到底还是知理懂事的好孩子,她只怕书玉一人不方便,便叫弟弟先去,自己却要陪着书玉。

柱子依言去了,书玉心中感动不已,拍拍良儿的手,二人紧靠于一处,眼巴巴看者炕上那人。

好在刘妈妈将水烧好,端进屋来,书玉觉得大松一口气去,不为多了个人,因手边有了事做,分散开注意力,就不显得那样惊慌了。

于是屋里三人将门窗紧紧闭上,良儿小心仔细地,先将孙老太从背后扶坐起来,书玉用热水温毛巾,替孙老太太将身上汗渍轻轻擦去,刘妈妈从柜子里翻出条干净褥子,替老太太铺在身下,三人这才重新将孙老太放回炕上,安躺如初。

书玉见已无事,且刘妈妈也来了,再催良儿回去,这里人多,不缺你一个,倒是你那头只怕有事,柱子一人不便,还是你细心,再者,你回去了,你母亲也放心,若不见你,只怕觉也睡不安生,这会子也晚了,你还是回去吧。

良儿坳不过书玉,只得也走了。

漫漫长夜,书玉挨着刘妈妈,默默坐于炕前桌边,守着豆大的灯光,看着炕上病弱之躯,心情之忐忑,实为书玉前世今生,从未过有过。

远处不知何处,阵阵狗吠响起,令这静寂的夜,愈发长而凝重。

也不知过了多久,书玉觉得连自己与刘妈**心都有些跳不动了,方闻屋外细微脚步响起,细微,却是急促。

九根!屋门开时,刘妈妈先于书玉站起身来,抢先上前,叫了一声,书玉听得出来,那声音带着颤,打着抖。

老九根先说不出话,因是喘得厉害,脸上多是汗水,又有尘土混迹其中,本是黝黑酱色的瘦长脸庞,此时更显得不中看极了,却叫书玉和刘妈妈望着心酸。

你走了多少路?看这一头脸的汗灰!夜里看不见路吧?看衣角也扯破了!刘妈妈竟是眼尖,看到些细节,书玉不曾留心。

不提这些,这里有些新鲜草叶根茎,费了些时间,皆因长得分散,不过总算也都寻到,你们就去煎出来,别用这缸里定水,去河边汲新鲜水来,二碗水,合着这里就煎出来,快去快去!老九根将话说完,也不及将脸上擦擦,随即于炕沿上坐下来,又再次去探炕上那人脉息。

刘妈妈和书玉不敢耽搁,立即行动,刘妈妈将小黄泥炉取出来,捅开烧火,书玉赶去河边打水。

黑黢黢没有光,空中亦不见月华,书玉来不及带上火把,只凭印象来到河边,脚下打滑,心头直跳,一个不留情,踩中个圆不溜浗的石头,几就要栽进河里,好在她前世有些瑜伽底子,筋骨柔软,因此用个人所最想不出来,最不可思议,最不可能出现的姿势定了下来。

好在这里无人,不然一定不是吓死就是笑死。

☆、第百五十章 总算来了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书玉连滚带爬地将水取来,回来正赶上火烧旺了,刘妈妈已将一钟小钵备好,草药尽在其中,书玉将水倒入,看看里内物件,有自家认识的,曾于书上看过,也有不曾见的。

九根大叔这本事!啧啧!不是盖的!书玉抬起袖子来,擦擦脸上的汗珠,天气不热,夜里更凉,她却是连惊带吓,又急又慌,出了一身的汗。

小姐,我烧了水,你去屋里擦擦,换件干衣服吧,我替你把着门!夜风凉得很,身上湿了再受风,着了寒就坏了!刘妈妈话音未落,书玉已是被风吹得寒毛乍起,打出个喷嚏来。

看吧看吧!赶紧进去!刘妈妈着急起来,手里加劲推着书玉,要她就回屋去。

大叔那头怎么办?他也一身油汗呢!书玉边被推得急走,边回头问。

听见这话,刘妈妈手头不由得松了下,脸上微微泛出红色,小声答道:那头我已照料好了,水也备好,小姐不必操心。

书玉笑了,心想这妈妈若与老九根一家,倒是相得益彰。

当下自去料理不提,刘妈妈看着炉水,细心煎药。

过后书玉换好衣服出来,见皮家无一人回来,算算也有一二个时辰了,才自己去河边汲水,似乎隐隐听见不远处有人声争执,大约像是孙家方向,也不知是不是皮家人与孙大家吵起来了 。

妈妈,不知皮家人怎么样了?都这会子了,也不见一个过来,孙家媳妇,可不是好性儿平白受话不出声的,我有点担心。

书玉凑到刘妈妈身边,小声说道。

刘妈妈点头,又叹气道:原本住在这里,我就觉得孙老太是个厉害的了,不想她这媳妇更胜她一筹。

书玉摇头,想想道:不知她二人何事这样大怨气?刘妈妈道:总是为了自家男人,女人还能为别的?这媳妇定是觉得自家孙大受了委屈,这老太大把精力物件给了老2,哪个媳妇受得了?如今得了这机会,趁机出怨气呗。

书玉又道:若这样也罢了,也可恕得,只是婆婆病成这样,还不叫孙大来看,实是过份了些。

不过清官难管家务事,老太太这样脾气,想必这媳妇当初在她手下,日子也不好过。

二人正这样说着,院外有声音传来,这里随即住口不提,凝神静气听了半天,见声音不小,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且说话声音不小,听起来就是怒气冲冲,知道必是皮家人回来了。

书玉不知孙大是不是过来,连忙就跑出来看,见时,皮老怪脸涨得紫饼一样,额头上青筋也爆出来,大小子二丫头,无不眼内凶巴巴的,皮家娘子落后跟着,嘴里还在不住说着什么。

书玉待人走到跟前,方才看清,原来皮家娘子身后还跟着一人,却是埋着头吭也不吭一声出来,垂头丧气地,就是孙大了。

小姐,老太太那头怎么样?皮老怪见书玉院门口迎着,只当有什么事了,忙问一声。

那后头孙大听见,本是期期艾艾的跟着,这就跑到最前头来,匆匆叫道:老娘人呢?这会子怎么样?书玉恶狠狠瞪他一眼:现在才想起这事儿来?早干吗去了你!这诺大个子的一个壮汉,被书玉瞪得抬不起头来,也是知道自己不对,也知道书玉这里再说不出什么好的来,于是不理会她,直接就冲孙老太屋里奔过去了。

书玉这里便问皮家娘子:嫂子,想必要拽这人过来,费了你们不少辛苦吧?皮家娘子巴不得书玉来问,正好给她个机会泄愤:小姐你算问着了!也不知这孙家媳妇心是什么东西做也来的!比那茅司里的石头还要硬上许多!我们开头怕人家嫌我们多事,毕竟知道这是人家家事,也是好话说了不少,伏软做低地劝说,孙大倒没别的说,听见老太太病得厉害,先不吭气,过后说去看看也中,不想这娘们倒好,不知哪儿来的邪劲,上来就拉住自家汉子说不许去,去了就要拼命!刘妈妈那头炉边听见,直是啧舌不已,书玉忙安慰皮家的:嫂子歇歇气!来来,都来我屋里坐坐,晚上点心还剩得不少,妈妈才烧得热水,大家伙的吃点子再说!皮老怪拉住大小子,只说屋里就算了,这里坐下歇个腿就行了,天太晚了实在不便,喝点水就要回去了。

书玉赶紧就端上水和点心,老怪和大小子埋头吃喝不提,二丫头跟着皮家娘子,坐在书玉炕沿上,皮氏口中不休,还在不住抱怨:那娘们真是个邪性,平日再看不出来,性子奸猾就算了,嘴头子上刻薄咱们也是知道一点,不想心肠如此之坏,死活把拦着孙大不叫走!书玉给她递水,又给二丫头一块栗粉桂糖糕,二丫头几口吞进肚里,直说真香,又糯软可口。

书玉摸摸她的头,道:这会子品出好来了!皮家娘子尚不及吃糕,只因说得口干舌燥,实耐不住方才吸一大口水进去,刚咽下去就又忙不迭地开口:我就说了,哪有这样的媳妇儿?哪有这样的规矩?婆婆病了不叫儿子去看?!老天有眼,雷也是要打的!孙家的听见这话,必定要回嘴了!要不是说?我也是气急了,不然不得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孙家的听见,如发了疯一样,跳着脚就骂人,说什么当初赶他们出来时,是谁当着族人的面说,没了瓜葛,不再来往?分家分家,除给了几亩田之后,一些儿多余粮食不叫带走,除了自已带来的嫁妆,孙大一件好东西没得着,这是谁干出来的好事?她知道,老太太无非都要留起来,预备给孙二的,既然婆婆这样绝情,做儿子媳妇的,为什么还要上赶着贴冷屁股去?有事找孙二回来就完了!她真这样说?孙二那老远住着,叫他回来?不是托词才有鬼呢!赶及回来老太太地上躺着,什么也晚了!书玉听着这话,说不上什么滋味,家务事果然外人难以插手,但听这个,又觉得孙老太太有些太是过了份。

不过无论怎么样,到底亲娘病了不叫看,实属不该。

皮家娘子也是这样说:我劝孙家的,知道你是不易了,不过大人有大量,你一个媳妇儿,跟婆婆计较什么?现在你不过得比她好?如今她病了,不过叫孙大过去看看,没个娘病倒炕上,连口水也喝不上,儿子媳妇就近住着,倒能安稳自家睡觉的理儿!书玉心想这不是正理?这孙家媳妇儿也实在太过要强,说起话来,也不顾人伦规矩了。

我说这个,那媳妇倒竟还有话可回,她说当初老太太赶她和孙大出来时,粮食也不叫带一颗出来,若不是当了她两根银簪子换的米面,孙大早就饿死在田头了,这会子哪还多出个儿子来?皮家娘子说到这里,也是忍不住地直摇头叹息:小姐,若不亲耳听见,我也不曾想过,这老太太原来这样狠心?!书玉亦是目瞪口呆,想起上回孙老太去看老2时的状况,好的赖的,一大竹篓子不说,屋里活计也帮着干了不少,怎么到了孙大这儿,就连饭也不叫吃了?那后头孙大怎么肯过来的?自己媳妇儿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竟还能出得来?书玉望着皮氏问道。

也是合当有事,听院里说话声音大了,孙家的看门狗就直嚎起来,吵得四周邻居都出来看,所为何事。

开始以为我皮家带人寻这孙家晦气,倒训了我家老怪几句,过会事情说清了,只说这媳妇儿不该了,婆婆是长辈,怎么病了不去看?有事出来,怎么处?孙二又是远水,哪里解得近渴?这样里外夹击说起来,叫那媳妇到底面上下不来台,方才收了声下去,不然,孙大哪肯出来?我看,他虽一直于旁不也声,对老娘心里也是有气有怨的。

二人正头碰头说得热闹,不妨外头窗户上,皮老怪以指叩击,口气十分不耐,道:说完了没有?该回去睡了!原来皮老怪见已晚深,怕自家婆娘唠叨起来没个完,孙大又已拉过这头来,自己任务也算完成,况明儿还要早起,地里的活是不敢耽误的,这样想来,便要回去。

皮家娘子冲外头喊了一嗓子道:看这没礼数的!小姐这里有事,我哪得回去?她自家还没睡呢!要回你自己回去,带老大老2睡觉去就完了!书玉直说不必,皮氏执意不肯,说叫小姐一人操劳怎生是好?刘妈妈忙着看火,自己陪陪小姐也就是了。

于是老怪带着直打哈欠的一双儿女,自行回去。

书玉这里正要再说,又听外头马蹄声起,夜里安静,声音传得特别远,清晰可辩,这时候不会有别人过来,想必就是酒儿喜子回来了。

☆、第百五十一章 兄弟相争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怎样?书玉与皮氏忙不迭迎出门外,见前头酒儿正往下跳,忙接住就问。

酒儿用手指指后头车蓬里,尚未来得及开口,里面即奔出一人来,连滚带爬地下来,忙忙如丧家之狗,急急似漏网之鱼,直向孙老太那屋冲进去了。

书玉见状,长吁一口气去,知道人是找到了,心里安宁下来,当下就命喜子卸马去睡,明儿还得早起,不睡定撑不住。

这里又叫皮氏回去,酒儿回来了,她也不用再这里熬着。

过后书玉与酒儿携手,又见得刘妈妈说药煎好了,遂先跟去孙老太那屋,送药,皆看看情形。

不料三人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头吵起来了。

你个不成器的东西!就你这熊样,竟还有脸回来!呸!老娘没的叫你气死也罢了!听这声音,必是孙大。

大哥,这话你说得亏心不亏心?平白我没招惹你,老娘病倒了回来看看她,这也不对?要说气,也不是我气得老娘,一直你在老娘身边,她有个什么三长二短的,也问不到我,倒要好好问问你咧!孙二被大哥上来就骂,倒也不示弱,回得挺快。

孙大勃然大怒,书玉们进屋时,正赶上见他,冲上来对着孙二就是狠狠煽了个巴掌,口中不休地道:你也知道这话?谁叫你个不成材的行货子躲去外头?若不是你,老娘能成这样?还有脸说嘴说别人,外头村口有个豆腐坊,快去买块撞死算了,没得这里丢孙家的人!书玉见老九根不在屋里,悄悄问刘妈妈道:妈妈,大叔人呢?刘妈妈小心地将盛着药汤的碗放在桌上,亦小声回道:孙大来他就走了,说是有儿子了,外人还守着佬什么?这里兄弟俩的战争还在继续,孙二回得更快了:我丢人?我丢什么人?当初叫老娘赶出来的又不是我!孙大不听则已,一听这话,大眼睁着直跌脚,脸也红了手也抖了,张着口只是气得说不上话,过后方道:你这天灾人祸的油嘴杀才!我待不骂你,心里只过不去!我问你,当初老娘为什么赶我出来?好好的一家子过着,为什么老娘就要赶出我去?!家里粮食堆得忒样高,偏不分给我一粒米面,要不是你嫂子将她嫁妆当出去二根,这回子你面前还有哥咧!早堕进那阿鼻地狱去了,做鬼也不得放过你!书玉听得渐渐有些不像了,又看二人,皆是脸红脖子粗的,孙二受了大哥一巴,虽是不敢还手,眼里却亦放也凶光来,兄弟俩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恨不能一口吞吃了对方。

二位大哥,别再吵了,好歹老太太还在面前躺着呢,有什么话等她老人家好了再说不行吗?原来书玉见药汤已凉下去,怕迟了药性有误,心下急着要给老太太服用,不得已硬着头皮同,只好开口劝架了。

孙家两兄弟听见这话,方才觉出屋里还有外人在,又见药碗桌上放着,知道书玉的话是有理,只得先罢手不提,却是谁也不肯让开,都杵在老太太炕前,一步不离。

刘妈妈刚才听二人争吵已是有气,如今见他们这样,更是不耐之极,她与老太太年纪最近,也是有过儿子的人,最看重孝道,见这兄弟俩如此,心头火大,嘴上怒起:都给我滚开!站在这里是能当药使,还是能当医治?!没得叫人见了添堵!也是孙家老太没福,怎得养出这两个下流不知死活好歹的不孝种子来!你们老子天上看着你们呢!雷也要打这恁没道理昏君行货子!一通夹棍带棒的好骂,叫兄弟俩傻了眼,不料这时炕上老太太又忽然咳嗽一声,更叫二人吓掉了魂,情不自禁就将身子让了开来。

刘妈妈端起药碗,一步就坐上炕去,酒儿从后扶起老太太来,刘妈妈一口一口,小心往嘴里喂着。

书玉见了,待刘妈妈喂过几口后,猛地推了兄弟俩一把:看见了?就是这样行事!你,孙大,上去接碗,你孙二,后头扶着你母亲!快去!这两人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心里知道是推脱不得的,赶紧上去,依言行事,刘妈妈和酒儿方才退了下来,又陪书玉站着看了一会子,见是伺候得不坏,放下心来。

书玉这里又道:我们已是替你二人熬了半夜,该做的事全做完了,你们兄弟俩也该尽尽孝道了。

这里交于你们,老太太见着已是平稳下来,明儿若有了不好,我们只寻你二人说话!不知怎么的 ,书玉的话似有魔力,孙大和孙二听着只是点头,再无好驳。

书玉见状,方携酒儿和刘妈妈,回自己屋里去了。

这时已近二更,待三人躺回炕上时,方觉得腰酸背疼,书玉本想问问酒儿,她与喜子是如何将孙二寻出来的?不想头一挨上枕头,人就打起微鼾来了。

不想刚睡不多久,就被外头一阵吵闹惊醒,待书玉们从炕上坐起,将眼睁开时,见天已是微微亮起来了。

喜子!书玉实在困得厉害,于是先不出去,从窗户里叫了一声。

哎,小姐起来了?喜子外头应道。

外头什么事这么吵?酒儿问道。

还能有什么事?孙家媳妇儿来了呗!喜子无奈的声音,传墙而入。

什么?!书玉本是睡眼惺忪,这下立马清醒过来了,天神哪,这是又要吵起来了呗!小姐也别再管了,随他们去吧,横竖是孙家的事,与咱们什么相干?落后叫人说咱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酒儿打了个哈欠,却又倒向炕上,昏昏然欲睡去。

刘妈妈也劝:小姐别理她,这妇儿是不知理的,也不知会说出什么好话来,没的污糟了小姐的耳朵!都不是好货,叫他们吵去!书玉倒是有些犹豫,想了想,对刘妈妈道:只怕惊扰了老太太,她人还倒在炕上呢!刘妈妈摇头,道:这也是她的命数!谁叫她偏二欺大?如今就应了劫了!咱们外人又说不上什么,左右情份到了就完了,药也替她抓了,煎也煎好了,还想怎样?有事也带累不了咱们,最多做个见证,看一家子如何逼死老太太就完了!书玉皱了下眉头,觉得刘妈妈这话说得有些过了,正要开口正说,却听得外头杀猪一样叫嚷起来,连带酒儿和刘妈妈都被吵得从炕上再爬起来。

吵架就算了,打出人命来就坏了,不得已,三人打开屋门,出来看看,当劝不当劝的,好歹也拉拉架。

一出来果然就见一场好戏,原来竟是孙大拉住自家媳妇,正从孙老太屋里出来,却是揪住她的头发就打,孙二自是于边上又拉又劝,只是不得力,又不曾真的使出力气,那媳妇就吃了亏,还手又还不上,眼泪鼻涕齐下,口中犹叫骂不迭。

书玉一看就怒了,大男人家家的,竟敢对女儿动手?!她最恨就是这个,有本事去夺钓鱼岛啊,打女人算什么英雄好汉?!喜子酒儿!给我上去拉住孙大!妈妈,把孙嫂子带过这边来!书玉大喝一声,在场众人皆被吓了一跳众人上前,依言行事,也不必费力,那孙大闻听书玉霹雳一声吼声,手下不由得就松开了,孙二亦自站去边上,后来见书玉脸色不好,便悄悄回老太太屋里避开去了。

孙大,我当你是个汉子,也没别的说,不想今日竟见你打起女人来了!你有本事有力气,什么好事做不得,地上几尺鸡粪堆着不见你掏?偏要在你母亲子身上锤鼓?书玉腮边现两朵红云,眉际起几分怒色,一瞬时将话说出口去,连带火气,一齐喷到孙大脸面。

孙大口内喘着粗气,手指自家媳妇,也说不上一句完整话儿来,不料这媳妇儿此时得了势似的,口中就连声叫骂:孙大你个死不了的短命鬼!我平白瞎了眼就嫁到你们家来了?!想是我爹娘欠了你家银子了,就要卖我过来伺候你做牛做马?!当初是怎样求了我,当了簪子去?!我怎么就听了你个杀千刀的话,若不然,就饿死你也好过现在,倒打得我身子生疼,你良心就叫狗拾去了不成?!说着,这媳妇哭得一条声,气也上不来,却还能骂得也话来,千苍根,万猪狗,直将孙大骂了个狗血淋头。

书玉听见,又好气又好笑,心想本小姐也有今天?竟要干起妇女主任的活来了。

当下便命刘妈妈道:带她屋里坐去!也不曾见有这样泼辣的,孙大你别说话,先让她过去。

孙大气得眼珠子也要掉下来,只得先忍着,瞪住媳妇儿,望她哭哭啼啼进去方罢了。

书玉叹了口气,先问他道:老太太怎么样了?喝了药可好些?孙大本想不理书玉,只因人家确实对老娘照顾得不坏,昨夜若不是她,只怕老娘就过去了也不一定,且平日也听闻她带自家老娘一同搭伙,心头感激是有的,这方回道:望着是好些了,呼吸均了许多,睡得倒沉。

☆、第百五十二章 妇女主任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书玉听见老太太好了许多,心头大石放下,这才将脸复又板起,怒对孙大道:大清早的就打得鸡飞狗跳,平白你打你媳妇儿做什么?孙大心头不服,心想你个外来户倒充起族长来了?不过一来书玉家虽破落,小姐身份犹存,且又有东平楼一层关系,这里庄上人人也都知道,她是不好惹的,二来书玉说话行事,皆是站在理上,对自己老娘也算有恩,那就是对自己也有恩了,孙大不得不服,想想只得应道:小姐是外人,哪里知道我家的事?昨晚上谢谢小姐帮衬,咱家的事小姐就别管了,那婆娘唯实可恶,不然我哪得动手?动手就是你不对!书玉听见这话就来气,路见不平有人踩,男人打女人就是不对!有事说事,动手做什么?有 话你不得好生与她说?打她,她就知道理了?书玉眼睛直盯住孙大,回道。

小姐没见刚才她那泼样?没的走来浪声颡气,你只说我大清早的浪声颡气,没见那娘们先来惹事?孙大回得更快。

惹事你就好好跟她说,打她做什么?!书玉将嗓门拉高八度,再次提醒孙大,动手就是不对!你打她无非知道她一女流打你不过,若她是个五尺壮汉,你也这样说动手就动手?只怕不先惦念些,牙就先打落你几颗!孙大没了声音,过后嘴里唧咕几句,也不敢大声。

书玉将胸口的气顺了顺,方才又说下去:到底你二人又为了什么?才你也说了,老太太才好些个,这里你倒又吵嚷起来,万一她老人家醒转过来,见是这样只怕又要生气,那咱们昨天一晚上不是白忙?孙大一肚子恼火,听见这话便道:老太太醒了才是不气!她见自家宝贝老2眼目前守着,只怕笑也笑死了,哪得生气?我是哪里来的冷桩子?里外不讨好,左右不是人,倒不如叫我死了算了!说到这里,忒大个子的汉子,灰了心下去,这就蹲在地上,眼红红的,要哭出来的意思。

书玉知其委屈,沉默半晌,叫过喜子来:扶去你屋里坐会子,再给他碗水喝。

喜子点头,却又问道:小姐,今日还上不上山?书玉又再叹气,只说被这孙家拖累,这会子也来不及了,因道:一会儿柱子良儿必到,你三人先将那边杂物间里存货装出今日的份来,下午得了空,我们再上山采果子去,早起怕就来不及了。

喜子点头,却有些为难地看着书玉,道:小姐,那存货本是防不时之需,下雨不便什么的,这会子装了去,只怕不妥当吧?书玉想了想回道:这也算是不时之祸了,没办法只能先这样。

好在今儿天好,下午没事就上山去,总要将今日所得之份采回来就是了。

喜子点了点头,依言去了。

书玉又回屋里,见酒儿刘妈妈离开那媳妇儿老远坐着,谁也不上去劝句话,知道是看不惯此人的意思,想想只得自己上前,不咸不淡地问了句:孙家的,你怎么与你当家的吵起来的?那媳妇闷头呜咽了半天,正盼有个人来,见书玉开了头,嘴里便是泄洪一般,开始了:这恁大胆的狗材行货子。

不料这里才说了一句,就叫书玉打了回去:有事说事,你嘴头子且放干净些!你只这样骂个不休,我也帮你不上了!哪个人脸上不要光?树没了皮还要死呢!你不给你家汉子留脸,也难怪他要恼你!这媳妇没想到书玉竟如此说话,原本以为是向着自己的,当下心头更不舒服了,一时要嚎啕起来,酒儿起来拉住她衣服,道:要哭家里哭去!我们这里正事都误了,多少人来替你孙家劝架,你倒好,叫骂起来就没完了!刘妈妈也道:知道是你当日当了二根银簪子,孙大方有今日。

可媳妇儿,你也想想,他是你男人,你不帮他,帮狗?嫁过来就说嫁过来的话,难不成他饿死了,你就好了?自家也是有儿有后的人了,说起这些也不嫌寒碜!媳妇儿憋了半天,蹦出一句来:老太太偏心!书玉一听又是这话,实在怕了这婆娘,又因这事眼前立着不好不管,要不然依她的性子,早赶出这媳妇儿去了。

你又来了!你婆婆这性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才知晓?长辈是这样的,家里又不只得一个孩儿,总有个偏的倚的,难不成她偏心就不是你婆婆了?刘妈妈见书玉脸色疲累,又气又心疼,当下就替书玉开口,教训起孙家媳妇儿来。

你们话说得轻巧,没受过那罪!敢情当初出来时,不是你们饿着肚子去的当铺子!我娘出门时才给我的,新崭崭的鎏银簪子,特特托了镇上银匠,抽丝做样,好容易得到手里,有莲叶纹的簪子,就这么没了。

妇人哭起来,眼泪滴答答地落在桌上。

书玉与刘妈妈,酒儿三人相视不语,待那媳妇儿哭得差不得了,书玉方才又道:知道你是不易了,可就算这样,叫你碰上个恶婆婆了,也不能就这么不管她了呀?刚才是不是因为你来,要叫走孙大,嘴头子上说出不好的来,他才打你?这媳妇不想书玉几句说出真章来,脸也红起来,嘴里咀嚅着,半日方道:他也来这半日了,有什么也该够了!家里一早全是事儿,鸡要人喂,猪食要煮,外头田里还有许多的事儿,今儿不做也使不得,如今指着谁去?我又要上山。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酒儿就来了气:你要上山?嫂子别怪我说话不中听,你拿眼出来看看,这里一屋子人,哪个上山了?哪个不是昨儿晚上熬到半夜,今儿一早眼睛都熬成兔子了?却是为了谁?为了嫂子你的婆婆!说句笑话,知道的,说那屋里是你婆婆,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这里许多人的婆婆呢!就看不出来,哪个真是她儿子了!孙家的愈发脸红得发紫,却是嘟着嘴,不肯服软,又道:昨儿晚上也就罢了,说是没人,我们当家的来也就来了。

如今老2到了,要老大守着做甚?白耗着力气,一会儿老太太醒了,她自有粮食贴给老2,我们却要自已出去寻食呢!不做,不做就得饿死!书玉无奈叹气:那你有话不能好好说?平白那孙大也不会打你,除这个,你定是又说别的了,是不是咒老太太来着?媳妇儿听见这话,果然有些吞吐起来:我,我没说什么呀?好好说,那男人耳朵里长了毛,又不得好好听,我不过大声大气了些,到底也没碍着什么。

老太太眼睛闭得那样,也听不出好坏来,是死是活,也不是我一句话能定的。

屋里众人一听就明白,必是这媳妇说老太太说得过了份,孙大当着弟弟的面儿就下不来台了,方才动起手来。

刘妈妈将脸偏过来,似自言自语道:若是这样,打也应当!酒儿鄙夷地看向孙家媳妇儿,嘴里虽不说话,可眼神也激得死人。

书玉到底脾气和润些,也是经过前世婆婆媳妇儿电视剧轰炸的,知道都不容易,见无人开口,只得自己再来和过稀泥,因道:嫂子你也实在不该!那孙大昨晚刚在孙二面前发了话,自己并没错待老娘,你今儿一早过来,这样絮呱,不是当他脸上打嘴巴子是什么?到底是他老娘,他就心里不忿,也轮不上你也这样说话,孙二看了,就没得抱怨,也有得不好的话说,就更显得你们理亏了。

正说到这里,孙大隔窗向里喊道:下作懒婆娘还在屋里躲着偷闲呢!还不快给我滚出来!家里大小子来寻你,还不赶紧家去喂鸡喂猪!书玉一听正好,顺水推舟,就将这媳妇儿推了出去,边走边劝:差不多就行了,家里事多你就多做,今儿早上不得上山了,下午有空再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你先回去,叫孙大这里再守一天,孙二也就没得话说。

孙家媳妇半推边就的,也就出来,见孙大凶神恶煞样站在面前,又有些发虚,经了书玉刚才细掰分论,她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无理了。

你去,他不敢怎的!书玉瞪了孙大一眼,孙大本就是做做样子,怕自家婆娘再闹,欲先声夺人,见她软了,书玉又这样说,自己也就不再逞强。

孙家媳妇儿走后,这里便各人自行其事,柱子良儿已到,这时便帮喜子运货去了车上,过后喜子与书玉打过招呼,便去了城里。

孙大正要回去守住老娘,见老九根也下来,又带些草药过来,刘妈妈接过手,自去预备,书玉却命孙大河边打水,待回来再去屋里,待药煎上后,又叫孙二屋外看着炉火,别叫泼洒出来。

书玉见老九根替孙老太把过脉后,从屋里出来,便问怎样。

老九根默然半晌,方道:倒没比昨儿更坏,只是人还不醒,也就不好说了。

众人皆在院中,听见这话,也都沉默下来。

☆、第百五十三章 意外之喜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因听见说老太太也已稳定下来,书玉们心中稍定,只是人不醒转过来,到底令人难安,不过如今也只能这样,守着她,走一步看一步了。

昨晚睡得晚,今晨又起得早,此时无事,书玉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一开头不要紧,后头酒儿刘妈妈跟着就来,除了柱子良儿外,人人哈欠连天。

良儿见状,体贴地开口道:小姐,你们且回屋去休息会子,柱子你去放鸡出来,兔子我来喂。

书玉感激地看着良儿,道:好个巴心贴意的丫头!将来不知谁有这个福分,能将你娶了去?良儿粉面羞得通红,掉脸就跑远开去,书玉嘻嘻笑着,觉得自己果然缺觉,说话都有些不经大脑了。

小姐也是,良儿才多大?也开起这种玩笑来了?刘妈妈抬手掩嘴,令一个将将要冒出头来的哈欠,又憋了回去。

我但凡睡少了就会说胡话,你们别管我,当我刚才没说就完了。

说着,书玉就向屋里走去,又道:实在熬不得了,困得我头昏眼花的,要不咱们去打个盹也好。

酒儿紧随其后,也道:这样最好,皮家也不得到早,昨晚闹了一宿,只怕此刻也在家里睡着呢。

老九根见她们去后,也去喜子屋里躺下了。

孙大和孙二,一个在火前,一个在老太太炕前,皆是点头如捣蒜,各自嗑冲着。

倒头就睡后,待书玉再度醒转来时,一眼就望见,窗外日头正烈,明晃晃地刺进屋来。

再看身边,酒儿和刘妈妈,一个睡得香甜,阵阵鼾声传出,一个睡得昏沉,一丝声气不闻。

书玉心想,这可迟了,不过也不去管它,偷得浮生半日闲。

此情此景,倒是令她想起,上大学时有次,老师临时有事不来,于是她便平白多了二个小时,这时间像是偷来的,专供她玩乐享受似的,令她欣喜,又舍不得过得太快,恨不能一分钟也掰成八瓣来过。

真是舒服呀!书玉微微颌目,整个人都沉浸在温暖的阳光下,秋日骄阳,将她照得透明了一般,倩影娉婷,玉骨冰肌于柔和金光中,发散出华光丽质来。

小姐,小姐!正在书玉悠悠然,自得其乐时,不料就听见外头有人叫自己,小姐!书玉一个骨碌从炕上爬下来 ,扑到窗下就向外嘘道:小声点!酒儿和刘妈妈还睡着呢!说话这人,原来是良儿,但见她小声小气,冲窗外的书玉就道:我知道你们在睡,可我没法子了,外头来了位公子,说要见小姐,我说小姐睡下了,他必是不依,死活也要进来,我这才叫起小姐来。

书玉听后奇怪,再想想又觉不好,难不成老板又下乡视察来了?!不过不对呀,若是颜予轩,良儿应该认识才对呀?良儿,来者何人?你可认识?小姐,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只一时想不起来。

良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书玉好奇心涌起,遂对良儿道:叫公子屋下坐坐,我一会儿就出来。

良儿哎了一声,去了。

这里书玉洗手净面,心头却是千万思绪翻滚,良儿也见过,那除了颜予轩,就是高易雸了。

既说不是东家,那就定是高三公子无疑,可这不早不晚的,他来做什么?是了,想是秋天狩猎旺季,人家是上山打兔子豹子之类,路过此地,打个招呼罢了。

正想到这里,书玉骤然觉得不爽起来,切!人空不过是顺水人情,打个招呼罢了,就这样大咧咧地叫姐起来,姐正在炕上享受人生呢,凭什么因了他一句话,就要屁滚尿流的奔出去?!可是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提醒着书玉,难道,你不想见他?想见是想见,不过不想这样招之则来,呼之则去!书玉气呼呼地答道。

那就别出去!心底那个声音似乎有意调戏书玉,翻脸作硬,撺掇她留下。

真不出去?书玉犹豫起来,偷偷走到窗下,将窗户纸捅出个小洞来,打眼向外张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来者正是高易雸,但见他侧身站在书玉屋前,并不落坐,一身青色杭缎衣衫,疏疏闲闲立着,细腰窄背,白面朱唇,望之气概轩昂,仪容俊伟。

书玉看了片刻,不觉脸红心跳起来,尤其恼人的秋风拂过,将高三公子衣襟吹起,书玉见到其里内玉色长裤,又一双玄缎挖嵌快靴蹬着,说不出为什么,心如小鹿乱撞,一时就失了主张。

你们小姐怎么还没出来?她没事吧?书玉发呆正发得好时,就听外头高易雸焦急的声音传入耳内,此时再有几头犟驴子也拉不住她了,她口中应了一声,这就来了。

高易雸不想声音传出得如此之快,且不过掉个头的工夫,瞬间就见书玉婷婷然,立在自己面前了。

因是现在日子过得松泛了,刘妈妈执意给书玉做了几身好衣服,说是好的,自然是不能与往日尚书府中相比,不过是喜子从城里买得布来,她与皮家娘子手工做出来罢了。

不过就在这庄上,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刘妈妈和皮家娘子女红功力不弱,针线细腻,喜子带回来的布,是经酒儿提点过的,亦花样精致,色目夺人。

书玉今日正换上一件新鲜雨过天青色,梅竹菊暗纹样印花缎面褂子,底下一条简单而淡雅,别饶风韵的樱草色素面长裙,整个人如冰雪抟成,琼瑶琢就,恰称兰心蕙质,竟体清芬。

头上望着并无半点钗环珠翠,不为无有,只为不必,书玉将头发虚虚拢起,只压一支发押,墨玉制得,与她油黑长发相配,若有似无,恰到好处,更衬得她虚鬟笼雾,腻颊凝花,柳眉耸翠,秋水生波。

高易雸不想书玉今日竟与往日不同,打扫得如此神丽花艳,又见其不堪自己如斯注目,微微将头垂了,星眸低缬,香辅微开,可就真令他消魂荡魄,几说不出话来了。

高公子,今日为何事而来?书玉等了良久,只不闻对方开口,却因被对方看得羞涩,又不敢抬头就接高易雸灼热的眼神,只得依旧垂首,提了一句。

高易雸被问得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失态,不禁口中咳嗽一声,亦有些羞涩地低头,这于他却是初次,从来他是不肯对人低头的,一来家世显赫,二来,性情桀骜。

小姐,茶。

良儿一旁,见这二人颇生小儿女之态,她虽年纪尚小,却并不是人事不知,心里有些明白,倒是庆幸此时院中无人,本在那头屋前看着火的孙大,也回屋去了,正好是这二人相会的好时机。

因此她给书玉送上茶钟,让其奉给高易雸。

书玉粉面通红,嫋嫋然伸手接了,皓腕玉臂,轻轻抬起,款款几步至高易雸面前,细语慢述:公子,请用。

高易雸本以为是良儿奉茶,不想竟是书玉亲自过来,一时着慌,接之不迭,口中直道:小生唐突,小生唐突!书玉眼见其比自家还要更乱,心头有些好笑,又有些放松下来。

良儿趁机走开,又将柱子带走,去后头菜地里忙了。

今日我本正在东平楼听颜兄说话,不想出门时碰上你家小厮,他说你病了,是个温湿的症候,我想这天不好,许是时气坏了,你这样一个人,乡下地方只怕不惯,因此过来看看。

高易雸这样解释起来,说着说着,脸上就挣出红云来,愈发不敢看书玉。

书玉此时倒是心眼皆开,知道高易雸如此看重自己,真叫她于意想不到之外,更有甜如蜜般滋味,渐渐渗透心怀。

难怪他刚才来时,就坐也不坐,只在自己屋前踱来过去,又见自己长久不出来,问是不是有事,竟是这个原故。

书玉想到这里,再次抬眼看了看高易雸,见其果然头上有汗,就不知是急是累的。

于是她向高易雸行了个礼下去,口中称谢道:小女子感谢高公子挂念,其实本来无事。

蒙公子费心,小女子只是心内不安,看这天又有些秋燥,倒叫公子跑出一头汗来,且请先用一杯粗茶,再坐下歇息会儿吧。

高易雸将手中茶水啜了一口,于是安心坐下,见了佳人,知其无恙,他便再无忐忑了。

公子想必是听岔了,书玉又道,病了的本不是我,原是这儿的房主老太太,她昨儿受了些湿热,晚间回来就倒下不起了。

高易雸听是老太太病了, 便叫自家长随:代贵!那人上来,交给高易雸一包东西,后者又将其转到书玉手中,道:这是我来时,特意找家中常走动的太医抓的几服补药,因并不曾诊脉,也不敢乱下药,不过补药是无妨的,本欲带给小姐补身养气,如今就请小姐,带转那位老太太吧。

书玉大喜,不知高易雸善心至此,赶紧再度行礼,道:我替孙老太太多谢公子,公子如此行善积德,将来必有好报。

☆、第百五十四章 念念成真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高易雸见书玉说到,自己将来必有好报,微微一笑,将手里茶钟交给代贵,命其退下,接着抽出枘牙骨真金面扇子,呼啦一下展开来,一下一下扇着,口中低低道:好报就罢了,若有好姻缘,倒望老天有心成全。

他这话,说得声音不大,却是将将够传进书玉耳中,后者闻听得姻缘二字,早将衣袖遮脸,含娇带媚,软怯怯地躲至一边去了。

原来两情相悦,是如此美好,而奇妙!书玉面上自是端庄憨媚,不堪谐戏的模样,可里心却已叫心花整放,喜难自禁,这也难怪,她是拥有现在灵魂的穿越之人,就算外面多么周全小姐之礼,却到底还是个现代女性的脾气,有人对自己示爱,最重要的是,他正是自己暗恋多时的人儿,那心头的旖旎甜蜜,也就不必多说了。

恰正似,数九寒冬,火盆边靠着;暑天三伏,冰桶旁倚住。

此情此景,唯此诗当得:半身映竹轻闻语,一手揭帘微转头。

此意别人应未觉,不胜情绪两风流。

高易雸见四下里无人,遂从身上解下个银条纱挑线绡金荷包来,上头正绣着莲花金鱼,又有水草深处,鸳鸯一双,底下系着双喜结,端端挂着一对碧玉双鱼。

小姐,小生来得仓促,无他物相见,唯此物,也是一直跟我不离身的,那对双鱼,正是我母亲从总角时佩于我身,小姐若不嫌弃,留下做个念想。

书玉不想对方竟有此举,心里一惊,不知如何应对。

以前书玉常看笔记小说中写,才子佳人,便是这样定情,难不成,今日就轮到自己了?高易雸等了半日,不见书玉就接,自己先就窘了,从来他也没做过这样的事,如今头一回就碰上个钉子,他难堪,他惶恐,那手伸在半空中,收也不是,不收,更不是。

书玉见高易雸才伏下去的汗,这会子又沁出满头来,方才醒悟过来,要死,这是人家心意,自己怎么就呆看着不动手?自己千巴望万念想的事,一朝竟于眼前成真,也难怪书玉会痴痴不知进取了。

这里书玉反应过来,已伸出手来就接,那头高易雸却误会其意,当自己被拒绝竟将手收回,两下里一合计,书玉落了个空,不知何故对方好好又要拿回去,羞得直将脸偏了过去,那头高易雸见情形不对,再慌慌张张递过来时,书玉已走了开去,也是踟蹰误事。

二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一个要送,送不出去,一个要接,接不到手,尴尬自不必说,却是心意各知,难以言述。

那高易雸呆呆站着,伸手等了半日,正不知所措处,却闻得身前书玉,扑嗤笑了一声出来,随即就见其转过身子来,不待开口就一把拿起荷包,又急急走了开去。

看把你难得,拿就拿,有什么可臊的?书玉边将荷包塞进怀中,边想,要不是碍于小姐身份,我早就。

此处省略八百字。

公子且宽坐,待我将这药送去那头,再来相陪。

书玉说话间,人已到了孙老太屋里,她自己是没有关系的,不过给点时间,让高易雸缓缓气儿。

书玉将东西交待给孙家兄弟,又见老太太还是昏沉沉睡着,心头不免担忧,孙大依旧蠢笨不知说话,倒是孙二识体,说了几句宽慰书玉,又谢过书玉的补药,只说吃下去就该醒了。

书玉自然客气几句,再出来时,见高易雸依旧坐在屋前,却已镇定下来,不见脸上出汗,面色乱张了。

不知怎么的,缘分就是这样奇怪,那颜予轩也是个帅得不行的哥儿,只是书玉但见着他,心里就是动也不动一下,只当他是个老板,于生意有关,与自己,却是无干。

可这高易雸,只要望他一眼,就如那三生石上传来音讯,是他,就是他!千里之外的姻缘线也动弹起来,月老风中带话,叫书玉是忍也忍不下,定也定不住,想不叫那红霞上面,也不行。

明明自己并不胆怯,也不害羞,那红云偏就要上面,桃花影儿,正正浮出双颊,想要藏起来的心事,就叫人一目了然。

书玉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 默默看着高易雸,出了神。

只是再耽搁也不中用,人正在那边候着自己呢,想见又不敢见的形容,正是书玉此刻心境写照。

正当要上前招呼时,书玉忽见自己屋前窗户纸前,有人身影晃动。

定是酒儿!书玉心里明白,若是刘妈妈,早就冲出屋外来,有的没说说上一箩筐了。

酒儿却是个机灵的,想必是要看看情形再做打算。

公子,这里将热起来,后头河边倒有块柳阴,又借了水面,风吹过来倒是凉快得很,请公子移步,去那头坐坐如何?高易雸自无不可,于是二人出门,正走到院口,书玉见跟来的高家几个长随,似不是上几回来者,便用衣袖遮面,悄悄问道:高公子,今日如何换了跟班伺候?却听刚才公子叫的名儿,与以前一样?高易雸手中纸扇不住轻摇,也不知怎的,只要靠近书玉身边,他就觉得热得厉害,听见对方问,便也小声答道:那几个长随不知礼又粗鲁,回回来都得罪小姐和妈妈,我只是恼了,上回家去就叫管家换了几个新人上来,且是老实识礼知大体的,再不混嘴乱嚼了。

只是名儿叫惯了,一时改不过口来,若用新的,只是拗口,就依旧延用旧名儿了。

书玉见对方如此照顾看重自己,心头说不出的甜蜜,这般感受,初尝恋爱滋味的人都该明白,那是一种,嘴上说不出,心头也形容不了,身体却是真真感觉,如过电般酥麻,激到寒毛也起了,只盼时光停住,此刻永留,便能将这美妙,直驻到天荒地老。

路过后头菜地,书玉见良儿抿嘴冲自己笑,她只作不知,走过去后回身过来冲她做了个鬼脸,良儿笑了,柱子好心,跑过来暗中塞给书玉二根胡萝卜,新鲜拔出来,还带着泥呢。

到了河边,书玉想起上回在这里见到高易雸的事,心头柔情涌动,走到柳树下,见是风声碧影,河水潺潺,本是风花雪月的好时机,只是低头见,手中竟然握着两根带泥的萝卜,有些煞风景。

这是你种出来的? 高易雸见了,笑着替她解围。

书玉笑了,答道:也不我一人,大家都帮忙,若只得我一个,就忙死了也不中用,到底没有做过,少了经验,许多事没有头绪,哪里知得头尾?高易雸笑而点头,冲书玉竖起大拇指,说只这一条,就强过他许多了,对这些东西他是只知好坏,不晓得来历的。

这也是你的福气了,书玉蹲下身来,预备洗净胡萝卜,高易雸见了,立刻上前替她,又叫小心,河边土滑,落进水中不是玩的。

书玉笑而不语,想起韩剧常见桥段来,若叫男女主角感情更进一步,落水摔跤之类,是必不可少的。

不过今日她可不想用这招,也太做作明显了,再说,自己穿着新衣呢,不舍得糟蹋了。

不过有人要替自己干活是好了,她见高易雸近身,遂将东西交他手里,自己退避一边,柳阴下拣块干净草地,坐下来趁风。

三爷别动,叫小的来就是。

一个跟着来的长随见高易雸要自己动手,忙上来要替他,不料高易雸回首瞪他,又呵斥道:你站在那边不要过来!这里有我行了,且去那头看着马,这里不用你!书玉望那人无奈而不解地走了,笑出声来,因对高易雸道:这人也是可怜,想必从没见过高三爷做过这些事,若在家里,哪里论得到你动手?就院里丫鬟就伺候不过来了,是不是?高易雸洗得狼狈,一看便知从未动过手的人,书玉一番嘲笑,也令他好笑,便回道:你自己以前不也是一样?如今就笑起我来了。

书玉得意地扬起头来,风儿知趣,穿影而过,拂面生韵,高易雸好容易洗干净后,回身来看,正撞上她娇憨媚态,一时情生,竟令他目炫神乱。

咦?你倒洗得快,这就好了?书玉见其回身,不在意问道。

高易雸回过神来,忙递上去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书玉接过来就是一口咬了下去,过后才想起来,小姐该是小口的,忙又以衣袖遮面,不欲令高易雸瞧见。

高易雸哪里顾得上她,自己已是一身热汗了,见书玉身边尚余空地,便声不该,坐了下来。

二人闷声啃着胡萝卜,默然片刻后,又是书玉先出声,这情形实在太好笑,她想不笑出声来,可又实在憋到内伤。

难怪你要将长随赶去那头,若叫他瞧见,传出去,堂堂太师家三公子,竟坐在河边啃生萝卜,就别人不笑,那些青楼里,公子往常的相好听见了,也就有公子受的了。

这话说得,且笑且酸,书玉自是有意的,上回东平楼那一幕,至今令她不爽,如今人在这里,正好借机嘲讽。

☆、第百五十五章 情动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高易雸见书玉提起什么相好来,不觉愣神,细想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相好呀?叫来叫去,也不过就是那几个姑娘,不知书玉又是指谁?只是,啃生萝卜一事,却是确实,高易雸想想无话可回,也就嘿嘿然一笑带过。

于是二人再无话可说,虽则心中万千头绪,只不知从何说起,有心要探取对方心意,却又不敢就将自己心事吐露,怕是不被接受,又怕唐突了对方。

当下二人只有与手中胡萝卜较劲,一口接一口地,毫无滋味地啃着。

哎哟!不料书玉正咬到半截,牙根处猛地起酸,难受得她叫出声来,随后将口中碎渣吐出来看,原来是嚼到一粒粗沙。

高易雸着了慌,知道是自己没冼干净,害书玉牙齿受罪,赶紧伸手接了渣子扔去河里,又不住问候书玉道:小姐觉得如何?不待书玉开口回话,高易雸这就又从腰间解下个荷包,里头是装着槟榔的,要给书玉过过嘴,那头又从袖子里掏出金三件来,要于书玉剔牙。

书玉见其左右手,满满都是东西,她一时竟不知该接哪件是好,柔荑轻握,不免踌躇。

高易雸见对方不接,想起来该是先漱口才对,于是赶紧又叫长随从自家马上取来茶水,给书玉清理口中残渣。

书玉见其处处事事体贴入微,人又细心,想得周到,只把小意儿贴念,心里自是欢喜难言,只是忽又想到,见他手法如此熟练,怕是不知在多少姑娘身上试过,方才有此效果,心头不免又有些作酸。

小姐可觉得好些了?高易雸见书玉用过水又剔过牙,最后从自己荷包里捡起块槟榔放入口中,方觉得有些安心,这才又开口问道。

已是没事了,倒叫公子费心,这一会子工夫,闹出这许多花样来,竟叫小女子不敢当了。

书玉话中有话,巧笑答之。

这高易雸哪想得那许多?再说,那时的公子哥,酒席应酬上叫几位姑娘实在太正常不过了,就家里后院摆个三四个,也是常事,哪会明白一个现代女性,对男女正等,及一夫一妻制的渴求?这些许工夫,哪入得小姐法眼?潘家小姐,是京中出了名的千金之躯,小生这些只怕不及小姐当初十之又一,倒叫小姐见笑了。

高易雸答得有理,却无意中戳中二人各自心中隐痛。

书玉沉默半日,方才镇定自若地开口:当初忆不堪回首,只如今来说,我已不再负千金之名,公子亦可不必以当日之事,衡量今日人事。

高易雸本有些鼓起的兴致,渐渐消散下去,也过了半日,才接得上话道:我知道,我父亲有负你潘家,我姐夫也。

不过怎么说呢?各家事,各人清,有些话我说出来,你也未必相信,如今也只说一句:不如意事八九,能于人言三两罢了。

书玉细琢磨这话,听意思,似乎这位高三公子对自己的家庭有些,不,是很有些不满的。

公子这话,难不成说有所指?书玉双手轻摆,将自己系于腰间的汗巾儿细捻,慢慢问道。

高易雸沉默不语,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今儿早起,母亲对自己苦口婆心的规劝:雸儿,你如今也大了,凡事也该做个主张。

你不见,又有姨娘怀上肚子了,你爹眼见又要添子。

只是不管外头多少,到底只有你一个嫡出,你也替娘争口气,顺顺你爹的意思,只要你别再跟他没脸子的争执,有人处奉承他几句好话,你爹自然喜欢,这诺大家业,不怕不是你的。

你只管见了他不说话,你爹心里怎么想呢?就偏疼你,也有个限度不是?你那几个姨娘,偏生又都是能人,惯会架桥拨火,也难怨你爹现在远着你了。

娘!好好的又说这些做什么?爹愿意疼谁就疼谁,看得中谁就是谁,我又何必去拍那无用的马屁?左右不过如此,不必为生计着忙,一日三餐也少不得咱们。

要我说,娘也放宽心些,何必与那些姨娘小戏子们计较?她们再闹上天,也伏不过娘的头去。

高易雸是一听见母亲这样的话就头疼,只得拿话来搪塞。

听了这话,母亲果然不再接口下去,自己儿子的心性自己最了解,多说无益,只得长叹一声,罢了。

书玉等了半日,只不见高易雸答话,不知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心里有些不安,便不住拿眼去瞥对方。

高易雸觉得了,遂笑了,道:小生脸上,难不成写了字?小姐只不住地看,却是为何?书玉红了脸,低头不看,口中不依道:人家担心公子心头有事不畅快,公子倒取笑起人来,也罢,叫你这里吹风凉想心事去吧,我走了。

高易雸见是如此,只当书玉是生了气,心里着慌,也京顾不得礼数了,伸手一把拉住,急道:你哪里去?这一拉不要紧,原来竟不偏不倚,端端正正拉住了书玉的玉手,柔荑一握,软若无骨。

书玉倒罢了,她本性不是那样娇气做作,因是现代人来的,心想拉个手不算什么,可高易雸却是吓一大跳,知道潘家门风甚严,自己竟将小姐的手拉住,成何体统?若认真计较起来,说是玷污了小姐也不为过,当下就吓得急急松开,口中道歉不止,只说不该,又说唐突。

只是慌着嘴上,就忘了脚下,先是拉得急而用力,这时松得快且无序,高易雸口中不住说着,身子本是将站不站,这时想向后退去,河边本是水润土滑,脚下一个收不住,人就向后倒仰了过去。

书玉见了,更是唬一老跳,眼见情郎为自己将要摔跤,心里发急也不管那许多了,一个箭步上前,使出前世瑜伽之术,将压箱底的本事也拿了出来。

要不说人要危急的时候能发挥出最大潜能呢!书玉想,就这姿势,手脚柔韧度,灵活敏捷性,自己前世在瑜伽教室里,就给一辈子也练不出来。

若叫老师看见一向笨手笨脚的许宁的此时之态,必要被感动得热泪盈眶,无他,能将个骨头僵硬到一般入门动作也做不标准的人,调教成今日这样,想不哭出来都不行。

公子没事吧?书玉以高难度动作将高易雸拽住,过后待其脚下稳定,方才慢慢放手。

只是二人比之前并肩而坐时,身子贴得更近了。

因要扶持,书玉的手正拉住高易雸的臂膀,又因对方向后跌坐之力,将书玉也带得人向前倾,这就偏至对方的怀里。

坏就坏在,高易雸不知是有意而为还是无意遇巧,右手正正环住了书玉的纤纤细腰,那股温热的感觉,直透过薄薄秋衣,渗入书玉身体。

书玉不敢抬头,因自己的脸几乎就快碰上高易雸肩膀,可即便如此,对方日益沉重的呼吸声,还是声声传入她耳中,挡也挡不住,令她脸热,令她心跳。

小姐。

 高易雸觉得自己身热情动,见佳人正在怀中两颊绯红,羞态可掬,粉面贴得如此之近,近到书玉桃靥流丹处,微微起伏的绒毛,都叫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高易雸不是没见过姑娘的人,伺候过他的丫鬟家中亦有三二个,可叫他如此动情,魂迷神荡的,唯有这一次,唯有这一人。

死了死了!书玉心慌慌张张,跳得将将就要出了腔子,整个人如醉酒了般,双眼粘饧,眉语惺忪,明知不该,却身不由已,酥倒在高易雸怀中。

也难说过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已失了效力,河边金风送爽,远处丹桂飘香,氤氤氲氲之间,令人醉不知往。

书玉靠在高易雸身上,身子软得不像,她明显听得出来,对方的心跳是完全配合着自己的,一致同步,整齐有序。

这是多么巧的事,她想。

自己爱上的那个人,对自己不离不弃,几千年也追随而来,且在这里,与自己相爱,这是多么巧而妙的美事?!上天对自己实在太好,书玉满足地在高易雸怀里闭上了眼睛,有此一刻,敌得过前生今世,许许多多个或无聊,或忧伤的日子。

难怪人说,不遇相知也不必着急,静静等着便是,姻缘来时,谁也挡不住,那是千军万马之力,携风带雨而来,瞬间就将二颗相爱的心,淋漓尽透。

高易雸觉出怀中佳人,媚体轻战,知是情动极处,而自己又何尝不是?这一刻的感动,令他生出许多心愿来,最唯愿的,便是这一辈子也不要放手,她是自己的,只属于自己一人,自己愿为她担当,让她在永如现在在自己怀中一般,无忧安逸,更愿自己与她,成一双佳偶,绾就同心。

这边二人正自陶醉,那头小院里已是慌成一锅稀粥。

老太太醒了!孙大从屋里跑了出来,冲着院子大叫一声,叫过之后才发现,咦?原来院里没人。

☆、第百五十六章 杀出个程咬金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孙大叫嚷出声的时候,皮家娘子和二丫头早已到了,正酒儿一起,屋后墙角下收拾去皮核桃,听见这头吼叫,就转身出来看。

酒儿见是孙大,当即回了一句嘴,道:醒了就醒了,吵什么吵?!醒了正好赶紧进去伺候着,别再叫老娘受累才是正经!孙大莫名碰一鼻子灰,心想这不是叫你们放心嘛,看这丫头嘴头子锋利的!好心没好报!不过到底酒儿说得没错,他一声不吭又回屋里去了。

皮家娘子继续手里的活计,因对酒儿道:这老太太性子倒挺硬,命也硬,昨晚那样,我只当不好了,今儿早起过来听说又一直没醒,想着只怕熬不过去,不曾念这就又转过来了。

酒儿撇了撇嘴,道:却是跟她媳妇一路子人!也难怪人家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想必当初,是以她自己为样儿,给儿子寻的人家吧?!皮家娘子听后,扑嗤一声笑出来,空出只手来,只管将酒儿腮帮子捏紧了,道:看这丫头牙尖嘴利地!说出话来叫人没一句好回得!只是将来找什么样的婆家?也不知哪个有本事,能收服了你这个过了冬的羊角葱!酒儿脸红起来,偏过头去不理会皮氏,心上却不自觉地浮出个人来,不不,她摇摇头,才不要是他呢!说也奇怪,想到这人,这人就来了。

喜子回来了?今儿倒回来得早。

刘妈妈这时正巧也睡饱了醒来,出屋就见喜子到了院门口,于是笑道。

喜子也笑,问声妈妈好睡,自去卸马不提。

小姐呢?刘妈妈将院子里转了个遍,见不到书玉身影,不免奇怪,遂问酒儿。

皮氏已听酒儿说了原故,这时便不开口,只看酒儿。

酒儿不慌不忙答道:小姐早醒了,说在这院里也闷得很了,去河边转转就回。

皮氏微笑起来,低头忙活,刘妈妈听见也就罢了,见这里活多,也就蹲下来共做。

喜子将马放去外头吃草,便从车上取个包裹下来,口中道:知道你们必要起得晚,饭也赶不及说,我今儿从城里带了些肉馒头回来,中午挡挡饥是好的。

别人听见,自是欢喜,唯酒儿听出毛病来,急着跳出来问道:你哪儿来的银子?又偏我们东西了不成?喜子耶耶抱怨两声,气道:这丫头又来气人!我喜子是那样人不是?也亏你,跟了我这么多时间。

刘妈妈和皮氏听见这话,相视抿嘴而笑,酒儿想起刚才的话来,不觉面红耳赤,急就拦住喜子不叫再说下去,道:我打你个狗材不成器的!谁跟了你?不要脸的行货子,还有脸说嘴,看我不。

说着当真举起手来,冲到喜子面前就要开打。

喜子见她过来,早一溜烟跑去了刘妈妈背后,又伸出头来回嘴,道:就不许人说错个话了?说错一句就要砍我的头不成?金殿上当着皇帝老儿也不曾见过这样严酷的,妈妈你们看这丫头,说话直渗得死人!酒儿回得更快:说你,嘴头上还不伏个烧埋?刚才你说得那是什么话?还有,别寻个由头就不答话了,说,这馒头哪儿得银子买得?皮家娘子私下悄悄对刘妈妈道:看丫头这样儿,倒是好个管家的材料!二人呵呵笑个不住,喜子正在后头站着,就将这话听进心里去了。

我话没说完你就吵吵起来,这不正准备说吗?没花钱,我身子没有钱!少东家给的!什么?!一听这话,刘妈妈和皮氏又相顾对视一眼,简直她两人这一会儿工夫,心声就交流不住,少东家给的!又是少东家!她们彼此似乎都能听见对方心底的声音。

我说今儿得快些回去,家里有事,本是对喜旺说得,谁知少东家不知怎得知道了,特特下楼来问,家里出什么事了?我就一五一十都说了,少东家听了直皱眉头,又说小姐也太过辛苦操劳了,这种事也要叫小姐受累,实在不该。

正说话时,身边走过个伙计,手里就端着一笼新鲜蒸出来的肉馒头,少东家见了就拦住叫我收了,说小姐也今日也别忙了,且垫垫饥,这会子他忙着也没空,下午得了空,东家还要带好酒菜来,看望小姐呢!我在路上替马看脚拔刺,倒耽搁了一会子,如今看这日头,也许东家后头已是来了,一会就到也说不定,对了酒儿,怎么我回来没见到小姐?皮氏一听话,立马冲刘妈妈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看吧,看吧,颜公子对咱小姐多么上心!刘妈妈笑笑,低头干活不语。

酒儿一听这话却急了,小姐正在那头河边跟高公子说话呢,颜公子说话要到,若是见了,可怎么是好?你个死狗材,有话怎么不早说?酒儿丢下这 话,人就窜出去老远,直奔河边去了。

书玉正与高易雸情周意匝,喃喃细语,高易雸正告诉书玉,自己往日家中,如何与院里众人,用各式花露果粉配上,文武火熬出防风粥来之事,书玉听得津津有味,高易雸亦说得眉飞色舞。

不料就听得远处自家小院方向,传来酒儿大叫:小姐!小姐!不好了!书玉立即从绮梦中醒来,知道依古代小姐该守的礼数,自己现在这样儿不该叫人看见才好,立即从高易雸怀里挣扎出来,后者难以就舍,暗中使劲不放,书玉飞霞蒸面,星眼微瞋,小声不住叫别闹,方才罢了。

这头酒儿人还没到,那头高易萻长随也叫开了:三爷,这会子路上似有车马过来了,望着倒像是颜家二爷的!什么?!高易雸倒罢了,听见且没说什么,书玉一个激灵打出来,正碰上酒儿到了面前,眼神示意,书玉便心知肚明了。

趁高易雸过去看视时,书玉原地站着,悄悄问酒儿道:颜东家怎么又来?!喜子 回来没有?说什么没有?酒儿亦小声小气回道:回来了,也提到这事,说东家听闻小姐昨儿辛苦一夜,不太放心,竟要亲自过来一趟,说是安慰也好,说是求个安心也罢,还说带来上好酒菜,请小姐咧!书玉大感意外,心头升起不知何样滋味,自己今日正与高易雸彼此心知,竟忘了颜予轩这一岔了。

他要是知道自己与高易雸。

书玉想到要紧处,不禁有些不安,不为自己,却为颜予轩。

他为自己做下不少事去,若知道此节,必得伤心。

颜二爷!高易雸哪知身后书玉想法,此时正站在路头,见果是颜家车马过来,笑着迎上去,先作了揖下去。

颜予轩车上听见自家马夫说,高家三爷在前头迎着,先只不信,心想高易雸此时怎会在这里?不想听见说话声音,当真竟是此人。

高爷?今日倒巧,怎么你也在这里?是了,想必是为狩猎而来?颜予轩车到面前,忙命止住,说话间人亦到了车下,笑呵呵回礼,又顺势拉起高易雸的手道。

高易雸不好回得,难不成说我在这里拍拖么?于是也笑了,却以攻为守,先问颜予轩道:颜兄怎么也来了?今儿吹了什么风?似乎咱们二人,总有机会在这里相遇?颜予轩哈哈大笑,正要开口,忽然眼角余光发觉,书玉正在高易雸身后,河边柳阴下站着,心头便有不详的感觉腾腾升起,脸上正笑到一半处,也僵在了半路。

高易雸知道对方看见书玉了,忙开口道:知道小姐是你东平楼的山货商人,她一个弱女子,流落此地,生存不易,还望颜兄多加看顾,小弟就感激不尽了!这话一出口,颜予轩脸色大变,心头突突跳起,沉吟片刻,不见书玉过来说话,只见高易雸一脸诚恳地望住自己,不禁问道:高兄这话何解?这位小姐是高兄何人?要高兄如此着意?高易雸把脸红起来,却是一脸严肃认真,回道:我与小姐,情投意合,总之今后,小姐的事,便是我高某的事,我义不容辞。

颜予轩听见后,先不接话,上下将高易雸打量一番,又远远望向书玉,见其不肯回身看向自己 ,方又向高易雸道:高兄竟出此言?伯父可知此事?高易雸将嘴闭得紧紧的,一言不出。

见对方如此,颜予轩不知为何,心头松了口气,随即放松许多,刚才笑到一半,这就又继续了下去,边将脸上桃花眼眯起,边对高易雸说道:原来这不过是高兄小儿女情谊?若真认准了这位小姐,可有落红定之意?高易雸张了张嘴,突然转换话题,道:此时此地,不宜谈论此事,不过我自有主张,颜兄便多替我照顾小姐,小弟于此多谢了!说着,深深作揖下去。

既然如此,你家中有得是钱财,何不接济小姐些微,也好过她整日辛劳。

颜予轩有意提了一句。

☆、第百五十七章 嫉妒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见颜予轩说出这话来,高易雸连连摆手,只说不可,我才不也这样说起?倒叫小姐骂了个不迭,说她有手有脚,哪里寻不出一口饭吃?若收了我的钱,不正如那起没脸的下作种子说的那样,当她潘家小姐,暗门子一样身份了?她就死了,也是不受此种嗟来之食的。

颜予轩本是试探之意,不想书玉果真志高如此,深可敬佩,心下更是怜爱不已,只是想到她竟与眼前这位高易雸情投意合,不免又觉酸涩。

自己对她那样好,她偏生就看不中,这家伙一来,就夺人所好!颜予轩心头百般不服,面上却是若无其事,一点看不出来。

今日我来,本为琐事,既有高兄在此,也不必多说了,正好,酒菜我也带得来了,咱们就这野景金风,共饮一杯如何?颜予轩虽则面朝高易雸,眼睛却看向后头书玉,口中发出邀请。

书玉早听酒儿说过,今日颜予轩是特意来看望自己,心头正有些着慌,忽听得他这样说,不由松了口气,却看高易雸神情如何。

高易雸哪知颜予轩其意,虽则有些奇怪为何这人好好要带酒菜下乡,不过知道这老兄嘴刁是出了名的,想是入山打猎,又怕没有好食,方才带来自家享用吧?也罢!今儿就偏了颜兄一餐好饭,正好你也是知我口味的,也就你家的菜,我方吃得。

 高易雸笑了,心头畅快之余,随口开起玩笑来。

颜予轩笑而不语,因有高在,他不便过去招呼书玉,因此掉头,径自先去了小院,这里高易雸殷勤回首,缓缓将书玉扶了下来。

高公子,我有一话,如今不得不讲。

见外人已去,书玉便欲开口,酒儿以为她要说颜予轩的事,忍不住背后捅了书玉一把,心想小姐说这个做什么?没的叫这公子误会。

高公子,你我家事,不说自知。

如今我爹这样,你就算再有苦衷,到底也是姓高的,这一点无论如何灭不过去。

听书玉说起这个,高易雸本带喜气洋洋的脸色,瞬间变得意兴阑珊起来。

书玉知道,这话不说也得说,还必须得说在前头,公子别怪我多嘴,虽你我情投意合,此事亦需慢谋,一来我爹娘尚流放在外,如今我难论此事,二来你我家事有隔,只怕你爹那里,也难过关。

高易雸知道书玉的是极有理的,情不自禁就点了点头,面色亦微转略睛,又说:倒是你比我周详,我只是昏了头,竟想不到哪里。

书玉见他脸色有些转还过来,知道是明白的,方才放心,隐隐露也些笑,道:这样说开了,倒是明白。

我有个妈妈,她与我娘感情至深,若叫她知道你我之事,只怕难论将来。

酒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小姐绕了许多弯子,不为说颜家公子,却是为了刘妈妈呀!高易雸心头更是透彻,这位妈妈他也是交过手,知道厉害的,本就心中忐忑,该如何应对,如今见书玉自己提出来,更是放下块大石,因此微笑起来,道:刘妈妈是不是?连我的长随都叫她骂了个遍,若叫她呵斥我,我也是无话可回的。

书玉以袖遮面,笑不露齿,完全是大家小姐作派,连她自己也觉得吃惊,怎么在高易雸面前,自己自觉,就能做到这一步?换作颜予轩,自己是理也不理这些事的,以手拭汗,露大牙而笑,什么都来得。

所以说,女人到了真命天子面前,完全就是变成另一个人了。

刘妈妈全是为了我好,她是不肯叫我受一星半点委屈的,有些事我也不必说了,她见了高家人心头就有气,咱们的事,还是别叫她知道为好。

高易雸又是情不自禁点了点头:这也难怪她,我爹那样对你爹,我见了你也是不好意思抬头的。

酒儿见这二人缠绵废话,已是听得好笑了,说起来谈恋爱真是个奇而妙之的事,自己处于当时不自知,行出事来,又呆又傻,可当事人只觉是爱意浓浓,情周意匝,只是叫别人看了,酸掉大牙。

高公子这话好笑,既说不好意思抬头,如何刚才我来时,你与小姐,又贴得那样紧了?酒儿一句玩笑,叫书玉和高易雸都羞成了经霜的大柿子,里外看不出眉眼来。

你这 丫头多嘴!有你什么事?都是我平日惯坏了你,连我也说起来了?看我回去打不打你!书玉强挣着拿出小姐威风来,却是如纸老虎一般,虚的。

小姐打我也使得,只是若叫刘妈妈看见,问为何事要打我,小姐可怎么回呢?酒儿一点儿不怕,嘻皮笑脸,继续玩笑。

书玉真有些急了,伸出手来就要向酒儿打去:正好这会子趁妈妈不在,我就打你个不知礼不知羞的小蹄子!酒儿咯咯笑着,一瞬儿就跑到高易雸身后,只将小脸露出来,冲书玉摇头晃脑,口中示弱求道:公子救我,为了你,我家小姐要打我呢!书玉简直啼笑皆非,这也能扯到人家身上去?高易雸却是只现成的呆头鹅,果然傻乎乎地将书玉拦下来,口中替酒儿求情不迭,道:看我面上,小姐看我面上,这丫头嘴头子是快些,不过玩笑罢了,无伤大 雅,无伤大 雅!书玉瞪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是玩笑?你就这么了解这丫头?到底她是我的丫头还是你的丫头?高易雸被书玉歪派,一时答不出话来,脸上憨憨笑着,额角便有些微汗珠子沁了出来。

他也不为要特意维护酒儿,不过小姐的贴身丫头是不能得罪的,谁知她背后会说自己些什么话呀?小姐抬抬手吧,酒儿见高易雸窘得厉害,更是笑成一团,口中不依不饶:公子必得救我,小姐脾气上来,是不讲理的!这丫头还说!书玉真想直接撸袖子上去扁她!要体面还是要痛快?这是一个问题!!三人正在这里闹得不可开交,谁想小院那头传来声音:东家来了?可曾见到我家小姐没有?是刘妈妈!书玉立刻打了个激灵,酒儿也回过神来,知道此时是不能再开玩笑了,随即去到书玉身边,欲扶其回去。

切记不可露出马脚!待走过高易雸身边时,书玉又秘密吩咐一句,高易雸心领神会,只说放心,知道。

妈妈,我来了!如戏文中常说得那般,书玉叫了一声,款款而去。

高易雸望其袅娜背影,如风摆杨柳般,一时心怡神荡。

小姐,你去哪儿了?老奴起来就不见了你,酒儿,你跟小姐做什么去了?刘妈妈站在院门中,被颜予轩堵住出不来,急得正上跳下窜,忽见酒儿扶书玉过来,赶紧就问。

没做什么去,我醒得早,见这里坐着也闷得很,就让酒儿陪我去河边走了走。

咦?东家来了?书玉答道,又煞有其事,做出仿佛刚刚才见到颜予轩的样子。

小姐好?今儿天好,河边想必风光不错,对了,我与高易雸,高兄同来,他才也去了河边,小姐可曾见到? 颜予轩彬彬有礼之极,温文尔雅,从容圆稳地问候书玉。

这该死的家伙!书玉心头怒道,才替自己解了一围,这就又下一套儿!高公子?并不曾见到。

许是我过来时,他才刚刚过去吧?书玉礼数周全,不让颜予轩独美,明眸巧笑,镇定自若。

颜予轩肚里只觉好笑,又有些心酸,不再敢看书玉,只怕眼神流露出嫉妒,于是回头,装儿寻人的样儿:高兄!高兄?跟着的长随眼见自己东家与这小姐演出这场好戏,是又要笑,又不敢笑。

只是刚才颜予轩已吩咐过了,他们也不敢忘形。

来了来了!随着话音,高易雸果然出现,亦如书玉所料,一见是他,刘妈妈脸色大为阴沉下来。

小姐,我去灶上烧火了!硬绷绷丢下这句话,刘妈妈正眼也不看高易雸一下,转身就走了。

书玉不好开口,只得以眼神安慰高易雸,颜予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微微笑着,不出声。

颜兄,才你说带了整席酒菜来,叫我瞧瞧,有些什么好菜?为掩饰自己的尴尬,高易雸便开口,问颜予轩道。

对了,刘妈妈,今儿中午咱们不必开伙,正巧东家与高公子来这里游玩,自家带了酒菜,只借咱们这个地方一用,咱们也可以借光了。

书玉走去灶边,笑着双手抚上刘妈**肩膀,对其说道。

刘妈妈先不出声,细想过后,抬看望望书玉,道:这两人,真是结伙同游而来?酒儿不想这妈妈如此精明,竟问出这个问题来,不由得亦向书玉看去,只看其如何应对?书玉若无其事,耸耸肩膀,道:只怕如此,不过我也难知其详。

东家的事,我们哪里论得上?他要来,咱们招待就是了。

酒儿见书玉果然聪慧,话里意思,全指向颜予轩,半句不提高易雸。

☆、第百五十八章 一样酒菜二样情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刘妈妈见书玉这样说,也就作罢不提,只是手中不停向灶下塞柴火,一时将锅烧得通红。

妈妈这是做什么?才说了不要烧锅的。

书玉见状,提醒道。

我是烧水,又不是烧锅。

刘妈妈 话才说完,惊觉锅中无水,自己也觉得好笑起来,说声昏头了,起来就要去取水来。

酒儿伶俐,只说我来我来,忙忙跑开,书玉笑看其背影,对刘妈妈道:这丫头有些嘴头是锋利些,却也是把做活的好手,眼神好使,腿脚勤快。

刘妈妈点头,也道:可不是说?老爷太太当日正是看在如此,方将她给了小姐,若将来小姐嫁去个好人家,带她一并入门,也算一桩好终局了。

书玉听见,嗔 道:妈妈为何好好地又说起这个来?要说终局,我看喜子 就不错,妈妈难不成就忘了?刘妈妈自是点头,却又叹气:喜子自然是好的,只是小姐出嫁,必得这丫头陪了过去,不然身边没人,如何使得?外头买来的,到底不能知根知底,也不好使唤。

这丫头跟了小姐一场,难不成临到头分开去?书玉知道,古代有这个惯例,陪房丫头,也是要与嫁过去的小姐一起,侍奉夫君的,所谓一夫多妻制的又一体现也。

可她心里哪得愿意?她长这么大,一夫一妻已是刻入心底的规矩,她潘书玉将来要嫁的人,只得她一个,就算是陪房,又或是房中原有的丫鬟,也一个不许用!妈妈别说这个了,将来的事谁说得准?要我说,现成看来,喜子就是不错,酒儿若跟了他,也是福气。

书玉不愿听刘妈妈说那样的话,自然将话头又拉回喜子身上。

喜子自然是个好的,往常我跟皮家的冷眼看去,只怕他也对酒儿有些中意,只不知酒儿如何打算?看她模样,对喜子自是好的,可有时见东家来了,那眼珠子又只是不错地落在东家身上。

刘妈妈不傻,知道书玉要岔开话题,偏就要将话再引回那上头去。

书玉于心底叹气,这妈妈只当自己与颜予轩有些什么,哪里知道真命天子是高易雸?也罢,这样误会也好,若叫她知道,自己与高家三爷暗中投合,不知该怎么处呢!东家自然是好的,妈妈没见?上回去东平楼,多少姑娘见了东家,也不正如酒儿一样?就恨不能直将荷包汗巾之类,抛去东家怀里了。

书玉装傻充愣,玩笑道。

刘妈妈听这话意思不好,正要再说,那边屋里,孙大见外头热闹,忍不住从屋里偷溜出来,见二位衣着光鲜,风流跌宕的贵公子院里坐着,门口高头大马,长随跟班伺候着,没来他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竟看得呆住了。

孙大,你出来做什么?老太太好些没有?那补药给她服了没有?酒儿眼尖,正捧着水钵从他眼前走过,见这人呆头呆脑,啐一口就问道。

我那头屋里只是坐着,腰也快断了,少不得出来走两步,疏散疏散。

哎丫头,这来得什么人哪?看着像有钱人家公子呢!是你家小姐相识?孙大不知好歹,嘻着嘴,乱问起来。

呸!放你母亲的屁!我家小姐清清白白的名节,就是叫你这样狗嘴里吐出不象牙来的怪行货子毁了!这与我家小姐有何相干?!本是我们东家,与他好友山上狩猎,怕乡下没有好东西吃,自带了酒菜,不过借这里地方用用罢了,这也是小事常事,怎么到你嘴里,就不堪成这样了?!酒儿夹枪带棒,狠狠敲打了孙大一番,说得他低头不敢再搭腔了。

要疏散你回自家屋里疏散去!公子们这里正有事呢,我们也忙着伺候!你这出来,不是添乱是什么?要人家问起来,你又不知应答,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拉下来就要打的!不如赶紧回屋里去,有好菜有饭,一会公子们走后收下来,我们少不得送些于你!强如你留在这里,碍手碍眼!酒儿连哄带喝,只怕对方一个不留情,说出高易雸送补药来之事,刘妈妈听见必要生疑,于是赶着要叫他回去。

孙大被酒儿的话吓住,当下不敢再说,转身就走,将到门口,忽又回头,对酒儿求道:好姐姐,有酒给我留一口!酒儿又啐他一口,管自走了。

孙二正在屋里地上歪着打盹,不妨大哥进来,猛将他拍醒,又听得对方兴奋地开口,道:外头来了好些大官公子哥儿,你不瞧瞧去?!孙二见说,遂爬起来,走到窗下向外张了张,却又掉头回来,依旧倒下睡觉,一个字也不说。

孙大被灭了兴,没好气地上前踢他一脚道:不知好歹的贼材料!果然你这厮没见甚么碟儿天来大,见了有钱人就这样了!孙二不理他,管自睡自己的,任他踢了两脚,也不作声,孙大见弟弟如此,只好罢了,只是回身见炕上,孙老太面向里,又睡了过去,不觉奇道:老娘怎搞得?才不是醒了?你惹着她了?怎么又睡了?孙二的声音从自己被压着的身下传来:说看见我俩人就烦,睡了!孙大听见,愣了半天,没回神来。

外头院里,书玉们忙了起来,从颜家小厮手中接过好酒食的盒子,又一一拿将出来,摆于颜,高二人面前桌上。

颜予轩本自想得周全,见书玉这里碗碟杯筷,无一精细入眼,因此全套带来,书玉们此时少不得取出来,又样样整理摆上。

刘妈妈已将水烧出来,书玉便过来,取颜予轩带来的细甜白瓷杯,又放些茶叶,自然也是颜予轩带来的,给颜高二人,一位斟上一杯,说声请用,掉脸走了。

她怕只怕,自己再于高易雸眼前多呆一妙,嘴角就要不听指挥地,向上翘去。

高易雸见书玉宝靥微红,梨涡欲笑,光彩奕奕,袅娜婷婷地从自己面前走过,心头说不出的甜蜜与高兴,眼神中忍不住地就放出光来,眉眼间全是爱意,藏也藏不住的。

颜予轩不出一声,默默品着茶水,又问高易雸:高兄,这水想是烧得老了些,泡出茶来,只得苦味。

高易雸见他这样说来,也啜一口,却说很甜,回甘明显,一点不苦。

颜予轩点头,道:想必你我二人心境不同,喝出来的味儿就不一样了。

高易雸知道他在取笑自己,却不知对方其实是在嫉妒,好在他们平日是这样惯了的,也听不出岔儿来,于是自己笑笑,也就过去。

颜兄,不介意我多问一句?你怎么遇见潘家小姐的?她又是怎么与你东平楼挂上勾的?你倒算是照顾了她一程,我才听她说起,她初到这里时,若不是你,日子可就过得艰难了。

高易雸见刘妈妈隔得远远,方才提起这话。

颜予轩无事样笑笑,桃花眼望向书玉,如常魅惑,回道:说来还不是这样?高兄又如何与小姐遇见?也是命运巧合罢了。

她总在这小院里,偏生就只让你我二人遇上,想是缘分,难说一定。

见闻此言,高易雸笑得满足,满眼开花。

缘分二字此时听在他耳里,真如福音一般舒爽,他知书玉与自己家世有别,前路艰难而漫长,不过有些事是行不得也得行的,见她眼前站着,缟袂临风飘飘欲仙的丰态,就觉得再难也不算事儿了。

因此他就没听出颜予轩话外之音来,他从未想过,对方也有可能,对书玉倾心,甚至在他之前,甚至也许,比他情深。

来来,你我也算有缘,就城中寻你几回,前儿还与家兄一块去府中,高兄总是忙而未见,不想在这乡野,倒能与兄相见,不如趁此共饮一杯,方不辜负今日良机。

颜予轩不亏是开饭馆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可谓社交高手也,只是到底心酸,说出话来,亦有些酸了。

高易雸识之甚久,知其甚深,见对方如此客套倒有些奇怪了,以他对颜二爷的了解,这样开口必是有些不对。

颜兄这是何故,说话不似平常?你我二人总是兄弟相见,这么客气倒显得生份外向了。

话不多说,许是小dd近日多忙,未与兄相近多有得罪,兄台勿怪,来来,小弟先干为敬。

说着,高易雸端起洒杯,当真仰脖而尽。

不待颜予轩回杯,书玉先就过来,自然替高易雸再满斟上一杯,却又轻笑嗔道:高三爷,劝你少喝一杯吧!三爷来时可是骑马来的,若喝醉了,怎么行呢?就不比颜二爷了,坐车来的,稳逸妥当得多了。

她的本意是一人一句好话,不想叫高易雸喝过了,又不想叫颜予轩觉得自己偏了对方,心生嫉妒。

不过有情与无情到底不一样,说出话来,叫人听进心里,也是各自有不同反应。

☆、第百五十九章 心有牵牵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听见书玉刚才那番话,高易雸与颜予轩各有不同反应。

高易雸自是甜上心头,见书玉眼前站着,趁无外人,便对书玉对视一眼,只这一眼,便叫两人皆红了脸,书玉心跳难抑,觉出自己的失态来,遂又快速走了开去。

颜予轩将此情此景看进眼里,却是一丝儿声也不出。

书玉刚才的话叫他愈发揪心的酸瑟,显现得她对高易雸,就比对自己上心许多,她刚才那番话里,也许是对自己有些善意,可也就仅此而已了。

高易雸唯见颜予轩手举杯尽,也不说话,那酒下去得快,就将眼里挣出些水雾来。

高易雸不明何故,只知道怕是有些辣住了嗓子,于是忙忙布菜,给对方挟了一筷子红烧鲍脯过去。

颜兄这酒想是下得急了,来来,这东西望着不坏,颜兄倒是过过嘴也好。

多谢高兄!本是自家有名的菜肴,滑软鲜嫩,香而且醇,如今嚼在颜予轩口中,半点滋味全无。

高兄,昨儿我听富春楼的六姑娘说,她有日子没见到你了,倒挺挂念,又说高府前日有喜,她倒是过去奉承了一整日,却也没见到高兄人影儿。

颜予轩若无其事将菜咽了下去,淡淡对高易雸说道。

高易雸听见这话,果然将眉头皱了起来,犹豫片刻方才回道:前日我爹新纳一房姨娘,偏巧我出城了,她没见着,也是自然。

高兄何事就忙成这样?自家有事高兄怎么也不于家中帮忙?想必是热闹得紧了,我竟也不曾得见。

高易雸脸色大不好起来,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我爹的事自有跟他的人忙,我又算什么?就留在家里,也不过是个影子,到底也做不得主,说不上一句话,不如躲出去,还能有个清静。

高兄此言不妥。

伯父倒是有心栽培高兄,我几回见着伯父,都听他提到兄台,又说寄予厚望,只是兄台总爱闹个别扭。

不是我要说句不中听的,其实兄台出仕是迟早的事,又何必与高伯父僵在这种事情上?颜予轩手中纸扇轻摇,闲闲吐出几句话来。

书玉人虽不在这边,心神却是一刻不离,眼见高颜二人说话吃喝之间,东家倒没什么,高易雸脸色却是渐渐不太好起来,心中不觉生疑。

正在她有些踌躇,想着要不要过去看看时,酒儿从背后冒出头来,悄悄问声:小姐,刚才你与高公子,是怎么回事?书玉不理她,心想你都看见了还故意来问,不答!小姐,其实我也知道了,你又何必瞒我?在家时小姐可不是这样,有什么事都要告诉酒儿的。

再说,刚才若不是我有心替小姐遮掩,刘妈妈怕不早就知道了?书玉听她这样说,又有些心软下来,想想回道:小 丫头多管闲事!你要知道什么?你自己不也说,都看见了?酒儿咧开嘴嘻道:没都看见,只看到首尾二段,到底中间如何,小姐好歹告我知道,也别叫我心焦才好。

书玉听得脸红心跳,手伸起来就要叫打,嘴里直道:这小蹄子不打使不得了,眼见连我也嘲笑起来,今儿不教导你几回,明儿叫你嫁了人,没得叫人家说我小姐没把规矩教好!酒儿笑着躲开,边跑边回:明儿我哪里去?总是要与小姐一处的,就叫人家说,到底小姐眼目前站着,有没有规矩,也是一眼看得出的!书玉听见这话,心头便是一沉,那伸出去的手便由不得向下低去,又想起刘妈妈刚才的话,方觉出自己想要一夫一妻,可算幼稚,并也许不可行。

高易雸见颜予轩总提自己不愿之事,心中自是有些不爽,再加上早起受了母亲几句话,亦说此事,心中烦闷,酒就下得急了。

偏生颜予轩又是个席间劝酒高手,本就有些故意做弄,三下二下,就将个高易雸灌得醉了,欲让对方在书玉面前出丑。

不料人就是这样古怪,自己心爱之人,就有醉态,也不为丑。

书玉见高易雸颓然欲倒,赶紧上来伺候,见其胸闷欲吐,一时也管不了那许多了,小姐身份也抛到了耳后,有 些恢复前世心性似的,不住以手轻抚其胸口,又高举汗巾轻挥重扇,口中一迭声只叫酒儿:快拿水来!将那边的橘蜜调的薄荷紫苏汁兑一碗来!颜予轩对面坐着,见自己心爱之人,忙着为自己兄弟醒酒,心里简直要喷出火来,那双总是弯起的桃花眼,亦阴沉沉地,要滴出水来。

小姐你走开些,这种事小姐如何能做?叫酒儿和老奴就是!刘妈妈唯实看不下去了。

东家的朋友,自然是怠慢不得,可就算热情也有个限度,小姐这样举止,实在有**份教养,她就上来赶人了。

颜予轩心中生喜,想不到这老婆子 竟有日能与自己成为同盟,太好不过!有些 话此时他不好说得,这老妈妈正好替已行事!小姐,刘妈妈说得有理,高兄不过醉酒罢了,不过小事而已,往常三五月一回也是常事。

小姐不必过于担心,叫奴才们伺候便了。

 颜予轩淡淡几句话后,又挥手叫来高家长随,再问刘妈妈:妈妈,叫高公子屋里歇歇可好?刘妈妈自是老大不愿,可到底颜予轩是东家,自己这里多少人受他恩惠庇佑,再加上有了高易雸对比,她觉得颜予轩也不是那么讨厌,更何况,皮家娘子的话总在她心上萦绕。

左思右想之下,刘妈妈勉强开口:小姐屋子自然是去不得,要不去喜子那边吧。

酒儿伶俐地跑开去,又叫良儿:跟我收拾屋子去,那狗材不成器,不知将屋子炕头糟践成什么样了,咱们先去清理一下为好!书玉见这里自己横竖也插不上手,索性甩手走开,自己亲去调配一杯酸汁,因想起前日在《药鉴》看到 菊花能疏散风热,平肝明目,清热解毒。

解醉汉昏迷,易醒。

于是书玉走去院外,采来新鲜白菊几朵,浓浓点于杯中,玉手皓腕,莲步凌波,欲亲奉入屋内。

颜予轩坐在桌边,暗中不住地观察书玉举动,见她过来,立刻起身拦住,接过她手中杯盏道:小姐有心了!这事小姐做不得,还是在下代劳吧。

说着,不等书玉回话,转身就向喜子屋里走去。

书玉恨得牙痒痒,身上一阵冒火,心想他是我恋人,我伺候他醒酒怎么了?!倒是你们,无关人等,别在这儿碍手碍脚,妨碍老娘谈情说爱!不过当然了,这话只在心中,嘴上是说不得的。

古人真正麻烦!书玉气呼呼地坐在院子里,满腹牢骚,全心不快。

正巧这时院中无人,皮家娘子带着二丫头去田里送饭,余者全在喜子屋里忙前忙后,只得她一个大闲人,独坐生气。

也是巧事,孙大已从自家屋子向外张了半天,他也是饿了半日,见此时无人,忙忙窜了出来,跑到桌边,见酒菜几乎没动,喜不自禁,上来就用手抓,直冲中间一只整鸡而去。

你干什么!正当他满心欢喜,手已伸到鸡腿处时,一声晴天霹雳响起,吓得孙大后退几步,险些跌坐在地上。

等身子坐稳后,孙大回头一睥,书玉凶神恶煞,双手叉腰,正怒视自己。

你老娘呢?老娘吃过了吗?你兄弟呢?兄弟吃过了没?他二人都没吃你倒自己先上手了你还是人吗?《礼记?礼运》云:何谓人义,父慈,子孝,兄良。

,你孝不孝?良不良?慈不慈?嗯?!书玉怒容满面,眼珠子瞪得老大,嘴里噼里啪啦,对着孙大就是一通恶骂。

呸!亏你还好意思为人父为人兄为人子!我羞也替你羞死了!看你这样儿是一万个事体中也拣不出一个好来!别的不说,你这短衣怎么扎得?松垮垮像什么样子!还有扎着裤腿,松松的似两个布袋,这里都是外人,你当是自己家后院哪!好一通倾盆大雨,淋得孙大满身满体,当下就呆坐在地上,动也动不得。

酒儿耳尖,于屋里听见,不出声地笑,颜予轩本就留心外头,这时刚将杯子送上去给刘妈妈,将出来时,又听见书玉在发火,他先是摇头皱眉,过后也情不自禁笑了。

这小姐是位性情中人!规矩礼仪是不必说了,自然是好的,可若认真计较起来,惹毛了她,只怕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呢!想到这里,颜予轩又记起初次与书玉会面时,对方教训许财的模样来,桃花眼时在,又满盛了笑意。

不行!不中!我不能让!他站在屋门口,心里眼中全是书玉,或娇或嗔,或怒或喜之态。

颜予轩,你可绝不能就这样白白认输!任何事,不认真争取过,是不知道最后结果的。

高易雸是兄弟不假,可真碰上喜欢的人,他颜予轩是六亲不认的。

☆、第百六十章 欢喜过后就是忧感谢简和玫瑰,热恋^^亲的粉红打赏支持!、、、、、、、、、、、、、、、、、、、、、、、、、、、、、、、、、、、、、、、、、、、书玉见孙大偷嘴,正好自己无处撒气,当下便如三尸神暴跳,五脏气冲天,一通夹七带八的好骂,总算借机将自己憋了多时的怨气泄出。

过后她看到孙大一付可怜相坐在地上,心里立刻后悔起来,人家不就偷个鸡腿吗?犯得着发这么大火吗?他又没拦着自己,不让进屋去照顾高易雸。

你过来!书玉心里这样想着,嘴上便唤孙大过来。

孙大犹豫了,心想骂也骂过了,总不能还要打我吧?我一个堂堂的六尺差点儿不到的男儿,总不能就这样叫个女人打了吧?不过人家是小姐,东平楼少东家又在那里替她撑着腰,就算打了,自己也是不敢还手的。

要不还是,别上去了,回屋得了,吃不吃得上鸡腿是小事,挨打失了面儿,可就丢大人了。

叫你过来听见没有?!孙大正要开溜,见书玉不依不饶,又将声调提高八度,心里有些慌了,不过去也不行,只得慢慢爬起身来,揣着小心,防备着上来,嘴里还在嘟囔:不就拈个腿儿吗,值得扰上这许多口水。

书玉小脸板沉,等孙大走到面前,腾地伸出手去,孙大以为要打,吓得缩头避身,不想原来书玉是从桌上捞只大空碗,筷子如飞挟了几下,满满当当就是一海碗。

拿去!还有,灶上闷着饭,自己盛去!孙大眼见书玉递过来的碗里,有肉有菜,各色齐全,瞬间就转阴为睛,大喜过望,来不及开口道谢,手就伸出来接了。

慢!书玉突然又将手收回,狠狠盯住孙大,后者又慌了,心想,到嘴的鸭子不会又飞了吧?先给你母亲喂过再吃!站住我还有话呢!别全吃空了,给你弟也留点儿!孙大流着口水答应了,接过碗就赶去灶上,见果然闷着一锅好饭,乐得眼也不见了,只看到一嘴白牙,笑得咯咯声,不住用勺向锅里挖去。

颜予轩将这场戏全看进眼里,这时就走将出来,摇头笑道:小姐好厉害的口锋!怪道酒儿那样了,原来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书玉回头,见是他出来,心头气又涌起,谁叫你多事灌醉高易雸?!谁叫你把揽着不让我送水进去?!这样想着,书玉便偏过头去,待理不理,也不对颜予轩说话。

实在因为对方是自己老板,不然,她又要骂出好话来了。

来来,小姐坐下!你也是忙了大半日,如今正好无人,自己也吃一点子吧。

 颜予轩对其心事,心知肚明,也不跟她争辩,先服软做低,细语小声说道。

书玉依旧不想理他,过后想想老板这样低声下气,自己实在没有理由再强,只得低低回了一句:不饿!颜予轩还是好声好气,又劝道:怎会不饿?小姐又不是铁打的身子!高兄没事,一会子管就自己醒了。

小姐听我的没错,我整日与他厮混,这点子小醉不在话下。

书玉听见这话就更来气:既颜公子与高公子相熟至此,怎不知高公子量窄至此?又何必强人所能,要灌他到醉?颜予轩总是陪笑:我并没有灌,他自家醉了,想是今儿高兴,就多喝了几杯,小姐可知他为何高兴?书玉被问住了,过后半日不出声,颜予轩眼睁睁望着,见其吹弹得破的双颊上,渐渐浮出红云来,于是心底由不得长叹一声,又酸又苦起来。

我不知有何事高兴,东家想必是知道的,看你与高公子那边说了半天话,定是有好事了?反正与我无管,我还是干我的去吧。

书玉被颜予轩刚才的话点中心事,大不好意思起来,脚底抹油,就想开溜。

颜予轩哪里肯放,此时院中无人,正是上好时机,他立刻叫住书玉:小姐慢走,且坐下来,我有话说。

书玉腿已伸出去一半,听见颜予轩拿出老板的款儿来,方才不情不愿地站定下来,过后慢慢落坐于桌旁。

小姐,颜予轩见书玉肯坐,自己也放心安坐于对面,口中缓缓道:眼见秋天已过一半,你们存货怎样?可有为冬天打算?见老板说出这话来,书玉立刻抬头望向颜予轩,口中便道:东家何出此言?新、回~~忆。

电~~纸、书。

论~坛,发、书。

组!!整~~理、颜予轩自己替自己斟酒一杯,待喝下去后,方有胆开口,道:小姐总在这乡间受累,我于心不忍,每每念及此事,心中不安。

小姐本是千金之躯,怎好时时于此地困留?他时也就罢了,眼看冬天将至,酷雪严寒自不必说,且是将要封山,小姐将以何为生?书玉见颜予轩话中带有他自己的心事,倒隐隐有向自己吐露衷肠之意,一时不敢接话,怕伤了对方的心,得罪老板,自断生路。

颜予轩见她不开口,愈发大了胆子,遂道:才高兄也对我说了,若论起来,我与他本为兄弟,不该就此说这些话。

可有些事小姐想必也知道,就兄弟间也是不可承让的。

我对小姐如何,小姐自是知道的,从开始见到小姐便是。

书玉见他越说越不像话,心下实在忍耐不得,立刻便欲起身,又道:东家不必再说了,东家对书玉有恩,小女子自是万不敢相忘,有机会也必要回报。

可东家刚才话里的心意,小女子是万不敢领的。

颜予轩见她恼了要走,也顾不得许多,竟伸手要来拉她衣袖,无意间拉住书玉右手,见是柔荑一握,又感滑腻娇柔,一刹那如电击般,就酥麻了半边身子。

这与刚才被高易雸握住完全不一样了,书玉又气又羞,忙将手挣脱开来,口中急道:东家!颜公子!您好歹也是大家出身,就不顾小女子身份,也给自己留些体面吧!若颜公子当我是牡丹姑娘一样的人物,那就是公子打错了算盘!我就不做东平楼的生意,也是断不受这侮辱的!颜予轩被骂得醒过神来,立刻陪不是,道:小生该死!一时忘情,小姐勿怪,小姐勿怪!也是情难自禁 ,方才做出此举,小姐看在下不是故意份上,别认真计较吧!书玉想想,到底人家对自己有恩,且忍耐半晌,复又坐了下来。

颜予轩知道,此时再述情话必招书玉嫌弃,只得先耐下性子,提起生意来:小姐,在下刚才所说冬天之事,小姐可有打算了?书玉淡淡回道:这个,我又有个想法,也许不日就将实现。

不过现在不好说得,到时候若成了,东家自然知道。

颜予轩又问:可要在下帮忙?若要银子。

书玉立刻拦住不叫他说下去,道:东家已帮了我不少忙了,这回断不敢再作要求了。

银子方面,这几个月,小女子也攒下不少来,东家且不必操心。

颜予轩见书玉如此决断,只得罢了,不过一时再寻不出话头来,两人只得尴尬坐着,双方都觉出些无味来。

正巧这时,书玉忽然眼角余光,撇见院门口竹篱笆下,似乎是二丫头在向里探头,于是便叫道:二丫头!皮嫂子!是你们回来了吗?其实皮家娘子带着二丫头早到了,不过一眼看见小院里,颜予轩正拉住书玉说话,于是多留了个心眼,故意外头守着,没进来。

娘,你说这东家是不是看上咱家小姐了?二丫头见势便问。

你这丫头倒多管闲事,毛孩子知道什么看不看上的?皮家娘子听这孩子气的话,好笑之极。

我自然知道,告诉娘知道吧,上回东家给了我那金三件,就是要我替他打探小姐心意的呢!二丫头不服气,到底小孩子藏不住秘密,于是将压心底的事儿也吐了出来。

不料皮家娘子得意地翻了她个白眼,道:我早就知道了,这点子小事,能瞒得过我的眼睛?不是我说,东家真对咱们小姐挺好的,若这二人能成,也是美事一桩。

二丫头也是鬼机灵的,当下就笑道:娘!怪不得那日听见你对刘妈妈说那些话,原来你也知道了?!皮家娘子嗔道:你母亲我是谁?眼里揉不得沙子!小毛丫头片子,就你那点子事,还能瞒得住我?!她二人正外头说到这里,二丫头忍不住笑嘻嘻伸头,欲隔着半人高的篱笆向里看去,原指望那竹子长得高,不得被发现。

谁知道书玉到底眼尖,还是看出来了,听见书玉里头叫人,没法子,娘俩儿只得慢慢走了进来。

东家来啦!皮氏上来打个招呼,又有意道:我才在外头听见里面有人,就先没敢进来。

颜予轩微微一笑,冲二丫头就做了个鬼脸。

这里书玉见有人来,正好替自己解围,遂道:你二人这里伺候着,我去那边看看。

话音未落,人就向喜子屋里过去了。

颜予轩落寞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一句话形容就是:怎么那个人不是我?!☆、第百六十一章 旧怨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书玉心急火燎,只想过去看看,高易雸到底如何了,喝了她的蜜水,可有好些?不料正走到喜子屋门口,刘妈妈出来了,见她过来,双手一叉,拦住了就不叫进。

你,过来!刘妈妈挥手叫来高家长随,你们公子屋里睡着呢,你们自去伺候!我们只管借地方,没有人手看顾!那长随是知道前任教训的,当下也不多话,作了个揖便进去自行料理了。

刘妈妈这才连推带拉,将书玉带到自己屋里,苦口婆心劝道:小姐咱们礼数也算尽了!这好歹是高家的人,咱们能让他这样安坐吃酒,已是给了东家天大的面儿了!东家也是知道咱家事的,如今这样也怨不得咱们!小姐且这里坐坐,待老奴将饭菜端来,小姐在这屋里用就是了!说完话,刘妈妈也不管书玉愿不愿意,自己转身就出去了。

书玉气得暗自心中咬牙切齿,却又无法可想。

饭后,刘妈妈见高易雸酒醉难醒,一心就赶人走,见颜家来时有车,推说今儿早起已没上山,若下午再不去,今儿一天就算白浪费了,以她们现在的生计形势来说,这时间是耗费不起的。

上午半天也就罢了,原是为了救孙老太太一条命,那是无可奈何,非行不可的。

可现在不一样,东家你有事,高公子只在我们这里又是不便,乡下地方,总有这般那般不好,哪里配得上这么高贵的公子爷?若有不周到之处,我们只怕又要受高家所累。

所以还求东家成全,就将高公子带回城里去吧,有什么不是,也就难落到咱们头上了!刘妈妈不管书玉心里如何,自己做定了主意就去对颜予轩说过,不料她这番话也正合了对方心意。

颜予轩正想早些带高易雸离开书玉,二人缠绵之态,他是一分钟也看不下去的。

这样也好,你潘家与高家之事,我亦明白。

来人!颜予轩话不多说,叫上自家与高家长随,将依旧有些迷糊闷噔的高易雸架上马车,安顿下来。

书玉听见要走,再也忍耐不住,也不理会刘妈妈眼光,自己从屋里走了出来。

可真待她人到颜予轩面前,又有些腼腆羞涩,口中待说不说的。

颜予轩心头自然明白,只说得放心二字,便叫人驾车。

书玉眼睁睁,望着载着高易雸的马车,就这样消失于飞扬的尘土之中。

失落而寂寞,这就是咱们的书玉小姐,在这一世,终于与上一世所暗恋之人,相爱相知后了第一回和后的感觉。

小姐,下午你还是别上山了!刘妈妈这时一句话,差点将书玉憋了半天的心火燃起,盛怒之下,她险嘶吼起来:为什么?不是说要上山才赶人家走的吗?刘妈妈倒是不气不恼,也难怪人家说姜是老的辣,见书玉发火,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答道:咱们都走了,叫孙大孙二两个家伙在这院里守着?小姐你能放心?这话如一盆冷水,瞬间将书玉浇醒,是啊,自己屋里屋外的,藏了不少银子呢!这样的话,那我就留下!对了,你们把孙大媳妇也叫上,此时不多采些,将来就有得饥荒打了!书玉嘱咐一句。

刘妈妈见其已恢复理智,也就放心,笑道:这是自然,正好也给她吹吹风,让她以后对老太太好点。

看老太太眼下这身子骨,只怕有段日子不得下地了。

书玉点头,直说此言在理。

于是依刘妈妈所言,书玉留下看家,众人上山。

一人在屋里转了几圈之后,书玉见外头无人,刘妈妈她们走得远了,方才将炕席下,高易雸送于自己的那只荷包取了出来。

细细于手中摸索,书玉顿觉得相思情长。

不知他到家了没有?有手机就好了,书玉这时方觉出现在科技的好来。

人不在身边,却可以有多种方式相连。

短信,电话,微博,微信,电邮,等等等等,不可述尽。

可现在此时,除了将手里这只小荷包一遍又一遍打眼细看,又兼心中无限挂念那人之外,书玉再无他法,可排揎思念了。

小姐,小姐在屋里吧?正在书玉情思绵绵,言难尽述这际,忽听得外头人叫,听声音,像是孙二。

来了!书玉应声出来,见果然孙二在自己屋前站着,一脸恭敬,口中道:小姐,我家老娘醒了,烦我过来,请小姐过去说个话,也道声谢!书玉听见,知道对方是好意,便笑而应允,边走边问孙二:老太太可好些?我叫孙大送过饭菜去了,可用点没有?孙二陪笑道答:我们都用过了。

依小姐的话,大哥不敢擅专,先请老娘用过了,后来方与小的一起用了。

东平楼的菜果然不坏,老娘本是没什么胃口的,用那碗里的汤泡了饭一吃,倒甚觉得鲜甜,也用了有小半碗饭呢!书玉点头,道:这也罢了,只是身子才好些,不亦吃得太过油腻,泡饭也罢了。

屋里有小米没有?一会儿给老太太熬些粥喝,倒是好的。

我那儿还有些葛根,是皮家给的,待会你去取来,放一处熬出来,老人家喝了,是养神补气的。

孙二殷勤应了,连声答谢,又替书玉前头将门开了,书玉方才进了。

一进屋里,就见孙老太太炕头上歪着,身上被子盖该密密实实,头发自是乱了些,脸却是洗过了,干干净净的,倒也不觉得邋遢了。

老太太好些了?看人也坐起来,望去精神也好多了。

书玉笑着坐在炕沿上,内心再次觉得,自己好像个街道妇女主任。

确实好多着了!没想到,我这把老骨头倒是不中用了,好好的竟会倒下来!唉,这回真是多谢小姐!估计孙老太是头一回真心实意,对别人说出这样的话,不仅书玉听后有些诧异地感动,连她自己的不好意思,搞到脸红起来。

老太太说这些做什么?一个屋檐下住着,谁还没有遭罪受难的时候?人吃五谷杂粮,生病也是再所难免。

也别说什么中不中用的话,老太太年龄在这里看着,身子弱些,也是平常。

书玉见一向强势彪悍的狐狸奶奶,此刻于自己眼前,如此羸弱示好,自然心软面慈,安慰起对方来。

孙二也接话道:娘!你这病就是累出来的!小姐还命人,特意从城里带了补药来,老娘你补一回子不好了。

书玉张了张口,正想说不是我带的,过后觉得解释起来也太麻烦,也就不吭声默认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对书玉道:想我以前,对你们也太过刻薄,如今反倒是你们救我一命,还送来这些东西,别的不说,当着我老2,我给小姐陪个不是,小姐大人雅量,念我寡妇失德份上,别与我这乡野村妇一般见识吧!说着,老太太竟要从炕上起来,不知是预备跪下还是怎么的行礼。

书玉哪里肯受?她救对方也不是为了要这个,于是赶紧上前将孙老太按回,又叫孙二:快叫你母亲别这样了!身子才好些,看起猛了头昏,若再有个不好,倒是白费了我们的心了!孙二依言上来,与书玉一起,好说歹说,方才将老太太降伏下来。

对了,你大哥呢?这头才将孙老太安放回被子里,书玉突然觉出屋里好像少个人,细想之下,原来是孙大不见了。

哼!他哪里守得住我?见我醒来无事,一早就吵嚷着要回家,说是多少事等着他料理!呸!多少事?!赶是他做了县太爷了?一个县里大事小事都看他鼻息呢!倒叫老婆子我看了好笑!就哄他回去了!留在这里也是多余,看着我眼里有火,来气!书玉听老太太这番言论,倒觉得以前那个自己熟悉的刻薄不讲理狐狸奶奶,又现身了。

老太太,不是我要说句不好的话。

你对孙大也太厉害了些!你昏迷这一日一夜,我们也是有眼看得到的。

孙大确实是一直守在边上,也是一宿没睡,我才中午看他出来,眼睛也熬得红了。

老太太何必一醒来就骂他?我看他心倒不坏,当着孙二大哥,我也不怕说实话,有时候,确是老太太偏心了些。

书玉不免要劝,心想怎么这老太太就是死性不改?当真与老大是解不开的冤结了?孙老太不曾想到,书玉竟能于此时这样说,心里知道是实话,嘴上却不服气,因此犟道:我偏老2,那也是叫老大和他媳妇逼出来的!看这分家以后,他们连孙子也不让我见,不叫我上门去看,也不许孙子们过来,小姐你说,这样的儿子媳妇,还怎么指望得上?我不偏老2,难不成要去偏那没良心的白眼狼?!书玉见说到细节,便拿眼不住看孙二,心想你家的事,你自己最清楚了,你也帮着说两句呗?不想那孙二见书玉盯住自己,竟红了脸,却不开腔,后来见书玉盯得紧了,愈发躲去了屋外。

☆、第百六十二章 原来如此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书玉见孙二不知何故,竟然遁了,自己话已说到这里,收也收不回去,眼见老太太躺在炕上又气得厉害,没法子只得再说:老太太,你刚才的话也许有道理。

不过当初好好的,你又为什么要跟孙大分家?不分不成!那不成器的东西,空耽着汉子的名儿,原来是个随风倒舵、顺水推船的行货子!我那等对他说的话儿他必不依,倒听他那贼媳妇话儿。

老娘说句话,耳旁风一样吹吹就没了影,那媳妇说一个字,就是天命!小姐你自家说说,这样人要他杵在面前做什么?没得气也气死了!都叫我赶出去才好咧!老太太多日不曾与说提及此事,现在说出来,正好一泄多日积下的怨气,倒也觉得痛快。

只是书玉听了,觉得不妥,因道:老太太既然要分,孙大倒也没别的话说。

不过听孙家媳妇儿口气,当初叫他们出来,竟是一颗粮食也没于他们?这就是老太太的不是了,他们手里没粮,岂不是要叫他们绝食饿死?孙老太一听这话,脸也红了,正与刚才孙二一样,也是一样将嘴闭得紧紧的,再不肯说一个字,过后见书玉眼光犀利,紧盯住自己不放,遂玩个鸵鸟招数,闭目养起神来。

一见此情形,书玉就恼了。

自己好心来替你劝解,倒好,你跟我玩这个?算了,我知我也不过是个外人罢了,老太太嫌弃我话多也是应当,不该管的事我还是少管,老太太歇息吧,我走了。

书玉说完就起身,掉脸欲走人。

孙老太见书玉脸酸要走,也知道自己过份了些,因此从被子下伸出只手来,轻轻将书玉拉住,道:小姐别走!刚刚说了几句,怎么就要走了?我闷了一整日,好容易来个人跟我说说话,散散心,小姐看我老婆子病躯不良的份上,担待我嘴上无德吧!听见这话说得些伤感,书玉本已抬了一半的身子,复又坐回炕沿,只是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不住要说:老太太,既然你叫我留下,也是看我有三分薄面。

既然如此,小女子我有话不吐不快!你媳妇也许平日对你是有些冷着刻薄着,可你看看自己又是如何对她?若是我叫人一无所有地赶出家门,我也不得高兴!心头有气,也是日后难说清算的!说起这个,书玉不禁想到钱太太,说真的,若钱太太此刻在这里,书玉正恨不能将这话直接说于她面上知道!还我箱笼!还我财产!孙老太倒是默默受了书玉这几句话,想是知道自己理亏,一向嘴硬的她,竟也无话可回,讪讪地嘟囔了几句。

过后见书玉只管将脸板住,虽是人坐在身边,话却没有一句。

孙老太思来想去,又伸头向窗外张了张,见孙二坐在自家灶前,捧着瓢正在喝水,心底暗暗叹了口气,不得已勉强开口,对书玉道:小姐,你别怪我,有话我也是不好说得。

说起来,还不全是为了外头那个孽障东西!一句话未曾说完,刚强之极的孙老太,竟当着书玉的面,潸然泪下。

书玉慌了手脚,这是唱得哪一出呀!苦肉计?!好好,我服了你,本小姐最怕不是这个,老人家的眼泪,是制服书玉的利器。

老太太快别伤心!看劳神动气,才好些的身子又要坏了!书玉忙手忙脚地,又是送上自家手帕子,又是端茶送水,十分殷勤,心中亦不安极了,心想孙二这时候可别进来,不然定以为自己怎么着他老娘了呢!孙老太推开书玉的小手巾,自己捏起衣角拭泪,就这一个举动,让书玉情不自禁想到了刘妈妈,一下心又比刚才软下许多,想着,这老太太寡妇一人,不知心中该有多少苦水要倒呢!果然孙老太抽泣几下,随即开口,道:那年为了老2要去县里乡试,家里本来就没多少粮食,我怕误了那孩子前程,就都卖了换成银钱,叫他带去县里。

这事我本是瞒着老大的,不知怎么的,就叫他媳妇恍惚间知道个大概。

她怕我把家底都给了老2,便暗地里撺掇着老大,叫他分家,这样多少也能得一些子。

老大个不成器的,偏又耳根子软,听了她的话,找我来说,硬要分家。

我没办法,只得依了,只是拿不出粮食,又不好直说给了老2,那就更应了那媳妇儿的话了,老大也要生气。

所以我硬个老脸,说就是有粮,偏不给他们。

他们要气要跳,随他们自处。

书玉听着,将嘴张个老大的收不回。

难怪人家说,可怜天下父母心!这老太太为了自家老2,也在是用尽了心力!只是吃力不讨好,老2没成材,老大那边,自己也回来了头了。

老太太,这话你应该去跟老大说呀!白白叫他误会你这么久,母子感情都毁了!书玉终于能说出话来,第一时间便为老太太抱屈,又道:就算当初他不能理解,现在事情过了那么久,也是该能体谅的。

老太太若拉不下面儿来说,这样,我替老太太说去,如何?孙老太一听这话,更比刚才书玉要走更急了,狠狠将她拉住,嘴里忙不迭道:你看你看,我就知道你是这个性子,所以才不想说于你知道!要你操什么心?这是我孙家的事!老太太一急之下,又有些口不择言了,好在她随即就反应过来,以求饶的眼神看向书玉,寻求她的谅解。

书玉自然不会与她此种小事上计较,她急得是,如何化解孙家老少二辈的怨结。

老太太别担心我,我知道你为人,向来是刀子嘴,说到这里书玉犹豫了一下,又回看老太太一眼,心想你可也不算豆腐心,这话就不好说下去了。

好在老太太对此心知肚明,也只装作没听见这个,书玉方才又接道:孙大气得正是这个,老太太说清楚不不完了?虽说卖了粮食全给老2有所不该,可到底也不是老太太恨心,有粮也不舍得给,这就是二码事呀!老太太自己不也没得吃?还是一样!他一准认定了,我将好的全给了老2,所以这么多年,总也没见他孝敬过我。

若与人论起来,只说我没给他一颗粮,如今他也不必舍我一根草!哼!以为我离了他就不中了?我偏撑着,就不松这个口,看谁硬得过谁!老太太气得眼也红紫了,又有些昔日刚强的姿态了。

书玉听了简直好笑,怪道人家说一老一小,都是要哄的。

这老太太不就跟小孩一样?跟自己儿子倒还赌气,争输赢呢!哎呀老太太!书玉拍拍对方的手,安慰道:你也太较真了,孙大是谁?又不是外人!跟自己儿子何必这样认真?你就说,当年你弟弟要赶考,不得已才这样。

这也算正当理由,他做大哥的,没得说,该帮是要帮的,这有何说不出口?再有一说,若孙二成了事,考出来的,孙大这个大哥,不也是要沾光的?老太太听见沾光这二个字,更是叹气,再向外头看了看,见孙二还在院里呆坐,方才轻言细声地对书玉道:再不能说起这事来!老2一听这个就要发火!当年他也是对我言之琢琢,说是必能中的,我方才敢那样行事,心想他若中了,我也有话好对老大说得。

不料榜单出来,他名落孙山,从此再没脸回家,我也没得说。

小姐你说说看,如今我要对老大解释此事,势必就要揭老2这个旧日疮疤,叫我做娘的,怎么能忍心?书玉见最深层原因竟在于此,也有些恍然,又嗟叹不已,心想这倒真是难了。

算了,已经叫老大恨了我这许多年了,再多恨几年也没关系。

横竖我是他娘,我死了,他终究是要在我灵前披麻戴孝的,这样也行了,我也没得抱怨了。

老太太说起这个,眼中复又浮泪,于是偏过头去,不看书玉。

书玉默然,唯一件事行得,那便是,替老太太将被角掖好,除此再无他法可想。

见孙老太话说得有些疲累,书玉便让她安歇,只说老太太睡会,一会儿粥好了再来叫她。

出来屋子时,孙二正要进来,书玉便与他擦肩而过,书玉清清楚楚听见孙二口中小声,却是凄厉地说了三个字:狗考官!书玉黯然而退。

待小分队从山上下来时,书玉替孙老太熬得葛根粥,也差不多好了。

孙家娘子坐于院中,等着已回到家里的喜子来替她过秤,眼斜斜地,看孙二小心翼翼捧着粥碗,进孙老太屋里,鼻子里满满呼出一口冷气去。

孙嫂子你也不必这样做作!书玉冷眼看了看她,想了想方道:父母总是盼儿女好的,就有不到之处,也是生活艰难,不得已而为之。

如今你也是有儿子的人了,知道一碗水要端得平是很不容易的,尤其是日子不好过的时候。

不求你体谅,总不要糟践,这不算难吧?!一席话说得孙家娘子张口结舌,再没得好回,刘妈妈和皮家娘子,看着书玉却是重重点了点头。

☆、第百六十三章 何解?眼见孙老太身子渐渐好起来,孙二便有要回城的意思。

老太太看在眼里,念在心中,这日早起便对他道:我眼见也好了,你公事要紧,为了我也误了好几天了,今儿就回去吧。

正好,那边有几个鸡蛋。

孙二最听不得老娘这样的话,一听就头疼,忙打断道:娘!那样你留给大哥吧!我一个人,哪里吃得那许多?就上回带的还没吃清呢!不过我也是该回去了,只是你这身子,怎么办?孙老太脾气犟上来,脸挣红了道:庄家人哪有那样娇贵?论起来我也歇了不少时日了,今天再养一天,明儿下地,照旧生龙活虎,一样干得活计!说着,这老太当真就要起身下来,却因躺得久了,又是起得太猛,一下就头晕目旋,挡不住就跌坐在炕上。

孙二忙忙上来搀扶,口中又是抱怨:老娘你这脾气要改改才好!看你这身子,嘴上若还是犟着不改,今后可怎么好呢?我又不能时时在你身边,你又总不肯与大哥回旋和好。

老太太听见这话,是心也软了口也软了,拉住孙二的手,就道:老2!娘求你件事,你不如回来吧!孙二大惊,急忙抽手,又叫:老娘你说什么话?我是不可能回来的!孙老太满腔期待,听见孙二的话就灰了下去,眼神也无光了,嘴头上更无一字可吐,慢慢自己躺了回去,脸向里,对着墙,一声气儿不出。

孙二见了不忍,只得坐在她身边,好言劝道:娘!你是知道的!我有苦衷!话头刚到这里,孙二就听见门响,回头看时,正是书玉与酒儿,捧着满手的汤菜进来了。

书玉见母子二人这样,心中有数,于是冲酒儿使了个眼色。

酒儿心领神会,放下碗不出去了。

书玉上来,又推推孙二,道:孙二哥,外头正吃饭呢!你也去吃吧,我替你会子!孙二感激地看了书玉一眼,又看看炕上正生闷气的孙老太,一付无可奈何的模样。

书玉再次催他:你只管去,这里有我呢!孙二听见,便自出去了,书玉将饭碗端了过来,送到老太太面前,口中轻轻唤了一声:孙老太太,可是饿了?今儿我特意做了菜饼,你闻闻,可香了!孙老太没好气道:知道了,你放下吧,我只想静静,一会儿自己下来吃就完了。

你只管去,我一人无事。

书玉拍拍她露在外头的背部,柔声道:好老太太,起来吃吧!只管生气做什么?自己的儿子,还有什么不知道?若这样只管气,怕不早就气死了?!孙老太听这话实在对路,想想也是,自己在书玉面前也就不必装假了。

于是翻身坐起,并不接书玉手中饭碗,却复又抱怨道:小姐,我有事也不瞒你!如今我年纪也大了,身子也大不如从前。

孙二这躁头骡子,偏又不肯回来。

我一人在这里,没个依靠的,可怎么好呢?!书玉放下碗来,先递上手帕,老太太瞄了一眼,依旧不接,只拿衣角。

书玉这才开口,道:老太太你也知道的,孙二哥好个面子。

多少年了,一听人提那乡试的事就要发火,这话还是你告诉我的,如今你自己倒忘了?老太太此时也气了,火正上来也不顾不得了,口中厉声道:屁个面子!考不上罢了,有什么了不起?难不成个个都当处举人老爷?不成材就不能成人了?!书玉此时再忍不住,于是将考场上贿赂写条子,种种事端,详细说出来,给这老太知道。

她只想叫老太太明白,不是自己儿子不争气,只是没有银子开路,有本事也中不了。

老太太一听就傻了,说是从未想过,这种事也能做假?那上头监考的,主考官,难不成是个摆设?!老太太又气又气,拍着炕沿就叫骂出来。

书玉别的话也不好说得,只是世事如此,又官官相护,老太太知道就行了,没必要这样生气,气坏了自己不值得。

这样说来,老2是不愿叫我伤心难过,才不肯告诉我实情?孙老太眼里包着一汪泪水,问书玉。

书玉不看她,默默点了点头。

老太太独自垂泪,半天不说话,落后也是三个字迸出口来:狗考官!书玉心想可不是?若不是那几只狗材,自己老爹也不得获罪流放,自己此刻,怕不正过着朱门小姐,得意逍遥的小日子么?这些也不必说了,老太太如今到底有何打算?我看你这一场病不轻,往后地下活计只怕亲自动不得手了,却怎么个了算?书玉见孙老太情绪稍微平复,方才问道。

老太太只是叹气,心里要强的,嘴上又不好说得。

书玉明白,于是替她道:要我说,老太太莫如跟孙二哥进城,一来照顾他生活,二来你也有个活计。

孙老太闻言大喜,她其实早有这心思,只是说不出口,如今书玉说了出来,正合了她心意。

只是,这家里的地怎么开交?书玉见对方眼底隐隐笑意浮现,知道这必中了她的意了,于是又顺着问道。

老太太犹豫半晌,还是只看书玉。

书玉无法,好人做到底了只有,于是又道:想必是要赁给孙大了?老太太点头如捣蒜,只说可以,完全可以。

于是二人就于屋里商量出办法来,孙老太一桩心事了却,人便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书玉送过来的菜饼,立时就吃下去二块,连之后汤水,吃了个尽饱。

孙二见书玉从屋里端出空碗来,忙忙上来就接,又伸头进去看了眼,见老娘欢天喜地坐在炕沿上,笑得开了花一样,不禁心中生疑。

又见书玉又走去灶边,于是也赶过来,问道:小姐,到底你跟我老娘说了什么?哄得她如此眉开眼笑?书玉看他一眼,回道:我不过说出她自家心事,她听见有人合她心意,自然高兴。

孙二愈加不解:老娘什么心事?她要搬去城里,跟你一起过活。

书玉答得飞快,孙二吓得半死。

什么?!跟我过活?!孙二眼前一黑,险些人事不知。

她怎么能过我去城里过活?好容易自掐虎口,回过神来,孙二连忙就对书玉抢道。

怎么不能?她是你母亲!她自小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了,如今她老了干不动了,怎么不能跟你去城里,享享清福?!书玉瞪住孙二,口中连珠似的直轰。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去自然是好的。

不过,不过,这家里的田地怎么办?孙二想来想去,唯有推出这个挡箭牌来。

你大哥不是在?我与老太太也算过了,如今她那几亩田就交到孙大手里,他一年交多少粮食于你,做老太太口粮。

这于孙大是个便宜,不怕他不依。

倒是你,我看却有些麻烦。

书玉一双卫生球飞过来,差点叫孙二吓得噎住了气。

你家里那赌场怎么办?老太太可看不惯这个!书玉一句话,正说出孙二的担忧来。

他在城里独自一人逍遥惯了,老太太这一去,必对他是个管束,他心里不情愿,也是这个原因。

不是我说,孙二!你好歹也拿出些志气来!没中举人不要紧,要紧的是,不要连怎么做人也忘了!这世上毕竟好人多!破罐子破摔,最后受伤的还是只有你自己,和你那可怜的老娘!书玉的话,如醍醐灌顶,瞬时将孙二从头至尾淋了个透亮,有心要说些什么,口里张了张,只是不得出来。

书玉见对方如此,知道是明白了,当下也不多言,只说老太太那里没人,就叫孙二回屋去了。

次日,待小分队采完山货下了山,等孙家媳妇儿过了秤要走时,书玉就叫住她道:孙嫂子,有劳你,晚饭后叫孙大过来这里一趟。

这媳妇是个比鬼都精明的,听见叫她当家的来,赶紧就先道:孙二走了是不是?又要叫我家孙大来守着老娘伺候过夜是不是?我丑话说头里,昨儿我家二小子发了寒热,现在还在炕上躺着呢!我一个人又要看着大小子,忙不过来,孙大只怕抽不过身来,你们另想办法为是。

刘妈妈听不进去了,冲她就叫:你这媳妇说得什么话?我们另想办法?这老太太是谁的妈?是谁的婆婆?孙家媳妇脸也不红一下,直说那没办法,叫老太太忍过这两天,也许她自己好了,就不用人伺候了。

书玉见刘妈妈气得手直抖,忙就拦住,又叫酒儿带她回屋里去,过后方才对孙家媳妇儿道:你只管叫孙大来!我有事找他!他若不来,你明儿也不用来了!丢下这句话,书玉看也不看孙家的,自管自也回屋去了。

这里小分队人人眼中鄙夷,个个心里不屑,就恨不能这媳妇不来才好。

可孙家娘子不是呆瓜,她见书玉硬起来了,自己便软了下来,口中应道:行咧行咧!小姐找他,我叫他来就是了!☆、第百六十四章 和好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原来这晚,书玉与孙老太太商量过后,于次日将其族中老一辈,能说得上话的,也请了两位过来。

等孙大到时,见小院里,人物齐全,倒先吓了一跳。

娘,你这是做哪出戏咧?孙大心中有些不安,见老太太病后难得出来,外面院中中央坐着,忍不住上来,小声问道。

老太太横他一眼,道:哪出戏?好戏!总是有便宜给你就是了,没见长辈那里坐着?还不上去问个好咧!叫人看了,说我没把规矩教你,落得人笑!孙大听见有便宜,心里便突突地跳,见老娘发话,便自上去,给族中两位请安问好,因算是舅爷,也就叫了两声:舅爷!二人应了,手里捧着茶碗,嘴上只笑呵呵,却也心头纳闷,到底这孙老婆子叫自己来何事?其中一位就问了:他嫂子,今儿何事请来这般周全?孙老太见问,便看书玉,书玉摇摇头又冲她使个眼色,意思这是你该开口的时候,我可帮不了你。

孙老太无法,再细想一遍过后,方才说道:当着二位,少不昨我有话也只好直说了。

如今我年纪大了,身子看看不中用,再难下地去干活,不料她话才说到这里,孙大觉出苗头不妙来,听这老娘意思,那一定是要叫自己养活她了?娘,当着两位舅爷,我丑话也得说到头里。

当初分家,你可是说明了不要我养的。

既不给我粮食,如何叫我养活?我现家中也是几张嘴开着,没有那个闲钱咧!书玉听见这话真恨不能上来扇他嘴巴子,想想到底是人家的事,没好意思。

孙老太可就不一样了, 她是嫡嫡正正的亲娘,见孙大说出这种话来,直站起身来,欲上前教训他。

只是过后想想,老太太却又坐了下来,叹了口气,却道:知道你是这付嘴脸了,我哪儿敢要求你来?明儿我打算进城,找你兄弟去,他养着你老娘,这你可没话了吧?回家也能灭了你媳妇那张嘴了吧?孙大倒真是没想到,自己母亲能说出这话来,心里大惊之外, 倒有些轻松,又有些微微小小的愧疚,缓缓浮出水面。

他嫂子,你要这样做倒也使得。

只是家里的田地,怎么开交?一位族人问了。

这问题也是孙大关心的,他立马就冲老娘看去,心想要是卖了,不知自己能不能落几个银钱?知儿莫若母。

老太太眼浮浮望着孙大,心头说不出的滋味涌了出来。

地就给我家老大。

每年春秋二季,叫他交些口粮给老2就是。

也不用多,够我一年嚼裹就得。

我若死了,那田就归孙大,这里房子也归他,孙二不得来要,要也不给。

孙大呆住了。

从来没见过老娘对自己如何仁慈,老太太刚才那话, 正如一条软麻绳,把他倒捆住了,动也动不得。

半晌,族人见孙大不开口,以为不依,心想这好事他还不允?因站起来拍了孙大一巴,问道:小子你就傻了?你母亲的话没听见不成?如今我们在这里,只要问你,依是不依?孙大如从梦中惊醒,忙忙 点头不止,道:依,我娘的话,我自然是要依的。

孙老太听见他叫我娘二个字,鼻子底下哼了一声,却是眼中不由得升出一股子热气来,挡也挡不住的,就要落泪。

只是她一向强硬惯了的,如今怎肯当着人面服软?好在书玉从后头上来,说句给老太太添水,将她手里茶碗接过来,方才将此事混了过去。

那坐着的族人便道:他嫂子,你当真心意定了?这田交出去,可是要立字据的!白纸黑字写下了,就没得反悔了!老太太牙根咬得铁紧,书玉上来都听见咯咯的声音了,便暗中轻拍她肩膀,以示安慰。

这里孙老太就答:自然是定了!字据也是少不得的,不然白白请你二位过来做甚?小姐,烦你把那写好的帖子拿出来吧!原来前一日,书玉与老太太商榷定案时,老太太便已请书玉将字据写好,这时就拿出来,请众人过目。

孙大是不识字的,好在其中一位族人识得,也就看过,并逐字说于他听,方才便了。

见那上头所说果与老太太刚才所讲一至,孙大才信得,原来老娘是真下了决心。

这样行了。

待两位族人按过手印,将将字据交到孙大手中, 那上头孙老太一早已是按过了的,如今便只缺孙大的了。

你若肯,就只管将手印压上去。

书玉将印泥递到孙大面前,又加了一句:我算过了,无论如何,孙大你是不吃亏的。

孙大咀嚅半天,头也抬不起来,只听见开口道:我没得说,老娘说怎样便罢了。

要我交多少我也愿意,如今她去了城里,我经月只怕也难得一见。

原是我老娘,她吃不饱,叫我如何端得起碗?没得羞也羞死了。

孙老太听过这话,一时动容不已,身子抖抖就要站起来,书玉忙叫酒儿上去扶住,怕老人家一个激动受不住,就要倒地。

孙大我儿!老太太上前来,搂过孙大,也顾不得众人在场,积年攒下的眼泪,如倾盆大雨,一注而下。

孙大此时也是感动至入于骨髓,他从来不曾想到过,老母亲竟能将这里一切留给自己,原以为都是老2的了,自己再能得母亲欢心,因此才越弄越僵,不肯回头。

如今母亲那一纸契约,摆明就是偏了自己,想必也是要借此来弥补,多年来对自己的缺失,母亲的心意,儿子哪有感觉不到的?见她这样,孙大禁不住也是泪痕满面,情不自禁痛哭不已。

孙大我儿!娘自小只是偏了孙二,却是没法的!你爹将死时丢了话,孙二是个伶俐的,只怕能替孙家扬门楣,耀祖辉,必要我好生栽培他才是。

我没法子,又见孙二自小确实聪明,只得拼了一家心力去护为他。

就带累了你没过上一天舒心日子。

如今我老了,也不知还有几天活头,这话不说也得说了,你就看你爹份上,别再计较你弟了,他也不易!孙老太一头说,一头哭,说得情真,哭得动容,将在场人的心都搅碎了,刘妈妈自是眼泪点点滴滴,酒儿则更是鼻头通红。

娘!这话说得折死儿子了!常言大人不责小人过,那个小人没罪过,往日总是儿子错的,您就看孙儿面上,别给儿子计较!如今您去了城里,只管安心好好养着,得了闲我必带大子二子去看你!孙大抽抽嗒嗒,对老太太道。

说到这里,孙大扑通跪在老太太面前,低头嚎啕,老太太摸着他的头,且哭且慰。

书玉见二人如此回转和好,心头大快,遂与酒儿,刘妈妈相视而笑了。

这里众人见也差不多了,于是上来劝慰,那族人便拉起孙大,书玉们则将老太太扶回去坐下,又对孙大道:你也别哭了!惹得老娘伤心起来。

她身子才好些,不宜如此动情动气。

孙大听见这话,方才逐渐收声。

孙老太这时想起什么,又对孙大道:对了,我走后这屋子就给小姐使。

她在一日,你不得过来骚扰赶逐,叫我听见了,是不依的。

你两位舅爷这里坐着,当着他们的面,你也给个话儿。

孙大自是点头应允,倒是书玉们几人,原以为那一半就要给孙大了,不曾想老太太此时竟如此宽容。

我也知道,你们几个来时,我是刻薄了些。

如今也不说那些了,这屋子小姐你只管使。

不过我眼里看着,以小姐样貌神气,只怕不像是久居乡间之人,不是我说,这农家小院,想必小姐也是住不了多久的。

孙老太目光灼灼,看向书玉道。

书玉听见这话,心里就是一跳,于是笑道:承老太太吉言,实指望说中了才好。

孙大这时也来了劲,凑趣道:我老娘眼光一向毒得很,小姐放心,她说得必中!酒儿臭他:是了,想必她以前骂你那些话,也都中了!你就巴不得我们走呢!走了你就好收房子了!孙大红了脸,却并不生气,只是嘿嘿地笑了,又道:就老娘不说这话,我也不敢赶小姐就走!小姐是何样人物?我有八个脑袋也惹她不起!刘妈妈听见,笑而嗔道:这孙大不会说话!我家小姐名门闺秀,倒叫你说成个悍妇样儿了!书玉掩口而笑,并不计较。

孙老太这里又道:小姐,那些鸡呀蛋的 ,也不必认真计较了。

明儿我走时,带两只去城里,余下的,都给了小姐吧。

对了,酒儿小丫头,以后可再别说我小气了!这回换成酒儿脸红不能言,而嘴头上嘿嘿然了。

☆、第百六十五章 有走有来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将事情敲定后,孙老太便开始收拾东西,预备起程。

孙二先一步回城料理,待屋里料理清爽过后,亦回来这里一趟。

老太太便将自己的安排说于他知道,孙二听了并无他话,他自小便知自己亏欠了大哥,如今可得还报,倒是觉得心头畅快。

当日书玉们趁一同上山之际,便极力撺掇孙家媳妇,要她办成一事,先她自是不肯,过后人多力量大,小分队里一人一句,直闹得她头脑不清昏昏不已,无奈只得应承下来。

待回后记过帐后,因是月末,书玉便将这月所得一两三分银子交到这媳妇儿手上。

不料媳妇手将将张开,书玉准备放上去时,又突然缩了回来。

嫂子,你才在山上答应我们何事?酒儿提醒她道。

孙家媳妇闻言,勉强走去老太太屋里,小分队众人一拥而上,躲在窗下门前,偷偷听着里头动静。

婆婆,这媳妇开口了,倒是从没听这这二个字由她口中吐出来过,今儿是破天荒头一次。

婆婆,今儿正好老2也回来这里,不如去家里吃个饭。

大家也有多时不曾聚过了。

婆婆眼见就要去城里,也不知何时再能回来,临走不吃个团圆饭,到底我和孙大,心头也是不安的。

此言一出,书玉们便不再听,想也想得到,里头必是一付春风和睦之态,于是众人退散,叫屋里人自己乐去吧。

一时见里头人出来,书玉打眼看去,果然老太太嘴都合不拢了。

说句实话,自打见过这老太太开始,到了今日书玉方才见其真正开心地笑了。

老太太,今儿早起我就听外头枝梢上喜鹊吱喳,果不其然,你有好事了!皮家娘子见孙老太笑得嘴也歪了,一头白发更是梳理得整齐,上头端正插了朵红绒花,却是本来带在她媳妇头上的。

你这油嘴倒会付巧!走走,这里众人都去,也难得孙大能有这豪气,都去吃他一通好的!老太太今儿实在高兴,从来没有过的透心舒爽,更是大方到前所未有的地步,开口就请这里将十口人同去。

孙家媳妇有些着了慌,眼巴巴地只看书玉。

书玉自是心领神会,人家不过是客气,自己可不能就当了福气。

我们可搅不得局!那是你儿子请你,与我们什么相干?快去吧!一会鸡闷老了,肉煮烂了,可就误了你儿子媳妇儿一片心了!书玉笑着上来,替孙有的解围,又顺手捞起缸里酱好的猪肉一块,拣块布包了,说与孙大孙二下酒。

这媳妇儿笑得眼也没了,牙也龇出去老远,大白牙肉露着,嘴上说谢谢,手就直伸了出来。

孙老太啪一声将她打了下去,嗔道:不许要!书玉笑着将东西送到老太太手上,道:为何不许她要?这样她不要,老太太要了总行了吧?当是我送你的饯别之礼,收了吧。

刘妈妈笑个不住,说小姐如今也俗了,一块猪肉也当了饯别礼。

书玉一本正经道:这肉酱得时间久了,只怕就咸,正好当作路菜,也不它怕坏,如何使不得呢?孙家媳妇见老太太笑了,料想无事,遂上来飞快从书玉手时接过东西,嘴里麻利地就谢过了。

孙老太见了,还想要说句话,就将书玉们推着向外走了,酒儿还道:老太太快些吧!看迟了,那头上的红花儿叫风吹跑了!皮家娘子也道:是啊是啊!那不白费了我孙嫂子一片苦心了?!众人嘻嘻哈哈,于是将这里三人送出院子去。

好了,他们是饭定了,咱们还没得吃呢!刘妈妈一言既出,书玉遂命酒儿烧锅,又喊皮家娘子:捞只兔子出来收拾!酒儿点头,道:没道理她们吃好的,咱们亏待自己!小姐这主意不坏,我也想那兔子肉很久了!书玉眯起眼睛来,轻轻吐出五个字:栗子烧兔肉!众人闻言,身上就是一个激灵打动,一时飞跑起来,快快预备去了。

新鲜板栗烧出来,愣就是与陈物不迥,那滋味不用说了,如玉脂初齑,清淡味永,鲜甜无比。

兔肉则下了大料油酱,文火细炖,见盛出来是红红墩墩油汪汪,皮薄而香,肉嫩而细,放进嘴里嚼一口,五蕴七香,愈嚼愈觉得味胜椒浆,怡曼畅通。

这样看来,我又有些替老太太遗憾了。

老九根坐在桌前,边吃边叹。

酒儿正抱个兔脚啃得欢中,听见这话不免生疑,因问道:老太太这几日如在云端,没事也要笑三笑,大叔又替她做什么叹息?老九根指指书玉做出来,芬郁清馨,色香诱人的一桌子菜,道:你们没见这个?老太太竟吃不上?!也不知她那媳妇做的使不使得,能不能下咽,不过我细想着,总是比不上咱们小姐的,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该不该替那老太太遗憾?书玉听见他拐着弯儿来夸自己,心里自是高兴,嘴上却只得实话实说,道:老太太此时哪还吃得出是甜是咸?有两个孙子膝下承欢,儿子媳妇添酒挟菜的,管自就先醉了,再苦的味儿也吃得出甜来!众人皆说此言极是,只是刘妈妈心细,见老九根脸上笑是笑的,手中筷子却微微有些颤抖。

刘妈妈默不作声,暗中捅了捅书玉的胳膊肘,叫她看。

书玉先不明白,过后看出些苗头来,知道自己话不留意,只怕说中了九根的伤心处了,因此赶紧指灶上道:妈妈看那火头是不是大了,只怕饭就要焦!刘妈妈哎呀一声,却对老九根道:九根烦你去看看,我累了半日,脚也麻了。

老九根正巴不得,于是从桌边走开了。

刘妈妈看其落寞背影,对书玉小声道:好个可怜见的!也不知他女儿此时在哪儿,还活不活着。

书玉点头,也道:这是我误了,竟忘了大叔这事了。

看来下回咱们说话还该留意,别再捅了大叔的伤心事才是。

众人皆听见了,也都称是不已。

饭后,因现在山上果子丰盛,众人已经是一日两趟地上山去采,这天也不例外,留下刘妈妈收拾桌上残局,众人也来不及歇息下,便又赶着上山了。

孙老太既然说她要走,因此书玉便预备将那边两间屋子,一间也用来存储山货,另一间则留在他用。

因此最近院中,满口袋的栗子核桃,又有榛子等等,种种山果,皆放得满院都是,只等老太太腾挪出来,就好安放进去。

只是就这样,也还是不够。

山上书玉们初到时所得栗子那条鸿沟,已算作一个存栗子的地窖,书玉依此想去,便要再照样挖出几个相同的来,也好为过冬做些准备。

只是想法虽好,地点难寻。

一来山上到了冬天不好行路,若挖得远了,取出来不便,可若是挖的近了,只怕有人要偷。

这就又要劳烦老九根辛苦了。

他是最了解山上情况的,经他密密寻过,又细细比较之后,方才寻出三个绝佳地点来,又离得小院并不太远,又隐于林中,不是太过明显的。

几日前,书玉们已是在那里掘出坑来,这几日便将所得全数储于那里。

因老九根善于酿酒,山上又偏是野苹果甚多,书玉们也顺手弄得不少,依也放于其中,等冬日无事时,老九根的好手艺便可派上用场。

翌日,老太太将家当收拾完毕,因并不是太多,不过三二个包裹,手里拎着,又有些剩余的粮米吃食,土产山货之类,书玉们也送了不少,都装进大竹篓里,满满当当,倒是四个。

送进城里这活,自然是喜子少不了的。

柱子与喜子,一大早便与孙二一起,将老太太的东西全数搬上车去,老太太打扮得干净齐整,手里挎着包裹,慢慢走出屋来。

小分队今日全体到场,欢送老太太。

书玉见其出来,忙上前来,代表众人,握住老太太的手,开始发表送别感言。

老太太,想不到临了倒是你有福气,这就要进城安享晚年了。

我们也没别的好说,只望孙二好生伺候你,你只管养着,若有空,我们必去城里看你。

孙老太也是笑,嗔道:我哪儿敢指望老2来伺候我?想必我要给他做老妈子了!不过要说,我也不是那坐得住的人,只怕初去了不惯,又没个熟人说话,就要无聊闷气死了!刘妈妈笑道:您老也别这样说。

正好去了没事,给老2说一门亲是好的。

到时候三年抱两,您老也就有得忙了!孙二脸红起来,心里抱怨老娘们好好的,就喜欢拿这个出来说事,于是大着嗓子在马车前催道:老娘,赶紧走吧!误了喜子送货不是玩的!☆、第百六十六章 提亲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酒儿和良儿将老太太扶上车去坐好,孙二与喜子前头并驾,老太太最后看一眼自家的屋子,正要开口叫走时,孙大气喘嘘嘘地跑将过来,又塞进车里一个竹篮。

老娘!你自家保重!得空我去看你!孙大半天才说得出话来,又吩咐孙二:将老娘照顾好了,有个不是,大哥不得轻饶了你!孙二尚未开口,老太太就在车里说了:不是叫你别来?你如今地里活也多了,耽误工夫怎么得了?孙大陪笑道:这没有什么。

大子二子也大了,也能帮忙了,地里活总是忙得过来的。

孙家媳妇此时方赶到,自然又是一番话说。

好容易招呼尽了,看天色不早,喜子说声走了,手里鞭子高高扬起,众人车后看着,见灰尘散尽了,车身连影儿也不见了,方才散了,各行其是。

去山上途中,书玉便对刘妈妈道:如今老太太走了,咱们那头还空出一间屋来,妈妈你说,叫九根大叔过来住,可好?刘妈妈早有此意,只不好提得,如今见书玉开了口,自是点头应声,只说很好。

皮家娘子也道:这个是最好了。

眼看冬天将至,山上到时风大雪大,水火不便,九根早该下山来住,这话小姐说便最合适了,他不好驳小姐面子,只怕就应了。

到了山上,老九根正在说定的地方等着人来,书玉就将这主意说了。

果然老九根先是皱眉不吭声,甚有不情愿之态。

书玉早知他必是如此,并不意外,再竭力劝道:大叔又何必总这样倔强?左右我们已当大叔是一家人了,何以大叔倒跟我们这般见外?住一个院里,出入也方便得多,吃喝歇息,多有便捷。

况且我院里到了冬日存货也多,有大叔帮看守着,我也放心些。

这原是两便的好事,若还拒绝倒真真是见外了。

大叔细想去,是不是这个理儿?见书玉这样说了,老九根也不好再犟,且近来他见孙老太也与孙大和解,心中难免也有些触动,此时又见刘妈妈眼神闪烁过处,隐隐亦有恳求之意,于是便默然不语了。

书玉见此,知道这便是行了,于是便笑了,良儿也抿嘴而笑,对柱子道:大叔肯下山了!可算好了!柱子几步跑到老九根面前,别的也不说了,只说到时候,他替大叔扛家伙家当的下山就是。

老九根心头不禁热呼呼地,多少年没有过的亲情感受,重新袭上了心头。

这晚回来时,小分队便多了个人,老九根家当不多,也就一个人手拎肩扛便妥妥地搞定了。

倒是柱子,非要出一把力气,老九根便叫他担下两缸酒来,说本不欲带下山来,明年开了春再开方才是好的,不过如今有人要替他出力,先搬下来也可以使得。

书玉一见这东西便管自跑得远远的,众人知其量小也不再勉强,倒是皮老怪,眼馋肚饱地看了那两只酒缸半日,末了叫皮家娘子一句:不准!方才收了心,将那馋虫重又放回腹中。

老九根待皮氏走开后,冲老怪挤了挤眼睛,小声道:还不是时候呢!再忍过二个月,到时候我请你!饭后,书玉抓住片刻闲暇,正于心中企念远方那人儿,并有些相思不愉时,就听得刘妈妈与皮家娘子在灶边头碰头,熙熙嗦嗦,不知说些什么,却是又笑又乐的。

酒儿你去听听,这二人说什么好事?还偏要避开咱们听不得?书玉好奇心涌起,便指派酒儿过去。

酒儿依言,装作送水去锅里,走近那两人,细听了一会,忽然哧地一声,捂住嘴也笑了,忙忙跑到书玉跟前,红着脸道:按说这话不得说与小姐,不过如今也无所谓了。

刘妈妈和皮嫂子,商量着要跟皮家大小子作媒呢!原来是这事!书玉恍然大悟。

也难怪,前几日曾提过一回,后来孙老太出了事,就把这一岔给忘了。

如今老太太那事了了,这事便可重回日程上来。

喜子,皮家大子你们过来!书玉笑嘻嘻叫过二人,问道:皮大,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布料?皮大正求喜子跟他说说城里的热闹事,冷不丁听见书玉叫,走过来,却见竟是问这事,真正是丈二和尚,没摸着头脑。

喜子心里隐隐有数,咧开嘴拍拍皮大肩膀,道:小姐问你,你直说就是了!怎么倒跟个娘们似的?皮大想了想,吐出二个字来:随便!书玉与酒儿翘首等了半日,竟是这个答案,于是撅倒。

不过也可以理解,这大小子,自出生以来没见过好布,除了他爹穿剩下的,就是别人旧的,如今叫他拣这个,他哪里知道。

喜子,明儿你去城里瑞丰祥,扯匹元色缣丝布来,白标布袜子带上两双,天青色鞋面子也带一双回来。

书玉笑着,就替皮大作了主。

皮大听见书玉嘴里稀里哗啦就是一通,呆住了愣神,过后喜子冲他笑道:皮大,这是给你的,你喜欢不?皮大如从梦中惊醒,并不知所措,急忙赶去找娘,嘴里还叫道:娘!娘你听见没有?小姐要给我扯布做什么?!皮家娘子正与刘妈妈说到高兴处,手舞足蹈地,正在盘算预备要起房子,忽听得皮大过来,嘴里叫嚷什么布啊,鞋的,吃一大惊,过后看看皮大,又看看书玉,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个狗材叫什么叫!小姐不是好意?!你慌什么?皮氏方站起来,对着皮大扇了个头皮,斥道:给你扯布做衣服还不好?皮大被打得愣住了,挠挠脑袋,问道:如今离过年还早呢!要新衣服做什么?二丫头本在地上捅蚂蚁,听见有这好事,飞一样也奔到皮氏面前,手下拽住她衣角就叫:我也要新衣服,我也要新衣服!皮氏见书玉笑盈盈看向这里,额头上不禁出汗,怕人家以为自己趁机多要东西,忍不住心头气恼,遂在二丫脑袋上啄了个爆栗,口中吼道:有你个屁事!上赶着找打呢!二丫头兴兴头头地过来,不想衣服没到手,先讨了打,手一松,嘴一撇,哭了。

良儿也正从后头田里回来同,见二丫头如此, 便塞给她一把黄豆荚,二丫头抽抽答答的,又将其塞进灶堂里,待听见爆出声响来,复又笑了。

书玉与酒儿这时过来,劝皮氏不要跟小孩子计较,书玉又道,二丫头才多大?听见有新衣服自是兴不过的,她实在要,就给她做一身。

皮氏连连摆手,只说皮大已经是费了许多,如今怎好再要?银子是大家的,不能白白便宜了她一家。

老九根与皮老怪正坐着喝茶,听见这话就不满道:什么叫便宜你一家?这里谁不是一家的?你就是家外又有家了?不通的话!老怪,你婆娘怎得这么见外?皮老怪没得话回,只好呵呵笑。

那皮氏被说得脸通红起来,书玉便道:才你们说话我都知道了。

要给皮大说亲是好事,咱们大家本自一家,不然也不得将银子归拢于一处了。

如今你要花费,该花费,有什么不能要的?刘妈妈亦道:小姐说得极是。

况且做亲是大事,依我看,别说二丫头,就你和皮大也该一人扯上一身,谁知啥时候能要派上用场呢?!说着大家一起笑了,皮大先不明白,过后越听越清,脸上有些烧起来,想走,可心里痒痒地,又想知道是哪一家姑娘,也许自己在田地也曾见过呢?于是那脚就如粘在地上,又动不得了。

因此书玉又问:嫂子和妈妈说了半日,可还是上回那家?刘妈妈点头,道:可不是?还是上次那陈家。

皮氏便道:听九根提过后,我便留神打听了几回,如今倒也知道得详细。

原来他家三儿三女中,儿子是都已定下亲的,前头两个大的业已娶进了门,小的明年也是时候了。

他家姑娘倒还有两个没定,那二姑娘正与咱家大小子年岁相近,我看是倒是可以叫媒人上门问声看看。

老怪见婆娘将事已行了一半,也无话可回,再者,自家现在日子也确实过得不坏,今年收成也好,才打过粮,粗算算,除了交出去的,自家也可余得不少,挨到明年春天基本可以不愁。

自家婆娘在书玉这头也干得不坏,有九根这老狐狸在,山上好货几乎都叫他们探了个遍,前几日听得又是挖炕又是开洞的,他没细问,不过总也知道收得必不会少。

行啊!你既这样说,就将该备的东西备好,也求小姐,替咱写个帖子,将皮大生辰八字写上,过几日求了那姑娘的来,也去城里找个风水先生看看,看二人有没有缘分。

皮老怪这就算点头,应允了。

☆、第百六十七章 狮子大开口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皮老怪一言敲定,皮大这事便如火如荼地展开进行了。

喜子依言去了城里老字号布店,如书玉所言,给皮大扯了布又带了鞋袜,二丫头也得一身苏蓝布新衣自不必说。

本来书玉的意思,还要再给老怪和皮氏一人一身,不料二人执意不肯,说这才到哪里?待事情定下来再做不迟。

书玉拗不过他二人,只好如此算了。

皮氏这里又托了孙氏,到底后者庄上人头熟悉,这时便充作媒人了,去那陈家说合。

上门提亲乃大事一桩,事前小分队便忙了好一阵子,方将要带去女家的礼物忙清。

花布妆奁之类,由书玉酒儿,并皮氏亲自打点,见有上好的杭绸二匹,布匹六块,银簪四对,有并蒂莲花样的,也有同心结的。

除这些外,又备了些活鸡糕点,书玉还特意叫喜子去城里,托颜予轩从东平楼里,买得合欢酒一坛,大红纸盖头,放在担子前头,看着十分醒目,喜气洋洋。

这日大家起个大早,孙氏打扮得整齐了,将书玉写好的帖子小心仔细揣进怀里,老九根与柱子后头替她担着东西,三人便出发,上陈家提亲去了。

小分队余者,眼巴巴望着他们走,皆是心有惴惴然,依旧上山干活去了。

午后书玉们已是用过饭了,正在院里收拾核桃,就听见去提亲的人回来了。

孙氏嗓门拉得山响,隔开老远就听见她的笑语:皮家的,快拿新鞋来与我穿!为你这事,走得我鞋底也磨光了!一听这话,皮氏笑成个*光灿烂二师兄样,忙不迭迎了上来,口中道:我的好嫂子,这事敢是成了?要得成了,我亲手纳双好鞋,与你做谢礼咧!孙氏觉得今日趁了兴,又听皮氏这样说,愈发得意起来,进了小院就一屁股坐在桌边,口中叫水要茶,嚷不停歇。

书玉与酒儿先不理她,走至老九根身边,小声问道:大叔,到底今儿怎么样?陈家怎么个说法?老九根难得也笑了,答道:陈家那当家的,原来竟还记得我。

见是我去了,拉住说长道短的,说许多日子没在庄上见我,听闻我去山上修仙了。

书玉与酒儿听到修仙二字,同时笑出声来,别说,这两字还真有些合乎老九根性格。

我自然说是的,如今成了仙,就来替你家闺女求亲了。

老九根笑道。

酒儿急性子,立马再问:他们家怎么说?可应了?九根答道:小丫头这么性急做什么?待老汉了坐下来再说不迟。

若明儿替你说亲 ,小酒儿,你也这么急不成?酒儿听着脸都烧红了,一扭身跑开,边跑边叫:九根大叔如今也学坏了,没得开这种玩笑做什么?!呸!书玉便给老九根送上杯水,又笑道:大叔别理她,如今且说陈家如何?老九根正是走得口渴,于是一口气将水吸干,回道:应自然是应了的,不过也提了不少条件要求。

到底人家家境好些,姑娘长得也周正,依我说,只怕要得多了些,不过还要看老怪和他婆娘依不依。

书玉点了点头,正要开口问提了些什么要求,就听那头皮氏与孙氏忽然间笑声大作,唬了她一跳不说,险将屋顶也轰了去。

对了,小姐,孙氏这才想起重要的事来,连忙从怀里掏出样东西,皮氏接过来就递于书玉手中,书玉接过来一看便知,这就是庚贴了。

上头是陈家二姑娘的八字、姓名、籍贯,总之三代的都在上头了,小姐找人看看,看皮大跟她合不合。

若合了,皮家就有喜事要办了!听见孙氏这话,皮老怪和他婆娘笑得嘴也合不拢了,再看皮大,人早不见了影子, 二丫头咬着指头傻笑,说哥哥去了河里摸鱼。

书玉想这火烧得够旺了,也该降降温了,于是走到孙氏面前,当着皮氏在场,就开口问道:孙嫂子,陈家提什么要求没有?皮氏正被孙氏说得天花乱坠蒙了心,不妨书玉说起这事来,心头咕咚一声,有些慌张起来,便拉住孙氏的手道:他嫂子,那陈家还有啥要的?孙氏见问到这里,少不得邀功一事后头放放,就说起来:陈家说了,他家二丫头是三个女儿中长得最好的,原打算许个镇上人家。

可如今听说,你皮家做上了山货生意,还跟城中大老板搭上了关系,勉勉强强,也就愿意。

只是婚前一个月,过大礼时,他要的茶礼里头,除开一般应有的东西,还要城里出名的绸缎庄上 ,新鲜杭段四匹,要花样时新不带重样的,若有宫制就更好了。

说到这里,孙氏也觉得口干舌燥起来,便对皮氏伸手:嫂子,说得嗓子眼冒烟了,有水赏一口吧。

那皮氏正被花样时新不带重样的四匹杭段绕得头昏,听见要水,愣了半天,身子都是麻的,过后见孙氏手摊开老长,无奈只得起身去拿。

良儿手脚麻利,趁皮氏犹豫的工夫,早将水杯送来,孙氏就接了,喝个干净。

过后擦嚓嘴角,便又道:还有 ,他家还要金头面一套,说银的丫头也有了,就想个金的带带,还要九成赤金的,别的不中。

对了,还要娶亲那日,请个小戏班子在他陈家热闹一天,差不多也就这些了。

一听这话,别说皮氏,就连老怪也傻了,赤金?皮家老小四口人 ,长到现在连赤金头面什么样都没见过,更别说去打了。

要不是上回颜予轩送给二丫头一套金三件,金子的毛他们都没得摸一摸。

就连今儿送去的银簪子,也是皮氏自己过亲时娘家给的,好容易留到现在,给皮大用上,不然哪得现成?这且不论,他家竟还要小戏班子,这算怎么回事?这种清福向是有钱人才能享受的,他陈家再好,也不过是个口粮有余的农人,连富字尚提不上,就更别说享受了。

书玉见皮老怪与婆娘面面相觑,知道这事麻烦了,遂拉拉孙氏,后者心头自然也有数了,这话说出口她就觉得气氛不对,此时见书玉拉扯自己,便趁机说还要水喝,走开去了后头。

众人半天不得开口,过后还是酒儿打破沉默,呸一声道:这事都怪孙嫂子!孙氏正在喝水,听 见酒儿这话,一口气憋住,差点呛了个半死,边咳得震天响,边气得不行,回道:好姑娘!你也太看得起嫂子我了!这事也能赖在我头上?!酒儿气呼呼冲她就道:可不是怪你?才回来时说得百样好,又有什么天作之合,依我主说,是满天开口乱要价!他家姑娘就这样香了?连小戏班子都说得出口,真亏他有这个脸面!孙氏闻言张了张口,却无话可回,嘴里的水便将她衣领前襟打湿了一片,她也没得理会。

老九根这时开口了:说起来这事也是闲言闲语闹得。

那陈家不知从哪儿听来,说咱们与城里东家关系甚好,几回东家来这里狩猎都在咱们院里借地歇息。

然后东家又是有钱人家,大把银子供着。

老怪听见这话也急了,不待九根说完便抢道:有多少银子也不是我们的!那是人东家的!难不成我对东家说,我要给儿子娶亲的,东家给我请个戏班子吧,家里有金簪子,也请赏一对吧!这话说得出口?我们是给东平楼供山货!不是给人东家作小厮,伺候他的!老九根正要再说,忽然见皮大站在院门口,呆愣愣地望住这里不出声,于是便也闭了口,不再说话。

老怪也要再说,皮氏看见自家儿子来了,忙过来拉了当家的一把,老怪回头也看见了,于是掉脸走开了。

皮大见此,猛地上来说了一句:爹,娘!这事容易得很,如今也不必难到那里。

我不娶不就完了!几句话说完,大小子眼圈红了,又不欲叫人看见,低下头飞奔着,回自己家去了。

皮氏赶着上来,几声没叫住儿子,望其背影,唯落得一声叹息。

书玉上来拍拍她,温和劝道:此事还需慢谋,嫂子且不必着急。

柱子,你去皮大那里,说几句好的劝劝,叫他一会过来就是。

皮氏还是叹气,说不出话来。

老怪倒有些生气了,骂她道:叫你这婆娘不要坐在家里发美梦!你就是不听, 成天想些着三不倒四的,癞虾蟆想吃起天鹅屁!看如今好了吧 ,叫人倒一盆冷水下来,才还笑得欢呢,如今看你哭不哭得出来!皮氏被训得一声不吭,也是满腹委屈,谁知道陈家要这么高的彩礼?她也是打听过,周遭几户有女儿的人家,就陈家闺女长得最好,也是个手脚麻利会做活的,嘴上也甜,方才放胆一试。

哪个亲娘不巴儿子好?不想给他做门好亲?皮氏此时是有苦说不出,也眼红红的,将欲落泪。

书玉一旁看了不忍,也是因为自己,颜予轩多来了几回,不想就叫人落下了口实,倒显得自己是个富户,竟提出特别要求来。

唉!果然老话说得好,人怕出名猪怕壮!问题现在猪还没壮呢,只是有个影儿,就叫人扑住了不松口,肥肉还没长出来呢,就要上来分了,这可怎么好呢?☆、第百六十八章 说是不说?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书玉见大家伙儿都不说话了,只好先劝劝伤心的皮氏道:嫂子且不要如此了,若你也这样起来,又怎好叫皮大不难过呢?老怪见此,心头自是又气又窘,遂对自家婆娘吼道:我早已说了这事不行,偏你就要逞强!这下好了吧,白白叫人收了聘礼,如今怎好?不应,白陪进那一担东西去,若应,又拿什么给人家去?刘妈妈小心翼翼问老九根道:九根,你既说和那家人熟,要不你再去说说看?皮家只有这样,哪得他所说的那种实力?金子着实没有,戏班子也是好笑的事,更提不上了。

老九根心知不得,可看皮家两夫妇难过的样儿,无法可想,只得先点头依了下来。

这天下午上山时,人人脸上愁眉不展,就一向爱说笑的酒儿也不敢多话。

眼见活干得差不多了,天色亦晚,日头西落,小分队便复沉默而回。

孙氏回早起落了个没趣,这时更不多言,只是心里憋屈,心想人家好歹也是答应下来,多水嫩的一个闺女,给你们皮家了,你们多出些又怎么样?且她是第一回作媒,怕不能就成了,也替自己张张名声,这样想着,忍了一个下午的话便有些藏不住,见皮氏正走在自己身边,遂暗中捅捅她脊背,悄然道:他皮嫂子,你们心里到底什么个想头?说出来,我也好替你打算打算。

皮氏除了叹气,没别的表示。

孙氏便又道:你们也是傻的!不就是东西不凑手么?如今我指条明道给你,你依样行去,保管这事就成了!皮氏一听,大喜过望,心想这婆娘倒能有主意?便催她快说出来,也好听听使不使得。

孙氏望望前头正走得沉重的书玉,贴近皮氏耳朵就低语了一句。

皮氏一听之下,连连摆手,直说不可,小姐的东西,咱们哪里能要?再者小姐如今也落迫了与咱们一样,她哪有东西给人?孙氏知道,皮氏是误会自己了,便搡她一把,又道:你还是傻!叫你去跟东家要,又没叫你跟小姐要!你暗中找个机会对东家说,只说这亲事是小姐指的,再不然,就直接说东西是小姐要的!东家看上这小姐也不是一天二天的了,咱们有眼都看得出来,你这样说了,东家保管就将东西给你了!几根金簪子罢了,东家不知有多少,哪里稀罕?怕不掉地上也不愿意弯个腰去捡,对他来说,这不过小事罢了!皮氏还是不肯,说若叫小姐知道了,她的脸也丢尽了,再不敢跟小姐上山了。

孙氏嘴里啧了一声,不屑地看着她道:你老脸值几个钱?能给儿子换回媳妇儿来?再说了,不过这点子小事罢了,咱小姐是多么宽厚之人?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跟你计较,你跟小姐时间比我长,这点应该心头有数。

话我是说给你的,听不听的在你。

左右是为了皮大,你做娘的不受点委屈,哪来好事落在你儿头上?这话说完,孙氏一个箭步就窜去了前头,拉住书玉,开始说长道短起来,留下皮氏后头跟着,默默心里盘算不休。

下山之后,刘妈妈与书玉忙作晚饭,孙氏回家去,皮氏说是烧火,却只呆呆坐在灶前,火烧到一半,人就如冻住了一般,不动手。

妈妈你瞧!皮嫂子好可怜见的!书玉正在屋里舀面出来,见了不忍,暗中指于刘妈妈看,想了想又道:我那地下还藏了些首饰呢!记得倒有一对金簪的。

妈妈,要不然。

刘妈妈立刻出言阻拦,她早料到书玉心软至此,就等她说这个呢,见此时终于开口,忙就劝道:小姐不可!那些东西是老爷太太留给小姐的,别的都叫钱家收了去,只余得这一些些,小姐万不可给于他人!老爷太太如今远在千里之外,这东西便是个念想,见之如见两位长辈,小姐若就这样轻易于人,老爷太太知道了,必是不会高兴的!再者,小姐自己也要留些东西防身才好!书玉为难地说道:可见到皮家娘子这样,我心里实在不忍!刘妈妈苦口婆心地,再劝:小姐罢了,有主意咱们再想就是。

不是我说,皮嫂子是个知礼的,你的首饰不拿出来,她也必不得收。

书玉一想,也对,当下只好算了,唯有再作他想。

次日早起,书玉便说要与喜子一起进城,刘妈妈听见后心头突然的一跳,心想别是找东家要东西去了吧?不料书玉说去镇上,并不去东平楼,刘妈妈听后略感放心,皮氏却心情愈发低落起来。

书玉临走时,特意叫过皮氏来,安慰道:嫂子也别总为这事忧心,好事不在忙中取!此事还需慢谋。

皮氏听见,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只说知道。

书玉又嘱咐刘妈妈,多看顾些皮氏,有时间也开导开导,别叫她灰心就是。

说来也是无巧不成书,书玉这头才走,那头就偏偏来了个财神。

小分队正在院里收拾山货,酒儿将呕得烂掉剥下的核桃皮通通倒进个簸箕里,正向外里走要去倒,眼前突然一亮,道是谁来?原来是颜予轩。

东家你怎么来了?酒儿笑嘻嘻上来,因手里占着东西,只得勉强意思地福了一福,口中问道。

颜予轩依旧一双迷死人不偿命的桃花眼,虚拢拢弯起,看着酒儿道:好个伶俐的丫头!我看你比几月前愈发长大成人了!将来也不知谁有这个福气,就讨了你去?酒儿脸红了,知道这些公子哥惯是如此与丫头玩笑的,便嘴里也笑道:我哪儿也不去,总是要跟我家小姐一处的!刘妈妈听见外头声音,早赶了过来,见酒儿说出这话,便暗中打探颜予轩脸色,见其眼 底深处,灵光闪动,知道是有心的,于是也开口道:东家来了?可惜小姐不在。

颜予轩大感失望,他特意捡了个空儿,一大早来看书玉,不想人竟不在。

小姐去哪儿了?莫不去我东平楼了么? 颜予轩想,若真是去了,这一来一去二岔的,也算没缘了。

不是,小姐说去镇上,具体做什么她没说,我们也不好问得。

酒儿回道。

颜予轩听后觉得十分奇怪,小姐去镇上做些什么?小姐在镇上有熟人不曾?我只没听她提过。

 颜予轩左思右想,口中喃喃低语道。

刘妈妈想了下,回道:也就这里的房东老太,前些日子跟她儿子搬去了城里,别人么。

对了,再有就是个候千户,不过也不算熟悉,小姐料想不会特特跑去看他。

说起来也就真是怪异了,这二人都不算已书玉至交,书玉没有必要赶去看视,那她到底去镇上做什么呢?东家先请进来坐坐吧!看赶得一身浮灰,就换换衣服,疏散些筋骨也是好的!皮家娘子早从后头出来,这时趁机插上话来,殷勤带路,请颜予轩让了进来。

刘妈妈听见也对,遂去通开小黄泥炉子,说要现顿热水,与颜予轩润喉,酒儿则赶紧将拎了半日的垃圾倒去田里。

良儿柱子自不必说,从来不好意思出脸与东家说话的,这时也躲了出去,老九根尚未从山上下来,正在看视山中挖好的地窖。

一时院中,只得皮家娘子和二丫头,跟在颜予轩身后,紧紧地寸步不离。

小丫头!上回我让你办的事,你可没给我办成! 颜予轩见二丫头躲在皮氏身后,眼巴巴看着自己,便无意地再与她玩笑起来。

二丫头有些脸红,更将小身子藏得严实,口中咀嚅道:我也没法儿,话里话外的,我也说了不少,小姐只是不依,叫我怎么办呢?我又不能搬着她的手说,东家喜欢小姐,东家也说过,这话不能说得。

当着皮氏的面,颜予轩被这孩子的童言无忌弄了个面红耳赤,本想玩笑她的,不想却被她玩笑了一番。

皮氏见状,回身拍了二丫头一巴道:去!那头玩去!东家跟你说笑呢!你就当了真!这 话当我面说就罢了,若叫别人听见了,东家的脸往哪儿搁?二丫头巴不得一句,她正在心慌,怕自己没完成任务,颜予轩要收回送给自己那金三件。

娘昨儿晚上已对她说了,那东西是要拿出来熔了,给哥哥娶亲用的。

颜予轩只为玩笑,并不在意,见二丫头走了,皮氏在只自己眼目前左晃右晃,心里便觉出气氛有些不尴不尬,本是坐着的,这时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开始在院里绕起圈子来,又问小姐何时回来?若迟了我就不等了,干脆去镇上找她算了! 颜予轩将这话说完,当真抬起脚来,便就要走。

☆、第百六十九章 新计划感谢k大的打赏支持!、、、、、、、、、、、、、、、、、、、、、、、、、、、、、、、、、、、、、、、、、、、东家且慢!见颜予轩要走,皮氏再也耐不住性子了,这么好的机会,她不能白白就放过了。

孙氏的话没错,儿子是她的命,她不能亏待了。

再说,东家根本也不在乎这些小东小西的,上回不是一出手,就给了二丫头一套金三件?颜予轩慢慢回过头来,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皮氏。

原来,后者怕他走了,心里着急,竟然直接拉住他的衣袖。

皮氏顺着东家眼神看去,自己也不禁吓了一跳,赶紧松手不迭,又极小声极细微地开口:东家,我有一事相求。

灶台边,刘妈妈将水烧好, 倒入杯中,正将端过来时,忽见皮氏急匆匆从院内跑过来,又对她摆了摆手道:东家回去了!说等不急小姐回来,自己去镇上寻她了!妈妈这水就不必端了。

刘妈妈点了点头,有些好笑道:这人就急成这样?也是,老大远跑不,没见个真佛,只见了一堆小鬼,哪里甘心?说着,觉得手里的杯子有些多余,便顺势递给皮氏,道:才见你在院里陪东家说了半天话,想是口渴了,这水你 喝了吧。

皮氏本就心中有鬼,这时闻得刘妈妈此言,话都说不出了,手抖抖地,嘟囔了几个字,刘妈妈一个也没听清。

你喝不喝?看这黏糊劲儿!往常可不是这样人呵!刘妈妈将水塞进皮氏手中,也不多在意,转身又去忙了。

皮氏将那滚烫的杯子,在手心里捏得紧紧的,她不知道自己刚才做得对不对,可有一事她是心知肚明的,那就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了。

小姐当真这样说?好,我便应了你,只是你必听我一句,此事不可告之他人!尤其刘妈妈,她若知道,小姐就麻烦了!东家走前对自己的吩咐,尤在耳边。

想到这里,皮氏长叹一口气,心中默念:小姐,我对不住你。

可我也没法儿,皮大是我儿子,我做娘的,总得为儿子打算。

再说,一套头面罢了,对东家来说不过小事,也许过眼他就忘了。

对,也许过眼他就忘了!皮氏握紧双拳,坚定地这样认为。

镇上,书玉要办的事已办成,便去了孙老太太家中,依与喜子说好那样,等他来接。

老太太脸色比在乡间所见好得许多,有些红光上面了,孙二因老娘来了, 便将那帮狐朋狗友都赶出去,多余的两间屋子赁出去,给了户邻居做香料生意的,当个后仓使用。

难不得呢,我说一进这屋里香得不得了!老太太上回我怎说的?显见得您就是有福之人了!书玉嘴里喝着茶,又不住赞道。

孙老太一身干净布衣,本来在天井里坐着洗褥子,见书玉来了,被褥也不洗了,只管叫在盆里沤着,人便笑呵呵陪书玉坐着吃茶。

哪来的福气?要不是小姐从中调和,再说远点,要不是小姐那日救命之恩,老太太我这会儿在在阴曹地府里做小买卖了!书玉摇头,笑道:倒是这张嘴,还是一点没变!人说老了不该说这起话的,老太太倒是百无禁忌。

孙老太也笑,又劝书玉吃点心,桌上端正放着二碟小食,一碟橘饼,一碟五香豆。

书玉顺手拈起颗豆子扔进嘴里,边嚼边道:这个不坏,倒有些味道。

孙老太笑道:我自家煮的。

昨儿收拾老2屋子,不知他从哪里弄来一篮子干蚕豆,放着有些日子了,看看有些发霉了都。

个败家子说不要了,叫我兜脸骂了一通,好的吃多了?发天财了?这上好的东西不要,天上有雷也是要打这糟蹋粮食的!因此不言语了,我拣出好的来,放些大料煮了,小姐你看,不是也挺好?书玉笑道:吃起来不坏,五蕴七香,且是愈嚼愈觉得味胜椒浆,怡曼畅通。

这东西最适宜下酒,想必孙二哥喜欢喝上两杯,老太太才给他做出来。

孙老太大笑出来,只说小姐实在厉害,在论起吃来,没人能与小姐匹敌。

书玉也笑,边吃边笑,又问孙二去了哪是城?不是往常要到夜里才当差上班的吗?老太太笑说:理他那张嘴,没个正形!要当官差自然是白天上班,如今我来了,一天懒觉也不许他多睡!一天夜里也不许他多熬!他哪里坳得过我?一早不就去衙门了?书玉竖起拇指,说到底是老太太,厉害,别人没得比的。

小姐,今日到镇上来,所为何事?想必我才走两日,也不是因为念我想我这老婆子,才来的吧?笑过之后,孙老太正经问起书玉来。

书玉从背后拎出个纸盒来,回道:你不说我都忘了。

哪,我做的糟蛋。

九根大叔现成的酒娘子,我偷来糟的。

老太太试试怎么样?孙老太接过手,却还是不信:小姐就为送这糟蛋来了?骗鬼呢!老婆子我眼里有神光,骗人的话,我一望便知。

书玉不好意思了,直说老太太厉害,什么也瞒不过你。

其实我是来看房子的。

书玉一言既出,孙老太唬一大跳。

书玉便将候千户,并洪老爷要她搬来镇上住的事和盘托出。

原来如此。

那小姐今日来看,莫不真要搬来这镇上住?孙老太听得有些明白,却又有些糊涂。

也算是吧。

书玉巧笑如花,款款答道。

孙老太摇摇头,明显是糊涂占了上风:若说要搬,为何在此时搬来?上回洪老爷提时,为何不搬?书玉笑嘻嘻道:老太太不搬,我也不搬。

老太太一搬,我也要搬。

我总跟着老太太走,这点您还看不出来?孙老太一听就憋不住笑出声来,又啐道:就会开我老婆子玩笑!你有这么想我?三日不用硬话衬你几句,你倒皮痒不舒服了是不是?书玉大笑,直点头说是。

过后笑尽了,书玉方道出实情来:上回季节不对。

我就要搬,也得过了秋天。

孙老太依言想去,不觉点头:这话极是。

你那生意是不能丢的,于你不益,于那起靠你吃饭的人,也都不益。

书玉想这老太嘴真厉害,不过说得也算实话。

想必是虑到冬天山上没活路,你就想搬来这里了?孙老太眯起眼睛,看向书玉说道。

老太太说得极是,将我心思全然托出,我没得话好回了。

书玉笑着应道。

你搬来了,那。

孙老太正要再说,喜子从外头,直不笼通扑进天井来,口中急道:小姐真要搬过来?原来他在外头已听见里头对话,有些想不明白,遂着急要问。

书玉忙安慰他,这时方才将自己盘算了多日的计划,和盘托出:我是这样想来。

冬天上不得山,秋天存了些货,一来要等过冬,春天时也得需用,二来那许多人,又有许多张口等着米下锅。

闲坐吃干粮,不是我习惯所为。

我早就想着,既然候千户这里现成有栋小楼,不如咱们开门做起生意来,一来可以糊口,二来也可以试试身手,看我除了收货,还能不能做些别的。

书玉的话,将孙老太和喜子震了个动不得,直将六叶连肝肺都惊开来,日头下晾着。

你们傻住了做什么?我又没说什么出格的话。

书玉明知这反应,是在她意料之中,却有意开起玩笑,又将脸板起,道:不信我的话是怎的?我何时于这种事上骗过你们?要不说姜是老的辣呢?孙老太到底年岁大,经过的事多,于喜子前头回过神来,边叹边道:我就说我眼光不错,小姐你不是久居乡间之人。

只是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我原想着,怕不是那位东家要娶了你去?倒不曾想,还是你自己本事大,靠自己闯出条路来。

喜子这里脑袋方才清醒过来,只是担心地问道:小姐要做什么生意?咱们那点子山货是要过整个冬天,和春天前半截青黄不接之时的,若拿出来卖,倒不划算了。

书玉气定神闲道:这是自然。

那些东西是我们家底子,且与东平楼说定了的,都要给他们供上,咱们哪里动得?喜子听这话后,愈发不解,倒是孙老太,也与书玉一样老神定定,这时便对喜子道:你也是多损操的心!小姐是怎么样人你不知道?亏你还跟她这许多时日,我老婆子都看出来的事,你倒白长了个大脑袋,就愣是看不出来?喜子被老太这么一点,也明白了,于是咧开嘴笑道:老太太说得是,我也傻了。

小姐自是主意拿定了才说出来,我也是瞎乱担心了。

如今我斗胆胡猜一句,小姐,你是不是,要做这个生意?说着,喜子手抬得高高的,做了个动作出来,书玉一见就笑了,与孙老太相顾对视,只说这小厮实在太过机灵,什么也瞒不过他。

☆、第百七十章 落实细节书玉见喜子伶伶俐俐地,做出个炒菜的动作来,由不得哧一声笑了出来,喜子见状知道自己说中了,也笑了。

喜子猜得没错,书玉收脸上笑隐下去些,正正经经地开口道:我,要,开,饭馆!就知道小姐是这个主意。

孙老太毫不意外,书玉也知如此,自己就这个本事,用刘妈妈和酒儿的话来说,天生异禀,若不充分利用,实在浪费。

小姐可是要用候千户那座小楼?喜子见大方向定了,遂问起细节来。

没错,书玉眯缝起眼睛,边小心盘算边答道:今儿我来就是去看那地方,觉得很是不坏。

那楼在条热闹巷子前头,地方并不太大,不过小饭馆也够用了。

里外二进,外头一上一下,用作饭馆,里头还可住人。

不过我没钥匙,没进里头去细看,大概从外头绕了一圈打量下,觉得差不多。

喜子拍手笑道:小姐当真厉害!就这么一步一步,从乡间上来了!孙老太亦说自己早知如此,书玉不好意思,却也默默受了这番赞美。

小姐既这样决定,还该去对候千户说一声。

毕竟房子是他的,若用来开店,也该通知本人知道。

喜子心里想起来,提了书玉一句。

书玉说自然如此,不过现在还论不到那里,开饭馆需与小分队大家商量,许多事还没商定,最后敲定时再去对候千户说也不迟。

千户是个好人,又有洪老爷的话在前,他必不得驳回。

书玉对此甚有信心。

喜子说声在理,书玉见天色也不早了,道声叨扰,便起身要走。

孙老太漫漫装了一篮子米糕,说是孙二昨儿带回来的,不知从那弄了许多,吃也吃不完,正好叫书玉带回去。

书玉从未见这老太如此大方,想必家庭和睦,老人家心境也再不同从前,倒是宽厚,不再刻薄了。

小姐这事若真定下来,老婆子我必要去你那里帮忙!我一人在这里,闷也闷死了,别的活干不了,扫地洗板凳总是做得来的!上车后,孙老太还拉住书玉的手,又多加了这一句。

书玉笑着应了,说就叫老太太作个清洁部经理了。

经理?是个什么玩意?老太太愣神一恍惚,手松开时,喜子趁机扬鞭,溜之大吉。

想必真是闷坏了,喜子回头对书玉道:没见老太太这样多话过!书玉掩口而笑,事情正如她所预料那样发展下去,她的宏伟蓝图又向前迈进一小步,成功就在眼前,近在咫尺,她激动又兴奋。

想到这里,书玉手从袖口里摸出件东西来,一只小小荷包。

没错,就是高易雸送她的,定情之物。

你走了一个星期,七天了。

书玉默默看着那只荷包,同心结在下头晃来晃去,将书玉的眼也绕酸了。

为什么你不再来了?书玉不忍再看,抬头向窗外张去,秋风过处,落叶飘飘,思念是一种病,一种无药可治的病。

回到家时,正赶上刘妈妈要烧火做饭,书玉将孙老太的米糕拿出来,小分他人人眼珠子都瞪出眼眶来。

这东西我得好好尝尝!铁公鸡身上刮下来的肉呢!不知吃了能不能成仙?老九根当仁不让,伸手抓一块放进口中,嚼了起来。

嗯,二丫头跟在他后头也来了一块,边吃边道:好吃,新鲜,还软的呢!小分队一时人人顾不得别的,纷纷吃将起来。

喜子吃得快了,那糕又糯软密实,几口下去就噎得他直翻白眼,酒儿赶紧取来热水,却是没好气地送过去,道:几天没吃饭了?就饿成这样?有这饿鬼模样,路上不能先?一块,充充饥?喜子好容易将喉咙里的米糕冲了下去,方才说得出话来,道:我有那个胆儿?回来小姑奶奶你一点,少一块,我这脑袋也别要了吧!小分队众人听见就笑了,酒儿要说什么,想想,也跟着笑了。

书玉见此时气氛正好,算得个好时机,便将今日自己所去之目的,一一说了出来。

听到说要开饭馆,小分队众人一时都有些呆住,口中米糕也都忘了向下咽去,一个个张着口,书玉看过去,就是一片白花花。

好了好了,都将嘴巴闭起来!一会糕落了地,可不是糟蹋了人孙老太太一片好心?刘妈妈有些忧心,小姐要经商了?这可不算什么光彩的事!酒儿倒是兴奋,好呀,可以去镇上了!镇上虽不比城里,到底还是比这乡下地方热闹!良儿和柱子对视一眼,知道小姐这主意对自己一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书玉的性格他们已是了解得很了,绝不会放下他们不管。

也就是说,他们也要搬去镇上了?!小姐,你人便是去了,这里东西却要怎么办?皮家娘子心里实忍不过,见他人不开口,只好自己来问。

书玉胸有成竹,这件事她从头至尾已打算过有几个月了,心中自有沟壑:这个我已想好。

鸡和兔子,是交给九根大叔看管着,房子里的东西不动,都是咱们的存货,大叔,就麻烦你一起看住。

老九根本就担心 书玉要他去镇上,他是死活不愿的,听见这样安排,倒也心中得意,于是点头答道:这样很好,就是这样吧。

皮家娘子犹豫半天,又道:那,那我们家呢?书玉笑对其道:冬天地里也没什么活干,一起去镇上,好不好?一听这话,皮氏心头松了口气,不过又掉过头去,要看老怪如何反应。

皮老怪倒无不可,书玉说得极是,冬日地头无事可做,去镇上帮手倒也行得。

只是到了来年春天,田头还是要回来的,到时又如何?想想不太放心,皮氏又问。

这问题书玉尚来不及答,酒儿先就抢道:春天的事春天再说,谁知道到时候又是什么情况?也许小姐的饭馆大发了,你们这点子小生计还在话下?将田赁出去,倒可以弄个地主来当当了!皮氏一听也笑了,指着良儿道:丫头你听见没有?这 话就说得是你了!良儿脸都红了,摆手说不是,她哪儿有地主的命?酒儿大笑,道:也许不是地主的命,不过地主婆是当得的!众人便一起笑起来,书玉的新计划,给生活带来新的奔头,各人心中都有不同的憧憬,也都开始各自不同的梦想了。

我打算这样分配,良儿酒儿,你们只管楼上跑堂,皮大柱子管楼下。

皮嫂子和刘妈妈,烦你们二位跟我上灶,皮大叔料理每日菜蔬。

这样你们觉得如何?书玉见众人皆无异议,遂将细节款款道来。

众人自然点头,说这样很好。

喜子便问:小姐,东平楼那里又怎样?难不成就丢了?书玉忙摇头,道:不可不可!东平楼乃我们大注生意,万不可丢!不过冬天怕路不好走,你车上一次最多可裁得几天货物?喜子回说五六天的没问题。

好!一次都送过去!你到时只管到这里找九根大叔就是。

听了书玉的话,老九根与喜子点头。

过后老九根细想,对书玉再提一句道:小姐刚才所言极是。

冬天这里极易下雪,你们去镇上,能带得山货,就多带些去。

到时候来往不便,只怕误事。

书玉点头,夸了句大叔细心。

小姐,开饭馆要本钱的,你本钱可够?老九根眯起眼睛,望着书玉又问。

书玉沉着冷静地点了点头,这帐她是每日晚里算过又算的,积攒下来的银子也差不多够了。

首先房子不要钱, 这就省出许多来。

花费主要是在内里装饰,和后场添置东西上。

书玉的话,叫众人一下由热变冷,谈到花钱,大多数人都是这种反应。

书玉走回屋里,将帐本子拿出来,摊开在众人面前,道:这里是我们几个月的明细帐。

咱们卖得银子都记在上头,总共就是这个数 ,说着,书玉指向帐本上一个小小的数字。

众人伸头去看,不禁嗟然,原来也攒出这许多了?以前皆因对书玉放心,他们是从不过问钱财的事儿的,今天猛的一看,倒都有些富足之感。

只是这钱,很快就要花出去了。

大家放心,书玉看出各人脸色来,忙开始鼓励士气,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要想发财先下本钱,这道理大家想必都很明白。

咱们已是很好了,不用租房子花钱。

这现成的好条件不利用起来着实可惜。

酒儿见书玉如此上心卖力,少不得也跟着吆喝几句:就是就是!再有小姐的手艺在此!上回候千户家已试过一回,好得不行,候千户多么挑剔的人,也叫小姐的手艺收伏了去,大家只管放心,小姐开饭馆,必不得亏本!众人听后,略感安心,确实书玉的本事大家是有目共睹的,这点没得话说。

☆、第百七十一章 鹂儿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接下来几日,大家也都开始忙着收拾,书玉又去镇上,对候千户细述详情,千户自是愿意,亦笑言要做书玉店里的常客。

这回再去,书玉倒是见着了闻名已久的毛娘子,果然是个清爽妇人,虽则脾气有古怪,倒是甚与候千户相合,也难怪千户一直用她。

回来家中,书玉又忙东来又忙西。

天渐渐冷起来了,阿宝们要进屋安置,山货有要运去东平楼的,有要运去镇上的,分门别类,不能尽数。

还有书玉的一些宝贝,书啦,坛坛罐罐啦,各样独门泡菜蜜汁啦,还有些不多的家当啦,喜子一天几趟地跑,累得人仰马翻。

总之搬家是件难事,凡试过的人都明白。

老九根怕一人看家护院的顾不过来,又不知从哪儿弄来二条黑狗,好家伙!站起身来直有半人样高,书玉说这想必不是狗,怕是狼呢!这二家伙也是性情古怪,正跟老九根一样,别人来了只是看不过眼,吠个不停,叫得屋顶也要塌下来似的。

偏只见了老九根和刘妈妈,亲热得跟见到爹娘一样,跟前跟后,摇尾拍马,媚态种种。

这日早起,刚从山上下来众人便又开始忙碌,院子里一时鸡飞狗跳的,倒好像个难民营,大人手忙脚乱,小孩子上跳下窜。

酒儿和书玉正从河边担水回来,及到院门口时,见有一辆马车停在自家小院门口,车上下来一个女子,瞻前顾后,正四下打量不休。

姑娘,你找谁?书玉好奇,便从其背后喊了一声。

这姑娘应声回来,书玉和酒儿便趁机好好打量了人家一番。

倒是好个模样!书玉心里想来。

鹅蛋形的小脸,擦得滑腻腻白光光的,樱桃小口鲜鲜红,一双大眼睛里,眼珠子乌黑发亮,骨碌碌地上下转个不住。

身上穿着大红遍地金的比甲,里头配一件松江绫白袄,下头端端正正系着条杏黄色裙子,酒儿捅捅书玉,示意她看那裙边,原来,不起眼的小处,还绣了朵朵同色的杏花,愈发显得精致华丽,显见得是非一般人家所享。

敢问这里,可是潘家小姐下处?姑娘说话了,声音也好,清脆动人,似黄鹂莺啼,绮丽婉转。

我就是潘家小姐,姑娘你是?书玉其实心中已猜中大半,只等来人开口确认。

果然姑娘答了:我是高三爷的丫鬟, 小姐叫我鹂儿就是。

酒儿却不曾想到这里,听见说是高家的人,立马呆住,过后便向院里看去,还好,刘妈妈与老九根上山料理地窖里的板栗去了,这会儿正好不在。

鹂儿见过小姐。

这丫鬟也将书玉上下打量一番,见其果然是珊珊玉骨,兰心蕙质,心中暗暗佩服三爷的好眼光,过后方慢慢福了下来。

书玉款款还礼,因让她进院里去坐。

这鹂儿自是点头应声,只是回身叫那车夫:你带着车去河边歇下,别叫人看 见了才好。

书玉心想这丫头果然细心,不亏是高易雸屋里的。

想到这里,她不觉又有些醋意上涌,知道公子哥屋里丫头是贴身伺候惯了的,那这丫头?与高易雸?算了,书玉疲惫地晃了晃脑袋,有些事不想也罢。

将人带到自己屋里后,书玉命酒儿外头看着些,酒儿会意,翘起嘴角跑开了。

书玉先倒杯水过来,鹂儿忙不迭起身接过,见书玉命她坐下,方才将半边身子靠在炕沿上,坐了。

书玉也坐在她对面,一张凳子上,一时无话。

书玉想问这丫头过来何事,不知怎的,就是张不开口,脸上微微有些发烧,胶住了似的。

现世!她想。

当真是成了个小姐不成?哪来的黏糊脾气?!小姐,正当书玉忐忑时,那丫头倒也知趣,先开口了,我家三爷叫我来, 原是为了这个。

说着,鹂儿将随身带来的一个大红绸里包裹找开,先取出一封信来递给书玉。

书玉的脸更加红涨起来,只是鹂儿手已到跟前,不接也不行了。

除了这个,还有这个。

 鹂儿的手又伸了过来,这回手心里攥着的,是一双玉佩。

玫瑰色的并蒂莲,端端开在那丫头玉软香温的手掌中,娇艳欲滴,如真似幻。

书玉愣了一下,竟不知就接,鹂儿便向前再推了推手,书玉如梦初醒,方才慢慢接过后来。

我家三爷说了,近日家中事多,抽不出身来看望小姐,万望小姐勿念,三爷一切安好,也请小姐保重yu体,若他日得空,必来此地亲视。

 鹂儿莺莺轻语,声声打动书玉心门。

他真这样说?书玉将信和玉佩握得紧紧,贴在自己胸口,里头的心脏跳得很急,很快,有不安,也有兴奋。

鹂儿点头,却不作声,又细细打量起书玉的脸色来。

书玉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极了,本已是宝靥微红,此刻更显得颊蒸飞霞,眼似秋水,一时无可奈何,只得将头低低地垂了下去。

屋里鸦雀无声,书玉耳朵里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眼前只看得到,鹂儿的一双萱草色缎子鞋。

也不知过了多久,书玉看那鞋略微动了下,方才有些回过神来,抬看看鹂儿时,对方却不出声地笑了,甚有知意之态。

书玉也笑了,只是还有些羞涩,那鹂儿便先开口道:小姐不必如此。

我打小跟了我家少爷,他有什么事都是不瞒着我的。

不然,也不敢叫我来这里,送东西给小姐了。

书玉笑着点了点头,话是这样说,她总觉得怪怪的,也是,古人谈个恋爱,也要这样麻烦。

公子最近可好?书玉实在无话可说,却又难耐不开口的尴尬,只得随口提一句出来,过后觉得不对,人家不是才说,一切安好?不料这丫头竟摇了摇头,脸上也放出些愁容来。

书玉一见便知不对,心里便是一紧,立刻追问:难道不好?鹂儿不出声地叹了口气,道:老爷与三爷置了气,三爷被打了一顿,这几日正在家中休养,实在来不得。

不然要依了三爷的性子,哪能叫小姐苦等这几日,却没个音讯?书玉大惊失色,一时竟站了起来,在那鹂儿丫头面前杵着,赶着就问:打了?为何事要打公子?这样说着,书玉心里却想,不会是要给他提亲,他不依吧?老爷说,三爷总也没个本事,整日里不是这里闲逛就是那处惹事。

今年过了,明年必要叫三爷出仕,前头关节已是通好了,文书也准备好了,先出京去近郊地方混一段时间,过后回来,就可向上提拔了。

这原是好事,别说老爷,就连太太也是这个想法。

 鹂儿边叹边道,书玉听过这话,慢慢坐了下来,一言不发。

鹂儿看看她,又再说道:小姐想必也知道了,三爷是死也不肯的。

不知怎的,三爷就是不想做官,他总说宁可自己去外头做个小买卖也罢了,就不愿意与老爷一样,穿起补服吃皇粮,小姐你给评评理,咱们高家是什么样人家?这 话也是三爷能对老爷说得的?老爷听了,能不生气?书玉还是不吭声,这叫她能怎么回答得上呢?这也罢了,原本老爷也知三 爷是这样性子,本不想与之计较了。

不想过后,三爷又说出更了不得的话来,老爷实在气不过了,方才拉倒了,使家法打了一气。

 鹂儿说到这里,眼中泪水涟涟的,看得出来,又是心疼,又是难过。

书玉何尝不是一样?且更是她疼得厉害,打在高易雸身上,更强如打在她心上啊!到底三爷又说了什么?书玉想这高易雸也是个倔驴,知道不能说的话不说不就完了?倒还偏要抢着去那枪口上撞?听见书玉的话,鹂儿更是叹气,边用方销金间点翠的金黄色罗帕拭泪,边回道:三爷也是疯了。

前头老爷说给他铺好的路他不走,有本事就自己进学考去,若考出来,也算是个能事。

不料三爷竟回老爷说,考什么考?那不知那科举考试都叫老爷一人把持了?他中不中的,还不是老爷一句 话的事儿?倒白费许多周折,却与那前头所办一样的事!书玉见高易雸连这 话也说出来了,知道必是不好,当下复又跌坐回凳子上,怔怔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高易雸这番话, 完全是在替书玉,替潘家鸣不平,书玉从来不曾想到,他竟有这般胆识!只是这话一出,必然让高太师气到绝倒,难怪要发火,家法伺候了。

他竟然是为了自己挨打!念及于此,书玉一时心中感动哀恸不已,口里只长吁气,眼中盈盈滴下泪来,点点将手中信笺打湿。

鹂儿也哭,不出声地落泪。

二人相对悲泣,屋里复又陷入沉默。

☆、第百七十二章 装修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话说伤心过后,书玉逐渐有些恢复过来,见鹂儿还是只顾抽鼻子,便用手捡起对方落在地上的帕子,边递过去边道:鹂儿快别难过了,也不知,三爷伤得可重?要打坏哪里没有?鹂儿擦着眼泪道:也没打重,正要动手,太太来了,死活抱着不叫打了。

老爷想必心里也是疼的,不过打在脸上,却是破了两处。

老爷动了气,叫关起三爷不叫出门,说是一个月也不得出去。

三爷怕姑娘担心,方才叫我来了。

书玉心里听了难过,心想自己都那样了,倒还没忘了自己,嘴上说不出的又是悲,又有些欢喜。

鹂儿看出些苗头来,微微笑出来,对书玉道:我家三爷对小姐倒是一片真心,就这样了也没忘了小姐。

这不,这信写出来几天了,只没找个机会。

好在今日老爷太太都不在家,三爷叫我偷偷跑出来,才得到小姐这里。

这玉佩也是好的,一向三爷牢牢收着,说这颜色是难得的,且花形意头都好。

如今肯拿出来给小姐,想必是看得小姐极重了。

书玉是听见这样的话,总没有好回得,只得再次将头低了,手里将自己一方布制手巾,上下左右,绞得几乎要汁子来。

鹂儿看了一会,脸上不知放出什么意思来,书玉因是低着头,倒没在意,酒儿从外头窗户里正好张见,不禁有些皱眉。

小姐既已收到三爷心意,鹂儿也不便再多叨扰。

天色渐晚,若赶不回去倒有饥荒打了,没话好回得老爷太太呢!鹂儿边说,边就站了起来,书玉赶紧要送,鹂儿倒是知礼的,拦住了不让,酒儿赶紧进来,就将鹂儿让了出来。

书玉先不出去,在屋里亦修一封书,随即出来,交给鹂儿带回去。

门口告别之时,书玉便叫酒儿替鹂儿叫过车来,后者连说不必,自己过去就行了。

在这里话别即可。

总之三爷的心事了了,我也就放心了。

不然爷在家里,就连饭也不肯好生吃上一口呢!说着鹂儿晃晃手中信笺,笑对书玉道,有了这个,不怕爷不肯吃药喝汤了!书玉盈盈宝靥,如经酣春晓之花,却作没听见鹂儿的话,低头微笑不语。

酒儿也陪着笑了一回,又好生送鹂儿出去,望去人影不见了,方才放心回来。

书玉此时已回屋去看高易雸带给自己的情信了,上头无非是说些相思,想念之话,又有叫她放心,自己总有法子,将来二人之事如何,他亦会做个决定之类。

书玉边看边情不自禁地微笑,却又不住摇头叹气,这高家三爷实在太嫩,就看他这信中几句,孩子气的厉害,哪里是他父亲对手?也是没出来历练过的原因,书玉想。

总顶个高家三爷的名号,到哪儿都是现成的,他知道什么叫艰难?什么叫困顿?想到这里,书玉又有些为自己和他的将来担心起来。

不过她随即便转念想到,这也问题不大。

高易雸虽还不成熟,可自己已是过了二世之人,已是熟而又熟了,若自己是颗树,怕就长得出密密麻麻,许多年轮来了。

有我呢,别怕!她对自己说道,亦是对远方的爱人说的。

饭馆计划仍在继续施行中,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地里的庄稼都收了起来,皮家再没事好做了。

书玉们早先已搬去了镇上,这日皮老怪便帮着良儿柱子,带她那瞎眼老娘,也就搬走了。

候千户的小楼真是不坏,地点不用说了,闹中取静。

前头一条街便是小食肆满排的,零食玩意,各样都有。

从小楼走出去,不过二分钟就到了闹市,可退回来,也只得片刻就品出静逸,天井里几杆翠竹种着,经冬不凋,清樾轻岚,滃滃翳翳。

良儿将自己娘亲安排住在楼下,柱子,喜子,皮家老大,还有皮老怪一起,共住在一楼另外两间。

楼上两间,书玉与酒儿住在一处,别一间则是皮家娘子,刘妈妈使用。

当下大家将带来的被褥包裹收拾妥当,该铺的铺,该展的展,该摆放出来的,一一摆放。

外面楼面,第一层做个厅堂,放了五张桌子,又放个柜面,也就挤得满满当当了。

楼上则依书玉心思,作个雅间的意思。

于是托孙二找人,隔出四间小房间来,皆用雕花阑珊,,桌椅锦几,摆设齐整。

买这些东西,再加工人工钱,那银子就如流水一样出去,书玉晚晚对着账簿子发愁,不过她也知道,这是必不可少的,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

这日早起,书玉正在楼上雅间里,对着空白一片的墙壁发呆。

依她在东平楼所见,这里似乎要挂些山水画儿才可显出意趣。

可画儿是要钱的呀!书玉烦燥地在屋里走了一圈,她的预算如今已有失控超支的危险,后场食品材料尚未动手购买,前面装修就花去了大半,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可装修弄不好,店就开不得张。

一日不开张,那花出去的银子就再挣不回来。

二下里一合计,书玉便只觉得,人穷,还真是志有些短。

可惜自己的鬼画符不得见人,书玉叹自己不已,真正是,技到用时方知少。

咦?外头楼下那人,是谁?书玉烦恼间,不经意向窗外探了下头,惊见颜予轩正在楼下,与皮家娘子并头结耳,说着什么。

东家!书玉从上头向下挥了挥手,这是本能反应,前世打招呼时,她常这样。

颜予轩不料书玉从楼下叫唤自己,抬头看时,更见书玉挥个小手帕子,笑脸相对。

他当即就皱起眉来, 正待要说话,书玉的人就不见人。

原来是刘妈妈,从后头将书玉拽了回去。

小姐不可!刘妈妈一脸严肃,教训起书玉道:这种临窗对外,手帕子挥舞地招呼客人,乃青楼女子惯用!小姐何样身份?怎可做这等事体?!书玉张大了嘴回不得神。

坑爹啊!自己不过跟人楼上下地打个招呼,就成了青楼女子了?古代女子不易做,穿越真正有风险!妈妈,我知道了,我不过一时心急,忘了规矩,下回必不得这样了。

没法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来到这个时代,就得遵守这个时代的规矩。

书玉低声下气地对刘妈妈应了一句,后者方满意地笑了。

东家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见无事后,书玉又恢复了活力,跑也隔间外,探头向楼梯下看去,又问刘妈妈。

我哪儿知道?我正上来预备将桌椅擦干净了,就听见小姐这里叫喊起来,过来才知道,是东家来了。

正在二人乱猜之际,皮家娘子在楼下冲上面喊道:小姐!东家来了!请小姐下来说话!书玉冲刘妈妈做个鬼脸,后者笑着道:去吧!且不必劳动小姐,我上来就是!话音未落,颜二爷身影即出现在楼梯上,他人高步长,不过几下就到了书玉面前。

东家好耳力!怎么找到这里来?书玉笑着福了一福。

颜予轩微笑回礼,答道:这城里城外的,还有我不知道的事儿?你们这点子小事,我一伸手知道了,倒是一点儿力气不用费的。

书玉心想屁咧!肯定是去了乡下,扑了个空,老九根告诉的,这会子来装圣灵儿了!说假话也不嫌牙疼嘴里害碜!当我傻子呢?骗谁呀!不过到底人家是老板,书玉也不便就此揭穿,于是脸上待笑不笑地,嘴里呵了二声。

颜予轩知道对方必是看出来了,竟也不脸红,厚颜无耻地跟着笑了二声。

颜予轩心里其实是是十分欣赏书玉此举的,颇有胆识不说,且是有谋有虑,听说前些日子替什么候千户已做过一回酒席菜了,想必是有底气才这样行事的。

你倒胆子挺大!不过嘴上颜予轩还是不饶过书玉的,谁叫她要开饭馆不告诉自己?自己是干什么的?开饭馆的祖宗!告诉自己,说不定还能帮上忙呢!还是不当自己是一家人。

颜予轩心里又开始酸酸的。

怎么三不知就弄出个饭馆子来了?小女子倒有眼光。

这地方不错,挺有雅致的。

颜予轩前半截话叫书玉不满,后头又听得高兴起来,于是也道:东家也爱上那几杆翠竹了是不是?我 说它们长得正是地方,不偏不倚,正在这窗下,印着风月,甚是好看。

颜予轩笑而点头,于是走进隔间里再看,不料进去后,桌椅倒是齐备,可一眼望去,四片大白墙杵着。

颜予轩眯起一双桃花眼,弯弯儿笑着,看向书玉。

书玉不好意思起来,又不能直说我没钱,显得自己要跟他要似的,可不说又怎么处?人家看也看出来了。

☆、第百七十三章 装修(二)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见书玉窘迫,颜予轩立刻出手相助。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颜予轩到底有情有义地,不待书玉开口,自己就先替她想出个招儿来:我城里相交朋友众多,都是有些画功的。

明儿得了闲,我就叫他们一人画上一付于你。

就只这些,怕这里就挂不了了。

书玉一听这话,自是感激得不得了,就连外头正在偷听他们说话的刘妈妈,也是听到直点头不已。

果然这颜家公子,对小姐是真心实意!东家实在帮我良多,小女子无力回报!要不公子以后来吃饭,我给你打折吧?书玉所说前头半句话,叫颜予轩听到心儿扑扑跳,后头就不像了,倒有些嬉皮笑脸。

这也不值什么,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不过向来我出来吃喝,身上是不带银子的,你怎么样?敢不敢招呼? 颜予轩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看向书玉。

书玉心里别的一跳,脸上装作无事,笑道:我刚才不过玩笑罢了,东家是请都请不来的财神,怎么不招呼?东家不带银子也罢了,回头叫喜子跟回去取银票,也是一样。

颜予轩心底叹息一声,无可奈何。

对了东家,最近可曾,书玉说得有些脸红起来,可这是难得的机会,她不想就这样白白放过,听到过高公子的消息?颜予轩更是大叹,却于面上作不解状,于是问道:高公子?哪位高公子?高家六爷?上回见到他时,还在娘怀里哭闹呢!书玉心里骂了一声,嘴上不得不服软,小心求道:东家,颜公子,少玩笑吧。

颜予轩见其山眉水眼,云鬓花颜,又兼双波溶溶,那脸颊上羞得几乎要蔓出红云来,随即就心软不已,于是开口道:高三爷被打了,你不知道?书玉不答,只以双手绞住一方帕儿,不出声地暗中使劲。

颜予轩便道:听说他惹得高伯父大怒,被打了一通,关在家中出不来。

我们几个那天去看了他一回,倒是打得不重,只是被训得厉害,又不叫他出门,没得闷也闷死了。

书玉憋了半天,还是没得话好回。

知道是这样,知道颜予轩说得必与鹂儿那 丫头说得一样,可她就是忍不住要问,也明知对方听了心里会难过会不爽,可她就是要问。

在爱里,谁都一样,都是个糊涂蛋。

对了,你这里还缺什么不缺? 颜予轩不愿见书玉在他面前,挂念担忧另一个男人,遂将话题岔开,并有意捡书玉关心的事儿来问。

果然书玉一听这个,随即恢复至战斗状态,只是看样子最近失血过多,说话显得有气无力。

大概也差不多了,可要往细里说,那就差多远了。

不过小店新开张,我手头本钱又不多,也只能这样了,边做边看吧。

书玉有些底气不足地,回答道。

颜予轩话也不经大脑就吐出来了:我看缺不少!随即被书玉扫过来的目光灼伤,可他是不怕死的,因为他还有后话:不过不要紧,有我呢!我来帮你就是!书玉知道他必有这一手,说实话,在她心里, 也对颜予轩抱有希望的。

不对,这话说得有些暧昧了,应该这样说,她是对颜予轩的钱袋子,抱有希望的。

书玉不是爱贪小便宜的人,更不是因为有人喜欢自己就要在人头上举大刀的。

可如今她是实在没了法子,她本来并不知道,原来开个饭馆这么费钱的。

人在困顿的时候,是不太理智,更不会太清高的。

颜予轩帮了她一次又一次,说句实话,书玉也有些习惯,一有难处,就要想到颜予轩了。

东家不可!想是一回事,可真要接受,书玉又有些过不了心底那一关。

她知道颜予轩要的是什么,别的也就罢了,可偏偏就是这东西,她给不了。

东家一路以来已帮了不少,如今小女子我怎可再向东家伸手?实在不行,万万不可!颜予轩眼见书玉说起这话时,眼中隐隐不安,脸上复又浮起粉霞来,心头就是说不出的酥软陶醉。

从来她没有为自己红过脸,从来没有,今天是头一回,颜予轩想。

从古至今,文人高士,为博佳人一笑,粉身碎骨不在话下的,亦不在少数。

如今不过叫自己费些银子罢了,又值什么?小姐只管安心受着,你我也可算相知老友了,从来君子之交,是不计较钱财的,说这个就俗了。

我有的,你就拿去。

 颜予轩少见的正经回话,叫书玉听了,头也不敢抬起,怕只怕,自己略抬抬眼,就被对方眼中热情灼伤。

她知道对方完全不是为了什么君子之交,不过这样的借口,对二人脸面皆是顾及,因此她也就默认了颜予轩这个说法。

依我看,这里桌椅也要换换!楼下也罢了,原是一般人用处,不必太讲究。

可既然你将这里作个雅间,那也要有些雅间的样子出来。

这些太过粗笨,我看不好。

我后楼上还有些用不着的桌椅,还有相配的桌围椅披,并些垫子,灯笼帷幔,还有些古董香瓶之类,总之明儿一并取出来,叫人给你送过来!颜予轩豪气许诺,书玉唯唯应声。

公子既然给了这些东西,就不能白白受了损失。

我这饭馆,还算公子入了一股,每月得了益,是必要给公子分红的。

书玉到底还是头清心灵的,白落的馅饼她吃不惯,能够还得,她一定要还。

颜予轩知道书玉心性,若必不依,只怕那些东西她就不要了。

当下也不强她,只微微点了下头,示作同意。

书玉知道,颜予轩哪里看得上这点子小钱?不过这样她便是尽了力,心里也略向好过些。

既然入股,我便有话要说。

不料老板就是老板,一听这话,书玉又有些烦他。

你盈利我自然要分,可你若是亏了,我也一样要贴的。

到时候你可不能不收我的银子。

书玉不曾想到,颜予轩竟说出这话。

也罢,来来去去,到底他还是实心实意地对自己好,书玉心头感激不已,却只有感激,没有爱意。

真是命运弄人!颜予轩将书玉眼神闪动之处,全收下心底,她想什么,他怎么会不知道?精明如他,早将书玉心底看透。

没法子,爱与不爱,就是这么地叫人无奈。

哎呀,只顾说话,东家来了这许久,茶也没得喝上一口。

来来,请东家这边坐!书玉实在被颜予轩灼热眼神,看得身上难受,于是赶紧叫刘妈妈倒茶,又请颜予轩窗边坐下。

刘妈妈门外听了半晌,闻得要送水,于是匆匆倒了两钟,送进来。

东家尝尝!不是什么好茶叶。

不过水是好的,我命柱子良儿,一大早去镇外三灵泉汲来的。

书玉皓腕轻抬,取过一杯来,纤纤玉指将杯边水渍摸去,亲送到颜予轩面前。

有她这样伺候,就算叫颜予轩喝那护城河底的脏水,他也愿意了。

嗯,一口啜下,颜予轩身上每个毛孔都张开了,这才叫舒服呢!想必这茶不坏?书玉并不明其意,以为真正是水好的缘故,见颜予轩笑了,自己也跟着乐开了。

世间绝品人难识, 闲对茶经忆佳人。

 颜予轩慢慢吐出一句诗来,眼望书玉,那最后二字因是古人,叫他现场改了,对景生情,改成佳人。

书玉霎时粉面生红,不知如何应对,心想东家你喝得是茶,不是酒!怎得说起醉话来?其实小姐这样操劳,又是何必? 颜予轩总是逮住机会就不放过,总要提起这事儿来,他不死心,对着书玉一日又一日,他总也不能死心。

东家!书玉无话好说,只得哀求地叫了一声。

颜予轩见其站得直直地,其身虽淡而韵,盈盈冉冉,令他一见便丢了魂灵。

看来我又多嘴了,喝茶,喝茶! 颜予轩眼圈不知怎的有些发热,想是这茶有力道,他想,我竟晕了不成?窗外,天色阴阴的,已到了十一月,天气骤然变冷。

远处山上,青色已褪,枯黄尽现,这小楼身处幽静,即便时时有外来的吆喝声,却是到了这里,便变得悠悠然起来,叫人听耳里,更助忧凉。

也是时候了, 我还是走吧。

若迟了,赶不及进城。

 坐了不知多久,凉意众生。

颜予轩将早已空空如也的杯盏放下,低头看时,豆青色的小瓷杯底,疏疏几条茶渍残留着,不知怎么的,叫他心中隐隐觉出萧瑟之意来。

书玉持续地沉默着,她知道对方等自己挽留,可她怎么能够?实在对不住,书玉只得在心中默念,我心里已有了个人,他其实已早过你千年,缘分这事,实在是谁也说不清楚,月老也许有时会跟人开形象玩笑,可他手里的红线,始终却只有两头。

☆、第百七十四章 东恩馆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颜予轩果然言而有信,次日便命人将应下的东西送来,整整两大车,四五个小厮搬了几趟方才搬清。

望着那许多东西,书玉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颜予轩对她实在太好,她无以回报。

小姐,看这绛纱灯,还有小明角灯!真好看?咱们是不是就挂起来?二丫头比谁都兴奋,从来她也没有见过这么多好看,好玩的物件,更别提能用她的小手指,亲自去摸一摸了。

要挂的,自然要挂的!刘妈妈不等书玉回答,先就笑着摸了下二丫头的小脑袋,并回了她一句。

妈妈,今日怎么不见皮嫂子?看到二丫头在面前又蹦又跳的,书玉方想起来一事来。

今儿从早上起来就没见到皮家娘子呢。

她说要回去一趟,没说什么事,一早就走了。

酒儿从楼上下来,听见书玉问,便回道。

书玉听了奇怪,又问:她没跟我说呀?喜子的车也不坐,她怎么回去呢?老怪从后头天井处进来,听见这里问起,答道:说是走回去。

若路上有车,有人肯搭,就叫人家带她一程。

左右从镇上回去的人也不少,也许就能搭上顺风车。

书玉还是不解,这里饭馆之事正忙得如火似荼,皮嫂子突然说要回去,做什么呢?她的家人不都在这小楼里?皮大叔,嫂子可说,回去做什么?书玉问老怪道。

老怪摇摇头,又挠挠下巴,想了想答道:倒是没听她细说,我也奇怪呢,好好的回去做什么?不过她说,总是为了老大的亲事,我想她也许去求那陈家了,也说不一定。

其实我叫她不必,东西送出去了,也没法子收回来了。

陈家要价那么高,咱们怎么应呢?不如死了心,再寻一门亲就是了。

世上哪儿没有好女孩儿家?我家老大一表人材的,就不信娶不上一房好亲不成?书玉点头说是,心想老怪这话没错,想必皮家娘子是去陈家了,也罢,让她去吧。

不管成不成,试试总是好的。

当下众人便开始忙碌起来,孙二这几事因见书玉们来了,是一日无事也要跑上三回的。

这时见要装灯挂幔的,早从街坊熟人家里借来木梯,与老怪一起,爬高下低的,就将那些亮闪闪,流光光,美艳艳,华彩彩的物事都挂了起来。

酒儿良儿则在楼上下地跑着,将那些东平楼的椅凳摆设到位,酒儿手及之处,见都是雕花描金戗金的,有黑漆的,也有红漆的,有如意云头纹的,也有番草纹的,总之样样精致,色色完美。

与之相配的桌围椅披也是整齐完备的,一色大红撒花销金缎子,又有锦披绣垫,预备天冷时防寒的。

书玉自然也没闲着,颜予轩亦送了不少摆设玩器过来,说好的画儿也一并送到,见有几十卷,有泼墨山水的,也有工笔花鸟的,多多少少,淋漓尽致。

于是她便于其中挑拣着,每个房间不同风格地配着,山水画的,便配上莹白鼎式香炉,又有岁寒三友花青花瓶供着,若是工笔花鸟的,则配上法花牡丹花梅瓶,再就是五彩天马小香炉,又有各式的长寿富贵等等时花盆景设着,见就是映得满楼明莹。

这些东西好是好了,可咱们这小饭馆,能配得上么?刘妈妈见不过片刻工夫,楼上雅间就变了模样,珠帘绣幕,绣茵锦褥,处处辉煌夺目,小饭馆一转眼就成了高级会所。

书玉眯起眼睛,点头细述道:确实变了许多。

也将我想法一并改了。

本我想着,弄个小食肆,做做街坊生意罢了。

如今看来,竟是要成个高级私房菜馆,方才对得起这样陈设!最好再来个会员制!书玉心里想得美滋滋的。

慢火精工出好菜。

这样的饭馆,正是满怀小资情调的书玉想要开设的。

颜予轩替她一步到位,成就了美梦,她再次由内心生出对他的,感激之情来。

小姐,咱们这饭馆还没名号呢!请小姐就赐一个好的吧!喜子在楼下听见书玉们说话,正走到楼梯处,便冲上笑喊道。

嗯,书玉想了想,道:这是咱们大家供出来的地方,不过最主要,还是咱东家出力最大。

若不是东平楼关键时刻伸了伸手,咱们哪得到这里?怕不还在乡下为三餐烦忧呢!如今又送咱们这许多物件,我觉得,这饭馆还该叫个,听到书玉要起名儿,楼上楼下人都拥至楼梯近处,要听书玉到底给起个什么来的,见书玉说到此处,一起屏气静声地等着。

我看,就叫个东恩馆吧。

无论何时,听到这名儿就提醒咱们,万不可忘了东家恩情。

书玉话一出口,众从皆说有理,且听上去响亮,就叫东恩馆是最好不过了。

皮家娘子直到晚间大家吃饭时,方才回来。

老怪一见她就问:你这一天跑哪儿去了?店里人人忙得脚打后脑勺,你倒会享福,托懒享清闲!饭也不回来做,就这点儿来吃现成的了,是不是?皮氏累得说不也话,也没什么好驳的,只是脸上隐隐放出红光来,眼神中全是幸福的意味。

书玉看出苗头来,忙拉她坐下,又叫酒儿打水来给她净手脸,刘妈妈又赶着端水,倒把皮氏不好意思地,直说受不起受不起。

书玉按她坐下,脸对脸地问道:嫂子,你真去陈家了?皮氏点头,说是去了。

老怪听见后哼一声,不太满意道:叫你别去!去也是无用!求他们做什么?人家不依,白白给你没脸!皮氏见这话不服,将身子就是向上一挣,冲她当家就吼道:怎么无用?!人家应了!酒儿正将水盆端过来,听见这话,乐得险将盆里水泼洒出来,吓得书玉向后一让,方才没打湿身上小袄。

真的应了?老怪本在桌边吃饭,听见这话,从凳上一跃而起,手里碗也端不稳了,抖抖霍霍地,眼看就掉。

此时老九根正在这里,原来书玉说这里装得差不多了,也请他过来看看,屋里东西暂时将孙大看着了。

你看你这没个定力,毛毛燥燥的样儿!老九根玩笑老怪一句,顺手将饭碗接过来,放到了桌上。

不对!老怪虽则欢喜,却是细心,回头想想,似乎有地方不妥,他慢慢踱过来,对着正坐着喘气喝水的皮氏道:那陈家有这么好?白听你几句好话就服了软?我只不信,天下没有这样便宜的好事!你说,你到底许了人家什么好处?应了人家什么事?老怪这话,也正是书玉心头所虑,她见皮氏话说得这样爽快,就觉得这事,好像有些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皮氏对书玉和老怪二人夹着,口中不禁有些吞吞吐吐起来,又是待说不说的。

书玉见了,忙推开老怪,道:大叔吃饭去!看你在嫂子面前站着,眼睛瞪得铜铃样大,把人魂灵也吓出去了,哪里还开得口,说得话出来?去去,大叔且去,这里我来。

老怪听书玉开了口,又见自家婆娘确实在自己目光下有些着慌,于是也就走开,心想走便走了,还怕你不说不成?的确这事是瞒不过去的,皮氏心里明镜似的。

于是她定了定神,将手里杯中水一干而净,大喘了几口粗气,方才慢慢开口道:我没应他什么事。

我今儿去,不过将二丫头那套金三件带了去。

实话对他家说了,家里只有这点东西,别的没了。

若是看中我家呢,就这样成事,若是不中,只请他退回聘礼,咱们也就两清了。

书玉不敢相信地看着皮氏,半天说不出话,酒儿更急,脱口而出道:嫂子你真这样说?那陈家听了这话, 管自就答应了?皮氏被这话问中心头所结,一时身上鸡皮疙瘩也出来了,却是没法。

事情到了这一步,一屋子人看着自己,地下又没有洞好钻,她只得硬起头皮来,勉强答道:可不是就这样?我实话实说,他们说是仰慕小姐名头,不过是想借机多捞两个,我将实情都说出来,他们信了,可不就依了?再说,她又再喘了口气,方才接着说道:我对他家说,如今我们也好了,搬去了镇上,小姐要开饭馆,再不是种田农家人了。

他家的闺女,过了门就能到这镇上来住,现成的房子,小楼一座。

这是多好的事?那陈家一听,便就点头了。

老怪一听就跳起来,用手里筷子指住自家婆娘道:你这婆娘赶是疯了?!这楼是你的?这楼是皮家的?这话你也说得出口,不怕人笑掉大牙咧!小姐这里坐着,你说说她,这婆娘是眼大心空了如今,那陈家女子是天仙不成?我家老大除了她就再娶不上亲了?!书玉见老怪急了,忙示意老九根去劝,后者会意,一把先将老怪拉得坐了下来。

☆、第百七十五章 行将开张感谢热恋^^亲一直以来的各种支持!、、、、、、、、、、、、、、、、、、、、、、、、、、、、、、、、、、、、、、、、、、、你也是个急脾气!老九根故意缓缓对老怪道:你家里的不过这么一说罢了!你就当了真!着实好笑!刘妈妈也帮腔,道:这老怪心也太实!哪个做媒的不夸大些说去?再者你家婆娘原也没说错,那陈家闺女不过是住过来罢了,也没说这小楼就是她的了。

皮氏也在前头,听见有人帮,也就趁机叫道:你这没良心天打五雷轰的种子!老娘我走了一天,累也累死了,脚上平白也多出几外水泡来,不是为你皮家子嗣,我白跑个鬼去!刚才这话哪里说差了?媳妇儿过来就是住在这里?难不成你要赶她乡下去不成?老怪不听则已,一听更怒:那田不过是冬天空出来,春天还要回去的。

你这空口许白话的,春天老大回去了,就留媳妇一人住这里不成?众人听出来,这二人话里话外, 都叫上那陈家闺女作媳妇儿,知道事是必已定了,不过嘴上争执罢了。

书玉赶紧顺着劝道:哎呀,老夫妻还为这点子小事吵什么?既然是定下来了,就好好商量着办呗!留在这里也无不可,春天到了,老怪愿意回去就回去,皮大你过来!那大小子本是默不作声,见众人为他的事吵闹不休,他倒安逸,只管向嘴里扒饭。

这时见书玉叫他,不得已只好上前来。

皮大,我问你,这亲事你觉得怎么样?书玉甩句话过来,顿时就叫皮大红了脸,犹豫半天,方才说得出一句话来:这事本该父母做主,我如何说得好坏?书玉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又犯了不合时宜的老毛病了,再看旁人,也都是一脸不解,不知书玉此问究竟何意?咳咳,书玉咳嗽了几声,将尴尬化解,方才一本正经对皮大道:我的意思是,你是想留在这里,还是回庄上田里帮忙?那皮大还是红脸,却并不拖泥带水,直接张口就答:我想在这里帮手!老怪伸手就要打他,老根眼明白快,立马拦在头里,嘴上又劝:孩儿大了,你随他去吧!刘妈妈又来帮腔,也道:就是就是!你那点子薄田我知道的,若只种春秋二季,带带手也就完了!这里老大和媳妇干着,过两年饭馆好了,也许你就不用种田了,接过你来,也是做个老封君一样了,到时候孙子也抱上了,还有什么可抱怨的?说来也怪,老怪前头还在生气,过后听到孙子二字,脸色瞬间就缓和了下来,嘴角也不易察觉地微微发抖,心里情不自禁就憧憬开来。

众人知道,这必是应了。

于是散开,书玉叫皮氏快去吃饭,因听见她肚子里咕咕直叫。

皮家大小子正要回去坐时,突然没头没脑地冲他娘来了一句:娘,前些日子,我总在田头见到个穿紫的姑娘,看她去时,好像是陈家的地里。

书玉暗中咧了咧嘴,悄悄对酒儿道:看吧!人大小子早看中那丫头了!皮氏先是被说得一愣,过后明白过来,含笑先看了老怪一眼,方才答道:可不是就是她?她叫茄儿,因此最爱穿紫色的。

皮大听见,低头不语,众人不敢就笑出来,憋了半天皆是内伤。

酒儿使坏, 跑过来拍拍皮大的肩膀,故作正经地问道:皮大,茄儿丫头,长得好不好看?皮大心实,竟听不出是玩笑,老老实实地答道:我看,比你强些。

酒儿不想竟得此答案,一时大怒,众人见她脸色突变,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笑出来,一时震得屋顶直晃,砖瓦也不稳了。

书玉笑得肚子疼,因叫刘妈妈替她揉着,却也还能说得出话来:酒儿,这回你知道,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喜子不知何时上来,凑在酒儿耳边道:没事酒儿!我看你比茄儿强得多呢!别的不说,只嘴头子锋利一项,她就一辈子也赶不上了!酒儿回身就赶着要打,喜子溜之大吉,唯留下嘻嘻声一串。

次日,书玉托孙二找个先生看过日子,决定就于这个月中,新店开幕。

颜予轩借着自己入股之名,也不时过来看视,说是看店,其实人人心中有数,他是来看书玉。

皮家娘子背地里,不知对刘妈妈说了多少回,总是句句不离东家好,东家妙,东家真是呱呱叫之意。

说得刘妈妈烦躁起来,直接问她道:东家给了你多少好处?还是一套金三件就将你收买了?皮氏强挣着道:什么叫收买?我不是为了小姐好?东家给我东西是没错,不过东家为人妈妈也是看得到的!刘妈妈心里有话,嘴上说不得,心想小姐主意大呢,我哪儿做得了她的主?如今只求老天开眼,老爷太太早日洗清了冤屈,早日回京,替小姐成了亲事,才好。

书玉却是无暇顾及这些琐碎小事,东恩馆就要开张,她忙得一头是包,哪儿哪儿都是事,处处要她救火。

小姐,这灯笼挂得歪了,怕客人见了笑话,还该正正!小姐,厨房里干货还缺呢,要不要去外头再买些?小姐,菜单子上有几道怕还不中用,小姐可有把握做得出来?书玉是早上起身,就要忙到日落,人人都在叫她,搞得后来她几乎耳鸣,要出现幻听了。

高易雸依旧被关住出不来,却从颜予轩处得知书玉开起饭馆来。

后者本不欲叫他知道,是有心要瞒的意思,不料高易雸是但见到他,就要问个不停,凭他颜予轩的本事,竟也瞒不住。

开张前一天,高易雸便托颜予轩,又带来许多东西。

书玉接了,见有各式青花碗碟,又有瓶盏杯,香炉之类,还有十二盏海棠灯,是用通草作成。

花朵中点了小白蜡,夜里点起来,挂于楼梯上方,十分好看。

这灯实在漂亮,也亏那做的人,如何想出这心思来?书玉们围起来看,直是赞不绝中。

只有刘妈妈,听见是高家给的,满心不快。

只因高易雸是东家朋友,她才没说出什么难听的来。

不然依她的性子,就是真金白银做的,也给一通乱打,扔出去才好。

除此之外,还有些海味干货,参翅鲍肚,原来因高家与京城里最大一间海味铺子相交深厚,高易雸特命其送些过来。

最后又见有屏风四座,说是因听了颜予轩的话,书玉这里有四个雅间,他便特意托颜予轩,去古董铺子里订来。

书玉站在眼前,细瞧那几座插屏,见有黑漆洒螺钿百宝嵌石榴纹的,又有黑漆嵌螺钿竹梅纹,红漆仕女观宝图的,落后便是一座红漆嵌螺钿山水花卉纹。

颜予轩见书玉看来看去,最后竟有些眼湿湿的,知道是心里犯了相思,遂命酒儿刘妈妈,赶紧将这些东西摆上,自己则语气温和地安慰书玉道:高三爷如今已好了许多,只是不得出来。

他叫我带话于你,若得了便,一定要来这里看看的。

书玉不听则已,不听更是难过,低头回道:叫他自家保重吧,这时候偏生还想着我。

我好得很,哪里要他操心?颜予轩听了,便沉默不再开言,只静静陪书玉,天井里坐着。

过了一会儿,刘妈妈和酒儿过来,说都摆好了,请书玉上去看看,成不成。

书玉之才起身,背人处悄悄拭了拭泪,方才过去了。

颜予轩也跟着她,上上下下走了一遍,觉得唯实好得很了,方才对书玉道:我看也行了。

开张那日,我带几个朋友来,给东恩馆热闹一天,如何?书玉忙拦道:东家不必!你已是帮了我许多了,我受之有愧。

本来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小食肆罢了,这样大张旗鼓地弄起来,倒有些头小帽儿大的意思,我怕承受不起呢!颜予轩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受不起?再说我也是东家,也有入股的,如何说话不听?就这样依了我吧。

新店开张最是重要,若不大张声势,旁人哪里知道这里开出个饭馆子来?没得有好手艺也埋没了。

二丫头听见热闹二字,心头就痒痒起来,不作声地走近颜予轩身边,忽然发问:东家,请些耍百戏的来,好不好?颜予轩被她冷不丁地开口,吓了一跳,过会笑了,弯起眼睛来,回道:这有什么好玩?明儿我保管将八角鼓、隔壁像声、冰盘球棒、大小戏法、扇子戏这些都 请了来 ,叫你整乐上一天一夜,看也看不过来,可好?二 丫头乐得魂灵也出了窍,飞也似的就冲皮氏扑去,嘴里直叫:娘,明儿有好戏看呢!明儿夜里我不睡觉了,不然误了看戏!书玉笑对颜予轩道:你也是个会捉弄人的,看把二丫头兴得!颜予轩笑笑,却想起一事来,于是对书玉道:明儿好日子,又是开张,你也穿戴起来吧!把那套。

话正说到这里,皮氏猛地冲过来,大喊了一声:东家!☆、第百七十六章 开张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颜予轩正与书玉说话,不想皮氏猛冲过来,叫了自己一声,倒唬了自己和书玉一跳好的。

东家,那边您送来的帷幔,我们几个挂几回就是不得力,也不知哪头是正,哪头是尾,还请东家亲自看过,指点我们些才好!皮家娘子喘着气,不成声调地说道。

颜予轩听不过为了这事,不由得将眉头皱起,书玉见了赶紧道:我去吧我去,东家这里坐坐,看这雅间布置得如何?若有差异,请只管指点一二!说着拉过皮氏,就向外走去。

嫂子你莫不疯了?东家哪里知道这些小事?就算是他送来的东西,也不是他的首尾。

向来这些事都是下人做的,嫂子如今要东家去看,不是有意叫他难堪么?书玉边走边有些抱怨。

皮氏只说自己是急得昏头了,也就忘了规矩。

书玉见她如此,只得算了。

书玉过去时,见帷幔挂得不坏,整齐有序,头尾皆对,不由得看了皮氏一眼,心想这妈妈莫不真是忙昏了?这不是好好的?皮氏也直摇头,又说只因那陈家定的日子太近,过了春就是过门,因此她是这头也忙,那头也不放松,也许真是乱了,还请小姐不要怪罪。

书玉听说,自然不会怪她,反过来倒又安慰她,叫她不要慌乱,这里事了了,得了空大家自然会去帮手,她皮家娶媳妇一事。

皮氏勉强笑笑,见书玉走去楼下,方才放下心来,再摸摸额头上,已是沁出一层冷汗。

前些日子,书玉找了裁缝给众人做出新衣来,皆是靛蓝色的衣裤,乃伙计跑堂的制服。

这时也送到了。

书玉命众人穿戴起来,看看果然齐整专业许多。

颜予轩见了,却说还不够平整,有些皱了,于是刘妈妈与酒儿又将衣服拿去浆过,直到笔直无缝方才罢了。

书玉将自己做得的菜单子也于此时拿出来,请颜予轩过目,二人慢慢商榷,看有一般常用的,若漏了的就添上,若书玉不会若不善于做的,就更该他菜替代。

颜予轩乃个中老手,说起来自是头头有道,书玉细细聆听,依言改进。

二人正在说话处,听得外头有人叫喊起来,书玉出去一看,原来是一伙搭戏班子的,吆喝着要进来。

书玉忙问:谁请你们来?颜予轩笑眯眯从后头来,答道:我!刘妈妈和皮氏相对一笑,皆说东家有心。

书玉倒怪:明儿敢是要请小戏班子了?也太热闹些!颜予轩耸耸肩膀:你知道什么热闹?这不过是一般罢了。

若要大闹起来。

书玉忙推手向前,阻其再说,口中直道:罢了罢了,我这里是小馆子,不是东平楼分号,东家且收收手吧,没得惹出一镇人来么?颜予轩笑道:惹出一镇人来才好呢!到时候就无人不知这里有个东恩馆了,我投下去的钱也就有着落了。

书玉没得话回,只得闷头回付出,再研究菜单。

那里头价格,都是孙二从各大小食肆里收集来的,颜予轩看了,再择菜优者,加上一二成,这便是楼下菜单。

楼上雅间,则要求更高,不论是菜式,还是花样,都务求以别不同。

价格自然是高了,颜予轩以东平楼的菜价,又减去一二成,方就是这里价格了。

外头天井里,那伙人乒乒乓乓的声音,竟惹出不少看热闹的街坊邻居。

有好事的,就进来问东问西,柱子和喜子把持着门口,皮家娘子和刘妈妈忙着应付口舌,一时竟也碌碌而不休。

这天大家一直陆续忙到后半夜,就连颜予轩也是天快要黑,书玉不断催促才走。

第二日,东恩馆开张。

果然颜予轩兑现承诺,一早起来,天还没亮,书玉就见外头打门,待开了门,方见一大帮人立在门前,说是颜二爷请来,变戏法的。

这里方才将人送到后头,打扮舒齐,前头就开始舞弄起来。

原来又来了一班打百戏的,一时又来了这里,一时又来了那样,将个东恩馆门口弄了个车填马塞,繁荣不能细述。

最后小戏班子也来了,那些街坊一见这个,嘴里不由得欢呼,脚下更有雀跃,皮氏忙将小戏子们迎进去,迟了恐就将自家大门堵实了。

书玉梳妆已毕,忙忙就出来招呼,刘妈妈先不乐意叫她抛头露面,过后实在人手不够,书玉又强烈要求,不得已放她出来,只是嘱咐她,不要下楼,只在楼上看看罢了。

书玉哪里听她?见楼下店堂里人来人往,于是抽个刘妈妈眼不错的,就溜了下去。

眼见此时不过都是街坊邻居的,原是见了这里热闹,过来看看。

早一日书玉写出广告纸来,这时喜子正贴出来,于那门口,细看处,原来是说,凡开张当日,来这里吃饭用餐者,皆可送新鲜栗子糕一份。

若是餐费过二两银子者,再按人头,加送木樨藕粉玫瑰蜜盅一盏。

若当日定下燕翅席,或鲍鱼宴的,按人头,再加送杏仁核桃枣泥糕,或密制酱兔肉一份,二者择一,甜咸自便。

这条件不坏,尤其是前面,有吃就有送,一时引得不少饕餮客入内。

书玉后头厨房里,灶上鸡汤已是整炖了昨儿一日,这时再开火,那香气便悠悠而出。

这老火高汤的,原料可不简单,鸡自是书玉自己养出来的,所谓跑山鸡是也,汤里的配料,笋干是书玉们春天采下,经大日头暴晒过收起来的,菌茹就更不用说了,老九根与良儿二人配合的杰作,这两样物件放入汤内,便只得一个字来形容:鲜!除此之外,书玉并无再放他物。

因这是配菜用的高汤,怕味道过杂,反坏了主菜的滋味。

见楼下开始有客人上座,书玉兴奋极了,正要亲自上前送上菜单,刘妈妈神出鬼没地现身,将她从后头提溜开来,又努了下嘴,柱子机灵上前去,将撒金红绢笺,书玉亲自写就的菜单送上,问声:客官?想吃些什么?书玉听见,忍不住抿起嘴来直笑,好柱子,还真有些跑堂的样儿!天生勤行好手呢!书玉在楼上,楼梯处向下看过,见楼下大堂里,已渐渐有三成客上座,心里不觉沾沾自喜。

开张不过才短短一个时辰,就有这许多赏脸的了?她怕就怕人不来,只要来了,她有信心,一定会对自己的手艺不离不弃,有句话叫:一吃难忘误终生。

她总觉得,这就是用来形容自己煮出来的菜的。

正想到美处,亦差不多是时候下厨了,书玉却听得外头有车马声大作,且听声响,来得不是一个二个,怕是一群呢!书玉扑进最近一处雅间,推开窗隔子,向外看去。

乖乖隆里冬!书玉一见之下,咋舌不已。

原来颜予轩打头,后头不少高头大马跟着,直冲自己小小东恩馆扑来。

明儿我带些朋友来,给这里绷场面,也给你长长脸。

书玉想起,昨儿临走时,颜予轩对自己说的话。

原来他是当真的!书玉勉强将自己激动的心情压了下去。

这下不动手不行了,来了这许多人,原后头备好的菜只怕不够,书玉雄心壮志,豪气冲天地撸了撸衣袖,飞快窜下楼,向后头厨房奔去。

外头颜予轩们人已是到了门口,却先不入内,回身命手下将做好的绣金额匾,上书东恩馆三个大字,端端正正地,挂了上去。

底下人见其上去,便拍手叫好不迭,那些颜予轩的朋友们更是闹轰起来,喝采之声轰然不绝。

原来颜予轩是有意如此,他特意来得迟些,当着这些街坊看热闹的人,将匾扶上,一来叫人看看,这东恩馆不是一 般小店,大来根基的,二来也叫那些好生事爱占小便宜打秋风之人瞧瞧,别错打了主意。

书玉哪里知道这些?外头闹翻了天,她在厨房里也一丝儿听不到。

那灶上炉火风箱,拉得跟老牛喘粗气一样,她在里头就好似个聋子,外界之事,一概不闻不见。

这样也好,专注做菜。

书玉手下不住翻炒,眼里火光四射,那头皮氏和刘妈妈也从外头进来,开始忙碌。

二人各负责红案白案,因是早安排调度下的,这时便不觉慌乱。

凉菜是昨儿就备好的,如今天冷,也不怕会坏。

现成的酱肉糟货,从坛子里取出来切好就上。

书玉边注意灶上火候,边看皮氏切菜呈盘,见有不妥的,就随时叫她改了。

嫂子这样不行!书玉头上已是满额的细小汗珠,一是因为炉旁火热,二则是急 。

这肉切得太糙了些!若用在楼下也罢了,可上头雅间里都是贵客,他们才是吃惯好的,若有一丝儿不对,那些尖利眼神,是看也看得出,品也品得对。

若这样端上去,必要叫人笑话。

只咱们不好也就罢了,东家人还在上头陪坐呢!到时岂不叫他也难看?☆、第百七十七章 忙碌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书玉一席话说得皮氏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她原也是好意,怕楼上等到急了,便想早些将菜弄得了送上去,不想忙中出错,那肉切得有些参差不齐,书玉说得也没错,她自己如今细看,也觉得跟狗啃了似的,如今呈得上去?嫂子别急!书玉看出她心思来,教训过后,便又安慰道:他们这些人有得说话呢!就略迟些也不妨事,东家有办法混过去,总比将不成样的菜送上去就好得多。

皮氏忙点头不已,老怪本在外间择菜剔骨,见自家婆娘关键时刻掉链子,忍不住开口要骂,书玉忙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不可,于是硬生生又忍了回去,只是到底不曾彻底憋住,见皮氏走过身边时,开口小声道:如今却是怎样?灯台不照自己,平日里还总张着嘴儿说我,如今也现世了。

皮氏看看书玉眼前站着,不好就回过嘴去,暗中过去时,却悄悄踩了老怪一脚。

这一下力道不下,她是走惯山路的大脚婆姨,脚上甚是有劲。

老怪吃她这一下,忍不过,疼得大叫起来。

刘妈妈正在案上和面,听见这声音倒被唬了一跳,忙赶着就问:咋了咋了?昨儿买来的老鹅,被人就剁去了脚不成?书玉听见,大笑起来,皮氏与老怪,先是脸红红不吭气,过后想想也实在好笑,遂也嘿嘿地笑了出来。

一场玩笑过后,厨房里紧张的气氛方才有所缓解,众人平下心来,定下气去,安安稳稳,有条有序地进行了下去。

外头楼下,柱子喜子忙前忙后,凉菜上得差不多了,这里人大多点些下酒小菜,热炒倒也不多,不过也就是炒肉片,烩个鸭肉之类,书玉不过顷刻而就。

难就难在楼上,好在颜予轩心中有数,将人在外头先热闹了够,方才带进楼上,又赏析一遍屋里摆设,方才正经坐了下来。

这时书玉们的凉菜也都已备好,送了上来。

颜予轩招呼着,又见天井里小戏子们装扮已毕,清曲锣鼓已舞弄起来,遂坐于席间。

等到拿牙笏的上来叩头请点戏,各人点了一出,就依次而唱,这就又过去不少时间,也给书玉空出些手来。

楼上几席是昨儿就说定了的,因此菜式都是头天定好的,书玉早将材料预备下了。

见八样凉菜送上后,书玉便开始对付后头大菜。

依商定好的,书玉小心做着,热炒注意着火候,一个炒虾段,书玉手起勺落,眼直盯得牢牢的不敢怠慢,正正七勺半后,起锅呈上。

小姐,这分量是不是少了点?酒儿来预备送菜,见八寸大的青花盘子里,不过中间一围大虾,四周空空如也,心里便觉得有些玄乎。

没事,就这量儿!炒虾段不可多了下锅,不然老嫩不齐,吃起来就不爽口了!这原是东家教我的秘密!你放心送上去就是,我保你无事!书玉手里已在忙着下一道菜了,嘴上还在笑着回道。

如今我也是多线程机器了!见自己忙而不乱,一双手干几样事,书玉心中甚感得意,亦对自己生出些敬佩之意来。

楼下第一批客人已吃近尾声,开始要上点心了。

刘妈妈将蒸笼一一打开,盛盘送上。

她做的点心书玉是放心的,不过略看过摆样合适,便叫送上去。

再依广告上所言,一桌送一份栗子糕就是。

旁的且不用说了,这栗子糕的的确确是这东恩楼的招牌点心。

栗子新鲜个大,饱满香甜自不必说了。

煮出来后,细捻成面,再小心和入自制的枣泥,蒸热出来后,再趁软和于上头洒些炒香的松子杏仁,见端出来,就是如同玉脂初齑,邑润清鲜。

吃一口下去,上头果仁因是最后洒上去的,入口便是香、酥、脆三者并齐,落后尝到糕体,便觉芳而不濡,爽而不腻,甜不齁人,丹醴湛溢。

店家,这糕点甚是来得!我要多得一份,带回去给我家娘子享用!一位客人吃得满意之极,当即开口下订。

喜子乐不自禁,屁颠屁颠地跑去后头传话,直说招牌就是招牌,小姐就是小姐,主意出得厉害,手艺更是不凡。

不料他这里话音未落,柱子也一头是汗地跟了进来,说外头人见有人落订,也能不肯落后,一时凡吃过了都要订,楼下上了三桌客人,这就多卖出去三份栗子糕。

我说没错吧?先头妈妈看了广告纸, 还说不行,小气得不肯送。

如今人尝出好来,自然要买,既然卖得出,咱们也就不亏。

书玉边炒着锅里的菜,边笑着对众人道。

可不是说?妈妈就是小气,许是跟孙老太在一起时候久了,也学了她的毛病了!酒儿嘻着嘴过来,趁机开开刘妈**玩笑。

刘妈妈用满沾了面粉的手,打了酒儿一下,嘴里喝道:去去!你又来凑什么热闹赶什么热灶?上头伺候好了没有?楼下不过是小事,那楼上才是正经呢!你这样偷懒不干活,小心东家恼了,罚掉你今天的晚饭!酒儿吐吐小舌头,凑近书玉身边,说道:东家叫我下来跟小姐说一句,慢慢来,不着急。

上头吃了觉得甚好,东家也挺满意。

说完话,这丫头冲刘妈妈做了个鬼脸,转身就要上去。

不想喜子笑嘻嘻过来,对她道:酒儿坐坐?看忙得头上也出汗了。

别怕,若真叫罚没了晚饭,我的给你!酒儿听见,一个手指头戳过去,正中喜子额心,后者一个趔趄,差点倒地。

你这厮见甚么碟儿天来大?你以为东家跟你似的?小鼻子小眼儿的,就爱捏人错处罚没呢?东家是多么长俊正条的一个人,正经他叫我传话下来,还能寻事罚我?倒是你要小心,我看外头有个人,土黄酒喝多了,怕是要醉,小心发起酒疯来,拿你撒气!说完,这小丫头就扭身上楼,蓝衣蓝裤,合体衬身,小腰儿扭得甚欢,将身后喜子的眼也看直了。

喜子露着牙看了半天,忽然觉出一事不解,遂问刘妈妈道:妈妈,我见这衣服穿在良儿身上,且是宽大,怎么酒儿这丫头穿戴起来,这么合身?刘妈妈边忙将手里点心送进蒸笼里,边笑着答道:这你哪里知道?酒儿是个有心的。

那日将衣服拿到手里,她便自己又修改过一番。

将腰身肩膀皆收了些下去,裤腿又放长些,看上去自然就不一样了。

书玉眼角余光见喜子甚有陶醉之意,随即就扬起手中大勺,口中喝道:哪个要偷懒想心事的?我就用这家伙先招呼他二下,再将晚饭收没了!看他在酒儿面前如何再做好人!喜子听见,吱溜一声窜了,刘妈妈看看书玉,书玉看看刘妈妈,二人都笑了。

这小厮是个好的,只不知酒儿丫头肯不肯。

我看她素日眼空心大,只怕望着东家呢!皮氏趁机开口。

刘妈妈觉得好笑,遂回道:嫂子忙昏了头了?东家能看上酒儿?小丫头就痴心妄想,也到不得那个地步。

皮氏听见说自己昏了,不恼反笑,指着刘妈妈道:妈妈说我昏了,我看赶是妈妈晕了!酒儿是不肯跟小姐分开的,她自己自然高攀不上,不过若是小姐过了门,她做个陪嫁丫头,不也一样过去了?书玉是一听这个就烦,当下就用勺子敲敲铁锅边沿,正色开言道:这里正忙着呢!别说这个了。

听见书玉认真了,皮氏不敢再说,忙将切好的鸭腰肉送去书玉手边,书玉见油辣了,顺手就倒了下去。

滋啦!一声巨响过后,书玉被锅里猛然升起的热气,灼伤了眼睛,眼内一时有些湿湿的,心里更是惆怅不已。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现在我眼前呢?想到高易雸,书玉心头是亦甜亦酸,又有些醺醺然,如中酒一般心神颠倒。

外头天井里,戏台子上,一阵又一阵喧闹传来,楼上已是吃到尾声,酒酣耳热时,笙清簧暖处,菜也上得差不多了,只余最后汤头,和点心了。

书玉将灶上已炖好的火腿笋尖老火鸡汤,揭开盖子来,向内洒上一把新鲜嫩出水来的豆苗。

这原是洞子货,是书玉命喜子跑去城里,特意花高货买来的。

行了,送上去吧!书玉一声令下,酒儿和良儿小心翼翼端起托盘,刘妈妈嘱咐二人道:小心楼梯上台阶!汤撒了不是玩的!二人回说知道,便上去了。

这时楼下又换了一拨新客,书玉总是忙完这里又要忙那里,一刻也闲不下来。

不过却是正合她心意,她就要让自己忙到没心情乱想心思才好。

原来刚才趁灶上空闲时,书玉走出后厨,到外头吹吹风凉,去去汗。

就隐隐听见那戏台子上,有个小戏子正在唱着,道是:画梁对对翻新燕,桃红似火,柳缘如烟。

对菱花,不觉瘦损如花面;盼归期,雁杏鱼沉书不见。

满怀春恨,愁销眉尖。

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第百七十八章 情热难挡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这词书玉不听则已,一听就将相思心病搅得更乱,心头如乱麻般难解,又见外头楼下正在热闹,情不自禁想起上回在东平楼见到高易雸的情形。

他不会另有新欢了吧?这个念头不知何故,突然出现在书玉脑海之中,吓了她一跳,更将她心情降至最低。

许久不来,说是出不得家门,不会是借口吧?书玉本不欲去想,不料坏念头一个接一个,连滚带爬地涌现出来,她是压也压不下,按也按不回。

正好喜子外头进来,说又来了一桌,要点这样那样菜,书玉接了单子,闷声不响,自去厨房料理。

喜子看出她脸色有些不好,却不明就里,以为是累了,想想便在她身后叫了一嗓子:小姐慢些来,外头不急!不妨他这头话音尤未落,身后颜予轩说话了:小姐今日可还忙得过来?一见东家来了,喜子知趣而退,皮氏亦拖上刘妈妈,死拽活拉的,将人带了出去。

刘妈妈先自不肯,可架不住皮氏身大力不亏的,到底还是被弄了出来。

东家来了?楼上怎样?吃得可好?书玉手里正忙,顾不上多话,只得先招呼一句。

颜予轩先不说这个,反倒对书玉陪起不是来:我原想着,多带些人来热闹,就没想起你要辛苦一事。

现在见你忙成这样,我倒于心不忍了。

书玉笑道:这也是做东家说得出口的话?手下伙计不忙,东家钱包里能得银子入帐?忙些不怕,只要客人吃得高兴便罢了。

颜予轩站在她身后,半天没有说话。

书玉觉得自己前面是火,后面有人,前后夹击,烤得她身子直发热,实在觉得尴尬了,于是勉强笑道:东家这是怎么了?想是觉得我怠慢了?我手里就好了,这里火大油热的,东家怕受不得,还请东家楼上坐坐,这里原不是东家该入的地方。

颜予轩默默看着书玉,她说些什么,他完全没有听进去,只见佳人纤腰约素,倩影娉婷,灶前的火不禁烤热了书玉,也烤热了他的心。

书玉今日因要厨下作菜,头上便包了块玉色头巾,里头虚虚拢了个发髻,这时偏有一缕不听话的秀发,偷偷从头巾下冒出来,门口正巧一丝儿调皮的风吹过,那长发得了意,趁了心,于风中高高飞扬起来,颇有缟袂临风飘飘欲仙的丰态。

书玉完全没感觉到,可颜予轩却正将这些看了个端端正正,那缕秀发几将他的心也萦乱了,见其最后疲累了,落正在书玉雪白而纤长的脖子上,他凝眸伫望之下,不仅说不出话,就连心脏也几乎不跳了。

书玉哪里知到这些?她手里忙得正欢,根本顾及不到身后,只是觉得自己话说出口去半天,也不见颜予轩答应,不免有奇怪。

正想到这里,冷不妨颜予轩猛地上前,双手用力地一个环抱,书玉大惊之下,就被其紧紧拥进了怀里。

酒精和男人的气息,同时向她鼻下袭来,书玉明显感觉得到,身后颜予轩结实的胸膛,并其咚咚正强烈跳动着的心脏。

知道对方贴身极紧,她的脸也羞得紫涨起来,身子发麻,双腿无力,险些儿要软倒下去。

为何总叫我东家?叫我一声轩哥哥不行么?悠悠然间,颜予轩的声音,从书玉耳后传来。

书玉被他说话的气息拨弄得耳朵发痒,心里自是又恼又嗔,惜在此时竟嘴笨舌拙起来,一个字竟也不能说得出口。

因二人离得实在太近,就连书玉头巾下,发丝上上传来的发油香气,颜予轩也丝丝清晰可辨,他一时只觉情难自禁,心摇目眩,又皆温香满怀,软玉近身,他的两颊也不禁绯晕上春,又见双眼粘饧,春意满漾。

东家这是做什么?书玉终于镇定下来,能说得出话来了,手上也有了些力气,极力要挣扎出来,可颜予轩拥得实在太紧,双臂如铁钳般有力,她哪里就能脱得开来?东家!书玉半天也不出来,无奈之下,唯有软下身子来,轻轻求了一句:东家,向来见你,不是这样以强迫人的人呀!况高三爷还是东家好友呀!颜予轩听见高三爷这三个字,如头上响过一个炸雷,又如利剑锉身心,方才缓缓将手松了去。

书玉立即转身,并向后退去二步,离开颜予轩老远,方才直视对方道:东家!颜二爷!我知你对我有恩,也有心。

可我实在。

说到这里,书玉见刚才话里所及,想起此刻不知身在何处的高易雸来,一时情动感慨,万斛愁肠于心头缠绕,话也再说不下去,将那蛾眉深锁,杏脸上亦凝起愁容,眼中渐渐浮出泪来。

颜予轩见了,恐慌不已,又有些不安,知道自己酒儿失德,怕就伤了书玉,于是上前二步,欲安慰对方。

不想书玉见他过来,以为又要用强,吓得再向后退去,不料身后就是灶台了。

书玉腿脚走得急了,也没想那许多,裙边就被灶下窜出的火星烧到,灼伤了她的小腿。

哎呀!书玉忍痛不住,口中叫出声来,人也随即弯下腰去。

颜予轩被她更失惊得厉害,见烫伤了她,更比伤在自己身上难受痛苦,遂比她更快一步,低头欲一探其裙下伤势。

东家不要!书玉见颜予轩伸过手来,竟好像要揭开她的裙边,吓得也不管腿上的伤了,更要向后退去,却是身后再无处可退,背已抵住了灶沿。

颜予轩见她怕自己竟怕到如此地步,双目惶惶然,眼里更有哀求,和不安之色。

他一见之下,心灰意冷起来。

于是颜予轩转身,向后连走数步,方才开口,冷然道:烫伤要早些去看,不然留下疤就坏了。

说完也不再回头看书玉一眼,立刻就抬脚出了厨下,急急如风,忙忙似电,瞬间就不见了身影。

书玉眼看他走了,方才定神放下心来,又长吁出一口气去,这才觉出腿上火辣辣的疼来。

小姐,小姐!刘妈妈和皮家娘子本在院子里听小戏子唱戏,忽见颜予轩脸色大为不好地走过来,不觉都有些奇怪,于是赶紧回来厨下看视。

不想一进来就见书玉撩起裙子,再在看腿上伤口。

刘妈妈眼见她烫出个大燎泡来,心疼不说,更不解又气愤。

这是怎么弄上的?莫不是东家不小心?刘妈妈知道书玉是熟练了灶前工作的,自己断不会弄成这样。

书玉摇摇头,只说别再提了,也不关东家的事,是她自己不小心罢了。

刘妈妈到底是老人,经历和见过后事多,虽则民中隐隐有数,想想却也不再开口了。

倒是皮氏,见东家似乎不太高兴,也不注意书玉的脸色,直通通地就问:小姐,才东家走时,我看他脸色不好呢!小姐惹东家生气了不成?书玉摇头,不肯答之,刘妈妈也暗中扯了皮氏一把,又说外头只怕人散了,喜子柱子忙不过来,嫂子还是去外头看着点,要洗要擦的,不可马虎了。

皮氏想想还要再问,刘妈妈连推带拉,方才将其弄了出去,只是几次回头待说不说的,都叫刘妈妈挡了过去。

书玉默默对着一炉热火,虽说腿上有泡,却觉不出一点疼来,只是心中百般滋味齐涌上来,一时也难以说得清是悲是戚,只是一股酸苦之情,从心里走到泥丸宫,复转将下来,竟透出眼鼻之间,已是涕泗泪澜,忍耐不住,便索索落落的流下泪来。

刘妈妈进来,只当烫得厉害了,忙用嘴来吹,又叹息老九根不在这里,不然用他的草药,倒是好得甚快。

正说到这里,外头来了个小厮,刘妈妈一眼看出是颜家的跟班,于是赶紧将书玉的裙子放下,自己迎了出去,问有何事。

这小厮倒也机灵,便站在门口,将一个小瓶递给刘妈妈,说是二爷叫送来了,这是专治烫伤的药膏。

怎么你家二爷身上还常带这个么?刘妈妈接是接过来,口中却有些生疑。

这小厮笑道:才二爷叫我,特意去街上药铺里买来的,又说要快,妈妈没见,我这头上满是汗珠,就是刚才跑出来的。

刘妈妈忙道句感谢,又说:好小厮,倒烦你走一趟了。

说着正想起袖子里现成正有两个铜钱,于是掏出来,就要打赏。

这小厮哪里肯受?见刘妈妈伸手,人就跑得远远了,又道:不敢不敢!叫二爷知道了,有得我受呢!刘妈妈见如此方罢了,回身便将药替书玉敷上,一阵清凉过后,书玉果然觉得舒爽许多。

这日颜予轩喝了个酩酊,醉至身不能动,眼不可睁,整个人就倒在雅间里的椅子上,抬也抬他不起。

书玉犯了难,这人怎么办?安置在哪儿?☆、第百七十九章 老客新到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见颜予轩喝得不醒人事,书玉只得叫来跟他的长随,问道:东家一向在这镇上,歇在何处?那长随想了想答道:前阵子二爷是一向歇在玉月楼那里,八姑娘月儿处的。

不过。

说到这里,这人抬眼看了书玉一下,收口不语起来。

书玉装作不知,遂吩咐道:你就抬了你家二爷过去月儿姑娘哪里,他是姑娘熟客,还怕不能收他歇息一晚不成?这人听见书玉说话就急了,又是摆手又是摇头道:不行啊小姐!若二爷明儿醒来,知道自己是歇在月儿姑娘那里,且是小姐叫送来的,我们几个皮只怕就要没有了。

还请小姐高抬贵手,饶了小的几个性命。

若要小姐肯能成全,咱们二爷留在这东恩馆,我看就最是妥当。

书玉一听就脸红了,站起身来就说不行,拿我这当什么地方了?这里是正经饭馆,不是暗门子娼寮!这长随知道自己的话必叫书玉误会了,又见书玉恼了,忙跪下解释道:小姐莫急!才是小的说错话了,小的不敢看轻小姐,那话里原不是这样意思。

只是我也跟了二爷一场,二爷的心思,小的自问也知道一二。

二爷自遇见了小姐,唯一片真心相对。

小姐见二爷如此真心以待,且不说别的,好歹别看轻了我家二爷一片心哪!书玉听过这话,沉默良久。

此时天色已晚,时近打烊,店里一个客也没有了。

外头门头上,两个精致的宫样灯笼,被风夜风吹得飘飘而动,闪出华丽的光来。

书玉盯着那灯笼看了半日,最终叹了口气,说道:好吧,留下吧。

刘妈妈听这话却急了,留下?留哪儿?不过不在我这里,喜子,你前头带路,送东家去候千户那里,借住一晚。

千户是个心善的,喜子你只说这是咱们这里的客人,吃得醉了回不得城,请千户宽待一晚。

书玉叫过喜子来,吩咐了下去。

刘妈妈放了心,却见几个长随七手八脚地将颜予轩抬下楼来,又送进车里,不觉又对东家生出些怜悯之意来。

这样的人,小姐也看不中,刘妈妈心想,竟不知她要找个什么样的了。

头日开张,忙乱自不必说,等到将内外一切收拾干净完毕,众人已是累得打晕,洗手净面之后,一个个东倒西歪地摔在床上,瞬间就听得鼾声一片了。

书玉独自一个人,灯下坐着,面前摊开着的是帐簿,可她一点要算的意思也没有。

豆大的光圈下,她托腮沉思良久。

毕竟也是累了一天,其实她腰也酸了背也疼了,若不是怕上炕后难以入睡,她早就爬过去了。

可她知道不行,这会子上去一定是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颜予轩,高易雸,这二人此刻就像是结了伙得要叫她失困,二人携手,一遍又一遍在她脑海里打转,总是才将这人按下,那个又冒出头来。

时近三更时,书玉好容易才将自己熬得唯实受不住了,眼皮就要粘于一处了,方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沉重的身体拖到炕上,一倒头栽倒,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想不起来,呼呼大睡。

次日,书玉起得迟了,众人忧其辛苦,都不叫醒她,让她睡到日过高杆方才自然醒来好在东恩馆是不做早饭生意的,倒也无多大妨碍。

刘妈妈,皮氏,老怪等人在厨房里忙着准备今日所需食材,书玉揉着眼睛进来,还有些睡眼惺忪地,却先开口问:可都齐了?还缺些什么不曾?刘妈妈见其,暗笑,又道:小姐可算操心了,怕在梦里也忘不掉这小饭馆子呢!皮家娘子也笑道:可不是说?不过小姐还请放心,我和当家的一早就去集市上,捡那起新鲜中看的菜蔬之类,皆买了来。

喜子去乡下拿货时也顺便送了些鸡和蛋来,有几天所用之量呢!这点子小事我们还做得来,小姐睡个懒觉,实在无妨!书玉听着笑了,方才自去更衣梳洗。

过后又来,书玉再将泡菜酱料,并酱肉,蜜汁之类细细检查一遍,见昨儿一日果然生意不坏,这些东西消下去不少。

见日头尚早,书玉就先忙起,多制些泡菜入坛,正手下忙得欢处,突然不就想起一事来,不知昨晚颜予轩如何?今日可要过来?想到颜予轩,书玉心里突突直跳,有些怕了的意思。

昨日对方突如其来的情感爆发,令她有些招架不住,她不知今后该如何面对此人,尤其是今天,昨日阴影犹存之时。

酒儿从她身边走过,见其手下略慢,再看其脸色,黛眉微颦,凝坐微思,猜出她几分心思来,于是小声凑近她耳边,道:小姐,一大早候千户命贵四过来送信,说东家起得极早,起身就回城去了。

书玉听后又惊又喜,喜的是此举甚合她心意,惊的是怕颜予轩就此生气,不再来了。

算了管它呢!书玉将心一横,决定不再想他。

反正已经这样了,多想无益,该来的自然会来,无法强求。

还是将我这小店照料好了,才是正经!书玉望望正忙着洗啊择啊的,里外好几口人,心中暗自下定了决心。

哟!小店门面不错!隔老远我就看见了,差点不敢认了?这是我那破破烂烂的小楼不是?说话人正是候千户,原来他因开张之日太过热闹,便特意隔天来看,也是给书玉捧捧场的意思。

千户来了?外头正是酒儿和柱子,正是碱水擦拭桌椅板凳,务求一尘不染,见来了个熟悉之人,又是房东,这就笑脸相对,热情地迎上前去。

我来看看。

听说昨儿你们可实足足地热闹了一整日,将这个小镇都轰动了!多少人传说,这里来了个会做菜的富户,一出手就是不凡。

连带贵四也被门里门外叫出去好几次,要问到底我将这小楼赁给了什么人去。

候千户得意地笑,冲酒儿做了个鬼脸,又道:可惜我这个人脾气太过古怪,知道这些人心焦,我偏就不乐意告诉他们。

横竖只是嚼舌根子的,叫他们急眼瞎猜去!酒儿大笑起来,皆想这老千户倒是有几分顽皮,老了老了,却是玩笑起来,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千户来了?书玉早被柱子传话叫了过来,见候千户身穿一领玄色漳缎狐皮袄,外头又罩了件青灰色披风,打扮得甚是精神,正站在楼下店堂中央,四下里打量,眼珠子骨露露转个不休。

候千户见她过来,转过身来,端端行了个礼,开口道:曾听洪兄提过,小姐乃翰林世家出身,想不到能申能屈到这个地步!罢了,没得说,我平生便是最佩服不为凡文俗节束缚之人,这种人世上本不多见,不想老夫命好,竟叫我遇上两个!言毕,抚掌弄须而笑。

书玉还礼不迭,也道:千户言重了。

小女子也不过是因为生活所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哪有千户说得那样不凡?且拿小女子与洪老爷相提并论,也唯实是高抬了小女子罢!候千户听见这话,却不乐意了:才说你爽气,怎么倒又扭捏起来了?罢罢,跟我且不必如此讲究,我看入眼的人,再怎样也是好的,若看不入眼,就金山拿来眼前放着,我还只说他是个撅臭了的剩忘八!书玉与酒儿见此说话却有些粗鄙,却是一脸孩子气,认真不让地,皆忍俊不住,背过脸去笑了。

对了千户,跟你的贵四哪去了?怎么今儿没见人来?酒儿于候千户身前体后,打量了一番,不见跟随,有些好奇,遂问道。

来了来了!这贵四一身酱色绵袍,急匆匆就从门口冲了进来。

你跑哪儿去了?怎么倒比你家老爷到得还慢?酒儿见其忙乱不堪,忍不住开口奚落道。

你知道什么?!贵四当仁不让,劈头就回了她一句,过后方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红绸子包住的物事,递到候千户面前。

找到了?千户不过张了一眼,不经意地问。

嗯,原来老爷记错了,不在那黑漆嵌螺钿山水花卉纹书架上,倒是包得好好地,放在老爷床后头的黄花梨官皮箱里,叫奴才那一通好找。

过后毛娘子听见,方才指于我知道,不然奴才还有得迟呢!贵四边说边将头上热汗摸去,十一月的天气,他倒赶出一身汗来,可见得来得急了。

哎,看来我年纪大了,记性竟也平常了。

毛娘子是个明白人,我的东西如今也只有她清楚罢了。

千户听见贵四答话,轻轻叹了口气,语中甚是无奈,接着便叫贵四:把东西给小姐呈上吧!书玉不明其意,接过手来,先将外头包裹皮小心揭去,于是见到,原来里头是一对玉碗。

☆、第百八十章 候醉一场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你这里新开张的,我没什么好送。

这是一对云南玉碗,是洪兄从任地带于我的。

我想来想去,唯这东西于你最为合适,还请小姐不要客气,就收下吧。

言毕,候千户见书玉立刻便有推脱之意,随即加多一句:若是扭捏不受,倒不似与我相交之人了!听见了千户这里话说,书玉不收也得收了,唯令良儿拿去后头屋里,箱子里收好。

这里书玉又对贵四道:叫你受累,今儿不用你,你只管楼下享用,千户到这里就如到了自家一样,我们伺候着,你只管放心就是!贵四一听这话,乐得眼也没了,牙也露了,口中直说不敢不必,身子就不自觉地被柱子推坐在凳子上了。

千户横他一眼,也笑了,却道:看这家伙如今也扭捏起来了?好不好的,话音未落,书玉与酒儿异口同声替他将话说完:打一通赶出去!大家一起笑了,与是书玉前头领着,酒儿搀扶着,将千户请至了楼上。

书玉寻间满挂了泼墨山水画的雅间,又见今儿天气冷得厉害,命喜子点个火盆来,地下摆着,香炉里熏着龙涎松香,兰麝蕴飘;柜子上松竹梅花岁寒三友盆景供着,将个候千户伺候得安安稳稳,放眼过处,样样遂心,件件满意,一时也笑得合不拢嘴了。

倒没想到,这楼上好个惊人的陈设!小姐眼色就不必说了,难得这样整齐全备的,各色东西都有!说实话,要花不少银子吧?千户边四下里打量,边不住叫好。

这是我们东家拿来的东西,我们哪里有这些?不过依我自己眼色,摆摆弄弄罢了,叫千户见笑了!书玉见夸,自然要谦虚几句。

千户点头,又道:原来这小馆子还有个东家?倒也是,不然你们哪里出得那许多本钱?我听人说起昨儿的热闹,原心里为你们担了些忧,怕入不敷出,既有人出钱,那自然不一样。

只不知,你们东家是谁?酒儿快嘴,抢着答道:不就是昨儿送到千户家里那人喽!东平楼少东家,颜二爷是也!千户大惊,过后方道:原来是他?我说呢,好好地,怎么半晚送个人来?原来是你们东家,这也罢了。

只是他喝得那样,我看了都害怕,只怕他一日也醒不过来。

不想倒是起了个极早,我起身时,他人已不见了影儿,唯留下五两银子作谢,倒是将我屋里收拾得极干净,就省了贵四好些事了。

酒儿听了,只看书玉,却从其脸上看不出喜怒来,书玉一脸镇定,将话题转向食物上来。

千户今儿来得正是时候!昨儿发好的鱼翅紫鲍还有得余下,今儿我就露一手给千户看看,且试我的鲍翅厨艺如何?千户闻言大喜,老饕听见吃没有个不乐的,于是赶着道:那自然是太好了!你这里也做得也鲍翅?想是小姐手艺又精进了!书玉笑而不答。

其实她本不会,前世只吃过小盅鱼翅煲,鲍鱼更是只品过小而又小的,就连紫鲍为何物也不曾见过。

不过托高易雸的福,除送了不少上好的鲍翅鱼肚之外,更有那海味干货铺子掌柜的,亲自手写一册文书,上头整齐罗列了,如何发制烹饪这些海味珍品,步骤清晰,条理明白,书玉一望之下,便了然于民。

她是厨艺有些功底的,再见了这个,自然是如虎添翼。

昨天发出来一试,果然很好,因此她才显得底气十足。

千户只管安心这里等着便是!我保证不叫千户失望!丢下这句话,书玉便下楼去了,酒儿冲千户一笑:不必怀疑,千户大人,我家小姐不是凡人,天赋异禀!凡经她手调理的食材,就没见过难吃二字!这话将个候千户的口水也几乎说下来了,于是点头,急切盼望着。

书玉回到厨房里,便开始专心调弄。

首先从大灶口和高汤罐口之间的,一个温水盆里,捡发足后,跟小汤碗一般大小紫膛鲍脯,整齐划一地,挑了四只出来。

这两个灶口之间的温水盆,便是书玉发制干货的地方。

新捡出来的鲍脯呈紫褐色,大约七八分厚,长约二寸,最宽处约一寸多,椭圆形,胖敦敦地的,看上去就有一股子富足壮实的感觉。

这时皮家娘子已从厨房不间隔二十四小时炖出来的原汁鸡汤里舀出一小锅来,将新的细羊肚手巾丢下去,大火煮透,然后待凉。

书玉用满浸了鸡汤的手巾,将发好的鲍鱼,分只包紧,放在文火上慢慢烤嫩,接近收干。

此时鲍鱼肌里纤维全部放松,自然鲜滑渑润。

候千户吃得满意之极,他本是牙口已弱,不想书玉的红烧鲍脯,竟不需要加以咀嚼,一入口腔,便可柔溶欲化,且是滑软鲜嫩,吃边里如啖蜂窝豆腐,吃中间圆心,嫩似溶浆,晶莹凝脂色同琥珀一样,可谓绝品也。

小姐果然厉害!我算是服了!想必我家毛娘子在此,也一样要说佩服二字!她做菜可算上乘,可也轻易不敢尝试鲍翅,总说发起来麻烦,做起来更是繁琐,易出错,难完美!不想小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本领!书玉听见这些夸奖,心里得意自不必说,面上却保持风度,谦虚不已,道:这没有什么,我也是听人说了,学出来的。

只能说,强师出高徒,师者强,方才徒者厉吧!候千户听了自是好奇,又问:这样说的话,谁是你师傅?书玉便将那海味铺掌柜的名讳说了。

候千户听了咋舌,道:我说是谁?原来是他家?常听闻他家出得好海味干活,掌柜的更是善于调味,精于烹饪这些东西。

不想原来竟是他教的你?这也难怪了!书玉见千户口中虽在开言,手底却也不歇,瞬间就将四只紫鲍消灭得干干净净,于是命酒儿将空盘子撤下,又道:千户且用些别的小菜,过过嘴!后头还有焖翅子呢!千户先不开口,将面前杯中,绿荧荧的竹叶青,一抬首吸了个空尽,方才长啸一声,吐出二个字来:我等!待到书玉亲自将十六寸大盘的鱼翅送上来时,千户已等得眼也发绿了,不知是急的,还是酒灌的。

书玉将青花鲤鱼戏水盘放于他面前时,千户看得眼也直了:原来,这盘中唯见一个整翅,翅针不外露,等他用筷子将表面破开,方才见翅肉露出翅针。

书玉见千户吃得头也抬不起来,手也忙不过来,知道是中意了,却还是特意要问一句:候爷,觉得怎样?嗯,啊,哦,唉!千户说不出完整话来,满嘴满眼的翅针翅肉,别的此刻再无暇顾及。

待到盘中空空,手中筷子方才放下,候千户接过酒儿及时送上的热毛巾,将手脸擦了个干净,这才长长叹了口气道:香而且醇,腴而不腻!味美难以言尽也!酒儿咯咯地笑了,心说不早就告诉过你了?书玉志得意满,自不待言。

楼下贵四也吃得自得,小酒儿自斟,小菜儿自取,要吃什么,跟柱子提一句,后头立刻就来,今日原就客人不多,此时尚早,楼下便只得他一人,要什么来什么,先是四个冷碟,贵四便是一壶酒下去了。

过后送上热菜来,见有炒鱼片、黄焖肉,烩鸭腰,因今儿皮老怪买到了新鲜的山鸡,便也给上了酸菜炒山鸡丝,将个贵四吃得眼直口叹,酒也够了,肚子也撑坏了。

最后上到蒸酥糕饼,贵四已是吃也吃不下了,只得眼巴巴看着,闻闻香气,实在胃里没地方挪了,不然一定还要下筷子的。

吃完了千户叫要结账,书玉死活不让,说这是该她请的,若千户强要给钱,就不是与她相交之人了。

候千户酒也高了,听见书玉这话,乐得身子也摇晃起来,站不稳了。

贵四看见上去要扶,不想自己也一样摇摇欲坠,人还没到跟前,脚下就拌了蒜。

柱子和良儿,二人一前一后将这主仆二人扶稳,喜子门口叫来辆车,说好地址,就要送这二人回去。

对了小姐,老夫还有一事相求。

今日吃过小姐的鲍翅,实在难以忘怀。

回家若是一说,只怕毛娘子就要渴慕得厉害,还望小姐宽厚,改日我叫她来跟小姐学学这手艺,不知小姐可否应允?候千户醉熏熏地,临上车时竟想起一事来,于是眼望书玉求道。

书玉大笑,答道:这有何不可?不过要她用糟货配方来换,我才肯教呢!候千户嘿嘿笑着,只说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不想话没说完,脚下一软,人便要向后倒去,吓得柱子喜子手不敢停,随即就将这位老爷塞进车上去了。

贵四嘴里嘟囔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向书玉们挥了挥手,正要再说些什么,脚下也滑了,赶紧用手撑住车身,人也傻笑起来。

众人七手八脚将他也弄上车去,书玉不放心就这样叫人走了,遂命柱子跟车一起去,待这二人到家再回。

☆、第百八十一章 刺头驾到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一时柱子回来,书玉正在厨房里忙着做菜,正是中午饭点儿,人人没空,也就没有细问。

过后忙过这阵子,待吃午饭的客人走后,书玉将门扇儿落下,众人方得空,后头厨房里,也吃上自己的午饭来。

柱子你去了,可怎么样?酒儿嘴里塞了满口的炒面片,倒还有空问得出话来。

别提了,笑也笑死了。

柱子回道:我去时,毛娘子正在门口接着,还带了个丫头,倒长得好个模样。

好个小厮,就记得人家丫头长得好看了不成?酒儿打趣这半大小子,后者闻言红了脸,忙说长得也是一般,就比酒儿姐姐差远了。

酒儿得意笑了,无意间撇见喜子背身去偷笑,便又沉下脸来,怒拍了他一下。

哎呀!喜子大叫一声,酒儿手劲不小,这一巴下去,他又是没有提防的,就险些将手里的碗儿跌了,面儿撒了。

酒儿你别只管混他!书玉见这二人又要闹起来,忙劝解开来,又问柱子:你只说说看,那毛娘子怎么样?她见千户醉了,可有恼怒?柱子见问这个,忙回道:那毛娘子先见千户被我扶下来,看样儿便知道醉了,脸上神色便有些不好,不过也没什么说的。

过后见贵四也醉了,一身酒气,七歪八倒地下来,乖乖隆里冬,那叫一通好骂!说着柱子就将手中面碗儿丢下,绘声绘色地学将起来:你个臭小厮烂狗材!老爷要你做什么使的?他醉了也罢了,你怎么也醉了?赶是酒多了没处洒了?就都撒去你这馋嘴不成器的行货子嘴里了?想着贪吃不理事?你错下这个锹撅了!看老爷醒来我说不说!到时候把你这贼奴才,一条棍撵的离门离户!好不好,一通好打赶出去咧!听到最后一句,众人一条声地都笑了,又见柱子捏腔拿调地,将那毛娘子说话行事,学得活灵活现,更是乐不可支,笑了个倒仰不止。

只是可怜了贵四了!看这毛娘子倒是跟这老爷跟得好了!连口气风声都一模一样,也就怨不得候老爷偏疼她了!刘妈妈捏方汗巾儿,将笑出来的眼泪擦擦,又道:听小姐刚才说起,就连候老爷家里东西放哪儿,也只有她最清楚。

说起来,不是个厨娘,竟是个管家呢!书玉点头连说可不是?有她在身边,也算候老爷老来有福了。

说笑之间,众人吃完饭去,不得片刻闲暇,又开始忙起晚上的菜来。

东恩馆开张以来,书玉日日是紧盯住帐簿子,晚间睡下后,楼上楼下都听得见她,算盘打得劈啵直响。

见生意颇有蒸蒸日上之势, 书玉心头大石方略略放下,亦稍微觉得出轻松来。

她本意公道交易,因此菜的份量足,货色新鲜。

自己是老饕,也就不忍叫别人吃得不好,用料讲究不说,且是精心调理烹饪,且她手艺本就出色,所以做出菜来,凡吃过的无不交口称赞。

一传十,十又传百,东恩馆短短一周之内,便在这人口不算太多的小镇上,做出些口碑来。

这日早起,柱子刚刚将门大开,隔扇儿下去,伸头向头看了看天,见阴阴的,且是西北风嗖嗖直吹,便回头对酒儿道:酒儿姐姐,看这天怕要下雪!咱们后头炭还有多少?要不要去再买些过来?酒儿说声不必,喜子过来,听见便答道:确实不必。

昨儿我去东平楼送货,小姐特意吩咐我,叫我从城里买了二十篓子回来。

我依言收了,都在后头厨下堆着呢。

这便有阵子不必再买了。

柱子听了咋舌,问道:喜子哥,怎么买个炭还要去城里?镇上不便宜得多?喜子正要去后头打水来擦桌椅,尚未来得及回话,良儿手里拿了些抹布过来,分给柱子一块,也答道:你原有所不知。

城里卖炭的铺子,是老与东平楼交易的老字号了。

自打东家托人带了话后,咱们的炭就都在那儿拿了。

价钱便宜不说,货色也是最好的,叫个什么银霜炭。

听刘妈妈说,往常小姐府里,这时候也都是用这种货色,最是烧起来热量足,时间久,且尘小灰微。

一般人等闲还买不到呢!柱子听了忙忙点头,又不住叹道:也就是东家看小姐的面儿罢了!要不然,咱们哪得这许多便利?单说起这个来,这镇上就没人能比得过咱们东恩馆了!他这话正说到这里,就听得门外有人不屑地冷哼一声:是吗?当真这镇上,就没地方比得过你这小小东恩馆了吗?书玉正在厨房里检查今日所需菜料,见皮老怪竟然在这冬日买到了一包黄瓜,不禁大为惊叹,过后听说价格,更是连惊带吓,捂住胸口,差点儿连气也上不来了。

好个洞子货!就这么贵?若换成鸡蛋,只怕这屋里也堆不上了!正说到这里,书玉被惊吓过度的心跳尚未恢复,外头冲进酒儿来,脸色不是脸色,神情不像神情的,口中慌慌张张就叫道:小姐不好了!外头为了个寻事的!嗯?哦!书玉本是背对酒儿站的,闻听其言,缓缓回过身来,却是十足的冷静,神清如玉壶冰,脸上再看不出惊困二字来,眼横秋水,眉扫春山,嘴唇轻启,慢慢吐出二个字来:带路!酒儿见书玉如此不当回事,镇定自如,本已慌得不知怎样的心情,遂又平复下来,竟也觉得无所谓似的,小心扶过书玉,二人携手,就向前头店堂里走去。

寻事?刺儿头?哼!书玉心里点头,开饭馆的,招待四面来客,哪能不遇见这样的人?话虽如此说,这人来得也太早了些,自己这东恩馆不过才将将开了七八天去,这号人物,就闻风而动了?无论如何,自己气势上不可输了!书玉虽有些忐忑,不知将面对何样人物,却又暗中下定决心。

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横竖豁出去不服软不认输就完了!想到这里,书玉双拳捏紧,双目带神。

待走到前面,书玉便见楼下中央,四方桌旁,正坐着一位好汉,望去个也有十来近二十余岁,生得短项挺胸,粗腰阔膀,脸比面盆大三分,身比水桶粗五寸。

看上去像个有钱人家公子,只因身上穿戴不同寻常。

但见这人,头带青绸灰鼠暖帽,面前却怪模怪样地订着一个点翠赤金牡丹花,内嵌大红宝石。

身上穿穿藕色花绉绸狐皮袍,腰拴丝绦,,上头还挂了一个于绿翡翠龙圈、金索五件头金剔牙杖,于冬日早起的寒风中,瑟瑟发出冷光来。

再看脚上,谈青杭绸、杭双龙抱柱夹袜,又是一双天青贡缎、镶白羽毛、二十八层毡底时式镶鞋,大约是感到书玉眼光到得此处,那正高高翘着二朗腿的脚丫,便得意地抖动了起来。

最后不得不叫人目光带过去的,便是这人手上所带几样金饰,左手大拇指上带了个赤金桶箍式戒指,并绿翡翠扳指,第四指上又带一个赤金桶箍式戒指,两个藕节金间指。

左一个右一个的,将书玉的眼也看花了,心想自己也算是见过富家公子就,只就没见过这号人物。

因皮袄宽大,此人身板又圆又粗,若不经意略略打眼望去,便只见一只青色的圆球,正直直坐在桌边,倒叫人看了奇怪,怎么这样圆不溜俅的东西,倒能坐得这样端正?这不科学!你就是,这里的掌柜?这人一见书玉过来,不待将她看清楚了,便开口急急说话,书玉这才注意到对方眼睛,好小一双!费老大劲书玉才从那滚圆的球状物上,打探到一对小小绿豆样物件,因见其中放出些鄙夷,而又看不上的意思来,方才明白,这就是眼睛了。

我是,客官有何吩咐?将这人浑身上下打量完了,书玉方才笑眯眯地答道,因要下厨,她总是一身玉色短袄长裤,且是素面天成,不假粉饰,于这冷冷清清的冬日寒柝里,越发显得朗润清华,外妍内秀。

这圆物不想书玉如此通达豁练,且答得是不卑不亢,一丝儿怕的意思没有,又见书玉走过来,方看清原来是位丰肌腻理,竟体清芬的小女子,当下就愣住了神,张大了口,说不上话来。

咳咳!圆物身后正站个竹竿似的人儿,这时便开口咳嗽了几下,是提醒的意思,想必这便是跟班了。

说来倒也好笑,坐着的胖似个球,那站下的,却是瘦瘦高高,身上一丝儿脂肪存货也没有。

两只红眼边,一副铁锅脸,几根黄胡子,歪戴着瓦楞帽,身上倒是穿了件厚实得很的褐色棉袍,却看去如油篓一般,不知几时攒下的陈年老垢,便在上面通通地被一一展览出来。

书玉见了此人,早就将双眉紧蹙,星眼微瞋,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号必不是好人!☆、第百八十二章 惹事生非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少爷别听这小娘子娇里娇气,装假哄人,跟她说正经的才是!这跟班的瘦子就说话了,虽是凑在圆物耳边,说出话来却正巧能传进书玉耳中,想必是做惯这种奚落人的事,功力就看得出,深而厚之。

那圆物本正见了书玉,有些恍神,被这跟班的提了醒,有些觉悟过来,于是将本已呆住的脸儿复又板起,恶狠狠盯住书玉就道:看你这样儿,年长不过我吧?你会做菜?你能做菜?你拿得动锅铲子吗?酒儿听见这话很不像样,一时冲动就要上前与人对嘴,书玉怕就是这个,赶紧将她拉去自己身后,不叫她开口。

自己却依旧保持微笑,神气静息,仪态婉娴地就回道:会不会的,客官试过不就自知?小女子嘴上空说,客官想必听了也是不信的,对不对?圆物又是一愣,自己两记重拳,不想就全打在了棉花堆上,力道尽失不说,且是一点便宜没占到。

你会做什么菜?你们这里最贵是什么菜?圆物将绿豆芝麻眼上下转了几转,突然问出句蠢话来。

书玉听见这话更比刚才可笑,心中由不得生出几分鄙夷来。

她最恨便是只以价格取物之人。

好菜该以品味取,以价取只是弄人罢了。

这位爷的话,小女子却是不太明白。

我们这里各菜各做法,便宜有便宜的调味,要贵,也有贵的去处。

不过人家到底是客人,书玉的回答,也不可太过露骨了。

哈哈哈哈!圆物与瘦竹竿骤然间爆笑起来,那瘦子边笑且边对圆物道:全二爷,我怎么说得?果然没错吧?东恩馆不过如此罢了!掌柜的是这样,只会嘴皮子功夫唬人,那菜的手艺能好?能吃得?咱们还是走吧,没得等菜做出来,费了银子是小事,一日见天也要费去不少,若坏了二爷胃口就糟了!翠海庄那儿,麻子的鹅肉早就备好了,二爷还是那头用去吧!书玉听到全二爷三个字,心中不禁一动,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全姓这家人,可是于记忆中细细搜寻过后,又一时想不起来。

过后,又听到翠海庄,麻子二事,方才想起首尾来。

不过她只是一声不吭,将这瘦子的话全数收进心里。

过后等他说完,笑也笑完了,书玉才将横波一顾,小脸板起,正正经经地开口道:小女子说话,向不打诳语。

不知道这位爷是什么心思?竟说我以嘴皮子唬人?这镇上吃过我做菜的人,不说多,也有一二十个了,请爷就去打听打听,见我是唬人不是?若真是如此?何必出来开这饭馆?圆物对书玉的话总是答不上的,于是只看瘦子,后者鼻孔朝天,喷出冷气,没好声地道:我要打听做什么?听你口风就知不会做菜!既然如此,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有意找茬是不是?酒儿在书玉被后,听这二人如此奚落嘲讽小姐,早将肺也气爆了,实在忍耐不住,终于还是冲出来回嘴。

这瘦子正愁没人挑事,见酒儿出来,甚和心意,于是坏笑几声,又对坐着的全二爷低声耳语几句,后者果然受了挑衅,将肥短如泡发的鹅掌一般,茁壮肥嫩的右手硬生生向桌上一拍:谁敢说我闹事?你们叫我打听,你们自己也不出去探探,我全二爷在这镇上是什么名声!论起吃来,谁有我知味识品?!我来闹事?向来这镇上新开出饭馆来,都得我全二爷吃过,说声好那才能算好!你们几个肖小不知死活的,敢这样教训起我来?!书玉知道是酒儿鲁莽了,对付这号人物,急是不行的,那正中了他们下怀,既然他要吃喝,自己小心伺候就是。

原来是全二爷!也难怪二爷进门气就不顺,竟是我们错了!书玉受了几句话,一点不急不躁,反倒将笑堆上面来,殷殷勤勤道:竟是有眼不识泰山,不曾想到全员外家二公子上门光临了,倒是有失了礼数,实在得罪不该!圆物与竹竿一听全傻了,不简单啊这个小女子!左右横竖,她就是不动气!总是你说一句,她便接一句,脸上总有笑,眼里却满是警惕之意,话里全是恭敬,叫人挑不出刺儿,就没法儿寻个机会,砸她的场子。

原来你认识我?哎你怎么认识我的?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这圆物见书玉点出自己身份来,心中一时有些好奇,也想不起自己今儿是干嘛来的,竟与书玉套起近乎来。

竹竿见势不好,又咳嗽一声,圆物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本不是来相友的,于是又将肥脸摆成臭样,口中无好气道:既然知道是我,还不捡好菜上来?要最贵的啊!爷有的是钱,只愁吃不到好物!若说好物,我东恩馆有的是?只不知,全二爷喜欢吃什么?这并非小女子有意刁难,原是不同做法,那一样的菜也有不一样的口味。

更兼料理手法不一,看似便宜的原料,也有复杂精贵的成品。

就不知,全二爷平日喜欢什么食料?书玉短短几句话,将圆物和竹竿皆绕了个云里雾里,过后方明白书玉是在问自己,于是眼珠子瞪出来,喝道:豆芽!怎样?你做得出富贵豆芽菜来么?语毕,眼睛斜斜睥了书玉一下 ,身后跟班也阴阴地笑了。

酒儿与柱子一听这话,心头皆一冽。

豆芽乃最贱的菜了,虽说他们东恩馆用得不是外头市卖的,是自己用上好的黄豆发出来的,可也算不上是上等菜蔬,什么富贵豆芽菜,更是闻所未闻。

好,不想全家二公子倒是爱吃个豆芽?我本以为,会是鱼翅鲍鱼之类呢!书玉毫无受惊之态,依旧盈盈笑着,答道。

全二爷听见书玉的话,得意非凡,脱口就道:早知道你要用这些东西!这有什么,横竖外头也吃得到,我就想看看,你这东恩馆有什么不寻常之处!连着几位朋友都对我说,你这里菜做得好过翠海庄。

话正说到此处,不想圆滚滚的身子就向前猛地冲了一下,过后方明白,是那竹竿样跟班,推了自己一把。

你这串子,你推我什么道理!圆物回头,轻轻骂了那人一句,眼里狠狠闪出凶光来。

那跟班吓了一跳,陪笑缓和道:二爷,您别说顺了嘴,怎么把麻子教爷的事也说出来了?书玉心里彻底明白了,想是翠海庄觉出自己这东恩馆对其产生威胁了,于是就叫这人来挑衅滋事了。

全爷要吃,一句话的事儿!书玉豪气冲天,摔手就道:我们这里有道名菜,轻易不示人,更没有多少人吃过知道。

如今正合了全爷口味,小女子我少不得亮出来招呼二位!此菜就叫:富贵全福一品豆芽菜!圆物一听就乐了:怎么这菜跟大爷我名字一样?爷就叫全福!酒儿听见,暗中对柱子道:倒叫个全福?该叫全肥才是!看这样儿,身上哪有一块是瘦的??柱子猛笑,却不敢大声,只在肚子里用功,几不将自己肚肠爆开了。

那太好了,说明这菜偏为全爷而生!不过全爷,前面我也说了,此菜料理起来,极费工夫,因此一般我们不做。

若要做出来呈现,那可就得花不少工夫,和银子了。

书玉意味深长地,收口,并看向全福。

全福果然中招,当即瞪出眼珠子来,肥掌向前一伸,口中叫道:做!你只管做!我有得是银子!最多就是银子!什么价,你只管开出来听听!书玉见对方这般爽快,便也当仁不让,速度开口:三十两银子!先交一半做定,吃得好了,再将别一半补上。

再有,若给爷做这个菜,小店午晌再无空招呼别的客人,因此菜花得不少人力物力,再无多余精力伺候别人了。

所以小店今儿中午,必须又全爷包场!这样我方得安心后头料理,将此富贵全福一品豆芽菜,完美呈现于全二爷眼前!全福阴沉个脸,眼睛陷进肉里,几乎看不出什么态度来,倒是后头那个跟班,叫钱串儿的,有些压不住气,听了书玉开出来的条件,暴跳如雷,骂道:你当我全二爷是钱人多傻是不是?什么狗屁富贵全福什么什么的,就值那许多?不料他话意未落,头上先就着了全福一个爆炭火烤栗,啄得他眼泪都要下来的,委屈地冲全福开口道:二爷,好好的打小的做什么?小的说错话了?全福大为不满地吼道:你小子说话注点意,当点心成不成?大爷的名讳,被你这狗材屁啊屁地叫,你是活昏了头了,好日子过得腻歪了是不是?!☆、第百八十三章 仙人指路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柱子见钱串儿惹得全福一通好骂,心里舒畅,眼里发光,遂悄悄对酒儿道:这全家二爷,不是个明白人,正经是个糊涂蛋儿!酒儿嘴角高高翘起,不屑道:可不是说?原以为那跟班是个伶俐的,看这样儿,却也不像!还叫什么钱串儿,这都什么人给起的名儿?全家老爷?书玉心里却对那钱串儿有些不同看法,想必这人专是个在老爷身后提点出主意放坏水的清客,一时口误,倒不见得就是个蠢材。

你们几个看热闹是怎得?有这样做生意的吗?二爷点了菜了!赶紧麻利做去!要银子不是?这里有得是!哪!钱串见自己在书玉们面前失了脸面,有些挂不住似的,因此硬将脸板起,撑着怒气,大模大样地从身上带着一个湖色金阊纱滚着灵芝如意锁边的钱袋子里,掏出五十两一锭,白花花,亮闪闪的整个元宝,桄榔一声,扔在了桌上。

酒儿和柱子张大了口,皆向书玉看去。

书玉却神色自然,如每天过手千百万两纹银似的,并不将那个大元宝看进眼中,伸伸手就将其探过来,随便就交到身后酒儿手里:收着!酒儿手里一紧,差点没被这老沉的家伙坠下身去。

好在,她毕竟也是大家出身,虽是丫鬟,眼皮子也没那样浅,也就依书玉所言,淡淡收了下去。

倒是柱子,直将那锭银子盯到没了影儿,还不住看着酒儿身上衣襟,被后者暗中踩了一脚,觉出痛来,方才有所收敛。

请二爷楼上等着!酒儿前头带路!请全爷富贵万年雅间里坐坐!良儿,火盆升起来,取最好的银霜炭!再丢些干红枣进去!书玉口中一迭声吩咐,说完便转身,请全福上楼。

全福一路将书玉的话听进心里,听到要向火盆里丢红枣,便有些糊涂,这是什么道理?想来想去,自觉明白了,他便皱起眉头来,不太高兴地对书玉道:那红枣赶是下酒的小菜?我不爱吃素的!就水果也不爱!只爱吃肉!你要下酒,不如丢些山鸡,野鸭之类下去!若没有,就火腿也是好的!书玉与酒儿听了,皆抿嘴而笑,书玉便道:丢红枣不为下酒!全爷,原是因火盆点起来,不管多么上好的炭,总有股子烟熏火燎气。

寒冬腊月的,又开不得窗,便入些干红枣下去,爆出甜香来,盖盖火气!全福听了点头,却又忽得摇头,心想这不是奚落我没文化吗?显见得就连这个也不知道了?放屁!用什么红枣盖?你们这诺大的东恩馆,就不熏香不成?全福将身子硬挣挺直,喝道。

全爷,书玉眼看这圆物竭力想将身子挺出来,心里实在好笑,圆本不是过错,又何必强求方直?全爷,香自然是有的。

只因全爷今儿所点这道富贵全福一品豆芽菜,最是清淡味永,所以小女子凡做这道菜时,全不敢熏香,就怕把好好的一道菜,弄得窜了味儿,就吃不出富贵气来了!书玉娓娓解释,全福听了,方默不能言。

钱串儿后头跟着,替全福拿着全套东西,又是订金桂子扣、三镶三牙长火狐腿披风,又是海龙便帽,又是纹银洋錾荷叶夹银圈银鼻银槟榔荷包,又是雕花红漆的痰盒,又有个五彩细磁手炉,再加上刚才的钱袋子,一时忙了个手乱脚慌,于楼梯上拌了一交,差点就没滚下来。

良儿正从楼上过来,瞧见他如此,小孩儿心性上来,忍不住咯咯笑了几声。

钱串儿脸红了,心中狠道:笑!笑!有你哭的时候!这头将人带了上去,书玉当着全福的面,又吩咐酒儿:将那红泥小火炉点上,给全爷顿一壶好茶!全爷爱喝什么就上什么,东家也送了不少过来,你们自己料理就是。

水就用今儿现汲来的泉水。

全爷是能吃会品之人,你们不得随意糊弄了!全爷且不用吃,闻也闻出好坏来了!你们可仔细小心了,若全爷一个不高兴,我是拿你们是问的!全福见这小女子掌柜,对自己显见得是恭敬有理极了,心里大为舒畅快乐,脸上微微也发出些悦容来,钱串正欲再咳嗽,全福似心灵神知,回头瞪他一眼,钱串喉咙一紧,再发不出声来了。

书玉回到厨房,立刻开声:刘妈妈,取你和酒儿妆台里最小的绣花针来,越细越好,细到发丝最妙!皮大叔,咱们今儿发出来的豆芽里,取最粗的择下来,越粗越好,粗到手指样最灵!皮嫂子,虾仁捡最新鲜的挤出来,不用多,三五个,一小碟就够了!喜子取上好的云腿来!我要用中腰!柱子将那后头沙罐子开了,里头埋了些冬笋,取几根出来,先剥干净了且不要洗,等我来切!一番话下去,众人便如开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样,碌碌不停地转了起来。

书玉本人更是忙到手脚不住,总是才好了这样又要准备那样,又看看两灶口间的温水盆里,发好的海参还有没有,秋天熬出来的一小坛蟹膏油,本是宝贝一样收着,预备不日之需的,此刻也拿了出来。

刘妈妈一见书玉捧出那个茄皮紫釉描金双耳罐来,就知道书玉是将压箱底的宝物也取出来了。

小姐,真用这个?这本不是小姐要送给东家的吗?刘妈妈见书玉捧着那罐子,左也看右也看,就是不舍得打开,便上来,有意问了一句。

书玉叹了口气,道:是啊!上回听说,东家是下个月初十过生日,我想着,别的咱们也没有,就有东家也是看不上的。

他那样的人,什么好的没有?唯这个,算是咱们亲手做的,且是乡下田里出的螃蟹,新鲜肥嫩,一大篓子,方才好容易熬出这手掌高一小坛,不算宝贝,也可算精贵了。

我原想着,只有这个拿得出手,可惜现在,形势所迫,也不得不用了!东家之礼,容后再说吧!刘妈妈点头,心里却想着,东家要什么小姐你还不知道?从了人家得了!书玉不理会刘妈妈有些暧昧的眼神,将手洗净了,取没用过的干布巾细细擦拭过,每个指尖缝里也不放过。

最后觉得可以了,方才小心翼翼,如待珍宝一样,将那蟹油罐子开了。

但将盖子揭了,整个小小的厨房里便是芬郁清馨,邑润清鲜,内里的青精玉芝,如天池丹醴,推浑仆远,令人闻之欲醉,哦不,是闻之欲舔!这东西,啧啧啧!皮家娘子闻见这鲜味,话也不会说了,只将舌头咋响,摇头不已。

书玉再次小心翼翼,从罐子里黄澄澄金灿灿的浮头上,劈出腴美金浆一小勺,几双手下头接着,既怕漏了可惜,又想着最好漏点子出来,到自己手上就太好不过了。

将原料预备好了之后,书玉开始小心伺弄豆芽,取一根出来,掐头去尾,只留中间玉色肥嫩一段,大小划一,粗细配对,看上去便是一节节细白脆嫩,如珠似玉。

因刘妈妈手细心灵,书玉便将活计交于她做,听了她的话,刘妈妈大惊失色,表示从未听过这样调理豆芽的。

都这样弄起来,可不费死人工夫了?这一天也弄不出一盘子来!刘妈妈边抱怨边做,这哪儿是吃豆芽菜?分明是刁难人了!书玉也不回话,只叫过酒儿来,命其将那锭大银元宝取来,放在厨房中央的桌上,别的什么也就不用再说了。

楼上那位主儿怎么样?可有再说些什么?书玉问酒儿道。

倒也没有,我给他上了几个碟子,甜食糖果子之类,不想他见了就吵起来, 说要吃肉,正好过来,小姐给我装几个荤碟子上去,也省得那人害了馋痨似的。

再吃不着肉,我看他就要吃人了!酒儿几句话说得厨房里众人又是好笑,又觉得碜人,皮氏便道:爱吗!这话说得人骨子里发起寒热来了!这哪是爷呀!分明是头狼呢!酒儿小脸儿一板:嫂子你这话可说岔了!你是没见着,世上哪有这样胖的狼?若说是猪。

众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片刻后方止住不提。

刘妈妈笑到一半,突然觉出不对来,待到众人止住,便急忙对书玉道:小姐,这事不好呀!既然这位爷说了不吃素,怎么偏点个豆芽菜来做?众人一听这话,都有些紧张起来,明显看出,这全福是来找茬寻事,有意砸场子了。

小姐也糊涂了不成?酒儿一下急了起来,早知道这样,就几十锭银子放着,咱们也不能应了他!一会做出来必是不好,这爷怕是有来头的,若闹出来,东家又不在,谁护着咱们呢?!☆、第百八十四章 菜到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书玉对全福上门的目的早已心知肚明,听见酒儿开口就是东家东家的,眼色便有些不太好了,扫过她身上一眼,方才冷静开口道:你们且不必担心!我原也不是为了银子!他渴望不过想给我个下马威,见我们生意好了,想要杀杀我们的利气。

如今不用怕他,我自有法子料理,你们只依我的话去做,保证没事!也不用事事要求东家,人家有人家的事,也不会时时庇佑咱们!他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庙里的菩萨!众人听见书玉话里,口风不是太好,皆有些不太明白,难不成东家与小姐置气了不成?只是不敢再多说,更不敢问。

都干活去吧!书玉令下,又亲自动手,替全福装碟子。

酒儿!取四个斗彩凤穿牡丹纹碟子来!书玉吩咐道,后者忙不迭地送了过来。

书玉便装上鲜香香,晶莹凝玉的醉虾,韵足足,柔曼殷红的酱肉,又有白扑扑,茁壮肥嫩的鲍汁鹅掌,最后便是黄登登,鲜美活嫩的白切鸡。

行了,送上去吧!说且请全爷凑和用着,大菜后头就来!酒儿点头快行,疾疾如风不见了影儿。

刘妈妈边用针对付豆芽,边冷眼揪见喜子呆傻傻的表情,见其正站在自己身边,便于下头,用针戳了他小腿一下。

哎哟!喜子触疼不禁后退,又有些不满地看着刘妈妈道:妈妈我可没有得罪之处,好好地,给我上刑呢?!刘妈妈看也不看他,笑笑口道:不是上刑,倒是给你招魂!因见你刚才好似七魂不见了六魄,我担心你不周全,方才替你招招!喜子闻言,没得话好回,脸红了一下,咧开嘴嘿嘿地笑了。

书玉便道:今儿横竖楼下无事,喜子你就楼上去照看着点儿!全福罢了,那钱串儿不是好说话的。

你去看看,有什么替酒儿她们挡挡!哎小姐这话说得!这世上还有人能欺负得了酒儿?我就不信了。

听了书玉的话,喜子嘴上这样不经意说来,脚下却分外卖力,话没说完,人就从厨房里消失了踪影。

书玉笑着摇摇头,继续忙去。

要不说人多力量大呢!一个多时辰之后,总算将一切配料搞定。

众人已是一头大汗,都围在书玉身边,看她轻手细指,慢慢将最后一道工序完成。

书玉已是将内里小衣都汗湿了,外头天寒地冻的,她却热得头上直冒水气,眼也花了,手也抖了,只是撑住一口不服输的气势,拼命坚持中。

好了!待书玉一口气长出,吐出这句话后,众人几要欢呼出来,实在太不容易了,这菜确实值这许多银子,原吃得不是食料,而是手工。

话不可多说,此时豆芽再不入汤,就该烂了,书玉气也来不及多叹,连忙就将备好豆芽浸放滚沸的高汤内,不用开火,盖子压实了闷上一小会儿,成了!酒儿!取咱们这里最好的托盘来!刘妈妈,油红地五彩描金婴戏图大碗拿上来!书玉此时嗓子眼都酥麻了,她也实在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个本事。

这种菜实在是只曾听过,不曾做得出,想不到今日自己竟也有这个身手。

虑到这层,书玉不由自主,对自己再次生出了崇敬之情。

楼上的全福此时已是等得火星直冒,好在他本就是来生事的,因此钱串儿并不相劝,反倒有意火上浇油,恨不得全福立刻发怒起来,将这东恩馆砸了才好。

只是全福已被书玉刚才所说的,富贵自己一品豆芽菜弄得昏了头,馋了心,此刻就拉他的手,他也不肯动这馆子一下,生怕坏了就没得吃。

将几个送上来的碟子灭了个干净之后,书玉又临时炒了几个热荤上来,左不过是什么鸡丝鸭腰之类。

全福一起吃了,觉得这小娘子手艺倒真是不坏,本他就是好吃之人,因此将对书玉不友善之心,又略略灭去了几分。

钱串儿见势头不妙,赶紧上来,暗中提点:二爷!这小娘子手艺不过如此这般罢了,哪儿赶得上麻子?麻子的鹅肉二爷忘了不成?若翠海庄倒了,那二爷可再吃不上了!全福是这样的人,凡能叫别人替他用脑的时候,他一概不自己费心的。

听钱串儿这样一说,且又有姐姐在前丢下过话:福儿,也没有多大的事,昨儿六婆子倒是苦求了我半天,我又出不得府去,你就跑一趟,将那小馆子坏了算了!我昨儿已应了六婆子了,若不依样行了,倒显得咱们全家一点子手段没有似的。

串儿,这回是你有理,我听你的。

全福点了点头,掉过脸来就冲正小心陪笑地良儿吼道:叫掌柜的那个小娘子来!长得好看顶个毛用?菜做得出来不?还要大爷我等多久?要等也没个姑娘唱个曲儿调儿的!烦人!良儿提着心吊着肝的,好言劝说道:客官万万不可心急!才我听酒儿姐姐说了,后头厨房里,直忙得烟也冒出来了,人人没得一刻空闲,都只为爷这一道菜烦劳。

还请爷耐心些再等等,眼见就要好了!钱串儿不待全福开口,自己张开嘴就冲良儿斥去:你少拿这些没用的废话,搪塞我们少爷!不就个豆芽菜么?要那许多时间去料理?就用豆子发也发出来了!想必是没了招数,又收了银子不愿吐出来,不知在厨房里急着用什么东西糊弄我们全二爷呢!告诉你家掌柜的去!一切无用!说是豆芽就必须是豆芽!若再用别的菜,就算做成豆芽形状,那也不成!全福听了,更觉得有理,愈发觉得自己等得亏了,难不成那小娘子就预备给自己吃些什么肉糜虾泥之类捏出来的细条,冒充豆芽么?!真正是岂有此理!钱串儿我发现你是越来越精明的,这样也想得出来,实在厉害!也亏了你,不然我险些着了那小娘子的道了!全福一付恍然大悟的模样,更对钱串儿赏识不已,刚才打得那一爆栗早已丢去了九霄云外,实在还是钱串儿厉害呀!这跟班的得了意,眼球直飞向良儿脸上,看得后者心里一跳,心想这角度也瞪得太过了,小心别掉下来呀!知道全爷等得焦心了,这不来了?全爷却不知道,这菜急也急不得,要好时自然就好,若不发了,也不能叫全爷吃了生的是不是?正闹得不可开交之时,书玉款款上楼来,良儿一听便长出一口气去,心里略感松快,当是救星来了一样。

来了?全福一见书玉不卑不亢的模样,不知怎么的,那心里的气就不太好发得出去,他本是不吃硬也不吃软件,饿的时候脾气最大,凡这种时候,任何小事都能叫他生气发火。

可书玉既不硬跟他杠上,也不软语相交,总是一付公事公办的样子,叫他拉不下脸来发邪。

酒儿从书玉身后,端出个托盘来,上面端端放着个碗,里头清清亮亮一兜汤,中间明透芳鲜,如同玉脂初齑般的,便是豆芽中段,一小撮。

全爷请看,这便是我东恩馆招牌私家秘密不对外宣,凡人再难见到吃到的,富贵全福一品豆芽菜!书玉含烟如笑,伶伶俐俐地,将酒儿放至全福面前的菜肴,细语道来。

全福一见酒儿伸手过来,整个圆滚滚的身子就全部倾向前去,一双小眼睛直直盯住那碗里的东西,嘴巴不自觉就张到最大程度,酒儿见了害怕,生怕这爷饿急了,将自己的手也生生咬下一块来,于是刚刚将碗放稳了,就慌慌张张收回手来。

就这?钱串自然也将书玉的菜看进眼里,一见果然是豆芽,是最普通不过的豆芽罢了,也就是粗壮些,去了头掐了尾,在碗里摆得好看些,再配上些高汤罢了,说到底,还是豆芽。

哈哈!钱串在心里笑了,这馆子要遭殃!他满意之极。

开什么玩笑!就这,也值五十两?全福这回不用钱串儿来教,自己先就怒了。

这实在过了他的底线,等了近二个时辰,就上来这碗破豆芽?!自己是从不吃素的!此时全福又觉得,真拿什么鱼翅鲍鱼之类来做成豆芽的形状,也不是那么不可原谅了,至少那还能吃呀!现在这算什么?生啃素菜吗?全福大爷是兔子吗?!书玉看出二人心思来,又见全福发火,却半点儿也不觉得害怕,依旧保持端庄仪态,媚妍婉妙,和顺如春地解释道:全爷!菜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看的!看如此能看出滋味呢?不是我自夸,凡吃过我这菜的人,没有不醉心特嗜的,爷也等了那许久了,何不再多费半毫,且尝尝看呢?全福一听,直将筷子也甩出去老远,瞪起眼睛就骂:爷不吃素的!☆、第百八十五章 胜败已定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酒儿良儿见这胖子来真格的,便有些害怕了,从背后拉住书玉,预备向后退去。

柱子喜子也从楼下赶了上来,冲进雅间来,生怕书玉们吃了亏。

一时房里气氛紧张起来,颇有剑拔弩张之势。

书玉伸手,将柱子喜子拦住,又轻轻推开酒儿良儿的手,慢条斯理地对全福开口道:全爷是吃过看过的人,应该知道,菜好不好,不在荤素,味道是鉴定好坏的最直接标准。

全爷还请尝尝看,若尝过真觉得不好,如何处罚,小女子半分怨言也没有!好!全福一拍桌子,叫道:大 爷我今天就叫你输得心服口服!说着就直接上手。

书玉忙叫:全爷小心!那汤且是烫手!话未说完,全福已被烫得龇牙咧嘴,来不及地缩回手来,钱串儿讨好地另送上双干净筷子,口中媚道:全二爷,还是用筷子妥当!全福气不打一处来,回首对其又是一个爆栗,骂道:早干嘛去了?!看爷受了烫再来放马后炮!钱串儿被打得直向后退,说不出的苦处。

不就是豆芽菜么!全福捏过筷子,对着高碗就叉下去,本就是小小一撮豆芽,被他这一手,就弄了大半去。

嗯,哦,是豆芽没错!咦?呀??不对么??!刚将菜入口时,全福满面不以为然,不想嚼过几口,脸色随即大变,先是疑惑,慢慢变成寻究,过后是不解,到最后,恍然点头,却还是不解。

喂喂!全福因刚才取得太多,塞得满口都是,此时便言不能详,心里却急,问不出话来,只说得出上面二个字来,叫人不明其意。

只是他又实在舍不得,就将口内豆芽咽下去,见其还在不住地嚼着,带劲起力地嚼个没完。

全爷!这是豆芽菜不?钱串儿忘了刚才头上挨打的疼,又凑到全福身边,故意大声地问了一句。

嗯嗯!全福依旧忙于对付口中美味,只挪得出半点片刻来,应了钱串儿一声。

好呀!还真是豆芽!钱串儿心中骤然一喜,要得就是这个。

听过全福的话,钱串儿立即抽身走去窗口,将隔扇打开,一股寒气猛地袭了进来,钱串儿受冷,身子禁不住向回缩了缩,却是不得已,硬起头皮将脸伸出窗外,对着楼下,守在外头的全家家丁叫道:来呀!上来几个!书玉冷眼看去,哼一声便道:这是何意?你们几个看来是活得不耐烦了!也不看看全家是什么样人家?我们全爷是什么样人物?!县里父母官,黎大人乃我们全老爷挚友,要好的得!你们几个肖小胆子倒大!耍诈就耍到我们全家头上来了?!钱串几句话喊得声嘶力竭,本来就瘦得没有二两肉,又因饿到现在也没得一口吃上,更是力气全无,因此喊过之后,便逼出一身的冷汗来。

不过这场戏乃是他今日所来之重头戏,他就挣出命去,也不得不卖力演到完美。

这位爷烦请您说话且客气点!刘妈妈不知何时也上楼来,听见钱串儿这般无理指责,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上书玉在前,自己便先开起口来。

酒儿立刻帮腔:就是!你这说得什么话?丢块砖瓦儿也要个下落,得不个风儿就雨儿。

万物也坐要个实!我们什么时候欺你诈你了?!书玉向后摆了摆手,示意二人收口,冷静如寻常般开口道:这位爷说得,小女子全不明白。

若说欺诈,我东恩馆里,是从来没有这两个字的。

如今倒叫人这样污蔑,小女子实在不服。

还请这位爷打点一二!还说没有欺诈?好,今儿我就多费些口水力气,给你们丢几句明话,也省得说我们全家仗势欺人!钱串儿因演到真处,激动得脸也红了,眼珠子也突出来了,口水末子更是飞得到处都是,还好书玉们离得远,不曾染幸,可坐在他前面的全福就遭了殃,估计已是一头一脸的小数点了。

可说来也怪,全福无知无觉似的,,任自己面前吵翻了天,并不理会,却还在专心致志,一心一意地对付口中菜料。

你们看这碗里是什么?钱串凶神恶煞,指着那只油红地五彩描金婴戏图大碗,问书玉道。

豆芽菜!全爷点了,我也上了,如何欺诈?书玉身板挺得笔直,眼神犀利望向钱串儿,答得飞快。

正是欺诈!什么样的豆芽菜要花上五十两?金子做得吗?你们几个自己有眼也不看看,这不是普通豆芽是什么?要骗人也不捡个老实没本事的,全爷是你们几个惹得起的吗?钱串儿将关键台词喊了出来,瞬间口水飞去大片,将全福的头发也打湿了不少。

哼!没见识的傻蛋!书玉在心里骂了一句。

全爷!她本不去答钱串儿的话,直呼那已坐着嚼了半天,吃傻了的全福,全爷,您试过菜了,这话请您带小女子回答吧。

这是普通的豆芽菜吗?值不值五十两?全福此刻魂灵已出了体窍,正在空中盘旋不定,书玉一声轻唤方才令其归位。

他眨巴眨巴绿豆小眼儿,恍惚失神地开口,道:你在里头放了些什么东西?哎!没得说,我的舌头已被鲜掉了!此语一出,钱串儿险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妈呀!这全福玩得是哪一出呀!忘了是今儿是干嘛来了?!全二爷!钱串儿顾不上那许多了,就算再被爆头他也要说:二爷忘性真大!早起大小姐说得话,莫不二爷全忘了?还有六麻子。

你少废话,给我滚一边去!全福不耐烦地推开钱串儿,依旧紧盯住书玉问道:喂全爷问你的话,你怎得不答?这里头到底放了些什么?书玉笑了,她早知道会是这样,对自己做出来的菜,她是很有信心的。

也没有什么,不过是紫鲍虾仁云腿冬笋,与上好的鱼蓉,拌上小店特制调料与精制蟹油,书玉话没说完,钱串儿又来劲了。

打住!你这骗子可让我抓住了!才说了这一堆东西,在哪儿呢?烫里除了豆芽连个屁也没有!自然不在汤里,若那样有什么稀奇?东西都在豆芽里呢!酒儿得意万分地替书玉回答了,后者点头不已,含笑不语。

豆,豆芽,里。

这回别说全福钱串儿,就连已上到楼上的几位全家家丁,也都傻了眼去。

说穿了也没有什么。

的确这些东西都入了豆芽菜内,借了高汤一浸,热气一逼,本身豆芽的清香,再合上内里各菜料的精华,此物望去便如玉脂初齑,吃起来先是清淡,过后各菜滋味泛上来,便觉味永。

尤其放入蟹油调和之后,青精玉芝,集于一处,自然是鲜滑渑润,怡曼畅通啦!书玉说得得意之处,少不得多提了几句,且是秋水双波,闪闪而动,流丹桃靥,隐隐生姿,别说全福看入了神,就钱串儿,也有些恍恍然了。

怎么样?刘妈妈见二个呆瓜听过书玉的话,皆不开口,心中自得,遂出声相问,还说我们欺诈吗?钱串儿被这妈妈子一句话逼回神来,真神归位,邪气复又上涌:一样欺诈!什么紫鲍虾仁云腿冬笋鱼蓉蟹油的,就值了五十两?翠海庄上好的燕翅席也不过只要二十两一桌,你们这里一小碗汤菜,就值五十两了?一听这话,那几个家丁又将刚刚褪下的臭脸摆上,手下跃跃欲试地,想要拉人。

自然值当!书玉一声怒喝,将众人再度镇住:我且问你,翠海庄上好的燕翅席一桌要用几只紫鲍几只排翅?且不说我这里全用得是京城老字号里的上品,就只这个,说着,书玉冲楼下叫了一声:皮大叔,请将东西送上来!皮老怪楼下应了一声,吭哧吭哧地抬着个大竹篓子就上来了,嘴里吆喝道:让开让开!长眼挡道,不是游魂就是撞尸!说着便将那几个家丁挤出了门去。

哪!书玉指着老怪放在地上的竹篓道:请爷自己看看,这紫鲍全是去了心的,鱼翅是过了水的,冬笋是去了尖的,鱼肉是去了骨的,蟹油是劈去了浮油的。

凡最精华之处,都给这碗菜汲去了,爷自己说说看,值不值五十两?说到这里,书玉将自己纤纤玉指,全部冲亮展开坚起:还有,这些肉糜是如何进入豆芽菜内里的?小女子手上这些针眼,又是如何而来?我们这里许多人,同时忙了一个午晌,到现在还没得空出来,这些人力,又值不值五十两?全福钱串儿,连带酒儿良儿柱子喜子,刘妈妈皮老怪,皆清清楚楚地看见,书玉双手,于寒风中微微打着抖,明显是用力过度,有些伤着了。

钱串儿不响了,看看地上被废了许多食料,再看看书玉的手,他空有一肚子坏水,却想不出好招来。

☆、第百八十六章 主谋浮现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我们东恩馆,虽是新开小店,却也有自己风骨,莫说欺诈,就做坏了的菜,也是不肯端出来放去客人面前的。

如今全爷吃也吃过了,见也见到了,若还要说我们欺诈,那没法子,要上公堂,要去见官,小女子也只有奉陪到底了!书玉此时完全换了脸色,本是一直笑意盈盈的面容,此时结上薄薄一层寒霜,更面对全福钱串儿这主仆二人,向前走了二步,全福身不由已,抬头看向书玉。

要拉我去见官?悉听尊便!书玉整个人如如孤鸾之在烟雾,凛然不容侵犯的模样,笔直地站着,不看全福,却望向钱串儿,冷冷开言。

实话说于你们,我东恩馆可是京城里有名的东平楼做东家的,你们可别错打了主意!听到见官二个字,刘妈妈一时心急,明知书玉会不高兴,也还是来不及的将这话吐了出来。

果然书玉听到东家二个字,身子便轻微地抖动了一下,不过全福他们是看不出来的,也就刘妈妈和酒儿看进了眼里。

其实东恩馆有来头,钱串儿已略有耳闻,不过没想到,来头那么大。

东平楼他是知道的,以他这种专在清浑堂名里打茶围、吃白食、传签打知单,逢时遇节打秋风的清客来说,有名的老爷富贵人家,他心里都是有本帐,记得门清儿的。

不过全家也不弱,小姐将要嫁于京中轻车都尉,夏仁怀,又与黎知县交好,因此才这般于镇上耀武扬威。

本想寻个由头,就算东恩馆有来头,只有正经差错,不怕扳不倒。

强龙难压地头蛇,更何况,这蛇是有理由,有证据的。

只是没想到书玉如此厉害,差错竟半点寻不出来,自然也就再无理由闹下去了。

若要硬起来瞎闹,明摆着自己是替翠海庄赶人,又怕这里真是东平楼后头撑住,到时候反叫黎知县难做。

思来想去,钱串儿犯难不已,心中便有些怨恨起刘麻子来。

早知这事如此麻烦, 别说收了他十两银子,就收了一百两,也不干了!倒是全福,一点儿没受此事影响,此刻心中唯念一事,那就是,桌上碗里,还余有一小半豆芽呢!一时书玉们不开口,钱串儿也不说话,雅间也鸦雀无声地,双方正严阵以待,书玉们更是紧紧盯住钱串儿,防止他再出妖蛾子。

正当此时,忽然一阵奇怪的声音,从书玉眼下传出来,咕兹嘎咋,咕兹嘎咋。

顺着声音来源,书玉定睛一看,顿时就笑了出来。

原来,全福不管不顾,将那碗里剩下的菜全夹了起来,一股脑儿都塞进口中,复又猛然大嚼起来。

看全爷此举,可知小女子所做无误了。

不知这位爷,还有何指教呢?书玉紧绷了一上午的心情,此刻已放松一半,再看向钱串儿,柳眉晕杀,凤眼含威,逼问了一句。

钱串儿答不上话,暗中捅了全福一把,全福回来脸来,因口中且发不出声来,便反推开他,瞬时就将钱串推开老远,眼里全是不耐,恨不能钱串儿消失。

书玉彻底轻松下来,回脸看看酒儿她们,也都是一脸微笑了。

既然如此,全爷还请慢慢品味,小的们就下去了,后头还有道新栗桂花糕,稍后便到。

书玉早已是腿酸腰疼,见无事,便要赶紧下楼去。

慢走不送!钱串儿恨得牙痒痒,苦无泄处。

全福倒一脸自得,唯可惜豆芽太少了些。

哎呀!待回到厨房里,刘妈妈便急急抱怨了也来,刚才吓得我身上小衣也湿尽了!好个刺头儿行货子!看那瘦巴巴的样儿,明日盖个庙儿,立起个旗杆来,就是个谎神爷!什么样的鬼话也说得出口!摆明了就是有意寻事的!左一个全家,右一个翠海庄的!咦,等等!这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似的?书玉坐下来,笑道:可不就是上回跟贵四在街上打架的那个六麻子喽!酒儿跳脚,道:原来是他!我说呢,看那样儿也个不是个好人!怪道那瘦子总说什么麻子麻子的!书玉眯起眼睛,累得不想说话。

皮氏听见便有些担心地道:想是见咱们生意好了,便有意找人来操蛋的!不是听说,麻子的姐姐,是全家大小姐的养娘么?酒儿小嘴儿崛得老高,不屑道:那有什么?咱们东家可是。

行了行了!以后少提这个!书玉突然变脸,不满地对酒儿斥道:东家是东家,咱们是咱们!又跟他没有关系,说起来不过送了些东西在这里,难不成人家就要护你一辈子吗?大事小事都要替你解决吗?他是你哥还是你爹?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事事顺你样样依你!众人都愣住了,不明白书玉这火从何而来,难不成小姐真与东家吵架了不成?!以后都别再提东家长东家短的了!做得好了,分于他钱就是,总是一有麻烦就去找人家,到底谁是老板?他又不曾欠了咱们!这话与其说是给众人听的,其实更像是说与书玉自己的。

是啊,凭什么呢?他又不曾欠了自己什么?书玉闭上眼睛,心里百味陈杂。

小姐,糕备好了,要不要送上去?刘妈妈见书玉停下来不说了,方才小心地问了一句。

酒儿,你去送吧!再看看那二位还有什么说的没有?若有什么,你能应就应,不能应了,再来叫我。

说完,书玉站起身来,她是真觉得累了,我去后头屋里躺一会子。

众人大气不出,眼看书玉出去了方罢。

一时酒儿去了,回来说全二爷嫌那糕少了不够吃,刘妈妈便又盛上一碟子,酒儿不肯再去,良儿接过手去了。

这里刘妈妈酒儿,并皮氏并凑于一处,说起悄悄话来。

妈妈你说,咱家小姐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提起东家就生气?皮氏心里忐忑,她是最不愿见书玉与东家闹翻的。

我哪里知道?那天开张之日,东家来后头寻小姐说话,我跟你不是一块让出去的?也不知他二人在里头说了什么,小姐腿也烫了,人也不高兴了。

东家更不提了,出去时我看脸色就大不好,过后也再没来过,连个信儿也没叫人带过。

喜子也有几天没去城里了,不知那头怎么样呢!刘妈妈边摇头,边有些叹息。

酒儿却不开腔,想起高易雸来,心中便隐隐有些明白,只是当着刘妈妈在这里,她不好说得。

怎么不见你开腔?平日里话最多就是你了!刘妈妈见酒儿竟难得沉默,心中顿时生出狐疑,拉住小丫头的衣角就问,是不是你知道些什么?快说出来于我知道!酒儿被她拉得吓了一跳,忙撇清道:妈妈这话说岔了!何以见得我就该知道?那日东家与小姐见面,我在楼上,更不在场!要有事,也该你们最清楚才对!妈妈可是病急起来乱投医了,我又不曾单管屋里事儿往外学舌,哪里知道许多?刘妈妈听了,半信半疑,只是酒儿说得滴水不漏,她也无法驳回。

对了,我后头楼上,看看小姐去!她也累了半日,我给小姐送点子蜜水去!说完,酒儿抽身出来,兑了一杯木樨玫瑰橘蜜水,用个托盘端了,就要过去。

还是我去,你那头还要叫使唤呢!万一那什么全二爷又闹起来,良儿顶不住的!小姐眼见累坏了,能办得了的,你就替小姐办了,也省得她再麻烦,叫她睡一会子也好!刘妈妈接过酒儿的托盘,也不等酒儿说不,一径向外走去。

酒儿呆了半日,只得算了,复又向楼上去了。

刘妈妈蹑手蹑足地来到书玉房前,先在窗下听了听,见屋里没有动静,只当书玉睡了,便走去门口,将帘子揭开条细缝向里张了张。

书玉正靠坐在炕上闭目养神,一早便听见刘妈妈细碎的脚步声,见上楼来却不入内,知道必是在外头打量自己,这时便开口道:是妈妈吧?进来吧,我醒着呢!刘妈妈见书玉揭穿自己,只得讪讪然,面带上三分笑,进来了。

原来小姐没睡?酒儿想着小姐,怕小姐早起忙得上火,叫我冲杯蜜水上来,给小姐润润喉,下下火。

刘妈妈边说,边将个甜白小细瓷杯放到书玉手里。

书玉呷了一口,点头道:好甜!这会子喝下去,着实舒服得很。

刘妈妈书玉如此,心便放回一半,也就笑着应道:可累坏小姐了!那什么全爷也算会折腾人了!好在这会子大势已去,再没什么可闹的了!书玉想了想,却摇摇头,道:这可难说,今儿去了,兴许明儿又来呢?咱们开饭馆的,总归四面都是客,他只管来,我们不好不招呼的。

刘妈妈哎哟一声,便道:这样说来,那翠海庄什么六麻子不更得急眼了?偷鸡不成,可不是蚀了把好米了?书玉一想也对,便跟着刘妈妈呵呵笑了两声。

☆、第百八十七章 不期而现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刘妈妈见书玉笑了,心里方才松快了些,于是壮起胆子来,问书玉道:小姐,喜子有几天没去东平楼了,算算还是开张前一天去的。

明儿是不是,叫他再跑一趟?也该送些干货过去了。

再者,咱们的炭也快没了,也该再买些回来。

书玉沉默片刻,知道对方是找借口,也不并戳穿,只点了点头。

小姐,说起这个来,小姐别怪老奴多嘴。

如今东家与小姐是怎么了?好好的,倒闹得跟乌眼鸡似的?上回走时东家就不太痛快,到底那天发生了什么事?莫非与东家,吵嘴了不成?小姐从小到大,一向有事是不瞒老奴的,就说出来,老奴也好替你们劝和劝和。

刘妈妈见书玉这样,心里不免是疼的,于是苦口婆心,好言相劝。

书玉还是不肯开口,又沉默了片刻,方才轻轻摇了摇头。

正当刘妈妈有些不知所措之际,酒儿推门进来,手里端了碗鸡汤索饼,说是皮嫂子下出来,送于小姐充饥。

看你们这一个个的,当我病人一样伺候起来了?书玉见状,忙从炕上下来,不过轮不到她动手,刘妈妈早已接过碗放去桌上。

还烫手呢!小姐等凉了再吃!这鸡烫看着不冒汽儿,吃起来可将人舌头烫出泡来!刘妈**话,叫书玉想起刚才全福被烫时的窘态,于是微微笑了起来。

那人赶是走了?书玉有些担心地问酒儿道,你怎么不去前头伺候着?良儿一个人行吗?酒儿忙回道:走了走了!才将桌上东西全扫清了,人便走了。

不过那个姓钱的跟班走时还丢了句狠话,说要回去查查帐,看看咱们下的食料到底市值多少,若咱们亏了他一分一毫,他还是一样要打上门来,拖小姐去见官的!听到最后一句,刘妈妈几不曾暴跳起来,幸好书玉眼明手快,将她按了下来。

随他去说!书玉安慰刘妈妈道,我们天生行得正,怕什么影子歪?他不过今天没占到便宜,嘴上讨个痛快罢了!酒儿点头,亦说确实如此,也就是跟班的闹了几句,正经爷倒没说什么,只不住问酒儿,那肉酱是如何弄些豆芽心里去的?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个法儿来。

你怎么回的?刘妈妈生怕酒儿不知好歹,将书玉的秘诀说了出去,于是赶紧追问。

我自然说不知道,全是小姐一人弄得,我们只负责备料,小姐才是动手操作的人。

他听见这样说,也只得罢了。

酒儿答道,过后想了想,突然扑嗤一下笑出声来,情不自禁又道:那爷也不知整日里吃些什么?长得跟个球似的。

若是走路上不小心叫人蹭了,就滚起来可怎么是好?酒儿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将刘妈妈和书玉逗得同时咯咯笑出声来,屋里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立刻便缓和了许多。

小姐,这全二爷不是个好人,咱们下回还是少招呼他为妙。

笑归笑,酒儿提到今日这二位,到底还是觉得心寒,于是特意正起脸色来,对书玉提道。

咱们大门开着,还能拦住不叫客人进来?只听过客人挑店,还没听到店挑客人的呢!不过也不用怕,他来总归是为了吃,要吃什么我给他做就是了!若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有意捣蛋,我潘书玉也不是好惹的!说到这里,书玉将自家衣袖向上撸了撸,一付预备干架的样子。

酒儿和刘妈妈笑了,直说还有她二人呢,对付个球还用怕?三人一起笑了一场,书玉方觉心里好过多了。

小姐,趁书玉吃面的时候,酒儿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旁说得闲话,不过今儿这菜也玄乎得多。

小姐是多哪儿知道,豆芽还有这种做法的?书玉笑着向嘴里塞进一口面去,又美美地喝了口汤,心想我会告诉你,我是前世在网上看到的么?酒儿见书玉吃喝得挺香,不再想心事重重的样子,便转过脸来冲刘妈妈挤了挤眼睛,后者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只得也笑了。

只是她们都不曾想到,这天中午才将刺头送走,到了晚上,东恩馆竟又迎来了不速之客。

喜子,楼下还有几桌?书玉将炒好的肉片递去托盘上,见喜子过来端,便问。

只得两桌了。

一桌也快了,另一桌慢些,才叫烫了一壶土烧,正喝得起劲呢!喜子匆匆说完,忙忙转身出去送菜了。

这人也是,大冷的天也不歇着,尽坐在这里喝个没完是怎的!因楼上无人,酒儿和良儿都坐在厨房里,取暖说话,听了喜子的话,酒儿不禁有些抱怨。

你这丫头也傻了,人都在家里,咱们还做什么生意?巴不得都出来才好呢!皮氏有意逗趣,挑着酒儿说笑。

书玉擦擦头上的汗珠,倒有些同意酒儿的话,实在她今天有些累了,就想着早些回房才好。

此时正空,于是她走去门口,望望外头,见西北风呼呼扫过,将天井里几杆竹子吹得哗啦啦直作响,有些枯黄的叶子落下,带出些萧瑟寒意来。

怕是就要下雪了。

刘妈妈见书玉久不开口,便走去她身边,看脸色如何。

是啊,闷了几日,正是做雪,就下了也好,省得一日愁烦一日,总见天阴阴的,也不得阳光。

书玉口上答道,手却悄悄探进怀里,摸到那双玫瑰色的并蒂莲玉佩。

本是冰冷的东西,叫她体温捂得温热起来,捏在手心里,将书玉的心也一并暖起,又似乎有红霞在内闪烁,流火欲燃。

刘妈妈不明其意,只听这话来得奇怪,正待再说,忽见喜子脚下带风地从前头跑了过来,边跑边喊:小姐,来客人了!书玉一听腿都软了,又来?来就来吧!你伺候着不就完了?点了什么菜?说出来听听。

来得不是一般人,是,是高家,高家三爷!喜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得有些不太利索了,可书玉听到耳里,却如雷震耳,如石惊天,一下就呆住傻了眼。

高易雸来了?总算!!书玉猛地将手从怀里抽将出来,不等他人再说,脚下如生了风一般,飞一般就窜了出去。

刘妈妈是比书玉更急得厉害,听见高家二个字,心里如同翻江倒海一样,见书玉前头走了,忙不迭跟在她后头,也去了。

酒儿却是捏了把冷汗,因见地上落下那对玉佩,心里叫声好险!若叫刘妈妈见到了,还不知小姐怎么回话呢!幸好二人走得皆快,也就没顾得上理会。

于是酒儿趁人眼不见,悄悄将那玉佩拾了起来,藏进了自家衣袖里去。

却说书玉到了前面楼下,果然见高易雸坐在店堂中央一张桌子上,身后跟着的,不是往常所见长随跟班,却是鹂儿丫头。

三爷!书玉见自己心心念念,想了多日的人儿,突然就这样出现眼前,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脚下由不得就立住了不得向前,嘴上叫了声,眼里浮起一层薄雾来。

高易雸闻声而起,眼神直寻向书玉这边来,眼见她纤腰约素,莲步凌波,倩影娉婷地站在柜台后头,也情不自禁地将身子顿住了。

二人便这样隔了几步远,默默对视片刻,直到刘妈妈赶上前来,也叫了声:高三爷!方才打断二人绮思。

书玉率先回过神来,当了刘妈**面,她且不敢流露感情,于是垂首弯腰,对着高易雸福了一福,低低问声好。

高易雸自是回礼不迭,看出书玉为难来,便复又坐了下去,装做一切如常的模样。

柱子你去,外头牵过高三爷的马车,后门处卸了,给那马儿些干草吃。

刘妈妈将书玉推进柜台里去,自己上前来招呼。

书玉无法,只得依她,不过眼角余光,见高易雸身上穿的一件黑狐大麾,隐隐上头浮现些水珠子出来,便提醒鹂儿道:外头可是下雪了?三爷身上湿了呢!鹂儿慌慌张张地放下手里夹着的二只大包裹,上来替高易雸将外头衣服脱去了,喜子接过手去,挂了起来。

怎么今儿三爷有空,来这里逛逛?书玉见刘妈妈只是不开口,自己按捺不住,便问了一句。

高易雸听见,竟是沉默不语,鹂儿更是将眼圈也红起来,口中待说不说的,看着便叫人生疑。

半晌,书玉实在等得心焦,也听不到一字回答,见鹂儿只是不住拿眼瞅面前的高易雸,心里不安起来,直觉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一向跟着爷的几个跟班呢?怎么不见了?书玉正说到这里,听见柱子从外头进来,回话说,没看见高家的马车。

书玉愈发奇怪,便拿眼盯住鹂儿,直逼她开口。

我们雇车来的。

鹂儿终于开口了,只是话一出口,眼泪也跟着一齐掉了下来。

☆、第百八十八章 离家出走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书玉见鹂儿哭了,大惊之下,再也不顾刘妈妈阻拦,人即刻就从柜台后出来,走到高易雸与鹂儿面前,急急问道:高三爷,这是怎么回事?高易雸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吞吐半日,还是说不出话来。

书玉更急得不行,一霎时粉面生红,蛾眉紧蹙,拉住鹂儿就问:鹂儿,好丫头,你说给我听,到底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刘妈妈人老,经过的事也多,此时便冷冷哼了声,开口道:还能是什么事?看也看得出来,不是叫家里赶出来,就是自己私下里跑出来的。

看这桌上两大包裹,哪有临时出门,带那许多东西,却连个车也没有,跟班也一个不见的?!书玉的手,缓缓松了开来,再看鹂儿,眼眶中已擎着两行珠泪,头也抬不起来,站在高易雸身后,几乎就要羞得哭出来了。

高易雸脸色却由红转白,本是急绷绷要跳出腔子去的一颗心,这时突然慢到好似要停下来,尤其听了刘妈妈二句有意奚落的话,通身冰冷,满身汗下,心头一股悲酸,左也冲不出去,右也冲不出去,直将他眼眶儿,也逼得红了。

书玉见此,立刻叫柱子:去!后头端四碟子冷盘上来,再叫皮嫂子烫一壶好酒,外头天寒地冻的,三爷且先暖暖身子,润润喉,有事过会再说!说完暗中拉了鹂儿一把,又道:鹂儿你跟我来,我看你也饿了,我去厨房给你下碗鸡汤清面,来吧!说罢书玉拉着鹂儿就向后头去了,见正好酒儿过来,便吩咐她:你好生伺候三爷,请他楼上雅间里坐去!炭火盆生个大的来,香炉里丢两颗辟寒,将盖子严实合上,不得走了烟气!高易雸此时心中千百般不忍她走,只是刘妈妈眼前站着,他心里有话,苦于口中说不得,见书玉拉走鹂儿,知道是要盘问的意思,心想这样也好,叫鹂儿来说。

于是他跟酒儿上去,刘妈妈眼直直看他上楼,知道是客赶不得,心里毕竟还是不太舒服。

鹂儿你快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容易挨到厨房,书玉立刻将鹂儿拽到灶台前无人处,问道。

鹂儿此时再顾不得,张开嘴就呀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道,总算将事情说了清楚明白。

原来,高易雸被关这段日子,高太师到底还是固执己见,给自己这个儿子捐了个同知,文书一办到手,便叫他即刻起程,去郊县上任。

高易雸自是死活不肯,在家闹过几回,都被压下去不提。

昨儿,高太师对他下了最后通牒:要不就去!要不,就别再认我这个爹!书玉听到这里,心里明镜似的,想必高易雸就依从了这第二个选择,自己离家,背父弃宗了。

这如何使得?!书玉黛眉微颦,眼里重重闪出忧烦来。

鹂儿听书玉如此说,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忍不住道:可不是这样说?家里人从太太起,多少好话说尽,三爷就是不听,说若叫他去了那里做个什么官,还不如赶他出去,任由他自生自灭得了!所以你们就这样跑出来了?家里没人知道?书玉不敢相信此言,将鹂儿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其衣着依旧华丽,上身锦缎烟霞红提花小袄,外头则是一件樱草底素面妆花楣子棉背心子,底下端端正正系着条水蓝底月季花长裙,腰间一条金枝线叶沙绿汗巾儿,腕上更是笼着金压袖,头上包巾虽笼得实实的,却隐隐约约,直闪出荧光来。

这身打扮,叫人一见便知,定是大家出来的丫鬟。

照这打眼模样,哪像是预备逃出来,就不回去了?鹂儿自然明白书玉的意思,却低下头去,不吭声,更不答话。

书玉想了半天, 许多问题堵在她喉咙口,张张嘴,却又问不出去。

毕竟自己不是人家家人,问那许多,算什么呢?姑娘,你们怎么想起到这里来的?高三爷城中朋友定有不少,为何特意寻到咱们东恩馆来?皮氏在旁听了半日,心里疑问越积越高,见书玉只是不肯发问,自己唯实忍不住了,遂直接问出来。

我原也是这样说,求了三爷,先去城里随便哪位相熟公子家里避避,三爷就是不肯,说在城里,老爷动动手指就什么都知道了。

唯在这小镇,又不算远,且不很近。

老爷再想不到,少爷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也许以为出了城就奔远处去了。

鹂儿边说边看书玉,后者心里明白,这丫鬟是在替她,和高易雸打掩护。

他既然相信自己,特意投奔自己而来,自己自然不能亏待了他!鹂儿你等着,我给你下面去!别的且不用说了,你们既然来了,住下也使得。

只不能在这里,书玉说到这里,腮点桃花,羞涩不已,别人见了如何解释?面上过不去,我们这里名声,并高三爷的名声也要一并毁了。

还是去候千户那里,他算我忘年相交,信得过,你们去了,独门小院的,也清静省心。

鹂儿点头,直说小姐虑事周到,她本来也担心这个,本想劝了三爷不要来,可那人,倔得跟驴一样,脾气上来,十头百头牛也拉不回心转意。

书玉和皮氏听见都笑了,于是各自散开忙碌。

这里将鹂儿喂饱,那头高易雸也是酒足饭饱,心里惦记书玉,只是碍着刘妈妈,偏生在眼前不时晃来晃去,生怕自己惹事似的,处处提妨,叫他无法可想。

这位妈妈,我受了小姐如此恩惠,请小姐上来,我要亲自面谢小姐,方才不至失礼!终于,高易雸等得耐心全无,见刘妈妈就是不依不饶,只得硬起头发来,强作镇定,开了口。

刘妈妈尚未说可不可以,书玉自己就推开雅间雕花格门,笑盈盈地进来了。

高公子何出此言?我开饭馆原就为款待八方来客,若吃了的都要称谢,我就一天忙着回谢,怕也是忙不及的。

书玉含笑,婷婷然如一朵玉莲,冉冉开放于高易萻面前。

酒儿是极机灵的,看这情形,立刻拉住刘妈妈道:妈妈,我想起来,昨儿喜子说还余二十娄炭,可我刚才取时,点算了下,怎么才见着十九篓?好好的就少了一娄,也不知是他眼花了还是我算错了?妈妈跟我来,咱们两人四双眼,再去点一遍是好的!说着就动手,也不管刘妈妈肯不肯,死活将其拉下楼去。

书玉本是镇定自如,应对圆融地站着,这时见屋里突然只剩下自己与高易雸二个,顿时觉得不好意思来,又见那门也叫酒儿随手关上了,更是羞得满脸是烧,脚下欲迈步过去,将门重新拉开,觉因身酥体软,竟动也动不得一下。

高易雸并无多话,站起身来便将书玉拥入怀中,一时玉软香温,花浓雪艳,尽入胸怀,珊珊玉骨,袅娜丰姿,全数印眼。

人都说,小别胜新婚,却是因为什么呢?恰只因为相思,相思便是爱里最好的发酵并催化剂。

若不是相隔两处而不能见,又怎知两心已许不能言?窗外,萧萧疏疏落下细雪来,这是今年第一场瑞雪,初如柳絮,渐似鹅毛,天地间如乱琼堆砌,玉树银花,落地积华。

北风呼啸而过,带些雪片风中盘旋,过后又落在疏林黄叶上,点点饶出生机,丝丝化作艳丽。

屋外自是寒意重重,屋里却是春意盎然,说不尽风情流动,俏语轻轻,情致缠绵,丰神缱绻。

一言难述,唯觉时光如飞样溜走,高易雸一腔爱意尚未语尽,书玉耳尖听见外头有脚步声响起,慌张就将他推开,自己亦急急从其温暖怀抱中脱离开来。

小姐你说,酒儿是不是个糊涂虫?喜子明明数得好好的,她偏说少一娄,闹得喜子脸红脖子粗的,生怕别人说自己私下里藏起来了。

刘妈妈絮絮叨叨地开门进来,抬头就见高易雸临窗对外站着,书玉却正向外走来,便正好与自己撞了个满怀。

妈妈说得有理,酒儿与喜子越发闹得厉害了。

明儿我必好好说她,叫她再不敢这样恣意妄为了。

书玉不敢就接刘妈妈眼神,随便应付几句就要出来。

慢着小姐!刘妈妈跟在书玉后头出来,不太高兴地开口道:才我后头听皮家的说,小姐要送高家少爷去候千户家住?不是老奴我要多嘴,小姐揽这事上身做什么?高家人的事一概是与潘家无干的!再者,候千户再好,到底也是客中,小姐这样麻烦人家,唯实不太妥当吧?他就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只怕也不太舒服。

候千户现在不比从前,他自家境况就不太好了,哪有那余力去看顾别人?!☆、第百八十九章 婢欲压主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书玉被说得有些气短,心里百转千回,正预备想出个理由来驳回刘妈妈之辞,不想高易雸屋里听见刘妈**话,竟自己出来,赶在书玉前头,替她解围了:这位妈妈说得全然有理。

不过不怪你家小姐,是我求她,替我寻个下处,一般客栈不太方便,怕我爹容易找到。

那位什么候千户,我并不知道是谁,想必我爹也并不知,倒是安全。

且我无论住去哪里,饭钱房钱,都是要照给的,这点还请妈妈放心,我高易雸并不是那起惯吃白食的小人!也不知怎的,高易雸碰上刘妈妈,说话口气情不自禁就要比平日里硬上三分,这叫刘妈妈很不舒服,高易雸心里也明白得很,却就是无法改正。

谁说高家三少爷要吃白食了?高家如今正如日正天,权势实旺,京中哪有人不知?说句话,别说候千户,就县太爷也一样得亲身出门迎着。

老奴适才的意思,不过是怕委屈了高三爷,那样小一个庙,哪儿供得起您这尊大佛呢?刘妈妈反唇相讥,望向高易雸的眼神里,全是不满,与厌恶。

高易雸气得手抖,却见书玉暗中冲他摆了摆手,想想别叫她难做,只得强咽下这口气,闷声不响了。

刘妈妈得了意,拽起书玉就下了楼,过后回到厨房,方才对书玉道:小姐听我一句劝吧。

这高家三爷不过跟他父亲置置闲气罢了,咱们何必趟那滩混水?若闹出来,他是没事,咱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本就跟高家有仇,人家巴不得我们死呢,这不正给人家送刀把子去了?书玉却摇头,反劝刘妈妈:妈妈也不可这样说。

上回爹娘之事,听东家说,这位高三爷也是出了不少力的,要不然只凭东家一已之力,哪有办得那样痛快利索?如今看在此事面上,也该还人家这个人情。

再说高三爷不是那不管不顾的人,真要高太师知道了,想必他也有办法护卫咱们。

刘妈妈不太相信,疑惑地看着书玉问道:小姐你就这样相信这个高家少爷?他的心性,你怎么知道这样清楚?书玉红了脸,小声小气道:还不听东家说的?要不然我哪里知道?刘妈妈将信将疑,心中细细想过,书玉这话似乎有理,的确也没见她与那高易雸有什么首尾的。

既然小姐这样说,妈妈就依她一回呗。

要我说,看起来这高三爷跟他爹并不是一样为人,别的不说,咱们开张之日,那高三爷也送了不少东西,平日里看起来也是对咱们不坏,如今他有麻烦,咱们伸伸手,能帮就帮吧。

喜子帮书玉说话了。

刘妈妈再看书玉,见其可怜巴巴看着自己,眼里切切写满恳求,心便软了下来,叹了口气,无奈地点了下头。

好妈妈!书玉乐得飞扑过来,搂住刘妈妈,亲亲热热就叫了一声,刘妈妈笑着拍拍她,只说看小姐这样儿,小孩子心气又上来了。

于是趁晚饭之间空时,书玉命喜子套了车,亲自送高易雸,和鹂儿,过去候千户家里。

小姐,这鹂儿也要去?酒儿心细如发,趁那二人前头上车时,悄悄对书玉问道。

书玉明白她的意思,可这话她如何说得出口?三爷,您自个去吧,这丫头留下,跟我们一起住,我看她跟去伺候,心里不爽。

她心里将这话翻来覆去念了多遍,始终说不出口去,只因这话实在太没有道理。

就算将来她真的嫁给高易雸,也不能阻止他房里有别的丫头。

若真这样行起来,别说旁人要有闲话,就怕高易雸自己,只怕也是不能理解的。

这就是一个古代女子,最大的悲哀。

自己的夫君,是必须要跟他人分享的。

叫她去吧。

好好的,怎么能不叫她去?她跟出来,不就是为了伺候爷的。

书玉心里酸出汁儿来,嘴上还不得不这样说。

酒儿看看她脸色,鬼鬼祟祟地又道:这丫头心机很深,只怕不是面上那样和顺。

上回她来替高三爷,给小姐送信。

小姐低头时,我正好从窗下看,就见她看小姐的脸色,大是不好。

似乎隐有敌意,不像面上好样,只是好人好气。

书玉心里自然不信,只当酒儿一心为自己,对那鹂儿有些天然敌对感罢了。

于是便道:不会是你看错了吧?一时走眼也是人之常情。

我看这丫头还好,就有什么不是,想必也是一心护主,不正与你酒儿一样?说明都是好丫头,贴心人呀!话到最后一句,书玉心尖一颤,说不嫉妒,却控制不住地涌出醋意来。

酒儿见书玉如此说,只好算了,一时无话。

于是二人一起去到前门上,预备上车,不想正瞧见高易雸与鹂儿,站在车前,有些口舌。

我只说不必!门口到车上能有多远?不联几步路罢了。

这一穿一脱的,尽是麻烦。

原来,高易雸见车离得近,出门时便不愿再将狐皮大麾披上,鹂儿却坚持要穿,听见他的话后,柔声细语地,正在相劝。

爷!外头正下着雪呢!且片片如鹅毛样大,此时怎可大意?爷才从屋里生了火盆的地方出来,热身子吹不得冷风!一时受了寒,又不在家里容易调理,激出病来,可怎么好呢!爷就听我一听,将手伸伸,左右也不必爷费力,我替爷披上就完了!高易雸只是不肯,装作没听见鹂儿的话,开脚就要向门外走去。

鹂儿见此情急,一时也顾不得许多,赶紧上来拉住高易雸一只衣袖,半是撒娇半是央求,道:爷怎么硬来?若是病了,爷受罪且不必说,鹂儿就更是一身麻烦了!本来帮爷逃出家门,鹂儿头上已是顶了滚雷了!如今爷还要这样为难鹂儿不成?爷就不替自己身子想想,好歹也算疼顾鹂儿一点,别这样糟践自家身体呀!酒儿听其如此作态,暗中便捅了书玉一把,意思我说得没错吧?书玉并不吭声,却将脸偏了,不看眼前那两个人。

高易雸见其说得可怜,且是一脸娇俏可人模样,心里便软了,只得又重新回到门内,不想一转身就看见书玉站在鹂儿背后,酒儿后面跟着,脸上没什么好气。

高易雸哪里知道缘故?只当书玉来了,自己没看到因此酒儿生气,于是赶紧行礼不迭,又是称谢,又道劳烦。

书玉含笑点头,娉婷还礼,酒儿勉强也福了一福,眼睛却全盯在鹂儿身上。

后者也不知是有意还是忽略了,手里拿了高易雸的披风,竟动也不动地站着。

过后鹂儿便替高易雸披上衣服,并细心地系上带子,又将披风上有褶皱处拂平,并轻轻掸了掸上头的浮灰,方才放心一笑,低颦浅笑道:三爷,这不好了?又有多麻烦?潘家小姐这里站着,给评评理说,这个天,有爷出门不披大麾?书玉只是笑,并不说话,酒儿却多了句嘴道:还是鹂儿姑娘心细,也难怪,高三爷就离家出走也得将姑娘带着,少了姑娘伺候,高三爷怕是一日也过不得呢!鹂儿最是机灵,闻得此言立刻敏锐地看向酒儿,二人目光相交处,如电光火石般,瞬间就激打出一片火花来。

时候不走了,咱们快走吧。

一会儿还得赶回来,晚饭时最是忙不来的,若迟了,误了生意就不好了。

书玉催促一声,装作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抬脚向外走去,她是没有什么狐皮海龙的,有件厚实的棉衣,已经十分满足了。

酒儿立即跟上去扶住她,高易雸傻呼呼地跟着,鹂儿一脸得意地殿后。

比及坐上车去,刚刚安顿好,鹂儿又开始忙碌,这头刚将高易雸褪下的披风收好,那头又忙不迭地取出个小手炉来,又用个小铜火箸子不住向里拨着,一会见火星起来,方才将盖子压实了,送去高易雸手里。

高易雸此刻,满心满眼里只有书玉,哪顾得上其他?见有只手炉送过来,顺手就交去了书玉那边:小姐可觉得冷?若不嫌弃,就请小姐,将就着暖暖手吧。

书玉微笑不受,说自己很够暖和了,不用这东西。

倒是三爷,怕是不惯这样四样漏风的车的。

既然鹂儿一片好心,还是三爷用吧。

鹂儿脸上笑笑地看了书玉一眼,书玉明白,这是说自己识趣呢!高易雸见书玉坚持不受,自己便将手炉捂进手里,又见鹂儿要取脚炉出来,这回不止书玉和酒儿,就连高易雸自己也看不下去了。

鹂儿别忙了,哪里就冻死我了?有这个就行了,咱们如今不比以往了,能省一事就省一事吧!高易雸话说得急了,最后便有些咳喘。

鹂儿听见他咳嗽,慌得脚炉也不取了,又忙忙地从包裹里换了个精致雕花痰盒出来,放到高易雸胸口,跟着就是一个小玉瓷瓶子,说里头是下火去痰的枇杷冰梨膏,又是小银匙一把,预备从里头挖些出来 ,送于高易雸口中压火。

☆、第百九十章 一场大闹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书玉眼睁睁看着,高易雸先是拒绝了痰盒,过后实在拗不过,就鹂儿手中,吸了一小匙枇杷冰梨膏入口,慢慢咽了下去。

酒儿唯实看不过眼,当着小姐的面,这鹂儿也太不知顾忌了,哪有大家出来的规矩?若是正室在,哪儿有丫头这样殷勤伺候的?这不是有意示威,是什么?书玉心里自然也看出些苗头来,可她眼下算什么?小姐不是小姐,奶奶不是奶奶。

她与高易雸不过心灵相通,相知相爱罢了,其他的事,尤其是谈婚论嫁的,那是半点也还论不上呢。

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挑拣高家丫头的错失?鹂儿心里明镜似的,早将这一点看得透透的,知道书玉必是无话,因此更加显得起劲,一会儿解下自家身上带着的一个五色缎五彩盘金烟荷包,下头四根五彩穗须挂着,取出块槟榔来,也许是做顺了手,也许是见书玉不也声得了意,竟活泼泼地亲手送到高易雸嘴边,巧笑流波地唤道:三爷,嘴里可是缺了滋味?且用些槟榔吧,消消食水吧。

书玉猛地将脸转向窗外,其实外头天寒地冻,又下了大雪,这会子窗帘自是拉下来的,可就算去看那块并无特色的蓝色帘子,也比叫她看自己眼前这出情戏,来得畅快。

酒儿哼了一声,见高易雸倒是有些觉得了,推开鹂儿的手,便有意笑对鹂儿道:姐姐制得好槟榔,不知可否能赏给妹妹一口?妹妹我也是饭后,正缺这东西帮着消化呢!也不知是不是吃得太多了,这会子竟有些泛酸恶心。

鹂儿愣了一下,笑嘻嘻地将手递了过来,酒儿当仁不让,一口将其手中果子吞了下去,道声好涩,忽又吐了出来。

姐姐也算用心了,只看姐姐刚才伺候爷的架势,真不知三爷带了姐姐出来,到底是游山玩水呢,还是离家出走,逃出高太师手心呢?酒儿吐了鹂儿的槟榔后,还不依不饶,嘴上又尖刻了对方两句,见其脸色有些尴尬红起,方才觉得痛快了许多,亦自认为书玉出了口闷气。

书玉还是不吭声,亦不看车内,只将目光粘在那块窗帘布上,如老僧如定般,森然自若。

高易雸不知自己哪里做错,只因在家里,他是享受惯丫头们的伺候的,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却不想已触动了书玉,和这刁钻的小丫头,酒儿。

咳,小姐,不知候千户家,还有多远?见书玉总不肯与自己说话,高易雸心里有些不安,于是陪着笑脸,对书玉问道。

快了,喜子,前头是不是就要到了?书玉还是不看他,见问,便大声对外头喜子喊道。

喜子应声回道:小姐说得没错,这就到了。

果然,不过吃一只槟榔的时间,车停了下来,酒儿先下来,扶下书玉,看也不看后头鹂儿一眼,抢先上去打门:千户老爷在家吗?谁啊!一听这声音,酒儿就笑了,贵四这家伙一定又没吃饱,怎么连应门都缺力少气似的?开门快点!是我们来了!酒儿手下敲得更加带劲,嘴也咧开去找耳朵了。

开门出来,果是贵四,有气无力的,脸儿也黄黄,一点儿精神没有,见是酒儿,方才给点面子,露个一星半点的笑容出来。

怎么这会子来了?里面请吧。

酒儿边扶进书玉,边好奇问贵四 道:今儿是怎么了?老爷没给你饱饭吃不成?看那脸上不成人气的样儿!还是那天的酒,到现在也没醒?贵四叹了口气,正要说,见后头高易雸带着鹂儿也进来了,忙上来赶着就问:这二位是?书玉回头,答道:这是我们东家的朋友,如今蒙难,我们正是来求千户老爷,借这里地方,宽待二日。

贵四一听,更加叹气不止,因道:你们今儿来得不巧了,老爷心情大坏,正一个人在书房里生闷气呢!书玉和酒儿听后大感意外,酒儿忙问:好好的,候老爷生谁的气?还是外头人惹出来的,还是家里谁做坏了事,没伺候好?贵四边将一行人带进去,边应道:外头人倒罢了,老爷也难得一见,要说惹出事来,还是家里这位。

书玉听这话颇有点意思,过后细细想了想,忽然抿嘴笑了,问道:可是毛娘子?贵四正打头走着,听了书玉的话,猛地回身,拍着巴掌叫道:小姐这样精明?这如何能猜得出来?!酒儿摇头也笑,便对贵四道:你如今也是脑力够不上了!既说不是外头,那这候家上下不过这几个人,你自然不是,若真是你,怕不得这样随口就说出来。

甘露二人只怕也不是,老爷哪里会认真跟她们生气?不好了教训一通,也就是了。

除非毛娘子,旁人没这个本事,能叫候老爷生这半天的闷气。

贵四听她这样掰丝去里的一说,摸着脑袋笑了,又夸酒儿伶俐,有其主必有其仆。

鹂儿听他这样絮呱,早已不耐,满心替高易雸和自己委屈,心想这个小地方,怎么能叫三爷住下?配也是配不上的。

书玉一直用眼角余光,注意鹂儿神情,如今见她脸上隐隐不乐,便催贵四快走,我那头还有事呢,误了不好。

酒儿本想细问问,见书玉这样说,只好算了,贵四脚下自是走得快了,嘴里却道:小姐别怪我无礼,一会到了地方,还得我先进去说一声,看看老爷心情再回话。

咱老爷脾气小姐是知道的,若真发起火来,小姐罢了,倒叫这位公子爷受气,那就不好了。

书玉点头,说这是自然。

高易雸跟在后头,四下里打量候千户这小小的宅院,他倒与鹂儿想法不同,觉得这里却是不大,却十分雅致,进了耳门,院落里就见半大一座假山,倒是丘壑玲珑,显见得是花了许多心思堆出来,不是白看石头的。

又有几株老梅,数竿翠竹,最引人注意的则是一处花架子,上头枝蔓繁盛,只是惜在时节不对,若是四月的天气,都开出花来,想必是烂漫可爱,华丽之极了。

小姐请这里等等,我进去回个话出来。

贵四走到台阶下,转脸对书玉说了一句,便自进去了。

书玉回头看了高易雸一眼,微笑问道:三爷,觉得这里如何?可还使得么?话是对着高易雸说的,眼睛却只看着鹂儿。

高易雸直说很好很好,我原想着,不知怎样大而华贵,不想竟是这样小而精致。

其实大有大的无趣,小却有小的意味。

若叫我捡,我是宁可小而有乐,而不愿大而无当的。

书玉听见这话,知道他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当下心里就忍不住泛起蜜来,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上翘。

酒儿一旁看得真切,便冲书玉做了个怪相,却有意对鹂儿道:三爷这样说了,却不知鹂儿姐姐怎样?鹂儿笑得如三月春风般和煦,哪看得出一丝不满?爷说好便好,我是只依爷的话便罢了。

书玉不再看她,点头说自然是这样,酒儿哼一声,接道:姐姐说得极好极贴心,想必在家里时,三爷也是极疼爱姐姐的吧。

书玉见她有无礼之势,忙叫住口,又笑对高易雸道:这丫头是我惯坏了她,还请三爷别介意她的话。

她是人前人后,不管不顾就要说嘴的,回去我必说她,叫她改了这毛病才好。

高易雸是无可无不可的,他对这场女人的战争一点没看明白,只当书玉认真计较,忙说不必,酒儿很好。

不料鹂儿却开口了,只见她面上含着笑,眼里却隐着深意:小姐是极有道理的,也难怪人家说,潘家家风如何如何之好。

如今鹂儿见了小姐,方才明白此意。

只是小姐既然宽厚,到底如今在外,若不认真管教,只怕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不说小姐对下人宅心仁厚,倒要说是下人不知礼不懂规矩,那岂不是坏了小姐名声,也毁了潘家声誉?酒儿一听之下,勃然大怒,心想我家小姐不过嘴上客气客气,你这丫头竟当了真,有意当面锣对面鼓地教训起老娘来了?我怎样不知礼了?比你刚才在车里肉麻样不知要好多少倍!酒儿气血上涌,正要开口,不想贵四偏于此刻从屋里出来,嘴里说道:老爷请小姐,公子,进去说话!书玉拉了酒儿一吧,小声安慰她不必生气,只当头上受了泡鸟屎,既是畜牲所为,又何必与它计较?它是没有好坏廉耻之心的。

酒儿听了书玉的话,心里舒坦许多,却还是忍不住瞪了鹂儿一眼,后者笑得极有礼数,只装作没看见,风摆杨柳样的,跟在高易雸身后,进屋去了。

☆、第百九十一章 怒极走人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待走进屋里,书玉方才想起,自己还是第一回进到候千户的书房里,忍不住心中好奇,便上下打量起来。

原来这里原是个大通间,中间用一重红木冰梅花样的落地罩隔着,众人当下所站之处,当是书房的外间,里头隐约见候千户正走来走去,不知忙着什么事情。

这外间左手便是个香几,上头青花‘岁寒三友‘梅瓶供着,里头疏疏插了几支红梅,旁边又有大理石插牌摆着,清爽可人。

屋子中间摆了几张桌椅、脚踏,绿呢盘红辫团寿宇垫子铺着,又有茶几,都是海梅的。

四张桶木书厨分列两旁,里头密密排了好些书于上,书玉正准备凑过去细看,听得脚步声从里头传过来,便知候千户事毕出来了。

见过千户老爷!书玉忙迎上前去,连带身后几人,也一起上前行礼不迭。

小姐今儿有空,过来我这破院子里逛逛?千户脸色不太好,因是书玉,方才勉强堆出些笑来,只是到底不是自然而生,显得太过刻意。

候老爷近日身体可还好么?书玉明明知道,却故作无知地问。

哎,不说这些。

来来,请这边坐。

候千户领着众人坐下,又叫贵四:狗材跑哪儿去了!见客人到了也不送茶来!该死的行货子!好不好打一通赶出去!书玉酒儿是将这话听熟了的,并不在意,倒是高易雸和鹂儿,听到有些惊心,心想这老爷脾气倒是不小。

贵四早料到有这一出,即便自己是早将茶预备下了,送进来时,还是挨了千户一通怒骂:怎么这么久?没见我们都坐下来了?该死的狗材,偏不用心伺候!打量我是那样好性儿随便捏的汤圆么?一日好酒好肉,越发养活的你这不知器的狗材出来了!书玉听候千户如三尸神暴跳,五脏气冲天般,千狗材万狗材地直将贵四骂了个狗血淋头,一字回不得,有些看不下去,于是堆上笑来,问道:贵四也是该打!如何将老爷气成这样了?这下雪的天儿,天寒地冻的,候老爷可千万当心身子,若一时因气伤了神可就不好了!候千户见书玉开口,方才罢了,贵四擦擦头上冷汗,转过脸来冲书玉笑了笑,赶紧退了下去。

不想人才出去,候千户又在屋里叫起来:人呢!都死绝了不成?吓得贵四脚底打滑,差点没摔在台阶上,过后一刻不敢耽搁,冲进屋来,小声问道:老爷还有何事吩咐?你去后头厨房里传,就说我的话,这样冰凉的茶如今能送上来给人喝?她是昏了头,我却还没糊涂呢!叫她重新烧热了,滚滚地端上来!再有误,一人一通好打!晚上也不必回屋里歇了,都关进柴房里睡去!候千户将脸板得极紧,对着贵四就是一通呵斥。

书玉与酒儿都听出来,这气确实是冲毛娘子撒的,只是为了什么呢?按说毛娘子跟随千户多年,他的癖好习性也该是了如指掌了,为何要惹出这样大一场气来?贵四一脸苦相,话也不敢多说一句,低眉顺目地应了两声,自己出去了。

鹂儿见此情形,心中渐渐生出不满来。

这老爷也太横了,脾气又坏,当着人且是如此,私下里还不知怎样刻薄呢!怎么能叫三爷住在这里?若一时不合心情,这老爷吵将起来,可怎么了得?三爷是不惯与人对嘴的!书玉岂能不知鹂儿的心思?见她有些坐立不安的,脸色大变,于是先不理她,掉脸对候千户道:老爷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为什么生这样大的气?候千户愁着脸,皱着眉,半晌方道:倒叫你见笑了。

也没什么,算了,不提了。

对了,今**来,不知有何事?书玉正要开口,鹂儿忽然咳嗽一声,书玉便回头看看她,鹂儿将头低了,又不吭声了。

于是书玉回身,将要再说,鹂儿又是一声咳嗽。

这回连高易雸亦看出些苗头来,有些不太高兴起来,沉着脸对鹂儿道:你又怎么了?现在不是在家里,鹂儿你可别忘了。

吃他这一句话,那是比什么太上老君的灵丹妙药还要灵得许多,鹂儿瞬间就红了脸,再不敢多事出声了。

书玉这才款款对候千户道:今日我来,唯实有一事,要求千户老爷。

这位本是我们东家的朋友,因他家中有事,不便。

不料话才说到这里,外头一阵喧闹,只听得出有贵四的声音,似乎正在苦苦相劝,又有个女人的声音,怒火高涨的样子,气得不行,嘴里麻烦地直骂娘,说话就要冲进屋来。

果然不过眨眼工夫,屋里众人尚来不及反应,一个青衣娘子已经冲进屋来,见是敦实的身量,一张圆团团的白脸,佛青色小袄,外头配着油青的背心,底下则是黄绿藕色裙子,打扮得清清爽爽,伶伶俐俐,却是一脸怒容,眼里看看将喷出火来。

老爷怪罪,我们下人原不敢驳回。

只是到底丢块砖瓦儿也要个下落,得不个风儿就雨儿,万物也要得个实处!老娘我不是那没根基的货!教人就欺负死,也拣个干净地方!你只满处打听打听,我毛娘子什么癖习!,拿纸棺材糊人,成何道理?原来她就是毛娘子!书玉于心中点头。

只听她嘴里这噼里啪啦好一通快枪,直打得屋子里遭了瘟似的一片寂静,谁也说不也话来。

还是候千户最先反应过来,不过也已叫毛娘子气得头上生烟了:这里哪里的规矩?老爷我屋里正待客呢!你什么东西,竟敢这样冲出来骂人?你骂谁?我问你,你骂得是谁?反了你了,当了人就这样起来,背后是不是还要吃了我了?!没大没小不知羞耻的奴才!书玉看看不好,赶紧叫酒儿上去劝劝毛娘子,自己便开口对千户道:候老爷别气!气坏身子事大!酒儿,你扶毛娘子先下去,有事回头再说!不想这毛娘子倒是块辣姜,见酒儿上来,直接推她边上靠着,自己几步就逼到候千户面前,怒道:我骂谁?我骂那起有眼无珠,整日只知白日做梦不知醒的糊涂蛋!连好坏尚不知分,哪里明得事理辩得是非?白费我这许多年心力,丢下家里跟在老爷身边,原来竟是图劳枉费!说到这里,毛娘子猛地从身上解下一串钥匙,叮当一声掷到候千户脚下青砖地面上,口中竭力喊出一声来:老娘我再不伺候了!我还依旧回我老家去,这里爱谁干谁干吧!丢下这句话,毛娘子头也不回地,就冲了出去,书玉忙对酒儿使个眼色,吩咐道:去拉住她,且别真叫她走了!候千户此时已是气得手脚冰凉,向后跌坐在椅子上,口中不成气地说道:叫她走,叫她走!谁敢拦她,一通好打。

书玉人已到了候千户面前,这时便将他的话堵了 回去:老爷还请息怒!原是家里小事,何必吵得大家知道?毛娘子也是一时置气,我叫酒儿去劝了,一会儿劝回心意来,也就好了。

老爷还该定定神,大人不记小人过,自己将心放宽些,当着人面,也立些体面才好。

候千户听了书玉的话,颓然向后倒去,靠在椅背上,半天出不得声来,过后长叹一声,方道:今儿叫你看了笑话,着实不堪。

才贵四进来回话时已对我说了,这位公子既然要住,只管住下。

凡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一样,也不必多礼来谢,你也看到了,我今日精神不济,别怪我礼数不周,叫贵四带你们去后头客房吧,我实不能相陪了。

说着,候千户撑着站了起来,双手拱了拱,自己先进里头去了。

高易雸实在没想到,今日到这里能看得这样一出好戏,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看看书玉,却是极镇定,极安稳地冲他笑了笑:没事!这家老爷就是这性子!他说叫你们去,那就去吧。

不用理他,你们只管住下吧。

说着,书玉叫贵四过来:老爷的话你也听见了?带这位公子去吧。

贵四嗯了一声,又有些担心地向里间看了看,书玉知其心意,安慰道:这里没事。

我一会来劝劝。

贵四点头,又想起毛娘子来,再看书玉,后者道:她也无事,我叫酒儿去拦住她了。

贵四却是摇头:毛娘子心性钢硬,只怕不肯回转,再不愿回来。

书玉想了想,道:若是这样,我也有法子。

你先带人过去,我一会就来。

鹂儿已是等得不耐,要不是刚才受了高易雸一句话,她早要开口抱怨了。

这时见书玉这样说,便对贵四道:还请小哥前面带路吧。

☆、第百九十二章 你来我走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书玉见鹂儿已是急不可耐,便笑对贵四道:你只管去,这里我看着就是。

贵四听说便罢了,本自心里发怵,不敢见千户,见书玉揽下这麻烦差事,倒也心内窃喜,于是真个打起帘子来,对高易雸道:这位公子,请吧。

高易雸却不能放心,将书玉一人留于这怪脾气老爷身边,因此对鹂儿道:你跟了这小厮去吧,将东西放下收拾出来。

我在这里,看看还有何事,也许再跟这家老爷打个招呼才好。

才一句话也轮不上说,如今就这样去了,倒显得我们无理。

鹂儿一听就急了:少爷不可!这老爷看上去就是个鲁莽之人,且正在气头上,少爷还是别去惹他为妙!一时闹出事来,可怎么好呢?书玉自然知道高易雸是不放心自己,心里也自高兴,听见鹂儿的话,便道:鹂儿你也不用太过操心。

这候老爷脾气是硬些,人是好的,不然我也不敢带你们过来了。

鹂儿心中大感不快,当着高易雸的面儿,又不好驳书玉的回,于是嘴儿撅得老高,脸色沉沉地,无奈去了。

书玉睥了高易雸一眼,心想这就是你调教出来的?倒挺会装腔作势,且是会拿大得很呢!高易雸被她这一眼扫得有些面红耳持,忍不住开口辩解道:鹂儿这丫头是太太给的,平日里也是骄纵了些,不过对我还算忠心,因此方留到现在。

书玉摆了摆手,含笑轻语道:这是高三爷自家的事,我哪里插得上手?我才也不是那个意思。

如今且不要说起,还是进去看看候老爷方为正经。

高易雸点头,又好奇问道:这家老爷看得脾气不小,怎得将个厨房里的奴才惯成那样?才我看着,竟比老爷还凶得厉害!当真是没了王法了不成?书玉横他一眼,道:你哪里知道?这毛娘子虽说只是个厨娘,却因跟了这候老爷多年,凡老爷好坏习性,这家里也就她知道得多些。

且如你刚才所说,最是忠心不二的,候老爷也一向于家事上,仰仗于她。

今日却不知怎么了,这样动起大怒来,于我也是意外,从来没千户这样过。

说着,二人绕过那冰梅花样的落地罩,向里看去,见千户愁眉苦脸地坐在窗下一张太师椅上,口中喃喃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

书玉与高易雸看了半天,决定还是不去打扰的好。

看候老爷这样,已沉浸在自家思绪中难以自拔,若贸然入内,倒显得分外无礼了。

算了,还是去你那头看看,若有不当之处,早些说出来,我也好再替你打点打点。

书玉拉拉高易雸衣袖,低低说道。

高易雸点了点头,他也正是这样想来,只要有书玉作陪,叫他去哪里都是一样。

去是自去,只是不敢再麻烦小姐。

我出来便不需再有讲究,若还想过以往那样日子,我也不必逃出府来了。

二人走出屋门,正走下台阶时,高易雸突然对书玉说道。

书玉先是笑笑,过后看了看他,一本正经回道:三爷是这样想,只不知,鹂儿那丫头,又是何想头呢?我只怕委屈了她。

高易雸这方有些明白书玉的意思,于是赶紧解释道:她不过是个丫头罢了。

以往在府里,因看在太太面上,所以多纵了她些。

如今出来,我如何她便如何,到底她也灭不过这个序去。

若她有地方得罪了小姐,我替她陪个不是,小姐看我面上,担待这丫头些吧。

这话高易雸说出来,本欲讨书玉欢心,不想却书玉愈发有些疑心,这丫头就这样好了?有了过失自己不领,倒叫你这主子来替她陪小心说不是?书玉将脸上笑意彻底隐去,冷淡道:我也是多事,她是你的丫头,好坏于我无干。

我本意不是叫她对我道歉,她也没地方得罪于我,更不泛高三爷替她说话。

高易雸被书玉话里话外意思,弄了个头稀昏,心想好好的她怎么好似生气了?难道我说错话了?我没替她说话,高易雸再将话说到这里,书玉摆手示意其不必再多言,二人不免有些尴尬,好在酒儿从前头过来,方解开这气氛。

你怎么一人过来?毛娘子呢?跑了不成?书玉叫住酒儿,心中不免有些急起来,抱怨酒儿道:好个粗心的丫头!我才不是叫你看住人的?酒儿忙回道:小姐可错怪我了,毛娘子正经外头喜子车上坐着呢!有喜子看住,她哪儿也去不了。

再说了,她也不想就这样跑出去。

书玉见说,方才将心头大石放下,见高易雸眼前站着,想倒是先就这事解决了再说。

待去到候千户小院后头,又穿过一道月亮洞,方到得再一重天地。

原来这里不过小小三间抱厦,院里又是种了不少花草,只是上头积了不少皑皑白雪,就看不出到底是何种物事,,只见一付垂头丧气,不堪重负之景象。

院里又有几株桃树杏树,只是空余干枝,上头半片叶子也无,倒是承受了许多雪朵子,一时开出来,真如玉树银花一般。

这地方倒挺幽静,一洗尽外间繁华气象。

书玉见了忍不住道:只不知三爷是喜热闹,还是愿意清静的?高易雸接她话头就道:无论热闹清静,总是有情的地方,方才叫我如意。

书玉听了自是面飞红霞,正要开说,鹂儿从屋里出来,将门口散花帘子打得高高的,口中殷勤叫道:三爷!外头冷得很,还请里间来说话吧!书玉听见这声音心里就不太舒服,说不上为什么,许是太娇柔刻意?公子,鹂儿姑娘说得极是,外头雪这样大,公子就请进去。

我算将佛送到西天了,也该回去忙我的了。

书玉对高易雸福了半福,便欲回身走人。

小姐请里间坐会,看天色尚早,再与在下说几句如何?高易雸哪里肯放她走?恨不能直留她到天荒地老才好。

书玉在心里摇头,这人是真不知道生计艰难的。

三爷!天色虽早,可晚饭前我那小馆子还有不少活计,总不能等客人都到了,我才预备热锅切菜吧?再有,多少事等我回去料理呢!我哪得空闲。

总之这样一应事是全的,若有不周详之处,三爷只管找贵四就是。

他人是好的,三爷可以信得过他。

书玉彬彬有礼,总是一派端庄自然,也不知怎的,此刻当了鹂儿的面,她对高易雸突然生出些许陌生感来。

酒儿亦冷笑看向鹂儿,心里有话要说,碍着书玉不敢开口,不然依她的性子,早要对着那付春风得意的面孔,尽力尖刻上几句才好。

高易雸情知难留,于是到底不肯进屋里,目送书玉出了月洞门方才罢了。

回到车上,书玉但上去时就发愣起来。

原来毛娘子正怒气冲冲坐着,见了书玉就道:请小姐带我回去!我是死活不愿再回候宅了!书玉左思右想,又看了看自己对面那张倔强的圆脸,对外喊道:贵四!叫贵四来!一时人到,书玉便开口:我先将毛娘子带回去,过了明日,等她气消了,老爷那头了也平复下来,我再送她回来。

贵四心想这样也好,省得毛娘子与老爷碰头,又是天雷撞地火。

那就有劳小姐了!贵四你少得意!你去跟你那好老爷说,我就一辈子住那东恩馆,他永远也别再想着让我回来了!毛娘子的怒吼,几没将贵四心吓出腔子去,他有些担心地看了书玉一眼,心想这辣货你能搞得定吗?书玉眼神示意其安心便是,过后敲打了车蓬一下,吩咐喜子快回。

一路上,车里三人相对无语。

书玉与酒儿面面相觑,几回酒儿要开口,都叫书玉摆手压了下去。

还不是时候,书玉想。

见毛娘子谁也不看,只将脸对着窗外,默默发愣,书玉便知她一肚子的忧思,只惜在千丝万缕,一时难以抽出头来,理出条绪。

此时正值火头上,就叫她说,只怕也没有好话,又何必特意提醒对方,让她说些自己日后怕是会后悔的话呢?还是冷静下来再说吧。

书玉拍拍酒儿,悄悄道:回去你先带毛娘子去良儿她们屋里,也不必问她,只叫她一人静静,别让人打扰她。

酒儿点了点头,明白过来。

待回到东恩馆,酒儿随即便领了毛娘子后头去了,书玉只对良儿说了大概,后者自是无不应允。

刘妈妈与皮家娘子倒是好奇得很,直跟在酒儿后头去了,想必要问东问西,书玉一手一个,将二人拉开:眼见就是饭点儿了,厨房里备料可都切好了?灶上的高汤也要人看呢!二人讪讪然,方才罢了。

☆、第百九十三章 人情债肉偿?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好大的雪呀!喜子柱子挤在门口,眼巴巴向外张去,身后店堂里,空空如也。

今晚生意不太好,也许是天气的关系,大家都急着回家,不愿在外多停留。

可不是说?书玉焦躁地从柜台里出来,她正在算帐,今日收益不多,书玉算来算去,不免心焦。

也不知明儿能不能放晴?这样的天气实在不利于咱们的生意。

站在柱子身后,书玉摇头叹息。

刘妈妈从后头出来,手里端着个满满的托盘,口中吆喝道:你二人还在这里望什么风景?还不快将那格栅下了?门也关严实些,快来吃饭才是正经。

书玉回头冲她笑笑,道:也对!人家不来,咱们自吃!也是好久没有大家一起吃餐正经饭了。

总是没时间,不是炒面片就是下汤索饼,糊过一回算一回。

今儿豁出去,好好吃上一顿!酒儿与良儿亦是一人端一个托盘出来,皮家娘子后头跟着,还有老怪,手里更是拎了罐土烧,脸上笑嘻嘻的,见牙不见眼。

小姐,要不要请毛娘子出来?小姐不发话,我们也不敢进去。

酒儿放下手里东西,问书玉道。

书玉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去叫她,她又不识得这里的人,且正在气处,还是别去烦她。

酒儿你去送点吃的给她,随她自便吧。

酒儿应声而去。

良儿正向地下火盆里添炭,看见柱子喜子手忙脚乱地关门,好笑不已,遂指着对刘妈妈道:妈妈你看,这二人可是饿疯了?看慌得样儿?敢是三年没吃过饱饭?刘妈妈笑着点头,又对那二人喊道:门户要紧!可关严实些!若不留情,走了贼就坏了!书玉点头,亲自过来检查一遍,见果有几扇门松松拢着,便自己下死劲将其压紧,又上了链条,方才放心,因对喜子柱子道:咱们楼上可有不少贵重东西,若丢了可坏大事。

二人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众人于是坐下,书玉见桌上各样菜齐全,不禁好笑又好气,笑在大家有口福了,气在今儿备下那许多,原来全白费了。

小姐别愁,想是天气的原故,这个天哪还有不回家,在外头游荡的呢?就有,也是小戏馆子那种行乐的地方,饭馆想必是不中的。

皮家娘子看出书玉不快来,便开口安慰道。

这嫂子说得极是。

小姐且不必担忧,咱们生意正要好呢!今儿中午还不算坏,我看倒有一二两的进帐。

刘妈妈亦附和皮氏。

书玉却不同意二人想法,叹了口气方悠悠地道:一二两算什么呢?刘妈妈不解地与皮氏对视一眼,然后方道:小姐这 话何意?咱们这小馆子,每日若能有一二两进帐,也就算得很可以了。

 一来房钱不用,二来,咱们几个都是自家人,工钱也好说,肉食自家制得,蛋酱自不必说,也是不用外头买的。

也就是菜蔬上花费些罢了。

也用不了许多,小姐何至于愁成这样?书玉本不欲说,可见刘妈妈这样问起,自己不说,倒像是有意昧下一般,因此也只得开口道:妈妈说得自然不错。

若只求糊口,咱们这小店也算过得去了。

可妈妈别忘了,这店是有东家份儿的,楼上那许多东西,都算是东家入的股。

那些东西该值多少,不用我说,妈妈心里也自清楚。

咱这小馆子最值钱的就是那些东西了。

若每日只这样起来,咱们拿什么还东家的债呢?刘妈妈一听原是因为这个,本来还有些绷住的脸,立刻便松弛了下来,笑对书玉道:我当为了什么,原来是这个。

小姐也太操心过虑了。

东家给这些时就没提过要咱们还,也说是入股了,小姐每月按份例给东家上份就是了。

书玉更是摇头:每月给东家多少?十两?八两?若按现在的进帐,也只有这许多。

这才够什么使的?东家只怕看也不看在眼里。

皮家娘子细细琢磨书玉所说之话,似乎有要与颜予轩清帐的意思,心里不由得一惊,忙开口道:小姐这是什么意思?东家又不曾逼着小姐快还帐,小姐为何这样着急?莫不要与掰分了么?书玉见她便点中自己心意,一时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只是话已说到这里,不往下继续也不行了,因此硬下心肠,回道:也不是说掰。

只是东家这样帮我,我心里着实不安。

咱们与东家非亲非故地,他这样偏帮咱们,别说外人看了不像,自己心里也觉得不妥。

刘妈妈听听也是不好,回想这几日书玉行动举动,似乎样样都有不满东家之处,到底那日她与东家发生什么事了?值得小姐这样生气动火,要与东家彻底闹开?思来想去,刘妈妈下定决心,今儿这话一定是要说了,皮老怪,柱子喜子,后头还有锅好汤没端呢,你们几个就去,看滚了就捧过来。

这三人心领神会,转身就走了个干净。

小姐,小姐也容老奴我说上一句。

刘妈妈见人都去了,只留书玉与皮氏于此,方才放心开言道:按说东家对小姐的心意,咱们这里无人不知的了。

小姐自己想必心中也是有数得很。

如今老奴厚起脸皮来,问小姐一句:小姐可是不肯?书玉没想到刘妈妈竟如此直接,问得她瞬时就红了脸,口中裹了几个字,只是吐不出来。

皮氏看书玉这样儿,心下凉了半截,知道必是不肯了。

她本想着,若书玉与东家成了事,她假借书玉之名,从东家那里要来的那套金头面,也就好开口得多了。

依书玉的性子,最多当是聘礼里多算了一份,必不会认真计较。

可她没想到的是,书玉竟然看不上颜予轩!小姐,东家多好的人哪!人物长得就不用说了,凡见过都该知道,出众二字,竟论不上了,行为豪爽,举止大方,若说不凡,才是恰当。

家世种种,也不必说了,只有个好字。

最难得对小姐是一片真心。

从东平楼开始到现在,东家帮了小姐多少?小姐就摸摸良心,也不该就这样拒绝了东家呀?!皮氏一席话,说得书玉更加内心不安起来。

她知道自己亏欠颜予轩许多,若是能从他处回报,她自是千情万愿的。

可就以身相许这一点,她做不到。

妈妈,嫂子,你们的话我都明白。

所以我才想尽快将欠东家的债都还清,这样大家方才干净。

书玉挣扎半日,说出句蠢话来。

什么叫大家干净?银子能还得清人情?刘妈妈到底是老人,看得多见得广,一句话就将书玉堵了回去。

那你们要我怎样?人情债肉偿不成?书玉被逼急了,一时口不择言起来。

皮氏与刘妈妈立刻沉默下来,因看出书玉是真生气了。

书玉定了定神,长吁一口气出去,方缓缓开口道:妈妈嫂子,我想你二人是为了我好。

东家也是。

可我心里不愿,这事是不能勉强的。

除了这个,别的都好说,唯独要我嫁给东家,只这个,请恕书玉万万不能从命。

皮氏听了这话,从书玉口气中便可知再无回转余地,不由得将身子重重靠去椅背上,软瘫了下来。

刘妈妈便没皮氏那么伤心难过,只是心中替书玉感到惋惜,只是书玉到底不肯,她也无可奈何了。

小姐心意已决,我们也没什么好说了。

只是还债虽是应当,也还该从长计议。

一来小店刚刚开张,要进帐许多也不太现实,二来,说清就清,到底也该考虑下东家的心情才好。

刘妈**话,也给书玉提了个醒,她低下头仔细考虑片刻,重重地点了点头。

的确,即便不能接受别人的爱意,也要尽量做到,不去伤害对方。

行了,看柱子喜子后头闷得快饿死了,叫他们过来吃饭吧。

书玉一句话,将刘妈妈说笑起来,皮氏勉强也堆上些笑,说再不叫他们过来,老怪怕也要被那坛酒馋掉魂了。

于是众人坐下,开始吃喝。

半晌酒儿也来了,急伶俐两三步就叉过来,坐在书玉身边,却是一脸有话要说的模样。

书玉偏过脸来看了她下,见其跃跃欲试,眼里直发出光来,本是烦闷的心情立刻转得有些活泛起来,情不自禁地微笑问道:你这丫头,必是打听出些什么事来了?看这小嘴要动不动的,再不说出来,是不是就要憋死了?艾玛!真真小姐了解酒儿!小丫头眼珠子咕噜噜直转,跟着就大叫一声,着实憋死我了,叫我说出来散散吧!刘妈妈也不由得笑了,心想还好有这个活宝,叫小姐开开心,不然看小姐闷闷不乐,她也心里不太好过。

那你还不快说?叫我们等到几时?喜子扑地一声,从嘴里吐出个鸡骨头来,催促酒儿道。

☆、第百九十四章 花架子之罪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插嘴插舌的行货子!你既这样着急,我还就不说了!看你能急出油儿来不?酒儿见是喜子催自己开口,心里得了意,嘴上偏是不肯饶过。

不说算了,憋在你肚子里烂光了才好!喜子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

行了行了,你二人是在一处就有是非!书玉忙将二人分开,又叫酒儿:有话快说!早知道你这样能撑,刚才就不理你,才好呢!酒儿见喜子冲自己直做鬼脸,气得照脸啐他一口,方才接着道:小姐,才我去给毛娘子送饭,见她一人临窗流泪呢!当真?!书玉们听见后,开始皆感意外,过后想想,又是意料中事。

再坚强的女人,也是女人,也一样是爱流泪的,只因这是宣泄情绪的最佳方式。

想必你是安慰她去了?总不吸取前事教训的喜子同志,又忍不住问酒儿道。

果然酒儿怒瞪他一眼,然后方对书玉道:我见她如此,少不得上去说几句好话。

说到这里她心中有些不觉发虚,怕书玉怪她多事。

书玉却点头,道:这也是人知常情,哪有看人哭了不劝的?你只管说下去。

酒儿放了心,于是又道:不想我才说虚虚地说了两句,毛娘子自己就先憋不住了,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的,就将事情全说给我听了。

她跟候千户吵架的事?刘妈妈问道。

可不是?酒儿点头,说起来真真叫人哭笑来得。

你们当是为什么?原来不过为了候千户院里那座花架子罢了!书玉一听之下有些惘然,过后细想,却突然反应过来,花架子是候太太在世时的爱物,自然也是候千户的宝贝了!想是那毛娘子,动了花架子手脚不成?酒儿见书玉问到点子上,便点了点头,道:因今儿雪大,中午给候老爷送给饭后出来,毛娘子见那架子上雪积得厚了,便用手去拂,发觉有些枝条枯死了,便用手掐去。

不想候老爷竟从里间窗户里看见了。

当下就气得奔出来,指着毛娘子开骂。

毛娘子开头还解释,我不过见那枝子枯了,掐去了好叫下头发芽。

不过候老爷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她的话?从来那架子是除他以外,一人不许动,一人不许碰的,如今毛娘子犯了忌讳,候老爷便如发了疯一样,依毛娘子刚才自己所说,骂得她是站又站不住,立又立不住,绯红了面皮,恨不能地上打洞钻进去得了。

这毛家的也怪!好好的动那架子做什么?她既是跟了候老爷多年的老人了,怎么这点子规矩不知道?皮氏听出毛病来,忍不住开口道。

谁说不是?酒儿摇头道,也是毛娘子办事办老了,仰仗自己是老资格老人了,从来千户也没给过一句狠话,有事倒反过来问她的。

再者,她也是好心,怕雪盖实了将花枝子压坏了方才动手拂了几下,想来总不会有事。

不想这样凑巧,偏生就叫候老爷看见了,也偏偏就是不依不饶,指着鼻子骂起来了。

众人听了,无不啧舌叹气,只说毛娘子撞鬼了,着实运气不好。

过后书玉想想不对,又问酒儿道:若是这样也罢了,候千户骂几句出了气也就算了,怎么闹到后面不可开交的?酒儿更是将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才你们说得没错,也是毛娘子时运不济。

若院里没个旁人也就罢了,毛娘子许就忍气吞声,管自走了算了。

谁知候老爷正骂到兴处,贵四与露儿进来了,原是怕老爷有什么使唤,又或缺茶少水了才来,不想正撞上这一幕。

从来没见毛娘子这样吃过鳖的,露儿先忍不住替她回了句嘴,这下好了,候千户的脾气你们也是知道的。

书玉点头,道:想必是大发作起来,连带露儿贵四一块,都要好打一通赶出去了。

可不是?酒儿更是叹气,毛娘子自己倒罢了,见露儿帮忙,也碰了一鼻子灰去,少不得要开口驳斥,这下就更不好收场了。

皮氏喝了口汤,被烫得直吐出来,过后方道:不过一点子小事,不凑巧就闹得这样大了。

刘妈妈点头,接着道:可不是说?所以说人与人之间,机缘最是重要。

若碰得巧了,就是本来远在天边也不怕的,若是不巧,就天天见面,也不得长久一处守着。

书玉细细品味这话,似像是有意对自己说得,便将头偏了,不去看刘妈妈。

到底那花架子有何好处?这候老爷当个宝似的供着?按说这什么娘子也行得不错,去雪掐枝,不也是为了上头的花好?皮老怪酒吃得正到好处,眯缝着眼睛红着脸,听了上面的话只是奇怪,遂开口问道。

书玉便将此事来龙去脉悉数说了一遍,待说到候太太去世多年,候老爷依旧为她席间虚设一座时,众人听了唏嘘不已,皆说候老爷也算情种一枚了。

也就是因为这个花架子上的蔷薇宝相,乃当日候太太手植,候老爷心里当这花架子太太一样看待,一切伺弄皆由他亲手来过,别说慢说动手,就碰一碰也不可以。

书玉最后总结成词,众人方听得明白清楚。

皮氏夹起一筷子炒鸡蛋放进二丫头碗里,然后方道:还是这毛娘子托大了。

按说她是多年老人,别人都知道的事,都忌讳不去碰的去处,她倒这样疏忽,有意向虎口里伸头去了?她当真老爷宠了她,什么事都不计较了,谁知碰上个硬钉子,白陪进这许多口水,多少年的体面也难以保存了。

刘妈妈却不太同意,于是反驳道:这候老爷也太古怪!当真不许人碰么?莫不看着花架子倒了也不管?任它倒下去?那毛娘子也是为这花架子好,又不是要拿火烧它,好好的,候老爷发那样大脾气做什么?毛娘子也是个有气性的,又不是个软柿子好任由他捏。

他既用毛娘子多年,如何不知?没得调事来闹,当了人面,搞得她下不来台,自然要生气发火。

还是毛娘子太过恃宠生骄,颠寒作热!她想认真降伏老爷?一个奴才哪有这大的本事?皮氏摇头坚持已见。

我觉得是候千户太过嘴臭,一点儿主仆情面不讲,别说毛娘子没做错事,就真做错了,也不能当了人,这样骗口张舌的淡扯,叫她以后怎么见人呢?刘妈妈更不让步,硬绷绷就顶回。

书玉看看好笑,人家的事,这二位倒当自己的一样顶起真来。

好了好了!看这妈妈和嫂子,为个什么事倒要这样自己先吵起来?千户和那娘子还不需要人手帮忙,你们就这样分帮结派起来?书玉一句话,说得刘妈妈和皮氏也笑了起来,方才缓和下来。

这回怎么好?叫这娘子在这里住到几时呢?酒儿边向嘴里拔菜,边问书玉道。

书玉微微笑道:住得久了才好咧!这娘子烧得一手好菜,她若来了,我就可以轻松多了。

也有时间空出来,想想新的菜式,不然来来去去,就那几样,人吃腻了下回就不来了。

刘妈妈听见,一口汤几没喷出口去,过后咽下去方道:小姐此话当真?那候千户怎么办?少了毛娘子,谁给他做饭呢?书玉更笑:没为做才好呢!到时候千户自然要亲自上这里来,有什么话,叫这二位办事人自说去,反正与咱们无干。

若千户不肯服软,来只管来,却不肯接毛娘子回去呢?皮氏反问。

那样更好,我就留下毛娘子做个大厨,千户以后就当这里家中食堂一样,要吃饭自来就是。

书玉含笑而答。

良儿听见,高兴得有些欢呼雀跃了,便道:那敢情好!就将甘露二人也一并带来,那咱们这里可就热闹了!喜子听见甘露二人要来,嘴里咬着筷子就笑了,被酒儿看见,桌下重重踩了一脚,疼得他叫苦不迭。

皮家大小子见如此,不解何意,便问书玉:小姐,这甘露是个什么人?她们呀!可不是一个人,乃一对姐妹花是也!长得好,人也好,机灵聪明,做事麻利,反正你见了一定喜欢。

皮氏见自己儿子脸上隐隐有出神之态,忙用手中筷子敲敲碗边,警告其道:你小子如今是定下亲的人了,还费了老娘我许多力气,你若叫乱花迷了眼,行出好事来,叫怪老娘我到时不客气!老怪护着儿子,嗔对皮氏道:看你这婆娘,瞎操的哪门子闲心?儿子不过问问,你就岔到八百里外去了!如今听见个名儿就这样起来,若人真到了,你不得急死?!众人听这话好笑之极,一时都乐了起来,皮氏被老怪臊得面红脖子粗的,扬起手里筷子就要打过去,叫老怪用个酒杯挡了,半点事没有。

正在好笑处,酒儿耳尖,忽然听到外头有人打门,咚咚咚,咚咚咚☆、第百九十五章 善人?恶人?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酒儿听见外头有人叫门,嘴里没好气道:这大冷天的,也不在家挨着火,满世界乱跑什么?书玉听她一说,也觉出来,于是推她笑道:小蹄子越发话多了,快去开门才是正经!酒儿笑嘻嘻抬身去了,却还叫上喜子:别坐着托懒,去把门扇下了!待二人费力将门打开,先是一阵风雪扑面袭来,打了二人个满头满面,眼睛险睁不开,过后酒儿将脸抹过,眯起眼来,方才看清面前来人。

东家!酒儿一声脆喊,将屋里人皆惊得站了起来,别人罢了,唯有书玉,心里骤然突突地狂跳起来,比下午见到高易雸,更加意外紧张。

这忒大的雪,东家怎么来了?又是这个时候?皮家娘子不等他人上前,先就迎了上来,见颜予轩脱下身上火狐大麾,忙不迭就接了过来。

颜予轩将头上雨帽摘下,又抖抖身上面上雪珠子,站定了脚,方才打眼向屋里看去。

只一眼他便看见书玉,说也奇怪,这世上有这许多人,他却只能看见她一个。

东家来了?莫不有事?刘妈妈见书玉死活不开口,东家又只看着她,气氛尴尬下,只得自己开口解围。

颜予轩并不接话,正有个长随上来,问是否卸马,颜予轩便摇了摇头,轻声说不必。

书玉听他这样说,知必是片刻要走,心里似乎安宁了些,却又愈发紧张起来,这个点儿,到底他来做什么?颜予轩慢慢走进店堂中央,谁也不理,只向书玉走去,众人见他过来,不由自主就将道儿让开,不用他开口,也知其心意一般。

东家来了?书玉见人已到了面前,不开口想发不行了,自己既不聋也不瞎,装傻充愣也是不管用的,无奈之下,只得勉强笑着,说了句废话。

颜予轩到此时依旧不接话,只定定拿眼看着书玉。

她离自己是如此之近,近到能听见她细碎的呼吸声,能看到她胸口微微的起伏。

她还是一身玉色布衣,面上不见丝毫脂粉,头上半点钗环全无,却亦如他初见她那般,杏脸搓酥,柳眉耸翠,因他难以揣测的原因,她腻颊凝花,点点泛红,见他这里,不知她是喜,是怒?书玉见自己问出话去,却如石沉大海,颜予轩理也不理,管自竟坐了下来。

店堂里烛光通明,映得他长眉凤目下,更比平日里缓带轻裘的态度显见得不同,桃花眼里,颇有奕奕逼人之气。

皮家娘子从桌上现成烫好的酒壶里,倒出一杯来,递到颜予轩手边,轻声轻气地道:东家,这酒是热的,外头天寒地冻的,请东家先用杯暖暖身子再说。

颜予轩看也不看,只管默默坐着。

一屋子人都有些慌了手脚,向来颜予轩对他们是有礼有节,有说有笑的,今天这是怎么了?书玉却不至于与他人一般着急着慌,心里亦有些忐忑不安,上次的事到现在,也不知东家心里,到底存个什么念头,是不是做不成爱人,就要做仇人了?!我问你,高三爷是不是今儿来这里寻你了? 等了片刻,高易雸突然开口,屋里人听见这话,更比刚才更惊恐得厉害,神惊色骇之下,多少双眼睛,一时身不由已,就向书玉瞥去了。

书玉此时,心里自是翻江倒海,面上先是一热,过后又慢慢冷了下来,她暗中咬紧了牙关,明眸一双,盈盈向颜予轩荡去,强作镇定,口中吐出几个字来:东家此话何解?颜予轩不再看她,似不忍看对方受窘,低头看向自己身上,宝蓝色缂丝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发烧大褂,华丽的毛色与这清寒的屋里,全然不配,灯光下,愈发显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有意刁难,有意显摆似的。

做了这么久的善人,也该轮着做一回恶人了。

书玉望望颜予轩,心里不知怎的,冒出这句话来。

想想也对,人家帮了自己那么多,多到自己几乎不能承受了,自己却不知好歹,拒绝对方好意不说,还给了个难堪下不了台。

东家就算生气要罚,自己也能理解。

想到这里,书玉心意顿决,有什么冲自己来好了,反正自己做得出就受得下,为了高易雸受一回累,目前来说,她是在所不惜的。

东家,书玉镇定下来,安安稳稳地对着颜予轩道:东家此次来莫不为了高三爷之事?高三爷今儿确实来过这里,为何而来,想必东家心里清楚。

颜予轩听她这样说,复又将头抬起,看了过去,见书玉纤腰约素,婷婷立于自己面前,烛光下更显得清丽天然,丰姿绝俗,面上已无半点惊慌,想必心情已安定下来,也不怕,也不惊,竟是个自若天然了。

你倒当真胆子不小!你知道高三爷为何而来?你竟敢收留他于此地?就不怕连累这里许多人么? 颜予轩一双桃花眼,眯起来是笑,睁出来,却是怒,此刻便这样瞪向书玉,口中亦厉声指责,再不见平日里半丝怜悯了。

众人已是慌得不行,听见这话如此不好,个个都有些手抖心颤,柱子良儿最先耐不住,身子不听使唤,由不得就软了,扑通一声,跪倒在颜予轩脚下。

书玉见此,赶紧叫酒儿去扶起两人来,又开口安慰余者:不用怕,有事我顶着。

留下高三爷本是我的主意,与这里他人无关。

有罪,东家只管带了我去顶,小女子再无二话。

刘妈妈望望不好,飞身扑到书玉面前,护住她,面对颜予轩道:东家,这事怎么说?原来我们是因为高三爷是东家朋友,又见他们说得可怜,方才帮了这个忙。

怎么如今,东家反倒抱怨起我们来了?颜予轩但见这话,眼里如带刺一样,直向书玉而去,书玉心尖上疼了一下,止不住地就低了头,知道自己拿他作了挡箭牌是无可奈何的,只是细想,却实不应当。

颜予轩不吭声了,也不知他心里到底怎么个想头,只是灯光下,书玉发觉他的脸色大为不好,先是泛红,过后,竟隐隐有青色浮现出来,那腮下的一根筋也爆了出来,显见得是牙关咬得铁紧了。

好,很好。

正当书玉不知所措时,颜予轩总之开口说话了,原来你家小姐收留高三爷,竟是为了我,我原不知,你家小姐这样心心念念,只为着我。

想是我眼拙福浅了,就品不出这样的人,和这样的好来,算来是我辜负了小姐,如今倒正该我对小姐陪个不是才好。

话到这里,人便当真起来,欲行大礼下去。

东家!书玉心慌慌地,再听不下去,只因颜予轩话里所含的心酸,别人听不出来,她却是一闻便知。

东家,我也是无可奈何。

东家量大礼宽,还请放过小女子这一回错失。

实在情由心生,不得不从。

书玉向前几步,低眉敛袖的立在颜予轩面前,说了这几句, 别人听不明白,只望颜予轩能理解,接着,身子就低了下去,半跪在了颜予轩面前。

颜予轩定定地看着她,铅华不御,芳泽无加,一双俊眼就如一泓秋水,只是掩在长长的睫毛下,看也看清楚,也许饱含了泪珠儿?却不知是为了谁。

刘妈妈见书玉也跪下了,心里急得不知怎么样了,只是没法子开解,便也跟着书玉跪了下来,旁人自不必说,地上这便是齐刷刷地一片了。

颜予轩长叹一声,颓然而起,伸手向前,欲亲自将书玉扶起来。

书玉见他过来,心里犹豫,只是想到对方对自己种种好处,不由自主心软,本欲后退,这便任由他了。

这时候,刘妈妈也不敢拦了,待颜予轩扶起书玉后,自己也赶紧起来,方才慢慢接过来。

你也不必再说,我心里明白就是。

 颜予轩暗伤不已,自己来时是怎样千念万挂,想着能见她一面,总是欢喜,总是愉悦。

只是但见了面,高易雸就横在他与她中间,凭他怎么努力想甩,也是甩不掉的。

其实高三爷的事,太师无意追究。

 颜予轩接下来的话,叫书玉心里一凉,她知道时机不好,为了高易雸,又不得不问:无 意追究?难道太师当真不要这个儿子了?颜予轩且不说话,心里转了半天念头,方才默默点了点头。

这如何能行得?书玉此惊更比刚才不同,花容失色之下,脸色亦发白发灰了。

三爷不过是孩子气罢了,究竟也不是什么大过。

太师唯他是长子而已,怎能这样说不认就不认了?也太心狠了些!书玉的话,叫颜予轩答不上来,他只是耸了耸肩膀,意思便是这样而已。

☆、第百九十六章 好一个麻辣串儿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刘妈妈一听,高太师不认高易雸为子了,那自然这里许多人就没事了,心下松快许多,脸上也笑得出来了,因对颜予轩道:这样是不是就安了?那位高三爷如今也跟我们一样了?那咱们就再无官府麻烦了吧?颜予轩并不回答,只冷冷对书玉道:小姐其实何必烦恼?若高三爷失了身份,其实不正合了小姐心意?也不必用在下做个挡箭牌了,也不必忌讳了。

三爷如今就是平民一个,有什么事,可以自己做得主了。

刘妈妈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书玉却红了脸,低头不语。

酒儿却是心里明镜似的,这时便上得前来,将刚才皮家娘子斟好的那杯酒倒了,复又换上一杯新的来,苦劝颜予轩道:东家说了那 许多话,也该乏了,请用这一杯热酒,先暖暖再说。

这回颜予轩不拒绝了,接过手来仰头就全倒进了喉咙里,土烧果然力量极大,一条热线,火辣辣就直冲着嗓子眼而下,呛得他几乎要咳出声来,却又硬生生压了回去,只是眼里憋不住地,红了。

书玉还是沉默,这一天下来,闹得她几乎头晕。

先是高易雸意料之外出现,过后又有毛娘子的事,现在,又是颜予轩。

高易雸失了候门身份了,他再不是仇人之子了!这二句话如刻在她心上一样,烙得她生疼。

为了自己,似乎该喜,可若为了高易雸,又正悲处。

高三爷人呢?我见他一见。

酒入愁肠,更助萧衰。

颜予轩突然来了勇气,对书玉道:请他出来,我有话要说。

书玉慢慢抬头,摇摇头,道:他不在这里,去了候千户家。

颜予轩一愣,过后冷笑:原来如此。

罢了,就算他在,也未必有胆出来。

书玉听了有些怒起,高易雸并不欠你什么,为何没胆?既然他去了那里,那我只有去玉月楼了。

 颜予轩丢下这句话,起身直走,又冲外头大叫:人来!先一个去玉月楼通传一句,说我来了,叫月儿预备下处!书玉听到这里,心脏奇妙的顿了一下,少跳一拍,为了颜予轩,这还是头一回。

小姐,小姐你傻了,还不快拦住了东家,叫东家他处歇去,怎么好去玉月楼?那是。

皮氏急了,上来撺掇书玉,要她去阻止颜予轩。

我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玉月楼的月儿姑娘是东家的老相好了,东家歇于她处, 正是适合。

书玉摆了摆手,叫皮氏收声,自己却向颜予轩看去,要看他听见自己的话,是何反应。

颜予轩背对众人,头也不回,书玉便不得而知其到底心情怎样,只见其脚步匆匆,门开处,人就不见了踪影。

坏了,东家的披风还在这里呢!皮氏突然想起来,于是手忙脚乱地就送了出去,过后进来,眼巴巴望着书玉道:不知是不是刚才酒喝得猛了,我见东家眼圈都红了。

书玉呆呆站着,并不答话。

过后手指轻轻拂过桌面,将颜予轩刚才倒扣在桌上的那只青花瓷杯带倒于地,叮当一声过后,小小瓷杯甩了个粉碎,再不成原样了。

众人此时再无心思,只草草将饭吞进肚里,了事而已。

是夜,书玉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

高易雸和颜予轩二个,一笑一怒,在她脑子里来来回回,只是不叫她安宁,折腾到后面,将她搅了个精疲力竭,方才在快天亮时,略略打了个盹,也就一个更头,又到起身时刻了。

起来后,书玉就觉得浑身乏力,早饭也没什么胃口,刘妈妈不免着急,不住问书玉,想些什么吃?想什么?咖啡!再来一串麻辣串儿提提神醒醒脾,那就更好了!想到这里,书玉眼前突然一亮,对了,麻辣串儿!自己怎么早没想到?!于是这日早起,东恩馆门口就添上了一个炉子,上头不间断煮着书玉亲自配出来汤头,底料是上好的鸡汤,又里头放了皮氏的辣酱,书玉的豆酱,花椒,豆蔻,紫苏,当然,八角甘草山奈桂皮香叶之类也是少不了的,最后自然还有炸香的葱姜之类老将,再拨入些胡椒面儿,也就成了。

这是汤头,串儿也是重要少不得的。

书玉将厨房里所有的一切现成肉菜,能使的全上了。

兔肉,兔胗,兔肝,兔心,鸡也是一样,全串一遍,又多份鸡翅,猪更不提,依样来上。

菜蔬也是,什么茄子白菜蘑菇,老玉米嫩菠菜,能有的全串了起来。

因喜子柱子良儿几个负责串串儿,这许多丰富的菜料,叫他们忙了个不休不说,险将手指磨出泡来,且把店里筷子一齐用了个净空,尚止够了一半不到。

我买去买去!皮老怪接过书玉递过的一吊钱,飞快向街口杂货铺子奔去,一时买回来,笑得不行,对众人道:那铺子里掌柜的,见我将他店里所有筷子,几千双都买空了,吓得动不得,问我可是塞外大军到了,要去咱店里吃饭?不然要这许多筷子做甚?众人听了也笑,就连门口正围了一圈,看这里烫菜串串儿热闹的人群里,也爆发出一阵狂笑来。

书玉见人越聚越多,遂亲身上阵,走去门口,清了清嗓门,吆喝道:大叔大婶子们,父老乡亲们,大家伙都离得那老远做什么?有什么爱的,只管上来取,到手后去那口锅边等着,待菜串儿烫熟了,就能入口了!众人先是看不明白,这一串串菜,到底是个什么用途?从来除了冰糖葫芦,没见人这样给肉菜排队的。

看这一个个排列整齐的样儿,鼻子底下又尽是那汤锅里传来的香气,也不知那里头摆了什么好料,众陈发越,邑润清鲜,且是异香异气的,推浑仆远。

本就心里好奇,嘴上作痒,见书玉又出来招呼,少不得有那老饕,试过书玉手艺,知道不差的,就从那人群里挤出身来,走到门口,柱子笑嘻嘻递上个八寸大盘,那人开始就在堆于门首的桌上,挑拣起爱吃的菜串儿来。

一时都捡好了,放进盘子里,书玉按价收了钱,众人伸长了头等着看,见公道便宜,心下便都有些蠢蠢欲动。

这人遂将盘子送去那头,刘妈妈正守着个滚烫的大锅,底下炉火熊熊,上头热气腾腾,那人过来,刘妈妈便将他取的那几根菜串儿丢了进去。

不过片刻,串儿们都浮出面上来,刘妈妈拿根长筷子,再一一将其夹了出来,再放进个干净盘子里,酒儿正在旁边候着,这时便将盘子送回那人手里。

众人已是闻了半天的香气,这时便要看这人吃得如何。

已是等了半日,又见串儿们回来,变得明透鲜美,东西尚未入口,这人又就咽了下口水。

待串上食料入口,那真可算是一番享受了:鸡肉片得极薄,且是事前爆腌过的,吃进口中,咸淡适度,肉紧且细,芳而不濡,爽而不腻;蘑菇吸足了油水和香气,入口当儿,就觉得清美湛香,因汤里放了花椒,所以微带麻辣,又有别种辣椒的香气,滑软鲜嫩,但经牙咬便滑了开去,随后便落进了肚里,半点不用费力。

几串麻辣串儿下肚,这人是脸也红了,嘴里也发起火了,头上出汗了,身上胃里更是吃了个滚热透暖,虽却是雪后天睛大寒日,却几将身上小衣汗湿了。

过瘾过瘾!这人连呼几声,忙不迭地跟书玉要了块白面饼配着,这就又回头取菜串儿去了。

看热闹的见这人吃得美成这样,不用说,必是错不了的,问过价钱,实在也是不贵。

于是呼啦一声,都扑了过来,取盘子的取盘子,捡菜的捡菜,一下将书玉的东恩馆门口,挤了个水泄不通。

书玉收钱算帐,正忙得不亦乐乎,不想背后突然有人伸出只手来,将本欲交到她手中的几个铜板,一把就夺了过来。

书玉大惊失色,回身欲叫,却见原来是高易雸,满面笑容地,冲自己做了个鬼脸。

爷都多大了还玩这个?!书玉嘴上少不得要抱怨,心里却还是甜的。

开个玩笑罢了。

不过也是真心,今后我给你做伙计,替你收钱管帐如何? 高易雸将铜板扔回书玉桌上的钱箱子里,半真半假地说道。

、书玉心里别的一跳,心想他已经知道了?颜予轩昨晚去告诉的,还是今早?高三爷这样的人物,我这小庙可供不起。

不看别的,看爷这一身皮毛轻裘的,也就够我们这里几个月吃喝了,爷打扮得也不像个要出来做活的人哪!书玉也半真半假地回了一句,再看其身后,鹂儿一脸不快地站着,愈发好笑起来。

再者,哪有出来做伙计的,还带个人伺候的?☆、第百九十七章 公子作伙计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书玉的话,引得鹂儿更是不高兴起来,大清早没睡够就被自家少爷拽到这里来,还被这小姐刺了一句,她哪里甘心?小姐的话,我们下人自不敢驳回。

不过我听这话,别人也许说得,小姐可真说不得。

小姐也是一样做活的人,怎么身边就跟了个妈妈和小丫头呢?书玉没想到鹂儿反应如此利索,自己也是一时嘴快,没考虑那样仔细,不想就叫对方捏住了,反讽了一回。

我家小姐带是带得人出来,这也是大家的规矩,却不曾享受过一天,哪样事不是自己?鹂儿姐姐这话,未免有失公允。

酒儿从书玉背后出来,冷冷回了句嘴。

鹂儿见书玉受窘,正暗自得意,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竟叫酒儿这小丫头嘴尖舌利地,扳回一城去。

书玉看了看鹂儿,笑对高易雸道:爷这一大早出来,想必还没吃早饭了吧?酒儿更笑:候千户那里走了毛娘子,定是清锅冷灶,高三爷哪里还有得饭吃?这也难怪,鹂儿姐姐脸色不好,空着肚子谁也不会有好心情的,对吧?鹂儿很想瞪这丫头,狠狠地瞪她,不过高易雸眼前站着,自己不得不顾忌着些。

因此便没反驳了,反而将眉头紧蹙,可怜兮兮地点头,并道:酒儿妹妹说得极是。

那小院里一早上起来就没见个人过来,我与三爷等了半日,耐不得,只好先过来这里瞧瞧。

书玉听得此言,不觉哑然失笑。

出得候门,还这样娇气?还当自己在太师府里,前后多少人跟着?想到这里,书玉不禁招头看高易雸,见其依旧身上天青贡缎灰鼠皮袄穿着,白玉螭虎钩丝带系着,上头左一个荷包,右一个玉佩地挂着,行动叮当作响,望去哪像个平民?酒儿,你替替我。

书玉从许多双忙着要付钱的手中抽身出来,对高易雸道:三爷,楼上请。

鹂儿这方笑了,知道今日早饭这就有着落了。

谁知她正要跟着上去,书玉又回头,含笑斜睇她,并道:鹂儿姑娘请楼下用餐。

柱子,上来招呼。

姑娘不必忧心,到了这里,三爷自有人伺候,姑娘也可于烦闷琐事中解脱片刻,悠闲半日了。

说完,书玉盈盈冉冉转身,便带着高易雸上楼去了。

鹂儿先是目瞪口呆,过后柱子上来,方醒过神来,心里气得不行,有意要开口说几句不中听的,刘妈妈门口坐着烫菜,正见其脸色不好,于是开腔道:小姐不也是好意?鹂儿姑娘这就享福了。

往日都是伺候爷的,今儿倒叫人伺候了姑娘,姑娘只该偷笑才是,怎么把个小脸板起?看一全儿抻上劲了生出皱纹来,那可就费多少香脂也抹不平了。

鹂儿一听有些着慌,想想不知这妈妈是玩笑还是当真?犹豫之下,倒将身子慢慢坐了下来。

待到得楼上雅间,高易雸自去坐下,伸手来拉书玉,不想被轻轻推开,再看书玉脸上,全然正经,一些谐戏不见。

这是怎么了?不高兴么? 高易雸不知何故,只得小心问道。

书玉缓缓坐了下来,先不开口,又叫良儿:去后头顿壶好茶来,给三爷醒醒神。

高易雸听这话更是奇怪,只是有良儿在,也不便多问,过会人走方忍不住开口:小姐今儿这怎么了?刚才见神情还好,怎么这会子倒像是生了气?谁惹小姐不高兴?莫不在下有得罪之处么?书玉见他有些急了,那张自己梦里睡里也不曾忘记,穿越千年也带在心上的俊俏脸庞,隐隐生出忧虑来,立刻心里便软了下来,本想要说的硬话,也再出不得口了。

三爷,书玉为自己叹了口气,方轻轻说道:昨儿晚上,我们东家来过了。

颜予轩也来你这里了?! 高易雸听见就是一惊,原来他从你这儿打听到我下处的?我还以为,他是眼宽手长呢!想不到,他竟寻上你了?!正说到这里,忽然他反应过来,立刻脸色有些泛红,道:那么, 想必你也知道,刚才我说要替你做伙计,不是句玩话了吧?书玉愈发叹气,看了他半日,又道:三爷,玩是玩,笑是笑,这话可说不得。

太师不过一时之气,哪能真就不要儿子了?况你又是长子嫡出,就他肯,只怕太太也不肯。

别的不说,诺大个家业,岂能拱手让人?这话我说得直白了些,不过理是这个理儿没错的。

爷就不想太师,也还该想想太太才是。

其实书玉心里便并非完全这样想,她还是有些私心的。

不过为人子女,又在古代,孝道是不得不放在第一位考虑的。

果然听了这话,高易雸低了头,半晌方才抬眼,却见眼圈也是红的。

小姐这话,猛地听来,自然是极有理了。

不过我高家的事,一时也难对小姐细说。

简单而言,我母亲本为争一口气,父亲从不放她在心上,她便以我为挟,要让家里别的姨娘们好看。

父亲后院人物众多,子女也就不少,母亲只有我一个,自然当得极重极紧。

从小我便是这样长大,母亲纵一阵子,又紧一阵子,非要令我与父亲一样,方才称心如意。

书玉默默听着,点头道:这也是母亲的心,她原该这样想,儿子是要出息的,她才能扬眉吐气。

高易雸苦笑摇头:这话说得有理。

可我若真与父亲一样,免不了就要花天酒地。

父亲前些年也曾带我出去,世交经济,也令我稍微领略些。

可回到家里,母亲见到那些小戏子小娼家给的东西就觉得刺目,她也知这不可避免,心里却如有道沟似的,自己就是迈不过去。

父亲伤她至深,以至于她见此伤情。

她不愿我也成了那样的人,又想要在姨娘面前抬头做人,左右为难,我夹在中间,更是不堪消解。

书玉更加沉默,一个女人的心事,就在高易雸话间,隐隐然呼之欲出。

自己得不到丈夫的爱, 因此被别的女人嘲讽讥笑,于是想要儿子出息,替自己出气。

可经父亲调教,儿子必成长地与其一样,她恨之极深,看不过眼,明知必须这样,心里难忍难耐。

可怜之人!书玉想。

那样的环境下,若换了自己,能做得更好么?不知怎的,书玉突然有些心灰意冷起来。

我见了母亲可怜,因此绝了从父之心。

他再怎样说,我也不愿听从。

 高易雸将话结束在这里,雪后放睛,窗外射进寒冽的白光来,将屋里两人的眼睛都刺得有些生疼,身边的空气中,羼进了太多的悲愁,稠厚得几乎要凝固住了,令人喘不上气似的,窒息。

再度开口时,书玉觉得自己的嗓了眼都堵住了,好在良儿适时出现,带来一壶好茶。

书玉接过杯子润了润,方才能说得出话来。

三爷的意思,书玉已经明白。

只是,三爷若执意在外,太太就能安心?想必在家里,不知怎样煎熬呢。

高易雸咬了咬牙,发狠道:我就不信,若不从了父亲,我就没有大出息了。

若能凭一已之力,做出些事来,叫母亲面上有光,亦不必触及她心中所痛,这方是我最大心愿。

所以你决意要断了父子之情?书玉心里只是有些不敢相信,这男人能下得这样的决心?这种事就算在她前世也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更别说在千年之前的现在了。

君权父权,乃一切中之最重,高易雸此举,无疑是将自己所有后路,全部切断了。

必须如此,不然我也难以成事。

 高易雸面色严峻,眼里直射出冷光来。

书玉望望他白得碜人的脸颊,知道是再无可回缓了。

既然如此,你有何打算?若要出仕,是必要进学赶考的。

书玉暗自揣摩高易雸心思,试探性地问道。

高易雸冷笑道:若要如此,我又何必麻烦?从了父命,倒是轻简容易的多。

书玉闻言,心头一亮:难道你要?高易雸回眸向她,眼中星星点点,全是爱意:若得一知心人,从此两不分开,总是两心共印,转难一语相通。

人生在世,衣食无忧,就也难得,更有良伴知音,遂再难有求。

只是这样,怕你母亲不甘心,也不肯的。

书玉听见这话,脸就羞得偏去了一旁,她早知高易雸心意,只不想对方竟这样直接面对说出口来,令她欢喜,害她娇羞。

母亲一生最恨,便是不曾鸳鸯成双,总是一人伴影,侧榻孤空。

若她知我得此良缘,鹣鲽情深,必定弹冠相庆,儿子到底不曾与爹一样,薄情意凉! 高易雸眼里,闪闪烁烁的光华飞舞,直耀得书玉,头也抬不起来,更不敢就接对方眼神,怕一个不小心,就被里内的热情,融了个身酥体消。

☆、第百九十八章来真的?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虽则书玉此时已是情热心动,心里却还有尚未着一丝丝的理智,这时便跳出来提醒着她,不管在哪个年代,只有爱情是不能活命的,经济基础决定生活质量,没有面包,要死人的。

我知小姐心意, 高易雸看出书玉心里所虑,释然笑道:小姐必是要说,男儿自要有立身之本,方可论及他事。

如今我虽不是候门公子,却到底也不是一无所长,不能 养活自己和小姐。

其实看小姐便知,就算真流落于外,又有何妨?凭自己就不能活出个好样来?!书玉听这话,高易雸是又表明志气又拍了自己马屁,听得心里极是舒服,便想不笑出来也难了,于是月挂双眉,霞蒸两靥,盈盈然乐道:听三爷这意思,想必要以我这小店为基石,慢慢向上,欲成一番事业了?高易雸哈哈大笑道:事业不必,能得安然渡日,不为衣食而虑,不为生计而忧。

每每得了闲适,求取浮生乐事,那便是我一生心事,了而了之。

书玉听到最后,赶紧上来捂住他的嘴,嗔道:三爷敢是说顺嘴了,怎么这种话也说出来了?不详不吉,呸呸呸呸!高易雸一把攥住书玉的手,纤纤柔夷,嫋嫋在握,情周意合之下,眉无言而欲语,眼乍合而又离,正是说不尽的相思,述不完的爱恋。

鹂儿在楼下,闷闷地吃了二块栗子藕粉糕,左等右等,只不见书玉下来,又不闻楼上高易雸的声音,想想着急,不顾柱子几番阻拦,站起来就向楼上冲去。

正走到楼上,鸦雀无声地,四间雅间门都闭得紧紧,鹂儿转了个圈,也不知到底高易雸身在何处。

正无措时,忽然鹂儿听得其中一间里,爆出一阵大笑来,细辩之下,正是高易雸的声音。

原来你为了这个?我说呢,你总看我身上,眼里神情不好,口中又待说不说的。

既如此,一会儿我就换下这身行头来,你有旧布棉衣没有?若没了,我去街口成衣铺子里,将这身上的当了,换回几件回来穿就是了。

三爷疯了?!就三爷身上行头,别说几件布棉衣,就几间成衣铺子也好换得下来了!真是不当家不知油盐帐儿!若将这店交了给三爷管,几天下来就不知成个什么样了!想是要败去个不知何处的冷角旮旯里了!书玉也笑,却也是带了认真的说。

鹂儿一听这话,心里就有气涌了出来,说不得规矩理数了,当下就推开那间房门,直接站去了屋里中间地方。

爷原来在这里,倒叫鹂儿好找。

进去后也不行礼,鹂儿嘟起嘴,脸阴沉沉地,只当没看见书玉,直接就冲高易雸说道。

书玉正与高易雸说笑,嘲讽他穿戴不像个这里伙计,不想鹂儿冲了进来,且是语气不善,气呼呼的,就要发火的样子。

当下她只笑笑,看向高易雸去,自己却不吭声,意思这是你的 丫头,你看着办吧。

高易雸怎得不知?见鹂儿如此不识规矩,便也将脸沉了,说道:你进来怎么也不先打个门?在家也是这样不守规矩?鹂儿见他沉了脸,只得垂首顺眉,只是回话依旧口气不好:爷也糊涂了,现在不同以往了,这话不是爷说得?咱们再不是高家人了,不过平头百姓一样,哪有那许多规矩要守?不过是个店里的伙计罢了,说话也没那许多讲究。

高易雸从来见鹂儿对自己都是和顺恭敬的,不想今日这样尖酸起来,一时无法反应,愣在了当地。

书玉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于是笑嘻嘻起身,也不看鹂儿,只对高易雸道:说了半日闲话,竟忘了你还没吃饭。

我去煮碗热汤面来于你填饥,你且等着吧。

鹂儿一听,书玉话里竟直接称高易雸你呀你的起来,亲热就不必说了,最是那份自然而然的悠哉,早已不是前些日子所见那样客套了,当下心里有些明白,又气又急,却是无可奈何。

你去吧,我这里等你。

对了小心,别再烫着了。

 高易雸点头,又多嘱咐一句。

书玉不经意的扫过鹂儿一眼,笑笑不语,依旧只对高易雸道:知道了,偏你话多。

鹂儿气得走去窗边,理也不理书玉。

书玉暗自好笑,自己开门出去了。

这里高易雸便对鹂儿 道:好好的,你怎么闹起脾气来?咱们出来时不是说好的,再不回去了?如今你既然嫌这里不好,我却是要留下的,不然,你就自己回去。

好好求了太太,只说我强你出来的,想必还可以继续留在太师府里的。

鹂儿一听这话不好,反正屋里此时也无他人,回身抱着高易雸的腿就跪下了,眼泪滑落下来,边哭边求道:三爷要赶我走不成?我既是太太给了三爷的,除是太太叫我,不然我就一头碰死在这里,也不离开三爷身边!若这样走了,就地下见了太太,也是没脸回话的!高易雸见她说得可怜,几年主仆情份上来,心便软了,于是道:既然如此,你又闹什么?小姐又不曾得罪了你,一来便好吃好喝相待,又给咱们找下处,你怎么刚才进来,连个招呼也不给她打?她要出去,你又不替开门。

鹂儿扭着身子,对高易雸撒娇道:她又不是我正经主子,我替她做什么丫鬟?正经那酒儿在楼下呢,有事还该去找酒儿,我犯不上替她!高易雸听见这话,便将眉头皱起,将鹂儿从自己腿上推开,又扶她起来,正色对其道:这话以后再不必说了。

从今往后,小姐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也一样便是她的。

你伺候她,便如同伺候我一般,别再分什么我和她了。

鹂儿见高易雸如此,自己也不便再玩笑以待,想了想到底难坳过高易雸,且自己一向知道他对书玉的情意,只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罢了,只是现在既然如此,也只好先顺从了再说了。

爷既这样说了,鹂儿少不得依从。

只是鹂儿到底是太太给的,凡是还得多想一层。

爷这样出来了,太太家里不知该怎样伤心呢!爷当真不肯回转?就这样不回头了?高易雸见鹂儿提到这个,脸色立刻复又阴沉下来,道:我们出来时早说得极妥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叫你跟着。

怎么到了今天,你还说这样的话?鹂儿见他急了,少不得打点精神,柔语相劝,便道:不是我有意要呱噪,原以为三爷不过是闹闹性子,发发脾气,太太也是这样想,方才同意放爷出来。

原指望不过几天,爷散了心就自己回去。

怎么刚才我听爷的意思,竟是要在这里长久住下,当真做个饭店的伙计了?这如何使得?!爷是何种身份娇贵之人?!从小到大。

高易雸听到这里已是不耐烦极了,只因鹂儿跟他主仆情深,要换了别人说这话,他早一个巴掌招呼上去了。

行了行了,别多费口舌了。

是不是刚才吃饱了,现在拿我消食了?我还没吃的,倒先偏了你,你也可怜可怜我,有话,等我填饱肚子再说吧!鹂儿听了高易雸这番话,自己就再有心也劝不出口了,当下只好罢了。

等到良儿送上面来,便用心伺候起来。

见到热气腾腾的鸡汤笋尖火腿面,高易雸觉出真饿来,一时狼吞虎咽,来不及接上口,下一筷子就到了,汤又烫,面又鲜,搞得他舌尖不知是美还是苦,眼泪也齐齐逼了出来。

鹂儿手忙脚乱,更比高易雸慌张,又是递汗巾儿又是倒茶,看看地下火盆里,炭已燃尽最后一丝,又赶着叫外头送炭进来。

高易雸裹了一嘴的面,呜咽着说不出话,好容易吞下去,方才开口道:不必加了,这里也不用你伺候,你去后头厨房里,看有什么能帮得上的,自己寻点子事做做。

在家里,你是最善调羹水的,如今也算用得上。

我吃完这个也就下去,鹂儿你记着,咱们是来这里做事干活的,不是来做客的。

从今往后,再不能吆三喝四,使唤旁人了。

鹂儿知道,高易雸是心意已决,自己不便在此时此地与其强辩,因此点了点头,算作应承,只是脸子拉得老长,苦唧唧的,看不到一点笑容,不像是做活计,倒像是被卖来的苦力。

高易雸看在眼里,也顾不得那许多,因想起一事来,便又叫鹂儿:太太临走时,给你的东西,你带在身上了吗?鹂儿一听这个,不觉大感意外,手捂住胸口就道:爷问这个做什么?高易雸见她如此,知道是带了,于是伸手向前,开口道:拿出来给我。

☆、第百九十九章 治罪?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书玉正在后头,忙着切菜上串,因前头麻辣烫的生意太好,不过片刻就盘空菜尽了,皮氏与老怪二个,后头忙着预备都来不及,书玉回来见了,赶紧就过来帮忙。

小姐,我看你这主意是想得绝了,就这一注,咱们只怕就多了比平日一倍收益了。

皮氏手下加紧,嘴上也不放松,见书玉来了,有意拍拍马屁。

书玉笑笑,心想我会告诉你,这在我上辈子早就被卖得满大街都是吗?我不过是拿来主义罢了,哈哈哈!容我心里狂放地笑一笑吧!装淑女装得头疼!小姐,这碗放哪儿?正当书玉预备恣意地放浪形骸一下时,鹂儿不期然间来了,手里托盘捧着,脸上戾气显着。

书玉一见她,不免又自觉自动地恢复了端庄,纤纤玉指向里头一指:水糟在那头,你自家去吧。

皮氏眼睁睁看着鹂儿,嘴撅得可挂个油瓶,走过去了,便凑到书玉身边,小声问道:才听酒儿说,高三爷要在这里长久留下了,这话是真是假?书玉有意大声,好叫满厨房里人都听见似的,开口道:可不是真的?爷银子都付了,就把咱们这小店盘下来了,从今往后,咱们都是高三爷的伙计了!皮氏听见这话,心里就是一沉,心想坏了,那东家怎么办?自打收了颜予轩那套烫手的金头面之后,她便时刻挂念着这事,总盼书玉能与颜予轩成了好事,她的罪也就了了。

只不曾想,倒让个高易雸抢在了头里,她这心里,便总时时有些不安,总怕那事翻出来,自己的脸就没处放了。

小姐这话当真?那,那东平楼的东家怎么办?书玉听见皮氏的话,心里别的一跳,眼睛不自觉地就向鹂儿看去,见后者正气呼呼地对付手里油碗,心里叹出口气,遂正色回道:高三爷与颜二 爷本是朋友,这事他们自会商量,咱们替着操哪门子的心?干好自己的就完了!正说着,酒儿从外头进来,身后还带了个人,入了门就冲着正忙着糟货的毛娘子叫道:毛娘子,你看谁来了?!毛娘子一惊,抬眼看时,却是甘儿,正走在酒儿身后,笑盈盈地过来了。

你怎么来了?只你一个?毛娘子也不顾手上湿漉漉的,张着两个巴掌就朝甘儿走来,嘴里急急问道。

甘儿误会其意,只当她问露儿来了没有,遂道:当然不是我一个,露儿在外头,替酒儿看门收钱呢!毛娘子愣了一下,过后微微点了下头,说句知道了,又掉脸回去,继续忙起来,嘴里说道:你来得正好,这厨房里正忙不过来,快来帮我,将那一盆茄子擦干净了。

甘儿听见,却不动手,又问书玉道:小姐,可有什么吃的?从早起到现在,我跟露儿水米未沾,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都。

书玉听后忙道:有有,那边蒸笼上现成的玉面糕,盛一碟子出来就是。

还有鸡汤,在那灶头上炖着,甘儿你自己取去。

甘儿听见有这许多好物,面上瞬时就放了光,快手取个干净碟子,正要揭开蒸笼,鹂儿阴沉着脸过来,自己动手开了,小心地捏出四块糕来,又取个最小的莲子碗,略舀出一点点汤来,重重放在桌上,方才走开。

甘儿吐了吐舌头,小声问书玉道:这丫头是谁?新来的管家?倒那个模样,只是手里过了明矾水,涩得很呢!众人听了一起笑起来,书玉便将刚才的事说了,酒儿听后不服,因道:咱们的心血,怎么叫她生受了?高三爷也只能算个入股,不过与东家一样罢了,倒把这丫头狂地,跟这店随了她姓一样了。

书玉只笑,却不开口。

她能怎么说?说自己与高易雸本如一家,这店如今是她与他的了?若在前世,也许可以,可在现今这个年代,这话叫一个小姐如何说得出口?古代本没拍拖一说,女子是从来只有婚姻,没有恋爱的。

甘儿几口就将那汤吞进口中,糕舍不得都吃了,还留得一半,说要给露儿去,只怕她也饿坏了。

毛娘子听见这话,没好气地开口道:你们是吃了,那贵四呢?白叫他饿死不成?众人都不是呆瓜,皆听出她话中所指,其实不是贵四,而是那位怪脾气的候老爷。

甘儿忍住笑,一本正经地回道:贵四么,饿死也不算什么大事。

他那样一个傻角,街上哪儿寻不出来?毛娘子平日也不见提他,今儿倒着实关心地紧。

她这里话没说完,就见对面飞过来一只肥大的茄子,甘儿笑得弯了腰,将其让开了。

鹂儿沉着脸将茄子从地上捡也起来,重重放在毛娘子面前:这东西是要花钱买的!摔坏了谁赔?毛娘子正没好气,见她过来寻事,正乐得奉陪:从我工钱里扣!哦对了,我才想起来,原来我是在这里帮忙,没工钱拿的。

怎么样,你一天算我几个钱?!鹂儿被呛得噎住了上不来气,毛娘子冲她哼了一声,又将那茄子扔回盆里去了。

书玉柔语对鹂儿道:姑娘,你去前头看看三爷,他一人也不知怎么样了。

一语提醒鹂儿,她丢下手里抹布,一阵风地出去了。

书玉望望其背影,令人察觉不出地,微微摇了摇头。

小姐,我去前头换露儿过来,叫她好用点小食。

甘儿说着,也去了。

酒儿这时方小声对书玉道:才我过来时,见高三爷喜气洋洋坐在柜台里头,手里捏块干净布,这里抹抹,那里擦擦的,身上穿得光光鲜鲜地,哪里像个掌柜?要我说,分明是个大家公子,不知怎么的抢了这店,正在那里办家家酒呢!书玉听了,实忍耐不住,笑得花枝乱颤,玉颓山倒,最后肚子抽了筋,只好拉住酒儿叫她替揉了半日。

待到笑够了,书玉方对酒儿道:才我已对三爷说了,他本说当了这几件去换布的来,倒叫我说了一通,下午得空,你去街上看看,有现成的好布扯些回来,给他做件棉袍吧。

酒儿点了点头,细想之后却道:这事倒不妥当。

按说该鹂儿替三爷做才是正理。

不叫她做,恐怕她反不乐。

再说,她自己也得换换,一个丫鬟,伙计,那么打眼做什么?没得招人说话。

你说得也是,书玉道,待买回布来,就叫她做去。

酒儿冷笑道:这话得三爷去说,咱们指使她,只怕不中用。

书玉以手点了她额头一下,道:你也会架桥拨火了?唯恐天下不乱么?酒儿撒娇地倒在书玉身上,嘴里哼道:乱了怎样?现在就够乱了。

书玉叹了口气,没得话回。

皮氏听见酒儿的话,赶紧附和,因道:小姐,酒儿这话可算极对。

眼下高三爷在这里暂时避避倒也罢了,若真当个正事做起来,只怕不妥。

别的不说,高家何样人家?嫡出的长子倒在这小镇上开起小饭馆来了,没倒叫人笑倒了,高家的脸面也就丢尽了。

除非高太师是真不要这个儿子了,不然,高三爷自然没事,咱们只怕要惹祸上身,到时候反问个包藏拐带的罪名,咱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酒儿听见,吓得脸也白了,立刻拉住书玉衣袖问道:小姐,这话当真?不能吧?咱们不也是好心?三爷自家跑来,咱们能不收吗?看着他大冷天的睡在街头不成?皮氏答得飞快:睡在街头?高三爷身上那 许多银子,睡哪儿不成?会睡去街头?!听了这话,酒儿更是受惊,眼巴巴看着书玉,嘴唇都有些哆嗦了。

书玉心里自然也很明白,皮氏这 话不是没有道理,高太师真计较起来,要治罪也是很有可能的。

可她能怎么办?当高易雸大雪的天下,来寻自己求自己的时候,她能怎么办?就明知有过,也得留下他,不然,自己心里,能过得去?不要紧,若真有事,我一人顶着。

书玉的话,不但没能安慰酒儿,愈发将酒儿的心说寒了,小丫头一下子就要哭出来了,眼圈儿红了的不说,鼻头上也涨红了。

你们几个说什么呢?好好的,谁惹得酒儿姑娘伤心了?众人回头,见原来是这事的罪魁祸首,高易雸进来了,却是兴高采烈,眉飞色舞地,半丝愁容没有。

酒儿见是他来,抽抽答答地哭出来,又道:三爷,我们救你可是担了性命的,若您回心转意回去高府,千万替我们说几句好话,别叫我们掉脑袋呀!高易雸听这话来得莫名其妙,便向书玉看去,书玉只笑,却笑得勉强,于是他再看皮氏,后者瞪他一眼,更是不发一言。

☆、第二百章 安排座位感谢简和玫瑰,热恋^^亲的打赏支持!、、、、、、、、、、、、、、、、、、、、、、、、、、、、、、、、、、、、、、、、、、、没有什么,三爷别在这里乱转了,外头坐着可舒服?当上掌柜的,是何样感受?书玉见情形不好,于要支开高易雸去。

不想酒儿死活不让,泪水说下就下,涟涟哒哒地又道:三爷,到底太师是心疼三爷的,三爷一句话比什么都管用,三爷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呀!书玉简直听到哭笑不能,这哪儿跟哪儿啊?还没到时候呢,小丫头就这样哀嚎起来了。

高易雸更是一头雾水,反问书玉道: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一点不明白?不待书玉回答,皮氏硬呛呛地回话了:这还听不出来?三爷在这里,若叫太师查出来,我们几个少不得是要问罪的。

到时候三爷自然没事,这里众人,哼哼,可就难说了。

酒儿不过是未雨绸缪,先求了三爷开恩,到时候替我们说几句好话求个什么的,实指望能保命要紧。

高易雸一听是这话,由不得心里一沉,眼睛就直向书玉看去。

你们当我高易雸是什么人了?!我是那样不顾别人死活,只求自己快活的人吗?高易雸的话,直问到书玉脸上来。

当然不是!我心里知道,三爷必与我们同进同退的。

她们几个不知事,也就是随便一说,只是瞎议论罢了。

三爷别在这里混听混说了,还是外头去吧。

书玉自然软语相劝,手下拍着酒儿,嘴里安慰高易雸。

高易雸见其脸色安好,那话说出来,却隐隐包着心酸,不由得人就沉默下来,过后慢慢看定了书玉的眼睛,方道:如今也难说分明,我只有一句话,若真到了那个时候,小姐且不用挂心,我就拼出自家性命去,就绝不叫小姐受累。

说完掉头就走,并不看厨房里众人,见他瘦削背影,书玉心就是一阵紧缩,张了张口,有话也难出口了。

酒儿慢慢从书玉怀里爬起来,看看她再看看外头,犹犹豫豫对皮氏道:嫂子,我看三爷不像说笑的,既如此。

既如此,你正该将眼泪擦了,外头多少事等着呢!难不成你要鹂儿现跑来叫你不成?那可就难看了!书玉抢白一句,还不快出去干活呢!皮氏看看书玉,不吭声了。

酒儿受了这句话,一溜烟跑得没影,书玉摇摇头,复又忙了起来。

好容易等到中午过后,众人方得空坐下来用饭,喜子将门虚虚掩上,嘴里不自主地抱怨道:这一上午的,忙得腿也断了。

刘妈妈,你的炉子还要不要拿进来,下午还卖不卖那串儿了?刘妈妈没听见他话似的,只顾坐在书玉身边,拉住就问:听说高家的公子将咱这店子盘下来了?可有这事?书玉笑道:谁作的耳报神?妈妈手眼倒快。

这话也算是,也算不是。

高三爷在我这里丢了一笔银子,本是为了叫我放心,也是不见外的意思。

我玩笑说,他这下便成了这东恩馆东家了,我也就轻松了。

刘妈妈一拍大腿,气急败坏道:不行!这怎么可以?他高家与我潘家水火不容,小姐你难道忘了?老爷太太是因了何人何事,被贬黜出京?!我自然没忘,书玉镇定自若,安然答道:爹娘之事,高太师当是脱不掉干系。

可是妈妈你也细想,如今三爷当了这里掌柜的,还能是高家三爷?高太师之子的身份么?若依了他这样,他爹面上还能有光,别的不说,就朝中众人眼光手指,也就够受了。

太师再是好性儿,也难受得住,再别说他们一向是父子失和的。

刘妈妈想了想,猛地回过神来,因道:莫非这公子当真就不回去了?当真不认那个爹了?不能吧?!就他不认,他爹也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吧!?书玉耸耸肩膀:其中详情,我等外人不得而知。

不过听三爷口风,似乎出来就必不回去了似的。

刘妈妈哼了一声,道:要这样说,倒是这公子有志气。

这样一个爹,就不要也罢了。

书玉立刻令其掩口不语,然后道:妈妈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唯实大逆不道。

三爷怎么样是他自己的事,我们外人哪里论得?无论如何,这是高家家事,就真断绝了关系,咱们也不可轻易论及高太师是非。

总之公道自有天较,善恶,也总是各有报应的。

刘妈妈恨恨地冲地下呸了一口,道:高太师做了那许多亏心事,失一个儿子,也算是报应无疑了!书玉眼角余光,见鹂儿与高易雸正从后头净手过来,忙暗中冲刘妈妈摆了摆手,叫她别再说了。

三爷,咱们还是端了自家饭菜,柜台后头吃去吧!鹂儿抬头见一桌子团团坐着,都是伙计下人,心里就不太舒服起来。

其实细论起来,她也一样是个奴才,只是她娇贵惯了,自己就当自己是半个主子了。

鹂儿姑娘 来了?这边坐吧!柱子呆头呆脑,哪里看出鹂儿心思,就说的话他也没听进耳里,见她站在身前,却不落坐,当她不好意思,于是热情开口,邀其坐下。

鹂儿见是他开口,脸上顿生厌恶之情,只是碍于书玉的面子,又有高易雸身后看着,方才不至于说刻薄话,只是到底不肯就坐,更将身子,悄悄向后挪了半分。

叫你坐就坐呗!高易雸却是随和得多,他是当真拿这里事业一样做起来的,虽说与下人奴才一起用饭,于他还是出娘胎头一回,不过见书玉是这样的,他觉得自己也可以一样。

鹂儿姑娘是嫌这里气味不好,怕就腌臜了她。

要说也是,好端端娇滴滴的一个丫头,哪能与你们这等粗人共坐?也就是我与小姐,不嫌弃你们,换了别人,是不再肯的!酒儿多少机灵一个人?早看出鹂儿心意来,这时便冷冷吐出两句话来,趁机奚落对方。

鹂儿你坐下!从今儿开始,咱们都是一家人了,又何分彼此你我?都是一样的,来快坐去小姐那边。

高易雸话虽这样,到底心里对鹂儿存了几分怜惜,见她实在不愿与柱子一齐,便有意调开她,去与书玉同处。

在高易雸心里,是最希望鹂儿能与书玉和平共处的了。

自打他十岁时,鹂儿便从母亲房里拨过来,伺候自己,最是对自己忠心不二,到了现在,没功劳也有苦劳。

且这次,二话不说,便跟着自己出府离家,想到这里,高易雸愈发心疼鹂儿,若不是书玉也与众人同坐,他只怕就要依了鹂儿心意,独自与其他处用饭了。

书玉冲鹂儿招了招手,笑嘻嘻拉她过来坐了,又叫柱子喜子:你们两个,再加皮大叔,并高三爷,另开张桌子吃去。

我们自家姐妹,这里要闲话些家常,怕你们听了只是闷,不如另去自在。

喜子点了点头,知道这是书玉有意体贴,便请过高易雸来,又与柱子坐于边上一桌,皮老怪也帮忙,将饭菜端了过去,这才算安宁坐了下来。

鹂儿慢慢坐在书玉左手边,故意不看右边的刘妈妈和酒儿,只粘住书玉说话,一会说咱家三爷喜欢这个,一会又说咱家公子厌恶那个,将书玉绕了个头晕,只好作势点头,其实全没听进去,不过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应付差事罢了。

、众人正吃到一半,忽听得外头一阵笑声响起,接着又有人打门,大声在门外叫:是这里不是?怎么这个时候,就关了门不做生意了?快快于我开了,正有大注上门呢!书玉一听这声音,陌生,并不曾听过,却是个女人在说话,且说且笑,甚觉得有趣的样子。

这会子人家吃饭,哪个不识好歹的要来搅局?就饭店也得叫伙计吃饭不是?!酒儿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鹂儿听见横她一眼:什么叫伙计也得吃饭?没有客人上门你哪儿来的饭吃?快些应门去才是正经!刘妈妈好笑之极,冷冷哼过一声,道:你倒会说。

既会说,怎么不见抬腿动脚?敢是嘴上占了工夫,脚下就拌蒜不起了?鹂儿被奚落得满面通红,气得站起来还要再说,书玉眉头皱起,不欲再听,又不好劝得,手心手背都是肉,看着高易雸面上,又不能说鹂儿的不是,想想只得自己起来,径直开门去了。

哪儿要小姐动手?看闲出蛆来了!酒儿见书玉亲自过来,忙就冲去了头里,一面又回头冲喜子那边叫道:你们都是死人哪!没见有人打门?吃撑眼动不得了都?喜子见骂,塞一嘴饭就要过来,心里不免嘀咕:小姐先喊你们去开的,你们倒吵起来了,这会子又来怨人。

☆、第二百一章 月儿姑娘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及到喜子与酒儿同心协力将门开了,方见到外头果站着位小娘子,打扮得光鲜亮丽,杨妃色缂金瓜蝶纹银鼠小袄,蜜色刻丝十样锦长裙,宫绦系着,外头罩着件桃红色天马毛里外发烧雪褂子,衣衫上玉玎,珠璎珞索挂着,行动就是叮咚作响。

因头上昭君帽戴着,便看不也里头毕竟何样,不过就身上这几样行头看下来,也就够让喜子与酒儿晃眼的了。

穿得好也罢了,这小娘子长得亦十分出色,面如满月,眼如秋水,腮凝新荔,未褪娇红;颊晕梨涡,犹余妩媚,看着眼前二人,只是微微的笑。

原来这馆子开在这里?倒是小街小巷,偏僻的很,倒叫我好找。

不过听周姐姐说,这家的栗子糕很好,我实在馋得很了,也只好费些工夫,寻到这里来了。

小娘子人长得好,说话声音也好听,如冰打玉佩,铜铃叮咚,清脆悦耳。

喜子听见这声音,心就化了一半,过会见小娘子一双杏眼,冲着自己忽闪忽闪两下,于是另一半也没保住,全化成了水,无知无觉下,淌得无影无踪。

酒儿斜一眼过去,见其如此,鄙夷无比,脚下猛地踩上对方脚趾去,脸上却只看那小娘子,天真无邪地笑问道:姑娘敢是来这里用饭?那就快请快请!这小娘子见酒儿如此,偏过脸去不出声地笑了,又对身后跟着的一个妈妈道:听说这丫头嘴快,当真闻名不如一见,别的不说,这嘴头子是厉害得过人的。

酒儿听见就是一愣,心想您哪位啊?我不认识你,你倒是听说过我?还是我已经成了镇上名人了?幸得书玉此时上来,方替喜子酒儿解了围,只见她洒落缓步行至门口,娟秀可爱地笑对来人道:外头冷得很,还请姑娘和妈妈里面坐,楼上雅间,各色齐全,请二位楼上请吧。

小娘子回身,将书玉通身上下打量了个遍,脸上似笑非笑,眼里神情更是奇怪,书玉并不明其意,被她看得极不舒服,只是到底人家上门是客,她少不得忍受下来。

安妈,人家这样说了,咱们就进去吧。

左右轿子前头停着,若爷寻来,见到也就知道了。

小娘子怪模怪样地笑了笑,招手叫进身后的妈妈,小腰如风摆杨柳一样,就扭进了东恩馆来。

嗯,还是里头暖和。

小娘子耸了耸肩,将外头雪褂子去了,又去了头上雪帽,众人眼前一亮,一时就被闪得睁不开眼了。

原来这小娘子满头珠翠,一但去了帽子,各样就都显露出来了,见头挽时新发鬏髻,上头金缕丝钗,金观音顶心插着,翠梅花钿儿,珠子箍儿带着,耳边一对金笼坠子黄烘烘挂着,随着主人动作摇来摆去,神气得厉害。

又见这小娘子披风下小袄上,一套一根烧金点翠的金三件系着,其中一只软翅蝴蝶金耳挖,蝴蝶翅上有两根颤巍巍的金丝,扣着两颗豆大的东珠,一走一抖,将这屋里众人心都抖酥了,一时人人都开不得口,说不也话来。

忽然,一片寂静之中,传来大笑阵阵,书玉吓了一跳,回脸看处,原来是高易雸,原本在后头不知取什么东西,这会子刚刚出来,初初见到这小娘子的面儿,就笑了个大声。

哟,我说是谁!原来是高三爷呢!不待高易雸开口,这小娘子先就娇笑出来,眼神过处,先飞了个媚眼过去。

一见这情形,书玉心里明白了大半,这姑娘,想必是那种身份无疑了。

酒儿,楼上火盆生起来没有?看迟了叫姑娘冻着,书玉并不动声色,吩咐一句,又含笑对那正对高易雸放电不止的小娘子道:姑娘,还是楼上请吧。

既然与三爷是旧相识,那就请鹂儿姑娘楼上伺候些,又或者,三爷要亲自,上去招呼?说到这里,书玉有意瞥了高易雸一下,眼中寒光闪过,叫后者心里就惊了一下。

过后高易雸明白了书玉的意思,复又大笑起来:你误会了,小姐。

这位乃玉月楼的八姑娘,月儿姑娘是也。

她不是我旧相识,我不过知道她罢了。

她正经是颜兄的相好呢!颜予轩!听到这三个字,书玉的心就漏跳了一拍,又是他!自己怎么总也躲不开这个人?!高三爷,你怎么也在这里?想必又来这小镇上游玩了不成?这里冬天没什么好玩,乡间山上结了冰也上不得,难不成,三爷也是特意为了栗子糕而来?月儿笑得蜜一样的甜,这是她的职业习惯,凡富家公子,她都是这样对待。

他么,却不为栗子糕。

高易雸正不知如此应答月儿的话,门外有人替他应了,声音虽不大,却将整屋的人都震住了。

书玉笔直地站着,知道说话之人必是颜予轩无疑了,不知怎的,她不敢回头似的,心里有愧似的,不过毕竟为什么原因?书玉觉得自己里有什么地方,破了,裂开了个口子,并不太大,却足够叫她疼痛,并触动了。

二爷,你怎么才到?我以为你不来了呢!正想着,我也不上去了,就包一盒子回去,给爷作早饭点心倒是好的。

月儿妩媚地笑,人已到了门前,将身子紧紧贴在颜予轩身上,眉敛春山,目欺秋水,娇盼欲流地冲他撒起娇来。

迟了未必就不到。

说了要来,自然来得。

我颜予轩一向言出必行,定好的主意,那是谁也扳不回拗不过的。

颜予轩穿一件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貂鼠披风,将浑身上下密实裹住,脸也掩在雪帽下,叫人完全看不清他脸上毕竟是何表情。

果然是你,颜兄!我猜也猜到了,有月儿姑娘的地方,自然是有颜兄你了。

高易雸笑着上前,颜予轩想必也笑了,因此脱去外衣,帽子也一并除了,这时众从方见到那双熟悉的桃花眼,依旧弯弯地,曲在脸上。

颜二爷,高三爷!月儿娇笑连连,将手搭在颜予轩身上,杏眼微饧,眉尖斜蹙,有意嗔道:说了半天话,是不是该坐坐了?我也来了这半日了,只见叫人家地下站着不叫坐,人家腿也酸了,真正站不住了呢!书玉再听不下去,趁机丢下句话:良儿酒儿,楼上带客。

我后头去,将炉火捅开了,不然没法弄点心了。

说着就要溜走,实行眼不见为净。

怎么这么快要走?冲她说话是不是别人,正是颜予轩,我是你东家,见我来了,你正经招呼也不打一下,就这样要走么?书玉背对着他,一声不响。

原来你是这里本来的东家?罢了,如今你认我说话吧,我已接管这铺子了,颜兄,怎么样?要看看帐本子不要?高易雸并是玩笑半当真地,挡在了书玉前面。

对这样的回答,颜予轩似乎并不觉得意外,他眼里灿灿烁烁放出光来,直射到书玉身上。

书玉虽不是直接面对,却亦觉出自己背上被这炙热的目光,灼得生疼。

有什么事变了,书玉突然觉得不对,她不知道,为变化来源于自己身上,还是别的什么人,可她就是觉得,眼下这屋里的气氛不对,有样一直固化而不变的东西,隐隐约约间,要不一样了。

三爷你开什么玩笑?原来这店子是三爷你的?早知这样,开张那日就该请我来呀,也替三爷热闹热闹,绷绷场面。

不过三爷也是不该,怎么这事就不告诉月儿一字?月儿哪里知道其中关节,只听到高易雸的话,便信以为了真。

高兄也是一时玩笑罢了,就他愿意,只怕高伯父也不肯的。

这样的家世,怎可出个行商之人。

比不得我们家,有我一个败家不成器的,也就罢了。

颜于轩含笑试探,他实在不能,也不愿意接受,高易雸已与书玉齐心并进,共谋前程这一事实。

书玉见这里横竖有高易雸挡着,便无声无息地遁了,她实在不想在高易雸面前,与颜予轩直接对话。

这样尴尬的场面以前有过,不过现在,她真的怀疑自己还能貌似正常的支撑下来。

这事说来话长。

刚才月儿姑娘已是抱怨了,咱们可不能不识怜香惜玉,不然我倒好说,倒叫颜兄回去受苦那就不好了。

高易雸说笑之间,就推颜予轩上楼去了。

月儿作个彩飞扬,丰神流丽模样,跟在二人后头,由自己跟来的妈妈装腔作势地搀扶着,也就上去了。

鹂儿背后冷眼看过,正要坐下来,想想高易雸还在上头陪着,自己倒悠闲自得地继续吃饭,似乎有所不妥,因此也就收了碗筷,并吩咐桌上余者:都不许吃了,后头干活去!今儿来得是贵客,都得提起精神来,小心伺候着!☆、第二百二章爱是什么?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刘妈妈见鹂儿径自当自己是东恩馆的管家一样,半点不拿书玉放在眼里,大咧咧就吆三喝四起来,当真心里觉得好笑得紧,当下理也不想理她,只是到底心里挂念书玉,见其后头忙去,自己无论如何也吃不下饭的。

因此刘妈妈也就起身,却鄙夷地对鹂儿道:我劝姑娘,收收声音,省点子力气。

这里众人是除了小姐,谁的话也不听的,姑娘初到这里不过二日,就这样耀武扬威起来,真真叫人看了好笑。

别的不说,姑娘只看你家三爷,他是听谁的,以谁马首是瞻就便知道,这店的真正主人是谁了。

鹂 儿听见刘妈**话,嘴就直翘得能挂上几十个油葫芦,气呼呼地上楼去了。

刘妈妈楼下啐她一口,心想神气什么?不过一个丫鬟罢了,倒跟已是了姨娘似的。

皮氏不知何时出现在刘妈妈身边,这时便冷不丁地出声:妈妈,东家带个姑娘来是什么意思?刘妈妈正与鹂儿交锋,神还没回来呢就被她这话弄得吓了一跳,回头看了看皮氏,心说这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东家肚里的蛔虫。

要我说,且别论东家怎样,倒是要看看小姐如何才好。

刚才我看小姐后头去时,神色似是不好呢。

老怪很少于这事上开口的,这时不知何故也插起嘴来。

皮氏想想有理,又见老怪还坐在桌前贪恋老酒,于是骂道:你也知道说!还不后头忙去?没想楼上人都已经去了?只叫人吃几个冷碟是怎的?老怪不当回事,依旧坐着不动,嘴里却道:你懂个屁!这时候小姐在后头呢,我去做什么?有话她也不会当我面说,你跟妈妈去看看才是正经。

再说,下午的菜料我都忙出来了,该剥皮的已经剥了,该分肌去理分出来的,我也分出来的,这会子正好闲一会子。

皮氏听这话前头有理,后头又想是偷懒了,于是瞪他一眼:厨房不能去,院子里不能呆?东家楼上坐着吃酒,你也这里坐着吃酒,像个什么样儿?!一会儿三爷下来,看见了更是不好!没听鹂儿那丫头话里话外,三爷已是这里掌柜的意思?她要骂你,我可不理!皮老怪闻言,嗤之以鼻,仰脖就是一杯酒下肚,过后方慢慢道:怕她个屁!这里管事的依旧只有小姐一人!我也只看小姐一人面上说话!别人要来,我还不愿意干了呢!那些个只会嘴上工夫的行货子,不开口还好,若要认真说嘴,趁早麻利地滚犊子吧!刘妈妈听这话说得痛快极了,忍不住叫好道:皮家的,不是我要替你当家的说句好话,他这嘴里说出来,听进耳里就是叫人心里舒爽,比起那等装腔作势,十三太保的样儿,冷气逼人的小蹄子,那就是不知强去了多少倍!老怪见自己得了刘妈**赞,更是兴奋,嘴上也由不得开言:就是!我们到这里,哪 一步不是自己挣出来,小姐思虑出来的?那起小人上来就要掐尖捡好,也得问声爷肯不肯才是!不想他们这里正说得热闹,高易雸却从楼上下来,无声无息间,就将这话听了个完整,却不吭气,只放在心里,待老怪话说完了,方才将脚步放得重重地,下来了。

妈妈,楼上是不是该上些冷菜碟子?颜二爷人只管坐着,桌上空落落的,显得咱们无理了不是?高易雸有意缓和了声音,慢慢对刘妈妈道。

刘妈妈看了看皮家二口子,并不应答,径自就向后头去了。

老怪张开醉眼,看了看高易雸,脸上浮起微笑来,皮氏见此,怕他酒后失言,再说出些不好听的话来,到时候大家难堪,于是推他一把:去!黄汤灌多了就屋里挺尸去!这里没你的事!高易雸心里有数,也不好开口,依旧尴尬地笑了笑,觉出自己在这里的多余,想想,还是楼上去了。

却说书玉,一人在厨房里站了半天,脑子里混沌一片,这几天来她皆是如此,似乎已失了判断好坏的标准,又觉得自己傀儡般,别人说什么,她只管去做就完了。

说来好笑,自己毕竟想要什么?这会儿她竟完全不明了了。

不见高易雸时,她想他,想得心也颤了,头也疼了,那只定情的小荷包,几回叫她险不曾捏出水来。

可真见了面,哦不止,现在他们并肩做战,共同工作学习在一个屋檐下了,她心里,又有些犹豫了。

为什么?!她问自己,你不爱他了?我到底爱上他什么了?不知何故,这个问题取代了上一个,直接从脑子里跳了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在她眼前一闪而现,并定格不走了。

到底爱他什么?!因为他是宋示浩?!书玉心里默默叹息,高易雸真真是唯有长相跟那人一样,行事么,唉。

宋示浩是公司里最年轻的销售经理,这位置可不是轻易能坐得上去的,除了实力,唯一的要求,还是实力。

脸长得再帅,做不也成绩来,也是无用。

说起来,宋示浩在公司里就是以做事果敢而有决断闻名的,这一点,书玉到了这一世,依旧于心中念念难忘。

高易雸是他么?!是宋示浩么?除了长得像他,这二人身上还有相似之处么?!前世许宁并不只因宋示浩长得帅气而爱上他,当然了,这也算是不可回避的一个重要因素,前世的许宁从不忌讳自己是外貌协会成员,不过除了帅,宋示浩身上那种举止大方,谈吐从容,意气惊人,行为豪爽的风度气质,才是真正叫她难以忘怀,就算到了这里,也一样丢不下放不开的,最主要原因。

现在要命的是,一想起宋示浩身上所有的这些优点,书玉就很难将其与高易雸联系起来。

也许是因为他以前被保护得太好,没有机会发展,也许是因为他天生个性温和缺乏决断,总之,在这些内在气质上,高易雸与宋示浩全然没有相像之处,没有,一星半点也没有。

而更加要命的是,想起这些,书玉眼前就情不自禁地闪过一个身影,可怕 ,太可怕了,那双桃花眼,里面写满了本应以属于高易雸,不,应该说,本应以属于宋示浩的东西,要命,当真是要出人命了。

不不,书玉拼命甩了甩头,你昏头了,你现在有这些想法,完全是因为你昏头了,也许是被鹂儿气的,也许是被高家这些乱事搅的,你晕头转向了,书玉强将刚才自己的想法挤出脑袋去,这是错误的,自己不喜欢颜予轩,从来没喜欢过,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自己见过他不下十余次,从来没有一次,自己曾于心中悸动过,没有。

直到今天这一次。

有个声音,坚决而不肯认输,复又跳了出来,非要在书玉眼前叫出这句话来。

今天有什么特别?还不是一样?!不,不一样,书玉心里明白,今天很不一样,从来颜予轩没带别的女人在她面前出现过,牡丹那次不一样,那是姑娘自己寻上门来的,而今天,月儿是颜予轩带来的,二下里一比较,书玉心里明镜似的清楚,这便是很不一样了。

得不到的就是好的,是不是?书玉在心里嘲讽自己,潘小姐,想不到你也是这样肤浅而愚蠢之人!其实她知道,自己并不如心里所说那样,可是眼前,她宁可相信是自己浅薄,也不愿意去触碰另一种可能。

不,不可能,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小姐,没事吧?书玉正想得出神,刘妈妈不时何时出现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观察她脸上表情,又低声问道。

书玉立刻收心,将所有心思压进心底深处,回脸冲她笑道:我有什么事?不过有些累了,现在也好了。

对了,楼上点了些什么?可有单子下来?刘妈妈正要再说,可巧酒儿进来,手里果然捏了张纸,书玉接过来,装作只是不经意地,看了看,却见上头明显是颜予轩的字迹。

东家说了,本来他的口味小姐是知道的,也不用再细说了。

不过今天特为请月儿姑娘来,她喜欢什么,怕小姐就不明了,因此特特地写了这张单子下来,请小姐照此做了,东家还说,酒儿说到这里,竟有些犹豫起来,并拿眼张了张书玉脸色,有些不敢再说的样子。

书玉觉出来,不免强作镇定笑道:你只管说,有什么不能开口的?酒儿这才接下去,道:东家还说,月儿姑娘是爱挑嘴的,平日里饮食也是精细惯了,请小姐仔细些做,免得不合月儿姑娘口味,就有些扫兴,也对不住他今日雪后,特意来这里一趟了。

☆、第二百三章油辣火旺感谢K大,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听了酒儿的话,厨房里众人一下都安静下来,皆向书玉看去,不知她是何想法。

一向这里,人人都知道颜予轩对她的情谊,如今形势突变,不免都有些担心书玉。

书玉心里自是翻江倒海,可面上一丝不露。

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当了旁人的面,示弱。

东家这话实在有理。

酒儿,将那单子给我,我必用心做了,叫月儿姑娘吃得舒心,也叫东家不至扫兴。

 书玉和顺如春地将这话说出了口去,众人听后略感放心,想想也是,小姐明显是对高三爷有意,东家费了许多心力,最终铩羽而归,将爱意另转他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小姐,其实我已对东家说了,只要他来,咱们一定是好酒好菜,最好的招待,并不必这样特意吩咐下去。

不过东家执意如此,我也只得收了。

酒儿见书玉安定,心里也就松快下来,于是笑着又添上一句。

书玉也笑,她自觉笑得像屎一样难看,不过旁人竟不能看出来,见她依旧神态自若,应对圆融,接过皮氏递来的菜篮子,手竟半点儿不抖不颤,于是都放了心,各自去忙了。

书玉面上专心致志地翻炒锅中小菜,心里却如一块大石堵住,上不去下不来,她深深,深深地吸一口长气入腔,闭上眼睛,定了定神,方才得继续下去。

怎么样?小姐还忙得过来吧?高易雸的声音,从她左边肩膀后传来,书玉一回头,就看见那张她熟悉了几千年似的面庞。

她情不自禁就笑了,说来也是孽缘,她总是一见了这张脸,心便软了,有什么想法,也是不能清醒地思考下去了。

这点子小菜,有什么忙不过来?你是没见开张时,楼上楼下许多桌人,那才叫忙呢!如今还好,不过楼上一桌,又是熟客,有什么乱的?书玉对着高易雸低颦浅笑,随即回过头去,怕这岔一打,锅里就该糊了。

三爷别在这儿添乱,没见小姐手眼不闲?一时乱出祸来,惹得月儿姑娘不高兴,那到底是三爷的错,还是小姐的失呢?东家不高兴,三爷可得替我家小姐挡在头里!酒儿小丫头,甚是伶俐,见高易雸来了,书玉方有些喜色似的,于是赶紧上来凑趣,叫书玉愈发地开开心才好。

酒儿说得有理!三爷没见这儿油辣火热的?还是出去的好,若烫到哪里,鹂儿可有饥荒打了,我们也没法活得清静了。

刘妈妈半阴不阳地玩笑道。

高易雸有些明白,脸上稍稍红了一下,也回了刘妈妈一句,说是玩笑口气,其实十分认真:鹂儿是个丫头,她知道什么轻重?若要认真计较,还是小姐为大。

为跟小姐说句话,就燎伤了也是不怕的。

众人听了心里都有些好笑,这三 爷原来也是个情种,当了人面就这样起来,再看书玉,已是将耳背也红尽了。

三爷别再说了,看人笑话!往后日子多如树叶,还愁没有说处?只怕楼上东家叫三爷呢,三爷还是赶紧去看看为好!酒儿怕书玉尴尬,立刻要推高易雸出去,不想手刚沾上高易雸的衣襟,眼角余光就看见鹂儿一脸不快地站在了面前,她本能地就要将手收回来,可心里一口气不顺,压得她不服,于是硬生生又将手粘在了高易雸身上。

三爷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丫头做主了?他去不去,又与你什么相干?你干好你自己的就完了,操爷的心做什么?那是你够得上的么?鹂儿也是被醋冲昏了头,一个书玉就够了,现在她的丫头也要分去自己心爱的男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怒了。

高易雸听这话不好,正要开口来劝,酒儿嘴尖舌利,本就有气,这下更是不让鹂儿专夺于前,于是那话也就脱口而出:我是个丫头没错,这也认了。

只可惜有的人,本是丫鬟命,却偏要好强想个主子运,天可怜见的,叫她醒醒也罢了,这白日梦要做到何时?她自己看不出来也就罢了,没的叫旁人,牙也笑掉了!行了都别吵了!书玉听到不耐之极,这二人要闹到哪天为止?自己心里本就乱得一团麻似的,哪还禁得住她们这样左一句右一句的?三爷,说句玩笑话,这店如今也有你一份了,你管着她们些!外头客人正坐着,里头伙计倒吵得翻了天,这算哪门子规矩?我这里腾不开手,爷替我一人给她们一下才好!书玉说话不再客气了,对酒儿如此,对鹂儿也是一样。

高易雸生性平和,最不惯板起脸来教训下人,刚才见鹂儿与酒儿争执,已觉得头痛,本想书玉开口来劝最好,不想对方将这烫手的山芋复扔回自己手中,不得已,只手硬起头皮,对二人斥道:没听见小姐的话?还不快出去呢!书玉听这话软弱得不像,回首将菜盛盘时就拿眼看了下高易雸,后者已是一头的汗,见书玉看过来,只好无奈地笑。

书玉心里叹气,正要说话,不想鹂儿先开腔了:爷这是怎么了?在家也不曾对鹂儿说过一个重字,如今却这样起来?难道鹂儿竟不如个外人了?原本我也没说错话,做错事,这丫头哪有资格过问爷的事?书玉觉得头顶上气已升至顶点,再忍下去就要死了,遂转身过来,不想高易雸一把拉住她,自己张口对鹂儿道:叫你出去就出去!别的话一会儿再说!现在不是在家里,店里事多,哪容细辩?你要真心听我话,就上楼伺候颜二爷去!鹂儿气得哭了,泪珠儿挂在眼角上,不情不愿地走了。

酒儿见对方如此,正是得意处,待要张口再说,书玉将手里锅铲猛地向锅里一扔,咣当一声,震得厨房里没人敢再说话。

都干活去!有什么话,得闲再说!怒吼一声过后,书玉对灶下正在烧火的皮家大小子道:将火烧辣了,下面正是一道爆炒菜!大小子吓得气也不敢出足了,手里便加起劲来,高易雸望望书玉,后者头也不回,再看看众人,都拿眼盯住自己,想想只得开口,道:小姐,鹂儿是我惯坏了她,得空我再说她。

你且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哪里值得。

书玉闷了半日,微微点了下头,高易雸见了,心里放松下来,酒儿这时也上来,从背后拉住书玉的衣服,小声道:小姐别气,我以后再不跟鹂儿对嘴就是了。

书玉不理她,待锅里油辣到冒烟了,将备好的鸡胗向里一扔,滋啦一声响过,酒儿方才听到她极低地嗯了一声。

行了行了,都去吧,去吧。

刘妈妈见风波平息,忙丢个眼色给酒儿,示意她楼上看住了鹂儿,然后又对高易雸道:三爷,这里没事了,还请三爷外头看着些。

柱子喜子楼下只怕事多,柜台里总得有个人不是?高易雸有些放不下书玉,正要再说,刘妈妈摇头,令其不可,高易雸无奈,只得出去。

书玉被灶下火熏得,头上便是汗水,果然宅斗不是我强项!这时,书玉突然有些怀念以前在乡间,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日子了。

楼上雅间里,那月儿只是粘在颜予轩身上,拿大杯左一杯右一杯,正吃得兴起,忽然外头进来一人,拿眼细看,原来是鹂儿,小脸儿红红的,眼泪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哟,鹂儿姑娘,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谁惹得我们鹂儿姑娘生气了不成?月儿坐在颜予轩身边,斜靠得牢牢的,嘴上笑嘻嘻地,就冲鹂儿问道。

鹂儿不答腔,气呼呼地站着,眼睛只看地上,一肚子不快,心想若在以前,还用得着我来伺候你?你什么东西?不过一个小ji罢了,倒得了意,也拿我取笑起来,真正是倒了血霉了!来来,鹂儿姐姐别气,坐到妹妹身边来,要不我给姐姐唱一个,消消气如何?月儿正在得意处,哪里看得出鹂儿脸色,见她不说话,便伸出手来,将一方银红撮穗的落花流水汗巾儿挥得飞样,招呼其过来坐下。

鹂儿硬绷绷蹦出二个字来:不坐!颜予轩笑了,桃花眼弯弯的,一把将月儿搂进怀里,然后方对鹂儿道:你怎么真生了气?你家三爷呢?他就放着你不管?月儿咯咯笑起来,她喜欢现在的颜予轩,就比昨晚强多了,昨晚他来时,脸上好似结了冰,凭她怎么用心去哄,也不见他嘴角翘上一下。

听提到高易雸,鹂儿愈发伤心起来,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走到颜予轩面前就跪了下来,眼中带泪,口中求道:颜二爷,你与我们三爷一向交好,无话不谈的。

如今我家三爷沦落成这样,还请颜二爷伸伸手,帮帮我家三爷,劝劝他,叫他醒一醒吧!说到这里,鹂儿放声大哭,那眼泪本就在眼里打转,这会子喷薄而下,索索落落地,瞬时就将她胸前衣服打湿了一大块。

☆、第二百四章留是不留?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见鹂儿如此,颜予轩却说依旧脸上带笑,那眼里却自有深情流过,于是他对鹂儿道:你先别哭,有话起来说。

说着将月儿推开,又道:你去将鹂儿扶起来,给她杯热酒,叫她暖暖身子,润润喉咙,再好好说来。

月儿不情愿地离开颜予轩身体,若有可能,她是宁可一辈子挂在上头的。

不过既然他开口吩咐了,她也只有依从。

当下鹂儿被月儿和跟她的妈妈,扶去了坐在桌边的绣墩上,口中抽抽嗒嗒的,尚不能成语。

月儿扭扭捏捏倒上一小杯酒来,送到鹂儿嘴边,后者道句生受,将一口气吸干了。

现在说吧。

 颜予轩手撑着头,看了月儿前前后后,忙着做了半天的戏,又见鹂儿好多了,那眼泪也不再止不住似的流了,于是复又问道。

求颜二爷给想个法子,劝劝我们三爷,待老爷气消了,还是回家去吧!鹂儿眼巴巴望向颜予轩,口中急切就说出这句话来。

颜予轩依旧用手撑着头,脸上表情丝毫没变,叫人看不出他心里到底是何想头,也不说话,只静静看着鹂儿,后者提心吊胆地等着,不知对方将要如何。

不出声地看了片刻,颜予轩那双桃花眼骤然弯起,鹂儿见他笑了,心下猛地松了一松,于是又试探性地开口:颜二爷,可是应允了?这事说难不难,可也不容易。

你家三爷留恋于此,为了什么想必你是知道的。

我的话,此刻只怕不中用呢! 颜予轩示意月儿斟酒,自己也尽一杯干了,月儿忙着向他嘴里布嘴,倒叫他一把推了开去。

鹂儿心里咯噔一下,她怕的就是这个,可事到如今,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怎么收得回?只有尽力向前,再无后退之路了。

颜二爷!我向来以为二爷是个明白人,怎么如今也糊涂了?这家小姐如何配得上咱家三爷?家世不配,身份不配,为人么,那就更不配了!鹂儿自来这里,已是憋了满腹牢骚,正便趁此机会,一泄痛快。

听她这样诋毁书玉,颜予轩撑住头部的手,止不住地有些颤抖,不过他到底是老辣得多,面上依旧还是微笑着,于是又道:你这话说得可有些过了。

这家小姐家世也许落败,可为人还是好的,如何就不配了?鹂儿将嘴一扁,回道:别的不说,只看她那贴身的丫头,酒儿,便可知一二。

有什么样的丫鬟就有什么样的主子,看她把个丫头惯得!没个形了!惯的有些摺儿!不管好歹就骂人。

说着她吧,嘴头子还不伏个烧埋,非跟你吵开了不成事!颜予轩听这丫头借机泄私愤,心里不觉好笑,再看月儿,也是躲去安妈身后偷笑。

鹂儿看出些苗头来,不觉一点红从耳畔起,须臾紫遍了双腮,便有意掩饰,又道:我也不是为了别的,咱家三爷天生是个好性儿,哪里受得了这样吵闹?若将来真成了事,整天你争我斗的,三爷还能有好日子过么?颜予轩不理会她这些,却又问道:你只这样说,奈何你家三爷心里是情而又愿的,不然他也不在这里留这么久了。

既然如此,你我的话,又有何用?鹂儿细细品味颜予轩话里意思,似有不愿开口相助之意,一下急了,起身复又跪在颜予轩面前,口上切切求道:颜二爷,且不论别话,就看在咱家三爷前程的份上,颜二爷也不能眼睁睁看三爷流落于此地,枉费了我家太太一番心血啊!颜予轩将手托了腮,若有所思地看着鹂儿,复又陷入沉思之中。

鹂儿见他如此,当是有了机会,赶紧接着就道:二爷请想,高家家大业大,三爷又是长子嫡出,将来这家业少不得是三爷的。

太太受了这么多年气和罪,不就为了三爷将来的前程图谋?如今倒好,三爷说声走了,什么也不要了,将这一切拱手让人,倒叫那几个姨娘得了意,太太心里难受自不必说,就我们下人伺候一场,竟没个好的终了,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憋屈。

颜予轩想了想,自满一杯酒,仰脖而下,眯起一双凤眼,半日方道:话是这样说,可高兄现在一心一意只在这小姐身上,再说,他与伯父之怨由来不只一日,此刻劝说,只怕不中用。

鹂儿一听又急了,挣起身子又道:颜二爷!天下岂有为了个女子不要父母的理儿呢!这到哪里说得过去?难不成为了这小姐,要叫三爷背上不忠不孝的罪名不成?不肯出仕也就罢了,连父母家乡也要丢了不成?不是鹂儿要说句难听的话,这潘家小姐若是知礼识趣的,就该自己劝了三爷回去才是,断不该就这样留下三爷,自己名声毁了不说,叫三爷今后可怎么见人呢!见面前这丫头说出书玉名声将毁这四个字,颜予轩眼中瞬间放出寒光来,凛冽之下,逼得鹂儿身不由已向后跪行,退了二步,心里便慌张起来,不知自己刚才话中哪儿说错了,惹得他如此动怒。

月儿看出颜予轩不快来,忙扑上前来,将身子扭糖似的在他身上扭着,口中娇声道:哎哟我的好二爷,怎么说着说着,自家动起气来?想是刚才酒下得急了,辣住了嗓子眼儿,来来,我替二爷布个好菜,这醺虾不错,虽不如我自已做得出色,却还入得口,我替二爷去壳,来来,二爷张开了嘴嘛!颜予轩将心头怒火强压下去,见月儿玉指轻送,自己便乐得享用,不过入口细品,却对她道:你才说什么?不如你的?我倒觉得比你强些,以后得了空你倒要多来这里,跟这里学学,她的手艺,我看有得你学。

月儿一愣,半晌方笑问道:她?她是谁?颜予轩怔住,方才觉出自己一时口误失言,竟叫月儿拿住不放,于是他笑起来,又将月儿搂入怀中,左手在其滑腻如酥的脸上摸了一把后方道:你管那 许多做什么?将爷伺候好了才是你的本份!月儿被他搂得紧紧,心里复又高兴了,于是将脸贴在颜予轩胸口,也就不再追究。

鹂儿见颜予轩脸上又见笑容,方才放心,于是又求道:颜二爷,好二爷!这事到底怎么样呢?我家三爷如今是叫人灌了迷魂汤了,说也说不醒的。

还请颜二爷给拿个主意,怎么想个说法出来,将三爷唤回头,方是正经!不料屋里正说得热闹,那外头门竟自开了,进来一人,却不是别个,正是书玉。

原来,酒儿跟在鹂儿后头上来,已在外头听了半日,听这丫头屋里百般诋毁污蔑自家小姐,便赶着下去要叫书玉上来,又怕书玉不肯,想个法儿,只说颜予轩楼上叫人,方才将书玉弄了过来。

到楼上,不想正赶上鹂儿说自己如何配不上高易雸,书玉气得手抖心颤,面上冷一会,热一会,冷了又热,热了又冷,听到后来,竟通身冰冷,心里上如被一块千斤大石压住,直叫她气也喘不上来。

我原意只为帮人,不想见人流落街头无人理会,不想竟叫鹂儿姑娘误会此其,说什么迷魂汤,实在小女子我并不敢当。

也许我名声在你看来,是不好些,不过也不能白白就叫人侮蔑,我自认是清清白白一个人,不明白为何鹂儿你要说得这样难听?还是说,也许我为人太过和气忍让?竟叫人看作个脓包一样,任扁是圆,随便乱捏了?!颜予轩愣愣地看着书玉,她说些什么,他是一字不闻,唯见其青衣素颜,不施脂粉之身姿,盈然上前,面上自是柳眉剔竖,星眼圆睁,只是在他看来,却也是带媚,而含情的。

鹂儿见书玉不知何时到来,又听她这样说话,知道自己的刚才所说只怕已据实落在对方耳中,心想再掩盖也是无用了,索性将心一横,直接掉脸,对着书玉跪道:小姐既已知鹂儿心意,还请小姐成全才是!别人的话也许三爷不听,可小姐的话,听进三爷耳里,那是如圣旨一般灵验,小姐若肯相助,那这事便一定能成!书玉闭上了眼睛,她忽然觉得累,很累很累,这些事本不是她所想所愿,她本无意于此,更觉得谈恋爱正该是愉悦身心之事,哪想到,竟有如此之多牵累?颜予轩默默看了她良久,他本以为她会哭,至少,要发些小脾气,不想她只说了上面几句,就不再开口,脉脉无言地站着,动也不动。

鹂儿你去,楼下叫上你家三爷来,我当面对他说,叫他离开这里如何?忽然书玉睁开眼睛,嘴唇轻启,蛾眉半蹙,吐出叫屋里人都意想不到的这句话。

鹂儿怔得死死的,她没想到,这事是这样容易,太容易了也,不过费她几句话,书玉就屈服了?想必她对自家少爷不是真心!鹂儿得了便宜,竟还要卖乖。

☆、第二百五章 决心已定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酒儿傻愣得回不过神来,她没想到书玉就这样服输,想想不服,实在太不服气,于是跳将出来,怒指鹂儿道:你这蹄子好没良心,当初不是你们自己上门来,求我们收留?现在倒好,倒嫌我们小姐拐带了你家三爷似的,有本事自己劝三爷回去呀?要劳动我家小姐做什么?鹂儿被说得面红耳赤,没得话好回。

酒儿这话里全是道理,叫她驳回不得。

其实她本意为自己在这里不过暂避几天,没想到高易雸竟预备长留不回,她实不想抛弃以前那种生活,富贵精致,比起现在,她更向往那样的日子。

酒儿,你去咱们屋里,将那张高三爷的银票取来,人家的东西,我不要,收着也只是烫手。

书玉冷冷又道,颜予轩听了,一声不响,倒是月儿叫了声好,说小姐果然是有志气的,令人佩服。

颜予轩听她这话,回眸望去,月儿见其眼神凛冽逼人,由不得就缩回身去,正想要再靠上他厚实的胸膛,不想就被一把推了开去。

酒儿被书玉催促着,没有办法,只得后头去了,只是边走边嘴里不服道:这可叫我学了个道理,往后呢, 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到底这世上好人是不能做的,你是好心帮人,别人可看不得,又说你要占人便宜,又说你要拐带了好人,巧语花言的,只是帮闲钻懒,倒是好心的落了不是!书玉看也不看她,面上结了霜似的,也并不看颜予轩,只当这屋里只有她和鹂儿二人似的,见其只管地下跪着不动,便又道:你还不动身?我这样不正是合了你心意?你不赶紧叫爷去?鹂儿垂着头,低眉顺目,做小伏低地道:小姐原是因为生气才这样说,若叫爷上来,见小姐这样,必要说是鹂儿惹了小姐动怒,到时候小姐说什么都算气话,爷怎么肯认真听进心里?有那时陪不是的,倒不如我现在对小姐下个气,了个局,小姐若真心劝我家三爷回去,还请小姐捡个清净时刻,趁无人处自家对三爷说了,只怕三爷就信了,也必肯依了。

颜予轩心想这丫头实在机灵,这种事上,书玉怕不是她对手。

鹂儿,这事且不必再说了,也不必劳烦小姐,这事由我来对高三爷说是最好。

高伯父不过一时意气,心里还是疼他的。

颜予轩话刚说到这里,书玉长叹一声,开口道:你们都不必说了,有这样麻烦?现在我就自己下楼去,当面对高三爷说个清楚就是。

她耐心已至极限,爱情本是一件美好而锦上添花之事,若像现在这样沉重而令人窒息,不如不要的好。

不必了,我就在这里。

如一声晴天霹雳,且不说书玉,就连鹂儿也吓倒了,如惊开六叶连肝肺,唬坏三魂七魄心。

屋里众人这才发觉,高易雸早已在屋外站着,他何时来的?没人知道,不过看其神情,这屋里对话,该听到的,他是一句也没少落。

鹂儿的意思,我明白,小姐你的意思,我也清楚。

现今我只问小姐一句,是否真不愿叫我留下?高易雸眼光如电光火石闪过,定在书玉身上,叫她想避也难避得开。

前**我所说之言,关于我母亲,关于你我,是不是都不算数了呢?高易雸谁也不看,谁也不理,只对书玉开口,言之咄咄,语气逼人。

书玉双手捏于身边,已成拳状,她不是不知道对方的意思,心里也不是没有涟漪泛起,可鹂儿刚才的话,也不可说无理,到底高易雸不是一般人。

也许他现在肯为自己丢下大好前程,可将来呢?过日子,总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若日后高易雸将这种小日子过烦了,会不会想起来,当初自己是因而留下?又会不会为自己此刻的决定而感到后悔呢?想到这里,书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要迎着高易雸的目光开口,不想颜予轩抢在了她头里,先说话了,不是对高易雸,却是对她:小姐!小姐还请三思!向来说出去的 话如泼出去的水,再难收回。

小姐别为了一时之气,酿出令自己,令高兄后悔之过来。

被他这一说,书玉转眸凝视,四目澄澄下,颜予轩的眼睛里,满满都是话,只是盛在里头,说不出口。

书玉没想到他会这样相劝,劝和不劝分?颜予轩这是你的真心话吗?书玉将头甩了甩,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复又将目光投向高易雸,后者满面惆然,不解而忧虑地看着书玉,他不明白,他一点也不明白。

酒儿,你去取那张银票来。

书玉终于还是说话了,只是对着酒儿,不看高易雸,更不看颜予轩。

高易雸急了,怎么说到底,还是这样?小姐当真要赶在下走不成?书玉掉脸看向窗外,雪后放睛,大太阳照着,万物如置于玻璃罩中一般,剔亮透明,只是又太过刺目,虽够明够亮了,还是令人无法直视。

高公子可以留下,我本意善心,不愿见你流落街头,你既投奔我而来,我岂能放手叫你自去?只是银票就不必了,每每因这阿堵物令雅变俗,便白费了我一片好心。

这店是我与这里众人一手撑起,若多个人来管,只怕生事,我看,还是依旧原样为好。

书玉的话,如一记重拳,打得高易雸后跌几步,直坐在颜予轩对面的椅子上,再难动弹。

什么叫依旧原样?感情的事,能够在付出之后,依旧原样么?心呢?交出了,能依旧原样返回来么?上面没有伤么?能就这样若无其事的,放回自己腔子里,说跳就跳了么?!颜予轩别人不看,双目唯紧紧贴在书玉脸上,看她说出刚才那几句话来,虽则没有眼泪跟出来,眼圈却也憋红了,嘴唇微微发抖,更兼遍体控制不住地打战,他看在眼里,情不自禁就将放在桌上的双拳,捏得铁一样紧了。

书玉猛地转身,她知道颜予轩有话要说,可她不愿给他这个机会。

男人真是烦人的生物!她想。

其实也怨自己,从来爱情不是件轻易的事,纯粹的爱情在这世上只能活过一秒,过后便开始牵扯到家庭,身世,与各人环境。

就千年之后,门当户对也还算是至理名言,更别说现在自己身处的这个年代,书玉想,痴心妄想地做白日梦,总是要在现实面前碰个头破血流的。

小姐,拿来了。

酒儿跑得气喘嘘嘘,手里捏住那张生事的银票,递到书玉面前。

书玉不接,示意她还给高易雸。

酒儿傻呼呼地过去,高易雸更不看一眼,恨不能接过后来就一顿撕了。

鹂儿快手抢过,她这时已站起身来,正在高易雸椅子后方,趁便就得了手。

很好。

书玉看出鹂儿脸上的笑,便对她点了点头,现在你们诸事已便,爱怎样怎样吧。

要吃要喝,只管照单子点,要住,候千户那里只管去住,外头事多,恕我不能奉陪了。

说着,书玉浅浅行了个礼,也不等酒儿,转身就自己开门出去了。

颜予轩一把将只在自己身上粘个不住的月儿推去老远,人随即便一跃而起,要去追那远去的瘦弱身影,不想酒儿暗中将他拦住,又轻轻摇头,小声道:东家别去!叫小姐一人静静吧。

书玉慢慢下着楼,正好楼下无人,她不必担心有人会瞧见,心头一松,憋了半天的眼泪就下来了。

一颗一颗,豆大的珍珠,滴滴打在楼板上,发出轻微的水声,清脆,而伤感。

本以为前世之缘,今生来续,不想,终究还是敌不过世俗人情,本想与你携手,共谋个锦绣前程,不想到头来,还是你走你道,我行我路。

罢了罢了!书玉觉出自己的无用来,傻丫头,这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个男人么?搞不上他再搞别人就是了!这是前世金小倩的名言,她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个中高手了,也常常以此劝慰许宁。

没错!书玉将银牙咬紧,心中暗中决心,世上男人多得是?何必总在一颗树上吊死?自己好歹也算努力过了,前世试过,今生再试,真失败了,也就无憾了。

说是这样说,可书玉心里到底还是难受,这不,等回到后头厨房里时,人人都看出来,她心情不好,更兼眼睛红成了阿宝。

小姐,算了!高公子本不是与咱们一路之人!他家里那样,就算老爷在时,也不与高太师对付,更别说咱们现在已是落败,那就更提不上了!刘妈妈看出苗头来,上来悄悄安慰书玉。

书玉强作笑容,回道:妈妈多操心了!我不过刚才在外头,叫风吹进几片雪,进了 眼睛里,一时迷住了而已。

没有什么,妈妈不用担心,大家也是一样。

我潘书玉依旧站在这里,身子立得直,眼睛睁得大!从今往后,定会小心,必不叫什么脏东西入了眼,如今天一样罢了!☆、第二百六章 独立女性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众人听了书玉的话,心中不免都替她喝彩称好,这样硬气的女子,世间着实少有!毛娘子不等他人,抢在头里就开口道:都说小姐知书识礼,我原只听说,不曾见到。

如今亲眼得见,方得传闻不虚,小姐这样人材,别的不说,我看就配当今皇帝,那都绰绰有余!她本意是极力夸赞书玉的意思,可书玉听见,吓得魂都飞去老远,心说您饶了我吧,一个鹂儿就够我受得了,皇帝?那三宫六院的,我得斗到哪一天是个头?!想起来,书玉便不由得怀念起起往日自己在乡间的日子来,那时候是何等逍遥?何等自在?那日的高易雸对她来说,便如睛天日落时那一抹晚霞,绚烂绮丽,带着绯红色的美意。

哪知道真相处起来,有这许多麻烦?怪不得人说,相见不如怀念了。

书玉正发着闷,柱子从外头进来,说候千户来了,贵四领着的,已经请去了楼上,叫小姐照上回的样,依旧弄一桌上去。

书玉听见,心事方略开了些,脸上也自然而然笑得出来了,再看毛娘子,虎着个脸,装作没听见柱子的话,将身子偏了,谁也不看。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觉得有些好笑,不过都是有心体量,因此谁也不开口说话,只有甘露二人,听说老爷到了,少不得跟书玉说了一声,自去楼上招呼伺候着。

皮氏此时正在毛娘子身边,见无人处,便悄悄捅了她一把,道:嫂子,你不去上去招呼?他毕竟是老爷,你伏个低做个小,也算是应当。

毛娘子身子向上一挣,没好气道:怎么见得我就要去?他又不是没人伺候!再说小姐一向的规矩,到了店里,该这里伺候,不然上回贵四怎吃得那样醉了回去?我不上去,理他呢!皮氏听见,回头与刘妈妈相视一笑,还要开口时,就见贵四鬼头鬼脑地溜进来了。

你怎么来了?外头没人了!毛娘子偏生看见,嘴里不放过,就嚷了出来。

刘妈妈笑到一脸皱纹都开出花来,因道:才不是听见你说,到这里自有这里伺候?想是贵四也晓得这规矩,就敢过来了。

毛娘子吃噎,方才想起自己前后矛盾之处,一时脸红起来,沉默下去。

贵四笑嘻嘻地先对书玉行过了礼,书玉忙着做菜,只点头罢了,倒是皮氏,手下切着酱兔子肉,嘴里还不闲着,打趣道:这小鬼头又来咱们这里骗酒吃了!实告诉你,今儿酒就短了,你要吃,自家外头买去!贵四知道玩笑,便张着嘴做个鬼相,然后方 道:好嫂子,怎见得我就为酒来?上回吃醉了,你是没见,回去老爷罢了,倒没得说,硬生生叫那毛娘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吃一回堑还不得长一回智?没得浪声颡气地招人骂呢!毛娘子明明听见他借机奚落自己,正要开口骂去,想了想,又不吭声了,只管低头掐那手里的茄子蒂把儿,直抠得茄子皮也破了,还不肯干休。

书玉斜她一眼,开口道:好嫂子,有话别憋在心里,说出来也好散散。

只管拿那茄子发什么脾气?它又不曾惹了你,倒将它脸面都扯破了。

这话说得众人一齐都笑了起来,毛娘子脸红了,掉脸就要向外走去,不想正撞上酒儿进来,两人都走得急,谁也不看道,一下就碰了个满怀,都忍不住哎唷叫了出来。

好丫头,你赶去出世成王呢?!将人魂也撞出来了,急得是什么?!好嫂子,怕慢了没有热馒头是怎的?鞋也赶掉了,忙去哪里?!二人同时开口抱怨,听得屋里人一阵好笑。

过后酒儿与毛娘子自己也笑了,一个揉揉头,一个搓搓脚,皆同时坐了下来。

你跑去哪里了?刘妈妈对酒儿叫 道,这里多少事等着,你倒悠闲得很!酒儿正将脚撬起揉着,听见这话便不满地撅嘴回道:我在楼上,好容易将二位爷劝开了没事,这会子走了,妈妈不说夸我几句,倒抱怨上了!没的白费了我许多口水,嘴都说得干了!皮嫂子,有茶没有?有烦倒一钟给我!皮氏手边正有一碗热水,预备洗手的,这时便取笑地递过来,说道:这是我洗手的水,你可喝得?酒儿接过来,先放鼻子下头闻了闻,觉得没什么异常气味,遂一口饮尽,放下碗后,又捞起身上汗巾儿擦了擦嘴,方才说句舒服,才嗓子眼里就快出灰出火了。

刘妈妈看她这样,直是好笑地很,又道:酒儿,看你刚才那样,倒真与喜子有几分想象了,可是在一起时候久了,就连动作都是一样了。

酒儿脸红不迭,上来赶着就不依了:妈妈这说得什么?我听不得,妈妈自己啐几口,收了这话下去!正闹得好笑时,不想书玉冷不丁发问:酒儿你才说什么?东家和高三爷都走了?众人一愣,听出其声音有些微微发颤,便不敢再以玩笑对待,酒儿更是走近她身边,小声低语道:是走了,本来高三爷非要下来,找小姐说个清楚。

东家拉住了,说有话过日再说,这会子都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是错,不如回避了,待气消了,再慢慢说来。

高三爷本不肯依,无奈东家死活拉着,无奈只得走了。

不过听口气不是回千户家,只怕去了玉月楼。

刘妈妈听说,嘴里哼一声,恨恨道:这回好了,鹂儿那丫头算是称心如意了。

这样也好,走了干净!我是看见她在这里耀武扬威,心里就有气!皮氏更是帮腔不迭:就是就是!就像咱这馆子姓了高似的!正经这叫东恩楼!刘妈妈听说个东字,心里愈发气上来:呸!东个屁!还说呢!以往总当东家是好人,如今可好,当着面儿就带个姑娘来了,这是做给谁看的?别的不说,咱小姐。

书玉实难忍耐下去,这时方大喝一声,道:都给我住嘴!众人吃这一声,受惊不小,于是都将眼瞪得老大,澄澄然望向书玉。

你们现在知道了吧?靠什么爷都不中用!书玉这话,说给众人听,也是说给自己听的,我早说了,东家自有东家的事,不必事事要求人家这样,要求人家那样!他是东家,有心呢,就帮你一把,若烦了,又若是忙了,自己还顾不得呢哪里放得去你?!咱们只管将自己的事做好了, 将这小馆子看牢了,之方是咱们存身立命之本!别的都是废话!还是少说为妙!不然就如刚才酒儿一样,给你个洗手的水,也只当了金樽玉觥,琼浆玉液一般,叫人见了,说不得的可怜!众人听这话说得狠了,皆背过身去咂舌不已,心想小姐硬是硬气,只是玉质过坚,只怕不能长久。

书玉却不理会,手下愈加卖力地做活,眼皮也不抬一下,心里直酸得要落下泪来,面上强撑着却是纹丝不动。

直到众人也都各自忙碌起来,她方才松了口气,却不想一颗泪便由此而下,落下面前正热油火烹的锅中,滋啦一声,就腾起一小股青烟来,燎得她眼眉生疼。

贵四!死在这里不出去了?老爷楼上叫呢!露儿外头怒吼一声,吓得正在桌边偷吃小菜的贵四一个哆嗦,险些将放在手边的一只五彩莲池禽戏纹盘碰下地去。

你个抢风膀臂的行货子!头上长那窟窿做什么使用?这忒大的盘子放在桌上你就看不见?看摔坏了你拿什么来赔!毛娘子见势不好,眼明手快地上来接住,方才将那盘子稳住了,回身就将贵四训了一通,骂得后者头也抬不起来。

快走快走!留在这里只是生事!露儿上来将贵四推出去,自己却挨近毛娘子身边,悄悄道:嫂子,老爷问起你来呢!毛娘子听了心里一动,脸上只作无事,粗声大气地道:问便问了,却是怎样?老娘这里住得好,吃得好,正好小姐后头又缺人,我还就不想走了!露儿听她这样说,为难地看了看,然后方开口,道:毛娘子,你这话怎么与老爷说得一样?老爷原也是这样说,叫你就留在这里,不必回去了。

什吗?!毛娘子这下炸开了锅,本是装腔作势,手里捏块抹布来回只是在桌上抹个不停,这下手停脚住,回过身来瞪住露儿,那眼睛本就不小,现在更是大得吓人,逼住露儿就问:你再说一遍!露儿吓得不敢开口,人就躲去了皮氏身后,众人想笑又不敢笑,怕再惹得毛娘子动气,只得先软语劝道:娘子何必动气?候老爷想必也是一时气话,当不得真的。

☆、第二百七章突来一念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毛娘子丝毫没听见众人劝慰,只顾嘴里抱怨,没良心的不知好歹等等,脸上嫋嫋然就落下泪来。

书玉见状,递过去一条干净手巾,什么话也没说,将她按坐在凳子,露儿想了想,又过来道:老爷还说,毛娘子在哪里,他就到哪里吃饭,总之今后就在这里包我伙食就是。

既然毛娘子不想回去,他过来也是一样。

你早不说!有这样大喘气的吗?众人心里皆是这样想来,再看毛娘子,那泪瞬间就收了回去,脸上止不住地肌肉抽动,似有笑意,只是刚才哭过,不好意思现在就笑,不然,只怕那嘴里一排整齐的大牙,就要露出来了。

这不好了?也是你这嫂子脾气太爆!老爷这样就算对你下了气服了低了,你还怎么样?难不成要叫老爷亲自过来,给你对陪不是不成?皮氏笑了,拍了毛娘子一巴掌,后者嘴里嘟囔道:谁这样说了?他毕竟 是老爷,我一个下人,没得折寿么?这不好了?刘妈妈笑道:所以说,有气时别说话,待气消了,事情自有解决之处。

人在气头说,总说不出好话来,就容易的事也搅得难了,倒是过后平静下来,有话也能好好说了,有什么也能想得通透了,这才能顺利成事 。

书玉低了头,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其实不必,自己哪有生气?早想明白了。

候千户用过饭后,毛娘子被众人千哄万撺掇,终于上楼去,对着老爷,低头下了气,轻轻领了个不是。

千户倒没什么说的,挥挥手罢了,也不要毛娘子说什么陪不是的话,只说在书玉这里好生做活就行了。

书玉知道这是千户好心,见自己忙不过来,有意送个现成的厨娘过来,不过自然,也是有自家小九九在内。

一来么,可以寻个由头将吵架的事结了,二来么,也可以常来书玉这里蹭吃蹭喝了。

送走候千户,毛娘子门口回头,见一屋子人都对自己笑,不觉有些脸红,强将个脸板住,道:你们看什么看?贵四不曾喝醉,没有热闹好看!散了散了,没事么都?众人笑着一哄而散,这里刘妈妈便悄悄对皮氏道:他们这事算是了了,小姐那头,又不知怎么样了。

皮氏点头,回道:依你看东家那头到底什么意思?刘妈妈啧嘴啧舌,道:这你还看不出来?东家不过是见小姐留下了高三爷,心里生了气,特意带个月儿姑娘来小姐面前碍眼。

也亏那姑娘长得个好模样,竟是半点心机没有,就没看出东家有这个意思来。

看她这一日粘在东家身上,那个肉麻劲儿,东家几次推她,都推不开去。

皮氏听得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想想却又好奇,又问:你怎么知道?你不一直在楼下,没去上头伺候?说得跟真的似的,仿佛你在眼前站着一样。

刘妈妈不好意思地笑:这个么,我还不是听酒儿说的?她那张嘴有什么烧埋?说出来就是活灵活现真事一样。

皮氏眯缝起眼睛,细想了想,然后方道:要我说,还得妈妈去跟小姐说说,这终身大事,开不得玩笑的。

老爷太太又不在身边,没个年长的替她小姐看着可不行。

小姐毕竟年轻,知道什么轻重?若说那姓高的公子,人是不坏,可总觉得没个决断似的,由着鹂儿在这屋里横行霸道的,一个不字也不曾听他说过。

到底人只是个丫头,就这样行起来,叫小姐面上怎么过得去?刘妈妈听了正中下怀,忙附和道:嫂子你这话说得极是。

人都说,男儿没性,寸铁无钢;女人无性,烂如麻糖。

偏生这个高公子就是个无性的,叫那小丫头猖狂得过了头,好吧,惹得小姐动了气,现成的好事也没了影儿。

二人正说得热闹,不妨酒儿身边走过,暗中捅了刘妈妈一下,悄声道:都别说了,小姐那头立着,想是都听见了!两人吃这一吓,有话也都憋进肚子里去了,看看那边书玉,果然面色有些不好似的,赶紧将嘴闭得铁一样紧,后头去了。

书玉呆呆在外间站了一会,看看天又开始飘雪了,一阵晚风吹过来,倒甚是醒脾清凉,她正欲向外再走几步,不想来了几位客人,她知道要忙,也就收了心,赶去厨房了。

今儿生意倒好,人来人往,不绝不休。

也许是麻辣烫做出了名气,晚上收了摊还有人进来要点,书玉便给他们上了麻辣火锅,小红泥炉子上,炖个汤锅,点什么吃食,自已动手涮就得了。

因是第一次显露身手,且准备不周,就没有鸳鸯锅呈市,且锅底也一般,菜倒是切得不坏,皮老怪和他娘子手艺在那里摆着,切出来的鸡鸭兔羊肉片是薄而如纸,经水一烫就熟,入口自然鲜嫩可口,诱人食指大动。

看这些人吃得不亦乐乎,书玉就累些,心里也舒坦了,到底女人还是该以事业为重!她在心里对想象中的金小倩道,男人再好,一个翻脸就不认了,有个毛用!金小倩倒回得快得很,男人是没什么好,可若没了男人,女儿活得再好,也只得一个闷字!想想什么都要自己来做,有个毛乐子!书玉瞬间被打击得灰了心,下狠力将手在空气中挥了挥,金小倩便如一缕飞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好容易将客人都打发尽了,书玉手已是酸得抬也抬不起来,炒菜配料,她这一日可谓辛苦。

小姐,柱子他们在外头摆下桌子了,小姐要不要一起用点?刘妈妈紧张兮兮看着书玉,见她累得脸色发青,不免有些担心。

算了,我才在蒸笼里拈了块糕吃过了,这会子累得走不动道了,我还是先回屋吧。

书玉摇摇头,她不想再去外头店堂,总是一看那空空如也的柜台里头,便眼酸心疼。

这样也好,小姐早些歇息是正理,皮氏同情地说道,这锅里是热水,我叫良儿替小姐拎一壶上去,也好洗手净面。

书玉点头依从,于是跟在良儿身后,慢慢上后楼去了。

上得炕后,书玉本以为要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不想头挨枕头,人就睡了去,也是因为白天太累了,倒容易入睡得很了。

一觉香甜,比及醒转来,已是三更过后了。

躺在炕上,书玉听着外头值更打漏的声音,静夜中分外明晰,声声入耳,催人再眠。

不过她是睡不着了,也许前头睡过太沉,刘妈妈和酒儿何时回来的,竟不能知。

此时目的地身边酣然正浓睡的两人,书玉唯觉得精神头十足,眼里更是灼灼有光。

书玉知道是再难入睡了,躺在炕上倒是左右不是,又不敢翻跌的动静大了,怕吵醒身边两人。

时间久了,憋得书玉浑身肉酸肝疼。

算了,起来为是。

书玉一个翻身,悄没声息地从炕上坐了起来,慢慢挪去边沿,终于,站定在了地下。

外头不知还下不下了?书玉顺手将桌边刘妈**棉袍披在身上,走去窗边,向外张了张,见天上还在细细碎碎地向下倒着琼花玉瓣,外头一片白茫茫地,从这楼上望出去,真如瑶岛看花一般。

若在前世,自己这会儿怕不已经跑出去,恣意妄为,胡跑疯窜了吧?书玉在心里点了点头,随即却又摇头不止。

、可惜了这么好的雪,自己竟碍于身份不能。

等等!书玉突然想到,现在不是半夜么?外头不是没人么?这等天赐良机,自己可不能白白辜负,任其偷偷从自己指间溜走了呀!走一个呗!金小倩不知从哪儿又将头冒了出来,开口就是撺掇,书玉一掌将其击退,过后想想,又笑了。

这回算你说得有理!叫我这个千年之后,穿越之人,趁今朝上好机遇,就在这雪地里,好好地撒一回野吧!!书玉主意拿定,便蹑手蹑脚地开了房门,溜下楼去。

呼!外头果然冷得厉害!书玉站在楼下天井中央,仰起脸来,承接上天飞散下来的碎玉银花,虽小脸叫冻得有些生疼,心里却是痛快极了。

一不做二不休!书玉回身坐在了台阶上,预备将鞋袜除了,光脚丫子在地上踩一踩,接接地气,发发疯。

不想正要坐时,却听得皮大与柱子屋里,有人说话,书玉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打过,以为有人出来,又或发现自己,这该怎么解释才好?能不成说自己一时得了失心疯,这大半夜的不暖炕上躺着睡觉,外头来乱着打滚么?随他们怎么想都好,就是别想成我是为情而疯,书玉心中哀嚎,不然今后我的脸儿往哪儿搁?为个男人就成了这付挫样?☆、第二百八章 雪夜疯狂感谢简和玫瑰,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待书玉心里纠结地,就快要真的要疯掉时,那屋里突然又没了动静,书玉屏气凝神,又等了半天,方才发现,刚才不过是柱子在梦呓罢了。

死小子!白天闹不够,晚上还说什么梦话呀你!吓死姐了!书玉心里不住抱怨,手下不学有些犹豫起来。

不!还在别在这里的好!这里人多,刚才虽说是逃过一劫,可万一谁谁谁要起夜,看见自己怎么办?想到这里,书玉将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外头爽去!好容易将沉重的 门扇下了一匹出来,书玉累得头上汗也出来了,费这大气力,只为了一时疯狂,值不值当?书玉扪心自问。

傻丫头,这世上的事,哪有事事都值得?金小倩鬼鬼祟祟贴在她耳边,絮叨着,能叫自己高兴舒心一场,不就是最大的值当?世上还有什么事,又大过我高兴三个字?!这回算你说得有理!书玉点了点头,真心实意地附和了她一回。

出了店门,书玉尚不敢大意,先探头向左右张了张,见家家门户紧闭,无半点人声气息,地上一串打更人的脚印,清楚可辩,想见得是才走,还没叫落雪盖住。

很好!书玉想,这人走一圈还得有段时候,想必不会立刻就出现在这里,且又无再他人,此时不疯,更待何时?!说时迟那时快,不过几秒钟时间,咱们的潘大小姐,书玉同志,已是光着脚丫子,站在地上了,且是又蹦又跳。

舒服呀!快乐呀!真他祖母的惬意呀!对不住,不爆粗口,实难形容书玉此刻的心情,总之就是一个字:爽!要配上崔健那首着名的歌,那就绝了!什么?没有?!唉,所以说,人生之事,总不得完美呀!要说冷,那是有点,不过也敌不过此刻犀利痛快的感觉,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在旁人看来是不可理解,甚至是要鄙夷相视的事,更让书玉心头畅快淋漓不已,我偏就要违规,我偏就要不按常理,我偏就要发疯,你能奈我何如?也许,每个人到了某个时刻,心里都会有书玉此刻这种体会,憋屈得时间长了,总得要有个渠道发泄一下,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考虑,这个,可以,也必须有。

若不是夜深人静,怕吵扰了别人,书玉真想引昂高歌一曲,什么?问唱哪什么?就那个呀,书玉穿来前才看的那个电影,什么纹身的什么女孩,主题曲,爱吗,那叫一个凌厉,那叫一个癫狂!正当书玉满脑子immigrant song,尽情于雪地上疯狂之时,一辆马车,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巷口,车上门帘悄然开启,里头坐的那人,不出半点声音,便书玉之姿,全然扫入眼内。

书玉哪里知道?此时她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自拔,自由,真是一件太美好的事,她想,人为什么会生病不舒服?就是因为压抑得太久,要什么都能得宣泄,那就万事无恙了。

至少她想,我是这样吧?终于,她跳也跳够了,蹦也蹦累了,脚也冻得失了知觉,方才肯坐了下来,就在自家门前台阶上,无限留恋地,将脚擦干了,将鞋袜穿戴了起来。

忽然,她眼角余光闪过,有什么人,有什么人在那里,刚才空无一人的巷口,有个人站着!书玉如触电般,猛地站了起来,眼光直愣愣地向那头闪去,电光火石间,她将那人的脸看了个清楚。

四目澄澄下,书玉清晰地感觉到,这夜里,这雪中深夜里,有什么东西正在飞快泯灭,更有什么东西,正在加速生长,它来得猛烈,来得猝然,既是妖艳,更是魅惑,它张着眼,眼里全是各样诱惑,它带着笑,笑中更有种种深邃。

书玉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走!快走!可她动不了,脚不听使唤,偏是现在这个时候,为什么偏生是现在这个时刻,它会出现?immigrant song的旋律依旧还在脑海里盘旋,更加重了这鬼魅的气氛,平日里再正常不过的事物,于此刻看来,也变得叫人神迷目眩了。

 这屋,这街,这车,最后,这人。

醒醒,快醒醒!这不过是梦罢了!在想象中,书玉分出另一个身体去,寒气微动中,拼命摇晃自己,欲令自己清醒过来,欲令理智起来,可恨的是,不需要的时候,金小倩总是不期然出现,真到自己要她来时,这丫头又不知遁去了哪里!对面那人纹丝不动,不知他如何想头,见书玉有些慌张,有些惶恐,不知他如何想来?终于,迟到的更漏声,远远传过来,邦邦,邦邦!这世俗的声音总算将书玉拖回了现实世界,但回过神来,她就飞一样扑进了身后,自家小店里,手忙脚乱地将门扇合上,一溜烟窜回了自已后楼上的小屋里,此时她已魄魂魂销了一半,身体竟能于这种状态下,完成这许多事,叫她意外,令她生喜。

待躺回炕上,听到刘妈妈和酒儿熟悉的鼾声,书玉方才长出了一口气去,好险!毕竟出离世俗,是要付出些代价的,她想,只是这个时候,他在那里做什么?!难不成,也与自己一样,打一手不按常规所出的牌么?忙了一场,书玉的眼皮又开始打架,累了,也是被吓到了,只是脑子里还保持着兴奋状态。

真是个怪人,她有些昏沉沉地想道,也许自己以前对他的想法,竟都错了?渐渐地,她睡着了,只是,雪夜里,惊慌下,巷口所见的那双桃花眼,持续不断地,坚持不不懈地,停留在了她的脑子里,直伴其入眠,方才罢休。

颜予轩直到对面那个人消失了,方才重新坐回车上,并不意外,他想,这位小姐无论怎样,都不能叫他意外。

什么别人做不得,想不出的事,到她这里全是自然,他想。

走吧!他一声令下,驾车的长随扬鞭起程,他并不能理解,好好的,为什么二爷半夜不睡,非要到这里来?是啊?为什么?自己怎会知道,今晚会有这样一出好戏?颜予轩问自己,没有答案,于是他微微笑了,生命本是奇妙,自己不过是又一次领略到罢了。

天不过微微亮起,书玉就被酒儿和刘妈**争执声吵醒,一个说昨晚酒儿打水时必将水泼到自己袍子上了,不然怎么这样湿?一个就答,这怎么可能?自己是出去时,这屋里还点着灯呢!自己就再马虎,也不至于如此。

书玉听见,闷着头躲在被子里偷笑了半天,过后起身,一声不吭。

刘妈妈见酒儿到底不认,自己也没有真凭实据,当下也只得罢了,更取一件出来换了,书玉接过湿的去,顺手就在火盆上挂起来烘着了。

外头下了一晚的雪,也不知门堵上没有。

楼下,喜子喃喃自语的声音传上来,书玉忽然脸红起来,幸好此时正在火边,也就遮了过去。

快走快走!厨房里还有一堆事呢!早起那个什么串儿的生意最好,这会子不将菜赶着切出来,再没工夫了!刘妈妈将脸擦干净后,来不及就要下楼,书玉听见了,也急着跟在身后下去了。

一切照旧,边走,书玉边在心里想着,昨晚当真只是个梦罢了,自由,敞开,淋漓至极的梦。

就算是个梦,也是好的,想到这里,她微笑了。

小姐笑什么?大早起来,有什么事这么好笑?说出来大家乐乐呗!酒儿眼尖,偏生看见,于是粘上来非要书玉说出来。

书玉刮了她小翘鼻子一下,道:笑你喽!昨晚说梦话,自己吃脏的碗不肯洗,非要喜子替你!这时众人都到了楼下,听见书玉的话,免不了笑起来,喜子与酒儿脸都红了,喜子说声开门,溜去了前头,酒儿惊叫炉火息了,扭进厨房里不见人。

书玉冲众人做了个鬼脸,也走了,倒是刘妈妈与皮氏,见书玉起来心情如此大好,皆放心不已,想想昨日之事,心想到底是小姐,调整得也快,若是一般人,不得愁上三天三夜才怪呢。

不想喜子前头不过才将将门开出来,忽然就慌不迭地冲进后头来,颜色不成颜色,语言不是语言地,人也哆嗦起来,几回要张口,又说不出话来。

书玉见了,少不得好奇,见酒儿又要骂他,便先令她后头烧火,自己上来,和颜悦色,小心问喜子道:到底什么事?就吓得你这样?喜子咽了几大口气下去,方才张得开口:外头来了好大一辆车!书玉听见这话,心就是一沉,车?这个字叫她心慌,令她想起些只该埋进心底深处的东西,不会?不会吧!上头坐了个好漂亮的太太,说要找咱家小姐说话呢!喜子的话,一下叫书玉的高吊起来的心脏,放回了原地。

只是过后一想,又复吊了起来,漂亮太太?是谁?☆、第二百九章 高太太到感谢诸神承诺的永远,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听喜子 说外头来了个漂亮太太,书玉好奇心一下上来,正要开口细问,看喜子慌张那样,想想只有自己出去看看才是正理,想必问也是无用,这小厮看样儿已是吓傻了的。

于是书玉向外走去,却突然回身,不想就与背后的刘妈妈皮氏二人,撞了个满怀。

就知道你二人,必要这样!书玉得意地笑了,看,抓了个现行吧?八卦之心不死呀!你们别去了,厨房里正有一堆事没办呢!那肉外头冻实了,烦嫂子拿回来切吧,还有菜,没择呢,好妈妈们,你就望去操心些,择出来洗干净吧!外头等着下锅呢!书玉的话,叫这二人没得好回,只得将急切八卦的心按下,闷声不响地回去了。

书玉这才安心出去了,等走到了门口,果见柱子扒住门向外呆看,失了魂一样木讷无神,连自己走近的脚步声也没听见。

多大的事啊!不就来个有钱人家太太么?好没见识的行货子!书玉正要开口训斥,自己走上来,却也吃了一惊。

原来停在外头这马车先就与众不同,车子通身翠色洋蓝大呢做了四围的罩布车衣,萱草色丝线绣着折枝梅竹,中间还镶嵌着小粒的珍玩,望去奢华而夺目。

车身四角边,还结着四个湖色流苏,两旁窗户上除了正常糊着细沙,也都衬着绣花软帘,垂着湖色绉纱黑线酒花的遮阳。

书玉正看到此处,忽见车帘正被个跟来的婆子揭开,原来车内也是一样奢靡不已,大红撒金缂丝的车垫车围,上头倚着绣花靠枕,显见得绣工精致,不是一般出品,只怕宫中所用,也就差去不多。

上头果然如喜子所说,坐着一位漂亮太太,不,说漂亮实在太乏味了,该说体态丰盈,艳光照人才对,且是翠羽明珰,烟鬟雾鬓,佩环照夜。

珠光外露。

身上穿一件天蓝缎绣金紫貂鼠披风,红缎绣金天马皮蟒裙,玉玎,珠璎珞索,样样齐备,又比昨日的月儿姑娘大有不同,显得仪态端庄,雍容大雅,所戴所用,皆是上品。

再看其后头车上,跟着赶来的的几个丫头,皆年岁不大,望之都是盈盈孜孜,窈窕多姿的,身上亦是穿戴不凡,一切花钿珍饰,该有的都有,头上手上,闪耀夺目。

待打头那个穿紫的大丫头将这夫人扶进门来,书玉方上前去,不卑不亢,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下去。

其实不必这夫人自家开口,书玉只要看见其脸上那双眼睛便知她是谁了,高易雸的眼睛,正长在那张鹅蛋形,光洁无瑕,甚有风韵的脸上。

这里就是东恩馆?夫人近身张口,书玉顿觉一股幽香袭来,闻之欲醉。

正是这里,夫人请楼上雅间里坐坐。

书玉殷切招呼,又叫酒儿:前头小心些带路!夫人淡淡笑过,却上前来,将书玉的手拉起,口中殷殷然道:这位就是潘家小姐无疑了。

看这模样,也难怪雸儿恋恋不肯归去,虽则早起未曾施脂粉,却是雅素动人,见之有芍药含烟、海棠带露之致,鸢儿,你看如何?那穿紫的丫头听见叫自己,便笑着上前来,细细打量过书玉,方点头道:太太眼色一向狠准,鸢儿没得回说呢!书玉心里好笑,一大清早的,这主仆二人是唱得哪一出好戏?若这样说来,请夫人赎小女子无礼,想必眼前就是高太太,无疑了?书玉有意模仿对方口气,引得鸢儿有些不满,将眼角抬起,微微从 书玉身上扫过。

怕你?!书玉若无其事,只当没看见,鹂儿我可是领教过的,还能不知道你的惯用伎俩?小姐果然好眼光,高太太到底是有身份的,不与底下丫头一样小见识,见书玉说出来,自己便也笑了。

太太,咱们还是楼上坐吧。

这底下连火盆也不见一个,只怕将太太冻出病来,那就不值当了。

鸢儿有些嫌弃地看了看周围,她也没说错,因她们来得太早,书玉们还没来得及收拾店堂,生起火盆来呢。

这位姐姐说得在理,请高太太去楼上吧,酒儿,火生好了没有?将那避寒香也点起来,给这位太太去去寒气。

书玉一身玉色布衣,却愈发显得整个人清华都丽,素净自然,且并不看鸢儿,只微笑对高太太说道。

实在这小姐想得周到,若再不上去,倒显得咱们不知理了,是不是?鸢儿,扶我上去吧。

高太太听见书玉的话,笑意盈盈地扶住那紫衣的丫头,上楼去了。

小姐,这真得是高三爷的亲娘?高太师的正头娘子?酒儿望望其娉婷背影,口中咂舌,揣着小心 ,问书玉道。

去去!你没事干了是不是?这事还能有假?小心楼上听见,骂你个狗血淋头才好呢!书玉口中斥了酒儿几句,将其推去了后头厨房。

二人刚刚走进厨房,就撞见刘妈妈和皮氏急切的眼光,显见得是等到心焦了。

没事没事,不过是位贵太太罢了,都干活干活!书玉只当没见,闷头走去灶台上,拿起锅铲才发现,底下火还没生呢。

实告诉你们吧,那正经是高三爷的娘亲,高太太!酒儿趁书玉不注意时去到刘妈妈身边,贴在耳边,低声细语道。

就你话多!书玉吓唬地将手中铁铲举起,酒儿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去外头捡拾柴火了。

正要忙起来时,良儿急匆匆从前头进来,书玉一见不禁皱眉:你怎么也来了?上头谁伺候呢?茶烹了没有?香熏起来了吗?良儿一脸紧张地走到书玉面前,并不答话,却急道:高太太说,叫小姐且不用忙活,要请小姐上去说句话呢!书玉一听奇了,心想我与你有何话说?两个陌生人罢了。

过后再想,明白过来,这必是与高易雸有关了。

走吧。

书玉小脸绷得板一样紧,随便就将手里围裙一扔,莲步凌波,施施然,走了。

、不会有事吧?皮氏有些担心,遂凑到刘妈妈身边,手里还捏着一把干菠菜呢,嘴上却已絮叨起来。

刘妈妈张了张口,没得话回。

书玉走到高太太所在雅间门口,自己将门推开,迎面就觉得一阵暖香袭首而来,只是香味不像自家出产,再定睛看过,原来那叫鸢儿的丫头早取出个金丝香炉,里头不知焚了什么龙涎宝香,熏得一屋子芬馥萦纡。

小姐来了?请来这边坐!高太太见书玉来到,亲自起身来迎,拉住书玉的手,引至自己身边,待其安坐后,自己方才也坐了下来。

高太太着实客气!书玉神情自若地坐着,嘴里自是寒暄几句。

高太太且不说话,刚才楼下她只觉得仓促了,这会子正好,趁着屋里正亮,便好好打量了书玉一番。

见其不过一身布衣,并不施脂粉,头上亦无任何多余钗环,只得一根碧玉点翠作五瓣玉兰花状细簪子钾住发髻,却是愈发显得丰肌腻理,天然入画,又如冰雪抟成,琼瑶琢就,望去便觉朗润清华,外妍内秀,眉目自见其清扬,声音只作其娇细。

太太,书玉被看得心里毛毛咕咕的,只好开口道:太太不知平日有什么爱好?喜欢些什么口味小食?我这里虽比不得京城手艺,一些小点心却也还可以做得,只不知太太想些什么吃?一听书玉说出这话,鸢儿便忍不住背过身去,扑哧笑了,高太太也笑,却呵斥其道:没规矩的小蹄子!小姐这话有什么错处?值得你这样嘲笑?看人家要说,诺大一个高府,就没人教你们规矩做人呢!鸢儿这方收了笑容,却是一本正经地对书玉道:小姐也不用白忙,我们太太是不吃外头东西的。

向来家里,有个做过御厨的芮师傅,只有经他手做出来的白案子点心,我家太太方才吃得,外头一般,岂能入口?书玉脸红了,心想这丫头真正嘴角犀利,看着面善,倒跟那鹂儿一样,逮住机会就要奚落人的!不吃东西你上这儿来做什么?找人陪聊?姐姐我是厨娘,不是**!既然太太没有爱用的玩意,那小女子也不必多费心机了,不过太太虽则不用,到底我这里其他客人还是要吃的。

小女子此时无暇陪太太闲话,太太只管随意坐坐,那红泥小炉上的水是好的,昨儿现取的,院里一株老梅上的雪水。

太太若不嫌弃,只管用,若还嫌不好,就倒了也无妨。

只是小女子再不能奉陪了。

说着书玉便起身要走,你爱矫情是你自家的事我管不着,可跑出来唬人就不对了,既然如此,姐姐我还偏就不跟你们玩了!☆、第二百十章 话及正题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一见书玉要走,高太太便向鸢儿使了个眼色,后者赶紧上前,笑嘻嘻将书玉拽住,口中道:小姐如何动了气?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实在太太今日过来,原也不是为了要试小姐手艺,需知小姐手艺必是好的,不然,我家三爷,怎么总也念念不忘,一出门就只朝小姐这儿来了呢?果然这太太眼见着,就论及正题了,书玉心中点了点头,早料到是这一出了。

高三爷人不在这里,太太想必找错了地方,书玉搪塞道:我不过款待三爷用过几回饭,又替三爷找了个下处罢了。

高太太笑了,唇似含樱,齿如编贝,又伸出一只手来,将书玉压坐在凳子上,方道:我知道,小姐且不用着急,这丫头说话惯是毛糙,小姐别生气,一会儿我必说她。

书玉看看放在自己腿上的那只手,丰若有余,柔若无骨,宛然玉笋一般,心想这高太太实在可算是美人一位了,怎么高太师就是那样不知足?有这样佳丽在身边,还左一房右一房地娶个没完?鸢儿,才小姐说那水是好的,我想必不会坏,你去,见水开了,丢些咱们的江南雀舌进去,烹出两杯来,我与小姐共享。

高太太笑对自己丫头吩咐道,又见书玉身上穿得单薄,不见皮毛,便问:你这样不冷么?说着,将自己手里一个精致雕花珐琅小手炉塞去书玉手中,又命身后丫头上来,揭开盖子,复又投进几枚香饼入内。

书玉先是推脱,过后实在坳不过对方,只好捧在手里,只是好笑,自己楼上楼下跑得汗也出来了,还要这东西做什么?这原是给闲坐着没事人的,自己一个厨娘,靠在火边就够了,还禁得住这玩意?待到鸢儿将带来的一对霁蓝釉暗云龙纹茶盏呈上,高太太端起来呷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方对着书玉,款款而始谈起来:其实我已知雸儿之事,他现在人在何处,我也知道。

鹂儿暗中与我通信,皆说于我知道了。

那是自然,听到这里,书玉眼前随即浮起鹂儿那一惯趾高气昂的样儿来,心想也难怪这丫头嚣张,背后有人呗!见书玉嘴闭得如蛤蜊一样,就是不张口,这高太太只得自己再接下去说道:如今小姐打算如何?书玉本想憋过这一回去就完了,有什么她也不想当面对这位高太太说,不想对方竟问出这样一个惊世骇俗的问题来,我打算如何?什么叫我打算如何?!高太太这话,恕小女子不能了解,我没什么打算,并不为如何。

书玉抬头看对面那张保养得宜,似雍容大雅的脸庞一下,却突然发现,其一双剪水秋波中,竟隐隐有巨大的伤痛浮想。

如今雸儿死活不愿意回去,听他话里意思,总是为小姐在这里的缘故。

因此我才这样问起小姐,不知小姐到底意下何如?高太太第三次伸过手来,这回她将书玉手里刚才捧住的手炉放去一帝,然后只将这双手握进自己手里,语气恳切,包含深意地开口道:小姐父母之事,我已略有耳闻,这本是朝中常见这权党倾轧,小姐别怪我这样说,只因这实在并不少见。

若小姐要将雸儿父亲之罪,强怪于雸儿身上,实不是潘家一向该有风理,亦不与小姐之父亲常循道理相符。

书玉一听这话就急了,这哪儿跟哪儿呀?谁说我要报复你家老爷了?又是谁说我要用高易雸来报仇了?!情急之下,她便拼命想要将自己双手从对方那里抽回来,不想刚刚用点子力气,对方便更握得紧了,叫书玉动也动不得似的。

高太太这话,小女子唯实不敢承当。

小女子并无高太太刚才所说那样心意,高三爷于我,本是,本是。

心心相印这四个字已到了唇边,可不知怎么的,书玉竟然说不出口。

若在一个月前,这于她完全是可以脱口而出的一个词,可如今,现在,她,她竟真的说不出来。

本是什么?高太太何样精明一个人,这时便逼紧一步,要看书玉如何。

这关键时刻,书玉犹豫了,不知怎得,她想起鹂儿,想起高易雸在这里几日,自己心中翻迭,最后,她想起昨晚雪地里,自己尽情宣泄时,不期而遇的那双眼睛,这一切,叫她犹豫着,开不得口了。

高太太满意了,她是从姨娘成堆的争斗中活过来的人,什么样的小心思,能瞒过她的眼睛?虽不能明确知道,书玉到底为何事犹豫不决,可她到底还是看出来,书玉心里,对此事并不完全决然,而果敢。

我也知道,小姐不是那样随意拿旁人前程开玩笑的人,以往总见人说,潘家最是家风严谨,潘家小姐是京中出了名的知书达礼,最有雅度的一位大家闺秀。

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虽是父母在外,落难于此,小姐通身的气派,却是一点儿没丢的。

高太太心里希望腾起,说出话来,便份外的要好,欲讨书玉欢心的架势。

书玉听着这甜到发腻的假话,却有些不耐,于是抬眼直视对面的贵妇人,凛然开口道:高太太的意思,我全明白,且不用这上结虚语罔言了。

可是高太太要我劝高三爷顺从父意,就此回家去??高太太眼里寒光闪过,随即开口应道:小姐果然爽快之极 ,我正有此意。

若小姐能成全,也就不妄我清早起来,城外跑这一趟了。

书玉冷冷一笑:怎么高三爷的事,倒叫高太太来求我?我自问难以替他人做主,不过高太太硬要强人所难,我也只有从命不违。

还请高太太明示,到底要小女子怎么做?你什么也不用做。

这样就行了,有话我自去对雸儿说,如今只说你不再愿意收留他了,不不,只说你不想与个没有仕途前程之人相交下去,令他死了心,我的儿子我最了解,他知你心意变化,自然不肯再强留于此地。

书玉双唇不禁哆嗦:我的话,当真如此有效?这回,换成高太太冷笑了:果不当真?不然我又何必亲自上门,来求小姐?小姐别怪我自夸,以我身份,一般小事,又何需这样低声下气?说到这里,高太太的声音低了下去,复又和缓起来,却是听进耳里,有些哀伤:如今我也年有四旬,身边没一个靠得住的。

只有一个儿子,又是这样。

小姐的母亲,想必正与我年纪相妨,只是她比我幸运得多,到底有潘老爷事事相伴。

我却是一无所有,除了每日与那几个姨娘斗法,再无他长。

书玉听这话伤感不已,不忍心看她,只好将眼光转去他处,只是眼睛让开了,耳朵却是避不掉的,高太太哀怨的声音,依旧不依不饶的,飘进耳中:若雸儿不替我争口气去,我这许多年的苦,不是白熬了?小姐没的不看,只体贴一个做母亲的心,实指望他能继承家业,子承父志,这要求本也不高。

若这也不能,我就算做足个一品诰命夫人,又有何用呢?书玉不吭声地听着,听到后来,对方以母亲的身份出来说事,她的心便一点一点软了下来。

其实以她的本意,并不想与这夫人为难,只是她觉得,高易雸他自己的事,无论如何还该由他自己来决定,她不能替他做主,更不能莫名背上个背情叛意的罪名。

这也是一个现代灵魂,对古代由父母包办儿女一切事情这一规矩的,小小不满与反抗吧说到底,她到高易雸是有情有意的,那只定情的小荷包,毕竟还在她枕下压着,想起那日河边杨柳下说过的话,书玉此刻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高太太边说边不住拿眼去张书玉,见其面色渐渐和顺,知道自己又进了一步,于是嘴里说得愈发恳切了:其实雸儿并不是有意拂逆他爹,只是知道小姐一家遭遇之后,因对小姐生情,不免对他爹有些怨气,再者他爹以前对他逼得也急了些,二下里一夹击,方才酿出今日这离家出走的祸来。

若是小姐将他心里怨气化开,他爹再说几句好的,想必也就无事。

我的雸儿我知道,他心并不坏,也不是不肯向上学好,只是一时迷失心志罢了。

如今小姐若肯帮忙,这事,也就成了一大半了。

书玉听到这里,那头便愈发低无可低了,不依吧,明摆人家说得可怜,且一个母亲的心声,实在叫她难以拒绝。

可若依了她,高易雸那头一定会误会,是自己辜负他,若是这样,他该怎么想自己??千年一梦,就此醒过不成?宋示浩,高易雸,这二张重叠的脸,在书玉面前骤然间晃闪而过,念及于此,书玉蹙起蛾眉,回眸掩面,一时间潸然泪下。

☆、第二百十一章 绝别一封感谢云泛,热恋^^亲的打赏支持!、、、、、、、、、、、、、、、、、、、、、、、、、、、、、、、、、、、、、、、、、、、高太太静静地看着书玉,见那泪珠儿点点滴滴落下,正打在自己握住她的那双手上,温暖,而显真情。

这不算什么的,小丫头!高太太冷冷地想。

这样的眼泪她不知已见过多少,家里姨娘有过,身边的丫头有过,外头的小戏子也曾上门吵闹过,更有甚者,她自己也亲身留下过不少。

不过最后总是这样罢了,高太太脸上全然冷酷之情显现,依她所见,这眼泪里有真情,也有假意,不过就算是假意,也是掺杂了些真情的假意,只因戏演得太久,人便不知真假,这就即可称作入戏不。

人生不过如此,来来去去,虽有各样把戏层出不穷,到底见多了也就熟悉,不再轻易被触动,更不可能被感动了。

且以她多年在高府中学到的经验看来,初次的苦痛,总会在多年之后化为麻木。

生活是最好的老师,一切的治愈,都来源于自身的日渐强硬。

怎么样?小姐可想好了没有?等了良久,高太太终于失去了耐心,虽是面色和煦,口中说出的话,却是威逼有力。

书玉强将一声抽泣忍回肚里,她并不想在这位太太面前落泪示弱,眼泪是最没有用的东西,这一点不论在职场上还是爱情里,她都曾于前世深深领教,也是知道厉害的。

高太太的话自是极为有理,为了三爷前程,我没有别的话好说,只凭太太去办罢了。

书玉低颦浅叹,最终吐出这句让高太太满意之极的话来。

书玉是不是难过,并不放在高太太心中,她来此的目的已然达到,这就行了。

心里高兴,人也就松弛许多,又对书玉只是难过,便作出顾盼生怜的样儿来,对书玉柔声道:小姐也不必伤感。

我家雸儿,我做娘的岂不知他性情?他对小姐极为真心,小姐今日这决定,必为将来之福祉。

若雸儿继承家业,少不得小姐将来也会,多少有些益处。

这话说得极为巧妙,看似安慰书玉,其实说明了就是,以你现在身份,正头娘子是不可能了,且不说两家相恶,能不能进门都是个难题,就现在你潘书玉的身家地位,最多也只能做个侧室罢了。

所以才叫,多少有些益处。

书玉岂能听不出来?她只是嗤之以鼻,立即便回道:高太太且不必虑及这些。

我今日如此,也不为我自己,总因高太太身为人母,又说得楚楚可怜 且在情在理,书玉自难驳回。

没个有了。

说到这里,她脸红了,吞下去半截话,就忘了娘的。

再者,毕竟男儿事业最为紧要,我不想将来,高三爷回首往事,为自己错误决定感到后悔,更不想让自己,成为令他后悔的那个关键要素。

书玉这话说得太具哲理,高太太听得半是清楚半是糊涂,不过只有书玉答应自己也就行了,别的话听在她耳里,全是无用之废话。

这便好了,鸢儿,包裹里取纸笔来!高太太一声令下,紫衣丫头立即动手,当下一支上好的狼毫湖笔,并小小一方端砚,又有徽墨一只,高丽笺纸一匝,随即出现在书玉手边眼前。

看来是早就预备下了。

书玉见此情形,心头一冽,颇有些上当受骗,中了对方圈套的感觉,不过眼下木已成舟,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叫她如何能收得回来?劳烦小姐亲书一封,将小姐刚才所说,全数写入信中,我必亲手送达雸儿手中,不假他人,以保小姐之意不至于他落,小姐你看,可好?高太太此时方松开书玉的手。

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字字句句,滴水不漏,看似全为他人考虑,其实样样件件,只为自己。

书玉缓缓抬起手来,将那笔捏于手中,小小竹竿一官,此时却有几千斤似的,直坠得她,手抖心颤,额头上不由自主逼出汗来,叫屋里热气熏过,代替已干了的眼泪,滚落于她衣襟之间。

到了这个时候,高太太知已再无大恙,于是气定神闲,又见书玉出汗,方才觉出自己鼻翼双侧,亦有些油汗出来,想是刚才急的。

于是回头看了看,身后一个穿粉色衣衫的丫头会意,便送上条大红撒金夹绣三蓝蝴蝶穿花罗帕上来,高太太接了,轻轻在脸上按过,柔软的杭绢由双颊滑过,令她觉得,心满意足了。

书玉知道这屋里人人都在看住自己,若不继续,是断过不去的,事到临头,还有什么好犹豫?下定了的决心,是不可反悔的。

当下她将牙关咬紧了,手下加劲,运笔如飞,顷刻而就。

有劳小姐!待书玉手止笔停,尚来不及喘息,高太太手已伸了过来,显见得已等得迫不及待了。

书玉脉脉无言,只看高太太将手里信笺夺了过去,身上如被刀剜肝胆一般,只将嘴硬生生闭紧了,不愿说话。

鸢儿也笑了,于是回头看了看后头几个丫头,众人会意,齐刷刷将屋里自备的东西收拾起来,不过片刻工夫,就又都回去自家包裹里了。

真正是训练有素!书玉在心里佩服不已,看到这里,她觉得自己已能理解鹂儿了,长久在这样的环境,还能指望孕育出什么好物?高太太既然夙愿已偿,想必就快回去。

我也不虚留各位了,总是我这里店小物陋,实难开口,高太太还是请吧!书玉猛地起身,脸上微露鄙夷,实不愿再与这些人纠缠下去,她知道高太太必要说些有情在理的话来敷衍自己,她想告诉对方,其实不必。

高太太愣了一下,她本自目的达到,喜气洋洋,愿意对书玉和善些,此时正想着,要不要赏些东西给这个知好歹的丫头。

不想对方竟冷然开口,要赶自己走了,高太太心里好笑,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气,也罢,反正自己事已办成,就不必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与她计较吧。

多谢潘家小姐成全!高太太笑吟吟地扶住鸢儿,慢慢站了起来,如香雕粉捏,玉裹金妆,容光飞舞,体态婀娜,人若初见,必当其华贵非常,是一位认真享福受幸的大家富太无疑了。

快走出门口时,高太太突然侧影心发动,停下脚步,鸢儿不解其中,不禁有些疑惑,正要问太太做什么?却见高太太回首,含笑斜睇书玉,口中轻轻道:小姐也不必丧气,其实以我所见,小姐正是运气上升之际,别看着雸儿走了伤感,其实小姐本人,只怕也在这镇上,留不长久呢!书玉听见这话,心内就是一惊,正要细问高太太此言究竟何意,回头看处,其人已款款下楼而去了。

什么意思?!哄人了吧?!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吃,当我三岁小孩么!书玉心里恨恨地,并不认真理会。

拖着沉重的身子,书玉走回了厨房。

刘妈妈已等到心如煤炭烧枯一般更焦,见好容易书玉来了,上来就扶住,看看脸色不好,又赶紧将个凳子挪了过来,书玉顺从地坐了下来,见过高太太之后,她实在需要刘妈妈这样的实心眼儿,换换空气,洗洗心灵。

小姐,没事吧?咀嚅半天,刘妈妈总算说出句话来,其实她有一堆问题要问,不过看书玉面如灰纸,她又于心不忍,只有拿一句套话出来,先探探情形再论。

书玉抬头,看看周围,一圈全是带着关切神情的眼睛,刘妈妈,酒儿,皮氏,大小子,二丫头,老怪,毛娘子,喜子柱子,张张熟悉的面孔,令她郁结已久的情绪,瞬间就松懈下来,知道在这些人面前是不需防备的,于是一泄如注。

见书玉哭出来,众人心里皆是黯然。

刘妈妈不出声地示意:都走开都走开!于是留下她一个,旁人乖乖散去,好留些空气,给这伤心的女孩儿,有个喘息之机。

刘妈妈将书玉搂进怀里,依旧不说话,这沉默的抚慰,令书玉伤感,也叫她安心。

是啊,这是世上最叫她觉得安全的地方了,外头再大风浪,但只要有这小小的厨房,有这许多亲人在旁,书玉觉得,就再痛再愁,自己也一样能熬得过去。

这日中午,甘露二人,送候千户过来吃饭时,就带来了高易雸随母回城的消息。

书玉并不愿细听这些,听二人说话时,便躲去了前头楼上。

正好一处雅间无人,书玉便躲进其中,一人静静坐了良久。

她在楼上清静,后头厨房里却是炸开了锅,因其不在,众人不再顾忌,彻底将这事说了个淋漓痛快。

酒儿听甘儿说起,高易雸听了高太太的话后 将屋里东西都砸了个稀烂,当下就情不自禁地失声叫了出来:当真那高三爷走的时候,发了通脾气?☆、第二百十二章 何以散心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露儿见酒儿那样问起,忙不迭地点头,附和甘儿刚才的话道:可不是?你们是没见着,平日里多么温和有礼一位少爷,我的天神!原来发起火来,也是爆雷一样的性子!那位太太怎么劝都劝不住,没了法子,最后只好凭他去,待我们进去收拾时,好家伙!一屋子东西,砸得那叫干净!就连墙上糊的纸都叫撕下去大半,破破烂烂的,倒成了个鸡毛店了!高太太见我们脸色那样,丢下整封一包的二百两银子,几个丫头求着,要我们在老爷面前好好说说,这才了事。

众人听了,直啧啧作声,咂舌不已,酒儿便不忿道:说起来也是,这高三爷好好地这里呆着,高太太偏要拽他家去,自己出不得力,还硬拉上咱们小姐,这回好了,将自家儿子的心伤了个透彻,怎怨得人发脾气呢?刘妈妈更是生气:依我说,高三爷对咱家小姐倒是真心,配不配得,合不合适且放着再说,只这份心就是难得的。

只在这里时,鹂儿这丫头就挑拣着挑事,过后高太太又亲身现人,非将这二人拆散了不算完事!若我是高三爷,也得生气!皮氏点头,却道:也不知,咱家小姐到底在那信上,说了些什么话?想必高三爷见了生气,这才砸了东西。

老怪边忙着给手里的肉鸡去毛,边哼声作答道:还能有什么好话?小姐写时,那好太太就在她身边站住,眼睛想必盯紧了不放,小姐还能写些什么?必是要叫高三爷死了心的好话!刘妈妈叹气不已,酒儿听见,担心地问她道:好妈妈,你经的事多,知道得也多。

你说说,这回小姐与高三爷,是不是再无续缘的可能了?刘妈妈摇头,不说话,皮氏心中却是一动,只是到底此念头于此时不合时宜,她便也不敢随意开口。

甘儿见无人说话,自家便道:要依我说,只怕是悬。

你们没见那高三爷走时的脸色,没一个身边人敢上去跟他说话,都只看他眼色,那眼里射出光来,好不吓人呢!露儿也道:就是就是!我们在外头听见院里吵闹,跑进去时正听见那位爷在屋里叫嚷,说什么原以为自己不负人,人便必不负自己,谁想到小姐是这样的人?又问那位太太,毕竟小姐为了什么不肯?刘妈妈听见就追着问道:那太太怎么说?露儿撅了嘴,回道:我们也是大约听见,太太只说,小姐不愿跟个没前程的,还说,小姐与她想法一样,男儿到底还该有个正经事业才算得出息,总之是这一类的意思罢了。

听她这样一说,这小小的厨房里顿时就炸开了锅,一个个七嘴八舌就嚷开了:这叫什么屁话?我家小姐是这样的人么?若真这样,当初怎么肯收留三爷?这是酒儿抢在头里。

真正以势压人!小姐当时是什么也不要,只冲是三爷就留下人了,我们说句担心将来高家来人寻事的话,小姐听见都毫不在意,只说有事她自家一人担着,如今这位好太太竟有脸说出那种话来,真真是。

刘妈妈气得话也说不完整了。

看这太太样儿就知道了,她能有什么真心诚意对咱家小姐?到得这里就冲小姐呆里撒奸,说长道短,回头见了自家儿子,又是一番好戏,那少爷也是傻的,当真就信了她不成?老怪手下拔得飞快,使得劲太大,连带着鸡皮也一齐被揪破了。

他凭什么不信?有小姐的亲笔写的书信在手呢!皮氏轻轻回了一句。

那也是被逼出来的!酒儿气呼呼地驳道。

可高三爷怎知道是不是逼?皮氏还是轻声,可话里意思,却是坚决的。

见众人听见,没法回话,皆缩口不言,皮氏方才小心翼翼,又道:其实要我说,还是东家最适合咱家小姐,原本小姐与这高三爷,我看着就不像能成事的。

刘妈妈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憋了回去,酒儿先是要驳,过后细想想,却叹了口气,觉得这嫂子说得,似乎也是有理。

你们这许多人,聚在这里闷什么葫芦戏?正在众人憋屈心烦之际,外头有个人声响起,众人抬头一看,不觉都笑了。

原来是多日不见的孙老太!老太太今天倒有空了?这许多日子也不见你,那日新店开张,我只说你必要来了,谁想连个影儿也不见!要不是孙二来说,我们只当你又回乡下去了呢!刘妈妈见是她来,先就笑出来了。

吓!好好地镇上不呆,去乡下做什么?这会子天寒地冻的,那里没什么好玩。

倒是孙大,前几日将我两个孙儿送来这里,我就陪他们玩了两天,所以也没个工夫出来,两个猴儿如今大了,一个看不住就要生事,我是一点闲也偷不出。

这不,好容易两个兔崽子走了,老太婆才能有点子空,赶紧收拾干净就过来了。

说着,孙老太举起手里一个竹篮,又道:孙大家碾好的的玉米面,荞麦面,带过来给你们尝个新鲜,别的也没有,知道你们这里齐全,就不献丑了。

酒儿见了,快快接过手来,回首就冲众人做了个鬼脸,道:这东西不是容易吃到的,我先接过来再说。

孙老太听出对方有些揶揄自己,上来搡她一把,笑骂道:小蹄子骗口张舌的好淡扯!又说我小气不是?酒儿跑得飞快,却还小心护着手里的篮子,过后笑着回嘴:老太太说话没个实据!恁是言不是语,丢块砖瓦儿也要个下落!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这样说了?要这样的话,只有喜子!喜子正听二人斗嘴听到有趣,不想酒儿竟将这火引到自己身上,当下就忙不迭地转身,口中急道:你们对嘴又拿我来顶缸!我躲开你们!孙老太笑起来,拿眼张张屋里,这才发现,书玉不在,于是问刘妈妈道:小姐呢?怎么不见?刘妈妈听过打怔,想来想去,没得话回,正当众人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时,不经然间,却见书玉缓行独立,娉娉婷婷然出现在厨房门口。

原来刚才在楼上临窗独坐,书玉已看见孙老太进来,只是她心情难以平复,于是到现在才下来见人。

老太太来了?怎么不叫坐?皮嫂子,倒杯热茶来给老太太暖暖身子吧!外头挺冷的吧?书玉神情自若,巧笑流波,先将孙老太领去火旁坐下,然后问道。

天是冷的,不过也到时候了。

这个时节不冷,春天可就有灾祸了。

孙老太见众人神色不好,不知何事,只是看书玉倒还安然,又不像有事的样子,心里只是不解,摸不着头脑。

书玉只装不见,并不在意,抬眼又见桌上放着个竹篮,便笑对孙老太道:老太太又拿什么好东西来了?孙老太正要说话,二丫头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跑去书玉身边,抱住腿道:小姐可会做荞麦面点心?书玉笑了,回道:原来老太太带了这个来?正好,正想这个吃。

每日里光是白面也无趣,倒是杂粮吃着新鲜。

也好,咱们今儿就做这个吃。

丫头,你想吃面吃饼?二丫头尚未开口,毛娘子抢道:倒是做些荞麦煎饼,再裹了各样泡菜,酱肉同吃,定是好的。

她话且没说完,二丫头的口水就滴了下来,忙忙就拉住书玉的衣角跳道:这个好!小姐就做这个好吧?书玉点头笑道:也罢,就这个吧。

只是还没开春呢,就先吃上春饼了。

刘妈妈见书玉会笑了,心里就是说不也的舒心,这时听见这话,也笑而回道:雪也下过了,春天还远么?眼见就快过年了,年一过完,也就摸到春天的边了。

说起过年,众人都有些兴奋起来,书玉也一样,情不自禁就想到种种好吃好玩的东西,且是头一回在古代过年,不知该是个什么样的热闹景象?想起这些来,书玉也就将放在高易雸身上的愁思,渐渐淡了下去。

说行就行,当下众人将孙老太带来的面倾出一盆来,又掺进些白面去。

东恩馆的白案大厨,刘妈妈,接过盆来,加水,再打进去几个鸡蛋,加力和起面来,这是她的强项,总要将面揉得光洁柔韧,方才罢手算止。

于此同时,书玉则在一旁,与毛娘子一起,将泡菜坛子开了,取些红白萝卜,并大白菜出来,堆在个斗彩落花流水纹八寸大盘里,见是飞红染绿,色香诱人。

二丫头趁人不备,上去偷偷捏起块放进嘴里,立马就吃得眉开眼笑,回头看却发现皮氏正在怒瞪自己,吓得含着一嘴泡菜,溜之大吉。

☆、第二百十三章 唯有春饼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待刘妈妈将饼皮做好,书玉与皮氏也已将菜备齐,现成的泡菜酱肉,又有豆腐丝浇上些蟹油,现大火炒出来的豆芽菜,出锅前辣辣地加上一勺花椒油,兹啦一声,香气四溢。

香菇四季豆,皆切成丝,滚水里焯过,热油里煸过,如今便酥而不糜地静静堆于盘中,与上头各样配菜一样,等待面饼儿来卷。

书玉擦擦手上油渍,望着盘子里五颜六色,鲜滑渑润的美味,咧开嘴就笑了。

酒儿,拿油瓶子来!书玉一声令下,酒儿眼明手快地将个小罐儿递了过来,书玉接手就向锅里倒去,底下大小子火已烧到时候,不过片刻,油便热了。

一会儿工夫,面尽而空,煎出饼来,就是黄登登,香扑扑,热腾腾,酥滑滑的,一张张摞在盘子里,叫人望了就忍不住要咽口水。

皮老怪忙忙就拿两个小碗,分别从两只粗瓷青罐子里,倒出些粘糊糊的酱汁,这是书玉亲手所制的豆酱,几经实验,现已是硕果累累,且分成辣和不辣的二种,咸鲜香腴,乃居家做菜之必备佳品。

若将来不开饭馆了,小姐也可以靠买这个为生,别的不说,如今我只一闻到这味儿,就想着要多吃一晚饭下去。

老怪边偷偷往肚里吞口水,边将二个小碗放去桌上,又道:只这个,再给我只大葱,来一斤二斤饼面米饭,完全不是问题。

皮氏后头给他一巴,斥道:你自然不是问题,那也得问问米缸同不同意,看跟它有仇似的,但吃起来就要清空它似的!你前世定是个饿死的投胎,这辈子才这样没命的狂吞!书玉暗中偷笑,心想自己前世是个绝好的吃货,这辈子就投为大厨了,嘿嘿,这说法想必有理!说来也怪,经这事一忙,她的心情也就好多了,手下有活,心里就不乱了,闲坐着倒愈发忧烦愁闷。

这样想来,她便感激地看了孙老太一眼,要不是她带这一篮子荞麦面来,也许自己这会儿还坐在那小楼上,酸愁不已呢!老太太来!这是你自家的东西,该先敬你一块!听见书玉这样招呼自己,孙老太笑得门牙毕露,连牙肉也一块出来见了天光,倒也不客气,径直就走上前来,取过一块热饼,先抹上一筷子辣酱,然后方从各样配菜里夹了些,最后一卷而就,放进嘴里就是一大口,咬了下去。

二丫头本就在吮着自己胖呼呼的小手指,这会子听见孙老太吃得嘴里叭叽直作响,馋得险没把自己的手都嚼进肚子里,当下也顾不得皮氏要骂,小手直伸,就向饼盆子里抓将过来。

皮氏一见果然要打,嘴里还骂道:没规矩的小丫头!这里许多人站着呢!谁许你这样没大没小,眼里没个理数起来!书玉笑着拦住,此刻她心情大好,便道:二丫头还小呢!由她去吧!再者,她这样迫不及待地,说明我这小食做得好呀!刘妈妈是不是?咱也别客气了,都傻眼看什么?一会儿饼凉了才叫真傻了呢!她这一声下去不要紧,早已等得嘴里发酸, 肚里长毛的柱子喜子,并老怪们,立即就手忙嘴动起来。

书玉看看不好,自己再不动手就有落空之嫌,说时迟那时快,遂从众人手下抢得完整煎饼二块,看看酒儿手上已有喜子给的,便将那多余的一块,给了刘妈妈。

众人于是吃得不亦乐乎,站着坐着,说着笑着,直到将最后一丝菜屑全部消灭干净,方才满意地收手止口。

哎呀,吃得太撑了,不行,我得出去走两圈,只这样坐着,肚子难受!喜子拍拍吃得滚圆的肚皮,强挣着,从地上一只小凳子上站起来,不想身子刚刚挺直,一个大嗝就从嘴里喷薄而出。

看你这没用的行货子!吃不下还硬撑!一会儿看吐出来就白糟蹋了!酒儿毫不客气,也不看在刚才替她抢饼的份上,依旧见之即奚落。

喜子受之如常,他也习惯这样,每天不受酒儿几句话也过不得:哪里就吐出来了?这样好的东西,我不憋在里头才怪!酒儿送上大大卫生球二颗,呛道:行啊!明天就不给你饭吃,你就靠这个撑吧!书玉微笑看二人斗嘴,心里满是羡慕。

爱情真正奇妙,看两情相悦,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也许表面有争有斗,不过内里有情,那种宛转圆融的默契,是无论如何瞒不住人的。

像她与高易雸,便没有这样的默契,却另得四个他字可以形容,那就是:相敬如宾。

太客气了,反倒容易生出嫌隙,也是了解不够深入的缘故,被人一挑拨,自然而然,阒然间便分崩瓦解。

出了半日的神,书玉突然对刘妈妈道:这几日下雪,也不曾回去取货。

不知老根大叔怎么样了?刘妈妈看她一眼,心里有话,只是口中开不得声,倒是皮氏附和书玉:正是呢!他一个人在那里,不知缺些什么没有?老怪却不以为然,道:九根是一个人惯了的,往年不都是如此?今年还好些,到底肯下山来住了,不然一个人在山上,雪后封山,他不也一样过来了?皮氏点头,道:话是这样没错,只是你们没见,每年春天,九根头一回下山那付模样,也就比山上猴子好一点子,胡子头发一把抓,乱得不像!若说是个野物,也怕也有人信。

众人听了好笑,倒是刘妈妈没咧嘴,只默默一旁听着,眼里不觉有些担忧之情升起。

喜子,咱们下午回去看看吧,怎么样?书玉猛地抬头,对正向外走去的喜子,道。

好呀!刘妈妈眼中一亮,书玉此言正合她心意,且书玉心情不好,出去散散正有好处。

书玉心里何偿不是这样想?喜子应允,道:正是该回去取货了,有几天没去城里东平楼了,要我说,也不能只顾咱们这里,东平楼到底也指着咱们那样存着的山货干物呢!正是这样没错,书玉站起身来,随手掸了掸身上浮灰,道:喜子你就快去套车,趁这会子天睛不下了,咱们赶紧去,回头晚了,路上加了冻就难走了。

刘妈妈也立刻起身,忙里忙外地收拾着,先取出个大竹篮子来,比孙老太带来的那个还要大上三分,正预备向里装上各样吃食时,正坐在灶边喝茶的孙老太开口了:她嫂子,你也别忙了,叫那老头子过这里来,与大家一起住不好?眼看就快过年了,你们总说一家人一家人的,到底将他一个丢在乡下不好,算怎么回事呢?孙老太的话,正提醒了小分队众人,是啊,老九根也是他们一分子,平日也就算了,过年正该团聚,怎么好放他一人在乡下呢?老太太你这话也确实在理,不过他来了,咱们那里东西谁看呢?兔子和鸡都是活物,一日不看不喂,也是不中的。

刘妈妈见众人都不说话,只看自己,心里隐隐有数,这话必得自己说出来才行,别人是不好意思开口的。

孙老太一拍大腿,高声大调地回道:这嫂子,怎么不中?他来了,不还有我家老大?他家人多,也不用他和媳妇费事,只大小子和二小子一日过来下也就行了。

天冷鸡也出不去,放些饲料也就完了,兔子更是,有什么可烦心的?若不放心,你们只管走时点了数,回来再点一遍也就完了。

众人一听,忙说不必不必,心里却不住点头,心想点数那是必须的,孙老大罢了,那媳妇不是个省事的。

书玉笑对孙老太道:老太太想得实在周到,这法子很好,咱们就这样行了,保管大叔也是愿意的。

孙老太更笑:他莫不傻了?自然是愿意的,现成的小楼不住,现在的热饭热菜不用,要在那乡下冷旮旯里,孵蛋么?众人发一大笑,于是刘妈妈也不忙着打点东西了,却领着柱子良儿,要将后头楼下,一间本是堆放杂物干货的房间收拾出来,要给老九根住。

喜子将车套好,书玉换上干净出门衣服,依旧是裙布荆钗,殊无艳饰,然发盘高髻,秀眉在骨,最是一双秋水双波,盈盈然间,令人初看似乎娇弱,实鉴之下,却着实坚强。

刘妈妈本在擦拭着屋里什件,见书玉要走,出门来送,便道:小姐只管去,一般客人有毛娘子在也就应付得过来。

若是有那要紧的,我们只说今日小姐不在,叫他改日再来也是一样。

就失了些生意,到底叫小姐散散心是好的。

书玉笑道:妈妈有心。

散心自是好的,接人来,也一样重要。

刘妈妈脸红红地,不开腔了。

喜子见酒儿张着湿漉漉地双手,也站在那门口吹风,不过片时,手就冻得通红了,心里自然是疼惜的,于是将手中鞭子扬起,说声走了,不待书玉再说什么,那马就径直向前了。

☆、第二百十四章 欢聚一堂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扒着车窗看了半日,书玉总算看见了自己熟悉的小院,她心头一热,催着喜子快点,迫不及待就想冲进那里头,看看九根大叔,还有阿宝和鸡群们。

大叔!九根大叔!站在泥泞的地下,书玉向院里喊了半日,身后喜子手挽缰绳,傻呼呼也向院里伸头。

谁在外头?随着这声音出来的,便是叫书玉眉开眼笑地一张老脸。

大叔开门,是我们来了!书玉推了下拴得铁紧的两扇竹门,笑嘻嘻道:快开门,外头可真冷得厉害!老九根先是一愣,也不怪他,午后阳光正烈,又是雪地里,反光强烈,叫他一时花了眼,看不清来人,过后听声音才反应过来,随即也笑了出来,快步飞出来将门拨开,拉住书玉和喜子,直将二人拽进屋来,方才松了手。

这天还不好呢,也只得中午片刻放睛,你们来做什么?只怕路上不好走!看喜子你这一身汗,赶出来的吧?老九根将二人按坐在火盆旁,又来不及地转身,倒茶倒水,拿东拿西,忙了个不休。

大叔快坐坐!我们又不是外人!招待什么?要什么自己取就完了!书玉见之不忍,忙起来拉住人,细看之下,见老九根有些憔悴,脸色暗灰,身上衣服想是穿了已久,有些地方黑到发亮,甚至反光了,但近身,便觉得隐隐有些异味,微微从空气中传散过来。

大叔!书玉不知从何说起,忽然就觉得有些心酸起来,其实留在这里本是老九根本意,如今看来,书玉竟觉得像是自己强迫似的,想想他人都在镇上过得不坏,愈发显得他一人留在这里可怜。

老九根看出书玉心思来,又见其眼眶有些微红,于是笑道:怪不得人说小姐都是多愁善感的,好好的怎么了?我一人不知过得多好,想什么吃就做什么,想几点吃就几点吃,没个顾忌,不用烦神。

你们留下的东西我也够了,每回喜子来又叫多带,我正是逍遥自在,神仙一样的日子呢!书玉知道对方是在安慰自己,正要再说,想想又止了口,掉过脸去看了喜子一下,复又转过来,换上笑脸,然后方道:大叔既这样说,我还就偏不让大叔在这里一人自在逍遥了!今天我来,正为接大叔回去,别的不说,眼看快过年了,天气也不好,大叔一人留在这里,我们哪里放心?别人也罢了,刘妈妈嘴上不说,心里总是挂念的,大叔快将东西收拾下了,跟我们回去吧!老根听后先不说话,其实书玉一出现他就知道必是为接自己而来,他也不是不想,只是想起多年前的往事,又有些刺心锥目,于是就没立刻应下来。

书玉见对方不吭声,便暗中伸出一只脚去,踢了下正坐在身前一张小凳子上的喜子,后者心领神会,立马接着书玉刚才的话道:小姐的话是最有道理。

平日也罢了,过年大家总要在一起的,不然年晚饭桌上,总是觉得少一个人,气氛也不活络。

对了,皮家大叔还说,惦记着九根大叔你的自造土烧呢!老九根这才笑了,嘴里道:偏这量小的爱叫嚷!回回他要喝要喝,话抢在头里,过后倒得又快,没有一回不叫我背他回屋的!书玉听这话有些和软的意思,马上顺杆而上,道:就是就是!没了大叔,老怪酒桌上必就称王称霸了,其实哪里轮得到他?不过是矮子里拨个将军罢了,大叔快去,就收拾了他才好!也省得他日日夸口,只说店里,他的酒量便是无敌了!老九根心里已是许了,只是想到,这头屋里还有许多东西,可怎么办呢?书玉明白他心思,这便开口道:这里东西,大叔不必担心。

干货咱们带一部分回去,存在店里就行。

下剩的,喜子明儿再拖一趟,候千户那里也可以放得。

至于鸡和兔子,除带去店里外,余者都留给孙大家的照看,孙老太已与我说好了,明儿她跟喜子一块过来,亲口对孙大说去。

老九根一听便知,书玉是早将事情安排妥当了,也就再没什么可推脱的。

于是开始收拾东西,他自己倒没什么要带的,就只几个杂物间里的干货,叫书玉和喜子,并老九根自己,来回搬了几趟,直搬得三人腰酸背疼,满面滚汗,方才将车上塞满。

只这地方还不够放,老九根与喜子便又在车后牢牢挂上几只竹篓子,拿自家编的藤萝粗绳,系得紧实牢靠,老九根还不放心,用手拽过几遍,方才罢了。

这也差不多了,余下的明儿再来一趟,也就完了。

书玉喘着气,车里车外打量过后,开口说道。

老九根嗯了一声,也道:没错。

只是还得再带几只活鸡兔子什么的,眼看年关快到了,早些预备下吃食,也省得镇上买去,又贵,也不见得好。

书玉点头,只说大叔细心了,过后想想又问:这里算完了,大叔还有什么随身要带的没有?看这车上,只有货,大叔自家的物件,倒是一样也无。

老九根笑道:我有什么?身家细软全是空,所有都在这身上了。

哦对了,要说还真有点子东西,险些将那些宝贝忘了。

说着,他冲进自己屋里,书玉好奇看着,顷刻就见其出来,双手捧着个小竹篓,里头一小包一小包的,都是包得好好的小纸包裹。

这都什么宝贝?看包得这样整齐!不会是一封封的银子吧?喜子见了,嘻着嘴,口嘴开着玩笑道。

老九根拼死不肯回答,只说是好东西就完了,书玉心里暗想,必是这山上所有的珍贵药材,依她对老九根的了解,只怕没错。

行了,老九根将最后一碗饲料也倒给了阿宝们,转身对屋外的书玉和喜子道:走吧!三人出门,书玉将门户检查一遍,觉得再无大恙,方才上车入坐,老九根不肯进车里,只与喜子车把式上并坐,喜子抖抖车鞭,马儿便喷出一口长气,又甩甩头,遂快步向前跑去。

走到快天黑时,总算到了东恩馆,待敲开后门,刘妈妈们已是等到心急难耐,只怕天黑路冻不好走,见车马平安,皆于心里放下大石来。

老根,几日不见,你这老小子倒胖了许多,怎么样?一人在那里倒吃肥了不成?皮老怪上来就拉住老九根,开起玩笑来。

老九根尚不及开口,刘妈妈先说出话来,却是反驳老怪的:哪里看出肥?我看倒是虚胖,到底人上了年纪,又独自一个,是不中用的,看这身上没一处干净地儿,九根你自家说说,有几天没净手脚,换干净衣服了?老九根只是笑,看见这整齐的一屋子人,张张脸冲自己乐个不住,个个对自己满是关切之情,他也就只会笑了。

老怪看喜子叫上柱子,不住向下搬运货物,不待他娘子开口,也就上来帮忙,只是看来看去,没见到熟悉的土罐子,心下不免着急,于是悄悄走去老九根身边,问道:你那土烧没带出来?白枉我想了这许多天!老九根哈哈大笑,不说话,只用手指了指车子后头,那些藤萝捆住的篓子,老怪一个箭步冲过去,且来不及取下来,只就车上细细查看过一番,然后咧开大嘴笑了出来,拍了下大腿,叫道:对头!没错!我说你也不会白来!皮氏是听见这样的话就来气,走去书玉身边,抱怨道:小姐你看吧,这酒鬼的病还有得药治?只听到个酒字,浑身的骨头就松了,看再闻见味儿,只怕就要散架了!书玉笑着摇头,正要说话,酒儿抢上来道:九根大叔,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明知皮大叔是这样癖性,你倒还招引他。

老九根忙道:我带是带来,不过可不是为了今晚。

这好东西只该留到过年,不然白糟蹋了。

老怪知必是如此,他不过有意虚闹罢了,倒是皮氏听见老根的话,心里松了口气,上来推走自己当家的,口中催道:**的去!明儿 就是腊八,今晚正要准备不少东西,你就死了你那酒心,正经忙活计去吧!书玉听见腊八两个字,这才觉出,时间过得真快,眼不错处,来这镇上,东恩馆已开了近一个月了。

刘妈妈趁领着老九根去下处时,见无人时,溜回自己屋里,拿出来一件厚实绵密的丝棉长袍,也不待老九根说话,丢在他炕上便走了。

老九根张了张口,有话没说得出来,因刘妈妈走得太快,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不过那袍子捏在手里,重甸甸的,针脚也细,看出得是用心制作的。

☆、第二百十五章 熬夜煮粥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书玉正打老九根窗外走过,见窗户开着,本为散散屋里闷气,不想正看见送棉袍一出好戏,不禁面浮微笑。

刘妈妈对老九根留心也不是一天二天的,这袍子做出来,她与酒儿因日晚与刘妈妈一处,早看出是给老九根留着的,也都放在心里,面上没叫刘妈妈看出来。

不过这二人成了倒是好事!都是前半辈子受了好些罪,正到了暮年,若在一处,也好相互照顾做个伴,特别是老九根,一般人根本跟他说不上话,近来偏听刘妈**,想来也是缘分。

书玉于心中暗暗点头,心想自己必要促成了才好。

小姐,前头要个炒菜,毛娘子正占着手,请小姐上灶吧!正发呆时,后头不时谁喊,书玉只得匆匆赶去,嘴里应道:来了来了!待忙过晚饭时节,将客人送走之后,书玉们方才得闲坐下来,用些自己的晚餐。

今日她本不在,也不知晚上刘妈妈预备了些什么,见端上来一大锅黄白相闻的稠粥,扑鼻的甜香,书玉伸头一看,笑了出来。

原来是它!山芋稀饭!本来没想煮这个,不过下午看见个庄家户,沿街叫卖,好大一篮子大红薯,说是个个溏心,甜堪比蜜的。

我们见那人可怜,卖了一天只卖出去几只,天又晚了,赶着要回去,说好价钱,就一篮子都收下了。

刘妈妈怕书玉嫌弃,忙先解释。

这东西好,正想这个吃呢!甜香暖和,这种天气,有碗这个喝进去,那就连心也暖了。

见书玉笑呵呵地说出上面的话,刘妈妈放心了,又皮氏那头正在烙饼,这时也一并端了过来,因道:连日只是刘妈**手艺,今儿也试试我的。

葱花脂油小薄饼!因这粥是甜的,所以做出这饼来,也好过口。

毛娘子也端上她拿手的糟茄和糟鱼配扁尖来,瞬间酒香袭人,满屋里都是食物的芬郁清馨,叫人想忍住口水,也难。

开动喽!书玉一声令下,众人挤眼掇肩,低头动嘴,都是忙了一天,又早过了晚饭时节,已饿到难耐,且面前种种美食,谁还能忍得住?啖顷刻,箸子纵横,什么礼仪姿态都抛去了脑后。

好在都是一家人,也就不在乎这些了。

到最后,盘空食尽,就连锅底粘住的一小块红薯,也叫二丫头用小手指甲刮下来送进了肚里,方才算是吃了个干净。

明儿 腊八,今晚大家伙只得迟些睡了,多少干果等着收拾下锅呢!书玉边将嘴角拭净,边对桌边众人吩咐。

这没得说,自然是要弄得。

众人吃饱喝足,自是没有怨言。

厨房里,刘妈妈正与书玉头碰头地,坐在灶边剥着果仁,见周围无人,她便小声对书玉道:小姐,下午东家来过了。

书玉手下一紧,整只的核桃仁险些被捏成碎片,书玉定了定神,随手一扔,那果仁应声落入只青花大碗中,咚地一声,安全着陆。

东家来做什么?有什么说得没有?书玉心里已是开了锅一样热闹,只是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纹丝不乱的。

刘妈妈暗中观察她的脸色,回道:倒没什么。

听说小姐不在,坐了一会子也就走了。

书玉嗯了一声,突然岔开话题问道:腊八醋泡上没有?过年等着蘸饺子吃呢!刘妈妈不妨她冷不丁问出这个来,愣了会儿方答道:下午趁空,我已经泡上了,昨儿就将蒜头预备下了,今儿不过带带手的事。

书玉点头,复又沉默下来。

酒儿从外头淘洗红枣进来,一双手冻得通红,放下盆就叫:坏了坏了,只怕这手保不住,就要少冻疮了!老九根正与老怪数着预备下锅的八样粥料,小米、玉米糁、高粱米、秫米、红豆、大麦仁、薏仁米,一样不少,正数到最后,听见酒儿抱怨,老九根咧嘴一笑,回道:你不说我都忘了!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个如他拇指粗细,寸把长的一只小小白瓷瓶子,小心翼翼递到酒儿面前,道:这东西你拿去!每晚睡前擦在手上,保你一个冬天下来,别说冻疮,就连冻毛也不会多长出一根来!酒儿听这话有些粗鄙,不免拿眼张了下对方,不过到底听见不长冻疮,这便是极大的好处,她心里痒痒,遂将那只小瓶接了过来。

这里头是什么东西?酒儿揭开那小瓶儿上紧塞住的盖子,伸长鼻子,凑上去闻了闻,只见一股说不出的清香,迎面而来,却不是一般的花香果香,倒是隐隐有种凉意,叫人凉沁心脾,清淡,却矍永。

闻上去不错!酒儿笑了,再次追问道:大叔,这是你配的?老九根得意地斜睥她一眼,嗯一声作是答应。

书玉坐着伸手,拍了拍酒儿道:这可是好东西,大叔向来手笔不凡,上回给我治烫伤,不过鲜叶根切片,贴上就好了。

这会子可是精炼细制出来的药膏,想必珍贵。

酒儿听连书玉也这样说,心花怒放起来,忙不迭就将那小瓶揣进袖子里,塞得实而又牢,喜子见了好笑,上来揶揄道:哎哟,这上好的膏子,也分些儿给我呗!天天端盘子,风里来雨里去的,也受了不少冻,好酒儿,赏一点子到我手上吧!酒儿迎面就是一口啐上去,回道:你那爪子也就罢了,本就老皮糙肉的,就生出些什么烂疮来也是自来就好得,要哪门子膏药?说是这么说,可她随即便口风一转,又道:不过药是在我这里,诸位有谁生了不是,只管到我这里来拿就是。

说着,眼睛并不看喜子,可众人心里有数,这丫头便是个嘴硬心软。

说说笑笑间,皮老怪与老九根将粥料备齐了,这时开始下锅熬煮,粥果也将快要剥好了,见有干百合、干莲子、榛瓤、松子、杏仁、核桃、栗子、红枣几种,因刘妈妈和皮氏,毛娘子几个,下午就开始抽空打点,再加上晚上人多,也就一蹴而就。

另还有些杏仁、核桃、榛瓤,是不用放进去煮的,可放在外头又怕风吹干,书玉便用几只青花如意纹大海碗,里头放些饴糖水,养着果仁,待到粥好时,一并用小碟子呈上,随吃随加,滋味最棒。

这粥熬起来只怕粘锅,又要看火,今晚咱们只能倒替着睡了。

书玉吩咐一句,众人点头不已,正该是这样,他们心里也早就想到。

、因此上半晚就是老怪与九根,下半晚换成皮氏和毛娘子,待到快天亮时,书玉也就起来了,带着酒儿一起进厨房来看视,也让皮氏和毛娘子回去略打个小盹儿。

小姐,说起来,这粥有什么讲头没有?酒儿看着书玉拿柄长木勺,慢慢沿锅底搅拌着,无聊之下,随口问道,记得以往在府里,我总听老妈妈们说,送信的腊八粥,要命的关东糖,到底又是个什么意思?书玉笑了,边做边答道:送信无非是送年前还赊清欠的信儿,要命就是年近岁逼,债主子上门的要命了。

酒儿听了点头,过会想起一事来,突然又问:小姐,既是这么个意思,那东家昨儿下午过来,是不是也催咱们清帐?这店开出来也将有一个月了,东家是不是上门查帐的意思?书玉一愣,手里的勺子也停了下来,片刻后方才又慢慢转动起来,却道:也许是吧,不过这也是正常 应当的,他做了东家,哪有不看帐的道理?酒儿嘘了嘘书玉脸色,小心翼翼开口道:说起来,咱们东家是极好的一个人了。

从来没跟咱们计较过,有什么要处,也都尽量帮了。

如今那高三爷走了,小姐还该。

书玉立刻喝其住嘴,斥道:酒儿疯了!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酒儿见其动怒,只好收口不提,过了会子,倒是书玉自己说起来了:高三爷的事,以后也别再提了。

经此一事,我也不想别的了,只管将这里上下十几口人照料好了,静等爹娘回京来,方才是正经。

毕竟有些事,只凭一腔热情是不行的,她在心里这样想来。

酒儿听见这话,心下不免黯然,知道书玉是被高易雸的事伤到了心里,方才如此决断,不过也许过些日子就好了,只要东家还有那心,还怕打动不了小姐?如今也再无别的对手了。

书玉不知酒儿心头转何思想,只见其眼珠提溜提溜转得飞快,一付鬼机灵的样儿。

丫头,别胡思乱想了,看你闲着倒是生事,那头还有些萝卜没洗,你去洗了。

书玉吩咐,过后又加了一句:灶上有烧的热水,你倒些去洗。

酒儿哎了一声,笑嘻嘻地走开了。

☆、第二百十六章 腊八见病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这日一早,甘露二人便赶过来了,敲开后门,见是酒儿来应门,甘儿就笑道:酒儿姐姐今儿起得倒早?往常都见柱子来应门的。

酒儿捂嘴,将一个哈欠硬压回去,有些无精打采地回道:可不是?昨儿晚上值了一宿,就为了一锅好粥。

书玉听见,后头上来敲了她一下,道:只你一个?不过早起来二个时辰罢了,就失了神一样,什么张致?也是平日里懒惯了,这会子拿腔作调起来了。

酒儿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转身就溜开了。

书玉这才笑对甘露道:你们怎么来了?老爷和贵四呢?露儿抢在前头答道:老爷说话就到,说是知道今儿必有好粥,再配上毛娘子的粥菜,说起这个来,昨儿晚饭时老爷就直咽口水,这不,今儿一大早就赶我们过来,叫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的,也是知道要忙一夜的。

书玉笑了,心说这候千户倒真正是个识货的吃户。

既然来了,早起的鸟儿也是有好处的,说着,书玉指了指身边柜子,道:你们自去取二个碗来,我就锅里舀点子给你们尝尝!甘露一来就闻见厨房里弥漫着的浓郁甜香,早已于心中有所期盼,这会子见书玉开了口,皆喜笑颜开的,忙忙开了柜子,又不太好意思拿大的,只捡了两只莲子碗出来。

书玉果真就舀起一满勺稠哆哆,粘糊糊,香喷喷,甜丝丝的腊八粥,压进了两只小碗里。

甘露二人赶着用嘴吹凉了,一口就都咽下肚里去了。

怎么样?书玉手拿大勺,眼巴巴看二人喝了,赶着就问如何。

甘儿啧嘴咂舌,吐出四个字来:精致滑香!露儿不甘落后,随即接上:芬郁细润!书玉笑了,直道:好家伙!你二人这是做诗呢?!赶明儿我就写出来,贴在这厨房门上,做付对子是好的!酒儿不知从哪儿又冒出头来,笑道:那敢情好!横批我也想好了,只一个字:爽!书玉扬了扬手里大勺,酒儿带着脆生生的笑,一路又跑了开去。

书玉这方回头对甘露二人笑道:不知道的,说你们老爷是个武官,只怕调教不出什么好丫头来,那知道的,比如我们,是真要拿你二人做个文人看才好呢!甘露二人害羞地笑了,也道:小姐这是高抬我们了!不过我家老爷别的方面且不必论,要说起吃的来,那是放眼镇上,再没有什么高过他的了。

也是毛娘子一手好手艺,调教出来的,老爷是吃得嘴也刁了,舌头也精了,但凡差点,就不肯入口了。

书玉点头,心想天下吃货一个样,说起来也都是舌头当家。

这里正说得热闹,那头大部队也都起来了,柱子进厨房来找热水洗脸,一见甘露二人俏生生站着,脸上不由得就笑起来,道:二位姐姐早?今儿可来得是时候了。

话音未落,就见二人手里的小碗,于是更笑,道:原来二位姐姐已尝过鲜了,怎么样?还好么?甘露二人见这小子说话没头没脑似的,都笑了,道:这话不该你问,还好么?什么叫还好?还么?你家小姐亲自看住熬出来的,能叫不好?小姐你这里站着,你自己跟她解释、吧。

柱子本是无心,就没想到会误伤到书玉的面子,也是小孩子心性,被甘露二人说得有些惊慌起来,忙冲上来对书玉陪了个不是: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过随便一说小姐手艺一向很好我们都是知道的。

书玉扬起勺子拦住,冲他笑了笑道:知道你是无心的,二位姐姐逗你玩呢,快拿了手去洗手净面,今儿事多,勤快着些!柱子放心了,看甘露二人一眼,偷偷溜了。

酒儿打着哈欠过来,从背后捅了甘儿一把,道:人家是个老实孩子,你就这样调戏起来。

甘儿被她说得脸红不已,跳起来就要叫打,酒儿一下窜出门去,正要笑着再说,喜子在院里掸衣服上的灰,看见了便道:大清早起来又惹得鸡飞狗跳地,这丫头就是个放小鸭儿,但起来就吱吱呱呱,没个清闲!酒儿一听就怒了,也不理会甘露,冲过来揪住喜子的耳朵,气道:你说谁?我看倒是你不省事!喜子被揪得脸色大变,只得求爷爷告奶奶的就饶命,甘露挤在厨房门口看热闹,笑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倒的。

书玉在厨房里微笑着摇头,足边炉火正旺,手下粥液翻滚,身边清香围绕,她一时觉得分外温馨,安宁。

这日果然来喝粥的不少,不过都是意思点缀,只在楼下略用过,便很快就出门而去,且个个打扮得精致整齐,都是出门游玩的行头。

书玉趁厨房里无事,出来透气,到了前面柜台里,正要坐下,就见门口人来人往,只朝一个方向,且是欢声笑语,熙熙攘攘的样子。

甘儿,今儿怎么这许多人出门?看样子,像是去同一个地方似的,都只对着那头去了。

书玉回头,见甘儿正要去楼上,给千户送小食糕点,蒸酥糕饼,便拉住她问道。

甘儿伸头看外张了一眼,然后方道:哦,小姐问这个。

因离这里不远处,有座承恩寺,每年腊八都于拂晓熬粥供佛,所用粥料五谷杂粮样样俱全自不必说,听说为了表示诚敬,寺里又加上各式各样的珍贵干果,名为七宝五味粥,并于今天柬邀护法施主,善男信女莅临随喜拈香,品啜供怫的余饯的腊八粥。

因此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镇上凡有口气,能走得动的。

就都去了,带福沾幸的,也求个来年福祉什么的。

书玉恍然大悟,心说原来如此,只是突然想起来,又拉住甘儿道:那你们怎么不去?想必好玩的很。

甘儿听书玉这样一说,小嘴撅起来,不悦道:何偿不想去?偏老爷不肯,说人多之处他最烦,要求福祉哪一天不能?偏要赶这个热闹?人那样多,菩萨就有心,那福水也洒不到自己身上。

他不去,我们也只好在这里看着。

书玉这才明白,笑着安慰对方几句,放她楼上去了。

到了中午用饭时节,果然大批香客从寺里回来,想必也游玩了一上午,腹中空空,到处打地方打尖,一时间将书玉的小店挤了个水泄不通,忙得众人脚不沾地,书玉更是恨不能长出八只手来才好,灶上的火忽忽烧着,一整个时辰都不曾停歇。

眼见外头人渐渐散去,书玉心里算算,该炒该烧的,也差不多都齐了,还有一二道,也是小菜,不用太费力的,于是将手里铲子交给毛娘子,求她照看点,因自己身上小衣都忙得有些汗湿了,便预备回房里换一换。

刘妈妈听见,忙赶过来就跟去伺候,书玉反倒笑了,说自己又不候门小姐了,这点子事还做不来,怎么当家做厨娘呢?妈妈在这里,替我看顾着火头就行了,那汤罐缺不得人,只怕溢出来灭了火就坏了。

书玉将刘妈妈推回去,自己掉脸转身,便欲开行。

刘妈妈见脱不开身,只好急急忙忙叫露儿来,给书玉送个火盆上去,书玉哪里等她?自己早已去了屋里。

不想出了厨房,外头当真冷得厉害,书玉本来身上是湿的,经北风吹了,便觉得透心彻骨地寒柝上来,热身子果然是经不得冷风的,她想,于是双臂抱住身体,快步就向后楼上奔去。

等到进了屋里,身上的汗已被冻干,屋里虽则无风,却还是一样冷得叫她直打寒战,上下两排牙齿互相看不惯似的,撞来碰去,发出清脆的咯达声来。

本想等露儿的火盆上来再换,可书玉坐了片刻,已冷得有些吃不消了,于是心想干脆快快换了,下去厨房里烤火倒是好的。

于是书玉手忙脚乱地开了箱子,手抖抖地寻找出自己的衣服来,喷着冷气,先三下五除二将身上除了个干净,又急急将干的换上。

不想衣服上身后,书玉竟也一点没觉出暖和来,这天太冷,衣服又不曾熏热过,冰硬的布料贴在身上,不但给不了温暖,倒反要叫书玉散出体温,去暖和它似的。

书玉经不住这冷彻骨髓寒意,鼻头一阵酸意泛起,立时就是几个大喷嚏打了出来,清鼻涕也随之一泄而下。

小姐,没事吧?露儿的火盆偏在这时候到了,书玉赶紧取块布帕,将鼻涕拭了,闷着嗓子回道:没事,不用这东西了,我已经好了,即刻就下楼去。

露儿听信了,于是又将火盆捧了下去,这里书玉收拾一下,也就下去,只是身子由不得自己做主似的,一路不休地打着寒战。

☆、第二百十七章 眼见烧起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刘妈妈最先看出不好来,见书玉只是捏紧手里的布帕不停拭着鼻子,拉住就问:可是受了风?书玉来不及回答,一个喷嚏直打出来,要不是她避得快,刘妈妈脸上就要遭殃。

看看,看看!我说叫火盆上去再换,小姐就是不听!直受了风凉才好!刘妈妈大惊之下,先将书玉按坐在火旁,口中亦不住抱怨。

妈妈别担心,这不过小事,多喝水就好了。

书玉安慰对方,本不欲坐下,身子却支撑不住地软下来,便半靠半坐在了火边一张凳子上。

皮氏于旁,即便眼拙,这时也看出书玉有些不好来,上来摸摸书玉的手,冰得如外头地下结冻的石头一样,口中呀了一声,也不多说,直接寻出块生姜,又洗又切,预备熬姜糖水于书玉驱寒。

老九根听见刘妈**话,又看书玉脸色,一声不响地出去,片刻回来,向皮氏手里塞进几件枯枝干草一类物件,后者也不用多问,知道必是滋补好药材无疑,于是放在一起,也不在大灶上,只用个小黄泥炉子,上头吊个挑子,看着火就慢慢熬炖起来。

毛娘子看看那药,知道还有段时间,于是先从灶上一直不曾断火的老火鸡汤罐子里,舀出一碗来,热气腾腾地送到书玉面前:趁热喝了!鸡汤也治风寒的!书玉见大家为了自己,忙前忙后地,心中不禁 感动不已,又见毛娘子如此,忙接过手来,不想那碗真是烫得厉害,只是她一咧嘴,良儿体会其意,立刻就送块干布上前,垫在书玉手上,将那灼人的热,隔了开去。

你们又何必这样?我不过略感风寒罢了,就这样当真病人一样照顾起来,毕竟我也没有大碍。

书玉啜着鸡汤,感激地对众人道。

刘妈妈呸呸几声,不许书玉再多说下去,又道:小姐怎么开口尽是没个忌讳!现在自己身子不好,碍不碍地,又说这样的话做什么?快喝了这个,酒儿,上去生两个大火盆放在咱们屋子里,小姐就去歇息,一会儿这药煎好了,我送上来就是。

书玉听见叫自己回房歇息,忙放下碗就摆手:这哪儿行?晚饭的材料还没预备呢!今儿正是忙时,我可不能托懒不干活!她这一说不要紧,厨房里众人一起七嘴八舌地回了起来:这里有我呢,什么了不得的事?我跟当家的两个带带手也就完了!这是皮氏。

灶上有我就行了,我不是自夸,我的手艺,也不小姐差去哪里,若是真难的菜,我只回说不做也就完了!这是毛娘子。

都这个时候小姐还记挂店里?今日就休息一天不赚也就罢了!没得为了几两银子,将小姐身子累坏了,倒是得不偿失!这是刘妈妈。

还有酒儿良儿柱子,二丫头大小子,一时也不能尽述,总之一句话,书玉身子是重要的,别的都可以靠后再说。

书玉想了想,见众人这样,自己若不依从,只怕显得不尽人情,再者,早起确实累了,身上也觉出有些乏力,心想歇一歇也是好的,于是点了点头,酒儿见她应允了,忙就与良儿出去,正好刚才的火盆没灭,再分出一堆来放进另一个盆里,又添些上好的炭进去,一人一个,捧着上楼去了。

书玉正要出去,听见后门处有人敲喊,老怪过去一看,原来是喜子和孙老太回来了。

都还顺利吧?书玉微笑着问了一句。

喜子点头,忙着与柱子等人卸货,孙老太咧着嘴进来,满面笑容,尽是得意。

哟,不就是回老大家一趟么?也值得高兴成这样?孙子是才回去没几天的,就想成这样?皮氏见其如此,便有意开起玩笑来。

我哪有高兴?不过随便笑笑罢了。

我也不是为他们,是见着你们高兴才是。

孙老太却是嘴硬,话也回得绷绷的。

不过到底看得出来,心情大好。

鸡和兔子,我亲眼看着他们点的,喜子那儿有数,一会叫他说给小姐听就是。

小姐只管放心,有我的话在,那老大和媳妇必不敢多贪了小姐的!书玉听了孙老太的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厨房里暖和,她又正在疲惫之时,眼皮渐渐有些沉重起来,撑不住似的要向下耷拉。

去吧去吧!刘妈妈见此,催她快走,书玉无法再强撑下去,便冲孙老太点了点头,道:老太太宽坐,我不能陪了。

孙老太看出书玉有些不舒服,忙道:小姐只管去,我又不是客。

书玉这才起身,不想这就觉出沉重来,再加上不经意间起得猛了,竟一下有些头晕目眩,人即刻就向前载去。

哎呀!酒儿正在身边,于是赶紧伸手扶住,却是惊慌不已,只当书玉是怎么样了,嘴上叫出来,扶在书玉身上的手也便有些抖了。

没事没事!书玉撑住酒儿的身体,将自己立稳了,开口安慰众人:不过是一时起得急了,有些发昏,没事没事!刘妈妈早已飞身过来,将书玉上下看了个仔细,又用手摸摸她额头,不觉叫出来:小姐这是发烧了呀!书玉自己倒没觉得,经她这一说,方才感到身上有些发酸,本以为是这几天累的,不想是体温升高的后果。

不好不好,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为妙!皮氏听见发烧二字,不免慌了手脚,只当是严重的很了。

书玉心里却清楚,这不过是身体因疲累受寒,产生出的一点自然反应罢了,也是在提出抗议,想要休息了。

没事没事,书玉依旧用这二个字来安慰众人,这个我知道,小问题而已,多喝点水,闷头睡一觉自然就好了,以前也有过,也是这样好的。

前世加班多时,她的确也这样来过几回,因此并不放在心上。

刘妈妈和酒儿却听了个稀里糊涂,自小到大她二人是一直跟在小姐身边的,小姐什么时候这样过?还几回?!坏了,小姐这不会是烧糊涂了吧?!行了不必担心,我去躺下,一会药好了端给我喝,保证到晚饭时就没事了!书玉看出众人眼神中的不安来,忙转身逃走。

酒儿是早已跟了上去,直将书玉扶去了屋里,又将床铺展好,看书玉睡下了,再将火盆检查过一遍方才安心。

刘妈妈想想,到底还是不能放心,再看皮氏,也是坐立不安的,毛娘子这时便上前来,说道:我家老爷若有个不好,一向是找后街上王大夫看的,你们要不要。

她话还没说完,皮老怪已是一个箭步冲出了后门,一阵风过后,人已不见了踪影。

你看这急的!皮氏不免抱怨,知道人家住哪儿?就这样去了?毛娘子赶紧将身上围裙解下,口中说了一声:我带路去!也就跟在老怪后头,赶了出去。

此时正值午后闲时,众人无事,心里焦虑,却无处排揎,只得找些无用的事来做着,却是做了这件丢下那件,脸上都有些惶惶然。

正当此时,柱子却从前头过来,脚步匆匆,直叫小姐小姐,快来快来。

刘妈妈心头火起,心想小姐平日里做牛做马也就罢了,生个病还得这样不歇不息?不过才刚刚睡下半刻,这小子又这样号丧似的叫?叫什么叫?!心里发怒,手上便加劲,见柱子冲到面前,刘妈妈便麻利地对其头上重重给了个爆栗,啄得柱子差点没哭出来。

你这躁头骡子,没见小姐人不在厨房?叫魂似的叫!刘妈妈一脸怒容,冲柱子吼 道。

良儿忙跑上来拉住柱子,悄悄对他说,别这样叫嚷,小姐病了,才已去后楼上睡下了。

柱子红了脸,说我并不知道,说话声音也就压得低低地,不敢大气的样子。

刘妈妈见他如此,不免气也消了,又拉过人来,摸摸脑袋,问疼不疼?柱子咧开嘴笑了,说这有什么?在家里时,也不时挨了娘多少回了,若论手劲,刘妈妈还不如他娘呢!刘妈妈听见嘴里便啐了一口,过后再摸摸其脑袋,叹了口气。

柱子便道:小姐既然病了,东家今儿来,怕就不会查咱们的帐了吧?众人听见,身上都是通体几个激灵打过,皮氏赶在头里,抢道:柱子你 说什么?难不成外头东家又来了?!柱子点头,然后道:可不是?不过不只他一个,上回跟来的月儿姑娘,也一并来了,就在外头站着呢!东家说要叫小姐说话,且不肯上楼,所以刚才我才那样。

不等他将话说完,刘妈妈上前一步将其推开,也不多话,众人受惊错愕地看着,却见她已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第二百十八章流连难舍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颜予轩在外头等了半日,心里有些急起来,一向见他到了,书玉是再不情愿也要出来迎的,今儿却是怎么了?月儿却是兴高采烈。

颜予轩有阵子没到玉月楼了,她本以为他对自己已是失了兴趣,不想这一个月倒复又好了,倒见着几回,且回回是在玉月楼她那里歇下的。

这难得的恩宠叫她有些昏了头,她心里一时竟以为,颜予轩对她动了真情。

因此这几日她正加紧发力,连带底下人一起,要撺掇着颜予轩替她赎身,甚至娶她入门。

二爷,今儿寺里着实热闹!看那起和尚,见着二爷大把银子地捧去,是眼也直了,手也抖了,我亲眼见着的,就手里捏着的数珠,都险些掉在地上呢!月儿先是在门口搔首弄姿,看了半日街景,过后见颜予轩总也不跟她说话,只好自己靠上身去,娇笑地开口。

颜予轩不动声色,只叫她靠着,听她在耳边絮絮叨叨,并不答腔,也不甚理会。

月儿见他这样,心里愈发得了意,随手抽出一条娇滴滴紫葡萄颜色四川绫汗巾儿,上头又是销金又有点翠,又是同心结又有双喜绾,花里胡梢,从颜予轩面前一晃而过,要替他擦汗似的,在额头上轻点了一下。

二爷,这大冷的天,你怎么还出汗?也是,进了屋还该脱了这披风才是!只是这地方火也升得不够,只怕又冷,我就不敢脱了,倒是一会儿上楼,叫多加几个火盆,怕才脱得!说着,月儿有意抖了抖身子,炫耀身上那件粉色碧色缎织暗花攒心菊貂鼠脑袋披风,这是昨儿才做出来的,今天才第一回上身,她觉得新鲜漂亮,便有意想叫颜予轩也夸赞几句。

不想这惹得颜予轩烦燥起来,他心里有火一样,再耐不下性子下,随手一推,就将月儿推出去几步,脸色也微微有些板正起来,不苟言笑的样子。

月儿心里有些着慌,不知自己又有哪里不对?只是她已习惯颜予轩这样,只当是公子哥儿常有的喜怒无常,也不做多想的。

正当月儿蠢蠢欲动,想要再次靠过来时,刘妈妈赶过来了,倒叫颜予轩松了口气,他不知道这场戏还要演多久,好在刘妈妈来了,倒是替他解了围。

怎么你来了?你家小姐呢? 虽则心里高兴,面上颜予轩却依旧只是冷冷地,他心里的想法,总是不肯露于脸上的。

东家来了?请楼上坐吧!刘妈妈看看对方脸色,以为是等得久了不高兴,忙上来领路,陪着小心的样子。

颜予轩且不动身,只是看了刘妈妈一眼,于是又道:小姐如今也托大了,我来了也不肯出来?想是身份不够,就不值得小姐亲自出来了。

他来本就是为了见书玉一面,带上月儿,不过是叫对方安心,表明自己对她已是收了心,不会再有什么举动,叫自己和她都难堪的意思。

不想书玉竟不出来相见,令他一番苦心白白落空,想起高易雸来时书玉的态度,再看看自己现在,他心里不免酸涩涌起,一时更觉得意兴阑珊起来。

刘妈妈看他脸色口气如此不好,只得说了实话:东家莫气!不是小姐有意怠慢,实在小姐今日身子不爽,出来不得。

哼!颜予轩初听见只当是对方托词,便怒而冷哼了一声。

过后再看刘妈妈神情,却觉出不对来,不知不觉就突然将心吊了起来,脸色也骤然间大变,上去就一把拽住刘妈妈,急道:当真?小姐病了不成?刘妈妈本就揪心,也不知后头将大夫请来了没有,正被颜予轩问到痛处,想想书玉楼上一人躺着,自己偏还要顾着这头不能上去伺候,二下里一夹击,就逼出她的眼泪来了。

看刘妈妈这样年高老成之人竟也当着自己的面落下泪来,颜予轩真正是慌了。

月儿你先回去,我这里有事。

后头再叫我的跟班进来,我有事吩咐。

月儿心里不服,心想才来就叫我走?饭还没吃酒还还喝呢!只是看颜予轩脸上,桃花眼里闪出寒光,眉梢也竖起来了,知道此时不可再犟,于是低眉敛袖地应了,汗巾儿一甩,带着满身的叮里当啷,走了。

你带我去后头,我看看小姐。

 颜予轩硬绷绷丢下这句话,便要抬脚。

刘妈妈却忙拦住,口中求道:东家不可!知道东家心里着急,不过到底东家与小姐男女有别,小姐睡着呢,东家怎么好就这样去?到底名不正言不顺的。

颜予轩这才醒悟过来,也是自己情急之下,乱了分寸,这就红了脸。

正在尴尬时,正好跟班的进来,于是他回头吩咐:你快马回鞭,赶回城去,请刘御医过来!就说我的话,这里有急事,务必请他亲自过来一趟!要快,我只等你一个时辰,误了就不必再来了,以后也不必再来见我!那跟班的不明何理,只是抬头见颜予轩眼立眉竖,知道此时不可附逆其意,便喏喏应着,退出去了。

刘妈妈心下自是感激的,于是上来拉住颜予轩衣袖,道:有劳东家,不过我们已着人去请大夫了,也许说话就到。

颜予轩此时已是急火攻心,也顾不上说话好不好听了,听见刘妈**话便驳道:这里的大夫如何瞧得?若耽搁了小姐,怎么了得?若是平时,受了颜予轩这样的重话,刘妈妈是必要回嘴的,不过今日不同,她竟低头不吭声,也是觉得颜予轩有理的意思。

既不许我屋里去看,我就站在窗外,总可以吧?呆了半天,颜予轩突然开口,却是语带哀求。

刘妈妈听他这话说得可怜,不觉心下一软,只不想依的,那头也不知怎么的,竟自点了几下。

颜予轩见对方同意,风驰电掣一般,拉着刘妈妈就向后头去。

二人轻手轻脚地上了楼,动静之微,只怕就连猫也要自叹不如。

待走到屋前窗下,刘妈妈停住了,却将颜予轩向前推了推,自己只在原地站着,没动。

颜予轩会意,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便将身子弯下,小心地捅破窗户纸,向里张去。

这一眼看去,颜予轩几乎连呼吸也顿住了。

原来书玉果然躺在炕上,却因屋里火盆烧得太热,她本老实放在被子里的一双玉臂,耐不住就伸了出来,袖子也推了上去,当下便如玉笋一样,清剪冰华,香团雪彩地呈于他眼前。

颜予轩不是稚儿,他虽尚未也娶亲,却早已是领略过男女之事的,女人的手臂,他见过也不知有多少,家中丫鬟,外头小优,算算总有个一双手的数儿。

不曾想,今儿这一双玉臂,竟叫他看得面红耳赤,如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隐隐觉出心里有股子热气腾起,想要抓,又抓不住的叫人恼怒,却是一种美妙的恼,又是令人心痒痒的怒。

不是说书玉与她人有何特别不同,不是三头六臂,更不是外星异客,臂膀到哪里,也是一样的臂膀。

只是,她到底是不同的,看见是她, 颜予轩就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

所以说人是情感动物,心里有情,眼里看见的,便不再是同一件物事。

她也不再是人一样,竟成了仙神,也许还带着魔法,叫你眼睛盯上去,整个心也就化了,换个旁人进眼里,就算长得落shen一样貌美,却还只如世间众人一样,依旧只是个人字符号而已。

刘妈妈等了半天,见颜予轩看得傻了似的,动也不动一下,心里好笑又好气,想想到底这是不太妥当的,于是悄悄上来,拉了他一把,示意还该下去。

颜予轩此刻哪里肯走?恨不能就这样守着她一辈子才好。

不过他到底还没失去理智,也知道刘妈妈这样是为了书玉声名考虑,因此强忍住流连心性,恋恋不舍地将目光收了回来,又小心将已破了的窗纸原样摆回去,方才掉头离开。

刘妈妈看他举动,仔细到好笑,这纸已经是破了,放回去也是无用。

不想到了楼下,颜予轩就吩咐她,令其再拿纸来,务必要将刚才破第一次补好才行,不然灌了风进屋里,书玉就更不好受了。

还有,你或酒儿,进去一个。

小姐只怕热了,手也伸出来了,你们替她将被子压实了才好。

刘妈妈听了颜予轩的话,心想这人果然是细心的,又肯在小姐身上用心。

只可惜小姐被那姓高的迷了心魂,倒对这个不放在心上了。

刘妈妈于是复又上去,颜予轩便自己寻了路,去到后头厨房里。

酒儿见是他来,小脸早已笑出花来,只是知道小姐身子不好,又不敢太过张扬。

好在后门有人叫喊,酒儿趁机赶去开门,倒借此掩饰过去。

☆、第二百十九章 已然诀别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来了来了!皮老怪和毛娘子赶得气喘嘘嘘,后头跟个白胡子老头,想是腿脚不便,被硬拉来这里,逼得汗也出来了,停下来就不住咳嗽。

这就是大夫? 颜予轩看其一付虚弱不赢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信不过似的,书玉对他太过重要,什么江湖游医之类,他是断然不能放心的。

这已是镇上最好的了!毛娘子捂住胸口,半天才说得出话,老怪更不搭理他,直接就推那老头:快走快走!病人在楼上!颜予轩强忍着气,要依他平日的性子,早将这什么不知哪里来的草台班子骗子游医赶出去了,不过眼下自己请的御医尚未到达,这里人也是一片好心,看就看吧。

不过开出来的药是绝对不能吃的!颜予轩下定决定,这是他的底线,他是一定要坚守住的。

一时看过下来,白胡子大夫果然不过说些,受了风寒,寒暑夹滞之类的话,颜予轩是听也不要听的,不过看在这里众人面上,强忍着不出声。

因书玉看待众人,并不当伙计 一般,竟是个家人身份,于是颜予轩少不得也对他们带上三分尊重,要不然他是早要将这不起眼的大夫轰出去了,哪里还由他当众开出药方子来?方子给我,我着人去抓!颜予轩见老头方子写好,飞快就抓在手里,随手从荷包里捏出一星银子来,扔给那老头:送客!说是去抓,其实颜予轩不过口头上说说,其实将那方子扣住,好在很快他命去城里的跟班也到了,并总算将王御医带来。

待请过脉,颜予炫便带御医楼上坐去,却听他说得与先头那老头差不多,也不过是风寒受累之类,总是静养二天,饮食清淡调养些,也就是了。

再看开出来的方了了,也只同他怀里那张差不多,柴胡,藿香之类。

颜予轩这才放下心来,知道并无大碍,于是说话也好听许多:有劳王御医!大冷天倒叫你跑这老远的一趟,改日东平楼,我做东请你!这御医原不知为了何事这样急赶,过后见不过小事一桩,也轻松许多,听见颜予轩说要请,倒笑称不敢。

将人送走,颜予轩便拿方子出来,命人去抓,不想老九根从他背后闪出,伸手就夺过那张纸,嘴里不屑道: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还要外头抓去?我这里全是好货,外头铺子里也只是我送去的,还不如我这里上选精细!于是依样拿了出来,正好才刚熬煮的姜汤也好了,皮氏一面倒出来,一面洗干净挑子,再放药材入内熬煮。

酒儿将碗放上托盘,预备上楼,送给书玉喝去。

颜予轩紧随其后,刘妈妈见了正要拦住,就被皮氏拉下手来:叫东家去吧!看他这里转了半天,也够担心了。

不去看看,只怕不能安心。

刘妈妈想了想,只是觉得不妥,皮氏便又道:怕什么?小姐又没昏睡过去,喝药时便是清醒的,再者,酒儿也在呢!刘妈妈见如此说,也只得罢了。

书玉正睡得迷糊,却被酒儿从梦中推醒,睁开眼,却见颜予轩自己眼前站着,顿时就唬了一跳。

我不会还在做梦吧?书玉暗中掐了自己大腿一下,不想用力过大,疼得她立时就皱起了眉头。

小姐怎样?哪里不好?酒儿手里捧着托盘,看见书玉脸色有变,只当有事,急得要扶她坐起来,却又丢不下手里东西。

颜予轩二话不说,当来就书玉搂住,又将刘妈妈和酒儿的枕头被子收拾好了,堆在她身后,这才放手,叫书玉半靠半坐在炕上。

书玉经他一搂,面红心跳,本来发烧身子就软,这下更是酥如将融之春雪,看也不敢看对方一眼了。

小姐,喝药吧!酒儿虽心知肚明,却有意视而不见,将碗捧在手里,送去了书玉唇边。

书玉借机盖脸,就酒儿手中喝了一口,觉得滋味不坏,遂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下去,一碗姜汤饮尽,身上也恢复了些许力气。

东家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见颜予轩只是站在自己面前,却一个字也不说,书玉心里自是慌张,好在汤水令她清醒过来,也能开得口,说得出话了。

颜予轩沉默半日,突然崩出一句话来:你就是个倔性 子!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这样劳累!书玉一听就不服了,正要反驳,不想一抬头,正望进对方眼里,却见全是深情,盈盈欲语却又还休,书玉心里明白过来,脸上更加烧得厉害,只得闭口不言。

若嫁给我,又何需这样劳顿作累?!这便是颜予轩的潜台词,也是他写在眼里,刻在心上,时时念念不忘的话。

书玉不敢抬头,她想起雪夜疯狂那回,颜予轩的目光也是如此,其实他的心意,她很了解,只是。

酒儿来回转头,看这二人,眼珠子转几下,想出句话来:东家,最近可听说高三爷的事?书玉一听这话,心便如同掉进了屋外的冰窟窿里,又冷又硬,颜予轩更是眼睛眯成一条小缝,先看了看酒儿,过后却将目光定在书玉身上。

你问这个做什么? 颜予轩并不回答酒儿的问题,只淡淡回道。

酒儿被噎了一下,一时想不出由头来,书玉闷着嗓子硬绷绷斥道:正是!好端端的,提这个做什么?酒儿本以为书玉是想知道这个的,趁颜予轩在,便替她打听打听,不想竟置书玉于尴尬,一时慌张,也就不敢再提。

倒是颜予轩,望了书玉半天,心里叹气,嘴上不得不道:高三爷回去的事,京里都传遍了。

都说他这回得了个教训,也该正经上道了。

昨儿听到信儿,说高太师命人打点了,高三爷上回捐的同知有了空出来,谋了个闲职,只是不在京中,大约离这里几十里一个县上,也就这几日,收拾了就要启程。

书玉只管将头偏了过去,颜予轩说话,她似没听见,半晌也没见吭声,身子更是绷得紧紧,不见有任何动静。

酒儿捧着个空碗,眼巴巴望着书玉,知道心里必是不好受,因此便要安慰她几句,不料叫颜予轩拉住了衣袖,微微摇头,过后竟将她一并带出了房门,留书玉一人在屋里独坐。

东家,别拉我呀!你不知道,小姐这会子心里一定难受极了,我得说几句好话,叫她宽宽心呀!颜予轩依旧摇头,道:别去打扰她,叫她一个人静静才好。

你家小姐心性极倔强,自尊心又强,再者,这种事情,旁人的话又有多少份量?这话其实是说得他自己,所以才这样贴切无比。

酒儿到底还是伶俐,当下就明白了颜予轩话里意思,在书玉门口站了片刻,见甚大碍,也就悄悄下楼去了。

倒是颜予轩自己,不太放心,直在窗下站到腿酸,也不舍得就走。

屋里,书玉已是眼泪成行,她知道,这一回,自己只怕是真的失去他了,不管是高易雸,还是宋示浩,都如那初春的细雪一般,渐渐消融殆尽了。

想到自己辗转千年,本以为终能成就良姻,岂料缘分弄人,最后竟还是落空,原以为月老对自己厚爱,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一切不过只是丘比特的玩笑罢了。

哭了半天,书玉觉出疲惫来,本是坐直的身子也径直倒了下来,将被子向上拉拉,盖住了头脸,昏天黑地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当真黑甜,酣而严实,连一个梦也不曾出现,只是沉甸甸地倒在周公之乡,什么别的心思也没有了。

窗外,颜予轩站得腿酸,便将身子倚在墙上,慢慢坐了下来。

开始他还能听见屋里有低低的抽泣声,现在却是全然安静了,他想她也许哭累了,也许睡着了。

无论如何,这一场痛是避免不了的,如发了许久的疖子,总要出脓。

以他对书玉的了解,拔出脓头之后,反而会好,这丫头不是娇弱的花朵,倒有些皮劲,越是有困难,她越是不容易倒的。

东家?!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们只当你前头楼上去了,只是不见人,那起跟班都急了,寻不见东家,跳脚就要报官了!刘妈妈带着煎好的药汤上来,不想惊见颜予轩还守在书玉窗下。

颜予轩怕她大声,将屋里书玉吵醒,忙将一根手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

刘妈妈会意,忙忙掩口,踮起脚尖,小心走到颜予轩身边,低低道:东家,你下去吧!难为你守了这么长时间,这里冷得很,东家还是下去吧,我来看着小姐就是。

颜予轩想了想,然后方道:你先进去,我看她喝了药再走。

刘妈妈心里摇头,想这东家真真是对小姐用情极深,可怜可惜!二人进来时,书玉睡得正香,动也不动一下,只是烧得通红的脸上,泪痕依旧清晰明显。

☆、第二百二十章洗手搓粉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刘妈妈看出书玉哭过,其实她已听酒儿说过原委,当了颜予轩的面,她重重叹了口气,又摇头道:小姐就是遇人不淑,也是心太善了,事事总为他人着想, 那位好太太就是利用她这一点,如今怎样?苦了自己,唉!颜予轩默默坐在炕前一张凳子上,他本是一肚子的话,可是见了书玉这样,又病又伤,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就直将他心击退了,再有什么话,此时也是说不出口了。

书玉对二人来此倒是闻也不闻,见也不见,她是疲累极了,正需调养生息,哭过之后,浓重的睡意上来,遂彻底将她击倒,只怕此刻身边有雷也是轰不醒她的。

刘妈妈一手端药,一手将书玉扶起来靠在自己臂上,小心翼翼地喂着,书玉睡得香甜,只凭她处置,竟也不醒,昏沉沉地就她手上将药咽了下去,过后便又倒下睡去。

二人于是出来,相视一眼,皆是无语。

待到书玉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早,她掐指一算,自己已是睡了半天一夜了。

妈妈,你们怎么也不叫我一声?我竟成了个懒猪了!对了,昨晚你们怎么对付过来的?书玉此时神清气爽,一扫昨日之颓靡,整个人容光焕发,神彩飞扬。

刘妈妈见她好转,心里不知怎么样舒坦欢喜了,嘴上便道:叫你做什么?知道小姐是累坏了的,身上又有热。

好在吃了药,到晚就退了,不然可不将人急死了么?书玉一个挺身从炕上跃起,急不可待地穿衣套鞋,心说坏了坏了,自己怎么偏生就病了?看看又荒废了一天,这可怎么了得?酒儿看出她心思来,忙上来帮忙,又安慰道:店里好得很,什么事也没有!昨儿中午热闹,到晚上竟也清闲下来,毛娘子一人也就应付着过去了!小姐又急什么?看那鞋也穿反了不是?书玉经她提醒,低头一看,也笑了。

刘妈妈和酒儿看见书玉笑容,皆于心中一松,想起颜予轩,果然觉得没错。

对了小姐,昨儿东家带了封信来,说是老爷太太托人带进京里的。

刘妈妈伸手从炕上垫被下,将东西掏了出来,递于书玉。

书玉来不及洗手净面,先打开来匆匆扫视一眼,过后更见其面上容光照耀,顾盼生妍起来。

刘妈妈和酒儿听这模样,知道必是好事了,于是也笑出来,忙问怎样?爹爹说,他在那里很好,娘的身子也一天天好起来,路上吃的辛苦,竟于当地慢慢调养过来,因那里事也不多,倒过得悠闲,只是念我不在身边,有些想念之苦,别的竟无大碍。

书玉微笑答道。

刘妈妈听见,口中不自觉就念了一声佛,过后道:若能这样,就再好不过了!酒儿更乐,也道:看来咱潘家的时运又要回来了!妈妈,你还记得昨日东家的话么?书玉听了好奇,拉住刘妈妈就问是什么话。

刘妈妈此时已是乐不可支, 却要故意卖个关子,直到书玉将她搓揉得身痒体软,方才开口道:东家说,京中盛传,高太师的好日子只怕要到头了,向来他在皇上面前是一手遮天,如今竟有个学士出来,分去皇上一多半的欢心。

最近,皇上就只听这学士一人所言,信他宠他的很呢!书玉拉住刘妈**手慢慢松开,她如今且听不得高字,是一听就烦的。

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高太师倒了,也不见得爹爹就能再起。

书玉的高兴劲儿有些接不上似的,带三分冷淡地说道。

酒儿见情形不对,忙开口道:这妈妈如今也唠叨起来了,说了半天也说不到点子上!小姐你不知道,这学士正是潘老爷的门生,以往老爷在京时,他是常常上咱家门的!书玉听见这话,先是一愣,过手摇头,道:我爹门生也多,就算他是,那又怎么样?不见得就会替我爹在皇上面前美言,别的不说,只看我家这一败落,没个人再来看视就可知一二了。

刘妈妈不让酒儿专美,这时便又抢着说道:小姐这话可埋怨错人了!这学士本也随老爷一齐外放了出去,只因最近不知何事上了奏折,引起皇上注意,皇上只说他办事是有道理极了的,也许还有别的什么事,因此特特将他调回京中,听说还要委以重用呢!书玉听了个稀里糊涂,不过知道刘妈**见识也只能说出这些,反正大概意思是这么回事就对了。

也就是说,皇上有重查我爹案子之心了?刘妈妈听了书玉的话,与酒儿同时重重点了点头,吐出二个字来:没错!书玉笑了,嘴咧得大大的,直接奔去了耳边。

好!也教我试试候门小姐的生活,精致到什么地步!喔哈哈哈!只在想象中过了三秒钟的瘾,书玉就急急忙忙下楼去了, 厨房里还有一大堆事呢!整天白日做梦是没有饭吃的!忙忙碌碌间,腊月过去将尽。

书玉有时闲了,难免想起,不知高易雸到了没有?他爹想见得是着急的很了,竟连年也不让他在家过?还是说,他自己也不愿意留在京里?自从那次病过之后,颜予轩也再没来过书玉这里。

也不知他有没有去玉月楼?书玉想起月儿,心头又是一阵烦乱。

小姐,孙家老2不知从哪里弄了盘石磨来,大小倒是合适得很,又不显笨重,说叫喜子带车去搬一趟,弄回来咱们自已磨了糯米粉,包团子吃可好?见书玉坐在火边发呆,酒儿便上来有意打岔。

毛娘子是南边人,本来心里正想这东西吃,听见酒儿的话,来不及就叫好应声,又眼巴巴望住书玉,看她意见如何。

书玉笑了,自然说是好的,于是喜子去了,回来后众人忙乱一场,就将那石磨安放在院子中间,本来夏天预备养荷花金鱼的一只大缸,倒挪去了墙角。

二丫头见了好奇,磨坊里的大磨她见过,这样小巧的倒是头一回看到,她用小手推着那上头的磨转,嘴上咯咯直笑。

这东西好!毛娘子看见也笑了,又忙不迭地取了糯米去泡,只说明儿就能吃到嘴了。

书玉见了便问:嫂子爱吃什么馅料?光有了皮也是不中用的。

毛娘子少见多怪地看了书玉一眼,回道:这有什么?搓出小的来,用酒酿配了,再打个蛋进去,哎呀,说不得,说出来就叫人流口水的。

众人听她的话里,南边的口音也冒出来了,都有些好笑,只是到底她的话也诱人得很,便都开始于脑中畅想,那东西究竟会是个什么滋味?书玉前世是吃过的,她有个小姨娘,嫁去了南方,过年回来时就做过了回,桂花酒酿小丸子,口味不用说了,是个人都觉得好吃。

毛娘子于这南边小食上,是最为拿手了,书玉有意拍拍对方马屁,道:那这事就交给你了,早饭是赶不上了,中午又忙,好吧,明儿晚饭,我们就要拿这玩意填饥!过后的一整天时,毛娘子除了手头必须的活计,便都在专心都打点糯米粉一事。

经一夜的浸泡,糯米已涨得如松子仁一样壮硕,毛娘子将盆搬去了院子里,自己亲自动手,加水添米,坐在那盘小磨边上,一下午没动窝,直到最后,粉是磨出来了,她的手也酸得抬不起来了。

书玉便从此处接手,将磨出来浆液用个干净布袋子装上,倒吊于厨房里梁下,待到将晚饭时节忙过,那袋子里的水也差不多都滴尽了。

喜子柱子只当行了,嘻嘻哈哈上来就要动手,毛娘子将二人手打开,嘴里喝道:还不好呢!得再压它一压!说着就将袋子解了下来。

老怪听见要压,二话不说,将正在地下调皮的二丫头举过肩膀,二丫头也机灵得很,知道向前一扒,整个人就压在了糯米粉袋子上。

众人哈哈大笑,只有皮氏上来赶着要打,原来嘻笑之间,二丫头的棉衣前襟就湿了大块。

于是趁二丫头坐在灶前烤火之时,众人齐心协力,用了各种办法,将粉里的水压了出来。

呼!毛娘子长吁出一口大气,脸上也见了笑容,书玉知道,这就是行了。

酒儿过来!帮我将这里头的粉倒出来!毛娘子一声令下,酒儿急身上前,喜子自发自愿,一蹴而就。

众人眼馋地望着梅子青大海碗里,堆得高高地,糯白细润的米粉,且不说吃,就看着闻闻,那香气媚态也够馋人的了。

下面一步还有什么说的?众人将手洗干净了,开搓。

因此时糯米粉里还有些湿湿的,搓起来便容易得很,再加上人又多,很快,一大盆小丸子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第二百二十一章舅舅来了小米本周外出,只能依赖存稿箱了。

在外不便码字上网,只能一天一更,请各位亲们见谅!希望一切顺利,回来后就可以弥补多更一些了。

、、、、、、、、、、、、、、、、、、、、、、、、话说小丸子们,搓是都搓出来了,只是因为这里除了毛娘子外,大多数人是第一回干这活计,难免手生,因此成品便有大有小,大到惊人,小到难寻。

你看你喜子,你这搓出来是小丸子么?小字去了哪里?你这整个就是个鸡蛋!毛娘子见了大为不满,认为这些东西简直是对她辛苦磨出糯米粉的侮辱!还有你们,酒儿良儿,我要的是丸子不是芝麻!你们这样的东西,下了锅还能寻得出来?不化成米汤才怪!只是抱怨归抱怨,到底大家心意是诚的,毛娘子嘀咕几句也就罢了,锅里的水也滚了,大家伙的肚子也打鼓了,那,还等什么呢?因书玉小病初愈,今日一天大家伙都不叫她出半点力气,她袖着手在柜上坐了一天,这时更是难耐,本来搓小丸子是她强项,前世的小姨都说她搓得有模有样,不像个北方姑娘呢!这病真不是时候,书玉在心里恨恨地想,失了个大显身手的机会!不料等酒酿鸡蛋小丸子煮出来,书玉的气更是到达了顶端,刘妈妈他们,竟然不让她吃!小姐,这东西不好消化,你刚刚才好,不要又凡了滞重难消,东家请来的大夫也说,就好了,饮食也要清淡几天,调养将息,不是一日二日就好的。

刘妈妈拉住书玉的手,又扳过她的脸,不让她看那边莹白瓷碗里,甜糯诱人的,香气四溢的,明透润美,一颗颗晶莹剔透,虽说大小有些不一,却是如同玉脂初齑般软糯的,小丸子。

妈妈你饶了我吧!都做好了才说不叫吃?馋死我算了!书玉哀嚎,世上还有比能看不能吃更悲惨的事吗?对一个吃货来说?!小姐真的不行!东家临走时也特意嘱咐了,小姐的饮食一应都要尽心照顾,店里好吃的东西太多,东家也是知道小姐的,他说除了清粥小菜,这几天别的都不许给小姐多吃!酒儿上来帮忙,同着刘妈妈一起,将书玉从小丸子身边,又拽离了几步。

书玉的怒火简直要将这厨房里一并烧了:东家不让吃?他凭什么说不让我吃?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得很我一向病好了就能吃能喝没什么特别忌讳本来生病的人嘴里就没味儿。

可惜,她的话此时失去了以往的魔力,厨房里众人不再听她的了,唯有毛娘子,小心翼翼,从黄泥小炉上,一只炖了半天的小罐子里,倒出碗黄登登,明艳艳的汤来。

书玉目瞪口呆看着她,不知这是何意。

小姐,那丸子就算了,等你好了,我再做给你吃,有这小磨在,要多少不得?毛娘子见书玉听见这话要就再驳,忙又抢道:我也知道,小姐一天粥菜下来,口中必是淡的。

看,这鸡汤是补的,只加了新鲜冬笋和我自家腌制的笋干,还有一小包我从娘家带来的旧年龙井。

这是我老家治感冒的偏方,小姐喝了,保证神也清了气也爽了,再也不会火大了!书玉听她这样一说,眼睛随即盯住她手里小碗,嗯,看上去确实不坏,凑近了闻起来么,嗯,也确实有一股清香,这样的话么。

好吧,既然如此,那么我就,书玉接过毛娘子手中汤碗,看似不情不愿,其实心里已然服气。

这下皆大欢喜,众人尽享当前美食,也算辛苦一天以来的,犒劳吧。

实在好吃,粉细面糯,卤子也好,又香又甜!喜子将碗底都舔出光来,一脸不舍的馋样。

这算什么?待过年有了时间,将我拿手的枣泥豆沙馅元宵做出来,吃了那个,你才知道什么叫美呢!毛娘子看似不屑地回答,嘴角的笑却出卖了她,因她也是喜欢被人夸赞的。

众人听说,纷纷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有说甜的很好,只爱吃甜的,另个却道,若有荠菜肉馅的,那只怕比甜的更妙,于是又有个插嘴道,还有小姐的宝贝蟹油呢!这句话一出来,又倾倒一大批本已口中生津的馋虫们。

此夜便在众人一字一句,对甜蜜和咸鲜的向往中,慢慢过去了。

年节将近,果然处处都漫溢开喜庆的气氛,来店里吃饭的人,嘴上心里,也都不约而同的念叨些此类话题,什么今天买了些什么年货啦,家里老婆又做出什么糕点来啦,腌好的猪腿也是时候拿出来应节啦,诸如此类,不能言尽。

书玉的身子也慢慢好了起来,本来她底子甚好,加上病并不严重,厨房里众人又每日精心调理,活也不叫她沾手,因此倒养得她有些胖了,连酒儿都说,小姐脸上长肉了。

长就长吧!书玉在心里宽容地想,反正我正在空窗期,就成个胖子也不用着急。

这天,正巧忙完灶上最后一锅爆炒里脊,书玉见外头人走得差不多了,便坐在柜台里,酒儿眼明手快地送上一杯热茶,书玉便悠闲自在地做出个老板娘的样子来,边呷茶,边看外头街市上的热闹。

正在出神处,却见自家门口,来了辆马车,装饰么,比不上高家太太那样奢华,却也不像是这是小镇上人家有的样子。

柱子正在抹店堂里的桌子板凳,看见有客人来,忙就迎了上去,只是心里嘀咕:这来得是什么人?不料他没走到门口,喜子不知哪里冒出来,竟冲在他前头,毕恭毕敬地上前,先将车帘揭了,然后弯腰下礼,叫了一声:老爷!这一惊非同小可,书玉知道是舅舅来了,只得赶紧从柜台里出来,走去车前,酒儿紧随其后,心里自是鄙夷,到底礼数也是不敢乱的。

钱老爷缩头抄手,从车上慢慢下来,看上去萎顿不堪,并无半点五品官老爷该有的昂扬气态,只是身上衣服华贵,方才看得出,不是一般人物。

舅舅来了?请里头坐吧。

书玉见到他,并无特别热情,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再加上赶自己下乡,丢自己一人死活,更对这舅舅全无好感。

不过到底他也给了喜子,还有二十两银子,说出来的托词么,也见人可怜,因此书玉倒也并不讨厌他,只是微微有些,看不起他。

钱老爷对着书玉强笑一下,说了一句:外甥女过得不坏么!看这小楼,干净又精致,倒是好一付家业!书玉笑而不答,酒儿甩给喜子一个眼色,后者会意,忙上来扶住钱老爷,道:老爷,外头太冷,请里头楼上坐坐吧。

钱老爷无可无不可,遂进去,酒儿拉住书玉,隔开老远,跟在其身后。

小姐,这老爷此时来,怕没有好事。

若他问咱们要银子,是必不能给的。

酒儿轻轻在书玉耳边吹风,只是说出的话,叫书玉啼笑皆非。

你也小心太过了!舅舅乃当朝五品, 会问咱们要银子?他就再不济,也不至于如此。

再说,我也看得出来,舅舅本心不坏,只是被舅妈撺掇着,没法子罢了。

书玉怕前头人听见,遂也小声贴近酒儿回道。

酒儿大不以为然,反驳道:这可难说!如今咱们也算好了,手里也有富余了,钱老爷早不来晚不来的,偏这个时候上门,可难说有什么事!虽说他是个五品,可小姐也是知道的,家里都是钱太太把持,也许舅老爷有什么地方花处,没法子从那位好太太手里弄出钱来,就想到咱们头上了?再或者,他想收回头次给的二十两银子,也难说一定。

书玉抬手,指尖轻戳了酒儿额头一下,嘴里笑道:偏你这小蹄子会说怪话!别的我不知道,那二十两银子只怕舅舅早就忘了, 这会子还提呢!小姐!勿以已心宽度人!你是好心,不代表人家也是一样!舅太太人品摆在那儿呢!能好到哪里去?要好,也不至于这个时候上门了!早干嘛去了?!书玉正要再说,看看前头喜子回头,知道怕是略有耳闻了,于是低头吐了下舌头,不吭声了。

舅舅,请这边坐吧!书玉推开一扇小门,这间点缀着水仙与寒石,墙上挂的是疏疏朗朗,一泓浅溪,又有几块圆石,简单再无他物。

好,这里好!钱老爷看了喜欢,他本就是简单清淡之人,最怕就是繁复麻烦,说起来,倒正与自己太太相反。

书玉笑了,这是她直觉所然,看来女人的直觉,就是一个字:准!二个字:很准!三个字:稳准狠!正当她胡思乱想开小差之际,钱老爷已然安坐下来,楼下柱子送上火盆,良儿也忙取个博山炉又焚了百合香,香篆缭绕,悠然雅淡。

☆、第二百二十二章去钱家?!酒儿,别光这里站着,取上好的老君眉,上回收的雪水也拿出来,烹一壶好茶,要浓的,给舅舅暖身润喉!书玉见酒儿脸上不太好看,怕她一时气急,倒坏了理数,叫钱老爷看轻。

于是暗中推了推她,又吩咐她做事,酒儿心里明白,嘴上却还是忍不住冷哼一声,只是书玉的话她毕竟还是要听的,也只好走开去。

这里钱老爷也面上堆笑,招手命书玉坐下。

书玉遂端端正正安坐于其下首,然后方恭敬问道:不知舅舅今天来,有何教诲?钱老爷见她问来,心里本自忐忑,只是人已经来了,不说怎么行?想想到底尴尬,于是开口前,先佯装咳嗽一声。

咳,外甥女倒是有出息的很了,自己一个人在外,不但不窘迫,倒过得有声有色,眼见就开起饭馆子来了。

说到这里,钱老爷觉出不妥来,潘家向来以书香门第自居,如今潘门之女经商,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幸事。

书玉心里自然明白,只是她心底宽厚,又对钱老爷并无恶意,不愿见其当面受窘,于是反倒替他解围,道:舅舅的好意,小女心领就是了。

舅舅有话不妨直说。

钱老爷见她这样, 愈发心里不安,心想这事也不知合不合适?只是太太强着自己来办,不依,又不中用。

外甥女,舅舅今日来,也不为别的,钱老爷说着,一张也算是经历过风霜的老脸,竟有些微微泛红起来,书玉看了,心下大惊,看这样子,不会真是来要银子的吧?实是来接外甥女回家的。

钱老爷终于将这句梗住喉咙的话吐出口去,一时松快许多,再看对面书玉,却已全然傻了眼。

接?往哪儿接?回家?回谁的家?难不成爹娘近日就要回京?我要搬回潘家大宅了?好呀!我要当小姐啦!我知道,外甥女一人在外,很是受了些委屈。

过去的事也不必提了,总是舅舅舅母的不是,如今你跟我家去,我家里虽不比你家旧宅,到底还是强过这里。

钱老爷的话,再次令书玉傻眼。

去钱家?去钱家!!!喜子看书玉大失以往端庄的仪态,眼珠子瞪得,就快落下眼眶了,人亦呆痴痴说不出半句话来,于是看看不好,上来有意提了一句道:小姐,老爷的意思是。

不用说了,舅舅的意思我很明白,我不同意!我不去!书玉猛地回过神来,顾不上许多规矩理数,脱口而出地拒绝。

钱老爷被呛得倒回气去,不明白跟自己回去就有这么不好?其实他今日来,也不全是奉了太太的命令,本来依他的性子,书玉在外,便始终叫他不安,妹妹临出京时的托付,如顽石,每日每夜,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叫他不安。

正好近日皇上那边风向有变,以钱太太一向惯于趋炎附势的敏感心性,自是第一时间便感觉到了,怕潘家有机会东山再起,若知道自己怠慢了他们的女儿,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于是逼他过来接书玉回去,这便正命了他的心意,因是日夜对此事不安的。

且每每收到妹妹来信,上头明显看得出来,是知道书玉已在外头自谋生路了。

虽不明着怪他,到底有些怨气,透过信上只言片语,他也是看得出来的。

如今岂不是好了?他想,皆大欢喜,出门时,他也曾乐观地想,虽有前事,显得尴尬,只是时间一久,怕也就忘了。

只是书玉不肯,他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也是为什么,他刚才进来,犹豫再三才开口的原因。

自己一家,见人势败,便要将人扫地出门,如今见好,又要收人回来。

书玉她到底不是一只流浪狗,潘杰弘向来清高,书玉是他女儿,心性想必也是高的,能接受这样的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外甥女这样生气,我也是可以理解。

以前都是舅舅的不是,不过我也是没法子,朝中之事,也不是三言二语就能说得清的,外甥女尚且年幼,就说出来,只怕也不能全明白。

见自己 舅舅开始唠唠叨叨地吐起苦水来,书玉心里更是不耐烦之极,其实对方全然会错了意。

她潘书玉不是因为生气才不去钱家,她是怕!怕什么?怕麻烦!想起自己初到这里时,被钱太太把拦住门,不叫进去的一幕,书玉便觉得有些心摇目眩。

她并不怕这一家子,她是怕入了门,跟一家子斗个没完!前面说过了,宅斗不是她潘书玉强项,她是宁可坐在自行车后头吃风,也不愿在宝马车上跟人打架的。

要不然怎么一个小小的鹂儿,就能打得她落花流水呢?后头高太太就更不必说了,那是高手之中的高手,更叫她领略了其中厉害,她不愿走上这条路,想想头就发疼。

舅舅请别再说了,我这样过得不是很好?也不劳烦舅舅舅妈操心烦神,总之我能 养活我自己,舅舅再不必提这事了。

钱老爷愣住了,当真外甥女气到这个地步?喜子眼见,这二人之间僵局之势已成,心想不打圆场是不行了,于是向前一步,正要开口,酒儿捧着个托盘进来了,于是他长吁一口气,又冲酒儿挤了挤眼睛。

酒儿只作不见,自打钱老爷来后,她就对喜子生出一股怨气来, 想起他原来还是钱家的人,看他在钱老爷面前恭敬的样儿,她气就不打一处来。

小姐,请用茶。

酒儿有意先给书玉上了一钟,然后方才轮到钱老爷,是怠慢,也是示威。

钱老爷此时被书玉搞得稀里糊涂,也顾不上理会这种小事,只是一门心思苦劝,要书玉跟他回去。

最后,好 话说尽,他没法子,只好使出杀手锏了。

外甥女,你既这样不肯,舅舅我也没有别的话说。

只是我想着,你父亲一向以书香翰林自居,为人且清高孤傲,你是他的女儿,若是没法子也就算了,若有别的可能,怎可在这种地方,抛头露面,做个老板娘的样子?几回他来信,我都不敢提这事,钱老爷说到这里,不觉心虚,于是抬头看看书玉,见其似乎被自己的话打动,心中不禁 窃喜,于是赶紧接下去道:外甥女心中所思,我也大约知道,总是我和你舅母对你薄凉,也叫你心寒了。

不过到底我们还是一家人,我们又是你的长辈,就有错在先,到底你也该体谅才好。

他说得恳切,书玉听了, 心中便有些软和下来。

她虽心性是个现代人,可毕竟人在古代,这里该守的规矩礼仪,譬如说,以父命为尊,她还是不得不有所忌讳的。

刘妈妈这时也上来了,推开门见过钱老爷,便稳稳地站在了书玉身后。

她在后头听到信儿,便三步并作二步地赶了过来。

因是经了些事的老人了,听到钱老爷来,心中便不由得想起上回颜予轩来时提起的话,也就对钱老爷的来意猜出了几分了。

若依她的意思,当然书玉还是回钱府的好,到底小姐是大家子出身,在这里本是无奈之举,但凡有一丝丝可能,还是应作回个大家闺秀的模样的。

书玉看见刘妈妈也来了,心里顿时就紧张起来,依她对刘妈**了解,后者是必要强着自己回钱府的。

妈妈,钱老爷说叫咱们跟他回去,我想着,这里 许多人,老根大叔又刚来这里几天,若这样回去了,丢下他们可怎么好呢?绝望之下,书玉也使出了杀手锏。

刘妈妈哪里会想不到这个?只是她自己再怎样留恋,再怎样不舍,到底还该以小姐为大呀!不然他日老爷太太回来,叫她拿什么脸面去见他们二位呢?再说了,不止只有两位,她老刘也是有杀手锏的。

小姐可别忘了,咱们家还有许多箱笼,寄存在钱家呢!也是时候,拿回自己的东西了吧!只这一句话,将书玉的小宇宙点燃了起来,更别提,刘妈妈又悄悄在她耳边加了一句:那里头有不少点心模子,是老爷在时,特意用银子打出来的,花样精致,如今再也难见到了。

若丢了,那可就。

再有,太太与厨下研究的菜谱,也在那箱子里头。

书玉猛地一下从桌边站了起来,刘妈**本事真不是盖的,联合国谈判专家级别!不过细细想了想,书玉复又冷静下来,慢慢将身子放坐回原处,抬头看看身后的刘妈妈和酒儿,带些为难地开口道:妈**话原没错,可若咱们走了,这东恩馆怎么办呢?你们也是知道的,这里许多人指着它吃饭呢!不想她一句话说出来不要紧,只听见桄榔一声巨响,门口就拥进来一大群人。

书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分队成员,一个个排在自己面前,一年以来与众人共渡的种种琐事涌上心来,由不得五味杂陈,百般难解。

☆、第二百二十三章不得已而入众人眼望书玉,明显刚才她与刘妈**话,他们都听得一清二楚了小姐的意思我们都听明白了,其实这有什么不好解的?本来若没有毛娘子在,也许小姐走了,我们还转不过来,毕竟没人上灶了。

可她现在这里,手艺小姐也是知道的,并不坏。

人手也够,甘露二人也常来帮忙,有什么不行的?这是良儿的话。

姐姐说得有理,小姐还该多为自己前程考虑,没得为了我们,耽误了自己。

这是柱子开口。

皮氏刚要说话,老怪一把将她推在自己身后,抢在头里说道:小姐别学得婆婆妈妈起来,这位老爷说得在理,本是大家闺秀,不该在这里埋没了,难不成一辈子这样起来?那也对不起自己父母呀!毛娘子也道:我能做的,小姐只管放心。

实在有些精细的菜弄不得,我们也不强求那个了,毕竟这只是个小馆子,像上回那样仙人指路一般的菜,是十年也难遇上一回的。

这话说得有些俏皮,将这屋里本来沉重的气氛调得轻松了起来,众人有些笑意,也就不觉得伤感了。

二丫头本是最爱笑的,这时却什么话也不说,只默默走到书玉身边,将软软的小身子靠在她身上,头也垂了下去。

书玉摸摸她的小脑袋,叹了口气,抬眼将面前众人一个个扫视过去,思虑再三,始终还是不能下定决心。

小姐怎么傻了?到底还是酒儿机灵,突得想起一事来,遂立即凑到书玉耳边,低语道:小姐若将自己的箱笼要回来,多少银子给不得?一语惊醒梦中人,书玉瞬间回过身来,冲着正期待地看着自己的钱老爷就道:舅舅的话,我是不能不听的。

刚才舅舅说得全是正理,我自当从命。

不过我有个条件,上回叫舅妈收去的箱笼,本就说是暂时寄放,如今我回去了的,那是该要还我的。

不然我可不去!这是书玉的潜台词,她并没说出口,不过她想,舅舅也是浸yin宦海多年之人,这点子话里意思,还是能品得出来的吧?果然钱老爷听见她的回话,连连点头,只说应该合理,完全正当。

于是二人达成协议,至少在书玉这方面来看,是这样没错,定下日子,二天后就走。

是不是快了点?不能等到过完年么?真说下日子,书玉心中又有些难舍了。

钱老爷只怕她反悔,恨不能今天就走才好,于是再劝说,二天也够收拾了,本来书玉又没有多少东西要带,东西都在钱府里放着呢!书玉无法,本就应下来的事,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将钱老爷送走了之后,回到温暖而宁馨的小厨房里,书玉环顾众人,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小姐快别如此,皮氏上来要劝,开口却也是落泪,二丫头躲在书玉裙下,早将头埋进去不肯出来,良儿上来拉住书玉的手,也是包着一眼的泪水。

柱子和老怪皮大,则站得远远的,没一个敢接书玉眼神,一望而知,心里都是难受极了。

倒唯有老九根,还开得出玩笑来:看来小姐跟我八字不和相冲,怎么我一来,小姐就要走了?早知道这样,我也不上来了。

他本是无心的玩笑,不想竟将刘妈**眼泪也逼出来了,回头看他一眼,满心里有话,说不出口。

酒儿是此时此境唯一冷静之人,见她不停手地替书玉拭泪,又安慰众人道:小姐也不是就不来了,不过离开这里十几里地罢了。

喜子每每也要跑上几回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一个早起就可跑个来回。

大家得了闲,也可去那里看看,别人不敢说,小姐是绝不见外的。

提起不见外这三个字,倒叫大家伙愈发伤感起来,是啊,没见过书玉这样的小姐,带着他们一天天过得好起来不说,更将他们从乡下迁到了镇上,又开个饭馆给他们谋生,这样的小姐,就寻遍了世上,也再不会有第二个了。

不过伤感归伤感,到底大家心里还是清楚的,这对书玉来说只有好处,不然就在这小镇上一辈子,又怎么样呢?到底她是姓潘的,是名门之后呀!小姐,别的话也不说了,总之希望小姐这一去之后,前程似锦,潘老爷太太也一样,平复旧患,安然回到京里,若能官复原职,那就更好了。

到底老九根是中过秀才的人,此时代表大家发言,也所适得其所了。

二天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钱家的马车就停在东恩馆前面。

书玉打扮得焕然一新,来时褪下的行头,刘妈妈和酒儿一件件一样样都替她铺上身,戴上头,见之颇有花含晓露,月印暗川之致。

见车到了,书玉这方由二人扶着,款款出来,纤腰约素,莲步凌波,缟袂临风颇有飘飘欲仙的丰态,刘妈妈见其如此,心里说不出的舒坦,小姐到底是小姐,她想,这样风姿,哪是一般人所有?小分队由老九根和皮老怪领着,列队在门口相送,候千户前二日就将甘露遣过来帮忙,这时候也一并站在门前。

虽说前天晚上已经说好,小姐走时不许一人淌眼抹泪,只是这会子这话又全丢去了脑后,一个个抽着鼻子遮着眼,说不出的难过。

甘露二人上前来,拉住书玉的手,不免说些伤离悲感的话,又替千户道个不是,说他最不便人多时相送,且钱家这样的官宦之家,他更不待见,因此就不来了,只是心意是与这里众人一样的,说到这里,甘儿凑去书玉耳边,说昨儿贵四来时提起,听到小姐要走,老爷将自己锁在书房里,午饭也不肯吃,直坐着叹了一天的气。

书玉自己也是心里百般难受,说不也的心酸,本来也是,这里大家可算是患难与共,多少事都是一起经了下来,她到这一世,最亲最近的,就是这些人了。

眼看就要丢了他们,去那深宅大院,若是好人家也算了,想想钱太太和她那几个子女,书玉的心就拔凉拔凉。

孙老太前日已来送过,今天知道要走,起个大早赶到东恩馆来,来时两手空空,倒叫刘妈妈和酒儿心生好奇,心说这老太太难不成又恢复铁公鸡本性了?不想她走到书玉面前,却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书玉接过来打开一看,竟是自己来时给付的二十两银子。

我知道,小姐如今恢复了身份,这点子小钱怕是不放在眼里了,孙老太红了脸,说话声音比蚊子哼还低,可好歹也是我一片心意,别的不用送,我知道小姐去的地方怕是堆山做海的,可这个我必须拿出来,不然就收着,心里也着实不安。

书玉感动地说不出话,别的不说,就转变孙老太心性这一项功绩,她就觉得自己在这乡下没白过一年。

老太太这是做什么?这本是该应你收的。

书玉哪里肯受,随即就将银子包还了回去。

有什么该应?你们到底也没住多久,再者,就住着时,我也是受你不少照顾,更别提还救我一命。

我若再不有所表示,当真是那样不知好歹,占人便宜的行货子不成?孙老太见书玉不收,脸更红得厉害,如经霜的柿子,眼见就要紫涨破了。

书玉见此,知道不可再强,只是这银子她也是唯实不肯收的,想了想,转交去毛娘子手里,又道:老太太这就算在咱们东恩馆入了股,有事也算上她一份,平日大家里互相照看着点,也不枉相处一场的情谊了。

孙老太见书玉如此,想了想,也知道是不可勉强了,于是点头,毛娘子便将银子收了下去,只说依小姐的话,以后便是一家。

看看时辰不早,钱家跟车来的几个跟班又早已不耐,眼睛向这里睥了几次,书玉知道不走不行了,于是硬下心肠,不再多看众人一眼,掉过头就走。

她不得不如此,只因害怕,怕自己若是一回头,心就软了,散了,是必要留下才肯罢休了。

坐在马车上,书玉心里怅然若失,她不知道,前面等着自己的将是什么, 不过有一点她心知肚明,必不会是什么一帆风顺的锦绣前程,想想钱太太,她的胃就感觉不太舒服,再想想当初把拦住钱家大门 ,不叫她入内的几个堂兄弟姐妹,她几乎就要灰心。

刘妈妈和酒儿也是满腹心事,知道钱家是那样的人家,却还是不得不去,只是如今老爷隐有东山再起之势,便希望钱家能宽厚相待,只这样,也就叫她们心满意足了。

大概这一点还是可以 做得到吧?车上三人皆这样想着,要不然,又何必钱老爷上回,亲自上门来,苦劝着入府呢?想到这里,三人心中亦同时生出些期许来,再听听车窗外头,马蹄声得得,人声亦见鼎沸,眼看就是入城而来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见过舅母书玉昏沉沉坐了半日,忽然被人推醒,本来她正在做梦,梦里正与金小倩一起,正预备就着麻辣小龙虾吃炭烤生蚝,不料这就被从小摊上拽起来,直奔这几千年之后来了。

这就到了?书玉揉揉眼睛,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不过梦里的美味太棒了,没能到嘴,又太遗恨遗憾了。

到了,小姐。

刘妈妈麻利地揭帘子上车,酒儿扶住书玉,小心翼翼地跟着也就下来。

但脚沾到地面,书玉才发现自己已入了钱府大门,这里已是垂花门了。

几个婆子坐在门口台阶上,小厮们因书玉下车,已远远躲去两边,皆垂手站着,大气不出,喜子也一并在其中,低眉敛袖,一付老实模样。

妈呀!这就开始了?大家规矩可真不小!书玉此时万分怀念起在乡下与小镇上的人和日子来,见面就可以说笑,不必太多忌讳,现在到了这里,只怕连见喜子都难,更别提其他人了。

表小姐到了?请这边走! 水磨砖摆的垂花门里,走出两位丫鬟来,身上穿红着绿的,打扮得妖妖娆娆,脸上似笑非笑,领着书玉向内走去。

到这里就不用轿了?酒儿见此,不由得鄙夷道,若在咱们潘府,总要坐到花厅前面才下来的。

不想她 说话声音不大,却还是叫前面一个穿绿比甲的丫头听见了,也不回头看她,嘴里就带笑驳道:表老爷家里自然是好的,只是太好的过了,就不容易长久。

倒是咱们这样的人家, 说是简陋了些,也许叫表小姐笑话了,却是贵在持久,也容易站得住些。

说着,她与那穿红的丫头对视一眼,二人皆捂住嘴笑了。

酒儿大怒,以她的心性不好好回上几句必是灭不了心头之火,只是书玉暗中拉住她,不叫她开口,自己却道:这位姐姐如何称呼?说得倒对,这也是个道理,总是事事不能两全,有一利必有一弊。

所以说别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别人有的好处,哪是你一个丫头能看得出来的呢?这话明是说于酒儿,暗里却将 前面那两人也一并教训了,因其身份也不过是丫鬟罢了。

前面二人心下一冽,这才明白书玉不是个软柿子,想想钱太太前日说过的话,潘家小姐也许不是容易对付的,总要看看形势,再作打算。

因此穿红的这个就转过身来,脸上笑得和顺极了,口中说出话来,更如三月春风,暖融融的,因道:表小姐说得好。

怪道人说,表小姐学问极好,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才小姐问起,也是我二人疏忽了,我们是伺候太太的,我叫红莲,她叫绿荷,小姐有事,只管吩咐我们就是。

书玉见她如此,少不得配合着一笑,也道:红莲绿荷?这名字好,听着就将这数九寒冬的凛冽之气掩盖了下去,倒叫人念起初夏的荷塘风光来。

说着,五人正走上游廊,见前面果有一池碧水,因正值冬季,结上厚厚一层寒冰,日光下幽暗深邃,又不断闪出诡异而洌滟的光来。

绿荷便指那一池寒冰道:可不是这样?表小姐倒似未卜先知似的,只是前年开出来荷花不好,太太已都叫人收拾了去,预备今年新下些荷藕,到时候表小姐就有得赏玩了。

书玉含笑点头,心想无聊。

红莲绿荷虽在前头带路,刚才在垂花门口,却也已将书玉几个身上头上,打量个遍。

因书玉离家时行头不少,此时都穿戴起来,倒显得华贵富丽,尤其头上几股凤钗,皆是镶珠嵌宝,珠子都有豆大 ,且大小划一,一看便知不是俗品。

身上穿得也好,走时正是初春,潘太太娇贵书玉,还将大毛小毛穿于身上,此时便正合适,见是大红缎绣金百蝶穿花紫貂鼠脑袋里外发烧大雪褂子,底下是天蓝缎绣金天马皮蟒裙,将书玉衬托得腰细惊凤,身段玲珑,如蔷薇濯露,芍药笼烟,丰神婀娜之余,大有华彩飞扬之风。

绿荷红莲暗中又细看酒儿刘妈妈,见也是一样穿戴得经心精致,一望便是大家出来的,心下不免有些服了气,知道潘家是有根底有基业的,到底比钱家强些。

可是再好又有什么用?如今也算是倒了。

不过既然钱太太说要接这小姐过来,想必其中又有些厉害关系,想到这里,红莲看了绿荷一眼,回头陪笑对书玉道:小姐,小心前面台阶,过了这道门,就是花厅了。

书玉忙于口中道了声谢谢,酒儿扶着,慢慢拾级而下。

她这一路过来,其实也于暗中留心,只是打眼望去,钱家这园子小是不小,装点得也似有声有风。

该有水的地方有水,亦有些假山太湖石之类,只是不太精致,亦不讲究理法布置。

其实书玉是不懂这些园林机理的,不过只凭她这样粗略看去,便也看出些不好来,并不能说得出道理,只是单纯看过去,就觉得不妥,譬如那竹子种得不坏,只是太细,便知道是年岁尚幼,不是经年长成的,又种在一丛芍药花旁,看不出其中道理,倒是觉得有些突兀,尤其后者不在时节,更显得颓然无力。

头顶上紫藤倒是茂盛,却也不在时节,枯枝也不除去,更显得乱蓬蓬地,毫无章法的样子。

书玉正想得出神,不想已到了花厅,见前面是一带雕阑,两边五色纱窗,中间挂一个绛色夹纱盘银线的帘子,看上去怪模怪样,因这个时候,早该换了红色棉帘才是。

酒儿看出来,指于刘妈妈,后者从鼻子里哼出一口冷气,只因前头有人,便并不开口说话。

表小姐到了!绿荷早上前去,打起帘子来,又对里头传了一声。

书玉知道钱太太必在里头了,于是将心思回拢过来,提着小心,一步步沿台阶而上。

书玉来了?说话的人显得十分兴奋,只是声调一下子提得过高,显出刻意来,装也装不好,这便是二流配角的悲哀。

舅妈!书玉低了头,她早听出是钱太太的声音,不过她的演技到底要好过后者,垂首细语,就看不出真情假意来。

绿荷!钱太太叫道,快将表小姐扶进来坐!跟她的丫头和妈妈也一路辛苦了,带下去,另辟个下处,给他们上茶和点心,也叫他们歇息会子,这里你们来伺候就行了!果然钱太太命令一下,酒儿和刘妈妈不字也来不及说出口,就被人半推半拽地,拉出去了。

二人心下大惊,惶惶然,不知钱太太要怎样欺负书玉了。

书玉倒是不怕,心想你还能吃了我不成?我是一身硬骨头,就吃下去也只怕你消化不了。

钱太太将书玉按坐在下首,又张了张书玉身上,方才坐回自己位置上。

书玉倒是不怵,抬头就将钱太太通体扫过一遍,见她一身火红的五彩通袖罗袍,下面一条玫瑰紫二色金刻丝长裙,不由得就想起某人在某书上说过,红配紫,一泡屎,于是禁不住笑了出来。

钱太太见书玉突然发笑,不知何故,正要开口来问,却见书玉又复站了起来,原来她身上大雪褂子还没除下,屋里地下火盆生着,瞬时就叫书玉出了一身的热汗。

看我屋里的这些个丫头,没一个中用!钱太太忙叫红莲,也不替表小姐去了披风?长脑子也不知做什么的?!这点子小事也要我来吩咐!白填了那许多吃食,都不长记性,光长身上那肉!红莲挨了骂,少不得硬酸起脸来上前,替书玉去了外头衣服,这才见,原来里头是一件大红缂金丝云锦缎扣身袄儿,上头绣了不少荷包大小的牡丹花,延绵从底下,一直升上领口,恰如一片彩云,腾起在书玉身上。

绣工好就不必说了,颜色更是配得端庄,正正的粉红色,却正怀大红的底色相对呼应,既不夺了风头,也不显得自身苍白无力。

钱太太见红莲看傻了眼,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嘴上不好说得,只得捂嘴咳了一声。

红莲这才醒过神来,不敢接钱太太杀人的眼神,只将书玉的披风拿在手里,快步逃出屋去。

钱太太捏起一方罗帕,装腔作势地从嘴边一拭而过,然后叫道:绿荷,上茶!书玉随手绞起自己腰间一条宫绦,五彩挑线香草边阑、松竹梅花岁寒三友花样的,她无意识地使着劲,愈发觉出无聊来。

钱太太此时便开口了,无非说得与上回钱老爷来时一样的套话,却是长篇大论,绵延不绝,书玉不得不坐在下首听着,只是左耳进了,右耳便赶紧出。

于是钱太太说了半个时辰,书玉玩了半个时辰,先是宫绦,过后烦了,又研究起自己的手指来,看是白白的,心想要有些凤仙花汁来擦擦就好了,只可惜这个时节没有花朵,也不知道这钱家园子里有没有这东西。

☆、第二百二十五章二小姐钱太太说得眉飞色舞,书玉小差也开得天马行空,好在最后钱太太终于累了,绿荷的茶也总算送了上来,方才止住了她的话头。

书玉见无人注意自己,赶紧伸出手来挠挠耳朵,太痒了实在!她自觉经过钱太太这一段教诲,自己的耳屎也随即多出许多来,不弄出一些来怕是不行,堵实了就听不见说话了。

如此说来,书玉你觉得怎么样?钱太太边大口喝茶,边问书玉道。

书玉正将茶碗捧在手里将待要喝,听她这一说,不由得愣住,心想什么怎么样?我哪里知道怎么样?嗯,很好,不错不错,很好。

书玉将茶碗揭开盖住脸,随口敷衍道。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你与雅秋住一个院子。

这里既方便你熟悉家中情况,你也多个人相陪,免得人生地不熟的,闷了也寻不到个人说话。

钱太太说话就丢下茶碗,又叫红莲:还表小姐去二小姐院里,从今天开始,表小姐就与二小姐一处住着,又亲香,又和乐。

最后一句话是说给书玉听的,不过叫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实在这舅**演技,还得好好再练练。

原来雅秋是钱家二小姐!书玉心想。

这名字倒挺雅的,她在心里偷偷乐着,不像这家人的名字,钱老爷只怕想不出这样的名儿来,钱太太更别说了,也不知是谁给起的?表小姐,请吧。

红莲一大早被差遣着,来回跑了几趟,这会儿脸色就不太好看起来,对书玉说话,眼皮也不抬一下了,也不知是真累了,还是演得累了。

跟我的丫头和妈妈呢?书玉心想,不带酒儿和刘妈妈过去,是万万不可的,别说他们不放心自己,就自己也不能放心将她二人丢在这群人中间。

哟!就这么一刻离开得?有我的丫头呢,她们伺候你不也一样?再说了,到了雅秋院里,她也有丫头,要使唤人,我钱家有得是呢!就不能缺了这二人不成?钱太太到底还是露出了本性,也是,演久了也烦,不叫本性出来透透气,自己憋也要憋出内伤来了。

于是这就有意刁难书玉一下,并不是当真要隔开她们,只是,不愿意看书玉太过舒心畅意,显得她说什么,自己就要答应似的。

不是这话,舅妈。

只是我刚到这里,诸事不便。

又不好事事麻烦二姐姐的人,舅妈也忙,不能样样兼顾,她们也是跟了我很久的老人了,有什么事我不说她们自然也就知道,也省了大家的事,舅妈也不必担心照顾不周,反遭舅舅怪罪了。

书玉说得极为有理有节,倒叫钱太太有火气不好发得,只好在脸上僵硬地笑笑,又对红莲挥了挥手,示意快走快走,迟了有气。

书玉依旧保持端庄淑女风范,只是坐着不动,眼神中颇有深意,钱太太明白,这是要等自己人来了再走的节奏,没法子,只好叫人领来酒儿刘妈妈。

见熟人到了,书玉方款款而起,酒儿赶紧上来扶住,刘妈妈看也不看钱太太一眼,微微福了一福,也是怕人说潘家出来的不知理数,要不然,是理也不想理的。

等到出来,红莲前头走着,竟突然爆发出大笑来,书玉想起刚才钱太太气得嘴歪鼻塌的模样,一时也忍不住笑了。

那红莲本来对书玉有气,因为书玉她一上午也不曾坐下来歇息。

不过却因刚才见了她对钱太太那一幕,竟转气为敬。

这会儿听见书玉也笑,遂回过身来,冲书玉做了个鬼脸,道:表小姐好大的气派!竟说得我们太太没一句话回,着实叫人佩服!书玉心里明白,想必钱太太一向在这家里是说一不二的,今天也有人叫她吃憋,在这丫头看来,也就可算难得了。

红莲,见对方此时心情大好,书玉便趁机问道:你家二小姐是什么样心性的人?我这初来乍到的,也不知个好坏,就怕有个什么想不到的冒犯了,倒白费了舅母一片心了。

红莲见书玉说得有理,想了想便道:说起我家二小姐,那就只有一个字:老实!书玉呆在当场,心想这是不识数还是不识数还是不识数?这丫头是真傻还是假傻?只是红莲自己丝毫未觉,依旧说得起劲:咱们家里,也就只有二小姐一个老实的,嘴上尽不说话,心里也是一本糊涂帐。

说起来,钱太太将表小姐放去二小姐院里,倒着实是表小姐的福分了。

不过也是没办法,大小姐和五小姐住在一处,也实在安插不下去人了。

书玉明白了,这就是说,自己所去之处,原本是没人愿意去的,不过这二小姐到底又是怎么个老实法呢?二小姐想必本性纯良,凡事也不与人计较,这就显得老实了。

书玉试探性地对红莲开口道。

凡事不与人计较是真的,我们常说,二小姐是一锥子下去也不会出声的。

本日里有什么好处,都叫大小姐五小姐捡了去,轮到二小姐时,那就是剩下的了,好在她也不在意,给什么就是什么罢了。

还有一说,她院里的用例,向是她的奶妈常妈妈把持,二小姐是事事不放在心上的,有就用,没有也可以将就。

这要是大小姐和五小姐,那又不知要生出多少事来了。

书玉听到这里,心里更加明白,想必小姐好说话,那跟着的常妈妈却是个厉害人物。

红莲说了许多,再加上早上又走了不少路下来,一时觉得乏了,便闭口不言。

沿着绿油油的抄手游廊走了下去,绕过两个弯,书玉与酒儿跟在红莲走进个月亮门里,再向前去,沿一条石径,从一池寒冰旁经过,上了好几层参差石蹬,接着一座石板平桥。

下了桥不过几步,就看见院门了。

表小姐 ,就是这里了。

红莲将书玉送到至门口,见院门大开,便朝里叫了一声:二小姐,菱儿!常妈妈!书玉等人在门口候了多时,才听见里头脚步声响起来,这就看见一个穿着酱色圆点撒花软绸交领长袄的妈妈从里头出来,脸上笑嘻嘻地,冲红莲道:红莲来了?今儿怎么贵脚踏贱地了?一向我们这里人来得极少,更别说红莲你这样的了。

红莲鼻子里哼了一声,脸上似笑非笑地回道:常妈妈就是一张嘴厉害,说出来的话实在叫我不知如何接下去了。

我不过一个丫鬟罢了,哪有什么贵呀贱的?倒是真给你带来一位贵人,喏,表小姐这里站着呢!太太说了,叫她跟二小姐一块住着。

你就领着人去收拾出屋子来,好叫表小姐安歇。

说完,红莲掉脸就走了,也不看常妈妈如今回应,更不瞧书玉她们三人,总之她的任务完成了,说话就在中午了,她还想着不知太太什么时候散果子呢!常妈妈见红莲走了,刚刚还带着笑的脸便即可沉了下来,阴羯羯的几能绞出水来,眼睛里好似有钩子一样,在书玉三人身上刮来刮去,刮得她们一阵生疼。

这位妈妈好?书玉实在受不了这样无言的抵触,心想你不愿意我来,我还不愿意与你一起呢?还不是没办法?有气你该找钱太太,对我们撒算什么好汉?常妈妈是吧?请前头带路吧!这里靠水边,风又大,只管这样站着,只怕妈妈受不得风!毕竟年纪也大了。

要在实在喜欢我这身上花样,一会儿我替换下来,妈妈只管拿去描样子就是!书玉的话,夹枪带棒,打得常妈妈心头火起,几要失态,不过书玉的态度又实在好得很,语气和顺,话面上意思又都是替对方考虑,再者,到底书玉是小姐,她是奴才,思来想去,常妈妈将火压下,脸上又堆出假笑来,也不说话,只管转身向里走了。

书玉满意了,只是又有些烦恼,今儿不过才刚刚到得钱宅,眼见就已来回斗了几次,若是自己天天这里住着,不知又要怎么样了,看来刀光剑影是少不得要日日相伴了。

也许要将自己锻炼成个宅斗高手了,书玉在心里暗自点头,看这情形,只怕是妥妥的了。

表小姐,东边三间是我们小姐住着,如今只有委屈表小姐住西边那三间小的了。

不过就小些,只怕也比外头强上许多。

怎么说呢,到底是深宅大院,官宦人家,哪里乡野村户能比得?常妈妈站在院子中间,有意阴阳怪气地冲书玉说道。

书玉点头,若无其事地回道:可不是说?若真要比起来,我是住惯以前自家院子的,说大不算大,可一间小院十来间,就只堆我个人东西都嫌不够。

当然,如今也说不得那样的话了,有这样的三间我也很满足了,妈妈才说乡间不发好,那是自然的了,不过也是没法子不得已,要不是太太的主意,我也不愿意下去。

☆、第二百二十六章 冷遇常妈妈一口气被书玉的回话,噎得死死的,想想也是,确实书玉下乡是太太所为,顶着太太二个字在前,常妈妈不敢再认真讥笑书玉们,只得先将书玉带去东边台阶下,没好气地冲上头房间里叫道:菱儿!桂儿!没听见外头客到?!一个个躲懒不出来是不是?我老婆子耳朵且没背气,小蹄子们倒先聋了?还不快出来呢!看我一会儿回了太太,只说你们不用心伺候,都赶了出去,那才现在我眼里呢!她这里头话音未落,那头屋里便应声出来个长条身板,鹅蛋脸的丫头,打扮得伶伶俐俐,清清爽爽,身上一件油青色小袄,配着外头一件松花香背心,底下又是一条墨绿的裤子,看上去便叫人眼前一亮,也许这个天穿这个颜色是冷了些,只是丫头脸上一双笑眼,倒平添了几分喜气。

只是这笑眼如今也板起来了,口中不耐烦地回常妈**话道:妈妈又在哪里惹出一场气来?没得拿我们抵缸?谁不知道表小姐要来?昨儿太太就提过了。

不是说今天中午,在花厅里请一请表小姐,洗尘接风?我跟桂儿正替二小姐梳头呢!常妈妈听见更加生气,眼见书玉面前站着,菱儿这丫头就一点面儿不给,说风就是雨地跟自己杠上了,显得自己一个多少年的老人,倒要看她一个小毛丫头的眼色了?!给小姐梳头就不必做别的活了?敢情这院里要走了水,你也等替小姐梳好头再走不成?烧也烧死你个能编会扯的小蹄子了!听常妈妈开口就骂,菱儿气得愈发身抖声颤起来,正要再说,屋里桂儿叫道:别理那起没用!菱儿,小姐头上那支玉簪子哪去了?碧玉葫芦那支?你替我寻出来,小姐今儿要带。

常妈妈听见是小姐的话,方才罢了,只是到底气不忿,指着书玉就道:你忙你的去,我不管!左右表小姐人在这里,我还要领着人给表小姐收拾屋子,没别的工夫!你有本事只叫表小姐这里站着,我倒要看看,是你志气大,还是表小姐的面子大!丢下这句话,常妈妈就扭着身子走了。

书玉看了菱儿一眼,后者满脑门不高兴,只是对了书玉发不出来。

酒儿上前和稀泥,笑对菱儿道:有劳姐姐带路!菱儿没了法子,只好忍气不吭声,脚步重重地上了台阶,又不耐之极地将帘子打起来,看也不看书玉三人一下。

这下酒儿也不爽了,本来自己已先做小伏低了,这丫头还是这样不识趣不给面!刘妈妈更是不爽,眼看书玉在风地里站了半天,这丫头只顾和常妈妈逗嘴,竟忘了正事,她看不惯,她心里生气。

行了,也不劳烦你了!刘妈妈与酒儿将书玉扶进中间大屋来,冷冷对菱儿开口道:我们不过略坐一坐,你赶紧去忙,误了你家小姐梳头岂不是大过?!菱儿这样机灵的人,能听不出这是刘妈妈在讥讽自己?只是她刚要开口,里间有个柔弱的声音响起:菱儿,你又惹事了!一听这声音,菱儿就软了下来,也不管书玉在眼前坐着,立即就抬脚去了里间,口中少不得陪笑道:没有的事,小姐又训我。

她尚未进去,里间帘子打起来,原来二小姐自家先出来了。

书玉见人来,少不得站起来行礼,又细细打量,见这叫雅秋的二小姐,倒是人如其名,长得跟自己的舅舅,钱老爷很像,圆团团的面孔,大大的眼睛,就边老实委蔫的气质也十分相像,也怪不得人说她老实,原是写在脸上的。

再看其打扮,也是十分朴素,身上穿得一件雨过天青色木樨纹装花楣子灰鼠皮袄,底下一条月白色绣翠竹刻丝皮裙,头上几件翡翠头面,也是清清爽爽的模样,并无其他殊妆。

姐姐好!书玉正看得呆住,不想这二小姐倒先对她福了一福,书玉忙还礼不迭,只是不敢当,又问对方年纪,原来竟是自己小她一岁,于是又改口,书玉称她作姐姐才是。

二人经这一闹腾,倒比开始熟上三分,书玉也看出来,这二小姐确实是没有心计的,目前看来,也对自己并无恶意。

妹妹一路劳顿,必是辛苦了!桂儿,倒茶!菱儿,从我拣妆里拿二碟点心出来!雅秋望去一片好意,吩咐丫头们款待书玉。

不想桂儿去了,菱儿却犹豫起来,雅秋抬头看她,又问:怎么不去?小姐,昨儿晚上点心就用完了,原说今儿早起时厨下一并带饭送些过来,不想又忘了,这会子什么也没有,拿什么出来呢?菱儿说着话儿,小脸也涨得通红,想必其中还有些曲直,并不只如她所说这样简单,只因书玉在这里,她不便说得过于直白罢了。

书玉听说没有,忙摆手道:姐姐不必麻烦,眼看就到中午了,不是才听菱儿说,花厅里设宴?现在吃了,到时候只怕吃不下,显得不诚心领舅**情了,所以现在倒是不用的好。

雅秋听她这样说,也就罢了,一时桂儿将茶送上来,两人便喝茶说话。

书玉因自己开过饭馆,也就能分辨得出茶的好坏口味,将手里的茶但送进口中,就觉得涩而不香,苦无回甘,显见得不是什么上品好茶,水也一般,沉重而不轻盈。

于是书玉呷了一口之后,便只将甜白瓷杯在手中转着,并不肯再喝,反倒是雅秋,也许屋里炭盆烧得烟火气太重,闹得口干舌燥的,只见她一口一口,直将杯中茶水饮尽了方才放了下来。

妹妹怎么不喝?我倒是渴坏了,早起用过饭,先是写经,过后又再换衣服梳头,闹到现在才有空喝上一口水,叫妹妹失笑了。

雅秋见书玉背后的酒儿和刘妈妈,直盯住自己看个不休,想想明白过来,于是不好意思地解释。

书玉倒是好心,见对方有些窘态,忙替其解围,道:我才来时,在太太房里喝过了,所以不渴。

姐姐倒是心虔之人,怎么一早起来就写上经了?雅秋见问,有些无奈道:不写经做什么呢?左右也是无事。

大姐姐和三妹妹那里,我也不能总去,她们说得话,我也不明白,与其去了发呆,不如自己寻点子事做。

太太也说了,不必日日去见她请安,所以我才闲得很。

书玉听这话里意思,似乎这二小姐不太受钱太太宠爱,也就难怪要将自己放在这里了。

二人于是复又无话可说,只是心里都很清楚知道,自己在这家里都是无足轻重,甚至有些讨人嫌弃的,不过这样也好,若真与个得宠当势的人住在一处,自己也许更要受气,书玉这样想着,倒也坦然得很。

二小姐,表小姐!正在二人相对发呆时,常妈妈进来了,见过行礼之后,便说书玉的房间已收拾好了,本是一应俱全的,只将灰尘扫清掸过,也就搞定。

书玉正好也觉得闷了,于是起身告辞,雅秋并不虚留,只说今后大家一处住着,不要拘紧,若缺了什么,只管来取就是。

书玉口中称谢不止,酒儿和刘妈妈却于心中嘀咕,看二小姐这可怜相儿,只怕自己还顾不过来,自己的东西还不全呢,倒反说要照顾小姐。

书玉自然知道二人心头所想,遂以眼神示意二人不可造次,毕竟自己初到这里,不可轻率树敌,这二小姐人挺老实,自己若太锋芒毕露,倒显得是有意欺负她了,那就更容易落人口实了。

表小姐这边请!常妈妈依旧保持阴阳怪气的腔调,身子扭着将书玉领到西边屋子台阶下,眼带不屑地看了看书玉们,不肯多吐一个字出来,掉脸走人。

好在书玉已看惯她这付尊容,也懒得理会,命酒儿上去将帘子打起来,便径直进屋里去了。

待进去后,刘妈妈替书玉除了外头披风,书玉这才得空,坐在外间一张椅子上,将屋里左右打量起来。

见这外间堂屋,不过普普通通一座八宝阁摆着,上头并无特殊玩器,一只香炉,一只梅瓶而已,其余全数空着,愈发显得屋里空落落的,久无人居的寂寥模样。

香炉里并无香饼,更不曾燃起,梅瓶也是一样,无水也无花,废物一样傻立在阁上。

书玉看见这情形不觉就蹙起眉头,冷清二字,仿佛就刻在这屋里的空气中,叫书玉心里大感凄凉。

这钱家也真是的!刘妈妈不满地开口,早几天不就知道小姐要来?还是钱老爷亲自去请的!这倒好,来了竟如此冷清,别的不说,竟连花也不叫人插上一支,再有,这寒冬腊月的,屋里一个火盆也没有,就咱们在外头也不带这样的,钱家哪有一点儿诚心款待小姐的样儿?哄着人来了,就给个冷脸子看!☆、第二百二十七章 花厅争斗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书玉听见刘妈**话,心里也是一样不满,不过还是劝慰对方算了,钱家是什么样的,她们早已领教过了,钱老爷请她回来,也不过是因为形势所迫,当不得真情的。

她们不生,咱们自己去要!酒儿丢下手里包裹,就冲外头去了,边走边叫:常妈妈!菱儿姐姐!书玉想拦没拦住,只好由她去了。

刘妈妈留在屋里,收拾本就不多的几件行李,也不过二个小包裹,一点换洗衣服并些细软而已,因此不过片刻倾就,完了再没有事情,望望书玉,也是一脸无聊。

咱们的箱笼呢?书玉突然想起重要的事来,也难怪这屋里这样素寒,自己的东西且叫他人收着,要什么也是不方便的,不如取了自家所有出来,那就不必劳烦他人了。

对呀!刘妈妈恍然大悟,也道:上回与钱老爷说得好好的,小姐来就还给咱们的,这如今是怎么了?刚才竟忘了问钱太太一声。

书玉听她这样说,回头嗔道:这话初见舅母,如何说得出口?显得咱们有多急切似的,再者是说好的,本以为舅母直接就放在我屋子里了,谁曾想竟还是个空?刘妈妈听她这样一说,愈发不满起来,人也呆不住了,遂向外走去,边走边道:我问问去!这事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就了了!书玉这回手脚倒快,一把拽住刘妈妈,摇头道:妈妈不可!哪有这样要上门去的?毕竟咱们还要在这里住呢!说一千道一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一来就闹僵了,以后倒难回转。

反正一会花厅里用饭,总要见面,到时再问也不迟。

刘妈妈想想有理,只好算了,复又呆站在 屋子里,寻不出个事情来做。

正在二人大眼瞪小眼之际,酒儿气呼呼地从外头进来,一看便知是受了好些不快,小脸涨得紫红,嘴里嘀咕个没完。

哪有这样的人家?说出去不叫人笑掉大牙!好歹也是五品京官的小姐,竟连个多余的火盆也没有?!这话叫谁听了能信?若那盆坏了呢?难不成就让二小姐冻上一整天?书玉一听便知,酒儿出去要火盆想是吃了瘪,那常妈妈必拿话搪塞她了,又或者说了些难听的,所以小丫头动气了。

算了算了!书玉招手叫过酒儿来,替她渥了渥冰凉的双手,软语安慰道:不给就算了,且忍耐片刻,中午花厅里见了舅母,一并说出来,叫她看着办去。

也许是底下人有意怠慢,舅母再小气,只怕到不得这种地步,到底脸面上还要讲几分颜色的。

三人闷在屋里,左看看右看看,刘妈妈怕书玉受冻,又替她将披风盖在身上,想想心酸,忍不住开口道:这种事谁能想得到?若还在东恩馆,小姐要几个火盆没有?原以为到了钱府,就能依旧如前了,不想竟比在外头还不如,真真是叫人心寒!幸好老爷太太并不知道,若知道小姐在这里受这样闲气,不知要怎样心痛难解了!书玉听了这话,心里也不好受,想想也是,在外虽样样要靠自己,却也样样是自己手笔,要什么也不用忌讳。

到了钱府,每走一步都落在人眼里耳中,错也错不得,要更要不到,倒不如外头自由得多了。

正当三人屋内嗟叹之际,雅秋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来:书玉妹妹!走吧!原来外来有人来请,花厅上都已摆好了,太太叫这院里人过去呢!来得正好!书玉满腹牢骚,一肚子不快,再不叫她见钱太太,只怕就要爆炸。

姐姐!我这就来了!书玉快步走了出去,步履之匆匆,竟叫酒儿和刘妈妈也有些赶不上了,于是明白书玉嘴上说得宽松,心里到底还是憋屈极了。

雅秋是个寡言之人,书玉此时气极,更没有话说,二人一路无言,说话就到了花厅。

待门口的丫头揭开罗帘,书玉始觉身上有了些暖意,大约是钱太太在这里,厅里正中央,一只硕大的火盆,里头炭火燃得正旺。

只是暖便暖了,却觉得有些呛人,书玉下意识地将口鼻掩住,过后见雅秋盯住自己,方才放下手来。

钱太太已到了厅内,正与身边二位小姐说话,想必就是这家的大小姐,和五小姐无疑了。

书玉来了?钱太太抬眼看见,堆上笑来招呼道,雅秋见母亲对自己竟似不见,只得乖巧地躲去一边,书玉心想这对她怕是惯了,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倒不如不上去凑趣的好。

舅母好!书玉同样笑得虚假,走至钱太太身边,又看看二位小姐。

二位小姐相互说得正好,脸上也都有笑,看书玉过来,偏过头来的神情就有些变样,笑容是依旧维持不变的,眼里神色却有些不好起来。

书玉妹妹来了?身量长些那个,想必是钱家大小姐,先开口,冲书玉打了个招呼。

书玉也回礼不迭,又细细打量,见其长得同钱太太如一个模子里倒出来一样,就连嘴角的鄙夷之态,都一模一样,金珠首饰插得满头都是,耳边黄烘烘的金灯笼坠子晃当当,将人眼睛也晃花了。

书玉,这是你瑞芬姐姐,和蔓英妹妹。

钱太太皮笑肉不笑地将二位女儿介绍给书玉认识。

书玉应了,遂回头笑向瑞芬道:姐姐来得好早?早知道姐姐来了,妹妹还该早些到才是。

瑞芬也笑而回道:书玉妹妹还是一样客气。

妹妹在那个地方住着,就有心来早,只怕也不得。

走也要走上半日,雅秋那地方,一般我们也不去,去一回腿也够酸了。

雅秋明明听出其揶揄之意,却不声也不吭,只管看面前花几上梅瓶里的一支红梅,若无其事的样子。

书玉又向曼英问了声好,看其神态,只是稚气未退,却样样学着钱太太和瑞芬,因此也是一脸的尖酸之气。

书玉姐姐倒是一点儿没变,还跟当初来时一样,就连身上的衣服也没变呢!曼英回了礼,笑将书玉上下打量一番,张口就道。

书玉不慌不忙道:可不是说?妹妹也看出来了?实在我的东西都在上回的箱笼里,本想着到这里就换换,不想房间里都看过了,却没见到一只。

钱太太见说到这里,赶紧拉开曼英,自己开口道:本想就送过去的,只是那些东西也不知收到哪个后楼上去了,寻也寻了几天,只是没弄清楚。

委屈你再等几日,待寻出来就给你送去。

若一时短了什么,你就使雅秋的,也是一样。

雅秋依旧不吭声,似乎她人不在这里一样,神游不已。

书玉眼角余光看了看,知道她是不会说话了,这恶人便只有自己来做了。

舅母说得极是。

只是雅秋姐姐自己且不能周全,如何叫我使她的呢!书玉话音未落,酒儿早憋不住,出声道:就说刚才,这样大冷的天,小姐屋里连只火盆也没有,寻了,竟都说没有!书玉暗中拉她一把,酒儿这才住嘴不提。

钱太太斜眼撇了酒儿一下,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书玉,你的丫头,我原不该当了众人的面说她。

不过究竟我是你长辈,有了过失若不教训,倒不是爱护之心了。

这里许多主子太太小姐们,有这丫头什么说处?哪里就轮到她开口了?你也别太纵了下人,幸好是在我这里,若在外头,不叫人看了笑话,说潘家竟没个规矩了。

酒儿气得浑身发抖,却因钱太太说得是正理,刚才确实是自己一时气急莽撞忘了礼数,吃这一说,也是正常。

书玉却更比她气得厉害,酒儿与她同甘共苦,书玉早当她姐妹一样看待,再加上书玉来自现代,阶级观念自然不是太强,听钱太太这样借奚落酒儿而趁机转开话题,心中愈发不满,于是正色开言道:舅母教训得是。

这丫头原是为了我,没想许多。

火盆的事,也是确实,她不忍见我受冻,一时忘了身份,舅母别怪罪她,有不是我来领!钱太太见书玉如此强硬,一时倒愣住了不得开口,瑞芬于是替她出头,冷冷对书玉道:妹妹要这样说,岂不是说母亲的不是了?母亲管这一大家子的事,难免有不到之处,妹妹初到咱家,许多事并不确实知道,就这样妄言起来,为免不妥吧?书玉反应极快,立刻反驳道:屋里没有火盆是确实之事,何来妄言?也许是下人办事不力,我也没说就是舅母的不是。

倒是姐姐,怎么一张口就说舅母有不到之处?这本是下人的遗失,书玉哪敢说是舅母?!一花厅的人,见书玉硬绷绷就与瑞芬杠上,皆直向这二人看去,就连一向不管不问的雅秋,似乎也被惊到了,亦直望向书玉。

☆、第二百二十八章 箱笼来也书玉见众人皆望过来,心想正好,钱太太就算再爱财小气,到底也是大家夫人,脸面不能不要的。

于是她再次对钱太太笑道:舅母才说得也是,也许一时没寻到也是有的。

不过书玉听舅舅说到时就有,因此身上并没多带行李,也实在因为人在外头,没有什么东西。

如今倒是难了,没有替换的衣服。

雅秋姐姐我看着,身量比我小些,倒是瑞芬姐姐与我合适,她的衣服我也许穿得,不知。

果然书玉这话一出口,且不说钱太太,瑞芬先就急了,她正与钱太太一样,最好在衣物头面钱财上计较,如今见书玉算盘打到自己头上,哪里就肯?母亲,瑞芬拉住钱太太衣袖就撒娇道:我的衣服都是旧的,怎么好叫书玉妹妹穿去?不如还还给她自己的,倒是正理。

钱太太当了众人的面儿,没法儿再搪塞过去,因此只得招手叫来个人来:去我房里,床后头堆的那些,抬出来送去表小姐处。

书玉听见这话,心里顿时松了口气,立刻见好就收,回身下礼,对钱太太笑而谢道:多谢舅母守护之劳,放在舅母这里,倒也叫书玉放心,这不,说句要用,送也送过来了。

钱太太被书玉说得脸竟有些红起,要知道,她一向是老脸惯了,从来听不见这些话的。

既然这样,母亲还该将火盆的事一并处理了,也省得书玉妹妹回房里再受冻。

甚少开口的雅秋这时也说话了,书玉意外之极,没想到她会偏帮自己,原以为对方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之人。

这样也好,你就一并去办了。

钱太太满腹不高兴,对那下人吩咐道,又回头扫过雅秋一眼,眼里全是不满。

雅秋笑笑,并不在意,再次从众人身边走了开去。

人都齐了,开席吧。

钱太太没滋没味地提了一句,即坐了下来,过后想起书玉来,又堆上假笑,拉过她来,道:你坐我左手身边,瑞芬,你带曼英坐右手边去,雅秋,你坐书玉下头。

瑞芬冷冷走过书玉身边,书玉便听见她对曼英道:看她才来就这个狂样!后者嗤一声,不屑地哼着附和。

书玉今日心愿已满,能从钱太太手里要回箱笼和火盆,她心里已是庆幸得很了,因此也并不计较二人,倒是亲热地拉过雅秋来,道:姐姐来坐吧。

雅秋依旧一脸不在意的笑,慢慢贴着书玉坐了下来,跟她来的菱儿便与酒儿并排站在二人身后,酒儿看她一眼,菱儿忽然冲她笑了一下,于是酒儿心也热了,赶着就悄悄喊了声:姐姐!一时开吃,并无他话,只是这钱府的菜肴口味实在不太地道,书玉边吃边皱眉头,钱太太倒也热情,不住叫替表小姐布菜,书玉望望面前盘子里堆得高高的菜山,心里不禁犯难。

这倒要多结实的胃口,才能对付得了这样粗糙的食物呀!我也算是在乡下磨练过的人了,竟吃不得这样的饭菜?想到这里,书玉将心一横牙一咬,夹起一筷子腊肉就塞进嘴里。

不行,不行!书玉强忍着方才没把这肉吐出来。

肉切得不对,塞牙不说,味儿也不正,又咸又苦,一点儿该有的腊香气没有,倒隐隐吃出些腥气来,想是腌制得不得法,调料下得比例不对的缘故。

唉,也难怪!书玉在心中哀叹,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活生生就把自己的舌头宠坏了,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呀!书玉,你怎么不吃?你在外头哪里吃到好的?如今到了舅舅家,正该好好补补,我看你就是太瘦,小脸上一点儿光彩也不见,红是红的,却像是太阳晒出来的。

钱太太话里带刺,瑞芬与曼英听见便吃吃地笑出声来。

书玉忍着气道:回舅母的话,确实书玉在外头没有这里吃得好,说到这里她直想咬自己的舌头,不过也不算太差,毕竟是凭了自己一双手活过来的,就算父母知道,也不会觉得丢人。

钱太太见书玉提起潘家二老来,顿时回过神来, 这时可不能得罪书玉,不然请她到自己家来就功效全无了。

对对,书玉说得极是。

唉,提起这个来,你可别怪你舅舅,他是不得已。

你也知道,当时你潘家风声不好,别说留下人,就沾上边也是罪过。

我们能有多大的头?敢揽这个事?算了算了,这也不提了,如今却也好了,这不是?但凡有点子好转之机,我就催着你舅舅,逼着他立刻就接你回来。

到底是一家人,让你一个大家闺秀,在外头抛头露面的,我们家里坐着,也着实心内不安。

听见钱太太话说得这样漂亮,冠冕堂皇,书玉鼻子里就快喷出火来,酒儿也空腹打出个嗝来,硬给气的。

到底舅妈有心了,也许舅舅想不到,书玉竟还要谢谢舅妈才是。

如不是舅妈提醒,书玉还不知要在外头流浪多久呢!书玉面上笑嘻嘻的,说出来的话可是份量不轻,钱太太再次红了脸。

花厅里的下人都觉得这表小姐唯实不简单,就这一会子工夫,竟让太太红了两回脸,想必功力深厚,今后好戏看来也是少不了的。

好容易将这顿难吃又难堪的饭挨完,书玉大松一口气去,与钱太太等人告别,急急转身,拉上雅秋就向自己下处走去。

雅秋先是沉默着不出声,过后突然笑了一下,书玉好奇地看她,问道:姐姐笑什么?雅秋摇头不语,菱儿替她答道:我家小姐必是觉得,书玉小姐嘴角可实在不弱,太太,大小姐三小姐三人轮番着上,都没能占到书玉小姐的便宜。

书玉听她这样说,也笑了,酒儿便得意地对菱儿道:这算什么?我家小姐的本事你们还没见过呢!我就不说别的,今儿你们府上的菜,虽则我没吃到嘴,看看也够了。

若交到我家小姐手里,断断不能就这样上了台面。

菱儿听她这样说起,也就接道:原来你也看出来?我家新近来的这个厨子,实在太不像样,别说我们下人吃了不好,就连上头太太小姐也都说不行。

只是用她便宜,太太才留人下来。

上回倒有个出色的,做出菜来,花样百出, 口味又好,说是先前在盐商家里呆过的,所以见得多手艺又好。

只是那人要价高些,每每做过大席面又要赏钱,太太又觉得她做菜太过浪费,因此将她辞了,若她还在,表小姐就有口福了。

雅秋见菱儿提起太太来,忙打着叫她住口:你也太狂了!太太的事也有你这小蹄子插嘴处?园子里人多口杂,小心叫人听了再传到太太那里,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书玉见雅秋如此小心谨慎,便冲酒儿使了个眼色,酒儿会意,也就将嘴闭紧,不肯再说话了。

钱家园子不大,不过几步就到了雅秋的小院,书玉与其在院中客客气气地分了手,各自回房去了。

酒儿刚将屋前的帘子揭起,就觉出暖意来,果然钱太太的吩咐是极有效用的,屋子中央,一只硕大的火盆正烧得极旺,热是够热了,只是烟气呛人。

书玉用手轻轻将口鼻掩了,刘妈妈寻出火钳来,将盆里的炭夹出少许来,又将窗户推开条小缝,这方觉得好些了。

钱家烧得什么炭这是?刘妈妈抱怨道,每每将人口鼻也熏坏了。

酒儿小嘴一撇,回道:想也知道,就钱太太的手笔,能有什么好处?但有好的,她也不舍得用。

书玉敲她一下,嗔道:就你这丫头话多!没见钱家二小姐路上说过?园子里人多口杂,今后你倒要多加小心才是!咱们本来在这钱家就不受待见,你再惹事,我可保不住你!酒儿嘻皮笑脸地猴过来,回道:小姐刚才在花厅不是保我一回?有不是我领可不是小姐说的?说起来,小姐今日也够威风了!书玉见她提起,忙问刘妈妈道:妈妈这里守了半日,可曾见人送箱笼过来?刘妈妈老脸上笑出一朵喇叭花来,也不多话,只用手向里间指了指。

书玉心中有数,也就笑了。

酒儿火炭性子,早耐不住了,一支箭地冲进里屋去,见书玉的床后头,堆得满满当当,可不就是当日带出潘府的那几十只楠木箱么?!我的天神!酒儿抚额庆幸:可送回来了!我以为再见不着了呢!书玉抿嘴一笑,有意打趣道:你可细点点!也许少了也说不一定!过了钱太太的手了,难保齐全。

一语提醒酒儿和刘妈妈,二人当真就拥上前来,竟要将箱子一只只数过后,再打开细看。

书玉看了好笑,于是又道:你二人也不必都在这里,倒是去一个门口看着些!一会儿人来了,看到箱子里的好东西,馋出口水来不又坏了?!☆、第二百二十九章 查验检点书玉本是无心一句玩笑话,不想惹得酒儿和刘妈妈当了真,二人争先恐后地跑出去,过后又齐齐回来,捂嘴嘻笑不止。

外头什么好事?见二人如此,书玉好奇心上来,抬脚也向外走去,到门口就听见院内有人叫嚷,揭开门帘一丝小缝向外张去,见原是常妈妈,叉腰站在院子中间,不知又在骂哪个丫头了。

这下好了,有这座凶神看门,估计谁也不会出来串门子了!屋里三人乐得笑倒在一处,过后方向里间走去。

酒儿和刘妈妈将箱笼总数点过一遍,见是四十二只没错,方放心下来,酒儿寻出块干净布来,将每只箱子都擦得雪亮,口中喃喃伤感道:想当初临出门时,这都是太太房里的怜儿与我一齐收拾装箱的,如今我还在这里,怜儿她却不知去了哪里了。

书玉与刘妈妈眼巴巴看着她,知道难过,只是无法安慰。

好在到底我还与小姐在一处,若是连小姐也不见了,我可就。

酒儿正说到眼泪也快下来了,刘妈妈喝她道:好好地,说这些不吉利的做什么!还不快收了心,点点里头东西呢!酒儿被她这样当头一喝,方才好些,于是与其一起,将最上头一只箱笼抬了下来,打开来后,书玉探头过去一看,原来都是字画。

这都是老爷的心爱之物,老爷说了,连命不要,这个是必要留下的。

刘妈妈看着里头东西,旧物尚在,故人却已远去,心头亦涌上酸涩之意,不自觉就滚下泪来。

书玉倒是还好,实在她跟这些东西只有今日一面之缘,因此这屋里三人,只有她还算得上心情平静,于是好说歹说,将酒儿和刘妈妈劝和过来,方才将这箱子收了,再看下去。

一只又一只,书玉留神看去,果然大多数是自己老爹的古玩字画之类,又有些古砚笔墨之类的文房什物,并图章烟壶之类的玩器。

及到三十只以后,书玉方才见到些可能是自己平日里的用具,也就是针线、香料、花样、绸缎衣服之类。

谁知听酒儿和刘妈妈话里意思,原来也不是,竟是自己母亲的东西。

酒儿从箱子里拈起一只金丝香囊,笑对书玉道:这东西我记得是太太的爱物,小姐三岁时,有一回不知怎么见着了,死活要回来自己带,看哭得那样,太太无法,只好给了,妈妈当时还苦劝小姐来着,如今可还记得了?刘妈妈想起前情,不觉也笑了,因对书玉道:小姐大了倒是知礼识体,小时候却是那样,脾气又倔,一般人都拗不过的。

书玉很想学喜子的样儿,也挠挠自己的脑袋,她知道,这话说的是自己,可真心实意地说句掏心窝子的 话,她是对此完全一点没有印象的。

快看,这不是太太的头面匣么?!刘妈妈眼明手快,一把从箱子里抓出个黑漆百宝嵌梅蝶纹长盒来,酒儿连连点头,又叫快找开,点点看少了什么没有。

书玉心里正满心期待,前头她已觉得大开眼界了,现在这只精致的小盒子里,不知又藏了多少宝贝?要知道,这可是一品诰命夫人的首饰盒呢!刘妈妈先冲酒儿努了努嘴,后者会意,蹑足去外头听了听,回来说常妈妈还在骂,三人一起笑了,直说这老婆子倒是劲大不知疲倦的。

于是刘妈妈将盒子交给书玉,说这里只有小姐配打开太太的头面匣。

书玉情不可却,接过手来,果然觉得沉甸甸的,于是先小心将其放在桌上,然后方慢慢揭开盒盖。

一打开来,三人就觉得眼前一亮,又耀目得睁不开眼似的,于是皆将头偏了些开去,方才能看清里头东西。

见有白玉嵌翠碧玺头面一套,簪钗齐全,顶心挑心,样样精致,式式齐全,那玉都如羊脂一般。

又有翡翠福寿纹首饰,并金累丝镶红宝首饰各一套,只这三套,就将个诺大的盒子装了个满满当当,无缝无隙。

书玉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见其中一支金累丝镶红宝,配珍珠凤钗,上头累丝花样手工就不必说了,最是那豆大的珍珠,一颗颗整齐划一,光洁润泽,见之则可想其价值不菲。

酒儿悄悄对刘妈妈道:好在钱太太没开过箱子,要不然见了这许多好东西,还不知要怎样寻着法子霸住不松手呢!刘妈妈点头,却有些不解道:以钱家太太这样的心性,竟能忍得住手,倒也是一桩奇事。

书玉点头,却道:想必她房里日日舅舅在旁,她也实在不好意思下手,再者,反正东西已入了她手,自然是煮熟的鸭子,在她房里是跑不掉了,因此她才没打开来细看。

知道里头必是好东西不少,看不看也就无所谓了。

酒儿和刘妈妈听书玉这样说,皆点头说有理,想必正是如此无疑了。

于是书玉将母亲头面匣收好,再依次看下去,见下头还有三只大小一样,花样不同的黑漆百宝嵌花纹的长盒,想必都是头面,如今也就不必一一打开了。

及到最后几箱,书玉方才真正见到了自己的日常装备,绫罗绸缎,首饰头面,荷包香囊,扇子汗巾。

见眼前有一箱是自己平日的春夏衣物,绸缎滑爽,花样可人,书玉情不自禁以手轻轻从上头抚过,自言自语道:原来都这样漂亮!她的本意是,原来古代的大家闺秀,吃穿用度是如此不凡。

不想酒儿和刘妈妈皆错会其意,以后其在外头受苦,想起以前的好日子,心中不免嗟叹。

于是忙开口安慰,搜肠刮肚地想出好话来劝慰书玉。

书玉心里明白,于是嘴上应了几声,也好叫二人放心。

酒儿就手从箱子里,取出冬日家常所棉绸小袄皮裙,刘妈妈替书玉将衣服换了下来,酒儿一旁帮手,伺候书玉更衣,书玉这时方才觉出来,自己真正可算是个大家闺秀了。

待将她这里搞定,三人又将箱子里自家物事打点整齐,需要用的取出来,再将余下的收拾进箱子里,关毕完好如初,方才定下心来,此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舒服极了。

酒儿和刘妈妈此时尚不能休息,都忙着将取来的用具铺设于房间里,书玉刚才不叫她们多拿,只取些必用的方品,一切无用之陈设都必减去,这方可避免与钱家人的纠纷。

小姐说得极是,看钱家这样儿,不是我要说句尖酸的话了,也实在太过简陋寒素,若见到咱们这些好物,就扑上来也说不一定!酒儿有意说笑,欲博取书玉一乐。

书玉笑是笑了,却有些犯愁地看着酒儿道:你这张嘴,在这钱府呆久了只怕有祸!不是我说,以后还该收敛些才好。

酒儿嘟起嘴来,不满道:怕什么?我向见小姐在外头是什么也不怵的,怎么如今到了这里反倒胆小起来?本来我们就不是自己愿意来的,还不是舅老爷上门,千邀万请的,小姐才肯?要我说,其实还不如不来!刘妈妈听见这话,慌着上来就捂酒儿的嘴,又埋怨道:小姐来这里如何不好?整日在外抛头露面反倒成了体统?小姐本是大家出身,若不是不得已,怎么样也不能流落在外,你这丫头不晓事,怎么连这种没礼数的话也说出来了?若老爷太太在时,你也这样说不成?!酒儿被刘妈妈震吓住了,果然缩口不言,老爷太太这四字如同真经,将她压得死死的,再不敢犟嘴了。

书玉心里好笑,原来姜是老的辣,一点没错,关键时刻,还是这老妈妈降伏得住人。

当下刘妈妈将箱子里取出来的一只紫泥小茶壶擦拭干净,又命酒儿外头要来一壶清水,从自家茶包里捏出一小撮上好龙井出来,放在一只红泥小炉里,将刚才多出来的炭丢二块下去,一心一意替书玉烹起茶来。

这里酒儿也没闲着,外头要水回来,五彩细磁小茶碗也洗干净了带进来,待刘妈妈茶水,便注进碗里,又盖上盖儿闷上片刻,方才呈于书玉面前。

二人做得极为顺手熟练,想是在家中这样伺候惯了,书玉接过手时心想,原来小姐的日子这么悠闲,除了没有自由,别的倒是没大缺憾。

还是咱们自家的东西用着凑手,看钱家这些!刘妈妈嫌弃地望向桌上本来放着的一把旧壶,若那壶有知有觉,怕就要被这目光鄙夷到死了。

酒儿更是说得起劲:还有呢,刚才在花厅里,我听这家大小姐说,走到二小姐这里腿也酸了,差点就没忍得住笑出声来。

你们说说,钱家这园子才多点大?也不过咱潘府一个湖面大小,竟也有脸说这个,实在叫人笑话!刘妈妈和书玉听她说到这个,皆都笑了出来,确实这钱大小姐是说大话不怕打脸的。

☆、第二百三十章 茯苓糕书玉见酒儿和刘妈妈说得如此有兴,自己也实在憋不住,遂也加入其中,说了起来:可不是?我当时看她脸上那样得意,真恨不能臭她几句,实在大家亲戚一场,要不然,我可要说出好听的来了。

刘妈妈和酒儿哈哈大笑,后者遂道:虽如此说,小姐今日威风也抖得够了。

这不,钱太太立马就将箱笼送来了!书玉妹妹在么?三人正说得高兴时,不想雅秋竟来了,无声无息地,倒叫了她们老大跳。

酒儿几步窜出屋来,揭开门帘,正见菱儿正扶雅秋门口站着,桂儿后头跟着,手里还捧个盒子。

姐姐怎么来了?书玉也赶了出来,笑盈盈地将雅秋请了进来,又道:这便是妹妹失礼之处了,论理原该我去给姐姐请安才是。

雅秋只是浅浅地笑,回道:妹妹也太多礼。

早起已去过了,如何又去?我不过是见适才花厅上,妹妹用得太少,心想妹妹怕不惯我家里饮食,这不,叫丫头们转脱二门外小厮,买了些茯苓糕回来。

这是城里有名的点心,妹妹请将就用些吧!见雅秋说起,桂儿忙上来将手里捧盒递上,酒儿接了,书玉自是称谢不已。

姐姐来得也巧,我正煮了一壶好茶,姐姐请这边坐,酒儿,再取个茶碗出来,我请二小姐饮茶。

书玉吩咐下去。

雅秋遂坐于桌旁,浅浅笑道:这倒真是人情债还得快,我才请你吃糕,你就请我饮茶了。

书玉听这话有些不好的意头,忙解释道:妹妹也不是故意,姐姐的好心妹妹自是情领的。

只是正好妹妹这里用茶,姐姐来了岂有空落之理?雅秋知道自己的话怕是引起书玉误会了,忙再道:妹妹别多心,看急得这样。

唉,我就是这么个人,话也不会说,本来好好的一句话,到我嘴里,总是走了味儿,因为这个,母亲总也不喜欢我。

妹妹别放在心上,见我嘴拙,担待我些吧。

菱儿见自家小姐说得可怜,也叹气道:表小姐,我家小姐这话说得极真。

才在花厅你们也看到了,一向怕你们也是知道的,我家小姐总不得夫人欢心,连带着这里众人都不受待见。

书玉自是宽慰,道:姐姐也是多虑,妹妹断不敢怪姐姐的。

不过我听这丫头说得,确是实情,只是舅母儿女众多,总有疏忽偏漏,姐姐别放在心上,有什么直对舅母说出来倒好,有些事也许是下人捣鼓出来的,舅母只怕并不知道。

桂儿不服气道:下人还不是看夫人的脸色?夫人说不好,哪个敢说好?雅秋立刻喝断其声,道:你也昏了!这话是能说得的?看叫人听见,传出去,说你个搬弄是非,这园子里你就别再想呆了!桂儿红了脸,硬生生将一肚子话憋了回去,再看菱儿,偏开脸去,眼里已然有泪。

书玉心里明白,遂叫酒儿:你带她们去你屋里,咱们路上还带得些风干栗子香炒松子什么的,取些出来,你招待她们。

酒儿机灵地应了一声,兜手将桂儿与菱儿一左一右拉住,向外走去。

刘妈妈从里间出来,将雅秋的茶送上来,便也向后头去,只留雅秋和书玉二人坐着,一时倒鸦雀无声的。

妹妹怎么不动手?这糕凉了就不好吃了。

雅秋等了半日,又将碗里茶喝去一半,方才缓缓对书玉道。

书玉心想我早等不及了,要不是你在这儿我顾及小姐身份,早开动了。

姐姐先请!书玉亲自动手,向雅秋盘子里放上一块,这才又向自己嘴里丢了一块。

嗯,果然如雅秋所说,名点就是名点,入口细腻润糯,不懈不滞,软而有劲,韧不沾牙,虽是甜点心,却只有微微的甜味,借了茯苓的清香,胜在天然。

姐姐品味不凡,这点心当真好吃!书玉吃得高兴,嘴上便如同摸了蜜一般,手下又勤快起来,雅秋一块尚未吃完,她已连着三块下肚了。

吃到喉咙里发干,书玉将面前茶水一饮而尽,又叫:刘妈妈,茶还有么?刘妈妈从里间拎着小壶出来,看书玉吃得腮帮子鼓起,不禁笑着嗔道:小姐就饿成这样?竟成了个大眼青蛙样了!书玉不好意思起来,心想我是不是太过得意,忘了小姐身份了?好在刘妈妈并不在意,替书玉将碗中满斟上后,又替雅秋倒上些。

二小姐,怎么今日花厅上,没见到萍姨娘?刘妈妈边倒茶,边无意间问了一句。

书玉听后奇怪,心想这萍姨娘是谁?只是面上依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能穿帮。

雅秋听见萍姨娘这三个字,如被霜打了一般,脸色发灰,手里正捏着的半块糕也拿不稳了,只好慢慢放回盘子里去。

刘妈妈见此,知道必是不好,赶紧又问:可是又不舒服起不来了?雅秋摇了摇头,细声低语地开口道:上年过后,萍姨娘的身子就愈发不好。

太太说她是这样惯了的,只管养着就是。

谁知春分过后,竟连床也下来了了,人瘦得只得一把骨头,太太看看不好,只说在府里怕是有人冲撞了,愈发将她迁出府去,后来没几天,就听人来回,说已经没了。

书玉听说没了,心里就是突地一跳,知道是人死了。

刘妈妈更是大为震惊,脱口就道:没了?二小姐,你可见到最后一面?雅秋再次摇头,淡淡道:没有,太太说了,死人的地方不吉利,一个也不叫我们去。

书玉心里有些明白了,想必这雅秋是庶出,这叫萍姨娘的可怜人,就是她亲娘了。

刘妈妈直叹气不止,又道:论理,这是钱家的事,哪里轮到我一个外人下头老婆子插嘴。

只是钱太太心里太狠了些,这府里上上下下,人人都知道萍姨娘温厚善意,钱太太那时不能生养,大少爷二少爷都是萍姨娘所出,后来有了大小姐和你,就这许多儿女,萍姨娘也不曾在太太面前争过一争,太太大气时,萍姨娘更是做小伏低。

这些事就连我们潘府里也都听说过的。

如今太太这样行事,未免太不厚道了。

雅秋听她这样说,便低头不语,着力将自己腰间一条宫绦,绞来绞去,直绞得手上青筋也起来了。

书玉暗中捅了刘妈妈一下,口中便道:妈妈老了,话这样多起来?!快去里间看着炉火,一会灭了就坏了。

刘妈妈会意,知道是自己情急,将话说莽撞了,再看雅秋那样儿,更是不好再多嘴,只是到底心里难过,一路叹气,进里屋去了。

姐姐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姐姐还该自己多加保重才是。

书玉见刘妈妈去了,便将自己双手盖在雅秋手上,替她将绦带松开,口中便不住安慰她。

雅秋依旧摇头,说来奇怪,自书玉进钱府以来,见她最多的动作便是摇头。

妹妹好心,我自领了。

我并不难过,虽说我是萍姨娘所出,到底还是太太的女儿,这是正理,我自要从的。

其实太太不喜欢我,并不因为正出庶出,完全是因为我不会付人喜欢。

大哥二哥自不必说了,就连大姐姐,也一样是萍姨娘生的,太太照样喜欢得心得肉一样。

雅秋喃喃地道,这话与其说是给书玉听的,其实更像是说给她自己的。

只是到底有气无力,不能叫自己信服。

太太喜欢不喜欢又有什么要紧?书玉见她一派可怜极了的模样,实在看不过眼,遂真性情爆发,女汉子上身,情不自禁仗义直言,道:姐姐只管将自己的日子过好不就行了?下人看不起叫她看不起去,很受不得了,姐姐只管拿出小姐身份来压制!太太再不中意姐姐,到底身份礼仪是不能错的!雅秋这下连头也不摇了,似是累了,只是苦笑道:妹妹来这里日子尚浅,所以有些事知道得并不周全。

妹妹今后这样的话也不必再说了。

总之园子里人多心乱,妹妹自己小心就是。

说着,便将身子缓缓抬起,又道:我也来了许久了,怕是耽搁妹妹歇息,这就回了。

书玉知道是自己将话说急了,也许吓到对方了。

因此也不便再留,遂叫酒儿。

待到人去之后,酒儿与刘妈妈正欲将桌上收拾起来,书玉挥手叫二人坐下:左右屋里没有外人,你们也坐下来用些吧!二小姐人是老实,口味倒是不凡,这点心实在好吃得很!酒儿与刘妈妈听了这话,奇怪地互相对视,过后酒儿望望书玉,道:小姐想是出去一趟,将以前的事全忘了?这点心是上回小姐来这里时,带给二小姐用过的。

二小姐说好吃,小姐还得意地很,回来还对老爷太太夸嘴,说自己眼光好,口味高呢!怎么小姐自己全忘了?☆、第二百三十一章 闲时念旧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书玉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坏了,真是稍不留意就穿帮!嗯,酒儿你说得没错。

我竟忘了,唉,如今我记性也寻常了,看来是年纪大了的缘故。

书玉有意学刘妈妈说话的口气,一下将对面二人逗笑出来。

小姐也坏了,什么不好学,学我老婆子!刘妈妈嗔了一句,酒儿更是哈哈笑道:小姐学得真像!刘妈妈平日一有了过失,偏就是爱这样说话!刘妈妈重重拍她一巴,道:这糕都堵不住你的嘴!整天嘴头子不伏个烧埋,说给你吧,这可不是咱们旧日潘府,劝你收收口吧,自己乱着也就算了,别给小姐惹出祸来!酒儿冲她翻翻眼皮,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这妈妈说得有理,因此嘴里嘟曩几句,也就算了。

三人坐着吃喝,不免又扯些闲话。

书玉只说今日所穿几件衣服,因是当日当了,又重新赎回来的,总觉得有股子霉味似的,就带了香袋也遮不住。

刘妈妈便说明儿天好了,自己拿出去院子里晒晒,太阳下照过就好了。

酒儿却道:妈妈别拿去院子里,咱们自已屋里,窗户下有阳光的地方,摆张凳子晒罢了。

你们不知道,我才听菱儿桂儿说,今年太太新出的花样,说家里境遇不比从前了,一切该省就省,所有小姐的冬衣都少做了一半,大毛更是没有。

小姐这一整套的晒出去,别人也就罢了,只怕常妈妈那老婆子不服,要来寻事。

刘妈妈听这话有理,赞了酒儿一声,搞得后者有些不太适应,因其在刘妈妈面前一向只有挨训的份,高兴之下,便又道:妈妈你不知道,中午我陪小姐花厅里用饭,看钱家大小姐三小姐,面上倒是光鲜,头上手上也戴了不少,只是看得出来,花样都是旧的,手工也不行。

再说身上,就我站在远处也看出来,那针脚竟有些是斜得歪了去!你说说看,这家里用的裁缝能有多好?刘妈妈嗯嗯二声,过后自己也道: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

刚才钱家二小姐来时,我暗中看她身上那件湖色地富贵万年纹灰鼠皮袄,颜色发暗,想必是钱太太年轻时候的旧衣,一般新衣服哪有这样陈的?书玉不明白这些东西,不过听她们一来一往,说得倒甚有趣。

酒儿这时又道:还有呢,刚才菱儿在我屋里,悄悄对我说,钱太太心真是狠的。

萍姨娘没了,她四个孩儿一个也不许去看,只过了十两烧埋银子,悄无声息就这样打发了。

刘妈妈和书玉听了点头,说才雅秋在屋里也这样提起,看得出来心里是难过的,只是口不敢言。

钱老爷也不吭气?到底萍姨娘也是他跟前的人呢!刘妈妈咂舌不已,也道:伺候了他这许多年,儿女也养下了三四个,倒好,成全了太太,自己落个一无是处。

最后也不知葬去了哪里。

酒儿小嘴一撇道:可不是?看起来,这家里只有钱太太最大,钱老爷说话也不管用。

刘妈妈听后,再想起前事,不觉犯起愁来:咱们可算是钱老爷那边的亲戚,今后在钱太太后下这日子,只怕难过。

书玉却是硬气得很:怕什么?咱们有手有脚,又有许多家底,怕什么?再者,钱太太看在我爹娘的面上,也不敢太过份,要不然,也不肯接我回来了。

我刚才也对二小姐这样说,咱们只管过咱们的,理她呢!她不愿意管咱们,倒正好清静些!看大小姐和三小姐尖酸刻薄的模样,就算她们肯亲近咱们,咱们也要躲一躲才好呢!刘妈妈和酒儿皆笑起来,只说书玉倒是有志气的,也不枉费在外磨练一场。

提起在外,刘妈妈突然想起一事来,遂又愁眉不展,书玉知道她必是想起在外头的东恩馆众兄弟了。

酒儿,你出去看看,二门外喜子可在?若在,叫他明儿抽个空跑一趟,只说替咱们再取些东西回来,看看东恩馆那头情况如何。

书玉一句吩咐,顿时叫刘妈妈心花齐开,只是过后想了想,又有些担心。

小姐,如今喜子回府来,再不算跟咱们的人了,小姐能使得动他?万一钱太太。

没事,喜子是跟老爷出门的人,不算舅母那头的。

要不然,舅舅怎么敢指派他跟咱们下去?书玉胸有成竹,刘妈妈听后也放心了。

三人坐了一会,将点心吃完,书玉又命酒儿装了些栗子,方才将盒子送回雅秋屋里。

酒儿回来说,怪不得下午常婆子骂人,原来就为了二小姐私下里取钱,命人出去买糕一事,她不敢说小姐,只说是菱儿桂儿挑唆的,连带书玉也一并饶上了,好一通骂呢。

刘妈妈一听便生了气,直说这家奴仆太没有规矩,书玉是小姐,她常婆子能有几个头,敢骂起小姐主子来?!不行,我得找她评理去!这还有王法没有!刘妈妈当真动了气,抬脚就向外走去。

书玉忙叫酒儿拉她回来,又劝道:这有什么?常婆子是这样的人,妈妈只当给狗咬了,不理她就完了,横竖她只敢在这院里发疯,别人也听不到什么。

若认真与她对嘴,再吵起来,一会到晚饭时间了,厨房里送饭过来,听见了反而不好,不说常婆子是无理的,倒反要嫌咱们不如避讳了。

刘妈妈听了有理,只是气不过,无论什么人,说书玉的不是她就是忍不得。

书玉笑道:这有什么?左耳进右耳出罢了。

你没见菱儿桂儿她们?来来回回几次,常婆子就指着骂,她们也只当不见。

酒儿也笑:想是习惯了。

她们倒没什么,只是显得常婆子疯了一样,指天捶地就没个人搭理。

刘妈妈听后,再细想想,果然酒儿这丫头说得没错,不理她,她就是疯子一样了,于是也笑了。

待将桌上收拾好了,三人便坐下来,既然无事,刘妈妈便将箱子里针线包取了出来,书玉一见就躲开老远,从老爹的东西里捡本书出来,一本正经地坐在窗下书案前,埋首苦读起来。

刘妈妈手拈细针,悄悄对酒儿道:到底是咱们潘家的小姐,到哪儿都不忘读书。

上回去乡下,第一件事也是买事,这次也是一样,所以我说,书香门第,哪是一般人家比得。

酒儿连连点头附会,也小声道:钱家几位小姐别的不说,就这一点,就比不上小姐。

刘妈妈却叹了口气,道:也是可惜,若小姐生个男儿身,这就出息了。

惜在是女子,读了也是无用。

酒儿不服道:小姐女红也是一样出色,不过她并不喜欢做罢了。

她是小姐,哪用得着自己动手?就在家里,太太爱惜,一般也不肯叫小姐做的。

刘妈妈耸了耸肩膀,不再说了。

她二人虽说声音压得极低,对话却还是一字不落地都叫书玉听了个不差。

她在心里直嘀咕,看来绣活不学是不行了,可自己手笨指拙的,怎么学得出好样儿来?思来想去,书玉只是寻不出个好法子来,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先躲着再说了。

及到晚饭时,刘妈妈和酒儿早早就将灯点上,冬天日头短,不到黄昏天就黑了,书玉也不好意思再闷头看书,看刘妈妈和酒儿在屋里转来转去的忙,又是铺床又是取水的。

在外头她是做惯了的,这会子若还在东恩馆,正是最忙的时候,猛然间闲下来,实在叫她手足无措。

见酒儿正捧着一盆热水进来,书玉忙上去要接,酒儿碰让不迭,口中直道:小姐可别!弄湿了不是玩的!书玉只得又去帮刘妈妈铺床下帷幔,不出所料,也一样被赶出来,只说不用。

你们这也不让那也不让,我闷也闷死了!书玉佯装生气,坐在凳子上瞪着一双大眼睛,紧盯住刘妈妈和酒儿不放。

好小姐,你只管歇着吧,这点事还用小姐动手?我们带带也就完了。

说起来这钱家也真是够呛,粗使丫头也没有,就说这水,还得我亲自去厨房里寻来,要在咱们家里。

酒儿又开始抱怨。

你少来吧!怎么不说要在东恩馆呢?咱们正该自己来做,也省得落人口实。

你不愿跑这趟腿,正好叫我来。

今后去厨房里取水,就由我去,也正好看看那厨娘长什么样?竟做得出那样难吃的饭菜来。

书主托腮闷坐,全然一付无聊的样子。

小姐你可别乱来!如今是在钱家,可不是在外头了!刘妈妈大惊失色,以为书玉当真,吓得急拦连阻。

书玉嘿嘿笑了,酒儿也笑,刘妈妈反应过来,又拍了酒儿一把,嗔道:都是你挑唆的,我只打你!☆、第二百三十二章 却思旧情被刘妈妈一通好训后,酒儿大感不服,气道:妈妈最会捡软柿子捏!怎见得又是我的不是?不敢说小姐,只管寻我的不是刘妈妈毫不留情,立即反驳道:你还不是一样?可惜此时喜子不在,不然你也定要寻他的晦气是非。

书玉听见刘妈妈提起喜子来,心里不觉大感怀念,此时若还在东恩馆,怕不正是乐融融大家伙团坐于一处,吃喝说笑之际?酒儿心里怕也是这样想来,嘴上话也说不出,眼里闪出期盼的光来,刘妈妈叹了口气,因心里挂念住老九根呢。

也不知到这钱府来,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书玉对着桌上一盏孤灯,喃喃自语道。

刘妈妈幡然醒悟过来,忙道:自然是对而有理的!若不然,小姐只是在外头,终究不能了局。

依小姐的身份,钱府也算是委屈了,若在外头,就更不可取了。

书玉不说话,望着灯花出神,心里突然浮出一人的身影来。

高易雸,此时他到了哪里?可也安置下来了?书玉妹妹,这么早就没声没息了?难不成已经睡下了?晚饭还没送到呢!不吃饭了?正当书玉三人各怀心事,黯然神伤之时,屋外传来笑语,只是这声音听得出来是不怀好意,再加上书玉此刻本自心情不好,愈发不想搭理。

外头可是瑞芬姐姐?今儿着实对不住了,因来时辛苦,我已睡下了。

姐姐若没有要紧的事,就请回吧,待明儿早上,妹妹亲自去姐姐门上请教就是。

书玉身子动也不动一下,只将脸偏去了门前,淡淡说了一句。

她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样必要得罪瑞芬,可此时也顾不得了。

果然瑞芬站在门外,脸色大变。

本来她约了曼英过来,是想当面给书玉几句重话,也好扳回中午花厅失利一事。

不想书玉竟见也不肯见上一面,说句话出来就要打发她二人离开。

哟,书玉妹妹果然好大的架子!也难怪,咱们钱家跟潘家哪能相提并论?书玉妹妹虽流落在外多时,倒还是这个脾气不改。

若说像姨丈,那真是确实无疑了。

瑞芬酸不溜秋地说道。

曼英立即附和,也道:大姐姐此言极是,如若不然,姨丈又怎会好好的得罪了人,将个一品京官的帽儿丢了?书玉闻言大怒,二个毛丫头竟背地里议论起自己老爹来了!成何体统!原来英妹妹也来了?今儿怎么不嫌腿酸了?书玉实在觉得惭愧,为了书玉一人,竟累得姐姐妹妹们体乏神劳,话也说得失了常理,按说钱家家风甚严,是不可能在背后议论他人,更何况还是自家亲戚的。

想是瑞芬姐姐和曼英妹妹过于疲乏,说出话来,就有些不过大脑了。

书玉冷冷地向外回了一句,依旧于灯下坐着,只是身子绷得笔直,大有迎战不退之势。

曼英被书玉的话呛得面红耳赤,当了下人的面,下不来台,眼看小姐脾气上来,就要发火了。

瑞芬赶紧拉她一把,提醒她不可。

书玉这次来,是自己爹娘请回来的,听说姨丈甚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她们顾忌于此,不敢当真与书玉硬来,因此心里不忿,也只敢来阴的,断然不能与书玉就此撕破脸皮。

这也是钱太太对她们千叮咛万嘱咐过的。

算了,书玉妹妹既然乏了,咱们还是回去了。

瑞芬不阴不阳地冲屋里道,反正妹妹在这里日子长呢,今儿不见明儿依旧要见,哪里就避得开了?书玉轻轻笑了一声,然后方道:姐姐说得极是。

姐妹之间,只怕日日都要相见,姐姐妹妹们有什么要紧话,就等不到明日?好!明儿我就在院里等妹妹!妹妹若不来,可就真是言而无信,行而无礼了!瑞芬气冲冲丢下这句话就走,曼英火冒三丈地跟在后头,也走了。

酒儿不出声地冲书玉竖了竖大拇指,书玉看见后只笑了笑,并不理会。

倒是刘妈妈有些担心,生怕书玉就这样将二位钱家小姐得罪了,本来她们就不是善岔,只怕日后生事。

理她们呢!书玉看出刘妈妈心思,遂道:我得不得罪,她们总没有好心,索性挑明了,倒叫她们有个忌讳,别真当我们是软柿子一样,任凭她们揉圆搓扁。

刘妈妈想想也有道理,便点头称是。

厨房里这时也送了饭来,书玉只说睡下了不用,叫酒儿和刘妈妈收了后头房里吃去,自己一个人坐在屋里,依旧只是看书。

晚间歇下后,书玉躺在床上,听见酒儿在地上只是辗转反侧,又不住地有叹息之声,于是坐起身来,将床前一付湖色绸绣浅彩葡萄玉兰寿字帷幔揭开,对着地下那人道:你怎么了?只听见你不睡,忙了一天,也不累?酒儿见书玉听见,不好再瞒,遂道:回小姐的话,其实下午我已悄悄溜去二门,刘妈妈本意让我寻喜子打听东恩馆之事,不想这小厮人竟不见,倒是听见不少闲话。

书玉本见其郁郁不乐,只当有什么大事,一听不过如此,当下就啐了一口道:你也知道是闲话了!不过是几个小厮没事时在门口胡嚼乱浸罢了,你当什么真呢!酒儿看了书玉一眼,欲言又止,书玉觉得了,更觉得好笑起来,道:你这是怎么了?能说就说,不能说赶紧睡!酒儿这才缓缓开口道:小姐,我说出来,你可别急。

我听二门外小厮们说,高家最近有桩喜事,说是高三爷,已寻定亲事了。

酒儿边说边不住注意观察书玉脸色,原以为要大惊或大悲的,不想竟半点动静没有,见其依旧脸色平静如水,星点涟漪也不曾泛起。

我当什么呢!别人的家事,咱们管那许多做什么?他寻他的亲,又与我何干?倒是你小酒儿,念着歪道却误了自己睡觉,可真是划不了的!快睡吧,明儿只怕事也不少,若当了钱家人的面打瞌睡,我可没法保你!书玉淡淡说道,过后复又躺了下来,顺手也就将帷幔放了下来。

酒儿知道无事,悬了半天的心也就安宁下来,本来她听见此事,心里只是慌得不行,又不能寻刘妈妈出主意,自己又不知该不该告诉书玉。

如今见小姐知道后,不过如此,倒真是心头畅快许多,身子松弛之后,疲意涌现上来,不过片刻,微鼾遂起。

书玉笔直地躺在被窝里,动也不动一下。

她知道自己不可流露出异样,酒儿刚才顾忌不敢开口的模样,深深地刺痛了她。

为了自尊,她不允许自己有半分示弱。

原来高易雸这样绝情!面上也许平静,可在心里,书玉早已是沸腾勃发,怨气,不解,忿恨,如一把把锥心之剑,几没将她的心刺成鱼网。

想自己与他分开,不过几个月时候,他竟已寻上了亲事!背信弃义!一时间,书玉几乎要将陈世美三个字也喷出口来了。

可是,明明是你自己拒绝了人家呀!高易雸手里还有你亲手写就的绝别信呢!金小倩突然从书玉脑袋里窜了出来,她总是这样不合适宜的出现。

我又不是自愿!是他老妈上门逼我的!书玉为自己辩护,想起前情,眼泪已欲夺眶而出。

你也会说是老**的!也许他的亲事也是他老**的呢?!再说,他高易雸也不可能知道那信是如何来的,依高太太的品性,也不可能自己说出来穿帮吧?!金小倩的话,瞬间就令书玉发热发烧的脑袋冷静了下来,想想也对,这一回,她不得不承认,金小倩说得很有道理。

可是,道理归道理,理智归理智,感情这东西,是不能以前面所说的二者来衡量与解释的。

想起高易雸那张熟悉的面庞,想想自己穿越千年,竟能与他在这里重逢,想想自己与他几乎可能,近在咫尺伸手可得的幸福,书玉不禁含情带恨,如那风吹杨柳,雨打芙蓉,眼眶中擎住的两行珠泪,也实难再忍下去,唯有释放,蜿蜒婆娑而下。

这回空气中的金小倩也不再说话了,慢慢将身影隐去。

仿佛她是真知道书玉的难过与憋屈,于是既不安慰也不多嘴,让她哭出来,发泄出来,倒是好事。

无声地哭了不知多久,书玉终于累了,昏沉沉睡去,这回再无干扰,一觉就到天亮。

哎呀,今儿可迟了!待到眼睛睁开,书玉惊觉外头天光大亮,就自己躺在床上隔着帷幔,依旧看见微微有光投进屋来,因此生怕自己起迟了招人笑话,来不及地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小姐别慌,外头还早呢!酒儿此时业已起身,正在收拾地下自己的铺盖,因见书玉忙手忙脚地揭那帷幔,看着几乎要将那布也扯破了,赶紧上来帮手,又宽慰其道:外头亮是因为又下雪了,地上树上积出一片来,所以印得窗户上有光。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临窗理妆书玉听说只是外头下雪,方才放了心,又拍拍心口笑道:可吓死我了,若真起迟了,去舅母那里请安,又不知她要说出什么好 话来了。

酒儿点头亦称是,刘妈妈也就进来伺候,帮着酒儿挑拣出书玉今日所穿的衣服来。

书玉玩心正起,因屋里火盆正旺,也不觉得冷,于是穿着小衣就下床来,褂子也不曾披就去窗下向外张去,果见地上已积出薄薄一层雪来,树间廊上,亦皑皑如银铸一般,空中还在不停地向下扯絮拉棉,似玉龙翻甲绕空舞,如白鹤羽毛连地落。

看了半日,书玉口中喃喃自语道:一会得了空,收些梅花上的雪来泡茶倒是好的。

那花瓣也好,一并收起来,泡进我的橘蜜里,调出汁子来点茶,想必也是绝妙。

要不说吃货就是吃货呢?看到什么也不能忘了吃呀!小姐快将这衣服穿起来再看!刘妈妈回身见书玉已从床上下来,急忙将一件红地折枝牡丹纹闪缎灰鼠皮袄披在书玉身上,口中不禁抱怨道:小姐这么大了,倒还跟小孩子一样爱玩!不过是下雪罢了,年年也见,倒当个稀奇事儿一样当真看起来了?前些日子才受了风,还不知自己保养些。

书玉被她训得无言以对,吐了吐舌头,乖乖伸手就衣。

只是她抬眼见刘妈妈递过来的这件衣服金闪闪亮晃晃的,心里有些不欲,便皱眉道:妈妈,去请安罢了,穿这个出太富丽了些!你们也知道钱家近况的,若我穿成这样,越发衬得她们没有好衣裳,就更有话说了。

爹娘获罪在外,我留在这里更应检点些才好。

刘妈妈点头,却道:小姐说得自然有理。

只是刚才钱太太打发底下人来说,今儿家里有客要来,我想她特意吩咐,想必是叫小姐打扮齐整的意思。

既然见客,穿这个也就不为过了。

书玉听说有客,心里倒是好奇,遂由着酒儿和刘妈妈替自己穿上这小袄,底下又系上一条相配的米色绣金镶边妃色菊纹凤尾暗花皮裙,又是一双掐金挖云月白羊皮小靴,腰间端端正正配上条月白底子粉蓝绣金花卉纹样宫绦,左边银红绫销江牙海水嵌八宝儿小荷包一只,右边金丝香囊一只,酒儿还要挂上一只玉佩,书玉直说够了够了,再多钱太太就要眼红了。

小姐今日可算打扮出来了!刘妈妈喜兹兹地看着书玉,心中半是酸楚,半是欢欣。

喜得是,小姐经厉了这许多事,依旧端庄模样不变,骨柔肌腻,肤洁血荣,神气静息,仪态婉娴。

这十六个字是当日老爷赐于小姐的,今日看来,当真没错。

可酸的却是,小姐这样天仙一般的人物,如今也算沦落,竟要委屈寄人篱下,若是好人家也罢了,又巧碰上钱太太这样的,想到这里,刘妈妈唯有一声叹息,怨命运不公。

妈妈,今日给小姐梳个什么发髻为好?见穿戴好了,酒儿便打算替书玉梳妆,书玉一听她们这样,头皮都有些发麻了,见客而已,不必搞得好似要去相亲一样吧?!整齐精神点就行了,酒儿你行行好,别那样隆重好不好?待我爹娘回京再认真打扮不迟!书玉的话提醒了酒儿和刘妈妈,确实,老爷太太如今还是带罪之身,小姐太过招摇也不是好事。

于是酒儿松松替书玉挽上随常云髻,再压上一只书玉最爱的墨玉匾簪,余者不过一只同色墨玉如意钗,胸口手指间再无他物点缀,这也是书玉的意思。

小姐,耳朵上又怎样?酒儿从书玉的头面匣里拈出一对赤金镶翡翠色猫眼石丁香来,从书玉眼前一晃而过,笑着问道。

书玉被那上头一汪碧色晃得眼晕,直说太华丽了不必,自己却亲自捡出两只一对米粒大小的白玉坠子来,向双耳洞里一填,完事。

这样行了吧?书玉已是坐得腰酸,这便站了起来, 刘妈妈替她将衣服拉直掸平,酒儿再将头发抿平,二人方才心满意足。

对了小姐,面上胭脂还没擦呢!书玉正要走时,酒儿突然想起一事,又在书玉背后叫道。

不必不必!这样已经很好!书玉快步如飞,逃也似的出了房门。

刘妈妈跟在后头来不及地又喊:小姐,将这披风穿了去!酒儿接过来奔出门去,将一件绿地飞凤天马纹大毛斗篷盖在书玉身上,这才放手,跟在书玉后头,向雅秋那边去了。

姐姐起来没有?书玉站在门口台阶下,低低向雅秋屋里问了一声。

菱儿应声出来,将帘子打开,笑着请书玉进去:我们小姐起来半日了,正在梳洗呢!请表小姐进来坐坐,今儿外头冷得厉害!书玉扶住酒儿,拾级而上,也笑对菱儿道:可不是?谁曾想又下起雪来?进去后果见雅秋临窗坐着,桂儿正在她背后替她梳头,却见她今日挽起牡丹头来,桂儿手艺不凡,那发髻挽得蓬松而光润,想必里头填衬了不少假发,又刷上不少花水黏汁,方才得此效果。

姐姐今日认真打扮起来了!书玉见这发髻手工繁复,遂笑着开口道。

菱儿请书玉坐在雅秋身后,又送上茶水,于是书玉便正好细细打量。

见其身穿一青莲色灰鼠皮袄,上头并无出色花纹,底下一条灰绿滚边长裙,更显得老气横秋,虽则头上发髻光亮,只可惜除一对赤金蝴蝶钗尚看得过眼,别的看出来都是粗制,令人不忍卒目。

今儿到底来得什么客?书玉看了半天,想称赞几句,可假话令她如鲠在喉,实在说不出口,只得绕开话题。

原来妹妹不知道?我听母亲那边来人说,好像是布政使颜大人的夫人,颜夫人与颜家大*奶。

雅秋边对镜理妆,边慢慢答道。

书玉听到个颜字,差点没将口中含住的一口热茶喷出。

颜家!颜予轩!东平楼!少东家!这几个词如连在一起的一窜剑鱼,一溜烟从书玉眼前滚过,书玉手捧茶碗,呆呆坐着,动也动不得一下。

他家来人?!干什么?!是不是又是那家伙在暗中捣鬼?!想是颜家太太与大*奶与舅太太甚有交情?平日里是常来常往的?酒儿将书玉的反应看在眼里,见其开不得口,唯有自己替她来问。

要说交情,倒没有什么。

我也觉得奇怪,平日太太与她们也没听过有什么来往,今日前来,实在也不知因为何故。

雅秋边想边答,不过我这里也偏僻得很,一般消息难得传到我耳里,也许有些别情是我不知道的,那就难说了。

酒儿听后,又拿眼睥了书玉几下,见其依旧毫无反应,只好暗中用脚踢了几下,方才令书玉回过神来。

哦,原来如此。

书玉这话说得不知所谓,全因刚才雅秋的话她全没听进心里,只顾想到他事上去了。

好了,我也打扮周全了。

雅秋左照右照之后,满意地起身,只是转身后见到书玉身上头上,目光立即又黯淡了下去。

书玉赶紧上来挽住对方,又满脸堆笑道:姐姐今日这发髻着实好看得紧!桂儿好手艺!下回教教我的丫头,好让我也光鲜一回。

雅秋浅浅一笑,由菱儿将一只银条纱挑线香袋儿挂在自己腰间,然后方道:姐姐有这些东西在身,又何必在意发髻?就只如今日一样,随常云髻,也就光彩照人得很了。

书玉低头一看,见其手指自己身上衣服,心中不禁有些埋怨起刘妈妈来,到底这绿地飞凤天马纹大毛斗篷太过惹眼了 些,雅秋都这样说,到了钱太太那里,见着钱大钱三小姐,就更不知有什么酸水要吐了。

姐姐请这里等我一等,这大毛穿得太热,我,我回去换换为是!书玉快步从雅秋屋里奔出,酒儿会意,赶在前头去到书玉房里,到底翻出一件当日潘太太穿用的石青多罗呢灰鼠披风来,换下自己身上那件方才罢了。

若不是怕迟了,我真想连里头也一并换掉!书玉急急忙忙向外走去,边走边将里头那件红地折枝牡丹纹闪缎灰鼠皮袄的领口,向下披风下塞了塞。

这也就行了!难不成她们穿差了,小姐也要跟着一齐受累不成?说到底,毕竟钱家是赶不上咱们潘家的。

酒儿不服,跟在书玉后头,不住于口中嘟囔。

如今她们可比咱们强!你可别忘了,我爹回京之事,八字还没一撇呢!真回来了,咱们再抖威风不迟!书玉回身低低呵斥了酒儿一句,生怕她的话叫雅秋听了去。

雅秋早已站在院子中间,含笑等书玉赶到,笑道:妹妹倒赶得急!看头上汗也逼出来了!书玉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只说叫姐姐笑话了,当下二人并无多话,各自于丫鬟伞下,缓缓向院外行去。

☆、第二百三十四章 钱大奶奶书玉与雅秋正走到钱太太房前,冤家路窄,正撞见瑞芬与曼英也走到这里,二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前者一套大红百蝶穿花遍地金青鼠皮袄,后者则有样学样,同样大红遍地金水草纹皮袄,如同雪地上突然烧出来的两把邪火,将书玉的眼也险些耀瞎了。

看来这家里说是节俭,却也是看人下菜碟的。

说来奇怪,这二人并不是一母所出 ,倒长得十分相像。

尤其瑞芬,按说她与雅秋皆乃萍姨娘所出,却长得截然两样,瑞芬眼眉间半点不像萍姨娘,更不像钱老爷,反倒与钱太太十分相似,当真老天弄人,造化玩笑。

这一对邪火双胞胎,带阴不阳地笑着走至雅秋与书玉面前,瑞芬便道:书玉妹妹,今儿起得早了?想是昨晚睡得早的缘故。

妹妹好大的面子,我们昨儿去了,竟不叫见,想是嫌我们哪里不好了?又是哪里得罪妹妹的缘故?书玉见其上来就挑刺,面上遂带三分若无其事,若有似无的浅笑道:哪里此事?妹妹初到这里,请教姐姐还来不及呢!哪提得上得罪二字?就有什么不是,也是妹妹不是的多,姐姐总是对的,尤其这是姐姐自己家,妹妹万事不熟,正要求姐姐提携呢!瑞芬不屑地笑:书玉妹妹哪里还用得着我们?有雅秋就行了嘛!雅秋,你带携书玉就行了,你二人也正相配,都是烧也不熟的货!这话说得过于直白了,连雅秋都有些动容,本来平静的脸上,眉毛也微微颤抖起来,菱儿看不下去,从她身后绕出来,正要说话,雅秋一把将她推了回去,反倒自己定了定神,细声细语地开口了:既然大姐姐三妹妹都到了,咱们就一块进去吧,别叫母亲等急了。

瑞芬哼了一声,抢先从雅秋与书玉身边走过,曼英紧随其后,当仁不让的样子,同时还不忘送二人一双白眼,以助其势。

书玉只看雅秋,心想她这气量真不是盖的,这样当面奚落,雅秋竟然也能隐忍不发,看来自己以后倒真要跟对方好好学学。

本来总以为自己已是够有雅量了,不想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跟酒儿比起来,她是够了,可跟雅秋一比,她又不行了。

雅秋不吭声不吭气,知道书玉暗中观察自己,可只装作不知道,待瑞芬和曼英走了,方请书玉道:妹妹,咱们也走吧。

书玉宛尔一笑:请吧姐姐!进屋后,书玉见钱太太端然上坐,瑞芬曼英一左一右围着她,只是说不尽的马屁,例如:这支碧玉棱花双合长簪带于母亲头上是极好的,正衬出母亲今日所穿这件天青绿垂柳暗花绸皮袄,搭配可谓天衣无缝!钱太太听见,自为得意,用手将那只长簪向里推了推,正要说话,另一位小姐又来了:这且不说,看母亲脖子上这串珠链,颜色不说了,如玉如脂,最难得大小一至,这到哪里寻得出来?满京里看了,也只有母亲才有,当然,也只有母亲才配得上呢!书玉听见这肉麻得要死的媚语,几乎一口老血喷将出来。

若说珠子,她只想得出昨儿收捡箱笼时,母亲头面匣里的那套,看过那件再看钱太太指间把玩的那串不知什么东西,书玉只想说:骗人也是需要技巧的!这一坨什么玩意明明是有大有小的!钱太太正沉浸在两位爱女每日例常所为,替她营造出美妙的海市蜃楼里,忽见书玉与雅秋站在眼前,如美梦被惊醒一般,不耐烦却没办法,只得敷衍地挥了挥手,道:哦,你们也来了?坐吧。

雅秋上来行过礼,又问过安,方才静静地坐于瑞芬下首。

书玉照她的样儿,依序走一遍程序,不过做得有气无力,明显得出不是真心,这也是她故意的,就是想给钱太太添些堵才好,只因实在看不惯对方对待雅秋的态度。

钱太太正要开口,外头又进来一人,书玉回头看时,却不曾见过。

这是我大嫂子,想必你不认识。

雅秋悄悄对书玉道,今年刚过门的。

昨儿她说有些咳嗽,所以没去花厅替你接风。

书玉嗯了一声,又细细将这小妇人上下打量,见是一身金色闪闪,红地四合如意云凤纹织金缎皮袄,宝蓝地掐金兰蝶刺绣马面裙,宝髻儿高绾绿云,绣裙儿低飘翠带。

头上珠翠满堆,有金有翠,且看得出来,都不是一般等闲货色。

大嫂子来了?瑞芬曼英见人到,急就起身问好,雅秋也抬起身子来,书玉见时,也一并起来,权当应个景儿。

这妇人微微一笑,只当钱太太行过礼去,然后扫过众人一眼,最后将目光定在书玉身上。

想必这就是潘家妹妹了?实在对不住,昨儿我受了风下不得床,妹妹别怪我怠慢。

我受些累事小,若带累妹妹染病倒是罪过大了。

书玉见其如此说来,少不得笑着应付道:大嫂子这是说哪里话,折杀妹妹我了。

钱太太便道:纬兰,你既不舒服,就别总站着说话,快坐吧。

书玉心想,原来她叫纬兰?怎么跟个男人名字似的?雅秋趁众人坐时,小声再对书玉道:我家这大嫂子姓台,娘家是皇商,专向宫中进贡各式绫罗织造用品的。

怪不得这样有钱!书玉暗自点头,心想钱太太这倒是攀上了一门好亲,也难怪大小姐三小姐对这大嫂子如此巴结了。

你们既都到了,我便实话说出来。

今日颜家来人,实在我也不知所为何事。

一向我钱府与颜家并无深交,不过,说到这里,钱太太意味深长地顿了一顿,将座下除纬兰外,各人扫视过一遍,特别重重看了瑞芬一上发,然后方道:听闻颜家二爷尚未婚娶,也许。

此言一出,众小姐皆有些羞涩之意,也都将脸偏过去不看钱太太,却是各有心事,瑞芬是乐得脸红,曼英则有些为自己着急,因已年纪尚幼,又看出颜家算得上一门好亲,因此着急。

雅秋则浅浅垂首,敛口不语,知道是与自己无干的,自己来不过是虚填个座儿罢了。

书玉却是这在座几人中,真正吓了一大跳的。

说不上为什么,她心中竟有些怒意,你们几个算什么?就这样私自打算起来,预备将瑞芬硬推给我东家不成?也不看看瑞芬那尖酸的模样,我东家能看得上?我东家这三个字一跃出来,书玉突然醒悟过来,却愈发觉得慌张,好笑好笑!颜予轩什么时候成了我的了?真该打嘴!实在不妥!金小倩哪儿去了?也不出来给我提个醒!书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稳了稳神,别让钱家人误会她有什么想法,那就糟了。

不料她刚刚将脸转回来,就见坐在对面的兰纬正全神贯注地盯住自己,见书玉看见了,方才一笑而过,将目光偏了开去。

搞什么鬼?!书玉心想,这大嫂子实在奇怪的很,为什么总在自己身上留心?太太,外头饭好了,可就传进来?地下丫鬟的声音,将在座各人走去大半的魂灵叫了回来,钱太太点头答道:传吧!一席早饭,书玉吃得没滋没味,一来这食物实在糟糕,二来么,颜家来人这事,实在叫她有些心神不宁,就连酒儿都觉得忐忑不安,就更别说是她了。

小姐,咱们刚到,颜家就来人,你说会不会是东家有意安排的?趁众人用完后,接水漱口之际,酒儿悄悄对书玉耳语道。

快别说了,见别人听见了什么意思!书玉立即喝断其声,再看看周围,似乎没人听见,方才略放下心来。

酒儿不敢再提,只是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说实话她真希望颜家能上门提亲,小姐也好早日离开这钱府,若真能这样就好了,她有些丧气地想着。

钱太太见饭用尽,便招呼众人入内室用茶,又问兰纬道:帆儿媳妇,这里唯有你母亲家向与颜家交好,你说说看,颜夫人和大*奶,饮食上有些什么喜好没有?若有就说出来,中午我也好交代厨下做去。

兰纬听了直笑,过后方以茶钟盖脸,轻轻说道:母亲也不必忙。

颜家向以饮**致闻名于京,一般外头的东西,她们是不吃的。

如今既说要来,只怕带席面上门,母亲也可省事,她们也就自便了。

书玉听后,回头看了酒儿一眼,二人心里皆想,好了,看来中午这一餐,总算可以吃得了。

钱太太听见这话,果然也笑了,满脸轻松之色,想必她也知道家中厨子不中用,如今正好,颜家带饭上门,也省得自家窘态落进她们眼里。

真正富贵人家,行出来事就是与人不同!若这事能成,那可就太好了!钱太太呷一口茶,又眯起眼睛来,细细审视瑞芬的穿戴妆容来。

☆、第二百三十五章 满屋心计瑞芬,我看今儿你这头梳得不好,这一会工夫那边上都松了许多,跟你的丫鬟也太不留心。

你过来,就在那镜前,叫红莲给你抿一抿!钱太太吩咐一句,瑞芬立刻拉过红莲,二人既向镜前走去。

兰纬看了,含笑不语,只管饮茶。

看来这大嫂子甚会做人!书玉边喝茶边想,听她刚才说得那话,当了众人的面,又不叫钱太太难堪,又说出来实情,功力唯实不一般。

想到这里,书玉不觉抬头去看对方,不想她也正看向自己,目光如炬,书玉情不自禁脸红起来,又慌的低下了头去。

哎呀!忽然镜前一声惊叫,众人忙起身过来,尤其钱太太走在头里,口中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回太太的话,大小姐头上这根簪子,断了。

红莲摊开手来,果见一根银钮丝八叶桃花簪子,从头处断开,分作了两截。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小心?!钱太太见到东西坏了就气不打一处来,上来赶着就骂红莲:向来你做事都是毛手毛脚,我打着喝着就是不听!如今可好,连小姐的簪子也弄坏了,来人!红莲听见钱太太说话的声音比往常高了八度,知道坏了,又见叫人,吓得腿软身酥,一下就跪在了钱太太面前,抱住她腿就求道:好太太,饶我这一回吧!原也不是我手重了,红莲每日给太太梳头,太太也是知道的,最知轻重,不会胡乱下手的。

实在小姐这簪子日子久了,那银丝又扭得不好,该连着的地方不过略微带上些,怎见得不断呢!好太太,红莲说得全是实情,太太不信只管自己看看!说着,红莲包着眼泪,将手里簪子呈上,指望钱太太看了,能饶过她去。

不想钱太太听了这话,更为震怒起来:放你母亲的狗屁!你一向做事不机灵,我说着你就是不听,总想能混就混过去完事!今天正叫我撞见,再没别的话好说,竟指这簪子不好!实说给你,这簪子是我给大小姐的,是我娘家带来的嫁妆!你说它不好,难不成我的嫁妆还禁不住一个下人的手,入不了一个丫头的眼不成?!红莲包在眼里的泪随着钱太太的话音,一下便滚落了下来,她张了张口,终于没能回得出话来,人便重重地跌坐在了地上。

书玉见了不忍,她那爱打抱不平为弱者出头的小心脏又开始有些不安份了,正想上前替红莲说句话时,不料兰纬从她身后转出来,笑嘻嘻地走到了头里。

母亲别气,眼看就要过年了,多少大事等着母亲料理呢,若气坏了身子,倒值了许多。

 兰纬笑盈盈地将钱太太扶回原位处坐了下来,又亲自奉上茶钟,然后方回去,接过红莲手中簪子,不过粗撇过一眼,直接放回对方手里,然后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赤金春兰吐蕊发簪,也不用红莲,兰纬便亲手替瑞芬带在头上。

这不好了?丢下这句话,也不看镜中得意的那人,兰纬径直转身回座,向钱太太笑道。

钱太太见东西到手,肚子里那一包气早已飞到九霄云外,脸上也有了笑,遂回道:看你这媳妇儿!偏就用了你的东西,你也太是个大方!兰纬半带笑容半冷哼了一声,道:母亲为何如此见外?一家子骨肉。

不是我要说句多心的话,若都这样认真计较起来,那几天几夜也算不完了。

但凡我有的,还不是母亲的?一席话说得钱太太眉开眼笑,书玉则听得目瞪口呆,高手,果然高手!钱太太竟听不出对方话里揶揄之意,也算是被钱冲昏头了。

母亲,你看这簪子配我可好?别说钱太太,就连瑞芬也兴高彩烈起来,对着镜子搔首弄姿,好在书玉刚才吃得不多,不然只怕要呕出来了。

自然是配得,这回曼英抢在前头说话了,不过她似乎有些嫉妒,又不敢当面说出来,遂将身子贴到钱太太身上,左右扭股糖似的,扭个不住:看那花样多漂亮!娘,赶明儿也照样给我打一支吧!钱太太顺手在她身上拍了一下,道:你这丫头偏爱在这上头趁水!这是你大嫂子带来的东西,也许是苏杭过来的,京里哪能说打就打?哪一路匠人也没这样的好手艺!说是这样说了,钱太太却与曼英一样,直拿眼睛在兰纬身上嘘个不停。

兰纬轻轻咳嗽一声,将手中茶钟放下,然后方才对曼英笑道:你大姐姐是簪子断了,难不成你的也断了?若真有这么巧的事,我也送你一支好了,不过现成的没有,只好寻支旧的出来化了,叫我爹托了人去苏杭,再叫那匠人照样打来才好。

曼英一听,丧气不已,又不好直接冲兰纬发火,只得从钱太太身上下来,翻了个白眼了事。

兰纬只作没看见,却向瑞芬道:大小姐快来吧!显见得这样花枝招展的,衬得我们黄脸婆一样,愈发不敢见人了。

瑞芬粘在镜子前一样,拔了半天方才拔起来,跟她的丫头也觉得好笑,又不敢大声,忍笑将其扶了过来,待其安坐,一溜烟就跑了出去,想必是要出门笑个痛快。

书玉也自好笑,不想背后突然一阵发抖,回头看时,原来是酒儿,掩面偷乐,笑得身子直打颤,连带着自己也抖了起来。

书玉跟着笑了一会儿,方才推了酒儿一把,二人强忍住镇静下为,再听钱太太有何指教。

昨儿我已说了,今年你爹降了官,没得说,大家节俭些度日。

本来到这时候,该给你们一人一件大毛,今年只好将就些,穿穿旧的吧。

别人听见这话也就罢了,唯瑞芬不肯了,她本来坐在钱太太左手边的,这时便上前拉住钱太太的手道:论理,母亲的话我不敢不依,只是今日见客,我原有的那件风毛出得乍开来了,怎么见得人呢!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偏生颜家那样讲究的人家,若落在颜夫人和颜大*奶眼里,不招她们笑话么?!钱太太被她缠得没了法子,只好再叫绿荷:将我冬衣箱子抬出来,待我捡一件出来。

瑞芬听见这话,已乐得失神落形,因此也就没有看见曼英再度甩过来的一对白眼。

待箱子抬到,只有瑞芬一人上前,兰纬与书玉安然坐着,雅秋更是眼皮也不曾抬一下,曼英本来心里猫抓一样难受,只是知道自己没份,方才强忍住没有上去。

钱太太边看绿荷红莲揭开箱子,边暗中打量书玉与兰纬,见前者倒还好,也是书玉机警,走时将那件惹人眼热的绿地飞凤天马纹大毛斗篷换下来,酒儿手里此刻捧着的,不过是件石青多罗呢灰鼠披风,因是潘太太旧物,方不打眼。

倒是兰纬身后跟着的丫头,手里捧着她的大红撒金海水云龙纹妆花缎貂鼠披风,亮闪闪地将钱太太眼睛也刺痛了。

娘,我看这件甚好,就这件给我如何?瑞芬哪里想到那许多?一向惯会察言观色的她竟也迟钝起来,看不出钱太太神色有些不好了。

有你什么挑处?!钱太太突然大声,叫瑞芬乐昏的了头脑有些冷静了下来,这才恢复些理智,看出钱太太实在打量兰纬。

母亲说得是,是女儿莽撞了,女儿只听母亲教诲,母亲说那件好便是。

瑞芬立刻掉转口风,整个人瞬间就乖巧了起来。

变脸技巧不凡!书玉在心里替她叫了声好。

钱太太板着张脸,伸手在箱子里左挑右拣,没一件看得中,更别说比得上兰纬的了,看对方那件毛出得油一样亮,再看看自己的,最好也就是厚实一些,哪有对方水头光彩?也罢,不过是见客而已,且不用那样华丽,咱们不比人家,哪有那许多闲钱弄这些东西?有得穿就不坏了!多少正经公侯小姐,还摸不到毛边,只有棉绸穿呢!钱太太有些赌气地说着,众人听见便都不自觉地向书玉看去,知道钱太太意在指书玉被赶去乡下一事。

雅秋和兰纬倒罢了,目光不过从书玉身上带过,倒是瑞芬和曼英,听见自己母亲有意奚落书玉,心里得意,面上带笑,后者便趁机道:母亲说得极是,公侯小姐有什么了不起?皇帝一句话下来,该出京出京,该流放不是一样流放?书玉不气不恼,反倒眉翠含颦,靥红展笑,浅笑应道:舅母说话,自然有理。

做官到底还看圣上脸色,所以才有起有落。

一句话说得不好,也许就流放了出去,可若圣上过后转变了心意,立赶着叫回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这也是书玉的小见识罢了,舅母,也不知我才说得,对也不对?钱太太噎住了,这才想起,自己为何接书玉回来?不正是其父潘杰弘隐隐又有回京之势?☆、第二百三十六章 话中有话书玉是大家闺秀,潘家又向来以书香闻名天下,你哪里有什么小见识?但说出来,就是对的。

钱太太脸色转变得太快,那笑容也没来得及调整到位,看在众人眼里,不免都觉出勉强来。

舅母说得书玉妹妹脸都红了呢!书玉正无措时,兰纬开口替她解了围,待书玉向她笑去,以示感谢时,不想对方竟又将脸转向瑞芬,一时有些令书玉摸不着头脑,到底她是站在自己这边,还是瑞芬?正好你们都在,帮着剥些果仁摆碟吧!厨房里今日要备茶烧水,再者,那些人笨手笨脚,我也不放心叫他们弄。

钱太太命绿荷红莲捧出干果来,书玉有些傻眼,说实话自到了钱府,令人称奇的事太多了,她几乎应接不暇。

原来小姐们也要自己动手备果碟的?忽然书玉想起一事,于是掉头小声问酒儿道:咱们在家里,我记得好像。

她故意只说一半,只等酒儿接话。

果然小丫头上当,立即接道:当然咱们潘家不是这样!别人家我不知道,反正咱们以前都没剥过!小姐向来在府中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书玉点了点头,原来也不是家家如此。

说什么废话?没见都动上手了?怎么只你高贵些怎的?红莲今日受一场气,想必心情不好,见酒儿与书玉有说有笑,遂上来斥道:没看那边小姐们都在剥?你一个丫头倒有空闲了?酒儿气极,书玉却不愿多事,毕竟这里人多,除了雅秋,她实在说不准还会有谁能帮自己说话,万一真吵起来,雅秋也不是能说得上话的人,于其到时候难看,不如自己省些事算了。

行了酒儿,你去捧过松子来,我帮你剥。

书玉拍拍酒儿,半是安慰半是吩咐道。

红莲见书玉开口,方才罢了,瞪了酒儿一眼,走了开去。

酒儿在其背后啐了一口,小声道:现在声气倒大!刚才叫人赶你出去才好咧!书玉将这话听得一清二楚,正要笑时,忽然又见兰纬向自己看过来,只是,书玉回望过去时,她又掉脸转头,不肯接书玉眼光了。

奇怪的人!书玉心想,这到底什么意思?我又不认识你!酒儿,剥松仁时,书玉再次试探道:钱家大*奶,我初见她只觉得眼熟,你觉得如何?酒儿听书玉这样说,招头看了兰纬一眼,摇摇头道:我没见过钱大*奶,想必小姐也是初见。

不过眼熟难说,也许她长得像小姐以前见过的什么人?不过小姐在府里时,来来去去只有几家亲戚家的小姐,似乎没人长得像钱大*奶。

书玉见酒儿这样说,只得算了,过后又在脑子里过一遍前世的熟人,似乎也没有相似的。

难不成金小倩魂穿到钱大*奶身上了?骤然这一念头窜出书玉的脑海,几没将她魂灵吓出窍去。

只是过后细想,似乎不对,若真是金小倩,断不会对自己这样四肢冷淡,就算再有礼数,金小倩也一定会上来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拥抱,庆祝自己与她千年后相遇的。

不是金小倩,也不是这里的熟人,那她到底是谁?!书玉在心里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你们看,书玉妹妹竟剥得最快!眼见她面前的盘子就满了!兰纬的声音突然在屋里响起,令书玉瞬间便由神游回到现实中。

这不是什么有奇事,大嫂子你不知道,书玉妹妹早先在外头时,曾卖过山货,这些东西经她调理,不正是手到擒来?瑞芬有意冲书玉大声笑道,曼英听了她的话,吃吃地笑起来,是附和瑞芬,也是嘲笑书玉的意思。

这没有什么,书玉吃了她们的话,我自岿然不动,依旧手下不停,面上保持和顺,低颦浅笑道:世上的事就是这样奇怪。

若在以望,我哪里想到自己也能有这本事?凭自己本事养活自己?到底世事难料,若不入钱府,说实话我也不得而知,原来小姐们也要一样剥果碟的。

瑞芬立即脸红,连带几位小姐和钱太太,也一并花容失色,好在书玉随即接道:不过我又想着,这也太正常不过,又是我小见识了。

亲手剥出来待客,方显得真心诚意,以往我娘也曾亲手替我做过汤水,自比厨房里做出来不同。

钱家几位一齐松了口气,连连点头不止,都觉得自书玉入府以来,只有这句话说得最为中听。

唯有兰纬,暗中笑了一下,也只有她听出来,书玉话里意思。

亲自调理汤水侍亲,与动手预备食料给外人,其中不同,自不必说,二者并无可比之处。

皇帝还亲手给太后喂水呢,可皇帝会给他人剥果仁么?这里许多人都在忙,可唯有兰纬,是抄手不动的。

跟她来的丫头也不帮忙,只顾替她手炉里添香饼,又时不时替她整理衣服头面,别人也并不意外,当作理所当然,除了钱太太坐着喝茶外,也就兰纬最为清闲了。

帆儿媳妇,前些日子听说你爹回京了,可是确实?钱太太目光似不经意从兰纬身上扫过,见其手腕上一对金扭丝鸳鸯鸿雁纹钏臂甚是耀眼,于是问道。

兰纬躬身回道:回母亲的话,我爹是回来了,说是赶着家里过年,一路上劳顿,几晚不曾睡觉,方才赶了回来。

钱太太点头,语气中不免带上艳羡之色:你爹也算辛苦,不过这一趟当下来, 也可赚得不少吧?宫里这回又是置办什么?书玉听其开口便粗鄙不已,心里好笑,果然钱太太是时刻念念不忘银兄的。

兰纬想必也已听惯了,并不觉得突兀,而回道:卓贵妃不日将迎诞辰,皇上为令其欢喜,特令我爹临时去苏杭一趟,督造些上好的缎子玩器之类,本说时间紧了些,怕来不及年前回来。

好在及时完工,皇上面前也好交差了。

瑞芬曼英听说此言,再次将兰纬上下细细打量过一回,书玉从旁冷眼看过,这二人目光几乎可比X射线,怕连兰纬里内小衣也叫她们扫了个遍。

兰纬若无其事,坐着不动,倒是身后的丫头忙个不住,一会儿又叫茶凉了,钱太太听见便叫人来换。

也不必费事了,说话这里就完事,去花厅再用也可。

 兰纬拦住红莲只说不必,后者便冲她抛上一个媚笑,而道:大*奶倒知道疼人,看奴才走了一上午,就替奴才省下这趟差了。

钱太太哼了一声,道:你总是喜欢你大*奶,要不然我拨了你去跟她如何?红莲闻言喜不自禁 ,不料兰纬笑道:母亲也说笑起来了。

红莲是母亲房里的老人了,母亲离了她,只怕一日也过不得,我怎敢就要?还是叫蝶儿这丫头,跟着我胡混算了。

红莲满腹期待,顺着兰纬这一句话全化作了泡影,一时极为郁闷起来,正巧绿荷从她身边走过,将书玉和酒儿剥好的碟子带出去,不想手就刮了她腰间的汗巾儿一下,这丫头便如三尸神暴跳,五脏气冲天,一点红从耳畔起,须臾紫遍了双腮,立即发作起来:好好的走路不长眼是怎的?这果碟子是容易剥出来的?小姐们的指甲也断了几回了!就由你这小蹄子这样糟践?看一会儿都翻了泼出来,就叫你一人剥上一天才好!众人听其如此粗声恶气,不觉都抬头看去,兰纬又看钱太太。

钱太太怒喝其声道:一屋子主子都在呢,有你说话的份?看她都撒了, 我不会说她,要你来替我教训?你是脂油撑大了心怎的?!一个使的丫头,猖狂成了什么样儿了?只在这里还好,若一会儿颜家人来了,看见了什么意思?!必要说我纵了下人,乱了规矩!红莲将脸红涨着,心里气得不行,只是不敢回嘴。

这回又是兰纬,劝说钱太太道:母亲算了,她不好叫管家们说去,何必自己动气?颜家人眼看就到了,母亲还该进去匀匀脸才好。

说着便起身,将钱太太扶进里间去了。

书玉将这一切看进眼里,心想这钱大*奶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才这事可说一大半是因她而起,可她倒好,故意将事挑起来,这会子又忙忙地帮着灭了下去,到底什么意思?却说这里瑞芬与曼英,本就不情愿剥果子,怕磨粗了手折断了指甲,这时见母亲走开,乐得将手里东西一丢,头碰头凑在一处说起悄悄话来。

跟她们的丫鬟见主子如此,更不多话,放下手中钳子便溜出去玩,更有曼英的丫头,趁人不见偷偷捞了一大把剥好的核桃仁袖在手中,飞一样就跑了出去。

却只有雅秋,低头也不看他人,只顾老老实实忙着手里的活计,可惜她勤是勤快了,却不得法,不多时就听得呀地一声,原来是指甲断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慌急迎客听到雅秋叫了一声,书玉忙回头看,见其左手食指葱一样的半截指甲,齐生生从根处断裂了开来。

怎么这样不当心?疼不疼?书玉赶紧过来细看,又叫酒儿:取热毛巾来给二小姐敷一敷!雅秋忙说不必,又感激地对书玉道:妹妹有心了,这不过小事,也是我自己失手,没事没事!瑞芬与曼英正说得热闹,见雅秋这边出事,不过略张了一眼,瑞芬说了句什么,曼英便又吃吃地笑了起来。

真是白痴!书玉心头气极,自家姐妹受了伤,她倒只会吃吃地笑!以前看书上这样形容人的笑声,书玉只是不能理解更无法想象,怎么能笑出吃的声音来?现在她明白了,原来这声音不是吃货的吃,而是白痴的痴!钱太太与兰纬从里间出来,也不知兰纬给钱太太灌了什么迷汤,钱太太满脸红光,更比刚才神清气爽,似乎收了一大注银子在手的感觉。

你们也差不多了吧?钱太太将桌上检查一遍,瑞芬与曼英见她出来,早就坐得笔直,目不暇接地动起手来,雅秋却因指甲断了,正捧着手叫丫头替她吹气。

钱太太看了皱眉,道:你这丫头怎么又这样起来?但叫你做点事你就麻烦,若在自己家中也就算了,将来若到了人家,怎当得好家?雅秋脸红起来,本就成天低头不敢抬首的她,更将脸儿垂得低低地,脉脉无言以对。

瑞芬夸张地重重丢下手中果钳,对钱太太撒娇撒痴道:娘!剥了这许多,险将手上也磨出泡来了!一会儿颜家来人,若看我手粗了,可怎么好呢?不如叫红莲兑些玫瑰汁子水来给我洗手如何?钱太太不禁皱眉,那一小瓶玫瑰香露是她的宝贝,上回台家来人送的,她收到今天只用过二回,香不必说,最是滑腻滋润肌肤,令她爱不释手。

好吧,钱太太勉强应道,她不愿叫丫头们过手,自己亲自取来,轻轻向盆里点了一点,屋里便有浓厚的玫瑰香气腾起。

但闻见有香,钱太太便忙不迭地将瓶子收起,瑞芬遗憾地看着盆中热水,恨不能就她手中将那小瓶夺过来,全洒进去才好。

这就行了,绿荷,你再取些檀香屑来丢下去。

钱太太吩咐过后,瑞芬便迫不及待将手浸入了水中。

一番忙碌过后,外头来人报说,颜家的轿子已到了门口。

快走快走!钱太太听见这话,惊开六叶连肝肺,唬坏三魂七魄心,又急又忙,生怕耽搁了显得自家失礼,又怕颜家人生气,脚下如踩上风火轮一样,吱溜一下就窜了出去。

瑞芬更比她急得厉害,又不敢逾越,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地也赶出去了。

曼英满心不快,因今天主角不是她,又不敢得罪瑞芬,见其走后,方才低低向地下啐了一口,慢吞吞也出去了。

雅秋与书玉也就起身,书玉却多个心眼,留神偷瞧兰纬,见对方不急不慌,慢悠悠由丫鬟扶起身来,又将衣服头面再整理一番,手炉也拿好,脚炉也收齐,方才抬眼,却看向书玉。

妹妹,请吧! 似乎看出书玉在偷瞧自己,兰纬微笑只向书玉道。

书玉一惊,没料到对方竟会对自己说话,尴尬之下,一笑掩过,扶住酒儿快快走了出来。

沿抄手游廊不过走了几步,就到了花厅。

今日想必因有贵客临门,厅里厅外布置得焕然一新,想必钱太太是将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的,粗看之下,书玉竟也觉得不错,嗯,怎么说呢,总算不太俗气了。

帆儿媳妇,也亏得你昨儿晚上告诉我一声,不然我竟忘了,家中还有这两盏葫芦式样琉璃灯,还有这几盆几盆珠兰茉莉,难为你大冬天的倒养得这样好,放在这里,果然又香又雅。

钱太太四下里环顾一番,也觉得十分满意。

书玉听见她的心,不觉心中点头,难不得呢!原来是兰纬在暗中做了军师,这也难怪了。

母亲这样夸赞,兰儿愧不敢当。

只可惜墙上这幅山水画不是太好,这右手挂的草书也不太入目,不知后楼上还有好的没有?若有,求母亲换下来为是。

 兰纬对钱太太的话并不太放在心中,只顾细细将厅里检查过,然后方对后者笑道。

钱太太听说这个,心下就有些慌了,她哪里知道这些事?山水画和草书都是一向挂在厅里的,也从来没听说过不好。

不过今日来人身份显贵,媳妇又是大富之家出身,她说不好,也许真就是不好,只是时间紧迫,再到哪里去淘换呢?钱太太正急得没法,忽然瑞芬从背后拉了她一把,又以手轻指身后书玉,钱太太灵光突现,遂过来拉过书玉道:对了书玉,我记得你爹于书画上造诣一向不俗,你那箱笼里可有好物?若有了,拿出来借舅妈挂上一挂,过后我就还你。

酒儿不妨钱太太竟将脑筋转到自家小姐身上,当下就吓出一身冷汗来,心里急得如铜盆撞了铁刷帚一样,桄榔直响,碍着小姐奶奶都在,只是不敢开口,也不知书玉将要如何应对。

书玉自然拎得十分清爽,说是借,却是肉包子打狗,出去了就再难回来了。

新、回~~忆,电!纸。

书、论,坛~发、书。

组。

整~~理!舅母说得,书玉本不该驳回,本来大家亲戚,我有的,还不是舅母的?只是那箱笼都锁着呢,我只有自己几只的钥匙,我爹的并不曾给我,如今要开,却也难了。

书玉言之凿凿,词真意切,不过全是假话。

当日潘杰弘出京,确将每日箱上都结上了锁,不过锁眼都是一样的,钥匙也只有一把,此时正在书玉小衣下,腰间贴肉挂着呢!这样的话。

钱太太半信半疑看着书玉,后者一脸无暇纯真,与其四目对视。

钱太太没了法子,信不信也只能信了,总不能叫人拿斧子去劈了书玉的箱笼吧。

兰纬饶有兴趣地看着书玉与钱太太对峙,见钱太太落败,方才笑道:母亲也不必着急,实在没有,我那里还有两幅,也许比不上书玉妹妹的,不过将就也可以挂得。

酒儿听这话有些生气,悄悄贴近书玉耳边道:这大*奶太不地道!早说自己就不就完了?偏生好好地要为难咱们一回,也不知安的什么心?!书玉嘘其静声,其实她心里也是一样想头。

这钱家大*奶行事,着实叫人看不透。

说她坏吧,似乎比瑞芬她们强些,说她好呢,又每每无事生非,思来想去,书玉摇摇头,实在理不出个头绪。

说话间,蝶儿已令人将东西交来,兰纬先拿于手中,展开来看了看,觉得甚好,方交于钱太太,又指点其道:这是八幅青缘的山水,王右丞手笔,那一幅则是文徵明的草书。

太太看看怎样?钱太太对此物一窍不通,见兰纬说好她便点头,再者时间紧迫,不赶紧挂上,颜家人就要到了。

底下人七手八脚搬凳子扶梯子地忙了一场,总算将二幅字画换上,钱太太已是出了一身的汗,才匀过的脸又有些花了,绿荷拿方金色四川绫汗巾儿擦了半日,方才好些。

这时来人已到了厅下,待丫鬟们将帘子揭开,钱太太便笑得千娇百媚地迎了出来:颜夫人!颜大*奶!书玉躲在众人身后,寻条小缝儿向外张去。

果然颜夫人与颜大*奶如钱太太所说那样,气度不凡,但走进来,人尚到眼前,香风流动,馝馞清馨,但见飘飞的裙裾的翻动,又有一阵细微的衣裳綷粲声响过,好几个丫鬟先进来伺候着,然后方见二人身姿婀娜,袅袅而入。

钱太太,咱们可有几年没见面了!说话的想必是颜夫人,倒认真有技巧得很,也许她以前从未与钱太太见过,不过社交场上常见这样托词寒暄,一般来说总是没有错的。

颜夫人说得极是!不过几年没见,夫人愈发年轻了,我看倒比上回见时强了许多,实在夫人风华绮丽,令人见之难忘。

钱太太有一搭没一搭,乱说了一气,书玉听着都替她脸红,好在兰纬这时上前来行礼,方才替她解围,也叫众人暗中松了口气。

原来你在这里!颜夫人笑盈盈地拉过兰纬,早听说你做了钱家大*奶,今日才得一见。

说起来,自打你过门我就没见过你了,倒出落得更好了,人也胖了些,你以前总是太瘦了,说着你也不听。

兰纬娇嗔道:夫人总爱拿兰儿开心,胖了便是老了,夫人哄我呢!颜夫人呵呵一笑,又对身边颜大*奶道:岚儿媳妇你说说看,我说得错不错?颜大*奶抿嘴一笑,柔声细语道:母亲说得极是,兰丫头就爱犟嘴,母亲不要理她才好。

兰纬听了便扑上来要打她,后者娇笑着让开,裙踞闪过,带起一阵香风。

☆、第二百三十八章 客到开席感谢简和玫瑰亲的打赏支持!、、、、、、、、、、、、、、、、、、、、、、、、、、、、、、、、、、、、、、、、、、、钱太太见她三人说得热闹,自己几乎插不嘴,只好吩咐下面:去,送上茶来!兰纬见说到茶水,忙拦道:母亲,因早起见到下雪,我才收了些园子里早梅上的雪水,想着泡茶是好的。

这会子就叫蝶儿取去,颜夫人是爱这个的。

颜夫人爱怜地抚了扶兰纬的头,说道:还是兰儿记得清楚,正是这样。

钱太太便趁机请颜夫人与颜大*奶坐下,于是钱家小姐们与书玉也都随之落座,大家闲话。

瑞芬一双眼睛,总离不开颜夫人与颜大*奶身上,见前者一身密合色缕金绣五彩海棠金寿字纹银鼠皮袄,金累丝盘扣扭着,看似构图简练,实则绣工细密,绝非一般市卖所得。

底下系着品蓝绸绣五彩福寿花卉纹长裙,粗看并不知其玄机,过后颜夫人行动起来,见流光溢彩,方知那裙料上天竹的红豆和水仙的花瓣分别用珊瑚珠和珍珠绣成,用料珍贵讲究,更不是一般所及。

头上就更不用说了,全套点翠镶翠嵌宝首饰,因上了年纪,所用皆是深蓝鸦青宝石,对比颜大*奶红宝头面,显得端庄华贵。

再看颜大*奶,大红遍地金五彩牡丹花卉银狐皮袄,金璎珞盘着,品蓝色戗银米珠竹叶宫裙长可及地,玫瑰双鱼玉佩悬着,金累丝香囊晃着,手上一方杨妃色金镶碧玉坠子撮穗罗帕,轻轻放于膝上,动也不动,却将钱家大小姐和三小姐,并钱太太的心也一并搅乱了。

颜夫人见钱家几位内是盯住自己看,误会其意,忙解释道:你们定是看我与兰儿亲近所以不解?其实我颜家向与台家交好,几回去台家作客,他家所有儿女之中,我最喜欢就是兰儿,她乖巧懂事,凡我心爱之物,她最放在心上,只见过一回便不忘记,下回再去,必有此物呈上。

兰儿,没夸错你吧?兰纬娇波流慧,顾盼生妍,冲颜夫人笑道:夫人总是这样说,当了人面,实在叫兰儿不好意思。

我不过该做这些罢了,也是我台家待客之道,当然,她又笑着面对钱太太道:如今钱家也是一样。

八面玲珑!书玉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这四个字。

其实颜夫人也是多此一举,钱家几位哪是看这个?你就拉着兰纬跳个华尔兹也是没有关系的,她们其实是看你身上物件呢!因颜夫人来时,带过来整桌席面,于二门外交于下人,这时便整理好了端上桌来。

钱太太这才惊觉,原来颜夫人连盛放器具也一并带来。

实在是我多事,不过也是叫家里惯出来了。

你们也知道,犬子东平楼主事,他最讲究这些,连带我家中一并也习惯这样行事。

说句见你们见笑的话,东西好不好我倒并不完全放在心上,最关键盛放器皿,若不合适,我是连饭也吃不下的。

颜夫人笑对钱太太道。

这是自然了,钱太太忙陪笑应道:凡精美食物,都该以良器相配,颜夫人也是多虑发,岂有那不知事的人,会说颜夫人的不是呢?众人于是开始吃喝,果然颜家,东平楼的实力是非凡的,一时吃得钱家大小几位收口难言,倒是颜夫人和颜大*奶,吃几口便停下来,兰纬觉得了,抬头看时,见她二人只将注意力投射在书玉身上。

书玉倒是毫不知觉,昨儿一日,经过钱家饭菜的折磨,她的胃口已空前高涨,再者,东平楼是什么地方?是她潘书玉流落下乡时,起势时的第一站。

她至今还记得与颜予轩谈判后回家时,在路上吃过的那一餐路菜,东平楼的手艺第一次令她惊艳。

如今再次品到这熟悉的滋味,却是在钱府,一群陌生人中间,令书玉欣喜,又心酸。

兰儿,这位想必就是潘家小姐了?颜夫人突然发问,屋里本来鸦雀无声,她这一来,众人纷纷从面前食物上抬头,直向书玉看去。

书玉正塞了一嘴红烧鲍脯,这是东平楼的名菜,她几乎要忘了这东西有多美味了,实在好吃,滑软鲜嫩,吃到最中间溏心时,哦我的天啦,也太好吃了吧!如啖蜂窝豆腐,嫩似溶浆,色如琥珀,简直。

小姐,大家都在看你呢!酒儿见书玉只是对嘴里美味执迷不悟,对众人目光毫无意识,只好伸手向前,悄悄捅了书玉一把。

搞什么?没看我正忙着呢吗?书玉几乎要恼怒起来,可过后向桌面上一看,她反应过来,慢慢将正咀嚼着的嘴巴停了下来,又缓缓将手中筷子放回了桌上。

出丑了?我的吃像太难看了?地上漏东西了?衣服上洒上汁水了?一时间书玉的脑子里冒出许多负面想法。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引来这许多注目?颜夫人眯缝着眼,笑mimi地看着对面书玉,兰纬这时却是面无表情,见颜夫人专注于书玉身上,不得已方答道:回夫人的话,这正是潘家小姐。

雅秋看了看书玉,见其不知反应,于桌下伸手,捏了她一把,书玉疼得叫出声来,颜夫人见了更笑,连带颜大*奶也笑出声来。

原来是你?说动轩儿,将东平楼干货生意分一半出来的,原来就是你?倒真是本事不小呢!颜夫人这回直接面对书玉,依旧笑着问道,只是说话语气叫人有些捉摸不定,不是她到底是喜是嗔。

书玉此时已明白大半,于是抬头直面对方,镇定自如地答道:回颜夫人话,其实是颜二爷好心,可怜我们无以度日,当作接济,并不是书玉本事,只是二爷心善罢了。

颜夫人见书玉气度甚是洒落,答话不卑不亢,心中便对她有些好感,正要再说,偏生兰纬亲自动手斟上热酒,又劝道:夫人别只顾说话,今儿天冷得很,这酒是才暖上的,夫人请尽一杯吧。

钱太太也道:正是,颜夫人来了这里,没什么好的招待,酒菜全是夫人现成带来的。

唯有这几碟果仁,是小女瑞芬看着下人剥出来的,倒还精致干净,夫人若不嫌弃,请将就用些吧。

颜大*奶也一并用些吧。

颜家人哪里看得上这些,只是听钱太太提到瑞芬,方才打眼将其细看了一番,过后颜大*奶便笑对颜夫人道:母亲,我看钱家大小姐长得很好,正和钱太太一个模子托出来的似的,打扮得也好,娟秀可爱,只是头上那只簪子看着眼熟,好像谁家也有支一样的?颜夫人呵呵笑起来,回道:你如今记性倒不如我了?我倒清楚记得,这赤金春兰吐蕊发簪,兰儿本有一对,一支给了你,一支她自家留着,你竟忘了不成?瑞芬听她们这样说起,不觉面红耳赤,兰纬拍拍她的手,笑对颜夫人道:夫人当真记性过人,确实这东西是我的,早起我看大妹妹簪子断了,正好我带着这东西,就拔下来替她压发,不想大*奶眼尖,竟看出来了。

颜大*奶遂笑:我说呢!原来这东西我也有?怪道看着眼熟。

钱太太便趁机道:所以说这叫机缘,大*奶有一支,如今我家瑞芬也有一支,真正是一家人才有这缘分呢!书玉听得肉麻,心想这太太也有些过份着急了,自已女儿嫁不出去是怎的?要这样上赶着往人身上贴?潘家小姐怎么不说话了?满屋里只是我们几个嘴舌,潘小姐竟一字不吐。

怪不得人家说潘家门声严谨,潘大人教女甚严,看小姐这般静婉和妍,愈发显得我们几个多嘴多舌地惹人厌了。

不知怎的,本来正说瑞芬,颜夫人突然又将话题转回到书玉身上,后者正暗中打量钱太太与钱大小姐的丑态,不料自己反被提起,心里便被唬了一大跳。

颜夫人多赞了。

书玉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这里长辈又多,再有几位姐姐在场,哪有书玉说话的份呢?慌张之下,书玉到底还是保持了婉娴的仪态,只作神气静息般,慢慢回应了颜夫人的话。

颜大*奶听后,抚掌对颜夫人道:母亲,果然二弟说得没错,我看也是如此,不知母亲如何?书玉听这话古怪,心里便是咯噔一下。

也不知颜予轩在家人面前如何说起自己?是好还是不好?于是愈发将二只耳朵竖了起来,要听颜夫人如何回答。

不想颜夫人竟只顾微笑,又将书玉上下不住地细瞧,却再不肯多说一个字了。

钱太太心想这事不妙,今日她的重点,原是为了推销瑞芬,开始叫兰纬抢了风头,这也罢了,谁叫她们是旧日相识。

可现在倒好,书玉又跳将出来,眼看颜夫人言谈之中,左右就是不离书玉身边,钱太太便有些坐不住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各显神通瑞芬,别傻坐着不动了,快起来布菜!对了,也不知颜夫人,颜大*奶喜欢些什么吃?反正都是自家好菜,将这蒸鱼挟些可好?钱太太正买力撺掇瑞芬出来,替颜夫人布菜,不想后者摆了摆手道:不必客气,钱太太。

我最不喜欢人家替我布菜,我的口味跟我的丫头都是知道的,她们动手就行了。

说句不中听的话,别人动手,我还不习惯呢!钱太太一听这话,灰心丧气地只得罢了。

可怜瑞芬,屁股刚抬起一半来,又落了个没滋没味,只得悻悻然复又坐下来,只是再坐不住,如同椅子上长了刺似的,左右不得安生,一会儿看看颜夫人脸色,一会儿又看看钱太太眼色,那头甩得,就如拨浪鼓一般,来回不定。

酒儿鬼机灵地看见,暗中指给书玉,书玉瞧了,嘿嘿然笑起来,又怕叫人看出来自己失态,遂低了头捂住嘴,正在乐处,对面颜大*奶又开口了:母亲快看,不知何事引得潘家小姐如此高兴,正在一人独乐呢!书玉心中骂了一句娘,这人眼睛怎么长的?偏只向我身上看是怎的?不是,没有。

我刚才呛了一口酒,这会子正要咳出来呢!颜大*奶误会了,我没有在笑。

书玉抬起头来,知道自己笑得脸红了,赶紧打个掩护。

颜夫人目光从书玉身上一扫而过,书玉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中学,被教导主任一眼看穿自己在说谎。

可是没办法呀,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只有将谎言继续下去。

咳,咳!书玉装腔作势地又咳了几声,表示自己真的是呛到了,然后有些心虚地回望了望颜夫人。

颜夫人饶有兴趣地看着书玉,过后又与颜大*奶对视一眼,后者回意,于是开口对书玉道:听闻潘家小姐善调五味羹汤,且手艺甚是不凡,可是真的?书玉耸耸肩膀,这确实是她的强项,她没有必要过于谦虚。

回颜大*奶的话,书玉手艺可说还好。

不过颜家东平楼闻名天下,书玉不敢班门弄斧,颜夫人和大*奶面前,书玉岂敢说自己不凡呢?二位什么样的好菜没吃过?当了二位的面,书玉是绝不敢夸口的。

这话说得极有技巧了,既没泯灭自己,也正好拍拍 颜家马屁。

果然颜夫人听过之后,眉开眼笑,因对颜大*奶道:你看看,这丫头多会说话?!本来人说我还不信,如今亲眼见了,确实不一般!书玉心里一动,人说?这人是谁?兰纬坐于一旁,已有半天没说话了,这时却冷冷接口道:颜夫人向来眼光不俗,怎可听信他人妄言?大*奶也是一样,向来流言蜚语是最不可信的,万物也都要个着实才好,人心最是难测,不经过几回真事,哪里看得出来?书玉听出来,这话意思明摆着是说自己了,她心里不免恼怒起来,我又不曾碍你什么事,好好的你当了人面,糟践我做什么?大嫂子说得极是,书玉也正是这样意思。

向来知人知面不知心,路遥方能知马力,日久才可见人心。

若要真正了解一个人,只凭嘴上说几句,是不能作数的,因有人最喜就是心口不一,嘴上说一套,行动却又是另一套。

兰纬愣住了,她没想到书玉竟然会当面与自己对起嘴来,再看过去时,见书玉横波一顾,剪水双清直飞向自己面上来,不觉就偏了头,不肯接那一双犀利的目光。

颜家两位看这一场好戏,不觉皆抿嘴而笑,兰纬看出来,于是撒娇向颜夫人身上一靠,又求道:夫人笑话兰儿!颜夫人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头,叹气道:兰丫头,你如今也大了,又已嫁过钱家来,也该懂事些了。

前面的事别再多想了,多想无益。

我看钱太太很好,这家里几位小姐也都出色,潘家小姐更是好的。

你好好与她们相处,钱家大爷我虽不曾见过,倒也曾听老爷提到过,也算是年轻俊才,你守着他好好过日子,将来必有你的善果。

桌上众人听了个稀里糊涂,不明就里,只有兰纬,软怯怯从颜夫人身上缩身回来,脸红了不说,一双秋水腾然起浪,竟隐隐有泪光闪过。

钱太太更不明白这哑谜打得什么意思,只是听颜夫人说起自家大儿子,听出来是好意,乐得连礼数也忘了,倾身向前,猛地将颜夫人的手拉进自己手中,急吼吼地问道:夫人刚才所说,是真的吗?当真颜老爷曾在夫人面前提到过小儿?颜夫人本来正与兰纬说话,不想钱太太突然跳出来,还将自己放在兰纬身上的手也拉了过去,吓了一跳不说,眼中也甚有些不快。

钱太太慢慢缩手回来,脸红成个大萝卜,口中待说不说,全然尴尬。

颜大*奶冷眼从其身上看过,又看瑞芬一眼,看出二人相似之处,面上渐渐便有些不屑之气流露出来,只是这神态不过一闪而逝,很快便又笑脸迎人了。

只是书玉正巧将其刚才神态收进眼中,心想好呀,原来也是心口不一的人。

一席饭吃下来,桌上几位只有书玉和雅秋是吃饱了的。

前者正宗吃货,不满足自己的肚子是不行的。

后者事不干已,不如猛吃猛喝,心里很清楚,下一回想再得这样的珍馐美味,不知得到哪年哪月才有了。

瑞芬与钱太太郁结满腔,本来打得好好的心计算盘,不想在颜夫人和颜大*奶面前半点没有用武之地,这二人油滑的社交技巧,令瑞芬和钱太太不得不服,甘拜下风。

饭后,钱太太亲自领着众人,将颜家二位送至二门外,颜夫人披着海龙大毛斗篷,特意拉住兰纬的手道:今日一聚,实在难得。

兰儿你也算有福,婆婆气度雅然,小姑子们又都和善,你夫君又好,看看有子之后,你很快也就可穿凤披着霞帔了。

兰纬此时已恢复镇定,见颜夫人这样对自己说来,举止雅驯地回道:夫人说得极是,望兰儿如夫人所说一样,那就好了,也不辜负夫人好意,也不枉顾我爹一番好心了。

书玉听她提到自己娘家亲爹,心里又有些不解,只是看看颜夫人,似乎并不意外,竟微微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方才掉头,笑对钱太太道:有劳钱太太今日招待,倒叫你忙了一场。

改日我来做东,请这里诸位去府上一聚,我丑话说前头,一个不到都是不行的。

钱太太听说自己能有机会去颜府,受宠若惊,乐得失了形忘了神,话也说不完整了,拉住对方的手只是絮叨:夫人这是说哪里的话?我并不觉劳顿,倒是夫人破费,来我这里,替我这破园子争光添彩不说,反还自己带了许多来,叫我下回,怎么好意思上门呢?话是这样说,可看她一脸渴望,若颜夫人真不叫她上门,怕她是要骂娘的。

颜夫人用了大力气,方才从钱太太手中将自己双手抽了出来,此时她再好的耐心也用得差不多尽了,于是笑一笑,也不看钱家几位小姐,唯特别注意地看了看书玉,又对颜大*奶使个眼色,然后赶紧扶住下人,逃离开钱太太身边。

颜大*奶会意,上前来拉住书玉,亲热道:今日得见妹妹,原来如此丰神流丽,华彩不凡。

别的不说,看妹妹腰间这个香囊,正与我的一样,想必是一对所出,怕不正是缘分?兰纬听见这话,注意地看向颜大*奶,后者毫不在意,只对书玉道:几位小姐的表礼我家夫人都已备下了,我也不必多言,只是我心里就觉得妹妹最亲,若不亲自赠与些什么,觉得对不住自己的心似的。

说着,颜大*奶从头上拔下根赤金点翠垂珠蓝玉簪子,又亲自替书玉戴在头上,然后方笑盈盈地退后一步,打量过后道:很好,这簪子原也只配妹妹来戴。

书玉呆掉了,这算怎么回事?酒儿眼明手快,立刻上前扶住书玉,又垂首敛眉道:多谢颜大*奶赏赐,我家小姐一向口拙,大*奶别怪她。

书玉被酒儿的话提醒得回过神来,自然回谢不迭,本来这事就算完了。

不想兰纬突然发话:颜大*奶既给妹妹簪子,论理,妹妹也该回件什么东西才是。

有这个规矩?书玉心想同,看来自己在这里要学的东西,当真是太多了。

颜大*奶笑着点头,应道:兰丫头这话也不算错,若交换件什么,那就显得更为亲香了。

书玉无法,思来想去,临出门时,刘妈妈硬给自己衣襟上别了只绿玉髓曲金别针,这时便赶紧取了下来,端端正正地替颜大*奶别上胸口。

这个好,正想这样东西来压衣服呢!颜大*奶欢喜地抚着别针,又笑着谢过书玉,书玉面上带笑,心里却想,也不知这人说得是不是真话。

☆、第二百四十章 奶奶有请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如今咱们就如姐妹一样了,今后还该常走动些才好。

颜大*奶笑着告别书玉,又冲呆在门口的几位钱家小姐挥了挥手,又与钱太太道别,最后方将兰纬的手重重按了一下,也不多话,走了。

累死我了!饭后各人散开,书玉一回到屋里,径直就向床上倒去,口中大叫:坐得我腰也酸死了!刘妈妈正在屋里做些针线活,见书玉回来,忙去倒茶,书玉又叫不必,说中午实在撑得有些过了,是一口水也喝不下去了。

妈妈你没见,今日钱太太和钱家大小姐那脸色!酒儿笑倒在桌旁,道:早起辛苦忙了一场,又捡衣服又骗人头面簪子的,最后全泡汤!书玉见刘妈妈一脸茫然,遂从床上翻身坐起,将钱太太如何费心要将瑞芬推销给颜家作二奶奶一事,和盘托出。

说到最后,钱太太急赤白眼的样儿,叫她们三人一起笑了出来。

这好太太也太会想美事了!这等馅饼能无缘无故掉在她头上?也不看看大小姐长得那模样!刘妈妈边摇头,边道:自不量力!书玉笑得身软体酥,不愿意说话,因此酒儿替她附和道:妈妈这话说得对极了!咦!这桌上是什么?刘妈妈顺着她手指看过去,恍然大悟道:你才不说我都忘了!早起院里人都走*了,园子里人也少,我就溜去二门处,正见喜子跟几个小厮乱调胡说取笑呢!我就叫他跑一趟腿,去东恩馆看看。

他倒走得快,这不,你们回来前,他倒已经走了个来回了。

这东西就是他带回来的,说是毛娘子叫带来,给小姐尝鲜。

书玉一看到那只熟悉的青瓷罐子,心花就都开放了出来,身上顿时就有了劲儿,一个挺身从床上下来,直奔那罐子而去。

待揭开盖子,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

果然不出书玉所料,里头正是毛娘子出名的糟货。

有糟茄糟笋,又有两只糟蛋,最下面则是两大块糟兔肉,看到自己手下这明透鲜美,鲜嫩肥硕的美味,书玉忍不住哀叹:实在中午吃得太多了,再吃不下了!不然用咱们那红泥小炉银挑子熬出粥来,配上这些糟货!啧啧啧!刘妈妈边做手里活计,边笑道:这又有何难?晚上煮就是了。

一会儿我就将银挑子洗出来,可惜要去厨房里寻米,只怕麻烦。

书玉忙阻道:别去厨房里要任何东西!钱家的东西不是好要的!我记得咱们回来时包裹里还有几吊钱和几块银子,那银子且不必动它,将钱取出来 ,吩咐喜子外头买去就是了。

酒儿点头:这样才好,钱家别说是米了,我恨不能连水也不动用。

钱太太为人也太克扣了些,别的不说,看二小姐房里寒酸成那样就知道了。

烧的炭也不行,火略大些烟就出来了。

刘妈妈听见,忙取出钱来,酒儿自告奋勇地去了。

喜子回来,说什么没有?东恩馆还好吧?那里人都好吧?书玉坐在刘妈妈身边,看她手里,原来竟是纳一双厚实的棉鞋。

说都还好,快过年了,生意倒是清淡了些,不过倒空出许多工夫来。

这不,毛娘子这些东西就是现制的,她说拣最好的送来给小姐,小姐别嫌弃,将就吃吧。

我听了倒好笑,他们以为咱们这里不知怎样锦衣玉食呢,恕不知,还不如在东恩馆的好。

刘妈妈摇头答道。

书玉点了点头,说道:倒多谢她有心,咱们哪会嫌弃?倒是那头要是知道咱们在这里就吃这种东西,怕要嫌弃咱们才是真的。

说着,二人一起笑了起来。

这鞋想必是妈妈替九根大叔做的了?待到笑止,书玉轻轻问道。

刘妈妈红了红脸,点了下头,道:小姐也知道,他一个人,身边没个料理这些的。

我正好无事,听喜子回来说,九根鞋耷拉也没个人理会,想着反正我也没事,不如顺手带着,替他做出来也就完了。

小姐不知道,外头买的,哪有自己做得厚实?也不经穿。

书玉点头,想了想,并没多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倒是刘妈妈开口道:听喜子回来还说,颜家二爷倒是前几日去了趟东恩馆,知道小姐走了,也没说什么,只是自此再没去过镇上。

惹得月儿姑娘底下跟班跑了几回东恩馆,说怎么小姐走了,二爷也不来了?书玉脉脉无言地坐着,听见这话,并无一字相回。

一时酒儿回来,说事已办妥,喜子去了,想必片刻就回。

别买得多了,包裹大了不好运进园子来。

叫人看见又要生事,说咱们私下里偷运东西呢!书玉一时有些担忧。

不怕,酒儿胸有成竹地回道:我只叫他买上几斤罢了。

再者,我们是拿进来,并不是偷出去,怕什么?刘妈妈听见也道:正是!若依钱太太的性子,凡能拿来的,必就是好事。

三人又发一大笑。

对了,今儿我还打听到点子闲事,说出来你们不信,原来这钱家的大*奶,娘家有钱的很呢!刘妈妈突然神鬼叨叨地冲书玉开口道。

酒儿哈了一声,得意地对刘妈妈笑道:这回妈妈落后了。

这事我们早已知道了。

大*奶今日在场,刚才小姐说大小姐诓人头面,正说得是钱家这位大*奶的东西呢!书玉边喝茶消食,边点头道:没错。

昨儿只没见着,今日一见,果然这大*奶通身的气派,与这钱家上下全然不同。

只是奇怪,她既出身富贵,如何肯嫁进钱家来的?刘妈妈闻言愈发鬼祟起来,先是站起身来向外张了张,见院内无人,方才小声小气地对书玉道:我也是听二门外小厮们胡嚼的,说这大*奶不是正经太太所出,是庶出。

酒儿呀地叫了一声,过后恍然大悟道:这就是了,我说呢!这大*奶长得好个模样,言行举止无一不来得,原来是鸡窝里出来的凤凰,那没法子,只有这样了。

刘妈妈也道:没错。

正是这样,向来男子庶出也就罢了,女儿可不一样。

那起侯门望族,最在意就是出身,见她不过是姨娘所生,再好也不肯了。

只是这台家老爷最疼就是这个姨娘,连带丫头也是最疼的。

见不能替她寻个好人家,就在嫁妆上弥补,听说大*奶入门时,十几个小厮整抬了一日,方才将东西抬清进来。

钱太太笑了一个月,嘴也不曾合拢。

书玉听到这里,简直嗤之以鼻,道:舅母只怕乐也是白乐!这大*奶不是简单人物,她的东西只怕难落!刘妈妈咦了一声出来,偏头看书玉道:小姐怎么知道?确实我听小厮们也是这样说来。

书玉便道:今日我们与大*奶相处不过半日,只这片刻工夫我便看得出来,大*奶说话行事真可惟含着骨头露着肉,叫人一丝儿便宜也占不上。

若她肯给你好处,那一定是她自愿,又或是有别的用处。

这不是现成的例子?早起她给了瑞芬一支簪子,过后席上到底还是叫颜家人看出来,直挑明说出口,瑞芬闹了个下不来台,才算了事。

酒儿也道:当真没错!经小姐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果然那簪子不是白给的。

刘妈妈想是纳得手酸了,直甩了两下方才继续道:那我可得见见这位奶奶,看比我家小姐如何?书玉听这话不觉脸红起来,也说不上为什么,于是嗔道:妈妈又说胡话了!好好的扯上我做什么?我比不上她,向来有话直说,哪里有她曲里绕弯的劲儿?酒儿见刘妈妈眼酸手累,于是接过她手里活计,替她纳了几针,这时便道:要说起来,还是我家小姐脾气对路。

若跟了大*奶那样的主子,没的说,光揣摩她的心思,就够人受的了。

书玉拍她一把道:也是你心肠太直,脑筋不会转弯!若换别人,说不定还觉得大*奶心思缜密,好处多多呢!三人正说得热闹,不想外头悄无声息就进来个丫头,待人走到门口帘子打起来,书玉方才发觉,原来竟是钱家大*奶的丫头,蝶儿!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书玉立刻以眼神示意刘妈妈,后者回头也看见,慌就起身,笑着迎上去,道:姑娘怎么来了?原来刘妈妈并不知道,这就是跟钱大*奶的丫头。

蝶儿自己笑起来,杳杳然走上前来,拉住刘妈妈手道:这位就是跟表小姐的妈妈了吧?我说呢,看着就不像钱家园子里的人。

也难怪,小姐是这样灵慧,下人自然也一样气派了。

这几句恭维话说得恰到好处,将刘妈妈哄得眉开眼笑,书玉心想不错,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

☆、第二百四十一章 迷离仙境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你们奶奶这会子打发你来,不知有什么吩咐?刘妈妈笑问蝶儿道。

蝶儿含笑冲书玉行了个礼,过后方从容不迫地开口道:我们奶奶说了,请小姐去她屋里坐坐。

小姐来时,正赶上我家奶奶身子不爽,也没顾得上出来相见,显见得是有些怠慢了。

今儿虽见了,却因人多,也说不上几句话儿。

如今正好无事,奶奶说了,取得的雪水还有不少,正该留请如表小姐这样的雅人共赏。

书玉有些犹豫,看得出来,钱大*奶这就出招了。

也不知怎的,她却有些犯怵似的,不敢就接。

多谢你们奶奶,蝶儿你也辛苦,这会子又跑一趟。

只是我中午有些吃得过头,这会子正害乏不想动呢!蝶儿你回去说,谢谢大嫂子有心,书玉情领了。

茶水就免了,改日我下帖子,改请嫂子作个赔罪吧!蝶儿一愣,没想到书玉会这样回答,说句实话,她本以为书玉答应还来不及呢!表小姐,我们奶奶说了,也知道表小姐吃得不少,因此才亲手烹茶,预备给表小姐消食。

表小姐既嫌劳累,蝶儿背表小姐过去也是一样。

说着,蝶儿当真走到书玉面前,将身子弯了下来,背对书玉而立。

书玉大惊之下,不由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讪笑道:蝶儿不必,蝶儿不必!酒儿丢下手里活计,也站起来,冲蝶儿道:姐姐这是怎么了?小姐说不去便罢了,做出这套是何意思?莫不经强迫我家小姐么?书玉见其开口不好,立刻喝声阻止。

不料再看蝶儿,竟无半点愠色,反倒恳切地对书玉道:并不是强迫,实在我们奶奶诚心请表小姐一聚。

说句实话,表小姐想必今日也看得出来,在这家里,我们奶奶能说得上话的人也不多,并可说无有。

今日见表小姐来了,又是这样媚妍婉妙,我们奶奶回去就对我们说,可算有个能说话的伴了。

实在我们奶奶对表小姐一片真心实意。

只是表小姐说累,也是实情,蝶儿没法子才说要背,并无强迫之意。

若表小姐实在不愿去见我们奶奶,没得说,我们奶奶一片好心,也只有天知道罢了。

书玉看蝶儿说得可怜,又似真心,想想算了,跑一趟就跑一趟吧,也正好探探这钱家大*奶的虚实。

蝶儿你起来罢。

既然如此,我无有不从,跟你去就是了。

只是麻烦你们奶奶亲手制茶,我于心有愧。

书玉命酒儿将蝶儿扶起来,便应承下来。

当了书玉的面,酒儿不敢多嘴,只是肚皮里有气,又看不惯蝶儿的样,便趁其不备,飞过来一双卫生球。

蝶儿也不知是真没见还是装没见,若无其事,接过刘妈妈手里书玉的披风,亲亲热热地替书玉披上,酒儿见了忙上前来,将其挤开,自己替书玉将披风带子系好,看看外头风大,将取来一顶海獭卧兔儿昭君套,端正替书玉戴在头上。

酒儿你替我替儿,我缝了一上午,眼都花了。

小姐我跟去就行了。

刘妈妈倒挺喜欢蝶儿,又见酒儿与其争执,生怕再生出些麻烦来,于是道。

书玉也正有此意,酒儿这丫头脾气太燥,只怕不是蝶儿对手。

也好,酒儿你留下看屋子,正好一会儿那东西来了,你接过来煮上。

书玉提醒酒儿,喜子买米的事,后者会意点头。

表小姐,请吧!蝶儿快步走去门口,将帘子高高打起,书玉笑着谢过,施施然走了出去。

不想正走到院门中,撞见桂儿进来,后者见到蝶儿在前打头,后头书玉跟着,眼中不觉有神光放出。

表小姐这是去哪里?桂儿明知故问,只当没看见蝶儿一样。

书玉笑道:我去大嫂子屋里,陪跟她说会子话。

桂儿哦了一声,掉头向蝶儿道:大嫂子倒真真有心。

怎么不叫我们小姐一并作陪?人多也好说话不是?蝶儿并不动气,像是知道有此一问,婀婀娜娜走上前来,正要如前法般炮制,拉住桂儿的手,不想对方不吃这一套,甩之不迭。

蝶儿保持笑容,柔声细语道:姐姐别生气。

我们奶奶知道,二小姐不惯于人做伴,见人多更是说不出话来,没得叨扰二小姐清静,这才没见。

怎么?二小姐也想过去?那更好了,我请二小姐去。

雅秋在屋里叫道:桂儿,你回来,我有本书寻不到了,你替我找找!蝶儿眼中有话地冲桂儿直笑,后者气不打一处来,口唇哆嗦着,一字也说不出口。

蝶儿特意将桂儿身上的灰青色绵绸比甲扯扯直,轻轻叹气道:可惜这料子最容易皱,姐姐下回浆洗过后,真得好好熨一熨才行。

桂儿偷偷撇一眼对方身上秋香绿滚边缎面花卉暗纹装花楣子灰鼠比甲,脸色愈发比身上衣服还灰,也不看书玉与刘妈妈,掉脸就向雅秋屋里奔去。

自讨没趣!蝶儿看她走后,方才冷笑吐出四个字来,书玉和刘妈妈听得清清的,遂对视一眼。

于是三人前行,沿绿油油的抄手游廊走了不过些许,书玉骤然间觉得眼前一亮,原来光秃秃的游廊柱子,突然变得雕花琢锦起来,又有短短红阑掩过,书玉便知,快到钱大*奶的院子了。

待书玉跨过一处水磨雕花青砖的月亮门,抬眼见门内便是一座三间两厢的小院落,虽不如钱太太那院里地方大,望去不过小小结构,却布置得极其精致,更比钱太太那里华贵富丽。

院里种了不少梅花,书玉细细看时,发觉都是古梅,因其枝樛曲万状,苍藓鳞皴,封满花身,更有不少苔须垂于枝间,有的竟长至数寸,寒风流过时,白丝飘飘,绿须荡漾。

且这些梅树位置排种得很有讲究,共分作五处,屋围着花,花围着屋,层层叠叠,望之林屋不分,此时正值梅花盛季,望去当真如迷离仙境一般。

原来大*奶竟有如此雅兴!书玉看过,不禁脱口赞了一声,这梅花着实漂亮!蝶儿听见,甚为得意地回道:表小姐果有眼光!这些梅花都是台家老爷特意从会稽弄来,路远途遥,只为我们奶奶喜欢,老爷便不辞辛苦地弄了来,当作嫁妆,陪进钱家来。

书玉笑道:台老爷真疼女儿,你们奶奶也是有福之人。

蝶儿听见这话,却不吭气了,刘妈妈心里有数,便接 话道:想必大*奶取用的雪水,都是这花上的了?蝶儿这才又恢复了笑模样,点头称是。

梅花吐幽香,百卉皆可屏; 一朝见古梅,梅亦坠凡境。

书玉望着满目红白相间的怒放古梅,情不自禁掉起书袋来。

妹妹果然好文采!清脆二声击掌声过后,兰纬莲步凌波,倩影娉婷地出现在书玉面前。

大嫂子来得倒快!一点儿声音不闻!书玉现丑了,嫂子莫要笑话!书玉见她现身,忙行礼不迭。

兰纬一步上前扶住,这才细细近看书玉面貌,见其淡扫蛾眉,薄施脂粉,双鬟腻绿,高髻盘云,虽身上不肯着华行丽,却半点不掩其华光丽质,月貌花容,果然其人淡而韵,盈盈冉冉,又因正站于一株白梅之下,愈发显得如孤鸾之在烟雾一般,耀眼鲜明。

书玉被兰纬逼人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又不得挣开手去,只好将头偏了下来,口中低低道:可是书玉身上不妥?看什么看?我又不曾长出两个脑袋四只手来!兰纬惊觉自己失态,忙笑道:妹妹长得实在太好,嫂子我都看失了神了!又嗔蝶儿:看我这样,也不知道提点着!蝶儿笑道:是蝶儿的不是。

只因奶奶与小姐交好,倒惹得蝶儿出祸了。

于是兰纬亲亲热热地拉起书玉,也不用蝶儿,也不用刘妈妈,口中吩咐道:蝶儿你带这位妈妈下处坐坐!点心也上几盘,妈妈中午想必没吃到好的,你自己料理着,捡好的上就是。

蝶儿应过一声,拉起刘妈妈就走,后者有些急道:这可不中,我还得留下来伺候小姐呢!兰纬边拉书玉前行,边回头笑道:有我呢!我来伺候你家小姐,保管无事!说着丢个眼色过去,蝶儿自是会意,也不管刘妈妈肯不肯,连拽带推,就将人弄走了。

搞什么西瓜皮这是?书玉心想。

不过不要紧,我才不怕你!看你吃了我不?!嫂子这般热情,书玉着实不敢当。

论理书玉该先来给嫂子请安才是,怎好叫嫂子劳动破费?书玉被兰纬拽得直走,口中倒还不忘记客气。

兰纬娇笑着回道:妹妹跟我不必这样客套,我最恨就是钱家人这套虚礼,明明心里那样想来,嘴上偏生要这样说得。

有时看她们心口不一的模样,真恨不能直接问问,说句真话,能要了你们的命不成?☆、第二百四十二章 嫂子的真话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书玉见兰纬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倒甚觉意外,心想她就不怕我将这话传出去么?兰纬想必也看出书玉的心思来,因此又道:妹妹必要讶异于我此言了。

不过不要紧,我是信得过妹妹的,不然也不特意只请妹妹一人过来了。

妹妹别嫌我过傲,说句实话,这满园里,也就妹妹配与我说话罢了。

当真大胆!书玉心想。

钱太太你也不入在眼里了?论理数,她可是你婆婆!妹妹小心台阶!兰纬不再解释,却拉紧书玉的手,一个穿红着绿的丫头前头打起撒花缂丝洋红玫瑰软帘来,兰纬在前,二人遂小心步入屋内。

真是别有洞天!一进兰纬的屋子,书玉就觉出与钱家众人的不同来。

但见这里,地敷氍毹,屏围纱绣,一色朱红细工雕漆的桌椅,上头椅套桌帷,皆是绛红地喜字并蒂莲锦杭绸造就,几毯门幕,却全用雪白的纱绸,越衬得屋里光色迷离,荡人心魄。

嫂子这屋子,只怕天仙也可以住得了!书玉边四下里打量,边赞不绝口。

兰纬笑不出声,将书玉拉到中央放的一张雕漆百龄小圆桌上,将其按坐下来,顺手就将桌上一张早放好的剔红牡丹绶图圆盘推了过来,书玉见上头满堆了各式精致小瓷罐子,高高低低排于一处。

妹妹既要消食,先用些糖梅槟榔如此?兰纬说着,将一只小巧的白釉暗花缠枝莲纹罐子揭开,玉手纤纤,拈出一只焦糖色的圆球来。

这是糖荔枝,将新鲜果子剥去外皮,用各色香料和上好饴糖酿过,制出来的。

妹妹试试,看可好不好?书玉接过来放入口中,嗯,味道不坏,香气也够,只是过甜了,有些齁人。

还有这个,用酒娘子熏过,再加香料蒸出来的蜜渍槟榔,此物最宜消食,妹妹不可不试!兰纬如殷勤的推销员一般,又打开只蓝釉白鱼莲纹罐子,拈出块黑呼呼的东西。

书玉也吃了,依旧是老问题,太甜。

这都是嫂子制的?当真手艺不凡!书玉使出自己平生绝学,觉得这回演技可得奥斯卡了。

可到底兰纬不比钱家人,眼光犀利得很,一下就看出书玉不是真心。

不过她也不气,反倒劝书玉:妹妹觉得哪里不好?实说出来,嫂子下回再做时,也好改进。

若在以前,书玉没准就信了这话,可现在不同,她见识过这大*奶的厉害,再者,前头也与钱家人交过几回锋了,知道在这钱家园子里,凡事都得留个心眼,就算是实话,也只说打五折来说。

实在嫂子做得很好,叫书玉怎么说呢?若当真要鸡蛋里挑骨头,那就是糖放得略多了些。

不过这也是因人而异的,各人口味不同,有人偏好甜食,也不可从一而论。

不知怎么的,听过书玉这话,兰纬本来华彩飞扬的眼神,突地黯了下去,虽只瞬间片刻,却还是叫书玉看了出来。

妹妹说得极是,兰纬立刻就将状态调整回来,丰姿妩媚地笑道:我正是爱吃甜的,想必不太合妹妹口味。

不要紧,下回我做得清淡些,妹妹就可合用了。

书玉忙称谢不止,又连说不敢,怎好叫嫂子劳动呢!可令妹妹不安了。

你这手艺,只怕我看不入眼呢!说起吃来,书玉是毫不谦虚,更不会礼让的,不好就是不好,咱就是不愿意吃。

兰纬抿起嘴来,吩咐屋里正转来转去的几个丫头:蕙儿,去燃起炉子来,浥儿,取茶叶。

二人应了,各自忙开。

书玉有些拘谨地坐着,屋里装饰得太好,令她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不知钱大少爷回来有何感想?特别是看她自己兄弟姐妹,连带自己的母亲那样简单,而自己屋里却这么,怎么说呢?奢华,而靡丽。

妹妹一定在想,将这屋子弄成这样又有何必要?再者,旁人只怕闲话,是不是?兰纬如有读心之术,书玉心底的声音突然被她大声念将出来,自己也不觉吓了一跳,过后不好意思地笑了。

其实这没有什么,兰纬也笑,只是笑中甚有深意,这意思到底是什么?书玉到现在也没弄得明白。

她们钱家看中的,无非就是我台家的钱财罢了。

我爹呢,只也因钱家大爷人善心良,为人厚道,这倒不像咱们太太。

若真与她一样,我爹断不肯就将送进钱家来。

兰纬开口就是重料,书玉目瞪口呆,不想对方竟如此直接。

说起来,这就是身为女儿的悲哀了,没得选择。

我娘只是个姨娘,当不得家作不得主,我自己知道,嫁进钱家,已算幸事。

钱太太看在银子份上,不敢对我怎样,就算我过了些界,她也总肯忍下来。

钱大爷真心对我,从不大气。

娘家爹爹对我更是疼家,从厚发送,嫁妆更是没得说,女儿罢了,还能多求些什么呢?不知怎的,这话听到书玉耳里,半点没有炫耀之意,事实上,她隐隐听出,其中很有几分心酸,可是为什么?兰纬不正如她自己所说,心满意足了吗?她还有哪里不满意吗?爱情呢?也许古代女子的婚姻里,不需要这个东西?嫂子对我掏心掏肺,书玉自是感动不已。

既然嫂子幸福,书玉也替嫂子觉得高兴。

书玉想了想,最终还是客套了几句。

她不太敢对兰纬说出自己的真心,就算兰纬对她说得是真,她也不敢同样以待,从心底来说,她是有些怵着对方的。

看我这人,尽说自己的事了。

兰纬慢慢将目光从书玉身上,移到书玉脸上,四目澄澄下,书玉败下阵来,她收回自己眼光,拒绝再与对方直视。

兰纬嘴角向上牵了签,正好蕙儿将炉子燃起后送进来,她接了,亲自烧水点茶,呈于书玉。

不敢劳动嫂子!书玉忙起身接过茶钟,先将器具赞过一番,过后将茶水含进口中,细品之后,又猛夸水好茶香。

妹妹夸得我脸红了,其实我知道,妹妹点茶的手艺比我更强,改日妹妹得空,也回赠嫂子我一杯如何?兰纬呷茶笑道。

书玉自然说好,于是兰纬便叫:蕙儿浥儿,你们这是傻了?怎么叫表小姐空坐饮茶?点心呢?书玉听说点心两字,头便有些作疼,中午吃得还没来得及消化呢,这会子她实在不能了。

于是放下茶杯,书玉便告饶道:好嫂子,你也知道的,今儿中午我实在吃得太多了,这会子就金齑玉鲙我也吃不下了。

知道嫂子这里必有绝妙点心,下回书玉再来请教如何?今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了。

兰纬见她如此说,只得罢了,因道:妹妹别怪我口快心直,这钱家的饭菜,想必妹妹是不能入口的吗?书玉不好意思直说,只笑而不语。

兰纬于是也笑道:妹妹不必说我也知道,说起来我回回都劝母亲,一个好厨子实在太过重要,别的不说,若老爷家中宴客,这样的东西如何能呈上桌见人呢?母亲只是不听,左右在这些事上克扣。

我没了办法,只得自己开个小灶,反正大厨房里的饭菜,我是不吃的。

书玉一听这话,颇有些知音之意了,于是赶紧附和道:嫂子这话真真说中我心里去了。

既然如此,我也在我那院里开个小灶算了,反正一般小菜我也能煮得。

兰纬立刻打蛇随根上,开口道:妹妹既有此意,何不干脆在我这里搭伙算了?我这里东西现成,一应俱全,妹妹只带手和嘴过来就行。

愿意自做便可以动手,不愿就更方便了,我自家养个厨娘在后头,妹妹想些什么吃,吩咐下去就得。

书玉马上摆手,笑道不妥:嫂子这里怕是不便吧?大爷三餐还要嫂子照料,哪还架得住我来叨扰?我喜欢自作,不如就在雅秋那里算了。

兰纬见书玉不肯,顿了一会没说话,过后方道:雅秋是个寡言少语的,倒没想到,跟表小姐甚合得来。

书玉回道:想是缘分。

她话不多,却句句合我心意,人与人相处,倒真讲究缘分。

兰纬听过这话,又停上半刻,然后方幽幽地道:是啊,缘分这两个字说起来简单,吐出来就是。

可真要应了,却比登天还难。

人心,当真是世上最难琢磨的东西了。

有时候与人相处,你以为是近了,其实,却更比方才退得远了,这也实在难说得很。

书玉心想, 这是在说我和她么?听上去却更像在说男女之情似的。

书玉记得自己前世曾在一本书上看到,人与人相处,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看来兰纬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第二百四十三章大爷来家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书玉听过兰纬的话,一时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只因她二人实在不熟,真话么,书玉还不太敢说,客套么,兰纬这样精明的人,是一听便知的,倒不如不说了。

过了半晌,倒是兰纬先开口了:妹妹,今日见颜夫人与颜家大*奶对你倒好。

莫非,妹妹在外头时,曾与她们相识么?还是从前在府上,曾来往过?书玉愣了一下,不知对方这话从何而来?才席自己并不曾流露出那样的意思来呀。

嫂子何出此言?书玉今日是第一次见到颜夫人和大*奶,以前并无与她二人相交。

书玉笑而答之。

看来,她二人也甚合了妹妹缘分。

妹妹真是个有福之人,总是到了一处,就有贵人相助,实在令我这等命浅福薄之人,艳羡不已。

兰纬直看进书玉的眼睛里,说话的语气,竟有些哀伤。

书玉心中隐隐不安,这话像是受过伤的人才说得出的,兰纬这样一个活在蜜罐子里的,怎有如此体会?奶奶,厨下新烤的酥皮果馅饼出炉,可要用些?蕙儿静悄悄走上前来,凑在兰纬面前问了一句。

兰纬点了点头,脸色复又平常起来,是笑也有了,媚也有了,于是问书玉道:妹妹听见了?也说了半天话也喝了半天的茶了,,只怕肚子里食儿也消得差不多了。

我这厨娘做果馅饼是一绝,妹妹试过便知。

盛情之下,书玉唯有从命。

果然兰纬私家小厨房里的这位厨娘,手艺极为不凡。

一款简单的玫瑰松子果仁馅饼,被她烤得火候地道,外酥里嫩。

既有酥皮的松香,又有果仁的清脆,食之满口添香,咽后竟有余味。

美味当前,书玉虽则腹中尚饱,倒也没费什么事就干掉了一整块。

兰纬看见,忙又亲手夹起一块放进书玉面前的盘中,苦劝道:妹妹太吃一块,难得此物竟合妹妹口味,实在不可浅尝即止。

我的妈!书玉心想,这一大块下去还叫浅尝即止?再吃我就要吐了!嫂子好心,妹妹感激不尽。

只是实在肚饱腹涨,刚才已是勉力,再来实在不行了。

书玉边推带挡,心想你自己倒不吃,直叫我来,也不知是怕胖呢,还是怕胖呢?兰纬见书玉实在无力,只好算了,却笑道:我天天吃,也不觉出有什么好来,倒是妹妹,想必头一试我这厨娘手艺,看你吃得倒香。

其实能获妹妹好评,嫂子我心里当真高兴极了,因知道妹妹自家手艺好,于饭菜点心上,也是品味极高的。

书玉不好意思地笑了,面上只是谦虚道:嫂子过奖了,书玉实不敢当。

因当日在外,不得已只求糊口,自己又于饮食上有所专长,既然如此,不如利用开发此能,也不必求爷爷告奶奶的,连带下人也有条活路了。

兰纬听书玉这样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又道:我知道,妹妹曾替东平楼供货。

颜家我是知道的,二爷于生意事上最精明,眼里是容不得有沙的。

妹妹竟能说动颜二爷,可想口才非凡了。

书玉心里别的一动,不觉抬头看了兰纬一眼,实在听对方那一声二爷,叫得有些过份亲近了。

嫂子以前与颜家最熟,这话书玉自然不敢驳回。

想必二爷看我一个孤女可怜,同情我罢了。

实在我没太大本事,要有,当日钱太太必就不敢赶我出去了。

书玉打着哈哈,又将钱太太拎出来作个挡箭牌。

兰纬却是不吃她这一套的,当下嘴一撇便哼出一口冷气来,然后道:太太罢了,一惯如此。

我知道,妹妹多半是不愿于她争持,方才宁可出去。

换了是我,只怕也与妹妹一样,出去倒自在,留在这钱家,又好到哪里?书玉听这口风有些不好,当着屋里丫鬟们的面,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笑了笑,又道:嫂子玩笑起来,妹妹哪里敢当?这些事我们左右也作不得主,不过是听人指挥罢了。

书玉本是一句虚应之语,不想兰纬听见,眼里竟腾然有泪浮起,她甩了甩头,引得头上整套赤金点翠镶八宝的头面首饰一阵慌乱,叮当作响。

实在妹妹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

女子偏就作不得主,到能作主时,却是容颜已老,了无生趣之时了。

书玉再次觉出兰纬心里的苦来,可是她苦什么呢?兰儿,今日我在外头。

一个男子的说话声从门口响起,随着门口软帘被打起,屋里便进来一位中等身材,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书玉一抬头便知这是钱家大爷回来了。

他长得实在不像钱老爷,更不像钱太太,想必多数是萍姨娘的基因了,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又圆又大,充满生气,与钱老爷整日萎顿不同,满是精神十足之态。

大爷总是这样鲁莽,兰纬见自家夫君回来,不急不忙,慢慢从桌边站起来,口中嗔道:明明房里有客,大爷也不打听着,就这样闯进来了?书玉忙起身行礼,口中轻轻叫了一声:大哥哥回来了?钱帆忙忙收住脚,因吃了兰纬一句,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笑,先回应书玉:表妹来了,快坐快坐!过后方走近兰纬身边,笑嘻嘻道:你又怪我!你们二人在屋里说话跟蚊子哼似的,我在外头哪里听得到?兰纬将手里罗帕向对方面上一甩,走了开去,口中直道:大爷说话也没个轻重!谁是蚊子?说我也罢了,左右是你屋里人,书玉妹妹是客,你怎好连她也说起来?妹妹没多心,这人最是说话不过心不过脑子的,你只管放心,一会儿我替你打他!书玉见这二人打情骂俏,到底她还是未婚女子,面上便有羞色,起身道:也来了好一会儿!嫂子一片诚心,书玉也全领着了!如今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看看天晚起来,也该回去了。

说完便叫:刘妈妈,咱们走吧!兰纬立刻拉住书玉,道:怎么来了片刻就要走?说着再度嗔着钱帆道:我说是你得罪了妹妹,你还不信!看妹妹生气了,这就要走了!钱帆笑而不语,径直走进里屋,又叫蕙儿:伺候我更衣!书玉再不肯呆了,挣扎着要走,兰纬见实在拦不住,只好放手,刘妈妈正好也听见书玉叫自己,赶进屋来,书玉扶住她,再次谢过兰纬,又道:改日我请嫂子,嫂子可不能推诿!兰纬故作讶异道:妹妹这话说偏了!我整日无事,求着想去妹妹屋里还不得呢!只盼妹妹快下帖子,我收到即刻人到!并不知推诿二字怎样写来?书玉笑着点头,看看钱帆人还在里头,便声音略大些回道:大哥哥有事,我不叨扰了,嫂子替我说一句罢。

兰纬点了点头,看看外头天色已暗了下来,又命丫头们点上二盏绛纱灯,你二人跟了表小姐去,送到院里再回来。

书玉再次谢过,走之不迭。

兰纬亲自送到院门口,看书玉走得不见了方回。

一进屋里,兰纬见钱帆还在里屋不出来,不禁深锁蛾眉,双腮添红,语气便不太好了:人都走了你还不出来?蕙儿你出来,将这桌上碗碟收了去!又过片刻,闻听得一阵衣裳綷粲声响过,蕙儿面红耳赤地出来,兰纬冷眼扫过,看出其鬓乱钗垂,理也不理,只顾坐在外间桌旁,静看其收拾桌面。

钱帆这才慢悠悠从里间踱出来,刚才进来时的大毛衣服这会儿已换了下去,这会子穿上家常湖色绫锻青鼠皮袄,嘻嘻笑着靠站在兰纬身边,口中啧啧道:大*奶好大的火气!兰纬没好气地将身子一耸,钱帆只好让开,只是依旧保持笑容,又问:怎么叫她来了?从来见你是不愿与这些小姐们亲近的。

兰纬看也不看对方一眼,接过丫头手里的茶,重重放在钱帆面前,然后方冷冷开口道:我叫她来,还是因为你那好母亲,好钱太太的指示?!你是整日在外,不留心家事的,太太那样说了,我怎好不出点力气?叫她知道了,又没好话说我。

钱帆呷了口茶,觉得有些凉了,却还可以将就,于是一口喝尽,然后道:母亲哪会有坏话说你?一向她最看重就是你了。

我听她提过,再过两年她身子乏了,就要将这家交给你来当呢!兰纬不听则已,一听这话,不觉有些好笑起来:当家?你们钱家有什么好叫我来当的?没得说出去丢人罢了!这不是现例?早起钱太太一支簪子,给了大小姐,谁知当了人面就断了。

若不是我替她们挡羞,颜家太太奶奶来时,还不知怎么样呢!☆、第二百四十四章 暗中相助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钱帆一听又是这种事情,暗中不觉皱眉,只是语气依旧轻轻松松,笑对兰纬道:知道你台家是有钱有份量的,园子里谁不这样说呢?你就帮帮她们,到底也是一家人,肥水不曾流了外人田不是?兰纬冷笑,不说话了。

钱帆似乎也有些笑得累了,也沉默下来,将手里一付哥釉菊瓣茶碗翻来覆去地把玩,半日方才出声,却问兰纬:你看,表妹与咱家二弟之事,能有几分把握?兰纬更不耐烦再听下去,直接站起来向门外走去,丢下句话道:这谁说得上?我又不曾做了人家肚子里的蛔虫!钱帆见她又走,不觉有些着急,叫道:你又去哪里?去小厨房里,替你催催饭菜!谁曾想你今天回来得这样早?也不知那厨娘预备下没有,我看看去!兰纬人已到了门外,声音方才缓缓传进屋来。

钱帆眼神闪动之处,隐隐有伤感流过。

小姐你可回来了!见书玉终于扶着刘妈妈进了门,酒儿欢喜地从凳子上起来,桌上赫然放着一双纳好的棉窝,看来酒儿这一下午,可没闲着。

丫头,行呀!手真巧!这针线活计拿出去,少不得是个上乘的!刘妈妈将酒儿纳好的鞋放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赞不绝口之余,突然又对酒儿说道:要我说,酒儿你也依样替喜子做一双,我早起出去唤他说话,看他走动起来,好似鞋帮子散了,有棉絮从里头露出头来了。

酒儿先只作不信,道:他哪里配用我的针线活儿?再说,我才从他手里接过米来,怎么没见他鞋耷拉着?书玉冲刘妈妈挤了挤眼,心照不宣。

过后片刻,果然又见酒儿问刘妈妈道:妈妈你做这鞋,棉花可还有剩?刘妈妈mimi笑着,自去自己屋里料理。

这里酒儿便对书玉道:小姐你看,那边红泥小炉上是什么?书玉过去一看,不禁笑出声来:看来刘妈妈没夸错了你,丫头,你真是手脚伶俐的很。

这会子工夫粥就熬上了?怪不得进来我就闻见米香了。

酒儿见书玉也夸自己,兴奋得脸也红了,眼中亦发出光来,因道:说起来这里头还有喜子三分功呢!他买得米好,但加了水放在炉子上就有一股子清香。

据他说,是御田上出产的珍珠胭脂米呢!书玉听见,先不吭声,过后缓缓坐于桌旁,盯住酒儿,嫋嫋然欲言复止。

酒儿不太明白,于是走近书玉身边,小心开口道:小姐,怎么了?书玉星眼微瞋,柳眉重晕,微带怒气地问起酒儿道:你跟喜子又弄什么鬼了?!酒儿不解,张嘴正要为自己辩解,突然想起一事来,不觉就低了头,不敢再接书玉逼人的目光了。

这米既是御田出的,怎么可能于市集上一般就买得到?你说实话,这米是哪里来的?书玉蛾眉半蹙,含颦带嗔地逼问酒儿。

酒儿没了法子,知道瞒是瞒不过去了,也因自己嘴快,本来好好的无事,怪道人家说,祸从口中!小姐,你别怪我。

实在是颜二爷,上回他去东恩馆,特意丢了话。

但凡今后小姐在钱家,有任何需要,喜子必得每一时间让他知道。

他有的,尽从他那里取就是。

东家对咱们有恩,东恩馆名字也得自于此。

大家听说,也知道东家此意只为了小姐着想,因此无有不从。

喜子听说小姐要米,第一时间就去了东平楼。

东家让送这米来,钱也不肯收。

说着,酒儿从怀里掏出一吊钱来,悄悄放在桌前。

书玉听说又是颜予轩,心里一时百感交集,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

这人当真是对自己太好,好到已是宠溺的地步了。

说实话,到此时,书玉已在心底比较过颜高二人多次了。

相貌不必说了,各有千秋,都是帅哥级别。

论才干,书玉不得不服,颜予轩实在是要高过高易雸太多,颜予轩处事成熟,进退有则,举止大方,谈吐从容,这些都是高易雸所不能及的。

可高易雸毕竟是唯一曾走进过书玉心里的人,这一点,颜予轩无论如何也不能企及。

想起当日与高易雸少有的甜蜜时光,书玉觉得心酸,却并不后悔。

虽说现在物是人非,可书玉毕竟旧情难清。

她觉得,要让自己现在就接受颜予轩,实在是太过勉强,这对自己不公平,对高易雸不公平,重要的是,对颜予轩更不公平。

不要紧,书玉在心里安慰自己,乱麻总是需要时间来解开的,时间可以慢慢抚平创伤,也可以带来新的生命契机。

缘分之事,就交让上天来决定吧!这事就算了。

听见书玉说出这句话,酒儿揪紧的心就是一松,不过书玉紧接着又道:只是今后别再麻烦东家了。

我如今不比以往,钱家人多口杂,若有个不留神,又或是暗中有个闪失,你也知道的,这园子里众人都是巴不得看我潘家笑话。

我不得不小心提妨,以免落人口实。

酒儿自然没话好说,唯点头而已。

过后见书玉脸色回转,酒儿方才敢开口问道:小姐,今日大*奶请小姐过去,所为何事?还巴巴地只独独请小姐一人?书玉耸耸肩膀,正要说话,忽然听得外头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于是赶紧冲酒儿摆了摆手,后者会意,几步便窜至门口,将帘子打起来,向外张去。

二小姐!酒儿头刚刚伸出去一半,就看见雅秋和菱儿,沿着甬道,正向这边来呢!书玉在屋里听见酒儿声音,也忙迎了出来,心想自己怎么这样忙了?刚才打发了兰纬,这就又迎来雅秋了。

姐姐来了?请里头坐。

书玉将雅秋让至里间,又叫上茶。

妹妹唯实不必跟我客气,我喝过茶来的。

也没见,到一个屋里就叫喝茶,一天喝下来,有多大的肚子装那些水?雅秋拦住酒儿不叫出去,又对书玉道。

书玉顿时觉出雅秋的有趣来,这话一般在这园子里,怕是难以听到。

姐姐说话实在有意思,一句话丢在地上也能砸出个坑来,倒是铿锵有力的很呢!书玉笑对雅秋回道。

雅秋听了却只摇摇头,道:我是出了名不会说话的,不然,太太也不至于冷落我了。

说来也怪,似乎这园子里,人人最听不得就是真话,我有什么说什么,大家反而不待见我。

不过也无所谓,习惯了也是一样。

书玉听了这话,倒想起兰纬在屋里曾对自己说过,钱家人最难得就是说真话。

看来她是不曾与雅秋深交,当雅秋与瑞芬一路看待了,说不定她两人相知之后,倒能作个知心的瘵呢?!正想到好笑处,雅秋不解地看着书玉,又有些迟疑地开口道:想是我又说错话了?妹妹何故发笑?书玉摇头道:没有,不是。

只因我想去他处,不过琐事罢了,没有什么,不与姐姐相干。

雅秋听见后方才罢了,于正色对书玉道:明儿就是小年夜,太太才命人来传话,大*奶院里设席,一家子聚聚。

后儿大年夜,太太再请。

书玉忙站起来,领命从事,过后坐下来,方问雅秋道:贵府常如此行事么?雅秋面有难色地回道:这也叫我难说。

往年总是小年夜在萍姨娘屋里用饭,大年夜便是太太。

今年萍姨娘没了,大*奶便说到她那里,不然也许太冷落了些。

书玉听见,忙起身向雅秋陪不是,又道:姐姐请恕罪!妹妹不知,竟又提起萍姨娘来了,姐姐别怪妹妹。

雅秋伸手拦住,又叫书玉:妹妹实在多礼,快快请坐下说话。

说起来,萍姨娘也算善终,她这样一个人,又不会心计,又不善于与人交道,最拿手就是一心一意伺候老爷。

老爷得势时还好,老爷一倒,她也完了。

表小姐家里一出事,老爷靠山就算完了,太太趁机得势,萍姨娘还能得好?其实她去了倒不算太坏,若病歪歪地在这园子里,太太手里求活路,只怕更不痛快。

书玉被雅秋这番话弄了个目定口呆,说不出话来。

这得有多强大的心理素质,才能对自己的亲娘作出这样的定论?如此冷静,却又如此客观,其清醒程度,令人刻骨难忘。

人死万事空,二小姐这番话,倒是应了此论。

刘妈妈不知何时进来,许是听了雅秋的话心有感触,竟忘了招呼,径直开起口来。

妈妈别乱莽撞说话了,叫二小姐听了难受。

书玉喝止其声,不料雅秋倒甚无所谓,反对书玉道:你这妈妈说得极是,总之是空了,我又何必在乎?书玉见她这样,只得捡些别的话题来说,无非虚聊几句,打发时间罢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凤钗风波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翌日,果然兰纬着人来请,说晚间她在院里设了席,一个也不许不到。

菱儿和常妈妈,却在自己院里吵了一整日。

原来雅秋有支凤钗寻不到了,常妈妈只说定是菱儿偷出去卖了,菱儿气得只要拉她去见太太。

这不是小事,太太那里也是瞒不住的。

今儿大日子,凤钗不带可使不得!一会儿太太问起来,总要说的。

不如妈妈就与我去回了太太,要打要骂,要赶出去见官,凭太太发落便了!强如在这里被妈妈作神弄鬼!菱儿气得双腮紫遍,手抖身颤。

你这丫头今儿定是疯了!常妈妈听了她的话,一下如三尸神暴跳,五脏气冲天,手指菱儿就骂:弄丢了凤钗不说,还想叫小姐丢脸!这大节下的,大小姐三小姐不知怎么打扮才好呢!咱们小姐倒好,好衣服没得一件,白白又没了支凤钗!太太本就心里不喜欢咱们小姐,这会子去了,岂不更给她心里填堵?别的不 说,一通教训是少不了了!你替小姐担着不成?!桂儿实在听不下去,这婆子实在欺人太甚,于是帮菱儿抢道:妈妈这是说哪里的话?怎么该是我们替小姐担着?谁不知道,小姐的东西一向是妈妈看着的?虽说头面是我和菱儿收拾,可箱子的钥匙不是妈妈收着?怎么东西不见了,反要找我们的晦气?要找太太说去,到底也有个正理不是?!常妈妈冷笑道:正理?我的话就是正理!我本是太太房里的,因太太见二小姐这里常丢东失西,方才叫我来这里,一来替小姐看守着,二来,也多长个眼睛,替小姐盯盯你们这些个不长进的行货子!如今凤钗不见了,正应了太太的话,这院里只怕就有贼!菱儿气得眼泪也飞出来了,口中不觉斥道:有贼是不假,却不知是谁?平日里偏在院里时装腔作势,作个十三太保的样儿,实则监守自盗,却是难说!常妈妈大怒,也不管雅秋一旁坐着,双手叉腰就骂起人来:浪不尽的小烂蹄子们!你说谁监守自盗?你们可别忘了,我正经是太太的人!你们骂我就如同指了太太的鼻子,几个脑袋你们长了?一日好菜好饭地,愈发养出这种东西来了!看我不回了太太,赶你们几个出去,都拉了见官才好呢!雅秋本来伏在桌上描花样子,这时见菱儿桂儿被骂得抱在一起痛哭,又听常妈妈说要撵了她们,离门绝户,实在听不下去,便抬头,淡淡对常妈妈道:妈妈别再说了,大节下的,叫人听了什么意思?没有就算了,我不戴也就是了。

反正太太是知道,我从不在这些东西上留心的,有没有也无所谓。

再者,太太事多,怕也难得看出来,如今又何必为了这个吵得机打梭儿快的?都收了下去吧!常妈妈将头一梗,不依道:小姐心善,却是怎么能坏了家中规矩?一个凤钗事小,家门名望是大,太太总说。

知道是太太的意思!雅秋将声音放大了些,又压重了些,望向常妈**眼神也有些不好了,后者闻听,不由自主就停住了口。

平日里也就算了,今儿小年夜,这里又有表小姐作客,名声名声,自家吵得鸡唱鹅跳的,叫人听见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太太要问,我来说就是。

你们一个不许再提了!常妈妈张了张嘴,又看菱儿桂儿二人,哭得气也接不上来,遂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要走。

不想门外这时却进来一人,正撞上常妈妈,两人同时哎呀叫了出来,倒惹得菱儿桂儿停住了哭声。

酒儿揉揉撞疼了的膝盖,狠瞪了常妈妈一眼,不等后者开口,先对雅秋道:二小姐好?我们小姐差我送样东西来!说着,将手里一个,用银红掐金海水牙锁边的手巾包好的小包裹,送到雅秋面前。

这什么东西?雅秋好奇打开,惊见原来是一支小巧精致的赤金团凤坠珠钗。

雅秋失声叫出来:这如何使得?万万不可!酒儿你快收了去,我不能收!原来雅秋屋里吵得大声,书玉那头早已听见,她不忍见雅秋在钱太太和瑞芬曼英面前受窘,遂命酒儿寻出自己一支凤钗,送了过来。

酒儿本是不肯的,书玉好歹叫她送来,又道:二小姐对咱们不错,你也不想看她被大小姐三小姐奚落吧?酒儿犹豫接过包裹,却对书玉道:怕就怕,送出去容易,收回来难!小姐的心性酒儿最清楚不过了,这东西若不是二小姐自己送回来,小姐再不肯去要的,这不白白便宜了二小姐?她比大小姐和三小姐强些,可到底也算是钱家的人哪!书玉推她快去,只道:你没听见菱儿桂儿哭成那样?那日看你倒与菱儿交好,你就忍心让她被赶出去见官?东西要不回来不要紧,雅秋要真是那样爱贪小便宜的人,咱们今后就多长个心眼,一个凤钗看出一个人来,也不算是咱们吃亏呢!酒儿想想有理,无奈只好过来。

不料雅秋竟不肯收,死活要叫酒儿再带回去。

你家小姐的东西,我怎好就收?不行,显得我故意吵闹起来,竟为了要表小姐的头面似的!不可,不行!雅秋说着,即叫过菱儿来:去,给表小姐送回去!菱儿眼里包着一包的眼泪,慢吞吞走过来,正要将凤钗收进手巾里,不想常妈妈半路上杀出来,抢在她前头,将那支团凤坠珠钗拈在手里,又趁势替雅秋戴在发间。

啧啧啧!多么好看!这金子成色极好,小姐,既然表小姐送过来,正是有心之举,小姐别只作憨呆,还该承了表小姐的情才是!太太那里,也好有个说法不是?酒儿偏过脸去,目光从常妈妈脸上扫过,若眼神也是有力量的,只怕常妈妈脸皮就要整削去一层了。

好在她脸皮很厚,就削去十层八层,也是无恙的。

常妈妈只作没有酒儿这个人在,依旧笑对雅秋道:我总是说,表小姐心善人好,只是身边跟的人嘴坏了些,二小姐你看怎样?如今正应了我的话吧?酒儿气得恨不能立刻上去打这婆子**才好,只是心里想起书玉的话:你过去不要多话,常妈妈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只当她嘴里放屁,不要跟她吵起来就是。

酒儿将常妈妈三个字在心里发恨念了几十遍,后头又跟上几十句咒骂的话,方才将一口气消了下去。

雅秋终究还是没依常妈**话,她一把将团凤坠珠钗从头上拔起,亲自细细包好,又交回到酒儿手里。

不能要就是不能要!我爹常说,别人的东西,就算怎样牢牢捏在自己手里,终究还是保不住要失去的。

你家小姐的心意,我领了。

这支钗是断乎不能收的。

你带回去,再替我谢过你家小姐。

就说我这里也快好了,一会儿院里等她,咱们一块去给太太请安。

酒儿赶紧将手帕包抢回手中,生怕姓常的那个夜叉又要生事,说声二小姐太多礼了,来不及就溜回了书玉屋里。

二小姐也太见外了!书玉见酒儿将东西原样带回,不禁叹道。

小姐果然没看错人,这家的二小姐算是个异数。

若是大小姐三小姐,还有钱太太,怕不早就将这钗藏进自己怀里了?!酒儿心中顿生出对雅秋的好感来,却又有些替她惋惜:可惜这样的好人,偏就没有好报。

钱太太不喜欢她,连带下人也欺负二小姐。

书玉咬牙恨道:最恨这样没有善恶之分的人!常婆子说她是太太给的?那不正明说,是太太有心压制二小姐么?不然给这婆子八个胆,她也不敢爬到小姐头上,高声大气的!酒儿点头道:可不是说?小姐你没见,刚才姓常那婆子,在二小姐面前嚣张的模样!小姐眼目前坐着呢,她倒好,叉个老腰,瞪出两个眼珠来骂人,倒说别人没有规矩坏了名声!我看呢,第一个要问罪的,就是她自己!书玉忙止其道:你小些声音!这院子不大,但凡说话都要小心!常婆子说是太太的人,咱们今后少不得更要妨她!何知她安得什么心?钱太太不是容易对付的,跟她的人也是一样。

酒儿不服地哼了一声,正要再说,雅秋果在院里叫了:书玉妹妹,咱们走吧!书玉忙对酒儿嘘了一声,酒儿吐了吐舌头,上前扶住她,二人便自出来了。

雅秋依旧衣着朴素,虽是将要过年,亦在节中,她却只是一身六成新的墨绿色葫芦双喜纹的遍地金灰鼠皮袄,看颜色便知定是钱太太旧物,因太老成,不合雅秋此时如花的年纪。

书玉笑着上来,亲亲热热挽起雅秋,问道:姐姐着实外道起来!刚才我叫丫头送的凤钗,姐姐为何不收?说着,书玉从袖子里掏出钗来,亲手替雅秋鬓于发间。

☆、第二百四十六章梅之争执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雅秋不料书玉又来,惊急这下,脸色大变,因而说话也带上气来:表小姐这是何故?才我已说了不要!知道表小姐是有基底的,雅秋却不想他人东西!书玉高高抬起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她本是一片好心,不想雅秋决然不受,竟说出如此重话来。

雅秋见书玉脸上讪得通红发烧,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当下雅秋赶紧拉住书玉的手,将其握在自己双手之中,带着苦笑,恳切地开口道:我是最不会说话之人!妹妹别跟我计较。

实在我不能受妹妹的东西。

咱们住在一个院里,来日方长。

本来这园子里就有些风言风语,若再叫别人听说我受了妹妹的东西,只怕将来更添麻烦。

所以倒是不要的好。

书玉听她这话,有深怕连累自己的意思在内,有些不解,于是问道:姐姐说什么?我不明白。

雅秋叹了口气,左右环顾,看常妈妈并不在身边,方小声对书玉道:也不知怎么的,我这院里,总丢东西。

这不,好好一支凤钗又不见了。

将来妹妹住在这里,只怕也要难逃其害。

若我现在要了妹妹的凤钗,将来少不得有人要嚼舌头,说是我想着妹妹的好东西了,所以才指使下人。

书玉赶紧掩住其口,不准她再说下去,接着安慰她道:谁也没说是姐姐屋里的人就是贼。

只是姐姐为人太善,有时难免纵了下人。

雅秋摇摇头,有苦难言的样子,身后菱儿更是眼圈儿也红了,转过头去,偷偷抹起眼泪来。

书玉知道雅秋心里也不好受,于是笑道:只顾说话,只怕要迟了。

姐姐咱们快走吧。

雅秋点头,应道:正是呢!今儿正日子,迟了正是不好呢!待到钱大*奶院里,确实是有些晚了,书玉见两个大红身影正站在门前嬉笑,知道瑞芬和曼英已经先到了。

母亲看这枝可好?瑞芬发挥其马屁功力,卖力在钱太太面前媚笑,又命丫头摘下一支老梅,意图替钱太太鬓于发际。

大小姐!这是大*奶的爱物,请大小姐不要妄动!大*奶有话,她院里这些老梅,往日里是碰也不许人碰一下的!蕙儿本来在屋里,听见瑞芬要摘梅花,赶紧出来阻拦。

瑞芬立刻不高兴起来,回身呛道:我知道这些是大嫂子的宝贝!我又不曾摘了去我自己屋里,也不是带在自己头上。

母亲喜欢,采一朵带带不行么?论理,这园里的东西,头一茬就该采了进上。

母亲从不曾得过这里一支梅花,今儿过年,正该讨母亲欢喜,你这丫头倒好,跳出来扫兴是怎的!蕙儿偏了嘴,不再说话了,也不答理一院子人,转身自打帘子,进屋里去了。

不过片刻,钱太太头上就多出两朵红梅来,瑞芬得了意,满嘴里都是赞美之词,正说到兴头处,兰纬冷着脸从屋里出来了。

母亲,外头冷得很,还是屋里暖和,屋里坐吧。

兰纬一眼看到钱太太发间的红梅,脸色愈发不好起来,只对钱太太说一句,瑞芬几个站在她面前,她只当没看见一样。

雅秋与书玉这时来到,于是先去钱太太面前行了个礼,又问安好。

钱太太抬眼就见书玉,一身大红掐金织银丝牡丹团花银鼠皮袄,雨过天青色镶金丝飞凤纹天马毛斗篷,对比身边黯然毫不出色的雅秋,愈发衬托得书玉仪容明艳,风雅宜人。

哦,你们来了。

钱太太将书玉从雅秋身边拉开,推去兰纬身边,又对她使了个眼色,然后道:来来,书玉你过来,兰纬,人我交给你了。

你与书玉甚合得来,你安排书玉就是。

今儿一家子骨肉,大家不必见外。

书玉,你也不用拘谨。

你大嫂子这里饭菜是出了名的精致,大家趁高兴,多用些就是。

兰纬见了书玉,脸上堆上笑来,并不理会钱太太眼色,只管拉住书玉问长问短,一时说:妹妹今儿打扮得整齐!这衣服也正该你穿!大红色一般人穿不出彩来,唯有妹妹,这样热闹的金银丝缎子,你倒穿得如此娟媚韶秀,偏你又生得白,真真如冰雪抟成,琼瑶琢般,熟粉儿搓出来的一个人似的!瑞芬与曼英也正是一身通红,听见兰纬借机揶揄自己,气得不行,正要开口说话,钱太太一个眼神压过去,两人立刻不响了。

女人最喜欢就是听见别人夸自己长得好,书玉也不例外,尤其见钱大和钱三小姐被气得脸红脖子粗,虽不知二人为何不回嘴,到底心里也是痛快的。

兰纬当下就将书玉拉进了自己屋里,不想刚刚进去,就见钱老爷和钱帆,并钱家二少爷,钱进,正站在外间八宝格前,正在说话。

书玉见舅舅在场,只好上前行过礼去,又见过二位表哥,各有一番套话说辞。

你来得正好,书玉,你过来。

前儿我刚得一封你父亲的来信,就交给你吧。

钱老爷笑着递给书玉一封包好的纸信。

书玉听见父母有信,心头一乐,称谢之后,赶紧接过手来。

妹妹来,这边坐!兰纬将书玉安排在自己下首,书玉自然不肯就坐,说舅舅舅母还没入席,自己怎么好就坐?来了来了,我们也就坐了。

书玉你坐着不要动,看起来了又麻烦 !钱太太说话就到了身边,重重在书玉肩膀上按了一下,不叫她起来,自己则径直走了过去,于上首处坐下。

钱老爷见大家团于一桌,心中有些不快。

本来依他的意思,该将钱帆和钱进与自己坐于一桌,中间用扇屏风,将女眷们隔开才好。

可钱太太是死活不依,昨儿便又骂他:你是老糊涂了!书玉她又不是外人,如何要分开来坐?往年不只得一桌?今年家里艰难,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何这样大张旗鼓地闹起来?不过多了书玉一个罢了,正好萍姨娘去了,也是不多不少,连座位都不必移了。

书玉跟兰纬要好,将她安排在兰纬下手就是!于是,书玉便跟雅秋分开,兰纬在她左手边,钱进,钱家的二少爷,就坐在了书玉的右手边了。

都是一家子骨肉,吃个团年饭罢了!大家不要客气,书玉你是第一回在舅舅家过年,更不必拘谨,有什么爱吃的,兰纬,你照顾她!钱进,你也帮个手,她是你表妹,不是外人!钱太太坐定后,望望满桌的人,笑mimi地特意对书玉,并兰纬和钱进三人道。

自打进了钱府,书玉看见钱太太的笑脸,心里就有些毛毛咕咕,这钱进她更不喜欢。

长得跟钱老爷如出一辙,其萎顿不振的模样,更比雅秋还要厉害,凡说话必先看钱太太脸色,说来说去一,不过都是些场面上的虚词,却是一句自己的话也没有。

书玉妹妹,听说昨儿嫂子特意独独请了你一个人来喝茶,怎么样?可比母亲房里的,好上许多?我们大嫂子这里的饮**致那是园子里闻名的,你又是个能吃会品的,你给我们说说,是怎样个好处?瑞芬坐定于钱太太身后,冷笑看着书玉,开始发难。

书玉回望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回道:好坏我并不知道,总是差不多罢了。

不过既然姐姐也说奶奶这里饭菜好,想必以前也是吃过用过的,不然哪得如何详细?姐姐又觉得怎样?是不是真如自己刚才所说,就比舅母房里的强?瑞芬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不想书玉竟这样厉害,自己反倒被她将了一军。

正在踌躇难言之际,曼英上来帮腔道:瑞芬姐姐你就错了,论起来,姐姐怎么可能是书玉姐姐的对手?书玉姐姐出生名门,又在外头历练过这些时日,咱们深宅大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可能是她的对手?想必书玉姐姐在外头,是见识过不少各样人色的吧?酒儿听到这话,不觉有些脸红,确实在那个年代,愈是名门之后的小姐,愈该躲在深闺不能叫人瞧见,不然就等于自贬身价。

书玉却不以为然,她的灵魂来自千年之后,一日上班,坐公车转地铁的,见过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更别说与客户打交道时,舌战群雄了。

这点子抛头露面的小事,她哪里放在心上?妹妹说得极是。

书玉实在惭愧,只希望妹妹今后别成了书玉这样,父母在外,唯一的亲戚又不肯收留,没得说,为了糊口,只好任人嘲笑去了。

书玉丢下这句话,眼光直射向钱太太那边。

钱太太咳嗽一声,掉头问兰纬道:怎么样?菜齐了吗?就上吧。

兰纬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吩咐蕙儿:传菜吧。

☆、第二百四十七章一家骨肉感谢热恋^^,反求诸己亲的打赏支持!、、、、、、、、、、、、、、、、、、、、、、、、、、、、、、、、、、、、、、、、、、、果然兰纬手下这位厨娘手艺极好,昨儿书玉不过试了一道果馅饼,今天她却是将压箱底的本事也都拿出来了。

先是八个冷盘上过,百合酥,酿茄子,花香藕,蜜汁莲,姜汁蹄冻,鸡丝蛰头,腊肉成书,瑞祥兔丝。

别人且不必说,就连钱老爷也吃得满意极了,杯中酒一刻不曾空过,凡尽了,便叫钱进替他斟满。

别只顾你爹这里,现成的热酒,看桌上还有谁要喝?你就一并斟了,省得丫头们费事。

你嫂子这里菜她也罢了, 器具也是精贵的,那些小蹄子们不成器的,若失手打了可怎么了得?钱进你去,替你书玉妹妹也斟上一杯,我看她杯中将要空了。

钱太太顺手就打发钱进,要他去书玉面前。

书玉正吃了一筷子鸡丝蛰头,确实如玉脂初齑,清淡味永,肉嫩皮脆,实在入口识香。

不想钱进听了钱太太的话,当真走到自己面前来,只是见她杯中满满一杯没动,犹豫间,不知该怎么办了。

书玉忙起身说不敢当,自己本来量浅,更不敢劳动表哥。

钱太太见了,再次丢了个眼神到兰纬面前。

兰纬心里烦躁,只是钱太太如此,又不好一而再,再而三的无视对方,只得笑对书玉道:既然二弟好意,妹妹就干了这一杯,凭他替你斟一杯罢了,也是不辜负二弟久站在这里,一番情意了。

书玉听见情意二个字,心里突突跳了起来,她不是呆子,兰纬话中含有深意,隐隐约约间,她有些明白过来。

更不敢了,书玉在家里从不饮酒。

如今年节将至,父母还流落在外,书玉不敢恣意,还请二表哥与大嫂子体谅。

见书玉搬出大道理来,兰纬便不再执意劝说,反将钱进手中酒壶接了过来,走去钱太太面前,伶伶俐俐,圆融应对道:她不喝算了,太太你请尽兴一杯吧!难得今日大家高兴,又一家子团聚,这个时候,多少人在外还不得着家呢,太太看眼前一屋子儿女,也算好福气了!说毕,将钱太太的杯子里斟了半杯。

钱太太满心不快,一仰脖将酒干了,兰纬正要再续,不想钱太太开口道:说到这个,兰纬,帆儿,你们也替我争口气行不行?一整年下来了,怎么连个动静也没有?兰纬听见这话,将酒壶放下就走,书玉看了看她的脸色,觉得如结上了一层薄冰,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母亲,你又来了。

这事谁也难说得准,我跟兰纬年纪尚轻,又无病无灾的,孩子将来总会有的,又何必急在这一时?钱帆见兰纬躲开,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开口,来与母亲交涉。

钱太太不理他,却不依不饶地继续对兰纬道:帆儿媳妇,你爹是常在外头跑的,见得人多,识得事广。

你有什么不好处,不便对我们说得,只管对你母亲家爹开口。

就抓个药看个好大夫什么的,也方便得多。

书玉心里知道,钱太太这话说得太没水准,当了众人的面,明摆就叫兰纬下不了台了。

也不知是刚才梅花之事惹出钱太太的气来,还是别有他事?一般来说,钱太太是不太爱找大房媳妇的岔的,今儿这是怎么了?兰纬心里却很明白,这是钱太太不满自己刚才没有顺从她的意思,将书玉推去钱进那头,因而借故对自己撒气,当了众人的面叫自己难堪。

可惜,她不是雅秋,不会任由人捏圆搓扁,却连吱也不敢一声。

兰纬偏转过脸来,直视钱太太,语气和顺,低颦浅笑回道:母亲说得极对。

上回我爹来信,也说起这事。

因说家中有个伙计,也是几年不曾生养。

后来我爹到底寻了个好大夫,替他瞧过之后,几付药下去,家中娘子就有信了。

钱太太心头火起。

这丫头说什么屁话?难不成话里意思,是说钱帆不中用了?再看钱帆,早已是面红耳赤,口中咀嚅着,一言难尽的样子,却又不肯开口说话,凭钱太太眼神逼视,却就是不发出确实的声音来。

兰纬依旧在笑,笑而直视钱太太,毫不回避。

后者被她眼光惹出火来,一时怒上心头,因而斥道:帆儿媳妇,你这话说得我不明白。

夫人,明儿就是大年夜,年三十了,晚上祭祖的东西可都备齐了?难得说话的钱老爷,突然开口了。

钱太太知道其用意,强将心火按了下去,却没好气地回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能备不好?就算奴才们不中用,我一个当家的太太,也不能眼看纵容了他们胡来吧?这事哪年让你操心了?偏生这时候来问了!钱老爷老老实实地笑了,忙安抚太太道:看你又急了!肝火太旺伤身!我不过白问一句罢了,你又生什么气?一年到头,大家难得坐一起吃顿饭,又在年节里,何必置气?对了,曼英,你是最会哄你母亲开心的,你就说个新鲜笑话,叫她笑笑可好?曼英目光如蛇般从书玉和兰纬二人身上溜过,留给两人一阵凉意,书玉便知道,这丫头必没有好话出来。

果然,曼英鬼鬼祟祟地笑着开口了:既然爹爹让我说,我正好有个新鲜好笑的,说出来,也给大家寻个乐子。

说呀,一日巡海夜叉在泥里掏出两个怪物,拉去龙宫,让龙王发落。

这两个怪物便求龙王放了他们。

龙王看时,一个是王八,一个是蛤蟆,长得丑不必说了,必又好做怪。

龙王见了好笑,便道:‘这个样儿放了他去,我有些不放心,教他们找些个保人来说话。

’书玉听到这里,便知这笑话必是奚落自己,说不定也有兰纬,于是正要起身,想打个岔去,不想身边兰纬坐得身子笔直,偏于暗中拉她的手,示意其不必着忙。

于是书玉缓缓又坐了下来,再听曼英耍什么把戏。

曼英一脸得意地又说下去:王八听了,即指着旁边龟丞相道:‘他是我本家。

’又指着蛇将军道:‘他是我的亲戚。

’龙王大惊不已,直指王八就问:‘丞相是你本家也就够了,怎么又添出个将军亲戚来?’王八就答:‘非但亲戚,还算是本家呢。

我们王八是不会生儿子的,要请蛇来替生儿子,虽是龟宗,还是蛇种,所以亲戚也算得,本家也算得。

’听到这里,钱太太已然发笑,又有意看了兰纬一眼,后者保持镇定,一双明眸,娇波流慧,坦然与钱太太对视。

钱太太没了奈何,只得追问曼英道:王八也就算了,那蛤蟆怎么算?曼英便又道:这龙王因王八有个好本家、阔亲戚,便叫手下放了。

再叫蛤蟆上来问道:‘你听见他的话了?可有本家、亲戚没有呢?’蛤蟆地下跪着,人模狗样,装腔想了片刻方才说道:‘回大人话,这里人人是我本家,个个算我亲戚。

’龙王听了生气,指他怒骂:‘那里就有这许多?难不成连我也饶进去不成?’蛤蟆竟不慌张,平静道来:‘我们这一种东西,本是人溺里带的余精生出来的,所以我也就像个人样了。

这样说来,岂不是人人算我本家,个个算我亲戚么?’龙王大惊无色,急叫手下夜叉道:‘快些放他去罢,不然他要与我攀亲了,千万不要攀出蛤蟆亲戚来!钱太太大笑出来,又拍桌子,直夸曼英:好个孩子,果然嘴角伶俐,能哄人开心!听你这一则笑话,我是肚子里气也没了,火也消了,又有了胃口来!兰纬,冷盘也上了许久了,可上热菜了吧?兰纬双手一拍,嘴唇半启,笑靥微开地回道:曼英妹妹这笑话说得太好了,我竟听入了神忘了催菜呢!说来也是,一个王八,一个蛤蟆,长成那样没人要也就算了,偏生又好凑趣,要去那不该自己出现的地方,这下好了,叫人嘲戏成这样 ,啧啧啧,就再好的亲戚,也挽不回这名声了不是?怪道我以前听人说过,有句话叫癞虾蟆想吃起天鹅屁,可见是确实无疑的了!钱太太听这话说得有些奇怪,过后突然想起自己前日于颜夫人面前竭力推销瑞芬一事,当下就脑涨头晕起来,愈发比刚才还气得厉害,说瑞芬曼英长得丑,岂不正如说自己一样?谁看不出来,这二人长得正与自己一样?书玉看钱太太被兰纬反逼得气结,眼见其拿筷子的手也抖了起来,耳边又响起酒儿的声音:该!偷鸡不成蚀把米!钱老爷又是一声叹息,这回钱帆也再坐不住了,起来拉上兰纬就向外走去,口中只道:走,看看菜去!怎么半天也上不来?兰纬面上的笑换成了森森然的冷笑,当了众人的面,也不再犟了,倒是依了钱帆,收声出门而去。

☆、第二百四十八章 好一餐饭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见兰纬走了,钱太太如火山爆发出来,忿气满怀,怒向钱老爷道:你看这媳妇儿!像个什么样儿?不就仗着她娘家有钱,说得什么话?她不能生养,怎么就扯上咱们帆儿了?不信咱们就看着,明儿我就叫帆儿要了房里丫头,看能不能怀上一个二个!瑞芬立刻帮着开腔道:可不说是?看她得意的那样儿!这满屋里就她长得好了是不是?还有脸说别人!要不是她整日穿金戴银的,我看还不定长得如我呢!太太别气,这定是刚才掐了她两只梅花,她就有意寻不是,找晦气了!曼英更气,一句话脱口而出:就是!长得好有个屁用!还不是一个下人养的。

屋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曼英这才觉出自己失言了,看看瑞芬阴气飕飕飘过来的目光,曼英嗦口不语了。

雅秋若无其事的吃了一筷子菜,偏过头来看书玉,又问道:妹妹是知道好坏的,怎么我觉得,这藕有些甜了?只是听说大嫂子这里菜好,我只怕是自己口味不高,倒不知,妹妹觉得怎样?书玉本来被这屋里尴尬的气氛弄得很不自在,忽见雅秋问自己,乐得打岔,遂笑着回道:因大嫂子是爱吃甜的,也许她屋里的厨娘就从了她的口味。

其实我也觉得有些齁了。

雅秋哦了一声,方才点头,有些放心地样子,道:这便好了。

看来我并不是傻子。

也是,一个人再怎么装聋作哑,到底心里还是敞亮的,舌头也不曾瞎了,能分不出好坏来?书玉敏锐地看她一眼,心想这姑娘毕竟还是有些血性的,看来倒不全是一个木呆子。

曼英自然也听见了雅秋的话,却与刚才对瑞芬不一样,她是不怵雅秋的,平日里又作威作福惯了,正好刚才受了瑞芬的气,心里不爽,于是决定调侃一下雅秋,也好顺顺自己心头怨气。

哟,这满屋的人没一个聋哑的,雅秋姐姐这是说谁呢?曼英捏住雅秋这句话,开始发威了。

雅秋听见曼英的话,她也知道,一桌子人都在看自己,有等着看好戏的,有无可奈何的。

她的身子微微有些发抖,刚才那话她已是用尽了全力才有勇气说出口的,如今要与曼英当面对嘴,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与之应付。

出乎意料的,一向甚少开口的书玉,这时却对钱老爷正色开言了:舅舅家里实在热闹,书玉恭恭敬敬地说道:我家往年,就算团团坐了一桌, 也只有我爹娘和我三人,哪有舅舅家这样,儿女济济一堂,说笑取乐来得自得?说起来,舅舅一家之主,想必平日里也是松容惯了,如若不然,像我似的,见了我爹只有点头的份儿,哪里还敢说笑了?一席话说得钱老爷脸红了,他知道,书玉这是在提醒自己,该拿出一家之主的身份来,压制家里不讲道理,不懂规矩的歪风了。

书玉的话有理。

你们几个听见了?这才是大家出来的模样呢!也是我平日里纵坏了你们,往年自己关起门来闹也就算了,今年书玉在里,看你们几个就这样铜锣破鼓的敲弄起来,成个什么体统!钱老爷将本来软瘫着的身子坐坐正,强撑起精神来,对着桌上吼了一嗓子。

钱太太哼了一声,心里不快,嘴上便道:正是书玉说得好。

你们几个太没规矩了!老爷罢了,公事太忙,哪有闲心管到家里?你们一个个就这样没规矩起来,书玉她是客!看你们疯成这样,当真是有人养没人管的不成?常言道,男儿没性,寸铁无钢;女人无性,烂如麻糖,你们几个看看,不说是你们是说的谁?自己撑不起个头来,倒反怪这个怪那个,我呸!一听太太发威,钱老爷刚刚振作起来的夫纲,又轰然倒塌了下去。

他复又将身子靠去椅,心里不觉酸苦起来。

今年偏生萍姨娘又没了,若有她在,他就外头受罪,到底夜里还可得些许安慰。

如今她也去了,那就只有凭太太去闹,自己能受到几时,是几时吧。

书玉对自家这位舅舅简直再无话可说,怕老婆怕成这样?算了,她也知道,再叫钱老爷出头是无可能了,好在曼英这岔似乎混过去了,雅秋亦于暗中回了她一个微笑,书玉心里也就觉得满意了。

好了,原来热菜都已备下了,只因外头听见咱们里间说话,不敢进来。

如今我出去说给她们,这就来了。

钱帆笑羯羯地进屋来,兰纬身后跟着,书玉看得出来,她依旧不快。

于是丫鬟们一溜烟地进来,手里捧了菜盒,一时纷纷乱了起来,片刻,桌上便琳琅满目起来。

大家于是收了声,也是刚才吵得累了,正好现在补充下面力, 于是不多话,任意吃喝起来。

书玉被桌上一道笋尖火腿蒸糟鱼吸引了注意力。

这东西气味熟悉,与她昨日所用配粥的小菜,如出一辙。

嫂子,这菜不像是这里的厨子常做的,莫非嫂子的厨娘,来自江南?书玉尝了一小块糟鱼,心中已然有数,便笑向兰纬确认道。

兰纬眼中一亮,惊问书玉道:妹妹怎么知道?确实我这厨娘老家在平湖。

书玉击掌而笑,直说这就是了,酒儿在她身后站着,也听出端倪来,抿嘴而笑。

雅秋便问书玉:妹妹连这个也能吃得出来?真厉害!瑞芬冷冷道:别的事上,书玉妹妹也许有限,若说吃食,谁有妹妹经心?谁不知道,妹妹在外头是开饭馆子的?书玉不理瑞芬,只对雅秋道:说来真真叫巧。

我认识一位厨娘,老家也是平湖。

她做的糟货,滋味正与这盘中物件一模一样。

我就胡乱猜了一猜,不想竟中了!兰纬听书玉这样说,便叫蕙儿:将那春娘子叫上来,给表小姐看看!蕙儿去了,一时果然领进个婆子来,年纪不大,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打扮得清爽干净,一身靛蓝色棉衣,花边滚银红绸里薄棉背心,头上包着块湖色包头,望去整齐伶俐的样子。

奶奶叫我,不知有何吩咐?春娘子见自己被叫来,不知为何事,有些狐疑,抬眼便看着兰纬。

兰纬笑着指向书玉,道:表小姐一吃你的糟鱼,便指出你的来处,春娘子,你说她的舌头厉不厉害?春娘子听说,只当大节下的主子跟自己玩笑,也不当真,脸上略堆上三分笑意来,并不说话。

书玉看出其不信来,于是将自己盘子里的鱼夹起来放于鼻下嗅过,然后方对春娘子道:你用的糟方,可是村里自制?教你那人,可是叫毛娘子?听见毛娘子三个字,春娘子眼睛顿时就张大许多,比平日里三倍更不止,说话口气也急促起来:表小姐竟知道毛娘子?!她在哪里?可跟了表小姐来?钱太太不耐烦起来,挂下脸来冲春娘子道:现在什么时候了?你的事都完了?只管在这里闲聊起来,一会儿没了菜上,又有话说!总是上头对你们太松了,惯得你们这样无法无天起来!还不下去,这桌上汤菜还没上呢!春娘子不敢回嘴,只看兰纬。

兰纬似没听见钱太太的话,见春娘子向自己看来,便转向书玉,含笑问道:哪儿又出来个毛娘子?这里头必有故事,妹妹,明儿得了闲,你必得好好说于我听,我是只喜欢听故事的,偏生时间又多打发不掉,明儿你早些过来,我这里备下早饭等你。

书玉见她这样说,星眼流波,浅笑低头,只是不敢叨扰,然后方回那春娘子道:毛娘子没跟我来,她如今正料理一家饭馆子呢!春娘子眼睛收也收不回来了,又比刚才瞪大了三分,酒儿看了害怕,担心里头眼珠就要落出来了。

我说这娘子不错,当真她是越做越好了。

说起来我做厨娘,还都是她带的路呢!她在咱们村里那可是,出了名的手艺高!不过人也傲气,脾气也大,不知有哪家主人受得了她躁头骡子似的?春娘子说起自家的事来,一时收不住口,又忘了屋里人多,顺嘴就说起主子来了。

钱太太将筷子重重拍在桌上,怒而吼道:你这没规矩的东西!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了?主子的事有你乱扯的份?!帆儿媳妇,你也不管管,这就是你屋里使出来的好人?!书玉碍于客人身份,也就不好再说,只看兰纬,后者不气不恼,不急不燥,盈盈浅笑,手指钱帆道:你听见了?我说这婆子嘴碎,你只爱她的糟货,几回拦住了不叫我撵她。

如今母亲生气,我不管了,你自己说去。

☆、第二百四十九章 婢怨主悲感谢K大,热恋^^亲的打赏支持!、、、、、、、、、、、、、、、、、、、、、、、、、、、、、、、、、、、、、、、、、、、钱太太见钱帆伸过手来,包着一肚子气,也没了地方泄去。

钱帆是这家里最有希望,最有前途的人,钱太太满心里只看重他一个,想想也就没了话说,再大的火,也忍了下去。

钱帆擦擦头上细汗,瞟了兰纬一眼,心想你也够了,见好就收吧。

兰纬只作看不见,欲再叫过春娘子上前来细问,钱老爷又发话了:怎么酒也没了?这什么娘子,你去烫一壶来!这样的好菜,怎可无酒?扫兴扫兴!见老爷发话了,兰纬也就罢手,春娘子见其冲自己微微摆手,心里明白,便低头下去了。

后来再无他话,各人独自吃喝,几回瑞芬要说话,都被钱太太以目光止住了。

倒不是说顾忌钱帆,更不是忌讳兰纬,只是钱太太自己也觉得累了,对嘴对舌,实在耗费心力体力,她也是快近半百的人了,哪有这许多精力?兰纬细细将每样菜都品过了,很好,她在心里点头,都是自己爱吃的菜,也都甚合自己口味,别人么,她才不管。

这钱家上下没一个好东西!想到这里,兰纬便有些恨得牙痒。

眼里只看中她娘家带来嫁妆银子。

若不是因为这些,钱太太才不会对自己这样忍让。

对这一点,兰纬心里明镜似的。

所以她才不服这口气,不愿意忍。

但凡能发泄时,她更是尽力宣泄,似乎这样才能平息自己心头的不忿,与委屈。

嫂子,你头上今儿带得那支珠钗倒好看,是台老爷新从杭州带回来的吧?以前没见你戴过。

席近终了,曼英忍了半天的一句话,终于憋不出,还是吐出口来。

兰纬在心里冷笑一声,抬头正撞见书玉忍笑已忍到扭曲的脸,于是也回应地笑了一下 ,然后对曼英回道:妹妹眼光真好,从没见过杭货,倒看得出这钗子来历。

确实是我爹采办宫中缎品时,从杭州带来?可是妹妹喜欢?曼英别的话都听不见,唯最后一句,问她是不是喜欢,叫她立刻心花怒放起来,嫂子一向大方,前儿不是还给了大姐姐一支簪子?说不定今天就轮到自己了呢?这样想着,曼英就欢天喜地回了一句:确实喜欢呢!嫂子!落后两个字,叫得绷脆清甜,书玉觉得自己身上的寒毛都乍起来了。

行,妹妹既然喜欢,兰纬有意拖长了声音,慢慢悠悠地应道:他日等我带旧了,一定送给妹妹!书玉猛烈地咳嗽起来,因为兰纬说话时,她正喝了水,预备漱漱口,兰纬的话令她再忍不住,水呛进了鼻子和气管,她像个水牛一样,四下里喷出水来。

好容易等到书玉平静下来,兰纬便含笑斜睇问候道,书玉不答,她实在于心里佩服这女人。

别人则不必说了,曼英与钱太太早将鼻子也气歪了,水也不曾喝一口就抬身走了,瑞芬紧随其后,走时还不忘丢下一双白眼。

雅秋没事人一样坐着,自管自地喝茶,又等书玉。

钱进呆呆坐着,一会儿看看老爷,一会儿又偷偷从眼角处,张张书玉脸色。

书玉只装看不见,理也不理他。

钱帆心里不是滋味,钱老爷也是一样。

向来一家人吃饭,最后总是这样,他想,到底哪儿出了问题?怎么在这个家里,要做到和和气气,就这么难呢?书玉这时便起身要走,雅秋也跟她起来,先去钱老爷面前道了一声,老爷也没别的话说,脸上灰扑扑的,若不熟悉的人见了,只怕他在生气。

可书玉与雅秋明白,他就是这个样子,整日都如此,她们也习惯了,也没人拿他当回正事。

钱进见书玉过来告别,慌张起来,手也不知该放去哪里了,眼也不知要往哪里看了,忙乱之下,将桌上一杯酒也带翻了。

书玉看其笨手笨脚的样子,不禁又好笑,又有些可怜,并油些生出些同情之心来。

不过搜肠刮肚地,她对他,也只有这点感觉了。

天黑了,妹妹们走好!兰纬将书玉与雅秋送到台阶下,又命人点上灯笼来,暗中拉住书玉便道:明儿你早点过来,我才已说了,等你用早饭呢!书玉来不及多说,雅秋已在那头叫了:书玉妹妹,咱们走吧。

两个大房里的小丫头前头打着灯笼,书玉与雅秋各自扶着自己的丫鬟,慢慢跟在后头走着。

因日前才下过雪,地上结了冻,雅秋的鞋有些抓不住地似的,身子左右摇摆着,不时要摔倒。

书玉关切地问:姐姐这是怎么了?若这鞋不好,明儿该换一双才是,看这冻硬的,只怕一二日也化不去。

雅秋默不作声,只管专注地看着地下,倒是菱儿叹气不止,过后看看左右无人,前面小丫头又隔得完,方才凑到书玉耳边,悄悄对她道:有好东西能落到我家小姐手里?这鞋还是大小姐穿旧的,太太说丢了可惜,给了咱们小姐。

大小姐脚偏生又大,这鞋一点儿不合我家小姐的尺寸,穿起来走两步,看看就容易摔跤。

这地又滑,我家小姐怎么站得稳呢?书玉听了可怜,想想又嗔菱儿道:衣服也罢了,鞋你们怎么也不给小姐做一双好的?看你和桂儿手脚倒挺伶俐,怎么连双鞋也要小姐穿人家的?菱儿抱怨道:表小姐,你这话可怨错人了。

我跟桂儿空有手艺,没有好鞋面子是难的。

二小姐一应银钱出入都掌握在常妈妈手里,妈妈是太太的人,说句够了,半分钱毛也摸不到她的,哪里去买好鞋面子?家里若有,也只给了大小姐三小姐,我们小姐,真真是有苦说不出,外头看着说是小姐,不知怎样享福,哪里想到是如此境遇?书玉细辨菱儿话里意思,似有不满钱太太之意,正要开口再问,雅秋却喝住菱儿,不叫她再说:你这丫头今儿是疯了怎的?又不见你喝酒,发什么酒疯?这破包篓奴才,在这屋就是走水的槽,单管屋里事儿往外学舌!现在不是在咱们小院里,正经是在园子里呢!一会儿叫人听了去报给太太,你就吃不了兜着走吧!菱儿包着一眶眼泪,愁眉苦脸地望着雅秋回道:叫他们报去!反正我不是学舌挑拨的,就是个贼!既担了这些名声,还怕什么呢?要见官就见官,要打就打,索性杀了,倒落个干净!雅秋停下正艰难走着的脚步来,轻轻将菱儿的手拉过来,渥于自己手心,然后方黯然开口道:好妹妹,你若去了,也许真就落了个干净,可只留下我一个在这园子里,可怎么熬呢?书玉听这话凄怆寒柝到了极点,实在不忍再听下去,忙上来劝道:雅秋姐姐别伤心了!如今你院里有我,也不算孤独,有什么事,我替你抗就是!说完又嗔菱儿:你这丫头,平日里看你能说会道,再聪明不过的一个人,怎么今儿这么不懂事起来?大节下的,不说逗小姐开心,反惹得你家小姐这样难过起来。

为驴扭棍不打紧,倒没的伤了紫荆树。

你恼那常妈妈不要紧,没得带累小姐伤心呀!一语提醒菱儿,于是眼泪汪汪地冲着雅秋就要跪,说是陪罪。

雅秋一把拉住,随即也落下泪来。

书玉看看前头,两个小丫头见后头停住了不走,都有些好奇地向这里看来,忙冲两人喊:前头等等!我的鞋掉了,正在寻呢!雅秋感激地冲书玉笑了一下,书玉拍拍她的手,示意其不要再说,两人遂小心翼翼,雅秋依旧一步三滑地,向自家小院走去。

待书玉回到屋里,刘妈妈早将床铺设好,又熏得温暖喷香,书玉卸妆净面之后,酒儿与刘妈妈伺候她睡下。

这一天实在太累,晚饭虽精致可口,人与人之间却实在是斗得厉害,书玉虽不是主角,却也看得有些疲惫,隐约间仿佛听见酒儿正与刘妈妈说话,无非说些今日席间琐事。

她边听边打着瞌睡,很快就在舒适的被褥里,睡着了。

一夜无话。

次日,书玉刚刚起身,尚来不及梳洗,兰纬院里丫头,蝶儿,就站在房门口了。

我们奶奶请表小姐过去呢!蝶儿笑嘻嘻地冲屋里道。

书玉不禁哑然失笑,这也太早了吧?你们奶奶起得倒早,我还没梳头呢!书玉正回了一句,蝶儿便笑道:奶奶也是一样,却是心里急得厉害,这不,赶着就叫我过来了!见蝶儿这样说,人又靠在门口不走,立等着的样子。

书玉无法,只得匆匆更衣净面,酒儿松松替她挽了个慵懒髻,正要插上头钗,蝶儿又开口道:这不必了,奶奶说了,请表小姐过去,一起挑拣头面带呢!书玉不肯,口中直道:你们奶奶的东西,我可不要!说着想起雅秋来,嘴角不觉腾起一丝微笑来,看来自己与雅秋,是真有些缘分,想法一致,说出话来竟也一样。

☆、第二百五十章 嫂子的气派蝶儿见书玉如此说话,心里倒有几分佩服了,她总觉得,这钱家上下没一个不想自己奶奶好东西的。

如今见有一个志气刚强的,自是敬服。

表小姐是这样说,可我哪儿敢驳我们奶奶的回?说着蝶儿上前,硬拉起酒儿道:好妹妹,你跟我走吧,到那边院里再说!酒儿被她拉得直跑,没法子,只得直着嗓子向后喊道:小姐你自己当心,这路上滑得很!早有兰纬院里两个未及留头的小丫头子上来,一左一右扶住书玉,蝶儿笑对酒儿道:这下放心了?酒儿也笑了,回道:看来你是早有预谋,没得说,只好依你吧。

一跟上,蝶儿只管对酒儿多嘴问个不住,酒儿说得每一件事她都觉得好奇,听后便羡慕酒儿,能有机会出去,又见识到那许多不同的人,和事。

若有一日,我能与你一样就好了。

总在这园子里,二门也不曾迈出去一步,我们奶奶又不肯多出自家小院,闷也闷死了。

蝶儿噘了个嘴,有些抱怨道。

酒儿好笑地推了她一把,然后道:福享够了是不是?我们那是没法子!要不是叫这家好太太赶出去不给收留,小姐哪至于到哪个地步?到底是大家出身,书香门第,开饭馆子是不太像样的!书玉后头听得清楚,口中便喝了一声:酒儿!酒儿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

蝶儿笑了,拉紧对方,凑在其耳边悄悄道:跟你说句实话吧,我们奶奶也这样想来,若整日只在这园子里,看这些个俗人,还不如出去开饭馆子呢!自己动手,倒快乐得多!也没那许多不要脸的,整日看见这个就想这个,看见那个就盼那个,恨不能搬了我家奶奶的箱笼回自己屋里才好呢!酒儿扑哧笑了出来,又怕后头书玉听见,来不及的捂嘴。

待到兰纬屋前,蝶儿早几步上前,将一方香色缎绣五彩花鸟纹门帘打起来,书玉走近时特意细看上头,见香色缎面上,粉、绿、灰、棕、雪青、黑白等色衣线为绣线,精细绣出孔雀、牡丹等纹饰,底下有土地、河流、太湖石,一侧岸上海棠、牡丹、菊花、芍药盛开,花草间鹭鸶和仙鹤昂首站立,间有蝴蝶飞舞。

好精致手工!这样的东西,竟拿来做门帘么?书玉看过之后,不禁出声相问。

要知道,钱家二小姐,雅秋,可是连一块像样的鞋面子也没有。

这有什么?蝶儿撇嘴道,我们奶奶好东西多呢!这是台老爷送的嫁妆,宫里的花样,自然不比外头市卖的。

奶奶说了,压在箱底不如拿出来见人,若只管收着,霉坏了怎么处?好东西也白浪费了。

正说到这里,屋里有人说话了:偏你话多!原来正是兰纬。

嫂子好急的性儿!一大早就下催命符似的赶着催去!因前头混过两天,书玉觉得熟了,便自开起玩笑来,又走进去,见兰纬果然只穿了小衣,正坐在镜前,等丫头们捡衣服来穿。

兰纬听见书玉的话,也就笑了,对着镜子里开口道:可不是想得厉害?昨儿你与春娘子说得热闹, 正有趣时,偏又打散了。

我这人最烦听见半截话儿,恨不能当日就叫你们说完了才好。

这时丫头们送上衣服来,书玉自觉回避,不想兰纬竟叫她过来:妹妹来,替我看看,穿哪一件好?今儿大年三十,必得拣新鲜的花样才好。

书玉无法,只好进去里间,看四五个丫头,捧了满手的绫罗绸缎,她不觉眼花起来,遂笑道:嫂子好气派!我是捡不出来了,看看眼也花了!兰纬却不肯依,拉过书玉来坐在身边,非要叫她拣一套出来。

书玉总是拗不过她,只得硬起头皮来看:见有各色杭绣苏绣,并鲁绣蜀绣珍品,料子也都是好料子,云锦蜀锦,花目繁多,令人目不暇接。

依我看,就这件吧。

书玉顾不上多看,略扫过一眼后,拣其中一件大红遍地金海棠水草金鱼纹暗花缂丝双层广绫窄袖皮袄,又一条翠蓝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皮裙,指于兰纬看道:这套可好?兰纬不过点了点头,便叫丫头伺候她更衣。

书玉看着,突然想起一事来,忙止道:不好,这件不好,怕太太见了。

兰纬理也不理,依旧命丫头快穿,然后淡淡道:昨儿晚上你们走后,我爹着人来说话,又送了一担子节礼,又请初四过去看戏。

今儿我就算穿了高底鞋从太太头上踩过去,太太脸上也必是有笑的。

书玉想象了一下兰纬所说的场景,由不得笑出声来,又道:嫂子说话实在有趣,又有劲道,一句是一句,打着鞭子带出痕呢!兰纬冷笑道:常言:恶人自有恶人磨,见了恶人没奈何,太太见了我,只好拍拍手,没法子喽!书玉却摇头,道:不是这句,该说风吹鸭蛋壳,财去人安乐!这下连兰纬也摒不住笑了,又拍书玉身上一把,道:还是你说得准!收了钱,那小鬼也不会再闹了!屋里几个丫头们都笑了起来,书玉心底啧舌,好个台家的小姐,竟说自己婆婆是小鬼儿呢!衣服穿好了,待丫头们在腰间系带挂物之际,兰纬瞥了书玉一眼,见其头上包着块包头,愈发笑得厉害,指着便道:你头上什么东西?索性解开来散了倒好!书玉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当真将那包头巾松了下来,一头油黑的长发,便在兰纬眼前一展无疑。

要不是嫂子催命似的赶着叫来,我哪有这样狼狈?不过也没有关系,反正能见人就行了。

书玉趁酒儿替自己挽起头发时,对有些看傻眼了的兰纬道。

兰纬静静站着,这时她方有机会,好好打量眼前这位她早已闻名,却于近日方得一见的,潘家小姐。

见其身上并无繁复装饰,许是来得急了没顾上,许是天性如此不喜赘饰,不过简单一件蜜色缂金丝绣折枝梅蝶纹青鼠皮袄,一条玉色锦盘金彩绣绫裙,除一条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宫绦,头上身上再无他物。

面上更是不曾施半点脂粉,虚鬟笼雾,腻颊凝花,淡雅别饶风韵,眉敛春山,含烟如笑,目欺秋水,娇盼欲流,此时正带些好奇地看着兰纬,想是兰纬看了半天,引得书玉不解起来。

嫂子看我做什么?头发乱了?酒儿,快快挽了起来,看迟了大*奶笑呢!书玉一声吩咐,兰纬方醒过神来,赶紧以笑遮羞,又叫拦住酒儿,道:别这样着急,蝶儿你去,捧我的两个最近常带的头面匣子来,今儿我替妹妹拈花戴玉!书玉笑着让开,口中直道不敢,兰纬不管不顾,手里使劲,硬将书玉拽到镜前,正好蝶儿过来,兰纬开了盖子,便叫书玉自捡。

开什么玩笑?当我是瑞芬曼英么?不敢不敢,不必不必!书玉边笑着让开,边从自己怀里,也掏出只小巧精致的剔红龙凤戏珠纹小盒来。

回来得急了,不及上头,东西我自带了,酒儿你也别脱懒了,赶紧过来,替我带起来!才我替嫂子捡了衣服,正好,这会子嫂子也看看,替我捡两件首饰吧。

兰纬愣了一下,眼光抬起处,正与书玉直视相对,书玉虽是笑脸,目光中却甚是坚决,兰纬情知不可勉强,于是凑过头来,又叫书玉快揭开盖子。

我的东西不过一般罢了,不能与嫂子相比,嫂子看了别笑就是。

书玉见兰纬不再坚持,心里松快许多,遂将自己头面匣打开。

兰纬看时,原来里头是一套赤金镶青金石首饰,式样简单,却高雅大方。

原来书玉有意带这套出来,不欲与兰纬争持之意。

这套正好,妹妹年纪尚轻,正不合太过复杂富贵的花样,没的白白湮没的如花容貌。

说着,兰纬从里头拈起一支金筐宝钿卷草纹金梳背,细看其上纹路,知道手工必是不凡,成色也好,光泽鲜亮。

兰纬也是用过见过的,知道潘家基底,自比钱家不同。

看这东西便知,大约与宫中所用之物也不差许多,心里不禁黯然神伤,果然一山更有一山高,人外更有高人在。

待二人齐齐穿戴好了,书玉便催兰纬快走,后者好奇看她一眼,问道:走?去哪儿?早饭还不曾用呢!书玉奇道:嫂子不去给太太请安么?哪有媳妇早上起来,自己先吃了饭,不去给婆婆问早安的?这可是在古代!兰纬却笑了,摇头摆手道:我这里却不讲究这一套。

太太也说了,不必每日早起过来,她管家呢!事多人忙,咱们不去给她添乱倒好。

书玉听了,便有些犹豫。

兰纬看来是嚣张惯了,可她不同,她在钱家是客中,万不能这样不知礼不守规矩,白白给钱太太落下口实。

☆、第二百五十一章 逆水行舟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兰纬看出书玉有些踌躇,招手叫过一个小丫头来,吩咐道:去太太屋里,就说表小姐在我这儿呢!我留下她了,让表小姐在我这里用早饭。

小丫头应声去了,书玉看了看兰纬,二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大哥哥走得倒早!这会子工夫,已经出去了?书玉这时方想起来,没看到钱帆的影子,便无意识地问了一句。

兰纬听她说起,方叫过蝶儿来,道:去外书房里,看看大爷起了没有?若起了,叫过蕙儿来,说我还要使她呢!叫她将爷的铺盖收拾好了就过来!书玉心头一冽,心想怎么大爷不歇在自己房里?倒去了外书房?跟兰纬吵架了不成?记起昨晚席之事,书玉不觉有些替兰纬担心。

以钱压服婆婆是一回事,可自己丈夫那头,又怎么交待呢?他难道眼看着这样,心里就没有气?兰纬却不理会,掉过头来就叫:看看春娘子好了没有?若好了,传饭吧!过后想起什么来,便又加上一句:叫她人也一并过来,表小姐在这里呢!昨儿的故事正好接下去说!丫头们笑着去了。

一时饭到,几个丫头穿梭不住,瞬间就将外间一张紫檀雕花桌填放地满满当当。

妹妹请吧!兰纬亲热地挽起书玉的手,将其带到桌边,又安排她坐下,自己却站在书玉身边,细看桌上有何食物。

书玉一眼便瞧见一碟酱渍兔腿,望去柔曼殷红,晶莹凝玉,上头还细细撒了些热气腾腾,显见得是才现炒出锅的花椒盐,配上面前蓝釉小碗里香扑扑的粟米八宝粥,实在太合适不过了。

妹妹喜欢这个?兰纬看出书玉心思来,忙亲自动手,将那一碟子兔腿挪到书玉面前,又拿起筷子来,欲替书玉挟上一块。

嫂子不必多礼!书玉忙拦住了不叫她动手,又嗔酒儿道:后头站着也不知道伸伸手!难不成咱们就使唤起大*奶来了?兰纬归了座,口中却还在笑道:这有什么?叫我伺候妹妹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书玉不觉抬头细看了她一眼,为什么?你对我这么有兴趣?世上绝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我身上有什么是你想知道,想得到的?兰纬似看不懂书玉的眼神,一脸无辜。

正好春娘子这时进来,兰纬便赶紧叫她过来:来来,表小姐有话要对你说呢!书玉知道她在打岔,心想我有什么话说?不是你急着要听我在外头的故事?慢着!书玉忽然想起,兰纬总想知道,自己在外头有什么新鲜事,这话她也不是说过一回两回了。

如今借了春娘子之名,她更逼得厉害,难不成,自己在外头有什么,是这钱家大*奶,心心念念,想要一探究竟的?忽然书玉脑中灵光闪动,颜这个字,从她眼前一闪而过。

颜家!颜太太和颜大*奶来时,兰纬与她们热烈地互动,颜太太对兰纬说话时的惋惜神态,一时间齐涌上书玉心头,她的心头霍然开朗,兰纬的心思,正于一团迷雾中,隐隐显露出来。

只是,是颜家大爷还是二爷?不,不会是大爷,看兰纬与颜大*奶间,有说有笑,神态自然,且若是大爷,她没必要从自己这里打听消息,自己从来没见过颜家大爷,只听说对方是一早就定了亲的。

那么,想必就是颜予轩了?怎么又是颜予轩!这个长了一双桃花眼的妖怪,要迷死多少女人才肯罢休!书玉心中生出恼怒来,却突然又打了个激灵,自己是不是也被他迷住了?春娘子早已在书玉面前站了半日,见其就不开口,只好不解地看向兰纬,后者倾身向前,轻轻拍了拍书玉双手,问道:妹妹,怎么了?书玉正想到可怕之处,不觉被兰纬拍醒,方才想起前情来,又见春娘子一脸疑惑地站在自己面前,不好意思起来。

春妈妈,你这肉酱得太好了,五蕴七香,愈嚼愈有味儿,我竟吃得呆住了呢!书玉一句混过尴尬,春娘子被恭维得笑出声来,又低头说过奖不迭。

于是书玉便问些春娘子村里小事,又说些毛娘子与候千户的趣事,春娘子听了,先还摒住,过后忍不得,捂住嘴笑道:毛婆子还是这个性子不改,好大的胆儿,竟敢跟主子吵架呢!书玉尚不及开口,酒儿抢着就道:可不是?这还不止呢!她就有本事,强着千户从了她的意思才罢!如今正是毛娘子在东恩馆里打点厨下,候千户也就跟着到店里,一日三餐地用饭了!书玉回身嗔道:没大没小!在外头这样也就罢了,如今进了府这样还了的?叫大*奶看了笑话!兰纬忙道:这有什么?我就喜欢听人说话,整日里闲坐也闷得很了,酒儿你别听你家小姐的,多说些于我听才好!对了,你们那个饭馆子,名字叫什么,东恩馆?为什么起这个名儿?终于问到正题了,书玉心里别的一跳,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一双秋水双波,饱含深意,就向兰纬看去。

兰纬眼中隐隐灼灼,写满了心思,却是笼于迷雾烟水之中,见人一眼望不穿的。

是啊,是叫东恩馆。

因东家对我们太好,事事都帮衬着,若没有他,咱们那饭馆只怕就难开出来。

所以小姐说了,该叫东恩馆才是!酒儿看不出有什么不妥,见书玉久久没有开口,便又一次抢在了头里,开了腔。

书玉回身扫过酒儿一眼,后者这才觉出异常来,立刻将嘴嗦住,兰纬深深地盯住书玉,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对你们太好?还是只对其中一个人好?她在心里发问。

自己是费尽了心思,却不曾得到过一个好字,可眼前端正坐于自己下首的这个姑娘,却得到了他全部的好。

为什么?!这是她几天来,日思夜想,纠结不已的问题。

她究竟比我好在哪里?这才是兰纬总要拉书玉过自己院里的真正目的。

只因她试图要看清书玉,看清对方,毕竟哪里高过自己。

奶奶,蕙儿回来了,说大爷去了给太太请安,就不过来了。

外头丫头进来,打断了屋里安静到有些凝滞的空气。

兰纬不耐烦地点头,示意知道了。

书玉注意地看着对方,心里说不上是同情,还是怜悯。

想必兰纬是看不上钱帆的,因此才纵容了对方宠纳自己的丫鬟,只是既然如此,为什么大房里没有姨娘?若是有个姨娘,再有个孩子,钱太太那头,不也好交待了吗?奶奶!蕙儿果然跟了进来,看着兰纬,陪笑小心翼翼回道:昨儿爷喝了一夜的酒,到天亮才打了个盹,我并没有。

兰纬大怒,手起掌落,只听得啪一声脆响,蕙儿脸上立刻高高红肿起一片来。

你眼睛瞎了?没看见我正跟表小姐说话?我不要听这种事,你最好叫大爷封了你做姨娘,那我才叫省心咧!蕙儿手捂着脸儿,眼眶中擎着两行泪,再不敢开口,蝶儿上来,将其推出门去,口中只道:别在这里现眼,惹得奶奶生气!出去出去!书玉默默无语地看着这一场戏,心里愈发明白起来。

兰纬回眸,正撞见书玉知情善察的目光,心里发慌,脸上作烧,强笑道:叫妹妹看笑话了!我屋里就是这样没规矩,妹妹当作没看见,别放在心上!书玉摇摇头,微微笑着,话里有话地劝道:嫂子多心了,妹妹不敢多事。

只是想着,过日子,哪家都是一样,哪有不磕个碰着的呢?只是凡事过去了,就该又它过去,总抓住那些无用的,对自己没有好处,就有个善意在眼前,被那旧事挡了,只怕也难以看清。

待到错过,再后悔又迟了。

 当然,这是妹妹一点儿浅见,听不听的,在嫂子自己。

书玉有些担心地将话说完,她不知兰纬会有何反应,便注意地向其看了过去。

兰纬却只管将头偏了,本来一双明眸,低眉敛神,只盯住桌上一碟子薄脆,默不开腔。

粗看她,整个人如老僧入定,动也不动一下,只是细辨之下,其耳边一双镶宝丁香,如被风吹过一般,左右摇摆不定,正如此刻其主人的心境。

半晌,总算听见兰纬出声,只听她脉脉含情,幽幽然道:妹妹说得这样容易,其实做起来,如逆水行舟,但只略起松懈的念头,以前种种努力就全作了泡影。

是啊,忘记一个人有多难?书玉再度想起此时不何身在何处的高易雸来。

的确,想要忘记一个曾让自己心动的人,实在是太难了。

记得歌里不是说?思念是一种病,无药可治的病。

☆、第二百五十二章 青梅竹马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见兰纬说起那话头来。

蝶儿冲屋里余下几个丫头们使了个眼色,那几个知趣,悄悄走了出去。

过后蝶儿又叫酒儿:好妹妹,昨儿我得了块好鞋面子,你帮我看看,怎么用线锁出山头来,方显得花样不俗?于是也将酒儿带了出去。

屋里便只剩下书玉与兰纬二人,对面一桌子珍馐美味,却只觉得如噎在喉,食不知味。

其实,我是愿意做小的。

静了半天,令书玉想不到的是,兰纬开口,竟是这样一句话。

我本是姨娘所出,在台府也因此受气不少,总叫我庶出的丫头,就寻婆家,也不认真。

若不是颜夫人喜欢,只怕也没人会动那样的心思,想将我送进颜府。

兰纬此时如中了邪一般,憋了许久不曾吐露的真情,徐徐从她口中流淌出来。

书玉不想听,却不得不听。

她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树洞,兰纬要得只是宣泄而已。

只是她不想听也得听,只因难得的是,兰纬对自己这般信任。

颜夫人虽喜欢我,却也对我身份有所顾忌,便问我可计较名份。

我等了多时,总算可等到她这样一句。

恕不知在我心里,就算给他做个贴身丫头,也是心甘情愿的。

只盼能天天看得到他,与他说得上话,我只这样一个念想,再没别的奢望了。

兰纬说着话,那眼里的泪珠儿便顺着杏靥婆娑而下,端得是幽怨不胜,看好似带雨梨花,一树间娇柔欲坠。

书玉心里明白,这个他,必就是颜予轩无疑了。

嫂子,莫非你见过颜家二爷不成?书玉看兰纬一往情深之态,忍不住开口相问。

兰纬凄然一笑:见过?岂止。

我与他可算青梅竹马。

台家与颜家世代交好,从小轩哥哥便与我家几个兄弟姐妹常来常往,我爹也喜欢他,每回来了必不叫就走,总得住上几日方才许回。

在我幼年,每回与兄弟姐妹们嬉戏,总要做嫁娶的游戏,有轩哥哥在,我便只做新娘,他做新郎。

兰纬的话,一字一字刺进书玉耳中,她几乎分辨不出,对方是有意刺激试探自己,还是无意将心门打开,一吐旧事了。

小时候的营生,还提他做什么?谁说是小时候?我必要做你的新娘,不管小时候,还是长大以后!撒娇撒痴时说的话,尤在话边,只是说话的那个人,早已不在眼前。

既然你二人幼时如此相好,为何长大以后。

书玉问到一半处,便被兰纬凄冽的笑挡了回去。

我对轩哥哥一往情深,可他只说当我妹妹,从小到大都是一样。

游戏只是游戏,游戏里,谁来做他的新娘都是一样。

他这样说,也确实是这样行的。

听说这京里京外,多少花魁娘子都奉他做圣人,只因他来得匆匆,去更匆匆。

没一个能留得住他的心,我自问不是庸人,也一样留不住。

兰纬说得这里,方才抬起红了大半的眼眶,直直向书玉看来。

从来只有女人为他留恋,没听说他为哪个动心牵挂,如今,这惯例竟似要被一人,打破了。

兰纬的话,和她灼人的目光一样,惹得书玉身抖心颤起来。

那日雪夜,她与颜予轩似有默契,一个癫狂发泄,一个默默从旁守候,如今想来,面对兰纬,书玉竟有些抬不起头似的。

当然自己没有做错什么,更不必对兰纬愧疚。

可不知怎么的,面对那双盈盈欲滴的泪眼,书玉心里竟有说不出的滋味,涌了上来。

你二人这里做什么呢?怎么一个跟的人也没有?丫头们呢?不知何时,钱帆从外头进来了,见书玉与兰纬默默相对坐着,既不说话也不动筷子,于是奇怪地问道。

兰纬满心委屈,此时她最不愿意见的就是钱帆,于是任性掉头,不理不睬。

书玉见她如此,只好自己起来,见过行了礼,又笑对钱帆道:嫂子跟我说笑话呢,只是我天性愚钝,不知好笑,嫂子生了气,就不理我了!钱帆心头有数,见兰纬性子上来,不好多说,只得一笑而过。

书玉见不是事,知道再难留下了,便叫酒儿,又对钱帆道:我也出来好一会子了,正要回去。

大哥哥来得正好,嫂子就交给你了。

钱帆听出书玉话里意思,敏锐地抬头,看了书玉一眼。

书玉冲他微微一笑,告辞而去。

钱帆看着书玉出去,又静静等了片刻,方才又问兰纬:你们说什么了?怎么我一来倒不吭气了?兰纬暗中将泪拭尽,这才转过头来,也不看钱帆,自顾自地喝了一口粥,又皱眉道:冷了!蝶儿,收下去热热!钱帆慢慢坐在兰纬身边,拉过她的手,含笑再道:又有谁惹得我们大*奶生气了?正说着,蕙儿进来收碗,钱帆一看其脸上红肿,便立刻手里一紧。

兰纬觉得了,抬头冷笑道:怎么是你?如今我不敢使你,你正经叫蝶儿进来。

明儿打发人收拾你的东西,你只去大爷外书房里罢了!钱帆听自家娘子这样说,不怒反喜,当下将兰纬的手紧拉进自己怀中,又冲蕙儿摇头,后者会意,慌不迭就出去了。

原来是在下的错,我不过留个丫头伺候一夜,娘子就这样伤心动怒,怪我,怪我!竟不知怜香惜玉,误伤了佳人春心!该打该打!说着,钱帆嘻嘻笑着,拉住兰纬的手就在自己身上拍了一下。

不想兰纬暗中用力,这一下竟打得极重,且正打在钱帆心口,钱帆立即就喘不上气来,口中喘着,眼里诧异。

片刻,钱帆将怀里兰纬的手缓缓放回原处,自己则站起身来,换了一付腔调,冲兰纬冷冷道:太太说了,晚些时间就该祭祖了。

因今年你是头回,特意叫我回来嘱咐你一句,平**弄性也就罢了,今日不可恣意妄为,老爷最看重此事,他是轻易不发火的,若惹急了,却是兔子也要咬人的!兰纬听过后,冷笑回道:倒叫太太费心了。

只不知这话是老爷的意思,还是太太拿了老爷作挡箭牌,借机宣泄昨儿吃饭时的不满?钱帆见兰纬还是这个做派不改,自己对她已是百般忍让,她竟半点不领情,说出话来,硬绷绷冷冰冰,比外头结了冻的石头还没有生气。

因此他心里也有些火起,只是还强忍着,淡淡回道:话我反正传到了,你怎么想是你自己的事。

不过初四你要回娘家去,太太也一并要去的,若闹得大了,只怕你脸上也无光,岳丈那里,也不好看。

一句话触中兰纬痛处,于是一点红从耳畔起,须臾紫遍了双腮,她将蛾眉紧蹙,双目圆瞪,直冲钱帆就斥道:我有什么有光无光的?台家上下没人不知道我是姨娘养的,庶出的丫头!如若不然,怎么会被送到这个鸡窝里来?只这样就够招人笑了,还说得上好不好看?若太太再将我给她的衣服头面一齐穿戴起来,跟我过台家去,那才真真招人笑话,也才正经叫你们钱家没脸!钱帆听她这番无理强词之后,眼圈唰地一下就红了起来,双拳捏得铁紧,左手高高举起,竟要冲兰纬那张俏脸,直落下来。

兰纬不避不让,直愣愣地看着钱帆,一双秋水双波,盈盈不断地直看进钱帆的双眸中,似在说:来呀,打呀!钱帆不声不响地收了手,回过头去,不肯再看兰纬,也不说话,转身揭了帘子就向外走去。

兰纬一人独坐于桌前,面对一桌残羹冷炙,只觉浑身乏力,似自己的魂灵已浮然而去,留在此地的,不过是一具空壳罢了。

书玉回来院里时,正撞见常妈妈又在骂人,不过这回,书玉不再装聋作哑,而是直接就冲她走了上去。

妈妈这是怎么了?大节下的,怎么又在这里骂人?见书玉盘问自己,常妈妈颇感意外。

她仗着自己是钱太太的人,在这院里作威作福的惯了,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质问自己呢。

我当是谁?原来是表小姐。

表小姐来得正好,你给凭凭这个道理。

昨儿刚刚丢了一支凤钗,因小姐说了不计较,也就遮过去了。

这几个丫头片子们不知好歹,今日竟又来生事!太太已是早说过了,今年一切节俭,该省能省的,都要省着些才好。

二小姐吃穿用度,一应都是全的,如今被几个跟着的小蹄子撺掇着,竟要外头买鞋面子去!且不说如今正值年节,外头没有店铺开门。

就有地方买去,哪有多余的银子呢?!书玉一听又是这事,一股气直涌上心头,你这刁奴恶才也太过份了!我当什么事,原来是这个。

常妈妈我问你,既然你管着姑娘用度,正经一月姑娘,有多少银子的份例?☆、第二百五十三章 小姐查帐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常妈妈又是一愣,她原以为自己一番话就将书玉打发着混过去了,不想对方竟揪住不放,有意问出问题来了。

哦,这个么。

我们小姐跟大小姐,三小姐一样,一个月都是一两银子份例。

常妈妈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书玉微微一笑,再问道:既然有这份例,二小姐一月又都有哪些用处?我来这几日,冷眼看去,二小姐吃的用得,全来自官中,她又没有别的用钱去处,一月别说一两,就一吊钱也是用不掉的。

常妈妈听了这话,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来抵挡书玉的攻势,可实在她无力回挡,因事实摆在眼前,她没得好说。

既然没有用处,买一双两对鞋面子,怎么就没有银子呢?一个月一两,这钱都去了哪里呢?常妈妈你既管帐,就将帐本子拿出来看看。

若说小姐用得多了,看本子白纸黑字写了,别说丫头们,就小姐也没别的话好说。

用就用了,这月空了,就算二小姐没衣服穿了,也得等到下月,总不能叫常妈妈你贴钱不是?说到这里,书玉突然将笑容收起,一脸正色道:可若是银子没个缘故就丢了,那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常妈妈听得心里突突地跳,面上强作镇定,又装作愤怒地冲书玉吼道:表小姐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说我没下了小姐的银子不成?这罪名不小,我可不敢就当!要知道,我是太太的人。

书玉立刻接上对方的话,凛然正气道:正因为你是舅母的人,若有了不是,就更不可忍让!清清白白的好太太,就这样叫你一个奴才带累了名声不成?!快将帐本子拿出来!不然,也不用回舅母,正好舅舅此时正在房里,你就跟我去见了舅舅才好!常妈妈瞬间腿就软了下来,她心里有数,当了老爷的面,太太就算有心偏袒,也得做个样儿出来,不然如何伏众?再者,老爷若知道太太有意苛刻小姐。

表小姐饶我这一回吧!实在帐本子叫我弄丢了,我寻过几回,真的!屋里都叫我凡5了个遍!不信表小姐只跟我去看!常妈妈说着,一脸真诚地要上前来拉书玉的衣服。

这回且不用书玉,酒儿上来就将常妈妈推开老远,要不是碍于自己客人身份,酒儿早就要让她跌坐在地了。

你是什么东西!一个奴才,竟敢上来拉我们小姐的衣裳?太太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还是说,你们钱家一向这样惯了?酒儿指着常妈妈鼻子怒道,她也是憋了许久,今日正好一泄前几日所受的冷遇怨气。

常妈妈知道是自己造次了,理亏在前,不得不低头向书玉陪了个不是,过后又赶上来,贴在书玉身边,愁眉道:实在那本子找不到了,如今怎样?银子确实是小姐花了去,每月都不够使用,有几个月,竟是我白白添上自己的在里头,如今真正是有怨无处诉了!说着,这婆子竟捞起衣角,假模假样地抽起鼻子来。

书玉哪里吃她这一套,耐下性子来等了片刻,常妈妈演技到底不行,哭了半天没哭出眼泪来,自己悻悻然放下衣服去。

以后的事就不必说了,如今只说现在。

这个月小姐用了些什么?你报来我听听。

不过我可提醒你,不用说你想必也是知道的,我在入府前曾开过饭馆,外头东西买什么市价,我总是大概知道的。

你要乱报出来,我可是听得出来的。

书玉的话,一字一句,重重打在常妈妈心上,她抬看时,见书玉星眼微瞋,柳眉重晕,知道是真动了气,当下无法可想,脑子里转了几个弯,始终想不出应对的方法来。

乱报自是不行,知道屋里雅秋和菱儿桂儿正在听着,自己瞎来只怕混不过去。

价格上做鬼更不中用,因这表小姐确实如她自己所说,开饭馆的,什么东西值什么价,只怕她比自己还更清楚明白。

思来想去,常妈妈无计可施,唯有膝盖受苦了。

书玉见其扑通一声跪在自己面前,知道这就行了。

大过年的,常妈妈这是何必?你只说小姐的银子叫你花了,不就结了?书玉有意不叫地上那人起来,却将这句重话丢给她听。

常妈妈一听就叫起来了:表小姐,这可冤死我了!说起来可不是我花了去,我哪有那样大的胆子?就吃了十只豹子胆,我也不敢动太太官中的银子!实说给表小姐知道吧,这银子太太本来就没有给足过!常妈妈此言一出,书玉便知,这必是实情了。

这老婆子再狡诈,也不可能诬陷钱太太,再者书玉本来就心中生疑,若不是钱太太授意,底下一个奴才,怎么敢这样欺负主子小姐?住口!妈妈别再胡言乱语了!果然,听到这里,屋里的雅秋也坐不住了,急急赶出门口来,拦住常妈妈,不叫她再说下去。

书玉对其心意再明了不过,见雅秋出来,便打发常妈妈去了,口中亦叮嘱道:这回便罢了,下回小姐要使什么,你便手里没有,去我那里取就是了。

雅秋要说话,书玉便推常妈妈:妈妈先别走,说了半天不是,怎好就这样白白去了?先给你家小姐陪个不是再走!常妈妈此时温顺不已,听了书玉的话,当真上前来,就要对雅秋行礼作揖。

雅秋赶紧扶住,又说不必,常妈妈只看书玉,见其挥手,便一溜烟地去了。

妹妹,你这又是何必?雅秋叹息着对书玉道:这里再无外人,我不妨跟妹妹说句实话。

太太放妹妹在我院里,正有深意。

知道你有家底,那许多只箱笼既还给你了,太太眼里又怎会不出火?平日就有意克扣,如今更是变本加厉,无非看你我好了,有意叫你填补罢了。

我人虽木讷寡言,却不是傻瓜,妹妹心意我是领了,若要咱们长久安宁好住,东西还是免了。

宁可我将就少些,却不能落个揩油贪便宜的名声。

书玉听进耳里,更怜在心里,钱家有太多不自重的人,雅秋却不一样,她是太过自重,因此显得不入群,愈发可怜,却是招人疼的。

姐姐这话在理,却是完全不必。

我与姐姐相好,不在这些东东西西上。

说句玩笑,更与名声无关。

姐姐与我只在这院里,别人又怎会知道?即便常妈妈说与舅母,为了自己名声,不叫别人说自己在女儿身上苛刻,舅母是不会将这话传出去的。

姐姐担心名声,却是完全不必。

菱儿桂儿又是信得过的,有何不可?园子里若有人乱说,姐姐只管报于舅母知道,前头已说过道理了,姐姐是个聪明人,又何必有意推辞?就说这鞋面子,大过年的,不做双好的,怎么见人呢?初四又要去台家,没得叫外人笑话么?书玉的话,令雅秋放下心结来,到底她是年轻小姐,瑞芬曼英有的,她也一样想拥有。

只是实在得不到,也就绝了心思。

如今书玉如此体贴,话又说在正理上,她也就再无不从之理了。

妹妹既这样说了,若我再推辞,就显得实在不近人情了。

雅秋红着脸,低眉敛袖地应了。

书玉一见对方如此,心里便高兴起来,立刻上前挽起雅秋,半推半拉地向自己屋里走去。

酒儿跟在后头,边摇头边笑,心里也是痛快极了。

妈妈,开我箱子,寻块鲜亮颜色缎子出来,给二小姐做双鞋面子!书玉人未到屋内,声音已远远传了过来。

刘妈妈笑着将帘子打起来,迎二人入内,几天与雅秋相处下来,她对这钱家二小姐心里也有几分好感,见书玉这样说,便当真去后头寻了。

雅秋此时也不能再说不要,待刘妈妈从里间出来后,书玉便接过她手中一双萱草色绣五彩功名富贵图鞋面,说实话这双鞋面儿书玉也是第一次见到,诸位不要觉得奇怪,只因她是穿越而来。

好漂亮的东西!雅秋也被吸引过来,与书玉头碰头地凑在一处看,见上头原来是以红、绿、黄、蓝、白为主色调,以28色绒线绣出公鸡、花鸟等纹样。

近看时,书玉手指上头一只公鸡笑道:看这曲腿俯身的样儿,手艺着实太好,竟似真的一样了!雅秋笑着点头,又见那公鸡侧首目视右前方的草坪,作捕食状,原来在后头,还有玄机,雅秋再指给书玉看:这儿还有一只呢!果然另一只鸡均半卧在后头的太湖石上。

石间、草坪上还有黄鹂鸟儿林立,又开出一片牡丹花来。

刘妈妈指那牡丹花道:这花富贵,公鸡则取其公与功谐音,于是鞋面便寓意:功名富贵。

☆、第二百五十四章 好物上门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书玉听了点头,心里却想不过是一双鞋面子罢了,竟还有如此多说头?古人真是心思缜密,花头多多。

雅秋却啧舌不已,有些为难地不敢收下,口中便道:这东西太过华丽,哪是我这样人能享受得了的?书玉却不理她,招手叫正进屋来伺候的菱儿道:过来!你接过去,替你小姐熬几个晚上,做双好鞋出来!初四要出门呢!怎好叫小姐穿了不合脚的鞋出去丢人?菱儿笑得小脸上看着就开出花来,忙不迭就伸出手来,雅秋见了,瞪她一眼,菱儿愣住了,那手就慢慢缩了回去。

看你急吼吼的,像个什么样儿?!叫表小姐笑话!雅秋斥道,菱儿不好意思地向回缩了缩,又看书玉。

姐姐当真迂腐起来了,这有什么?前头说了不必客气,这会子倒又来了?咱们姐妹要好,不在这些虚礼上。

正好,姐姐收了这鞋面子,妹妹我有事相求,也就说得出口了。

书玉一本正经,雅秋看她样子不像说谎,便点头应了。

菱儿见此,知道无事,正好酒儿笑嘻嘻将那鞋面子送上来,于是赶紧就接在手里,来不及多说,酒儿一把将她拉了出去,口中直道:姐姐别在这里傻站,去我屋里,我替你打算打算,看描个什么花样子好?刘妈妈看看书玉,后者冲她微微摆手,于是会意,也跟在酒儿后头出去。

雅秋微笑看着书玉道:好了,这下子人走*了,有什么秘密,妹妹可以开口了。

书玉笑推雅秋坐下,又亲自斟茶一杯,雅秋好笑又好奇,心想自己有什么事值得对方这样起来?姐姐,待雅秋呷过茶后,书玉方才开口问道:我看咱们大嫂子甚是奇怪,昨儿对太太那样,倒也没人说她。

大哥哥也是一味忍让,却是为何?雅秋不禁摇头,却有些不信地看着书玉道: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怎么妹妹这样伶俐一个人,倒不解起来?书玉点头,又道:为了台家有钱,这个我知道。

不过台家的钱是不容易到手的,大姐姐上回到手一支玉钗,过后到底还是叫颜家人看了出来。

雅秋情不自禁叹气,书玉却突然从其一向木讷的眼神中,隐约推看出一丝笑意来,当下心下不免一惊,因一向看雅秋是宽厚,且不计较这些事的。

雅秋目光从书玉身上扫过,看出书玉有些诧异,于是解释道:她们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说了,在这家里,我总是个聋子瞎子,只作看不见,方得些心净。

不过到底我也不是傻子,哪能心里一丝儿想法没有?不过大姐姐三妹妹是吃了堑也不长智的,母亲也不开口,她们更不会悔改。

书玉沉默片刻,方才又道:那大嫂子这样,大哥哥也不管她?凭她这样去?雅秋目光忽然犀利起来,重重从书玉身上扫过,问话的语气也有些警觉起来:妹妹问这个做什么?大哥的家事,我是一向不过问的,就算看见什么,你是知道我性子的, 总归是一概不理会。

书玉知道自己的话有些唐突,确实不该八卦别人的家事,不过她心里总是不安,因此事有颜予轩的影子在内。

不过雅秋说得在理,书玉不得不听,于是低了头,默不作声了。

雅秋见其如此,生怕自己刚才话说得重了,伤到书玉,也许人家是无意,随便地一问呢?自己这样上纲上线地说大道理,不正显得,如书玉刚才所说,太过迂腐了吗?对不住妹妹,想必我又说错话了。

妹妹知道我是这样,别跟姐姐我计较吧。

大哥哥那头,我来往不多。

不过大概知道,大哥对大嫂是一往情深的。

母亲因见嫂子总也没有怀上身子,暗中跟大哥提过几回,叫纳妾,大哥是听也不要听的,倒是嫂子不太在意,见母亲逼得急了,便推她自己房里丫头给大哥,不过,也一样没有信儿。

书玉默默听着,倒没想到,钱家竟还有钱帆这样的人,情深至此,可惜,他爱的那个人,心里却没有他。

算了,这事别再说了,我也知道园子里最能生事的就是传闲话,不如咱们说点别的吧。

书玉看出雅秋的为难来,知道不是因为要对自己示好,对方再不肯说这样的话,话说到这里也就大概清楚了,于是见好见收住。

正是这话。

雅秋长吁一口气出去,顿时满脸轻松了。

正在书玉搜肠刮肚,欲想些什么话题出来时,刘妈妈喜孜孜从外头进来,手里沉颠颠地拎着个竹篮,书玉一见这东西眼睛就亮了:谁送来的?毛娘子还是贵四?原来这篮子正是候千户家的,书玉在东恩馆时,日日所见,这会子自然认得出来。

刘妈妈满心欢喜地回道:贵四来的。

说东恩馆因年节关了门,毛娘子本说要来,因晚上那顿饭料理麻烦,一时来不了,所以才叫贵四跑一趟。

书玉一听说饭呀,料理呀什么的,立刻就觉得肚子饿了,也顾不上雅秋正坐在身边,因此口中急叫:妈妈,快将篮子打开,看看里头有什么好东西?刘妈妈费力将竹篮抬去桌上,书玉第一时间从座位上站起来,如闪电般伸手,直接就将上头盖子开了,再伸头进去一看,立即咯咯咯笑出声来。

原来里头一包包,正装了许多书玉爱吃的物件。

风干的栗子,椒盐炒出来的松子榛子,毛娘子自己做的糯米粉糕,大块的糟鱼酱肉,二三十只油皮大鸡蛋,待翻到最底下,则是一整只,皮黄肉香的,自养草鸡。

哎呀我的妈,这也太丰盛了吧?!书玉一见忘情,更忘了身份,张嘴就喊了出来。

雅秋捂住嘴笑了,因对刘妈妈道:你家小姐倒真是真情流露了!来这几日,我没见她这样高兴过呢!书玉听她这样说,方才觉得不好意思,想起来自己正经是候门千金小姐呢!怎么能为了几块肉干,几包干货就这样得意忘形呢?就算心里乐开了花,乐翻了天,脸上还该装出正形来才是呀!于是书玉在刘妈妈监督的目光下,嗓子眼里轻轻咳了一声,蛾眉半蹙,低徊宛转地坐了下来,口中委婉地哀叹道:这许多好吃的物事摆在眼前,若此时不拿出来消用,怎么对得起大老远进城一趟的贵四呢?雅秋本来见其恢复端庄仪态,不想书玉开口竟是这样一句,当下嘴里正含着的一口茶水便全喷了出来,不巧刘妈妈正站在她对面,于是裙子便遭了殃。

哎呀!雅秋惊叫着从凳子上起来,一张粉脸吓得通红,手足无措地慌张站在地上,口中喃喃道: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刘妈妈本来被吓了一跳,可见雅秋这样受惊,倒有些怜惜她了,一个小姐,泼水在下人身上,竟这样害怕,想必平日被常妈妈这样的奴才欺负得过了份,因此才这样胆怯。

没事没事,二小姐别担心,不过一点水罢了,看放在熏笼上一会儿就干了,也碍不着什么。

刘妈妈顾不上细看自己的裙子,先安慰起雅秋来。

书玉将刘妈妈裙子拈在手里看了看,知道无事,遂对其道:妈妈你先下去,换件衣服再来。

对了,将那只小炉子燃上火,一并带到我这里来。

刘妈妈一听便笑着摇起头来,书玉也就嘿嘿地笑了。

雅秋却不解,见刘妈妈去了,便问书玉:妹妹要炉子做什么?我看这屋里两个火盆生着,也就够暖了。

莫不要烹茶?这倒不必,喝过这壶也就够了,看看快到晌午,一会儿厨房该送饭来了。

书玉似没听见,还在嘿嘿傻笑,过后突然没了声音,滋溜一声从桌边直扑进里间去,半天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出她到底在干什么。

雅秋心里惶惶然,心想这表小姐当真奇怪得很,这篮子里不过些简单吃食,怎么她见了就变了个人似的?半天,雅秋方才听到里间传来一阵得意的狂笑,不过很快,那笑声又消失了,再听便是轻轻一声咳嗽,想必是书玉反应过来,自己又失态了,于是再次恢复正常,那咳嗽声便是信号。

待到书玉出来,雅秋方看清对方手里,正高高举起一小袋白面儿!就为这个,笑成那样儿?!雅秋大为不解。

书玉也不多话,当下等刘妈妈将炉子带进来,就着现成的火盆里丢两块烧得通红的炭进去,不一会儿,炉火就熊熊燃起来了。

刘妈妈见书玉将面取出来,甚有默契地拿个小瓷盆出来,也不用书玉吩咐,自觉自动地,取面加水,下手开始和了起来。

☆、第二百五十五章 蟹油盖浇面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雅秋诧异地看着刘妈妈和面,惊问书玉道:妹妹,这是做什么?书玉更不多话,将桌上竹篮子里,酱好的一大块肉取了出来,又问雅秋:姐姐,可有办法,从厨房里取把菜刀来?雅秋大张了嘴,回不上话来。

刘妈妈便叫酒儿:别再躲着偷懒啦!带菱儿来!菱儿听说不过这事,笑着就应了下来,转身就去了。

这里书玉又问酒儿:你二人可商量出个主意来了?二小姐的鞋是不能误期的!酒儿将手里已纳出个大概的鞋面高高扬起,又问雅秋道:二小姐你自己看看,酒儿我别的本事没有,自问针线活还是过得去的。

以往在家时,小姐一般的小东小西,可都是经我手亲自料理的呢!雅秋自是点头不已,又赞道:好丫头!不怪你家小姐偏疼你。

看这针脚又细又密,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回去翻箱子,寻个荷包给你,作谢礼如何?酒儿前头听了直乐,后面听说有谢礼,眼睛便只看书玉。

书玉知道雅秋一向艰难,当然不肯收,只说姐姐太过客气,酒儿不过帮着菱儿纳两针罢了,收什么谢礼?雅秋这却不依了,直说书玉小看了她,一个荷包的礼,她雅秋好歹也是官家小姐,如何出不起?若不叫收下,就是看她不起了。

书玉无法,只得冲酒儿微微点头,后者赶紧上前,笑着谢过雅秋。

雅秋果然就叫桂儿,命其取个荷包送来。

一时取来,书玉看时,原来是个银条纱挑线,纱绿潞绸四合如意小荷包,里头包了一些香饼,拿在手里,正微微散发出些香气过来。

酒儿还不敢就接,只看书玉。

二小姐给你,你就接了吧。

书玉知雅秋意坚不可犟,便对酒儿点了点头。

酒儿这才笑嘻嘻地接了过去。

桂儿看见刘妈妈正在和面,不禁好奇不已,因问:妈妈这是做什么?可是小姐饿了?其实不必忙这一时,午饭眼看就该送来了!刘妈妈笑而不答,书玉更笑,正要说话,菱儿外头鬼鬼祟祟地跑了进来,怀里直取出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吓了桂儿一跳。

这下好了!书玉赶紧上来接过刀,转身看了看四周,见桌边一张花几倒是酸枣木的,甚是坚硬,遂就当作砧板,取块干净布来擦拭干净,直接就在上头切起肉来。

她这一切不要紧,满屋里便洋溢出馝馞香气来,这香更不同于刚才荷包那香,这是腴不腻人,甘肥细润的肉香,是食物邑润清鲜的滋味。

任何一个正常胃口的人,在闻见这样的香气之后,心里便只可能生出一个念头:我要吃!必须吃!妈妈,这肉好香!是什么来头?书玉装作看不出雅秋和跟她的两个丫头,馋得眼里放光的模样,却问刘妈妈道。

刘妈妈将面和好,正在擦手,听书玉这样问,便回道:听喜子说,是九根和皮家老怪前两日趁晴上山,打来的獐子肉。

好家伙,野味呀!书玉悄悄咽了下口水,怪不得有这样浓烈的肉香!雅秋这时实忍不住了,拉住书玉就问:好妹妹,看这样儿,中午你是要给我们露一手了!你这切肉的刀工当真不凡,看切出来如此飞薄,透明细润,想必妹妹做菜的手艺,就更为高超了!酒儿得意地扬起头道:这还用说,我家小姐在东恩馆时,多少人闻名而来,专为吃她做的菜,这话不是吹牛,就东平楼的颜。

酒儿,看看面醒好了没有?若好了,拿出来我切。

刘妈妈突然插嘴,酒儿回过神来,知道是自己一时嘴快,竟说错话了。

雅秋将一切看在眼里,笑了一下,便不出声。

书玉听到颜这个字,一霎时粉面生红,为掩饰羞态,她来不及就转过身,向里屋走去。

外间,没一个人说话,都觉出尴尬来,只一时想不出法儿来化解。

好在面已醒好,酒儿庆幸可以有点事做做,占着手,就可以假装没事发生了。

酒儿将面从盆里取出来,刘妈妈二话不说,开始切面。

雅秋看到这里,看出端倪来,原来这是要作面条的节奏呀!实说给你们,一会儿用这酱肉配面,这篮子里还有一样绝好的宝物,说着,书玉从鸡蛋下头,小心翼翼掏出个比手掌高不了多少的青瓷小罐,蟹油!酒儿一看这罐子眼就红了,这得是多么真心的爱,才能让那帮吃货舍得让出这东西呀!所以说,考验一个吃货对你是不是真心,很简单,看他会不会将真正好吃的东西让给你,就行。

有了这玩意,清水变鸡汤!书玉口中喃喃自语,双手捧着,将这小罐从篮子里拿出来,极其当心地放在身后的八宝格最上头,说明其身份的高贵,以及自己对其的崇敬之心。

雅秋看书玉也动起手来,不知意思自己再空坐着,于是也站起身来,问书玉道:你们主仆几个都忙起来了,也吩咐我们做点什么吧?书玉想了想,指着面前桌上道:别的也没什么可做的,姐姐非要做,就将这桌上收拾干净了,一会儿上面上菜的,方便放碗。

雅秋应声动手,菱儿桂儿也来帮忙,其实并没有什么,不过几个茶碗罢了,不必雅秋真忙,菱儿她们就带出去洗了完事。

正走在院里,正碰上厨房里来人送饭,菱儿一并收了,听那几个婆子口中嘀咕,说厨房里无端少了把切菜刀,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好在她机灵,赶紧将脸背了过去,桂儿便她打马虎眼,只说:快拿了进去!小姐们都等急了!菱儿将饭带进书玉屋里,书玉看也不想看那堆盒子一眼,这大冷的天,想必先送去瑞芬那头才到这边来,盒子里一丝儿热气也不见,本来就滋味不佳,再加上是冷菜冷饭,多犀利的吃货只怕也下不去口。

放在门口,别叫我见了倒胃口!书玉毫不客气地开口,别的事她尚可忍受,唯难吃的食物,她是见也不想见,闻更不能闻。

不想你这里倒是器具齐全,怎么连锅也有了?雅秋见刘妈妈将面切好,不知从哪里竟寻出个锅来,将其安放在炉子上烧水时,口中不禁又惊又赞。

谁叫我是吃货呢?书玉心中得意地想。

进钱府时,她别的东西且没有带,唯这口锅,她是牢牢把住没放手。

谁知那钱太太什么用心?咱们进去,又能不能吃上饱饭?揣着这样的怀疑,书玉带锅入府。

好了,水开了!刘妈妈,将面丢下去吧!书玉一声吩咐,刘妈妈捧起满蕴面香的一堆面条儿,随着水花微溅,入锅开煮。

酒儿此时已将碗碟预备好了,正安放在桌上,书玉又毕恭毕敬地将蟹油罐子请了下来,每个碗里洒上一点,瞬间,膏满脂肥的感觉来了,屋里异香四溢,鲜滑渑润,黄澄澄的蟹油,将众人的心都熏醉了。

到了这个时候,闻到这种香气,就连一向矜持的雅秋,也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菱儿桂儿早咽过几回口水了,一个个眼巴巴地,就等面条出锅了。

行了,刘妈妈看看,一根根面条已然轻快地在沸腾的水面上浮起,于是手起勺落,碗里高高堆起幼滑白皙的面山来,再将滚水注入进去,蟹油遇热,腾起一阵鲜香之气,惹得众人,望去眼馋,恨不能这就到口才好。

再将切成片的酱肉铺于面身,待刘妈妈将面捧于雅秋面前时,对方心里早已是跃跃欲试,食指大动了。

且慢!不想雅秋正要开动之时,书玉一声大喝,止住了她,更吓得她几乎捏不稳手里筷子了。

书玉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走向厨房里送来的食盒。

揭开盖子,挑挑拣拣,忽然,书玉眼前一亮,一碗冷冰冰,少油无盐的素炒大白菜,引起了她的兴趣。

酒儿顺着书玉眼光看了过去,见是这东西,立刻嫌弃地皱眉道:当了二小姐的面,我也顾不得了。

不是我要说句不知好歹的话,这种东西,也是能送小姐吃的?若在往日,就连我们下人,也不吃这东西!雅秋默默听了,只不开腔,可她放在桌下的双手,却微微有些颤抖。

书玉端起那菜碗来,却只说了两个字:正好!说完,抄起筷子,挑起一堆菜来,直接就丢进了面碗里。

这汤里下了蟹油,已经够油够咸了,只是光有肉,不太像样。

俗语说得好,荤素搭配,肠胃不累!这下齐了,请姐姐试尝浅用吧!雅秋看着面前这一碗蟹油盖浇面,飞红染绿,色香诱人,酱肉柔曼殷红,蟹油红墩油汪,配上白玉翡翠般的大白菜,真正是青精玉芝,尝鼎一脔,天下什么美好的滋味,似乎就全集中于眼前这娇黄暗纹绿地大海碗中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年三十夜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这一碗面下去,众人遍体舒泰,每个毛孔都张开了,微汗之下,是淋漓的快感。

有这一碗面,晚上太太那不管吃些什么,我都不再抱怨了!菱儿吃到撑极,抚着饱胀的肚皮,心满意足了。

呸!这话说得,也不怕没脸!雅秋啐其一口,脸上却免不了偷偷地笑了。

书玉更是得意,她再一次在众人面前证实了自己的实力,虽说面条是刘妈妈所制造,可汤头的精华,蟹油,乃她亲手所炼,这也算是她做菜的利器了,但凡用时,吃过者无不交口赞叹。

清水变鸡汤,这就是此物的厉害之处。

可惜可惜!书玉心里尤不满足,还在暗自叹息,碍于身份,她不能跷起腿来剔个牙,不然就完美了。

二小姐,表小姐,告诉你们件稀奇事儿!饭后,众人捧茶闲坐,正无聊到昏昏欲睡时,菱儿突然的一句话,将书玉的精神头提了起来。

雅秋却无意打探,只是见书玉眼珠子瞪得溜圆,不得已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遂对菱儿道:有什么事儿?说出来听听。

我才去厨房里偷菜刀,路过池边,见大*奶房里蕙儿,正躲在太湖石下哭呢!菱儿说得绘声绘色:我看她是伤心极了,泪水儿连成串似的,直从脸上滚落地面,下去就砸出个窟窿来!雅秋顺手将茶碗放下,嗔其多事:这也罢了,谁没有点自己的事?偏你眼尖又看见了,有你什么说头?书玉正要开口,却听桂儿也说道:说起这个来,那日我倒是偷偷听蝶儿说起过,蕙儿实在委屈,却是为了大爷大*奶,没法子。

有什么委屈?还不是大爷要收了她,大*奶不让?书玉这才说出话来,想想那日她尚在房里,钱帆就与蕙儿黏黏糊糊,竟也不怕兰纬面上难看,亏得兰纬前头还在自己面前说他好话。

表小姐,这你可就错了!桂儿直摇头,又道:正好说反了个!大爷才不会收她!大爷心里只有大*奶一个!可惜大*奶总不给大爷面儿,当了人也多次叫爷下不了台!爷是个要强的,怎么肯呢?!这才左一回右一回叫了蕙儿伺候他,尤其爱当了人在时,干这些事。

其实没一回当真!书玉听后大感意外,原来钱帆是这样用情至深之人?这时方想起,昨儿晚上家宴时,钱帆百般维护兰纬,兰纬却一次次叫他难堪之事来。

你又知道这些?人家房里的事,你怎么打听得这样清楚?有得没的乱嚼一气!雅秋最不耐听到这些事,喝断桂儿,又对书玉道:大哥大嫂子的事,咱们外头人如雾里看花,哪知真假?妹妹听过这话,只当玩笑吧。

正说到这里,外人有人叫:二小姐,表小姐!雅秋一听便知,是瑞芬的丫头。

于是忙起身出去,笑问何事。

那丫头便道:我们小姐请二位小姐过去说话。

雅秋听后有些犹豫,书玉这时也出来了,便回道:时间也不早了,一会儿还得去太太那边,祠堂里祭祖,跟你们小姐说,就不过去了吧。

那丫头听后便冷笑:我们小姐说了,上回亲身过来,表小姐尚不给面儿,若今儿上门来请还是不到,那就显得有意成心,不叫我们小姐好看了。

雅秋一听这话便蹙眉,赶紧就笑道:想是太太有话吩咐了?要去,自然要去的。

你前头先走,我们收拾收拾就来。

那丫头一脸不快就走了。

书玉却不干了,掉脸回屋,口中直道:大姐姐能有什么好事找我?不去不去!雅秋后头跟着进来,苦劝道:她来请,咱们不去,显得是咱们无理了。

再者,今日是年三十,大家和和气气的,不好么?老爷难得在家,若叫他听见吵闹,只怕心里不快,到时太太又有话说。

书玉想想雅秋的话,在情在理,一时也难驳回,雅秋便叫酒儿:替你家小姐手炉来,咱们这就走了。

待去到瑞芬院里,书玉默默不作声地跟在雅秋后面,眼皮也懒得抬一下。

雅秋见瑞芬和曼英座位上坐着,瑞芬倒罢了,曼英见人到了,竟身子也不抬,不过嘴里哼了一声,示意知道便罢了。

雅秋拉书玉坐下,便问瑞芬:大姐姐,这么着急叫我们来,有什么事不成?瑞芬皮笑肉不笑地指着自己膝盖上一块鲁锦道:太太昨儿给了这个,说跟上回给的那块青鼠皮子,叫我做条裙子穿。

我心里想着,书玉妹妹是见过世间的,当年在家里也受用过许多好物,特意叫妹妹过来鉴赏,看这料子,中不中用?可还穿得?书玉一听原来是这事,更不抬头,闷声从鼻子里哼道:我不懂这些,好不好的,看不出来。

雅秋见这话不好,生怕瑞芬生气,忙接话道:不过既然是太太给的,想必不坏。

姐姐就叫他们赶出来,初四出门时好穿了去。

瑞芬听了雅秋的话,心里大为满足,遂也笑道:正是这话。

我心里想着,台家是有头有脸的,一般东西他们哪里看得入眼?看大嫂子就知道了,向来两眼不向下看人的。

听太太说,初四那日,只怕颜家也要去人,那就更得。

书玉只听到颜家两个字就开始头疼,怎么自己到哪儿都避不开这个颜字?!瑞芬还在絮絮叨叨,曼英却看出来,书玉早已神游去了他处,于是有意挑衅,拦住瑞芬的话头,指着书玉道:大姐姐的话赶是无趣?看书玉姐姐就快睡着了呢!书玉心里恨得咬牙,就你事多!小小年纪,整一个事儿妈了得!没有没有,我正在想那花样呢!这料子是好的,上头绣工也好,就颜色老气了些!大过年穿出去,又去台家,只怕显不出来。

书玉脑子转得飞快,你不叫我好过,我也给你添添堵!果然瑞芬听了这话,有些傻眼,再将那料子抓在手里细看,果然这茶色不太中看了,书玉不说时她尚不觉得,但听书玉说出来,她便立刻觉得有些不好了。

姐姐可有别的料子了?若有,只管将这换了去。

葱黄柳绿,青碧绿沈都使得,姐姐又爱穿红,配上这些颜色是好的。

书玉见其中招,愈发乐不可支,红配绿,一台戏,索性给你热闹热闹才好呢!瑞芬眼皮翻了翻,有些泄气地道:绿的没有,紫色倒有一匹。

只是花样不如这个新鲜,料子放的时间久了,也旧。

书玉一拍大腿:紫的好呀!紫的喜气呀!红配紫,一泡屎!实在是太好了!瑞芬也笑了,忙命丫头去取,到手后书玉细看,原来竟是如意四喜寿字纹的,暗中笑个半死,面上强忍着却道:这个不坏,看着大气!雅秋早已将头偏了过去,只是从肩膀抖个不停来看,她对书玉这坏招,也是心知肚明的。

曼英眼尖,自然也早看出来,可她心里嫉妒瑞芬,凭什么她能多得一块料子?不行,叫她显丑去!平日里的姐妹情谊原来全是假的,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好容易将此事打发过了,瑞芬心情大好,便对书玉道:妹妹来了几日,可还过得惯么?咱们家不比外头,只怕规矩是大的,妹妹受了拘束,不要抱怨才好。

这话说得,酒儿听着直皱眉。

我家小姐从前是何样身份,你们往常去潘府又是如何小心?不过叫你们赶去外头一年罢了, 看你傲娇得小样儿!话不投机半句多,此时屋里虽有多人,却听不到只字片言,书玉一时竟觉得闷到要出汗了。

好在很快外头来人请小姐们过去,这就要祭祖了。

忙忙碌碌中,年夜饭也过去了。

菜是不必说了,好在中午有面垫底,不然书玉定要发飙。

一年中,应是最为丰盛的一餐饭,竟是如此惨不忍睹。

菜是上来就凉了,热炒不脆,油焖不烂,该甜的杏仁露是淡的,该淡的玉米羹却是齁的,饭是硬的,面是烂的,总之书玉看看桌上,就快吐了。

兰纬和钱帆谁也不理谁,更是不多开口。

瑞芬也难得的话少,想是还在挂念那块料子,急着能不能及时赶出来穿上,暗中又偷看几回兰纬,一看其衣裳,二看其头面。

曼英缠着钱太太要了几回东西,有得手的,也有不曾要到的,半是高兴半是怨,席间倒唯有她话多。

钱老爷闷头喝酒,眼光看了书玉几回,欲言又止。

好在终于结束了,回到自己屋里。

书玉坐在桌边,伸了个懒腰,冲刘妈妈坏坏地笑了。

妈妈,我饿了!一语既出,刘妈妈笑着捧出个攒果盒子来,打开来,里头满满都是贵四送来的风干栗子,松子榛子香榧子等等干果。

书玉眉开眼笑,拉过刘妈妈和酒儿,三人一起坐下来,守着火盆,守着果子,守着对父母的思念,也守着这漫长的年夜。

☆、第二百五十七章 去台家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初四这日,果然台家来人请去。

钱太太一早就打扮起来,喜气洋洋的样子。

又亲叫了瑞芬过去她屋里,细细替她打扮整齐,曼英却在一旁挑眉拨眼,横看竖看地只捡毛病。

怎么不见书玉?我不是打发你们去叫她了吗?待将瑞芬收拾好了,钱太太回头时不见书玉,便问红莲。

表小姐说了,她今天有些不太舒服,就不过来请安了。

知道太太小姐们要出门,怕过给大家就坏了。

红莲答道。

不去正好!瑞芬对镜理妆,满心欢喜。

听说颜家今日去人不少,也许那颜二公子也去,那可就。

那可不行,台家来人说了,特别是潘家小姐,一定要去。

人家提着名儿来请,怎好说不去?钱太太有些犹豫,因今日钱进也一并跟去,她满心只想撮合他与书玉,巴望能给二人多造些机会才好。

绿荷,你再去请一回,想必红莲不会说话。

你就说我的话,请表小姐务必过来!钱太太发了狠,绿荷没法子,只得去了。

书玉听过钱太太的话,如一阵微风从她耳边吹过,很快就无影无踪了。

我真的不舒服,书玉装样地咳嗽两声,苦着脸对绿荷道:太太要怪,我也没法子了。

实在去不得。

若传给大小姐,可怎么好呢?今儿是她的重要日子。

绿荷听了抿嘴直笑,过后小声问书玉道:当真表小姐不舒服?若不是真的,还请去吧。

台家好玩的东西多呢!听说今儿又请了几台城里有名的戏班子,都是名角儿,演得也都是好戏,在家也闷得很呢!表小姐不如去吧!书玉还在扭捏,绿荷无意中又说了一句:就他家的厨子,也是强过咱们这里多倍的。

表小姐看大*奶房里饮食便知,台家精于此道,又善吃会品。

只这一句,戳中书玉的心尖子,她有些动心了。

可是想到颜夫人颜大*奶,更有可能的是,颜予轩也要去。

书玉妹妹怎么了?正想得出神处,兰纬来了,进来后见绿荷在这里,挥手叫去,只道:表小姐这里有我,你只管去回太太,说她今日必去。

嫂子怎么来了?快请坐。

书玉忙起身相迎,心里嗔其多事,不好说得,又得先呈上茶来。

兰纬不看茶碗,只将书玉上下打量一番,过后微笑起来,直视书玉眼睛,开口道:妹妹哪里不舒服,我看,只怕是心里不舒服吧?书玉不说话,低头弄衣角而已。

、兰纬默默看了她半日,方才轻声道:你既然心里不在意他,又怕什么?去只管去,我是知道他的,若你取不中他,再一万个心思,他也只会放在心里,必不来缠你。

书玉一惊,抬头看着兰纬。

她和颜予轩到底什么关系?怎么什么都知道?!兰纬并不解释,只将书玉的手拉过来,握住道:妹妹何必这样?台家虽不好,到底比钱家强些,你只管游山玩水,散散心也是好的。

他虽也来,到底女眷们一处,也难说就能见到。

书玉沉默良久,思来想去,总算点了点头。

其实说心里话,她并不害怕见到颜予轩,从内心深处来说,她甚至有些微小而不明确的期盼。

可是经过这许多事,她该怎样面对他呢?她不知道,她想过多次,可始终找不到合适的答案。

酒儿,替小姐取衣服来。

今天出去做客,又在年中,必要寻最好的出来!兰纬看出书玉有所动摇,立刻便吩咐下去,生怕迟了对方又要变卦。

酒儿跟了书玉一场,对一切事都心知肚明,听见兰纬这样说来,脚下带风就去了里间。

前头早已说过,酒儿是很有些看中颜予轩的,要不然也不会东家长,东家短,整日将这两个字挂在嘴边了。

说话间,酒儿与刘妈妈已将衣物取出,兰纬看了,尤嫌其中一件缃色折枝海棠菊花纹花缎皮袄不好,说颜色不鲜亮,毛也不好,硬逼着换出一件品红地彩凤戏牡丹团花纹狐皮小袄来。

书玉见她们几人联手,自己犟也犟不过,只得转身去里间换了,酒儿又替她戴上些首饰头面,兰纬一一看过,认可了方罢,但凡有一件她不入眼,就要换了下来。

你这样又是何苦?其实书玉很想问兰纬一句。

看自己心爱之人,为了别的女儿神魂颠倒,心里就不难过?还要这样替对方打扮?兰纬却若无其事,似不明书玉心理,只将书玉妆扮得如天仙下凡,又叫她站起来,要看看整体效果。

书玉无法,只得依言起身。

兰纬心情复杂地看着她,见其如如蔷薇濯露,芍药笼烟,红腻桃腮,波凝杏眼,风鬟雾鬓,皓腕纤腰,整个人如一朵盛放的牡丹,一颦一笑,顾盼生姿,再走几步,愈发觉出其娉婷丰姿来。

嫂子,这可行了?书玉见兰纬看入了神似的,总也不出声,摸不着头脑,于是问道。

兰纬如梦初醒,连赞两声,掉脸就出了门,只丢下一句话:一会儿有轿子来接,妹妹换双鞋,就预备出门吧。

大*奶这是怎么了?刘妈妈不解地问道,书玉摇摇头,她能说什么呢?没事,她没事。

到了 时间,钱太太带了众人门前上轿,应台家并不太远,不过隔着几条街罢了,因此便不用车了。

台家果然气度非凡,书玉从所坐的轿子向外张去,见是一带绝高的粉墙,心想也不过隔开少许罢了,怎么就这样气派起来?待下了轿入了府去,愈发显得华贵,钱家女眷随人转入二重门内,只见绿树参差,苍苔密布,游廊下一条甬道,乃是白玉石子砌就的,走不多远,前面就是一个鱼池,方圆约有二三亩大,不过时值冬季,上头结了冰,看不出什么景色来。

倒是池两边,密密种了些柳树桃树,若到春天,想必枝条儿撩着风摇摆;桃花半放半含,临着水儿掩映,那就真正是美轮美奂了。

瑞芬兴奋地东张西望,一身新衣服给了她自信和勇气,想到将可能会见到的那个人,更令她激动紧张,于是一时慌乱,说出句蠢话来:大嫂子,原来你家里池有这么大?想必养了不少鱼吧?兰纬脸上微微笑过,并不答话,见走过池边,一个小门儿进去,便是好一带长廊。

通都是朱漆的福字栏干,外边满是松竹,长短大小不齐,时时有千余枝,映得檐前里翠,如碧玉在目。

走了半日,还没到花厅?钱太太暗中吐舌,原来这台府竟这样大,想想自己去过几家,也就旧日的潘府,能与之相比。

书玉,你觉得怎样?比你以往家中如何?钱太太心里发酸,便有意挑书玉的难堪。

可惜她的恶念落了空,咱们的书玉同志才不在乎这些事呢!说句实话,反正她也没见过。

自然是好的,还有什么话说?只是若与我家中相比,不是我要说句大嫂子不爱听的话了,叫我来说,当然还是自己家好,不在乎精致摆设,也不在乎山林丘壑,只是就算天宫皇院,也是比不上自己家的呀!书玉不卑不亢,一句话将钱太太说得没话可回,兰纬也冲她一笑,只说在理。

前头领路的婆子笑着回头,冲兰纬道:五小姐,老爷念叨几回了,说今天你总算回来了。

兰纬笑了起来,回道:就你嘴甜!你整日在二门外守着,倒知道里头老爷的事?蝶儿,赏她一吊钱吧?钱太太听说赏钱,只将头向上张去,装没听见,瑞芬曼英看兰纬如此出手大方,自是羡慕嫉妒恨到极点,不过没办法,兰纬就是这样做了,她偏就要这样做,这两人气死也没办法。

那婆子收了钱,欢天喜地,又絮叨个没完,只说五小姐多好多好,福大运深,长得好又嫁得好。

行了,别说了,专心前头领路吧,不过一吊钱罢了,倒勾出你这样多嘴来!蝶儿看出兰纬脸色有变,立刻喝止,那婆子自己也随即反应过来,只怪自己兴过头,说错话了。

当下就将嘴闭得紧紧,只管走路,不再开口了。

一时到了转弯的屏风处,绕过去前头就是花厅了,钱家众人上下左右不住张望,见是绣幕珠帘,飞甍画栋,极其华丽,五六个丫头正在厅前台阶下守着,见人来了,笑嘻嘻地就迎了上来。

兰丫头!一入花厅,众人先就听见有人在叫,过后打眼细看,原来是一位体态轻逸、艳光照人的贵妇人,长得与兰纬十分相像,想必是她亲娘了。

兰纬一看这妇人,眼泪就快出来了,只是看见太太在上首坐着,身份受限,只得上前拉住手,轻轻叫了一声音:二姨娘!☆、第二百五十八章 女人的斗争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钱太太听说这就是兰纬的亲娘,台家二姨娘,遂抬眼细细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其骨格娉婷,腰肢婀娜,只是年纪大了些儿,看上去已经有四十内外的模样,梨涡熨贴,未褪娇红;眉黛温存,犹余浅绿,虽是秋娘半老,却还狠有些徘徊顾影的丰神。

上身杨妃色折枝四季花卉纹织金缎皮袄,远看没觉出什么,走近了一瞧,方才觉出玄机,原来上头是用金线绞了,织出交错分布的四季花卉纹,牡丹代表春天,莲花代表夏天,菊花代表秋天,梅花代表冬天,花纹排列紧密,看去便有一种满地花的效果。

底下是一条湘色四合如意云凤纹织金缎皮裙,金线织出的四合如意云纹,并间以自然洒脱的飞凤纹,只看这手工,便知不是一般凡物。

只看到这里,钱太太还没来得及向二姨娘头上张去,就听见瑞芬凑近自己耳边,窃窃私语道:娘!这就是台家出了名的美人?台家二姨娘?钱太太一肚子酸水,没好气地回道:什么叫出了名的美人?看去也到年纪了,哪还有什么美不美的?瑞芬觉得母亲的气来,吓得赶紧缩头,曼英面上无佯,心里却嘲笑起对方来。

书玉与雅秋并排站着,见兰纬如此,上头稳坐的台太太,似乎面上有些不满起来,便低低叫了一声:大嫂子!兰纬满心委屈,因此见了亲娘才有些失态,被书玉这一叫,惊得回过神来,二姨娘自然也心里明白,却将兰纬手拉得紧紧地,一直将人带去台太太面前,陪笑道:太太看看,这丫头如今也出息了!台太太浅浅一笑,略将兰纬浑身看了看,点头道:是长大了好些。

算算不过出门才大半年,怪道人家说,女儿家出了门,就如同再投了一次胎,想来正是如此。

兰纬心里凄凉,心想投是投了,却没投去好人家。

台太太见钱家人都在这里,少不得拉过兰纬的手,拍了拍又道:你去吧,你爹在后头书房里等你呢!兰纬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道:爹爹等我?这时守在台太太身后的一位小姐便道:可不是等姐姐来?听太太说,爹私下里藏了许多好东西,就等姐姐来,只独独送给姐姐一个呢!兰纬不理她,却回头看了二姨娘一眼,后者会意,上来笑道:这是九小姐哄你玩呢!没有的事,上回的东西都分出去了,一家一份,前头三位小姐,跟五小姐一样出了阁,却也没丢下,一家一份!她将一家一份这四个字重复了两遍,又有意对台太太陪上笑脸。

台太太脸不改色,依旧保持浅浅的笑容,将本对着兰纬的脸掉过来看了看二姨娘,口中便道:我信得过你,你且不必着急。

如今有你管家,这些事我就丢了手,不过听下面人有时说起,也总说你管得不坏,不偏不倚的。

二姨娘脸上微微发烧,头也抬不起来,兰纬暗中将她的手拉紧,难得地也陪出笑脸来,带三分哀求地对台太太道:太太,我出门也有日子了,园子里路竟不太认识,叫二姨娘送我去爹的书房可好?台太太还是笑,却道:这可使不得!你没听见我刚才的 话?二姨娘如今管家呢!今日家中有客,她是一刻也脱不开身的!来呀!说着,她叫上个小丫头来,送你五小姐去老爷那边!那丫头应了,垂首立在当地,唯等兰纬。

一屋子人都只看兰纬,她没了法子,心里恨得出水,面上只能保持平静,又向台太太行了个礼,再想看二姨娘一眼,不想厅下来个婆子,又将人叫了出去,兰纬凄然不已,只得去了。

书玉看到此场情,忍不住在心中摇头。

这大家大宅,三妻四妾可真不是人过的日子!难怪人说宅斗,看这样儿,不斗只怕也不中用。

二姨娘想是艳名在外,人长得好,老爷自然宠爱,连带兰纬在家时,也是爱屋及乌。

台太太心里有气,自然要发,时不时冷上对方几句,甩几个酸脸想是常有的事。

身后那位小姐想是太太所出,帮着亲娘也就不在话下了。

台太太!钱太太见兰纬走了,自己赶紧上前来,媚笑问好。

台太太身子也不抬,不过口中敷衍几句,钱太太正有些尴尬时,外头又来人了。

听外头婆子们来报,书玉这才明白,竟是台家大小姐,二小姐的夫家女眷到了。

想发今日台家女儿回门,也就将夫家一并请过来,大宴宾客了。

说话间,书玉听出些端倪来,原来台家几位小姐,除大小姐外,都是庶出,没得说,夫家也就依序而排,大小姐嫁了个户部侍郎之子,官居四品,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余者,二小姐,三小姐的夫家不过跟钱家差不多等级,却又略要强些,只兰纬嫁得最不好,看人物,却又是她最出色。

想必是台太太暗中捣鬼!书玉看到这里,方才有些明白,兰纬为何在钱家,时时含冤,处处不满了。

回太太的话,颜夫人和颜大*奶到了!花厅里正在热闹,外头又有人来报,台太太听说这话,本来一直坐住不动的身子,这就抬了起来,脚下如有轻风,一阵烟地就迎了出去。

颜夫人!只见台太太满面笑容,双手直伸向前,不待颜太太人到,她已下了台阶,将对方的手紧紧拉在自己手里,亲热异常,叫书玉看完后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趁颜家和台家在门口寒暄之际,书玉悄悄拽着雅秋,躲去了花厅后头,她实在不想见到颜太太那双颇有深意的眼睛,也知道今天既然来了,是少不了要被打探的,不过能避一时是一时,叫她们几个先黏糊去吧。

倒是钱太太,见颜家人到,慌不迭就凑上去,也不管台太太愿不愿意,直向她身边贴过来,企图从她身后,寻找出接近颜夫人的机会。

书玉躲在暗处,看了好笑,便指于雅秋看。

雅秋不出声,只拉书玉道:咱们外头走走去吧!你二人躲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书玉猛一回头,原来是曼英。

再回头看去,哦,瑞芬被钱太太拉去见颜夫人了,怪不得三小姐落单了。

没有什么,无聊闲话罢了。

对了,妹妹,你怎么不过去?看大姐姐说笑得多么有趣!书玉有意挑对方痛处来打。

果然曼英中招,不乐意地翻了下眼睛,抱怨道:大姐姐是去了,可娘叫我这里等着,我有什么办法?雅秋看看她,又看看书玉,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沉默下来。

舅母叫你等,你也可以上去看看嘛!若有大姐姐说不上话的时候,你可以替她接接话,也省得叫人家看得钱家人,连个会开口的都没有。

书玉早看出曼英的心思来,人小鬼大,就看不得瑞芬出风头,于是撺掇她前头去。

曼英一听有理,只是心里又怕走得太过明显,便极缓慢地向着热闹的人群那边,飘了过去。

姐姐们!正当雅秋要对书玉说话时,台家最小的九小姐,过来招呼她们了。

姐姐们,咱们这里等着无趣,不如我带你们园子里逛逛可好?书玉心中生疑,她几个姐姐都回来了,可她不去招呼,怎么反倒跟外头人亲热起来?走吧!九小姐见她们不动,便又催了一遍。

书玉偷偷向厅里张了一眼,见台家大小姐,二小姐眼皮也不向这边抬一下,心里便有些明白起来,想必这几个小姐之间,也是水火不容的。

走吧走吧!九小姐到底年纪尚幼,性子急躁且不知忍耐,见书玉几个还不动身,急得推手出来,将她们连推带拉地,就拽出花厅后门来。

说来也怪,本来是九小姐死活要出来的,可真正出来的,她又不说话了,鼓起嘴来,生着闷气。

书玉雅秋跟在她后头,知道是心情不好,却不敢发问,到底跟她不熟,又见台家家事复杂,更不好说话了。

你们大嫂子在家时,是怎么样的?说话可和气?为人刻薄不?沿着园子里的甬道走了片刻,九小姐忽然发问。

书玉和雅秋听了先是一愣,过后反应过来,这是要暗中打探的节奏么?嫂子很好,姐妹们相处得和睦,对上孝敬,对下人也很和气。

书玉见雅秋不肯接话,只好自己来糊稀泥。

哼!我不信!你们当我小孩子,哄我是不是?九小姐气道,五姐姐最是要强,性子又烈,在家时连句好话都不趁对我说过,我就不信,她出了阁,就能改了心性?当真如太太说得,再投了一回胎,变了个人不成?九小姐恨恨地开口,顺手从身边一株老梅上揪下一朵盛放的白梅,捏在手心里,左搓右捏,不一会儿,空气中便浓浓散出一股幽香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 久违的重逢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听得台家九小姐说出这话,书玉与雅秋不由得对视一眼,心里好笑,到底还是个孩子,你既知道,又何必再问?咱们这是去哪儿?走了半日,雅秋心中觉得隐隐不安,觉得离开花厅太远了,若太太们问起来, 怎么回呢?该说她们不知礼乱跑了。

你怕什么?左右跟了我,又丢不了你。

你只管 放心,太太们有得说呢,长篇大论的,家情世事,就说到中午只怕也不得知道,咱们几个出来了。

书玉也不想回去,便附和这九小姐话道:是了,二姐姐不必多虑,这会子还早呢!回去也是无事闲坐,不如跟了九小姐出来,看看这台家园子是好的。

九小姐先是点头,过后又有些皱眉道:别只九小姐九小姐地叫了,你们又不是我的丫鬟。

叫我羽娥便了。

书玉与雅秋应了,又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三人经此几句话,便显得比先前熟络了许多,说起话来也放得开了。

羽娥妹妹,想必老爷是爱梅花的,看这园子里,处处都种有梅树。

雅秋边走边瞧,见身边不断地有梅香浮动,便问道。

羽娥冷笑一声,道:当然爱梅花,老爷在这世上,最爱的就是梅花。

你们外人不知,我们二姨娘名讳里就有一个梅字,老爷当她宝一样看待,自然将家里弄满了梅花。

我却最讨厌就是这花,看出来不长器似的,只有这一点子大,叫人凑上去才看得清花蕊,香也是一点子似有若无的,凑近才闻得出,有什么好处?结来了的果子也只一点点大,又酸得倒牙!若说好处,只有一桩,砍下来当柴烧,想必是好的!书玉听了直想笑,心想哪儿来这么大股的醋意?看来台家太太平日没少给这小丫头灌输自己不忿的念头。

三人此时正走到一处假山下,被拦住了去路,书玉和雅秋便抬头向上看去,见眼前这绝大的假山,通身竟是玲珑怪石攒凑迭成,石缝里长出些兰花芝草,异香异气地,后头远远看去,似乎有古柏长松的影子,宛然是山林丘壑的景象。

哎呀这路没了,羽娥妹妹,该怎么走?雅秋惊叫起来,过后想想又道:不如就到这里,咱们还是回去吧!羽娥不屑地回看她一眼,口中不耐道:雅秋姐姐你也太胆小了!这会子早呢!去了听太太们唠叨,有什么好处?这山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有什么走不得?你们跟我来!话音未落,她人已到了山下,左右一绕,不见了身影。

雅秋正急得不行,书玉却笑了,又指于她看,原来这山中,有个不起眼的小洞,不仔细看,便只当是上头大石投下的阴影,哪里想到,其中别有洞天?三人走进去不多时,便又钻了出来,再见天日,回头看时,原来已到了假山对面。

羽娥得意洋洋地对有些目瞪口呆地雅秋道:怎么样?厉害吧!这是我爹在建这园子时,特意找了位有名的师傅造的,听说此人不轻易出手,但出手就是不凡呢!书玉听她自卖自夸,便与雅秋相视而笑。

前头是什么地方?正要再走时,雅秋惊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带雕阑,几丛青梅和碧竹掩着,竟是处小小的院落。

羽娥看见却笑了,又嗔道:姐姐不必惊怪,这里是我爹的外书房呢!搞了半天,她是跑这儿来了!书玉恍然大悟。

想必听自己母亲说,爹爹有好东西特意留下给兰纬,她不服气,就跑这儿来偷看了。

这鬼丫头真真机灵!见羽娥前头跑得飞快,书玉便悄悄对雅秋道:这小丫头定是拿咱们来打马虎眼儿,作挡箭牌,其实是另有心思呢!雅秋也明白过来,回道:可不是?若她爹不恼便罢了,若恼了,她只说是带我们两人出来逛逛,无意走到这里就完了!真是个成精的丫头!书玉再次在心里叹了一句,这么早就锻炼出来了!想必将来也是个宅斗高手!台家老爷在里头呢,书玉咱们还是别去了。

羽娥妹妹要去,只叫她一人去就是了,我们犯不上跟着她,趟这混水!雅秋见书玉犹向前走去,便从后头拉了她一把,又开口道。

书玉想想有理,便提高嗓门对前头那人叫了一声:羽娥妹妹,我们在这里等你吧!羽娥此时目的达到,再不管她们死活,说时迟那时快,人已不见了影儿。

台家园子倒真不坏!书玉与雅秋四下里张望一番,不觉赞道。

见有几处是飞阁凌霄,雕甍瞰地,又有几处是危崖突兀,老树槎木牙,看来造这园子时,台家老爷没少费心费力,费银子。

走了半天,脚也酸了,书玉妹妹,咱们坐坐吧!雅秋回头,正见身后有一大块太湖石,靠近池边,倒甚是平整,于是便拉书玉并坐其上。

此时园子里清幽静肃,半点人声不闻,下人们便多半在前头花厅伺候,这地方本是台老爷书房,本来想必也并不有人常来,因此愈发显得沉静清闲,坐在一池碧水寒液前,又有竹影梅香不时掠过,书玉竟生出些幻觉,觉得自己已出了凡尘,远离一切喧嚣烦嚷了。

正当此逍遥自在之时,忽然书玉和雅秋听到书房那头有脚步声响起,本以为是羽娥来了,雅秋便抢在头里站起身,预备迎上去,只是不曾想,穿过竹林走出来的,竟是位长眉凤目,白面丰颐,英爽之气奕奕逼人的贵介公子。

本来书玉见雅秋去了,乐得正多坐一会子,偷一会儿懒,只是见雅秋走到一半,骤然立定了不动,心下生奇,不知有何事发生,便也站起来跟上去,欲看个究竟。

怎么是你?!异口同声,书玉从来没觉得自己与颜予轩有过这样的默契。

竟然是他?!与那双桃花眼对视片刻,书玉觉得自己似已被对方灼热的目光刺伤,她低下头去,第一次在颜予轩面前流露出羞涩之意来。

颜予轩也没想到,自己能在这里碰上书玉。

本来他随母亲来这里,是想碰碰运气,不想运气太好,他不过刚刚从台老爷那里出来,就直接撞上了,自己心心念念,总也不能相忘的人。

书玉此时已说不出话来,脸红得堪比身边梅树上怒放的梅瓣,可看在颜予轩眼中,却是韵中生韵,香外含香。

见书玉在自己脉脉含情的目光下,眉敛春山,目欺秋水,一派婉转娇柔之态,颜予轩心中不禁大感怜惜。

书玉从来在他面前没有流露过小女儿之态,唯一的一次示弱,也是在她不知情时,便是上回东恩馆里发烧的事了。

她见了自己,向来是端着仪态,不拿自己当作男人,只当东家老板的,颜予轩心想。

可今日不知何故,在这台家园子里,书玉再度见到颜予轩时,竟然两颊绯红,羞态可掬,说不出的娟媚韶秀。

这位爷是?听见雅秋的声音,书玉方才想起,原来还有她在,这才强作镇定,淡淡开口道:雅秋姐姐,这是颜家二爷。

雅秋一听是他,心里也突突跳起来,那脸上更是红成一片,口中喃喃说了句什么,只是声音太低,颜予轩一点儿也没听见。

不过心思也不在雅秋那里,一见着书玉的娉婷身影,余下的整个世界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

他有话要说,有相思要吐,可他到底不是高易雸,成熟的心智让他并没有因情热而乱了方寸,知道这是台家的地方,也看见书玉身边还有位小姐,更明白,身后不远处,就是台老爷的书房,他刚从里头出来,而兰纬,此刻正在那里头。

本来他与她话尚未说尽,只是外头有人来报,说九小姐来了,他不得已才从后门逃开。

不想但出来就撞见了书玉,到底这是怎样的缘分?颜予轩心中轻叹,自己对书玉的心意,看来永远不会是件轻易就能达成的事。

听闻潘小姐跟钱老爷回府了,不知近来可好?书玉听颜予轩问到自己,想不开口也不行了,却是不愿意抬头,因对方眼神中有话,她无力承接。

舅舅一家对我很好,哦对了,这是我表姐,钱府二小姐。

书玉拉雅秋到自己身边,后者明显觉出,书玉的手心有汗。

见过颜二爷!雅秋装作不知书玉有异,只是彬彬有礼地冲颜予轩福了一福。

颜予轩回礼不迭,自然也是极有理数的,只是心里恨不能立刻就这人扔去池里,实在她在这里,碍着自己。

我在钱府一切都好,只是心中惦念东恩馆的大伙。

书玉悠悠然道,看见自己旧日的东家,往事不免浮上心头。

我听喜子提过,他们都好,也一样想念你的很。

颜予轩有意将想念二字说得极重,书玉听出来,本已有些缓和的面色,又泛起桃花来,目光略略带起,就直碰上颜予轩满是深情的双眼,她再次怯怯低下头去,欲通辞,而未能。

☆、第二百六十章 骤然的醋意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你就这样怂?!金小倩来了,总是在这种时候,她要出来操蛋。

你知道个屁!书玉恨不能将她从自己脑子里揪出来打一顿才好,自己的心思,你作为好友竟一点不知?我怎么不知?你这条直肠子没有弯弯绕的,我怎么会不知?你开始喜欢上人家了,又觉得有些对不起高易雸,若自己真与颜予轩一起,愈发显得那封绝情信是真的了,你觉得心里有愧,不愿意承认事实嘛!金小倩寥寥数语,将书玉心事直接挑明,她更将对方恨得厉害,于是举起手来,冲浮在空中的对方就是一掌。

你怎么了?颜予轩见书玉突然抬手高举,不知何意,生怕她哪里不舒服,赶紧问道。

金小倩烟消云散,书玉回过神来,不得已只好解释:我胳膊有些酸了,抬起来活动活动。

颜予轩点了点头,他完全不明白。

不过在她身上,总会有些奇妙的举动,说不出为什么,让他心动。

想起那夜,她于雪中疯狂的模样,他心跳的速度立刻加快了,眼上深情,几欲溢出。

颜二爷,您从哪里来?正当此旖旎暧昧之时,久不出声的雅秋突然开口了,她的话叫书玉和颜予轩两人,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是啊,他从哪里来的呢?这里过去穿过竹林,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台老爷的书房。

书玉一旦平静下来,立刻就想到这个问题,颜二爷刚才人在哪里?怕不正是台老爷的书房么?除开他之外,还有谁在里面?台老爷和,兰纬。

二爷倒来得早,想必已去问候过台老爷了?可见到我们大嫂子?雅秋浑然不觉气氛的尴尬,盈盈浅笑,对颜予轩就直问出来。

其实颜予轩听见雅秋的第一个问题出口时,心里便咯噔一下,现在听她竟直接将事挑明,少不得要回道:来这里自然要问候主人,台老爷一向对我甚好,母亲她们去了花厅,我便来寻台老爷说话。

这话答得在情在理,任谁听见也觉不出破绽。

可书玉不是别人,她从颜予轩眼神中看得出来,他在掩饰些什么,他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自己的。

算了,二姐姐。

想必九小姐要有一会子才出来子,咱们还是先回去吧,一会儿舅母急了,寻不见咱们,才是饥荒呢!书玉不再看自己对面的颜予轩,就算那双桃花眼里写满了恳求,她也将心肠硬起来,不看,就是不看。

怎么才来就要回去?这园子里好玩的地方很多,不如在下带两位小姐。

 颜予轩急了,他同时能看出书玉的心事,知道对方不高兴了。

他急着想要弥补,不能就让她这样回去。

不必了,书玉冷冷地答道,知道颜二爷对此地熟悉,相信是常来相往的。

只是我们出来得久了,再者,身份不便,还请二爷体谅,我们这就走了。

说着,书玉对着颜予轩福了一福,拉上一旁的雅秋,转身就走了。

颜予轩失落地望着书玉远去,佳人纤腰约素,莲步凌波于冬日阳光下,清风拂过,隐有梅之兰馨飘过,颜予轩一时心摇目眩,心里说不出的纠结,难言。

突然他眉梢浮起喜气,颜予轩骤然想起,书玉刚才的举动,是不是说明她在嫉妒?才听兰纬的口气,似已将自己与其旧事说于书玉知道,那么,书玉刚才的不快,是在嫉妒么?桃花眼复又眯缝起来,颜予轩浅浅含笑,凝神敛气地看着书玉远去的身影,心中慢慢升腾起希望来。

书玉和雅秋一路无话,她知道雅秋在暗中注意着自己,可书玉就算心里翻江倒海,面上依旧强作镇定,雅秋也是知趣的,并不多问一个字 。

二人原路返回,很快就又回到了花厅。

你们两人去了哪里?果然她们刚到,钱太太的目光就寻到了她们的身影,叫过来后,不免有些埋怨:我才跟颜夫人台夫人说完话,就不见了你们两个!这里不是咱们自己家!雅秋罢了, 怎么书玉你也这样不知规矩?钱太太话说得有理,书玉不由得低了头,无话可说。

潘家小姐也来了?不想,颜夫来竟过来替她解围了,只见她亲亲热热地拉过书玉的手,将她带到自己座位处,又叫书玉坐在自己身边,笑对颜大*奶道:你昨儿不是还说,想着潘家小姐么?如今她来了,我听听你有什么要紧的话对她说?颜大*奶抿着嘴笑,又对书玉道:妹妹,怎么来了也不过来跟我说说话儿?对了,我们太太说得极是,我正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呢!书玉满腹狐疑,不知这大*奶葫芦也卖的是什么药?前几日我听大爷说起,最近皇上十分看重的李学士,是你爹的门生,皇帝因不时听他提及你爹,因此有意,怕不日就要将你爹的案子,拿出来重审呢!真有此事?听了这话,书玉尚未开口,坐在下首的钱太太乐得冲口而出:我只听人风言风语地传,原来竟是真的?颜大*奶看也不看钱太太,只问书玉道:妹妹怎样?我说了是好消息吧?书玉自然心里也是大喜,不过她鄙夷着钱太太,不愿过多流露出喜意,听见颜大*奶又指着自己来问,只好微微一笑,回道:爹能清白诰照于天下,女儿自是高兴的。

若爹娘能回得京来,一家子得以团聚,那就比什么都来得强了!颜大*奶听后颔首,再看颜夫人,也是满面疼惜之意,因拉过书玉的手道:书玉姑娘这一年来,很是受了些辛苦,总是因这事带累了。

若潘老爷潘太太回京,见着你现在这样,怕不心里要疼坏了?!钱太太听这话有些不像,脸上渐渐发起烧来,因刚才受了些冷遇,这时候也就不便再开口说话。

本来这种场合她就来得甚少,以她的身份,还到不得这种等级。

不过自书玉到府里之后,她竟常有这样的机会,她虽刻薄吝啬,到底不傻,心里明白,这还是托了书玉的福。

虽说受了些苦,却也长了不少经验历练,我曾听我爹说过,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人总有高升低落,若总想着要上行,难免到最后要败下。

败了也是不怕的,只当是磨练,得了机会再翻身,便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也就可算是一种磨砺了。

书玉这话,却不是为钱太太回旋,她只说给她自己听,因为刚才颜予轩一事,对她有所打击。

真想不到他是这样的人!虽则此时人已坐在花厅,可书玉的魂仿佛丢在了刚才的池边竹林旁,脑海里全是颜予轩的模样。

兰纬说他当自己妹妹一样,怎么回家后还要偷偷相见?台老爷想必糊涂了?怎么知道此事,还要帮着助着?书玉心里百千个问号,思来想去不可求解,想起自己前上些日子,念及颜予轩时竟有些心动,她后悔不迭。

原以为他是对自己好的,想不到,他是处处留情的!此时再想起玉月楼的月儿姑娘,书玉觉得,恐怕她也是一样,被颜予轩玩弄了吧?!正在想到乱时,听见外头人声响起,原来是兰纬带着蝶儿,与羽娥一起回来了。

书玉抬头,正碰上兰纬有意的目光,四目交接,书玉铮而不让,兰纬坚持片刻,终于还是败下阵来,于是将头偏开了,只寻二姨娘。

羽儿,你跑出去也不说一声,看我叫人好找!台太太明知故问。

她刚才有意当了羽娥的面,叫兰纬去老爷那里,正为了挑起这小丫头的不满,如今见计谋得逞,便暗自得意。

左右不过是在这园子里罢了,哪里就丢了我?说着话儿,羽娥将身子靠在台太太身上,悄悄耳语道:娘,我看爹爹给了五姐姐不少好东西,整整两大箱呢!台太太听了,目光敏锐地从兰纬身上一扫而过,后者不知是有意不理,还是真没看见,只管拉了二姨娘的手,躲在角落里说个没完。

台太太见兰纬就是不看自己,心里气不打一处来,羽娥又在耳边说个没完,她便有些怒起,口中厉声斥道:这是老爷的事,我能管得到?你这么大了,玩性儿还是不改!这有你什么说处?你既从老爷处来,为何自己不跟老爷说去?!拿我挡箭不成?我不管你们!话毕,想起来这里还有许多客人呢,台太太知道失态了,脸上顿时飞起粉霞来。

台家大小姐这时正坐在台太太身边,于是开口便说话了:娘,羽娥是个调皮的,你别理她!小丫头不知事,没的折白气坏了娘的身子!羽娥你过来,我说个笑话给你听!☆、第二百七十一章 大院女人的苦听说有笑话,羽娥来不及就跑去台大小姐身边,坐下来就逼她开讲。

这台大小姐就笑着说了:今年我院里的花台子上,死了不少牡丹,想要补些种上,不是寻不到好品种,就是种上去活不长。

我便说了,就不是牡丹,种些别的也好。

白空在那里,不成个样儿。

不想爷竟不肯,说一般草木杂花,看看未尝不娇艳无比,单看时觉得很好,及种到牡丹台上,不是效颦邻女,就是婢学夫人,愈增羞涩之态,更比白空得,不成体统得多!这话一出口,台家几个小姐都有些手抖心颤起来,知道这大小姐说得正是自己几个庶出的,尤其兰纬,当了自己亲娘的面,气得双腮也上紫遍了,正要开口反驳上几句,二姨娘一把将她手拉过来,攥得紧紧,不叫她出声。

书玉看出其窘态,心想难怪兰纬说自己因庶出受了不少气,看这样儿,台太太和台大小姐不是软柿子,姨娘们受气,也就在所难免了。

羽娥因是六姨娘所出,听了大小姐的笑话,也气得头涨,又因六姨娘不在身边,无人拦住她,当下就发作起来:大姐姐这话我却不解。

怎见得别的花就不好了?莫不大姐姐家里,除了牡丹就不种旁的花么?爹爹就最爱梅花,大姐姐在家时,怎不听大姐姐说个不字?兰纬眼见这丫头要将火烧到自己这边来,想不说话都不行了。

于是轻轻拨开二姨娘的手,走去羽娥身边,面上带三份浅笑,眼里含七分寒光,冲大小姐就道:姐姐这话说得过了。

凡事都有自己好处,如何看不得别的花草?爹爹喜欢梅花,也是命该如此,性情里的缘分,各人喜好不同,也难说这就高贵,那就浅薄不堪的!好了好了,不过玉徽说个笑话罢了,你们竟当起真来了?这样斤斤计较,叫人看了笑话!台太太见自己女儿替自己出了气,心意已足,又见正在说话的各家女眷眼光纷纷飞过这里来,便拿出主人的气度,喝住兰纬不叫她再说。

也是时候了,请诸位入席吧!台太太笑着起身,吩咐传菜,又叫家里的小戏子们预备好了没?叫上来唱吧!于是繁荣不能细述,底下人流水一样穿梭,上菜,热酒,添炭,焚香,忙到纷纭,诺大的花厅,团团坐了六桌,一时间珍馐玉馔满呈,玉斝金樽满斟,浮光掠影,觥筹交错,正吃喝时,又见笙清簧暖,清曲锣鼓响了起来,闹得是竹嘈丝杂,箫鼓声喧,十分地热闹。

书玉看看桌上,果然如兰纬自己所说,尽是金齑玉鲙,珍馐美味,可她此时却全无了胃口。

兰纬与颜予轩二人的身影不时从她眼前掠过,她有心避让,却是无处可让,无处可避。

书玉妹妹怎么不多用些?早起吃就得不多,还不饿么?雅秋见书玉不动筷子,便向她面前盘子里放了块芙蓉鱼片,又劝道:这东西极嫩,且是清淡易入口,妹妹试试可好?书玉知其好意,不可就推,于是勉强笑着,将那白润如玉的肉片放入口中,只是完全品不出滋味,她的味蕾,今天竟然罢工了。

再看身边周围,台太太只管自己坐着,不过左右招呼颜家人,并自己大小姐玉徽夫家几位罢了,余者都只二姨娘看顾。

只见她八面张罗,满场飞舞,这才看出其风度气质来。

但见眼观六路,见有抿着嘴不开口的,或缩着手不动箸的,便不动声色地上来,笑着劝说,直到那人被强着动了手方罢;又见其耳听八方,见小戏子吵得厉害了,便吩咐换了清静些的曲子唱来,因见颜夫人蹙眉,想必是嫌过分的喧哗了。

书玉将这些都看进眼里, 心想若不是身份受限,这二姨娘倒真是位持家能手,又或者她不在这样的朱门绮户作姨娘,只是个普通一般人家的正头娘子,想必就比现在乐得多了。

正想到出神处,忽然书玉耳边有人细语:妹妹,这酒是热的,将就用一杯吧!书玉被吓一大跳,回身看时,原来竟是兰纬,手里拿了只釉里红双龙戏珠酒壶,低头欲将自己杯中满上。

其实开席时,书玉见面前酒杯满斟已是犯难,暗中趁人不备,将酒倒入身后花瓶里去了。

这时见兰纬又要来斟,且亲自把壶,少不得有些慌神。

多谢嫂子费心!妹妹我量浅,实在用不得,一杯已是过量了,有劳嫂子动手,书玉却是实不敢多饮!书玉忙笑着回道,却将手紧紧盖在杯子上,不叫兰纬斟下酒去。

雅秋此时正好走开,只因瑞芬头上一支珠钗斜了,钱太太招手嘱雅秋过去,替瑞芬理一理乱发。

于是兰纬趁机坐于书玉身旁,暗中低低道:妹妹为何不喝?莫不生嫂子我的气了么?书玉心里佟地一跳,若无其事回道:嫂子为何这样说?嫂子不曾有事得罪我呀?兰纬仔细观察书玉脸色,书玉知其欲探出自己心思,愈发强作镇定,只是微微的笑,一派俨然无事的模样。

兰纬默默坐了半日,忽听得钱太太那里叫:帆儿媳妇儿!她不得不起身,想想要对书玉再说句什么话,书玉却推她 道:舅母那里叫呢!你快去吧!二姨娘听见钱太太声音,也回头过来看,见兰纬把着壶在书玉面前呆立,忙上来将壶接了过去,又拉她快走:你婆婆那 里叫了!边说,边回头注意地看了看书玉。

书玉被她看得浑身一冽,这姨娘不简单,兰纬与颜予轩的事,想必她也知道!也许,还知道得更多,书玉心里突然一紧,会不会,颜予轩将自己和他的事。

可是,自己跟这男人又有什么事?!想到这里,书玉不禁反问自己。

那么,与高易雸呢?不会吧?!颜予轩不至于这么卑鄙吧?!这不是他一向为人。

可是,兰纬与他,到底关系深到何种地步?想到这里,书玉抬头向兰纬看去,正巧对方正走到钱太太身边,弯腰下身时,也正看向书玉,四目澄澄下,书玉觉得自己心里有个地方,被打破了。

既然如此,自己万不可示弱!书玉反被兰纬的眼神逼出些勇气来,好吧,管你们去死吧!任何时候,就算没了爱情,也不可失了尊严!书玉开始慢慢吃喝起来,雅秋此时也回到座位,于是两人笑谈,书玉将桌上菜品尽兴尝遍,一一赏鉴,又说与雅秋听,二人不时私语,又不时笑出声来。

兰纬不时注意书玉,她不知对方为何突然兴致高涨起来,不过也看得出来,书玉心性甚硬,且是要强不肯服输。

颜予轩,想必你是遇上对手了。

兰纬不禁在心中叹息,你也有这一天哪!总算快要将这难熬的宴席熬了过去,书玉却见台家下人上来,贴在台太太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太太皱眉,反问道:怎么不叫人看着?这成个什么体统?!二姨娘上来,那人便也对她说了,二姨娘眼圈一下红了,急着开口,又碍于太太在前,不敢就说,于是兰纬上来也问:太太,姨娘,什么事?原来台老爷是喝高了,被人抬回二姨娘房里,直等她过去伺候。

台太太满心不快,当了众人不好发作出来,又见许多看着她,尤其二姨娘,眼泪就快出来了,她便有气,咬牙道:你这是做什么?去就去吧!将老爷伺候好了,晚上还要陪客呢!二姨娘如闻圣音,丢下手里酒壶就向外走去,兰纬欲跟上去,台太太不耐烦道:有姨娘便了,你去做什么?你婆婆在这里,连这点子规矩都不知道?还不下去呢!钱太太听说,有意附和,又正好给兰纬个难堪,便叫道:帆儿媳妇儿过来!瑞芬有话问你呢!台太太便拿眼瞪住兰纬:还不快去!兰纬慢慢转身走了,路过书玉身边,明显看出其眼中有泪光闪过。

这种深宅大院,真不是人呆的地儿!书玉此时唯愿,从没进过钱府,若还在东恩馆就好了。

见差不多是时候了,台太太便起身体,相邀众人:咱们园子里走走,消消食也好。

正好园子里开出来好大一片梅花,你们想必也知道,我家里就这东西出名,走吧,大家看看去。

说着,她只走到颜家人面前,挽起颜夫人的手,便向外行去。

出了花厅,众人跟在台太太身后,只见园子里长廊缭曲,屈戍横波,处处显出造者之精心,且并不只有一处有梅,竟是放眼之处,处处有梅,凡有空隙处,几乎种满了。

若现在这时候还好,只是眼看就要到了春天,没些杏花牡丹的点缀,怎么处呢?梅花虽好,到底也只有一季的风光呀!颜夫人见此景,由不得有些感慨,遂掉头,对身边的台太太道。

☆、第二百七十二章 半路退缩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台太太叹气点头,又有些脸红地回道:颜夫人所言极是,谁见了不这样说呢?偏我家那个,你是好话说尽他也不听,夫人你也是知道我家事的,我也不必瞒你打慌,我就说一万句,哪抵得上人家一句?你就喜欢,到底放在心里,这样闹得家里家人,人人笑话,算个什么意思?!兰纬正走在颜夫人身后,颜大*奶跟她说话,听见台太太这样说起,那脸几乎气成柿子,颜大*奶心里有数,暗中便拉她一把,兰纬强将怒气压了下来,到底还是将眼圈憋红了。

颜夫人这里就劝:爷们的事,随他们去吧!你看不过眼,自己院里种些也使得。

我们家不也一样?几个姨娘总在我眼前闹腾,我总看不见就罢了。

台太太听说,心里舒服许多,脸上那红也渐渐退去,于是又问近日宫中事物如何,颜夫人便道:最近风言风语,听说皇上又要选妃。

台太太听了连连点头,道:可不是?昨儿我还听老爷提起,说太后提过此事,皇帝亦有些动心。

颜夫人回头看看,身边丫鬟们会意,后退几步,颜夫人这才小心翼翼对台太太道:你知道么?高家只怕又动了心思,他家几位小姐听说正值妙龄,多少人上门提亲都不许的,如今看来,只怕就为了这事了。

台太太听后便撇嘴,半是羡慕半是恨地回道:他家也太贪心了!出了个太妃还不够?又想着将自己女儿弄进去?宫里日子不是好过的!颜夫人哼一声,也道:可不是?好容易熬出来,先帝走了,后宫只她最大,又生个儿子,叫声太妃,那可就了不得了!说起来,年轻时我们不也在一处玩过?你看她那心性,可像是能静如止水,穆若清风的?叫她把持了后宫,三天两头的出事,也没什么奇怪!台太太听后,斜她一眼,半点玩笑半当真地开口道:说起来,你二人自小便不和,我只见,到了一处就有是非,你不让她,她更不让你。

如今怎样?她要替儿子选妃,你送不送女儿去?说着,拿眼盯住对方,要看她如何回答。

颜夫人面不改色心不跳,镇静自若地回道:她选她的,我送我的,怕什么?选妃一半看她,到底那另一半也要看看皇上!再者,如今皇帝大了,又不是黄口小儿,哪里事事依她?做妃子是一家子光荣的事,你没见,近几年高太师狂得那样儿?上回他家女儿还好,没轮上,这回,更要赶着上了!你我又不傻,凭什么白白脱落了这样的好事?台太太哈哈一笑,冲这夫人道:知道你便是这话!于是二人头碰头,又密密私语起来。

不想这两人说得热闹,以为没人听见,身边梅树后却有一人,原来竟是曼英。

她是个管不住自己腿脚的,在家散漫惯了,又有钱太太宠着,自为无事,才见雅秋和书玉逛了一趟,便趁出了花厅,自己乱跑一气,走得远了,这时才绕回来,不想竟听见台太太和颜夫人这样一番好话。

当下曼英便来不及地疯跑回去,也不管钱太太身边有没有人,一股脑地就全对她说了出来。

钱太太本来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也没人上来跟她说话,只有瑞芬粘在她身边,因她也一样无人可聊。

不想曼英上来说了这话,将二人有些郁闷的心情一下提了起来,皇帝选妃呀!好事呀!瑞芬,你的机会来了!钱太太眼里放光,抓住瑞芬的手就道:颜家人看来不好哄,要不你进宫试试!瑞芬娇羞地低了头,将衣角在手里绞动个没完,脸上红霞飞起,口中柔声细语道:这怎么好说?母亲也是的,当了这许多人!再者,皇上和颜二爷,我心里想着,都。

书玉和雅秋离她们不远,曼英因过于兴奋,说话声音又大,早将这事听了个清楚明白,这时再见瑞芬矫揉造作的模样,雅秋罢了,书玉差点没一口老血直喷出来!还都呢!你以为皇帝和颜二爷都要求你嫁过去了是不是?!钱太太眼角余光闪过,看出身后似乎书玉在笑,忙将瑞芬和曼英拉近自己身边,这等好事她可不愿让别人听了去,于是这边又开起小会来。

走走停停,终于,到了一处,大家跟着台太太上了好几层参差石蹬,接着又过一座石板平桥,羽娥开口说话了:娘!怎么走到这里来了?那边不是二姨娘的院子么?台太太回头瞪她一眼,怪她嘴快,怎么就说出来了?颜夫人却道:罢了,你家老爷在里头呢!又正闹酒,咱们还是别处去吧!台太太无奈,本来她想顺着脚走过来,反正无人知道她是有意,正好进去看看究竟,不想羽娥这直愣子将话嚷了出来,颜夫人又这样说,她没了法子,只好道:前头倒是有几处亭榭,不过这天冷得很,又靠在水边,只怕去了吹风!颜夫人拍她一把,道:这是你家的园子,有多少好地方,你怎么不知道似的?快挑拣了好的,带我们去!台太太想了下,开口道:也罢,去香雪楼吧!因吩咐下人:叫几个人先去开了门,预备下东西!火盆要好的,香炉也要好的,说话我们就到!底下人应声去了,这里便又慢慢走了起来。

兰纬眼睁睁看众人,从自己旧日所居小院里路过,自己竟不得而入,心里难过,说不出的酸楚。

在钱家她可谓作威作福,可到了自己家里,她不过是个姨娘养的丫头罢了。

兰丫头!你来!正伤心处,颜大*奶招手叫她,又叫书玉:妹妹,你也过来!咱们三人说说话!书玉本不想过去,此刻她最不愿见的人,就是兰纬,更不想跟她说话。

不过颜大*奶执意要叫,她也没办法拒绝,总不能说我烦你,少跟我面前近乎!书玉一步三摇五迟疑,跟在兰纬后头,去到颜大*奶身边。

这大*奶一手一个,将二人拉于一处,又指一株老梅要她们看,口中便道:人常说,梅花素艳清香,且是耐寒,看起来是刚强的很了。

谁知道结出来的果子,竟是那样的入不口的酸涩,总得将蜜泡过了,方才能吃。

想是太过要强,心里就有苦,说不出来,憋到最后,总是酸的。

书玉心想这话你说给谁听?我反正听不明白!兰纬听了,默默将头低下来,思虑良久,方开回道:这也是没法子。

做了梅花,只得如此。

若在春天开出来,又不得与他物争艳,因其香是淡的,朵儿是小的,只有在冬天雪地里,才显得也好来,也是因别的花都休了,才愈发显得此花的桀骜不逊来。

这也是命,哪是人力犟得过?书玉便看她一眼,知道她心里难过,可就算知道,书玉还是不愿搭理她。

你已做了人家媳妇儿,怎么还跟前男友勾三搭四?再说了,你不是在我面前提过,他只当你妹妹一般么?为什么又要私底下这样鬼祟地见面?这些问题堵住了书玉的心,叫她窒息。

兰纬其实并不知道书玉已知她与颜予轩会面,她只当书玉是怕生,才这样沉默不语,便强作笑脸对书玉道:妹妹怎么今天这样话少?颜大*奶妹妹是认识的,不必拘谨才好。

书玉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来:嫂子刚才去见了台老爷,可说些什么没有?这话来得奇怪,连颜大*奶都有些不明白地看着书玉,心想这是人家家事,怎好随便打听?不想兰纬听了书玉这话,瞬间脸色就变了,由白转红,过后又再由红转白,那白中又有些渗出灰来,本来执着书玉的手,也松了下来,紧逼住书玉问道:妹妹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刚才在花厅,有人说了什么闲话不成?书玉冷笑,你既然做得出,还怕别人说不成?闲话倒是没有。

只是刚才羽娥带我和雅秋去园子里逛,过后羽娥去见了嫂子,就没提这话?兰纬目中似有电光闪过,她一下就明白了。

倒没提这事,不过见了爹爹给我些东西,吵着分了些去。

书玉妹妹也想要么?兰纬将眼角轻抬,似笑非笑地问书玉道。

书玉更是冷笑,凛然回道:嫂子这话说错了,不是我的东西,我既不想,更不会要!兰纬听后,不但不恼,竟扑哧笑了,颜大*奶便抱怨道:你二人打得什么哑谜?我叫了你们来,本想解闷,怎么你们自己说得这样高兴,倒将我撇去一边?兰纬便将其挽过来,甜笑道:怎么?颜家好东西还不够多么?你自己箱笼都没地方摆了,还想我的不成?☆、第二百七十三章 难安心神偏寻来感谢雨芙蕖,热恋^^亲的打赏支持!、、、、、、、、、、、、、、、、、、、、、、、、、、、、、、、、、、、、、、、、、、、颜大*奶见兰纬这样说,忍不住笑道:你如今学得坏了,连我也打趣起来了?当着书玉的面儿,我也不怕说。

钱家上下都打你箱笼的主意,你就当人人如此,连我也看轻了不成?兰纬咯咯笑起来,书玉则偏过脸去不看。

此时她才知道,钱家人在这些人眼里,显得多么愚蠢,而可怜。

既然如此,又何必招她们来呢?书玉心里不太服气地想。

本来钱家对她不好,她无意为她们打抱不平,可此刻兰纬更叫她心里不爽,见她笑得这样开心,书玉有气。

嫂子们这里说笑,书玉不便多扰。

想是刚才吃多了甜食,这会子心里惴惴的,有些难受。

颜大*奶,嫂子,别怪书玉无理,我想就在这里坐坐,歇一下才好。

颜大*奶听说,忙叫前头人停停,于颜夫人和台太太也以惊动了,过来看视书玉,颜夫人又叫人去取药,台太太见她这样,少不得吩咐人请太医来看。

书玉不禁脸红起来,其实她不过一句托词罢了,没想到惹出诺大的动静来。

我没事,不过有些头晕,歇一下就好了。

颜夫人,台太太这样着慌,书玉承受不起。

兰纬见书玉怯怯的模样,便对颜夫人道:夫人不必惊慌,想是刚才花厅里太热了,这会子出来,正吃得太饱,又吹了些风,就头疼起来。

究竟无事,不如请夫人太太小姐们先过去香雪楼,我这里陪陪妹妹,看她好了,再过来就是。

颜夫人听后点头,又亲自上来看过书玉,摸摸她的头,觉得不热,方才放心,台太太便对兰纬道:既然如此,你就陪着也罢。

我就对姨娘说,那厅里可以不必四个火盆,可她哪里听我的?一会晚间姨娘来了,倒是你说说吧!兰纬咬牙应了,于是众人便去。

颜大*奶原也说要留下,兰纬苦劝着,书玉也说不必,自己不过小恙,怎可打扰了奶奶游园的雅兴。

颜大*奶听她这样说,又看其精神尚好,方才罢了,只是叮嘱兰纬,一定将书玉照料好了。

兰纬脸上的笑实在难看,却还在硬撑着,对颜大*奶道:知道了!奶奶如今也唠叨起来了?我又不是第一天照看人了,旧年奶奶喝多了犯头晕,难不成是狗看着的?颜大*奶见她提起自己的事来,笑着拍她一下,又道:偏你嘴快!兰纬让开去,再催其快走:看慢了,前头人走尽了,你可就要迷了路!颜大*奶便去了, 这里只留下书玉和兰纬,并酒儿蝶儿跟着。

书玉并无话可说,兰纬便也只静静陪着,等了不过片刻,就见有个婆子,手里拿了个小瓷瓶过来了。

我们夫人叫我送来的,说是治受风头疼的药。

说着,这婆子将小瓶递了过来。

书玉知道,怕是颜夫人吩咐要取的药到了,兰纬不待书玉动手,自己先接了过来,又叫蝶儿:就近去二姨娘院里,倒钟热茶来!蝶儿去了,酒儿却上前来,就兰纬手中,将那小瓷瓶看了个遍,见不过半寸高的小物件,粗颈,鼓腹,青花纹饰,颈饰长蕉叶纹,腹绘云禾八卦,足墙以如意云头纹,点纹装饰,见甚精细,虽是小玩意,却也不是一般可以得到的东西。

兰纬见酒儿看得忘形,便笑道:这是颜家的东西,酒儿你想必也看出来了。

往常在东平楼,这样的东西可不少呢!酒儿你也见过许多吧?书玉见酒儿上当,将要开口说话,立刻打断她道:你别开口,多嘴多舌只有是非!酒儿撇嘴,见书玉心情不好,便不敢出声,复又身后去了。

这里兰纬便对书玉道:妹妹怕什么?叫这丫头说两句有什么?左右这里又无外人,上回我就说,想听听你们在外头的趣事,你只敷衍我,正好酒儿在这里,酒儿你就说出来,又怕什么?书玉蛾眉微蹙,正色回道:嫂子这话说到哪里?我并不曾敷衍。

实在东平楼我们去得不多,哪里说得上究竟?不比嫂子,颜家是常来常往的,这些事,只该嫂子知道,如今倒来问我?!兰纬有意看着书玉,也一本正经地道:妹妹想是真得吃多了甜食,就酿出酸味儿来了。

书玉大羞,自己心事竟被对方看穿,她简直恨不能打个地洞钻到地球对面的澳大利亚!兰纬见书玉红晕满颊,如落日芙蓉,便不再玩笑,只是她正要说话时,听见脚步声传来,且是急匆匆的,心想怕是蝶儿拿水来了,于是抬头道:你来得正好,将茶给书玉妹。

另一个妹字尚未出口,兰纬整个人便如被急冻住了一般,声音也发不出,正指向书玉的手,也僵到极硬。

书玉心想这人怎么傻了?正要看时,耳边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你怎么了?舒服么?哪里不好?颜予轩!一听出是他,书玉立刻将抬了一半的头复又低了下去,她此刻不肯看那丰华俊雅的身影,更不肯接那双有名的桃花眼里射出的烁烁光华,也许怕受不住里头的热情?她不愿细究,只是声音极低地回道:没有不好,没有不舒服。

颜予轩自在台老爷书房外见过书玉之后,整个人便心神不宁,再回到席间,只是食不吃味,哽不下咽,心里满满地,只有适才书玉生气的模样。

不想正心慌而无法时,却见家人,于包裹中取药,又听得台家人出来,要请太医。

他便有些心神不宁,生怕是书玉不好。

于是偷偷溜下席来,拉住二门外一个小厮来问,不想果然说是潘家小姐不舒服。

当下颜予轩就急了,顾不上许多,丢下酒席上众人,直就向园内赶来。

台家的园子,他是熟门熟路的,前头又有个婆子送药带路,他便不出声地跟在后头,见人走后,方匆匆上前。

不想上来就见书玉坐在路边游廊下,他心里疼惜不已。

这天凉成这样,石头上怎么能做?酒儿你也是,怎么不知道去要个绣墩来?蝶儿你是这园里老人了,认得路,快带这丫头去取了来!颜予轩问了几遍,只是等不到书玉的回答,他耐不住性子,便开口吩咐。

兰纬见颜予轩满眼里只有书玉一人,自己好似不存在似的,满心不快,更有委屈,于是又想起刚才在爹爹书房里一幕来:轩哥哥,你怎么在这里!于她来说,在爹爹那里竟能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简直喜不自禁。

我过来拜见台老爷,知道你要来,便多等一会儿。

对方的回答,叫她心里甜出蜜来,有意等自己来,这样看重着意自己,对颜予轩来说,还是第一次。

不想她正欣喜难挡之际,颜予轩的下一句话,就叫她从内到外,凉了个透。

潘家小姐,在钱府过得可好?她还习惯么?钱太太对她如何?你多看顾她些,我与她相处下来,只怕她是不惯那种家宅斗争的。

颜予轩话里话外,全是书玉。

他等她来,不过是想从她这里,打听些书玉的消息罢了。

这叫她心寒,令她顿觉寒柝凄怆。

她眼里全是他,而他,眼里只有书玉。

正如现在一样,他来了,自己第一眼就看见,满世界只剩下他一人似的,可他呢?满心满眼,只有那个正坐在自己身边,一言不发的小妮子。

书玉哪里知道这些?她只知道,兰纬在自己身边,自己不可说错了话,落进对方眼里,成了笑话。

自尊有时,真可以成为爱情的绊脚石,越是太意的人,越是不肯在他面前有一丝闪失,怕他笑,怕在他眼里,失了尊严。

连爱都没了,还要尊严干吗?金小倩偷偷溜出来笑她。

书玉怒斥:正因没了爱情,才更要维护尊严!失恋事小,失节事大!金小倩对她的话嗤之以鼻,却不再回嘴,很快地消失不见了。

却说,蝶儿听过颜予轩的吩咐,有些为对难地看着兰纬,她不怕再跑一趟,却担心兰纬伤心。

蝶儿是兰纬自小到大的贴身丫鬟,兰纬对颜予轩的心意,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颜二爷叫你去,你只管去就是!兰纬对着蝶儿,冷冰冰地丢下这句话,每个字都如子弹一样,重重打在书玉心上。

你跟我闹什么气?嫌我碍了你们两的事吗?我躲开你们!想到这里,书玉赌气站了起来,只作看不见颜予轩这个人,偏对兰纬道:嫂子,我坐了半日,也大好了。

这药也不必吃了,你替我还给颜二爷。

我去香雪楼了,嫂子再坐坐就是。

颜予轩自她一开口就知道是误会,从刚才书房外误会到现在,这丫头还在气,气性倒真是不小。

☆、第二百七十四章 爱情小戏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小姐你实在是误会,我刚才不过是在台老爷书房。

颜予轩从没觉得自己如现在这般口拙过,女人他实在见得太多,更是处过不少,她们怎么样想从来不是他的问题。

不过显而易见的是,现在书玉的想法,却成了他的大问题,更可说是**烦。

二爷这是怎么了?我又不曾问你。

嫂子在家时,已对我说了,你和她自小便相识,青梅竹马,许多年不见,如今正好遇上,就说几句也无妨,更不必对我解释。

我不要听,我走了。

书玉心口不已,自己也不明白自己说了些什么,总是含混几句,便要开溜。

怂是怂了点,不用金小倩说,她自己也知道。

可是没办法,在爱情上,她从来不是个有勇气的铁血战士,她总是过于被动,这也是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一种最笨的方式。

颜予轩眼见书玉起身真的要走,心里又急又气。

急得是,自己一个月来,好容易寻得机会见到她,她竟似若无其事,生起气来就要走,半点不考虑他的心意,而这一走,又不知何时能相见;气得是,这丫头一点不体贴人心,自她入钱府,不,自与她相处以来,自己对她可谓知心贴心,可她倒好,不过一点儿小事就这样误会,更动起大怒,似乎变了个人,从前她并不是这样小性儿的呀!所以说,男女有别,恋爱中的男女,更是有天壤之别。

他自为与兰纬无事,书玉便不应放在心上,可书玉不知何时心里已悄悄种下他的影子,就算小事,只要是他的事,她也觉得是天一样大。

再说了,爱情的本质就是独占,你是我的,方得显得珍贵,听说颜予轩与旧日,就算不是恋人,是妹妹相见,书玉心里一样嫉妒难过。

又有一说,谁知道是不是妹妹?这两个字可是很有深意的呢!总之,书玉生气,她要走,颜予轩更气,他不要她走。

原来你是这样度小量窄之人!气到极点,颜予轩也有些失了理智,开始出昏招了。

当着兰纬的面,竟出口驳斥书玉。

昏招,完全是昏招,可怜他是爱昏了头,竟看不清形势了。

果然书玉一听颜予轩的话,脸色便大变,本就不太高兴,这样就得极为不满。

到底她有个现代女子的灵魂,她是不太理会古代以男子为尊的规矩的。

你说得什么话?是人话吗?我怎么度小量窄了?刚才我说得哪句话显得我度小量窄了?我还不够大方?我走开,让你们还不成吗?有什么刚才没说够,来来,这里再说个够!反正这里也没人!对了,别拿我当人,我,我,。

书玉开始语无伦次,也是,恋爱中的女人,犯起昏来不让男方。

颜予轩被她骂得呆住,过后看看对方,气得俏脸泛霞,星眉倒挂,一双秋水双波,直射向自己,里头熊熊燃起的怒火,几可将身后一池寒水蒸干。

我,我没说你,也不是那个意思,你自己误会,我不过解释罢了,你看看你生这么大气做什么?才不是说不舒服?看气大了再伤到神!对了,你,你吃药了吗?书玉一凶,颜予轩软了。

不吃!书玉更凶,不知怎么的,她就觉得自己有对颜予轩颐指气使的权利似的,练起来分外顺手。

你闹什么?不吃能好?看一会儿倒了,自己又要受罪! 颜予轩好语相劝,此刻他一点火气也没了,只要书玉不走,哪怕跟他吵两句,他也甘愿。

我受我的罪,有你什么事?你有事忙去,别理我!书玉愈发蛮横起来,从来她都是有理有节,在外人面前不曾这样失态过,可今天不知怎么的,她成了个刁蛮的小丫头。

颜予轩被书玉的话呛得说不出话,真正有苦说不出。

你受罪不是带累我心碎?他很想这样直接说出口,可又怕唐突了对面佳人,因他还并不能肯定,书玉对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不过自是比以前强了,以前看自己搂着月儿,她还能正常面对自己说话呢!今天自己不过见了下兰纬,她就气得喷火了。

可是,就算她态度有所改变,她到底是潘家小姐,有些话能对别人说得,对她是说不得的。

颜予轩担心,话说得过腻,书玉会当自己是个登徒子,下流胚子。

呸!看吧,说不出话了吧?!真正到关键时刻,傻眼了吧?!书玉这头,却又气颜予轩的不吭声,你不是心里有我吗?为什么不能说出来?是不是当了兰纬的面,开不了口?恋爱中的人呀!最爱的游戏就是,没事找事,如瞎子摸象,在黑暗中互相试探,自己觉不出什么,可看在别人眼里,确实是幼稚又无趣。

对了,无趣,这就是兰纬现在的心情,黯然,而无趣。

眼看书玉和颜予轩争吵起来,她却只能默默不出声地站着看。

此刻,她真正觉出,自己是个外人,是多余的那一个。

书玉和颜予轩是有默契的,她一眼便看得出来,就算吵架,也一样是有默契。

因是动了情,才会有默契,不然,就只是个陌生人罢了。

她和颜予轩就从来没吵过架,自小到大,自己处处让着他,体贴他,到了后来,更可说宠着他,他要自己做的事,从来自己没有推诿过一回。

就算他要从自己这里打探别的女人的消息,她伤心欲绝,却还是依从,没跟他吵过。

不过兰纬心里也很明白,就算她要吵,颜予轩也是不会理会的。

他从自己这里得不到的,可以去找别人。

自己并不是不可替代,这才是一个不被爱的人,最大的悲哀。

不是唯一,因为没有爱。

你不吃药我不走!一会儿太医来了,再叫他给你把把脉! 颜予轩执拗着,一定要书玉将药吃了。

他实在不能放心,这丫头太鲁莽了,别再跟上回似的,身上都烧成个炉子了,自己还不知道。

不吃!不看!我好得很,你别白白地咒我!书玉脾气上来,天皇老子也不给面儿,更别说是颜予轩了。

更何况,兰纬眼前站着呢,当着她的面,你叫我吃我就吃,以后我还怎么混?!书玉妹妹,二爷,你们别再吵了。

妹妹听二爷的话,把这药吃了吧!别辜负了颜夫人一片心意,她有意叫人送来,显见得是关心妹妹的。

兰纬开口了,她看出来,颜予轩为难了,而她是最看不得,这个男人为难的。

书玉不好以对颜予轩的态度来回应兰纬,不过她偏过头去,并不接对方递上来的药瓶,这也够表明她的意见了。

本来我也没不舒服!托词罢了!是药三分毒,我可不上当。

书玉心里算得门清。

可颜予轩哪知真假?见书玉死活就是不肯吃药,心里急起,左手接过兰纬的药瓶,右手,竟直接就向书玉伸了过来!他这时已忘了礼仪忘了身份,只要书玉将药吃了好起来,被她骂一通也值了。

书玉大惊,不想对方竟能做出这种举动,她一边向后退去,一声厉声喝道:二爷!颜二爷!你这是做什么?!颜予轩腿长脚快,哪能叫她跑掉?一把拉住她衣袖,颜予轩就将药瓶向书玉唇边凑了过来。

别说书玉,就连兰纬一旁看着,也惊了个目瞪口呆,口张而不能翕,魂灵也几乎出了窍去。

什么时候,京中有名的翩翩公子,桃花二少,颜予轩,变得这么野蛮不讲理,又不知怜香惜玉啦?药瓶已到了嘴边,书玉气得将口唇紧闭,宁死不吃。

颜予轩将她手臂握在自己手中,握得紧紧的,不放,正要叫她张口,忽然,书玉身上传来的一阵幽香,叫他愣了下来。

只这一愣神,书玉便抓住机会,欲从他手里逃开,颜予轩立刻警觉,手下使力,书玉又被重新钳制。

可这一回,他们两人都呆住了,无他,只因四目相接,脸与脸贴得如此之近,近到颜予轩能听到书玉的呼吸,更看得清她脸上,细小而幼嫩的汗毛,人都说,杏脸桃腮,在他看来,此时书玉红润的脸颊,真像个刚刚成熟的蜜桃,饱满,而莹润,令他爱慕难挡,叫他心跳加速。

书玉呢?这是第二回,她与颜予轩这样接近了。

上回在灶边,对方从背后环抱,她慌张中烫伤了腿。

可这回不同,她的心里有他了,她不知何时,渐渐爱上他了,这回的接近,更比上次叫她心慌情动。

颜予轩的臂膀还是一样有力,他困住了书玉,叫她动不得一下,于是他的呼吸,他的眼神,全都近在咫尺,她听得到,也看得见,无法回避,难以逃开。

那是男人的气息,是她爱的人,她牵挂过,也想念过,因思之过切,跟他生气,因念之过紧,更误会他有了歧意。

不过,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爱和不家,眼睛会告诉对方一切。

不过短短几秒的凝眸伫望,四目澄澄下,目成眉语,托诚愫于微波,书玉脸上发起烧来,什么也不用说了,她想,什么也不用说了。

她的心跳得飞快,奇怪的是,对面也有一颗心,以同样飞快的频率,相伴携行。

☆、第二百七十五章 各人心事各人知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兰纬看着对面二人, 知道一切已成定局,心意相通时的表情,是骗不了人的。

忽然她耳边隐约响起衣裳拖地时的綷粲声,又有极细小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正从远处过来,小心拿捏着脚步,不欲叫人发现的样子。

妹妹,这药可苦?兰纬有意大声说话,那两只正在情热中的爱情鸟,立即便醒悟过来,书玉脸红得见不得人,一旦将身子从颜予轩怀里挣脱出来,瞬间就将身子背转了过去。

颜予轩也是满面通红,不过他到底是男人,镇定得多,见兰纬如此,心里明白只怕她是提醒自己,于是眼神望去,有意询问。

有人来了!兰纬并不开口,以眼示意,又向身后努了努嘴,颜予轩会意,将药瓶放回她手中,便转身欲行。

只是,到底还在留恋,眼前娇憨柔媚的背影。

他几乎不敢相信刚才的事,可怀里依旧残留些玉软香温,提醒着他,那是事实,不是他夜夜所做的梦幻。

你还不快走!兰纬见颜予轩只管呆呆地盯住书玉的背影发愣,心里不禁着急,耳边脚步声越来越大,显见得那人越来越近了。

颜予轩被催着,无法可想,若依他性子,恨不能立刻就逼了母亲上门向钱老爷钱太太提了亲才好。

可是不行,母亲明确丢了话,一切等潘老爷回京再说。

他就心里再急,也是无计可施。

因此只有快快离开,颜予轩知道,若叫人看见自己在这里,兰纬罢了,她是已经结了婚的人,书玉的名声就完了。

当下颜予轩便拔腿向太湖石里走去,这里他很熟悉,绕了几步,人就不见了。

书玉的心就快挑出腔子去了,听见颜予轩人走了,刚刚才略松一口气,不想就听见又有人在叫自己:书玉妹妹!这回不是兰纬,却是雅秋!我看妹妹只是不来,心想不知妹妹怎么样了,太太们也有些急了,我便说我出来看看,若好就罢,若不好了,台太太说了,叫请二姨娘院里坐坐去,也使得。

书玉一回身,雅秋人已到了眼前,兰纬亦在身边站着,眼睛里全是警告之意,提醒着书玉,万不可乱说话。

书玉本对雅秋无防备之心,却被兰纬的目光震住,因此只得含糊回道:我没事了,请太太姐姐们放心,既然姐姐来了,咱们就一起过去香雪楼吧!兰纬点头,却道:你们先去,我去二姨娘那里,蝶儿酒儿在那里替书玉妹妹取水呢!我去叫了她们来。

书玉知道,她是不放心台老爷而已,于是应了,便与雅秋先行。

一路上,书玉觉得雅秋的眼光,不住地在自己脸上打转,她心里有鬼,便有些慌张,强作镇定地笑问对方道:莫不我脸上有字了?怎么姐姐只管看个没完?雅秋淡淡笑着回道:不是有字,竟像是发烧,怎么这样红了?书玉心里突地跳了起来,想了想,方才小心回道:红得厉害么?想是刚才坐着,酒儿怕我受风,将手炉烧得太热的缘故。

说着,书玉有意将手从手炉上挪开来,又吹吹手指道:竟热得麻了也不知道。

雅秋哦了一声,也就算了不提。

书玉偷偷看了看雅秋,一时找不出话来说,又觉得这样的沉默太过诡异,于是清了清嗓子,寻出个话题来道:太太们在那里,说了些什么没有?雅秋摇摇头,回道:也没有什么。

母亲问起颜夫人,颜二爷的生辰八字,颜夫人也许没听清,就没给回话。

倒是台太太,说了不少宫里的事,原来当今高太妃,也与台太太和颜夫人甚是交好,因此二位夫人时常进宫,也听得不少趣事,说出来,也叫我们开开眼的意思。

书玉若有似无地听着,此时她才不在乎台太太是跟太妃交好,还是跟皇上交好,她心里满满地只有一件事,一个人,那就是颜予轩。

刚才那一幕似已刻在了她的脑海里,就连对方身上那件玉色线罗银红京绢的衬衣上,细细密密的针脚,书玉都记得清楚,更闭上眼就在跟前似的。

还有他身上男人的气息,淡雅,却又强硬。

更有,颜予轩那双桃花眼,远看是那样奕奕逼人,及到近在眼前时,竟又是如此温柔和顺,因有爱意,愈发眉语目成,直看得自己,心期缱绻,眉语惺忪,心里的话,藏也藏不住地,就叫对方收了去。

正想到面红心跳时,突然书玉觉出,雅秋不说话了。

怎么听到有趣处,姐姐又不说了?书玉忙开口,生怕对方知道自己神游他方。

雅秋微微一笑,也不看书玉,便又说了起来,书玉得已松了口气,继续睁着眼睛,开小差。

及到了香雪楼,果然如其名字一般,楼前楼后,种满了各色梅花,有红有白,有单瓣的也有多瓣的,都开起来,真如香雪一般,又如云似雾,人在其中,如入仙境一般。

台老爷真了不得!京里的梅花,只怕叫他一人收尽了吧?!书玉见此旖旎风光,方才从自己的心思中摆脱出来,放眼望去,真正是个锦天绣地,令人目炫神乱。

雅秋点头道:可不是?就连台太太,到了此地也不再抱怨了,实在好看得很。

因太太小姐们正在二楼,书玉与雅秋便拾级而上。

上去后,见内里陈设也十分华美富贵,室中的窗子、栏杆、屏门等类,皆是工细镂空山水,其人物用那些珍宝细细雕成嵌上,真真可算得上瑶楹玉栋了。

地上铺着绒毯,古锦斑斓,五色绚彩,中间摆设着紫榆桌椅,两壁尽是挂的名人字画,显出主人身份不同,求雅去俗。

几张花几上,各式梅瓶,有法花莲鹭纹的,也有彩绘凤凰的,里头皆供着许多横斜疏瘦的梅花,老枝怪奇者居多。

书玉来了?可好些了?你看这里如何?颜夫人第一个看到书玉上来,便笑着招手,叫她过来身边,又问道。

书玉躬身回话道:已是好了。

这里布置得极好极清雅,尤其这些梅枝摆得甚是有趣,枯干樛枝,全是古拙怪奇之状,想必都是老梅,方才得此芳姿卓约。

颜夫人听了,呵呵笑着,掉脸看右手边坐着的台太太,道:你看看,连潘家小姐也这样夸你,想必是真的好了。

你也知道,潘家有名的书香清雅,小姐能这样说,你也该面上有光了。

台太太也笑,只是不如颜夫人笑得自然,这一天她实在听到太多的梅字,她觉得有些恶心了已经,实有一种再听下就,只怕就要控制不住吐出来的感觉。

于是她转开话题,掉脸对坐在下首的钱太太道:钱太太,府上真是好福气,这里就算钱家小姐人数最多。

宫中选 妃,钱太太可谓颇有胜算了。

钱太太本来就在心里盘算此事,忽听得台太太这样说,乐得眉开眼笑,却一点儿没听出来,对方是有些在揶揄自己。

台太太所言极是。

我这三个女儿,一个比一个水灵,别的不说,瑞芬人在这里呢,你们看她就知道。

正在当年,花容月貌,不是我当娘的要说句偏心的话,若真能入宫选 ,入中只怕是。

钱太太说得忘形,台太太和颜夫人,并在座其余女眷,面上不由得生出鄙夷来,再将瑞芬细细看过,好个花容月貌,也就长得跟钱太太一样,自恋高手罢了。

谁说你家只有三个,明明还有你外甥女儿嘛!她也未婚,年纪也差不多,若依我的话,只怕她的机会,就要高过你钱家几位小姐呢!台太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骤然吐出这句话来,钱太太听后一愣,书玉听后更是心也吓飞了。

入宫?入宫!!不如叫我去死吧!皇帝什么样,书玉自然没有见过,不过就算他长得帅过吴彦祖,书玉也是不肯的。

想想三宫六院,书玉头皮就发麻。

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自打来了钱府,书玉已很有领教,她知道,自己若用心,也不定就斗不过别的女人。

可那有什么意思?为了个男人,也许是不爱自己的男人?皇帝的心,从来不属于一个女人,他是后宫大家的男人,只这一点,书玉就不愿意。

她只求有个一心一意对自己的,自己也全心全意对他,这就够了。

富贵还在其次,她过过苦日子,钱财之事不在话下,可在这个年代,心里只装有自己一个女人,那就比登天还难。

自己打到了吗?颜予轩是这样的吗?从前不好说,那么以后呢?书玉小差又开到了天边,不想钱太太听见台太太的话,忽如心中升起一盏明灯,这话说得对呀!若书玉与钱进不成,那么,还有条路可以走,更可以助钱家,青云直上。

☆、第二百七十六章 贤女畏夫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外甥女还有什么话说?名门出身,人物么,虽不如瑞芬,到底看得过,钱太太正说得带劲,颜夫人却从旁点了一句:只怕这事,得等潘老爷回京才说得。

一句话将钱太太兴头浇灭,她张了张口,又缩声不言了。

书玉心里则略松了一口气,她真恨不能从面前这群女人面前消失,太可悲了!听听她们都在说些什么?我家老爷就这点不好,偏听偏信,我说的话他是不信的 ,别人一来,麻利地就附和上了。

这是台太太在说。

不是我说你,你还该顺着他些,自古痴人畏妇,贤女畏夫。

三从四德,乃妇道之常。

他们爷们说话行事,咱们只管听就行了,依他去行,他还有什么说的?妹妹你听我一句,从今后别再跟他犟了,他要行的事,你只休要拦他,料台老爷他也不肯差了。

落的做好好先生,才显出你贤德来。

这是颜太太在劝。

书玉听了心里只是摇头,若真是这样,女人在这里,还有地位吗?你真可笑!不用说,又是金小倩来了。

现在是什么时代,你当自己还是许宁呢?说什么地位?男女平等一说且早得很呢!书玉有些沮丧了,她知道对方这回说得有理,自己无论如何是驳不回的。

说了一会儿,兰纬来了。

台太太便从眼角斜她一下,正要开口讥讽几句,想起颜夫人的话来,便强压了不安,淡淡问道:你来了?老爷他怎么样?兰纬情知不可瞒,便道:回太太话,我才确实去了二姨娘院里,因心急老爷,没来得及报给太太知道,太太别怪我。

老爷睡下了,看着无事。

有二姨娘在,自是无事。

这回是台家三姨娘发话了,自然听着是酸的。

兰纬回头瞪她一眼,冷冷道:老爷去哪里,是他自由。

三姨娘有气是怎么的?三姨娘被兰纬当了这许多人面,问了个面红耳赤,欲要回嘴,毕竟她不是太太,不敢跟兰纬硬犟,只好忍下来,却上去替台太太捏捏肩膀,问道:太太,听说家里那班小戏子排了新戏,叫他们前头台子上唱几出,叫太太小姐们散散酒可好?台太太听后点头,有意当了兰纬的面道:倒是你细心,不提起我竟忘了。

如今我也上了年纪,许多事虑不到,这才交给你二姐姐,谁知她也是到一不到二的,倒多亏了有你。

三姨娘得意地瞟了下兰纬,心里说不得的快活。

兰纬不说话了,默默去坐到后面,抬头看书玉,却见她坐在颜夫人身边,颜大*奶也凑近了,三人正说得起劲,心里酸涩,眼中就要滴下泪来。

嫂子怎么了?雅秋却在她身边,眼尖看见,便问。

兰纬摇摇头,强笑道:妹妹平日不吭气不说话地,怎么今儿倒眼睛雪亮了?我没什么,才在外头叫风吹迷了眼,这回子叫屋里热气熏了,又热又痒。

雅秋点头,又道:咱们来时倒没带药,对了颜夫人有,你跟她们甚是相熟,请颜夫人替你取些药来吧!兰纬想起自己怀里,正藏得严实的那只小瓶,上头还隐隐带有颜予轩的体温,只是这热度,将她的心也烧伤了。

不必了,这点小事,又何必烦劳颜夫人?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兰纬丢下这句话,又站起身来,去寻羽娥她们说话了。

雅秋静静看着她消瘦的背影,眼中隐约闪过些寒光。

一会儿小戏子来了,众人便不再说话,只听起来。

书玉哪里是看得惯这些东西的人?若是美剧英剧什么的,倒可以考虑考虑。

不过半晌,书玉的脑袋就成了一盆糨糊,再过片刻,她就瞌睡起来,于是便睁着眼睛睡起觉来,说起来,这还是前世公司开会时,许宁的绝招呢!晚间用过饭,总算可以回去了。

台太太将众人送到花厅外,又独独对颜夫人道:初六你去不去?颜夫人想了下,笑道:初六?高家?自然要去的,怎么,你不去?台太太哼了一声,过后无奈道:你去我便去了,不然才不想赏这个面儿!颜夫人拍她一把道:你还是这个性儿不改!如今她在宫里呢,又不得出来。

高太师虽说不再如当年风光,毕竟底子还在,你不去,你家老爷面上不好看呢!台太太点了点头,钱太太总是寻机会跟在两位夫人身后,这时也听见这话,便恬着脸上来问:初六高太师府中,有喜事么?颜夫人哈哈笑道:不过请一餐饭,逛逛他家的园子罢了,也就跟今儿似的,有什么喜事?钱太太不过是没话找话罢了,本意是,想,希望,能够带自己一起去。

台太太看出来,有意冲颜夫人使了个眼色,阴阳怪气地对钱太太道:怎么?钱太太也想去?没接到高家的帖子?不要紧,到时候跟在我们车子后头,一并进去就完了。

颜夫人边笑边摇头,也不说话,只管自己走了出去。

钱太太竟不以为耻,反信之为真,拉住台太太的手就道:当真?那我就多谢台夫人了!说起来,我家老爷也常常提起,高太师。

台太太对她的话,嗤之以鼻,见颜夫人走了,更连一般理数也懒得顾及,说句走好,也不等钱太太将话说完,掉过脸去,一帮姨娘下人簇拥着,就进去了。

几个女眷从钱太太身边走过,无不对其避之不及,钱太太却毫无知觉,能去到高太师家里,是她今日所获之又一大喜。

这另一大喜么,她乐兹兹地看着瑞芬,后者正在注意地看着身边各家小姐们的时新装扮,竭力将所有细节都刻在脑海里,回去后好对钱太太提出要求。

要是瑞芬能选上就好了!钱太太在心时默默祈祷,皇天保佑,让我家瑞芬选 上吧!这人真正是无可救药了!书玉暗中早将一切看在眼里,除了鄙夷,她竟有些可怜钱太太和瑞芬。

若她们知道,这里余者对自己是何看法,会不会气到吐血?也许不会,人与人到底是构造不同的,有些人偏就生得,面目比纯钢炼就的还厚,那心肠比煤炭烧枯的还焦。

金小倩偷偷在书玉耳边低语,这一回,书玉也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理。

到家后,钱太太果然将此两件事一并说于钱老爷知道,又埋怨其道:我早说了,今儿你也该一并去的。

台家今天多么热闹!多少达官贵人都去了!就我们后头女眷来看,三品以上不在少数,更有颜家这样的人物,你要去了,少不得跟外头老爷们攀攀关系,于自己仕途上,也好些利处不是?!钱老爷捧着本书,不出声坐着,以他多年与钱太太相处的经验来看,此时不接对方的话头,方为最佳方案。

钱太太有些不耐烦了,于是又道: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若你有我一半本事,何至于要求我娘家亲戚来保你官位?说着你还不信,真没点良心!看我在外头奔波了一天,不求你一句半句好话,就认真点听我说说,行不行?钱老爷忙放下书来,走去桌边倒了杯茶呈上,然后笑对太太道:知道太太今日辛苦了,来来,老爷我伺候太太一回,如何?可消了气么?钱太太这才高兴起来,将茶接了,呷过一口,然后坐下来道:我才对你说了,你只不放在心上。

初六高家请客,你也一并去!高家更比台家显赫,你去了,多结交些朋友,若皇帝真要选 妃,也好帮瑞芬出把子力气。

钱老爷听了直是皱眉,他本性淡泊,根本不是宦海中人,若不是读书还有些天份,根本不作当官之想。

如今能居五品,他已十分满足,唯求不要多事生非,就是人生最大愿意了。

不想太太这样心高,本来依附自己的姐姐,她就有些不足,后来潘家倒了,她倒安生几日,过后娶了兰纬,看见了人家过的富贵日子,这好太太愈发闹得厉害起来,知道从自己身上只怕没了指望,于是更将希望寄托在几个女儿身上,恨不能凭女一道升天才好。

唉!想到这里,钱老爷不禁长叹一口气,无奈之极。

钱太太听见后,将手中茶碗重重放下,复又问一遍:我可是将好话都说尽了,你到底怎么样?去是不去?钱老爷被逼得没法子,只得想出个招来抵挡:我自然是想去的,可是,高家是何家人家?上上下下,全是富贵眼!咱们这样的人家,只怕连去时所带礼物都置办不起,怎么去呢?难不成空着一双大手,只跟人家混进去吃一顿饭么?这样子,就算去了,见着人,也开不得口,说不得话不是?☆、第二百七十七章 刻薄盘算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钱老爷不亏是跟钱太太生活了多年,知道什么事最叫太太为难。

果然他这话一出口,钱太太便捂住心窝,犯起心痛病来。

可是选妃毕竟是大事,结交上层更是飞黄腾达的必经之路,钱太太人虽愚钝,这种事上却是精明的很。

如何能从一件事中获取其最大利益,这是钱太太生来就会的本领。

红莲,你叫常妈妈来!钱太太发话了。

红莲领命而去。

钱老爷看太太脸色,知道是不死心,于是又苦劝道:太太这是何必?雅秋已经够苦了。

再者,今日去台家,那是早就打算好的,抠了几个月,好歹才将礼物备齐。

如今这高家不比台家,更要得多而精细,这钱从哪里来?钱太太怒斥道:你还说!若不是你没用,我何必这样克扣?原是为了你钱家好,倒叫自己落了个刻薄的名声!你不说体谅,反倒怨起我来!好个没良心,天打五雷轰的东西!钱老爷知道,再说无益,只怕又要老生常谈。

这种事自打兰纬进门后,一个月总要来上几回,他已经习惯了。

好好好,你愿意结交朱门贵妇,那是你的事,我惹不起你,我直接躲开就是了。

钱老爷夹起书本,慢慢向门口溜去。

你去哪儿!钱太太一眼看见,怒吼问道。

钱老爷头也不回,走得更快,边走边回道:我去书房!你有法子只管想就是!到时候弄得了,我便去!若弄不出来,我便不去!横竖听你的就是了!钱太太哼了一声,道:你就不能呆在这里?难不成这屋里有老虎,要吃了你?!我一回来你就要出去,唱得什么好戏?那外书房有什么好处?你就跑得这样疯快!钱老爷听了,简直就苦笑出来,因停下脚步,皱眉回道:我的好太太!自打萍姨娘去了,我又不曾收过别人,姨娘并没有一个,你这吃得哪门子歪醋?钱太太更哼,又道:你倒想收,养得起吗?连我一个都这样紧巴巴的,再来几个,我看你家的日子,只怕就要过到那冷角旮旯里去了!几个屋里丫鬟听了直笑,又不敢大声,只好捂着嘴出去了。

钱太太见人走了,又嚷道:人呢!都进来!老爷你要去就去,叫二门外小厮们伺候你,我这里丫鬟都要使呢,你不许带一个走!钱老爷边摇头边去了,心想我哪有那本事?还勾你的丫头?给个胆我也不敢!可惜这一幕书玉不曾看到,不然,她定会对此时代的男女平等关系,产生新的认识。

常妈妈到了,钱太太于是便问她:二小姐那里怎么样?她可用些什么?这个月月例照旧不能给了,你算着些,有什么要用的,腾挪些就是。

常妈妈来时必知,钱太太叫自己必为此事,听果然如此,那老脸上便有些犹豫。

钱太太见了便问:今儿怎么了?往常我的话你是一听便应的,今儿怎么为难起来?!莫不雅秋发现了?还是她有什么话说?常妈妈便回道:回太太话,二小姐倒没什么。

只是表小姐仿佛看出苗头来,上回因二小姐缺少好鞋面子,表小姐当了人面,在院子里就说要看我的帐,我倒不怕,只是若闹出来,太太面上,只怕不好看。

钱太太气道:表小姐?她有什么资格查你的帐?!就连她人也是吃我的穿我的。

说到这里,钱太太有些接不下去,于是咳嗽一声,又道:她说她的,你不理会就是了!反正我手里正有些饥寒,雅秋少不得要委屈一下。

常妈妈一言不发,只管听着。

钱太太又道:上回那支凤钗,雅秋没发现吧?我记得旧年潘家曾给过她一支金臂钏,你偷偷取来给我。

这次就连常妈妈也听不下去了,这种事偶尔为之,尚可算救急,若成了惯例,岂不下作?太太,要我说就算了吧!上回那凤钗,已叫我吃了好一通说,这回再来,明摆就是我拿的了,别说桂儿菱儿二个,就二小姐,只怕也要开口说话了。

她到底是个小姐,当了人面,我也不敢大声硬气的,若闹出来,真正难看。

钱太太忿气上涌,怒极呵斥道:这事我说行就行!要你一个下人插什么嘴?!你只管弄去,若她们吵起来,你糊弄两句就完了!量她们不敢吵到我面前来!到底你是我房里老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她雅秋没这个胆子!常妈妈嘴里唧咕,道:二小姐罢了,只怕表小姐不依。

钱太太一巴掌,打得常妈妈翻倒在地,又吼道:她算个屁!有她什么说处?惹得我气上来,赶去乡下才好冽!常妈妈捂着高高红肿起来的腮帮子,不敢再说,心里却道,你有这个本事,当初就不逼着老爷去接了。

果然钱太太定了定神,消了消气后又道:不过自然了,亲戚间颜面还是要讲的。

你只管对雅秋和她房里丫头咋呼,表小姐那里,你少说两句。

她若真闹起来,我去说她。

你别跟她吵就是。

常妈妈心里自是鄙夷,嘴上却少不得应了。

却说书玉此时,正在房里接受刘妈妈盘问。

今儿去了哪件人家?都是哪家的太太小姐们?可有旧日相识?刘妈妈好容易将两人等回来,心都等焦了。

书玉哪知道什么旧日相识?因此她借口渴,拿茶碗盖住了脸,并不说话。

好在有酒儿这个机灵鬼儿,又是嘴快,不用书玉多事,她已一五一十地,全都说了出来。

说到颜夫人颜大*奶时,酒儿突然扑哧笑了出来 ,书玉心里明白,一霎时粉面生红,手里茶碗也捧不住,只好放了下来。

对了小姐,今儿可见到颜二爷?刘妈妈是何样人物?跟随书玉多年的老人了,这时自看出端倪来,说不得,心里也是欢喜的,于是凑趣问道。

自然是见到了!又是酒儿多嘴,只见她嘻嘻笑道:若说起来,东家对咱们小姐真叫没话说!话刚说到这里,书玉不干了,坐不住地几乎要跳起来,嗔道:你这丫头说来说去,只会这一句!出去一趟疯了是不是?不会好好正经说话了是不是?酒儿见书玉羞得耳朵也红了,娇态可鞠,愈发笑得咯咯咯起来,又对刘妈妈道:妈妈你不知道,小姐初回见颜二爷时,真正是不巧,一来二小姐在身边,二来么,咱家大*奶又正与二爷碰了面,小姐心里自是不满,却因二小姐在场,有气发不出来。

书玉大羞,嗔道:谁说我不满了!我哪里有不满?!他们见面是他们的事,与我何干?刘妈妈不理会书玉的话,笑对酒儿道:丫头你说下去,再说再说!酒儿便又道:谁知后来到了园子里,小姐说不舒服。

待她将事说完 ,刘妈妈半是欢欣,半是担忧。

欢欣是因颜予轩看来对书玉是真心无疑,这点已无数次被证明了,如今书玉怕也对他动心,这就再好不过了。

可担忧也有道理,书玉名门之后,未下红定之前,就与颜予轩有这样热烈的互动,似乎有些不成体统。

若老爷太太在就好了,想到这里,刘妈妈不禁在心里感慨道:颜家人方便上门提亲,别的事也就不用太计较了。

书玉看出刘妈妈有些顾虑,忙对酒儿道:你跑了一天,竟也不累?还这样话多!跟我进去,替我将头面下了!酒儿也看出来,自己怕是真的多话了,因此吐了吐舌头,扶起书玉便进里间去了。

刘妈妈跟进去,知道书玉脸薄,便不再提起那话,却问道:听酒儿刚才说,初六还要去高家?小姐,咱们去不去呢?书玉本来心情大好,听见高这个字,立刻脸色就沉了下来,心里突突地跳,人也沉默下来。

酒儿边替她将头上钗环卸下,边麻利地回道:妈妈这还要问?自然是要去的,这园里大家都去,咱们不去,不是显得有意回避了?书玉还是不吭声,也不知道,高易雸过年回不回家?若碰见他怎么好?刘妈妈也在想,却是想的他事,因道:高太师害咱们老爷流放,只怕他看咱们不入眼,若咱们去了,他有意为难小姐,可怎么是好?钱太太是那样的人,有事只保自己的,万难求她相助,小姐正如孤身一人似的,如今是好?酒儿小嘴一撇,答得飞快:不有颜二爷么?!刘妈妈脸也沉得飞快:胡闹!小姐现在与颜二爷有何关系?大庭广众之下,颜二爷若对小姐做出些什么来,且不是颜夫人不许,只怕别人的闲话就先要淹死咱们了!酒儿这才明白其中厉害,手里的活不禁也停了下来,人也愣住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兵来将挡书玉从镜子里看着刘妈妈,媚妍婉妙,和顺如春地回道:妈妈不必忧心,我定是不去的。

刘妈妈同样回望书玉,为难地开口道:小姐,别怪老奴嘴碎,实在高太师为人难定,再说,今儿我听园子里人传说,高三爷正在家里,若小姐去了。

后半截话她便吞进口中,不再说下去。

书玉低了头,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空气中微微传来,丝丝叹息。

酒儿最看不得书玉难过,当即就怒从口中道:高三爷若在正好,小姐索性将当日为何写那封信的原委一并说出来,也省得背这黑锅,咱们是光明正大的,怕什么?书玉似没听见酒儿的话,却将头低得更下些,更叫人琢磨不出,她到底是何心思。

刘妈妈却生气了,她一把将酒儿拉到边上,斥道:你这丫头真正是疯了!小姐当初收留高三爷,本就不当。

只是当日咱们在外头,计较不了那许多。

如今进了府里,老爷太太看看就要回京,小姐依旧身份恢复,怎么好当了那许多人,承认那种事?高太太更不是吃素的,若小姐将矛头指对向她,怕她不出招发飚么?明日想必有不少候门望族家的女眷,因了高太师身份,想必她们无一不仰仗,以高太太的话为尊。

你说说看,到时候,人家是信小姐,还是信高太太?小姐若直将你刚才的话说出来,是不是自取其辱?酒儿被刘妈妈一番话,说得汗湿腮边,浑身冷遍,一个字也回不得。

刘妈妈看看这样儿,却还嫌不够,正要开口再说,忽听得书玉从镜前发声:都别说了,横竖我明儿是不去的!就皇帝下了圣旨,我也定抗旨不去!说完这话,书玉不顾头面只下了一半,径直从镜前起来,伸手将头上一通乱扯,酒儿和刘妈妈眼巴巴看着,并不敢劝。

书玉默默去到床前。

刘妈妈早在她们回来前就将被褥铺好了,这时书玉便将床前帷幔,一左一右的放了下来,酒儿和刘妈妈烛光下看得清楚,书玉一双皓腕玉手,正在不停地颤抖。

都睡吧,都睡。

书玉躺下来后,方才说出话来,可声音嘶哑,不像她平日说话。

酒儿和刘妈妈再无他话,顺从地将屋里烛火灭了,悄悄地收拾东西出去了。

书玉听听屋里渐渐没了声音,眼泪便无声无息地,从眼角滑落。

翌日起身,雅秋便发觉少了只金臂钏,桂儿菱儿气得不行,说这回定不能忍了,便要拉常妈妈去见太太。

常妈妈正求之不得,心想闹出来也好,不然这位好太太还不知要将这种事做到何时。

去就去,不去还当我怕了你们几个小蹄子不成?!见常妈妈比自己还凶,雅秋心里也不高兴了,再者,几个小蹄子,说得都是谁?不过她是个聪明人,知道一向以来常妈妈都是奉钱太太之命行事,所以她才万般忍让。

不过现在么。

自然是要去的,不然小姐这屋里算怎么个说法?三天二头地丢东拉西,小姐不计较,我们成了什么?整日被人当贼一样看!我跟桂儿本是清清白白的,为什么替人背这不堪的名声?!索性回了太太,就赶出去也比这样强!菱儿气得发了狠,更将桂儿一并拉到身边,指着问道:桂儿你说,该不该如此?桂儿正要附和,常妈妈凶神恶煞似的叫了:菱儿你休稀里打哄,做哑装聋!自古蛇钻窟窿蛇知道,各人干的事儿,各人心里明。

你说别人叫你作贼,我还说我名声污了呢!你清清白白,我怎么就不干干净净了?走走,废话少说,一起见太太去!雅秋将怒气冲天,正要出门的菱儿拦住,又劝常妈妈息怒,然后悄悄对桂儿道:去请表小姐来,快快!桂儿先是一愣,过会回过神来,心里明白,立即就跑了出去,口中大叫:表小姐,表小姐快来,出事了!书玉正在梳头,不想桂儿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门来,口内不成声地嚷道:表小姐快去看看吧,二小姐屋里出事了,常妈妈又赖我们偷东西了!书玉听了不禁皱眉,好汉子本色在她身上显现,打抱不平的欲望腾地一下窜了出来。

走,咱们看看去!书玉打头,酒儿和刘妈妈则雄赳赳,气昂昂地跟在后头,桂儿落后,摇头叹气。

书玉妹妹!一见人来,雅秋久蹙的眉头松了开来,眼圈也渐渐泛出红来。

雅秋姐姐,书玉快步上前,将雅秋的手握住,又道:姐姐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说着便斥菱儿:你们白伺候小姐这么久了!怎么小姐手这样凉,就一点没觉出来?地上火盆也快熄了,竟不知道换换?过后书玉又对桂儿道:小姐怎么头上只得一支珠钗?现在年节之中,如何作此素净打扮?快扶了小姐进去,将热闹新鲜的头面带起来!桂儿听见,当真就上来扶雅秋,后者看看书玉,书玉便对她微微点头,雅秋心里会意,便与桂儿去了。

常妈妈见书玉一来就将人全支开了,只剩自己和她,并酒儿刘妈妈在屋里,不禁有些心慌,因知道书玉是不好糊弄的,更别说还有两个帮手,可自己只独身一个,若吵起来,只怕不是对手。

表小姐,今儿就算你来了也不中用,我没拿就是没拿,不信咱们就去见太太!废话也不必说了,我不是那种好忍气吞声的,更不可能被那些个嚼舌根的,没空生有,调唆着来欺负老娘!猪八戒倒打一耙!酒儿听这话就有气,正要冲上前去对 嘴,书玉却将她拦了下来。

妈妈且不必动气,有话直说便罢了。

小姐的东西哪儿去了?书玉懒得跟这妈妈啰嗦,越性将话挑开了,明说。

常妈妈脸红了:我哪儿知道?表小姐要问,该问那两丫头去!书玉冷冰冰地开口:我问谁去?这里只有你知道!若真是她两人偷的,还敢去太太面前?不知道你是太太房里的老人?跟你去太太面前对嘴?她们也不是傻子!若不是真不能忍,万不会行此一步!常妈妈愈发将脸紫涨起来,口中咀嚅着,不知怎么回了。

书玉自己坐了下来,又叫酒儿:去门口看着,若有人来,大声些报于我知道。

酒儿会意,自行出去,却在走过常妈妈身边时,有意怒瞪其一眼,后者不出声,默默受了。

妈妈你过来,我且问你,书玉有意将说话声音压低,待常妈妈走过身边时,方才问道:可是太太要你这样做的?常妈妈一听书玉竟问出这话,知道是瞒不过了,只好低了头,脸都发青了,答也答不上,驳也驳不回。

书玉哼了一声,心想我就知道!当下也不逼这妈妈答应,便道:拿出来!常妈妈不禁抬头,身不由已就求道:表小姐,你别只管逼我,我也是没法子,若给了你,怎么对太太说呢?书玉本是一肚子气,这时实忍耐不住,于是瞬间就爆发了出来,声音也大了起来:叫你拿就拿!我自有话回太太,不劳你烦神!雅秋本来就在里间门口听着,这时见书玉真生气了,忙赶出来 ,生怕常妈妈跟她吵起来。

不想常妈妈被书玉这一吼,却如个躁头骡子似的,倒捆住了,竟无大声,只点头应承不止。

妹妹,算了,实在太太要用,就叫她拿去吧!母亲总是母亲,女儿就是女儿,若我不依,岂不是不孝?雅秋走上来劝书玉,又对常妈妈道:你就去吧,别跟太太说我知道了,只说东西取到了就是。

书玉却不依不绕,反对雅秋道:姐姐糊涂!今儿这一遭混过去了,难保今后不会再如此行事。

太太要用是一码事,孝敬母亲也是一码事,可偷偷摸摸拿小姐东西出去顶缸,却是另一码事,更别说是错事了!常妈妈不敢多嘴,只因书玉的话里有理,她无法驳回。

这里书玉又道:姐姐且不用忧心,这事有我,太太若叫,我替姐姐回话便了。

雅秋不太敢相信地看着书玉,后者却冲微笑,雅秋见其镇定,心里倒也安宁下来。

正当此时,外头酒儿叫了:红莲姐姐来了?书玉心想,来得正好。

红莲进来后,先见过书玉雅秋,随后便道:常妈妈,太太叫你呢!书玉不待他人开口,先含笑起身,对红莲道:正好,我跟二小姐也要过去,给舅母请安呢!一起去吧。

红莲不说话,只看常妈妈。

书玉觉得了,也不理会,见红莲不动身,便叫雅秋道:姐姐咱们走!菱儿和桂儿不必去了,这里看屋子吧!酒儿来,你跟我们去就是。

红莲不明白究竟,常妈妈便冲她微微摆手,红莲约摸明白三分,倒有些兴奋起来,看来又有好戏看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好戏连台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待到得钱太太屋里,瑞芬和曼英已经到了,正围住钱太太说东说西,无非是说,昨儿多么有趣,台家多么有钱,兰纬不知又得了什么好东西,要能分些出来就好了。

正说到兴处,书玉们来了,瑞芬停下话头,将书玉雅秋浑身上下各扫一遍,雅秋罢了,不过几件旧衣,却见书玉:天蓝缎绣金紫貂鼠披风里头,杏黄地八宝缠枝莲纹织金缎皮袄,象牙白绣金天马皮蟒裙,这也罢了,头上竟也平日热闹,皆因刘妈妈看是年间,书玉又只要素净,硬劝说要行个吉利,又说只在家里怕什么,于是将一整套宫样赤金累丝垂红宝石头面,全数戴在了头上,将书玉整个人打扮得似人间绝色,如天上神仙,却因眉目天然,并不显得妖艳,反倒华彩飞扬,丰神流丽。

妹妹怎么今天这样打扮起来了?瑞芬看过之后,心中不免有些作酸,知道书玉身上的东西都是自己短期内是不可能拥有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曼英立刻帮腔,这种时候她总是与瑞芬同仇敌忾的:就是,书玉姐姐,今儿咱们不出门!你记错日子了吧?明天才去高太师家呢!说着,曼英有意咯咯笑起来,瑞芬更配合着也笑出声来,就连钱太太,也特意咧开了嘴。

真像三只母鸡!书玉在心里冷冷地想。

没错,我记得清清的呢!今儿不出门,我偏就爱打扮给自己看,如何?书玉甚是洒落地答道,眼里汪着笑,半点也没动气。

瑞芬曼英瘪了。

雅秋,我才去叫常妈妈,怎么她没跟你一块来么?钱太太见了,便开口帮两位爱女解围。

雅秋有些为难地瞟了书玉一眼,书玉以眼神鼓励她,没事,别怕,直说。

回太太的话,常妈妈因我屋里丢了只金臂钏,正在找呢,菱儿桂儿也是,因此出不来。

雅秋强作镇定,陪笑回道。

瑞芬笑了:妹妹,你怎么又丢东西了?真该好好找找,这满园里只你屋里常常丢三拉四,不是姐姐我说话难听,只怕你屋里有家贼呢!书玉正好等着这话,于是立刻接道:瑞芬姐姐说得极是,正是有家贼不假!钱太太脸上有些盖不住地泛红了,她瞬间就开口,强压住书玉的话道:什么叫有家贼不假?谁是家贼?拿住赃了吗?有的没的就在这儿信口开河!就赖丫鬟们做贼,万物也要个着实才好,拿纸棺材糊人,成何道理?恁没道理!书玉掉过脸来,定定地看住钱太太,气定神闲地回道:太太说得有理,不过不是丫鬟们偷的,只怕是。

雅秋听到这里,生怕书玉说出是常妈妈,更甚至说出太太两个字来,吓得几乎胆也破了,拉住书玉的手不叫她再说下去,自己强笑,对钱太太道:母亲不必忧心,这点子小事不劳母亲烦神!若找到就好,若实在找不到,我也不要了。

书玉推开雅秋的手,正色道:姐姐这话无理!若只管这样放纵起来,姐姐有多少东西够填的?!依我说,正该好好找找,若找不到,不能依姐姐的话,还该将屋里几人都交出去,见官才好!钱太太一听见官两个字,额头上随即逼出一排细汗来,于是咳嗽一声定定神,然后劝书玉,道:书玉,你也太过鲁莽了!咱们这样的人家,怎好叫小姐房里丫鬟去见官?若传了出去,家教名声就全完了!你也知道,最近皇帝快要选 妃了,这种关键的时候,怎能叫我家下人去见官?书玉听后冷笑:不见官也行。

只是这贼偷了一次又一次,食髓知味,只怕她收不了手!钱太太立刻接道:不会!若真是小姐屋里人偷的,知道要去见官,保管再不敢偷了!到底她也不想坐监不是?还有个脸面呢?!书玉这才点头,于是复又笑了起来,和顺地答道:到底是太太,有见识,书玉自愧不如。

太太这样说,自然就这样行吧。

只是。

说到这里,她有意将话顿了顿,然后一字一字地慢慢吐出来:若下回再丢,我看太太还是报给老爷知道,叫老爷请外头老爷回来好好查一查,不然人将话传出去,不说是谁,只说钱家小姐屋里人手脚不干净,那就连瑞芬姐姐和曼英妹妹,也一并带累了!这下,不待钱太太说话,瑞芬和曼英也不干了,直拉住钱太太,叫她现在就报官,咱们的清誉,怎么能叫雅秋的丫头给毁了?书玉面上办浅浅地笑,只看钱太太手忙脚乱地哄着两个女儿,心里却乐开了大花。

总算钱太太将瑞芬和曼英安抚下了,只说不许园内一人多嘴,若叫外人知道了,立刻拖来打死,瑞芬这才略放下心来,曼英看她罢手,自己一人不成气候,也就算了。

钱太太这时心中又发起愁来,本来银子就不够用,这会儿又少了雅秋的那只臂钏,明儿去高家的节礼,可怎么好呢?钱太太的算盘,书玉总是无一不知,见其面有愁容,低颦浅笑,轻声细语地问道:舅母可是有心事?钱太太不好直说我要钱,于是苦着脸,半开玩笑半当真地对书玉道:外甥女不是外人,书玉你既然这样问,舅母少不得跟你说句实话。

明儿去高太师家,节礼还没预备下呢!别的也就罢了,只寻不出只好玩又有雅致的玩器来,本想送十六匹缎子,后头楼上又没有好的,那蟒缎岂是一般人家有的?若要倒腾了换去,不瞒你的话,当着几个女儿我也不怕没了老脸,实在帐上单薄。

书玉,舅母没法子了,你可有好办法?若想得出来,将眼前这一关过去,过后舅母少不得多多谢谢你,你舅舅自然心里也是感激的!办法么,就是不去!书玉在心里说,不过她知道,钱太太好容易得此机会,若叫她不去,只怕比登天还难。

既然如此,只得这样了。

书玉清清喉咙,明知一屋子人都在看着自己,尤其瑞芬和曼英,就巴望自己移出箱笼来,好占些便宜。

送你两个字,休想!既然舅母开了口,我倒有一主意。

书玉的话,叫钱太太眼里一亮,看来这丫头要上当了呀!哈哈!不想她心里笑声还未成形,书玉接下来的话,叫她倒吸一口凉气。

缎子后楼上既没有,舅母还该想法买去。

京里有名的绸缎庄这时自然不开门的,不过舅母只叫大嫂子请去,台家的名声在外,若他们要用,少不得那店家要开了库房,到时候,多少好缎子挑不得?书玉目光灼灼,直视钱太太贪婪的眼神。

可我没钱呀?钱太太并没将这话说出来,可她将双手摊开老长,明显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书玉你有呀!给我一点儿吧?!书玉笑了,笑得如三月春花,皓齿流芳处,又吐出几句话来:我也知道,舅母说过,手里有些艰难。

唉,雅秋姐姐那臂钏若寻到了,倒可以挪出来借给舅母当去,可惜又寻不到。

不过还好,舅母儿女众多,瑞芬姐姐和曼英妹妹平日是极与舅母贴心的,明儿去了,只怕又为瑞芬姐姐的事多。

不如舅母借了瑞芬姐姐和曼英妹妹的头面,极好的寻出两件来,当回银子。

有了银子,还怕买不到好节礼么?瑞芬和曼英不听则已,一听则三尸神暴跳,五脏气冲天,瞬间那脸上就涨起紫来。

她俩人的东西向来是有进无出的,要她们拿头面出来?门框边边也没有!当下瑞芬就发作起来,阴阳怪气地就冲书玉道:妹妹当真会说!既然我们出了东西,妹妹又如何?明儿去高家可不只是我和曼英两个!书玉回头,冷冷地望着她道:这个么,姐姐尽可放心,明儿高家,妹妹我是不会去的。

钱太太并瑞芬曼英三个,听见书玉这样说由不得心里一惊,过后又明白过来。

瑞芬便笑了,对钱太太道:书玉妹妹倒是识趣得很,知道高家必不愿意看见有姓潘的出入。

钱太太颔首,过后心里却想起来,因皇帝新宠那学士,高太师如今也不再强硬为难潘家了,甚至有愿意破冰,和睦相处的意思流露出来,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高太师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靠的可不是意气用事。

因此她忙阻止瑞芬,道:你又乱说话了!听你爹说,高太师早就放出话来,愿意为姨丈回京一事出力,怎么你不知道?书玉,你别听瑞芬的,正经明儿打扮起来,也一并去逛逛!高家不会为难你的。

这话说得漂亮,其实钱太太因了雅秋的事,憋一肚子火,若不是为了来日能再度巴结潘家,她是恨不得高家好好羞辱书玉一番的。

☆、第二百八十章 强中更有强中手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书玉听说钱太太的话,笑着应道:昨儿逛了一天,我已是腰酸背疼了,明儿是断断去不得了。

舅母若要去,只管带了几位姐姐们去,我只在院里歇一天,到夜你们回来,捡那有趣的事说两件于我,也就算过了瘾了。

雅秋见书玉这样说,忙跟着也道:母亲,我也不去了,母亲带大姐姐和三妹妹去吧。

书玉听见,回头冲雅秋微微一笑,瑞芬看在眼里,气在心头。

你们不去,无非是不想出这份钱罢了!她贴近钱太太身边,狠狠道:母亲别依了她们,叫她们一并去!书玉见瑞芬这样蛮横,心里不禁好气又好笑。

我偏是不去,不信你能用绳子捆了我去!钱太太有些犹豫,她自知书玉是不可犟的,于是眼珠转了转, 遂道:雅秋你去!叫你书玉妹妹守着院儿就是!雅秋见母亲开了口,无法可想,只得点头。

过后见瑞芬与曼英目光皆落在自己身上,心中自是凄然,面上只得强陪出笑来:母亲且不必忧心,若我的臂钏找到了,少不得要交出来的。

钱太太一听这话,心里舒坦了许多,书玉不禁在心中跌脚,好容易自己替她保住首饰,这二小姐怎么真跟阿斗似的?扶也扶不上墙?!雅秋见书玉有些心寒,也不再看向自己,正要上前说几句缓和缓和,曼英这时又说话了:母亲,既然有大姐姐和二妹妹的东西,我就不必出了吗?算算也够了。

我在这里本就最小,平日能有什么好的落去我手上?我必不出!钱太太最心疼就是这个亲生的小女儿,见她这样说了,少不得要依,只是看瑞芬脸色不好,想了想便道:大家一样,都得要出!过后悄悄贴在曼英耳边,细细说了句什么,曼英的脸色方由阴转晴,不再计较了。

于是这事便敲定下来,因要兰纬帮忙,这时钱太太便差人去请她过来。

人去了半日,方见兰纬慢悠悠地从外头进来。

兰纬进了屋来,眼皮子也不抬一下,也不等钱太太叫坐,径自走去自己常坐的下首位置,扶住蝶儿,缓缓坐了下来,然后淡淡开口道:母亲大早叫我过来,有什么事不成?钱太太便将刚才书玉的话,依样转述了一遍,兰纬不出声地听了,钱太太见此沉默,便问她觉得如何?台老爷可能帮忙?兰纬静了半日,突然笑了起来,然后方抬头,先看了书玉一眼,然后方对钱太太道:要我爹帮忙打个招呼,跟相熟的店铺掌柜说句话开个门都是方便的事,没有什么不可以。

只是我劝母亲,并几位小姐,且收收心吧,高家不比我娘家,以咱们这样的身份,去了也只让人笑话,倒不如不去,也可保全些脸面。

这话正是书玉想说而没好意思直说的,见兰纬在钱太太面前竟如此大胆地直言不讳,书玉忍不住在心里竖起大拇指来,好个女汉子,不愧是家斗中磨炼出来的高手!当真一点儿不将钱太太放在眼里!不过书玉在钦佩的同时,也替兰纬捏了把汗,当面给钱太太难堪,就算她再怎么有自己的优势,到底钱太太是她婆婆,真要吵起来,兰纬在理数规矩上,是站不住脚的。

果然钱太太的的脸一下就紫涨了起来,忿气从心里直升腾出来,烧得她双耳都红了。

帆儿媳妇你这话什么意思?昨儿我还听你母亲说起,叫我们跟在她的车后头,一并进门就完了!你母亲盛情难却,我少不得要去的。

怎么今天你倒说起这话来?我们家虽门第不高,可也是正正经经,清清白白的官宦人家,怎么就去不得了?兰纬见钱太太发火,不急不恼,反倒笑得更灿烂了些,轻启嘴唇,慢慢道:母亲别急,并非我不让母亲去,也不说咱们钱家不是官宦人家。

只是品级小了些,连置办节礼也要想法子凑份子,哪是高家这样人物能看得上的?既然看不上,倒不如不去。

自己辛苦攒出来的东西,到了人家面前,连个屁也不是,不是白辛苦操劳一场?说句不好听的,这笔银子就丢进水里,也能听个响动,可若入了高家后楼的库房,那是连阵风也引不起的。

钱太太听到最后,自己并几个女儿心尖上拔出来的东西,到了人家那里竟不如个屁,已是口张而不能翕,本来一双怒气冲冲地双眼,也由逼视兰纬,转而低垂下来。

兰纬见其大势已去,愈发笑开起来,又看瑞芬,再看曼英,然后对二人道:我知道,妹妹们为了选妃一事心焦,不过这种事总要看运气,若皇上看得中,那就算是七品小官家里的,也一样上得去。

若没那个姿色本事,又没有高太师那样的权势,倒不如择个一般人家,只怕倒踏实稳当得多。

书玉从旁看得清楚,瑞芬与曼英是一点没将兰纬这番难得的肺腑之言听进心里的,除了鄙夷,她们更有笑话的意思。

嫂子这话自是有理的,不过婚姻大事,我们并不敢插嘴,只听父母发落罢了。

好在,母亲倒我们这终身大事,操心劳力。

说起来,也是我们的福气,若摊上个不管不问的娘亲,那就苦得厉害了。

瑞芬牙尖嘴厉不让人,只这一句话, 便将兰纬心里深深地刺痛了。

我本是好意,妹妹们爱听不听。

横竖有母亲在这里,我不过白说说罢了。

兰纬丢下这句话,脸子也冷了下来。

瑞芬看这样儿,便知自己打中对方痛处了,人便高兴起来,不想钱太太却呵斥她道:你又多什么嘴!我跟你大嫂子说话呢,!去去,带你几个妹妹,后头园子里逛逛去!再叫人告诉厨房,若有能出坛的泡菜,中午取两样来下粥!书玉听了好笑,自己家里小菜下粥,倒想着要充面门给人送礼,再看兰纬,无疑也是这样想来,面上便看得出,微微有些不屑。

我也走了,今儿大爷在家,中午我得替他看着些饭菜。

兰纬见书玉们要走,自己便也站了起来。

帆儿媳妇你等等,我还有话跟你说!钱太太一见兰纬也要走,忙出声叫住。

兰纬不耐烦之极,只是看在她是长辈面上,不得不从。

书玉和雅秋管不了那许多,一见钱太太叫散,忙不迭就退了出来。

瑞芬和曼英跟在后头,看二人背影渐行渐远,眼中便放出狠狠地光来。

姐姐怎么这样糊涂?!见身边没人,书玉便开始抱怨:我好容易将姐姐的臂钏保下了,姐姐怎么又说要送出去?好在大嫂子没拿我的玩笑话当真,不然姐姐岂不又要白丢了头面?雅秋知道书玉必有此一说,此刻便不敢抬头,声音里也带上了哀求:好妹妹,我知道你一心为我。

可太太那样说了,我怎么能不理呢?再者你也听见了,大姐姐和三妹妹都要出的,难不成独落下我一个不成?书玉见其如此不晓事,不禁叹气道:真不知说你真傻还是假傻!大姐姐罢了,她出是应当的,若不是为她的事,太太也不会这样。

三妹妹却是个猴精,你没 见太太刚才跟她耳语,东西到了太太手里,还不是想还给谁就还给谁?唯有你做了冤大头!不是我要说句难听的,姐姐也太懦弱了!若只管这样盲听盲从的,又怎能怪得人家只欺负姐姐一个呢?雅秋听了,那头愈发垂得低下,双手将一方象牙白的罗帕绞来绞去,一个字也不说了。

书玉见此也不好再多说,暗中叹息罢了。

回到院里,雅秋便听菱儿凑近上来,悄悄说常妈妈已将臂钏还了过来。

雅秋听了,便低头对书玉称谢,只说若不是书玉,这东西断就没了。

书玉忙说不必,雅秋便说闹了一上午,头昏得厉害,只要回房去躺下,书玉忙问如何?可要请大夫过来看视?不必不必,这也是老毛病了,我只睡一下便好了。

雅秋说着,抬起头来,书玉见其面上又有笑容,方才放心。

我只当刚才说话快了,姐姐生气呢!雅秋一听,赶紧拉住书玉的手道:我知道我知道!若连这点道理不懂,姐姐岂不我枉作为人,白活了这许多年了!书玉一听便笑了,雅秋也陪着笑了一回,然后方回房去了。

刚进了自己房里,书玉就叫刘妈妈:将炉子生起火来,中午我是定不会去舅母那里用饭了!刘妈妈一听便知,因问书玉道:想是太太又想着法儿克扣饭钱了?那小姐中午想些什么吃?书玉眼睛里放出光来:妈妈早起不是说,昨儿你独做了些饭吃,一个人吃不完,还有些剩饭?剩饭最好就是拿出来炒!咱们做个八宝炒饭吃如何?酒儿和刘妈妈连连笑出声来,这小姐,就算进了钱府,吃货的本性到底还是难移呀!☆、第二百八十一章 信物到门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书玉在心里暗自盘算了下,自己存货里还有哪些东西?按说,正经八宝炒饭,该有青豆,玉米,洋葱,香肠,火腿,冬笋,猪肉末,鸡蛋几样。

而目前自己小食库里,有只有酱肉,和果仁,别的东西都缺。

小姐,现在过年,外头市集只怕不开门呢!刘妈妈有些为难地看着书玉。

不要紧,书玉心中已有个主意。

刘妈妈,你去二门外找喜子来,叫他跟厨房里的买办买些东西来!书玉遂将上头所缺一样样报了出来。

刘妈妈正要领命而去,不想酒儿跑在了头里,不声不响地就到了门外。

丫头,你记住了吗?书玉在后头追问。

酒儿跑得飞快:一字不差!声音从风中传来,书玉和刘妈妈相视而笑。

这里书玉便与刘妈妈屋里坐等,不想等了片刻,酒儿没等回来,倒将兰纬等来了。

嫂子怎么来了?因了昨日的事,书玉一见兰纬便有些心慌,见其入门而来,忙站起来迎上去。

妹妹怎么这么客气了?只管坐下,我反正没事,从太太那里出来,正好过来寻你说说话。

兰纬浅浅笑道。

你不是才说,要赶回去替大爷看着中午的饭菜?书玉这样想来,眼光中便有所流露。

兰纬看出来, 笑道:大爷一早就去了老爷房里。

再说,就算他在,我也懒得管他。

书玉尴尬地笑笑,不知如何回答。

兰纬回头看了一眼,蝶儿会意,出门去守着。

刘妈妈精明,便对兰纬道:大*奶来了,正好小姐还有些雪水收着不曾动。

我去取来,现开炉火,顿些好茶给大*奶享用。

兰纬笑着点头,说句劳你烦神了,刘妈妈也就出去了。

屋里这时便只剩下书玉和兰纬两人,书玉觉得气氛有些诡异,她不太自然地请兰纬坐下,被对方看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好嫂子,有什么话只管说出来罢了,只管这样看着,我心里毛毛咕咕的。

终止书玉被对方看得受不住了,只好硬起头发,先发问起来。

兰纬不说话,只将手放在桌上,递给书玉一样东西:他让我给你的。

什么?!他?!颜予轩?!书玉的脸一下烧成了火炭,眼里除了桌上那块小小的罗 帕外,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将其捏在手里,书玉慢慢展开来,原来是一方玉色熟罗杭绸小帕,上头别无花样,只用黑色丝线,精细手艺绣出一句诗来:争将世上无期别,换得年年一度来。

书玉只看这一眼,便不敢再抬起头来。

这罗帕算来不过此微小物,可此时捏在她手里,如有千斤之重,坠得她心里沉重起来, 直沉去了没有光的深境。

我原说不敢,这样私下里传递信物,书玉妹妹必不肯收。

可他就是不依,逼得我没法,只说替他试一 试。

妹妹若觉得唐突,我再收回去就是。

兰纬看书玉羞得两颊绯红,当她不愿意,便有心试探。

书玉说不出话来,她此时已失去了发声的能力,可是力气还有一点儿,于是将那方罗帕迅速放进了袖口中。

兰纬知道,这就是了。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她喃喃自语,既是对书玉说的,也是告诉自己,死心吧。

刘妈妈送茶进来,见书玉和兰纬二人相对坐着,却没一个说话,不禁奇怪,于是将茶碗呈上,又有意寻些话出来,问兰纬道:大*奶明儿可去高家?兰纬不觉含笑,只问书玉:你去不去?太太为了这个,今日可好生了一场大气呢!书玉这才抬起头来,说起他事来,她还是可以开得口的。

嫂子好厉害口角!舅母吃此一说,只怕该灰心了吧?兰纬却冷笑道:若咱们的好太太能这么容易就死心,事情倒好办了。

她刚才拉我留下来,却还是为了这事。

不过我是不听她的,随她怎么说去,我没有钱,也没有东西,只有二个字:不去!书玉哈哈笑了出来,刘妈妈则直接冲兰纬竖起了拇指:大*奶好样的,没的说,我算服了!我回来了!酒儿鬼鬼祟祟地从外头进来,怀里鼓鼓曩曩塞满了东西,正跳进屋来报喜,不想撞见兰纬正坐于桌边。

怎么人来也没个声响?蝶儿哪儿去了?兰纬见酒儿进来,好奇怎么外头没有声音来报。

刘妈妈打起帘子向外张了张,回来对兰纬道:蝶儿在二小姐屋里呢!我听见她说话的声音了。

兰纬不快道:怎么连声音也没有就去了别处?!好个二小姐,叫我的人也不跟我说一声。

书玉忙替雅秋解释道:二小姐是这样的,她不知礼数,又不会说话,不过人是极好的。

兰纬听她这样说,不由得深深看她一眼,然后正要开口,蝶儿进来了。

奶奶叫我?才二小姐悄没声息地过来,看我在门口,叫我替她描个花样。

我说进去跟奶奶说声,她又说不必,一会的事,省得叨扰了奶奶和表小姐说话。

我听了没法子,这才去了。

兰纬便对书玉道:你倒说她不会说话?我看她却是能说得很呢!书玉不解地看着兰纬,心想雅秋又不曾得罪你,也不可能想你的东西,怎么你这样看不惯她?是了,想必兰纬就是一杆子打沉一船人的意思,书玉突然想明白了,钱家没一个好人,兰纬总这样对自己说。

雅秋跟她们不一样。

书玉急切要替雅秋洗白,兰纬却懒得再听,只问傻呼呼站在当地的酒儿道:你跑哪儿去了?从哪儿弄了这许多东西来?都是些什么?酒儿一听这话,不好意思地笑了,又看书玉,不知能不能直说。

书玉便道:大*奶不是外人,你说吧。

酒儿这才将怀里包裹全掏了出来,在桌上一样样展开,兰纬一见,情不自禁大笑起来。

妹妹真是天性难改!难不成要在这里,也开个饭馆不成?若真如此,可算我作第一个客人!书玉不好意思地笑道:嫂子说笑,妹妹可不敢当!我哪是要开饭馆?舅母的饭菜,不说嫂子也是知道的。

我心里想着,不如自己弄了,倒简单省事的多。

因少些食材,便叫酒儿偷偷寻了厨房里买办,均了些菜品过来。

嫂子别笑话我,不过简餐陋食罢了。

兰纬听了,却哎哟一声,惋惜地开口道:妹妹何必如此费事?又去厨房里找买办做什么?我那里现成的食料,每日里新鲜买来的,用也用不完,妹妹若要使,只对我说一声,多少拿不到?书玉忙称不敢,又道:多谢嫂子!只是若我这样,岂不跟钱家那几位一样了?显见得眼里只有嫂子的东西,没有理节规矩了。

兰纬听了,不觉点头,又对蝶儿道:你看看,这才是正经大户人家小姐的样儿!那几个,不是我说,只怕我台家丫鬟,也比她们强些!蝶儿只是捂着嘴笑,书玉也道兰纬说得太厉害了些,又劝其小心些行事,真惹急了钱太太,到底她是婆婆,只怕大家面上也不好看。

都在一个园子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嫂子何必这样认真?能含糊过去就含糊得了!听了书玉的劝,兰纬却不服气地道:这话别人说得,妹妹却说不得!既然要含糊,怎么妹妹又要替二小姐出头,留那只金臂钏下来?怎么这事,不见妹妹含糊了?书玉心想这不是一码事!雅秋受她们欺负不是一回两回了,上次凤钗的事嫂子又不是不知道。

若再任凭她们这样下去,只怕雅秋的东西就要叫她们算计空了!我也是实在看不下去,方才出手。

书玉的解释,叫兰纬听着直撇嘴,过后更道:直说给你吧,我的好妹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到这里日子尚浅,嫂子我劝妹妹,凡事多留个心眼,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世上哪有这许多好人?就有,只怕在这园子里却是活不长的呢!书玉听了,心里自是一惊,面上却还强作镇定,想了想,便笑道:妹妹听嫂子这话的意思,岂非连嫂子也不能信了?只是妹妹我看着,嫂子不像坏人呢!兰纬被书玉的反驳问住,过了半日,方才慢慢回道:其实你说得没错,真论起来,是连我也不能信的。

书玉定定地看住兰纬,暗自将对方的这话,深藏进心里。

此时再想到袖子里藏起的那方罗帕,书玉心里便是一阵又一阵地,打起寒战来。

好在兰纬又笑了,她对书玉道:你看你,害怕了?其实不必。

实对你说吧,只你一个,我也许可以不放在心上,可有了个他,轩哥哥,我是绝无可能害他的。

书玉再次说不出话,兰纬这话说得极为缠绵,听在书玉耳里,除了顿生醋意,便是极生醋意。

☆、第二百八十二章 性命相交兰纬见书玉闷头不开口,有意将话题岔开,便问酒儿:你们小姐进府来,还带着锅子炉灶不成?你搬这许多菜蔬来,可怎么弄呢?酒儿笑道:可不是带了么?小姐别的家什倒不计较,唯有一口她常用手熟的锅,那是无论如何不肯丢的,死活打进包裹里,带到钱府上来了。

炉子这里现成就有,这不就行了?这些个菜,我跟刘妈妈不过半个时辰就可洗出来择干净,也是现成的。

书玉见提起这个,心里便觉敞亮,于是也接着道:嫂子别笑话,她们是做熟了的,我也是一样。

看起来这大包的东西,到手上也不过半个时辰,自然就做出来了。

兰纬看酒儿将怀里东西一样样放在桌上,拨弄了半天,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我看这些,只怕是八宝炒饭吧?书玉点头笑道:嫂子果然眼尖,正是这样。

兰纬挑拣了半天,不禁撇嘴道:不是我说,太太也过份克扣了些,看这火腿,颜色不对,气味不正,只怕早就哈了油了,香肠也是一样,蔬菜也不新鲜,只怕是买得太多,储存又不得法,看上去蔫头搭脑,不成样子。

书玉耸耸肩膀,心想目前条件只能这样,只好靠自己手艺来弥补其不足了。

兰纬却不依,叫来蝶儿:去咱们院里找春妈妈,依样各式菜蔬取了些来。

书玉立刻拦住不让:嫂子不必!前头我已说了,不愿意占嫂子便宜,嫂子好歹体量下妹妹,别叫这丫头去吧!兰纬不理书玉,只叫蝶儿快走,过后方对书玉道:这回,不是你占我便宜,倒是我要占你的便宜呢!我用这些东西,换你一餐饭吃,可使得?书玉尚未开口,酒儿先笑起来,并立即将桌上东西快手扫进地上放着的废纸篓里,嘴里喃喃道:快收走快收走!放久了一股子臭味!小姐你不知道,我这一路过来,只闻到鼻子下头有说不出的异味,现在想想,只怕就是这些个烂菜搅的!书玉顺手就给她一下,嗔道:大*奶不说你便没有,大*奶一开口,你也闻见臭了!兰纬抿嘴而笑,酒儿趁机溜走。

刘妈妈上来斟茶,小声对书玉道:二小姐到门口来听了一会儿,见大*奶在,她又回去了。

书玉忙道:正好,你去请二小姐来,中午索性一块儿吃算了!刘妈妈有些为难,道:昨儿剩饭不多,炒出来只怕不够这许多人吃的。

书玉笑道:那就叫酒儿现焖一锅好饭,得了之后放去空地上吹吹,这样冷的天,不过片刻就跟剩饭一样,硬得像石头了。

刘妈妈听了点头,便要去请雅秋,不想兰纬早听见她二人对话,先叫刘妈妈道:才我忘了对蝶儿说,叫她带我房里一只盒子过来,请妈妈跑一趟如何?刘妈妈愣住了,只看书玉,后者点头,刘妈妈便问兰纬:大*奶,什么样的盒子?一只黑漆百宝嵌花蝶纹的,兰纬比划着,大约这么大,里间格子架下头,你一说她就知道。

刘妈妈领命去了,书玉此时方问兰纬道:嫂子,这会子没人了,你告诉我,为什么才不我请雅秋来?你连她也看不入眼么?兰纬瞟她一眼,不觉苦笑道:真真你是长了一双利眼,什么也瞒不住你。

这满园子我没一个喜欢的,看见钱家人就烦神劳气,请她来做什么?!书玉低了头笑,又道:满园子?那还有我了?兰纬叹气:你倒罢了。

说句实话,若不是。

她将颜予轩三个字吞进肚子里,又略定了定神,然后方缓缓道:你是个实心眼的人,跟你在一起,不累。

这是变相说我老实,是个呆瓜么?书玉在心里纳闷。

妹妹你不知道,钱家人,没一个是有话直说的,兰纬慢慢道,瑞芬曼英倒罢了,她们的心思全写在脸上,不过看中我的东西罢了。

可雅秋是个闷葫芦,不知她打什么主意。

不过我看着,总不是什么好事。

书玉不觉哑然失笑,因道:嫂子这是偏见了!雅秋不会说话,这我也知道,其实人倒不坏,并不见得就有什么坏心肠。

也是被舅母欺负得过了,压得她不敢多说多动。

要说坏主意,我打包票,她是没有的。

兰纬哼了一声,眼前浮现出在台家园子里,雅秋寻来的身影,那脸上的表情,绝非无意。

你愿意相信她便罢了,反正我是不信,你也不用劝我,我都是真金实银换来的经验,我只告诉你一句:自进了钱家门,我没一日不将眼睛盯实在自己箱笼上的,一个不留情,只怕四面伸出手来,我就落了个精空了。

书玉还是笑:看嫂子说得这样吓人!精空就精空,有台家老爷在,你怕什么精空?说吧,这次回去,又带回多少来?我说句笑话,嫂子别介意,既然害怕,为何又将东西带到钱家来?你就存放在你母亲那里,不是更好?兰纬听了这话,深锁蛾眉,抬眼看着书玉道:放在台太太那里?书玉凑近她身边,细语道:台家二姨娘那里。

兰纬不禁长长叹了口气,一时开不得口,眼里看看就浮出些水雾来。

书玉等了片刻,见其蛾眉锁恨,杏脸凝愁的模样,遂小心翼翼道:嫂子,妹妹我说错话了?兰纬凄然一笑:台家二姨娘?她的东西,还求着要存到我这儿来呢!书玉看兰纬双波溶溶,几乎要得哭出来了,便不肯再说,只默默将自己双手放在她的手上,希望能给她些安慰。

我娘总归是台太太的眼中钉,肉中刺。

多少年来,因了老爷的宠爱,台太太没给过我娘一个好脸子。

面上说得好,自己是个贤良的,容了这个容那个,可实际上,她哪个也不容。

老爷对这个姨娘好些,她便联合别的姨娘来欺负这一个。

若对那个好了,她又倒过手来,联合上一个,欺负这一个。

总是随风倒舵,顺水推船,内外搬弄是非,四下里调唆。

当了老爷的面,又装得好好先生一样,只当瞒得住人。

其实台家谁不知道,最最杀人不眨眼的,就是这好太太了!书玉听兰纬如泄洪一样,滔滔不绝地倒着苦水,她知道,对方实在无处可述,只有拿自己当她的树洞了。

说起来,我娘还算是幸运的。

老爷宠爱多年,就算后头又也娶了几个,心也总算是挂在我娘身上。

若不是,只怕我跟我娘就被台太太算计死了,也没个说处!说着,兰纬蓄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点点打在书玉手上,带着滚烫灼人的温度。

记得小时候,轩哥哥曾对我说过,他日若他娶了亲,是绝不会纳妾的。

我若结亲,必得是我心爱的女子,若差一点,我也不依。

只是,若娶到这样的,我也不再想别人了。

只他这一句,我今今生世,心里便只有他一个。

从来男子薄情,家里有钱的,三个四个不在话下,就没钱的,家里家外也不干净。

可唯有他,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敬他,更爱他。

书玉神惊色骇地看着兰纬,心跳得越来越快。

这些话颜予轩从来没有机会在自己面前吐露,可透过兰纬口中说出来,却显得更有真实性,和说服力了。

妹妹你是个有福的。

就算当日家中蒙难,到底也不曾叫你受了大罪。

反倒因祸得福,得到轩哥哥垂青。

你不知道,轩哥哥在京中极是出名的,不管哪里的女子,听到他的名头,见过的,心里自有想头,那没见过的,更不知在心中将他刻画成什么样的俊雅公子。

兰纬有些控制不住,口中一气不绝,只要说起颜予轩来,她可以连着说上三天三夜,也不会休息的。

书玉则听得两颊绯晕,面上娇羞不已,却越发容光照耀,眼中更光彩奕奕,知道了自己的爱人是这样美好而不凡,哪个女子能不心情激荡,能不感激上天,对自己这般有心垂怜?蝶儿和刘妈妈早已到了书玉房门口,只是站在门前,不敢入内。

因清楚听见兰纬说话的声音,里面字字句句,全是颜予轩的影子。

你们小姐实在可怜!刘妈妈听到最后,忍不住对蝶儿叹道。

蝶儿更是叹息不已:说起来,也是前世做下的孽!怎么今生就不能托生去太太肚里?若是太太生的,再不能如此!刘妈妈却不认可:这话我听着不像!依你话说,若是太太生的,颜二爷就必得娶了?!才你们小姐自己也说,二爷要娶,必得是他自己看中的呢!也就是我家小姐!这才是刘妈**潜台词,不过碍于自家面子,又想着要给对方留些面子,方才没好意思直说出来罢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八宝炒饭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听见刘妈**话,蝶儿却直接回道:那是自然!妈妈你不知道,颜夫人是极喜欢我们小姐。

当初小姐未过门钱家时,颜夫人曾提过,要颜二爷纳我们小姐为妾。

小姐是肯的,只是颜二爷不依,这才罢了。

颜夫人想,到底不过是个妾罢了,正好钱家上门提亲,说是正头娘子,颜夫人便罢了手。

要不然可就难说了。

刘妈妈好笑起来,这丫头说话怎么跟自己主子不一条路?你们奶奶才自己还说呢!颜二爷是断不肯纳妾的,怎么到你这儿,又要纳你们小姐为妾了?蝶儿跌脚,急道:好妈妈,你怎么傻了?娶亲这种事,是颜二爷自己一个人能做得主的么?也不想想,上头老爷太太在呢,怎么样也论不到他说话呀!刘妈妈听后,不觉沉默下来,心情一下就沉重起来。

这丫头说得没错,小姐要进颜家门,是必要过颜老爷颜夫人一关的。

不过颜夫人来了几次,都对小姐很好,看起来印象不坏。

想到这里,刘妈妈又有些高兴起来,到底自己儿子喜欢的人,做娘的,少不得要上心看看。

既然看了,小姐这样齐全人物,自然没什么不好的东西。

长得不必说了,性情也好,家世么。

想到这里,刘妈**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老爷太太,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能沉冤昭雪,回京里来呢?你们二人怎么在外头站着,不进去么?酒儿好奇从台阶下上来,一句问话,将蝶儿和刘妈**魂吓了出来。

你这丫头,走路怎么没声音!吓死我了!蝶儿以手抚胸,嗔道。

怎么没声音?我还是跑着过来的呢!酒儿不满道,也不知道你们这里鬼鬼祟祟说些什么?自己行鬼事,倒抱怨别人!刘妈妈却不开口,只偏头听了听屋里,见果然说话声音住了,便骂酒儿道:里头正有事呢!主子们说话,我们不敢进去,才在这里候着!什么叫行鬼事?我看倒是你这小鬼头,忒是骗口张舌的好淡扯!骂得酒儿直了眼睛回不得话,又听见里头有事,更吓得不敢出声。

不料书玉从里头叫道:都进来吧!刘妈妈听见叫,回头瞪了酒儿一眼,三人拉拉扯扯,你推我挡地,进来了。

书玉和兰纬正色坐着,面色如常,似无事发生。

酒儿见了,心中便怪刘妈妈,有意吓唬自己是怎的?小姐和大*奶不是好好的?蝶儿你回来了?菜品都取来了吗?盒子呢?兰纬看着蝶儿问道。

菜都送到后头刘妈妈房里了,盒子在这里。

蝶儿说话便将那只小巧玲珑的漆盒呈上。

兰纬接过来,正要打开,书玉忙站起来向里间走去,欲回避不看。

兰纬强堆上笑脸来,拉住书玉道:妹妹急着去哪里?我正拿来给妹妹看的,怎么妹妹要走?书玉就怕她来这一招,因笑着回道:嫂子别看错了人,你只管叫我看,我看中了可就要抢的!兰纬手里只是不松,道:你只管抢!连最要紧的都放手了,我还有什么不舍得?书玉见她话里有话,当了丫鬟们的面,粉脸生红,有些盖不住的起了羞色,便只管要走,嘴里道:嫂子越发说出好的来了!我不理你,我进去了!兰纬拉不住她,急的站了起来,只好说了实话:妹妹,其实我是有事求你!书玉听说有事相求,只好又坐了下来,兰纬这才将盒子打开,书玉定睛一看,原来都是些上好的头面首饰,有赤金的,也有镶宝嵌玉的,更有一串珠链,那珠子比自己箱笼里,母亲那串,不相上下,个个都有莲子大,均匀细润,一望便知是上品。

妹妹,别的我也不说了,妹妹替我保管这盒子,里头只是我和我娘的性命,如今我只信得过妹妹,实指望妹妹替我们看住守实。

书玉一听不得了,两条人命呢!她立即摇头摆手道:嫂子可别!妹妹我命浅福薄,只怕担当不起奶奶的厚托!兰纬却十分坚决:这世上除了妹妹,再没人能担得起这重任!我知道你不想我的东西,因此放在你这里,我才放心!除了妹妹,这园子里别人的眼睛都只从钱眼里看人,我信不过!妹妹必要依我,不然,我今日就说着,兰纬从凳子上起来,隐隐竟有下跪之势。

书玉见了赶紧上来,亲自将兰纬扶坐于凳上,想想没法了,只好应了下来,因叫酒儿收起来,这里又对兰纬道:我不知嫂子为何这样信我,没得说,我只有先依了嫂子。

只是我也说句实话,这钱家妹妹我也不知能留多久。

全仰仗皇官里吹出来的风罢了。

若我爹的事不妥,只怕我又要被舅母赶出去,也难说一定。

若真了那时候,嫂子还该将东西收回去才行。

兰纬听了,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嗔怪书玉道:哪有你这样的?事情八字未定,你就先灭自家志气的?昨儿我倒听我爹提到,皇帝最近十分信任那新上的学士,只怕你爹昭雪之事,指日可待呢!此言一出,书玉酒儿并刘妈妈,三条嗓子同时发出一个声音来:此话当真?兰纬看着她三人,笑道:绝非诳语!书玉笑了,酒儿更笑得咯咯直响,刘妈妈一拍巴掌:酒儿,后头跟我弄菜去!今儿中午,必得好好庆祝一番才是!书玉连连点头,兰纬也跟着笑了:看来今儿我有口福了!这时可不必谦虚,谦虚过份就是骄傲了。

书玉不谦不让,只微微点头,只管请好吧您哪!兰纬看书玉这样儿,也笑了,过后招手叫来蝶儿,悄悄对她耳语几句,蝶儿也笑着去了。

书玉看出端倪来,有些不满道:嫂子又寻私货!既到了我这里,又何必如此羞辱妹妹?真信不过我的手艺么?兰纬被她说中,只好以笑遮讪,又忙解释道:不是别的,我知道你不喝酒的,我却是每饭必要饮上几杯,才叫丫鬟取酒去了。

书玉一听,原来为这个,好吧,她点点头,又玩笑道:不想嫂子这样量大?我倒看看,若尽情起来,嫂子能喝多少?!兰纬将身板挺直,自得自满地回道:不是我夸大吹牛,若认真计较起来,这府里可没人喝得过我!书玉随口便道:大爷也喝不过?莫非你夫妻二人常久对酌,你总是能赢他不成?兰纬听见大爷二个字,瞬时就将头偏了过去,手炉也拿不稳似的,有些战抖着放在桌上,过后方道:妹妹,好好地提他做什么?说起来就心烦!今儿高兴,不许提这无关无趣的人!书玉暗自吐了吐舌头,大爷正经是你夫君呢!怎么倒成了无关无趣的了?!兰纬自不多解释,好在酒儿进来,说菜品都洗好了,这才将尴尬的气氛化解了些许。

都拿进来!书玉一声吩咐下去,自己则从里间取出菜刀来,预备开始。

兰纬取来的火腿果然给力,上好的金华中封,书玉将肥的旋出来备用,余者其切成小丁,兰纬静坐着看,不禁对其刀工大声赞好。

妹妹果然出手就见不凡!兰纬用手捏起一片肥的火腿来,放于眼前细看,见晶莹透明,对着光处几乎可见透光,便道:怪道听刘妈妈说小姐天赋异禀,看看果然不错。

书玉心中暗爽,面上却不苟言笑,一本正经地道:嫂子这有什么?好话留着吃时再说不迟!兰纬笑道:说得也是,也许刀工好,火候不行呢!书玉立刻将眼直飞过去,兰纬越发笑得大声,书玉便知这是对方有意玩笑了。

当下不理会她,继续料理手中食料。

此时并无洋葱,便拿大葱代替。

书玉手下如有神助,运刀如飞,刷刷刷几下,葱白葱叶分隔,作两小堆。

青豆则用剥好的松仁替代,取其更香,玉米仁是有的,也剥出来,一并盛在碗里。

冬笋,猪肉,无不切成如刚才火腿一样大小的丁状,见备料差不多整了,书玉便命刘妈妈:将你房里那只小黄泥炉子点上,我马上就到。

酒儿听见,便帮着书玉,将桌上备好的几只碗碟运去刘妈妈屋里,书玉便对兰纬道:嫂子请略坐坐!炒饭一会就得!兰纬笑着点头,只说去吧。

书玉去到屋里,见炉上锅已烧热,便先将肥肉扔了一半下去,又命酒儿:将鸡蛋敲进碗里,打匀了给我。

待炼出油来,书玉便将渣子捞出来,鸡蛋下锅,炒得松松软软,鲜滑渑润,再盛出来。

同样的步骤,再走一遍,火腿入锅,余下的备料,火腿松仁玉米,冬笋猪肉,下锅热炒。

顿时,刘妈妈屋里升起一阵邑润清鲜的香气来。

☆、第二百八十四章 借酒浇愁愁上愁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书玉注意着炉下火候,火大了饭容易焦,小了却会夹生,一时专注,头上汗也出来了。

酒儿赶紧用自己的汗巾替她拭了拭额角,又对刘妈妈道:看见小姐这样,我又想起咱们以前在东恩馆的日子了。

说起来,还真是那暑假快乐些。

刘妈妈不出声地点了点头,此刻她心里想起一个人来,唉,上回送去的棉袄,也不知,合不合身?还有鞋呢?书玉不出声地卖力翻炒,手下饭粒,颗颗晶莹,菜料则是各色香腴,她竭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可脑子里就是有个身影不听话地蹦出来,尤其一双桃花眼,闪闪烁烁地,直冲她微笑。

快走开快走开!别妨碍我做事!我没妨碍,是你想我,我才会出来。

说实话,你是不是想我了?见这人如此放肆,书玉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手起铲落,重重敲打着锅沿,手便随即向前一伸,满锅里丰盛的食料,跟着她的节奏,愉悦地腾空升起。

酒儿和刘妈妈看得呆住,心想小姐还有这等手艺?可谓臂力惊力哪!不过是颠个锅罢了,看你们一个个这目瞪口呆的样儿!书玉得意极了,果然这一招吓住了众人,连颜予轩也不见了。

都收了都收了!将下巴都收回去了!不然一会儿怎么吃饭?书玉吆喝几句,见饭炒得差不多了,便命酒儿拿个碗过来,后者快手送上只青花竹石石榴花纹海碗,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道:说实话,闻见这味儿我就觉得有些饿了!书玉顺手拍她一把:赶紧送上去吧!酒儿笑着走了,书玉又在后头紧接了一句:别在半道上偷吃!酒儿悄悄从饭里捏起一小块火腿丁放进嘴里,好烫!她猛然咳嗽起来。

刘妈妈笑了,大声道:该!书玉也笑了,遂与刘妈妈一齐,将这里收拾下了,再将桌上早已备下的两个凉菜,现切酱肉,和糟鱼,也一并端起自己屋里。

及到书玉进屋,这才发现,兰纬已将一切预备好了,一张八仙桌正摆在屋子中央,四碟儿素菜咸食,又四碟薄脆、蒸酥糕饼,又四碟甜食,端端正正放在桌上外卫。

中间空出一大块地方, 便是酒儿刚才送过来的,书玉牌八宝炒饭。

我的好嫂子,你这是弄得什么?书玉睁大了眼睛,将各样小果碟子看了一遍,心想也太隆重了些,不就中午吃个简餐么?至于这样大动干戈么?兰纬也不多话,拉过书玉坐在身边,现将一坛上好的麻姑酒,砸去泥头,倒出二大殽来, 自己面前一殽,书玉面前一殽。

书玉见是酒,忙摆手不要,口中连称不敢:到晚还要去给太太请安呢!吃不得!脸红了说不得话!兰纬冷笑道:请什么安?你又不需溜须拍马!有瑞芬和曼英她们去就行了!好妹妹,你陪我喝一钟,这酒是上好的,你一喝便知!我一喝就要倒了!书玉见兰纬的手已伸到自己面前,忙握住了道:好嫂子,唯实妹妹我是喝不得的!你若不信我的话,只管去问酒儿和刘妈妈!我一向量小,喝了就倒!嫂子这样,不过为有个人说话,陪陪开心罢了。

若我真的倒了,谁来陪嫂子说话呢?兰纬见书玉实在不能,只好算了,自己将书玉面前的酒,端起来一饮而尽,眼圈立时就红了,嘴里却还笑道:痛快,痛快!书玉不作声,将她手里杯殽接了过去,递还给蝶儿。

既然妹妹不用酒,蝶儿,你将咱们的玫瑰露热一盏上来。

兰纬吩咐道,过后又对书玉道:这露,是我院里花架子上,选最出色的玫瑰调弄出来的。

书玉一听就有兴趣,忙问如何调弄?兰纬先不开口,又干了一杯酒之后,方才开口道:说起来,这方子还是我从颜家弄来的呢!轩哥哥只说,这是他家传了几代的秘方,断不可示人。

如今说与你听,倒是好的。

书玉一愣,过后便低下头去。

兰纬也不理会,开口便道:说起来也不难。

将当日开出来的新鲜花瓣收了,取蜜水为饴,和以盐梅,将花瓣腌渍起来。

这样处理过后,那花便可经年香味、颜色不变,红鲜如初摘一般。

而花汁则融液露中,入口喷鼻,奇香异艳。

我说着也许妹妹不信,可一会待那汁子送上来,妹妹亲口品过便知不假了。

书玉只管将头低了,面上似听非听,也不答话,其实心里却暗暗记了个敦实。

一会儿果然蝶儿送上个小巧可爱的甜白釉高足杯来,书玉端在手里,细细把玩,果见杯中邑润清爽,柔红剔透,荡漾着一汪红玉,握在手里,扑面而来就是一股浓烈地玫瑰香气。

嫂子真会享福!这露看着实在可爱,颜色也好,香气又盛,尤其配上这甜白的高足小杯,波光潋滟四个字,竟不能形容了!兰纬听书玉不绝口地赞着,心里阵阵酸楚,心想她这是夸我,还是夸他?不过算了,夸他也正如夸我一样了。

妹妹真会说话!这几句听进心里,实是甜蜜暖心。

才我也说了,这不是我手艺手,实在只因有个好老师,他教得出色罢了。

兰纬慢慢又将面前酒干了去,轻轻吐出这句话来。

书玉见其喝得太快,便拿眼示意蝶儿,手者便上来,笑对兰纬道:大*奶别光顾着喝酒呀!空着肚子,又喝得这样快,一会儿该醉了!要你多嘴多话!兰纬烦闷不已,见蝶儿来劝,正好将气撒到她身上:你一个丫鬟,只管将主子伺候好便罢了,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莫不看我身份低了,就要趁机踩在我头上吗?蝶儿不想兰纬竟突然火起,吓得呆住,只是她到底是跟随兰纬多年的,对方心事悉数尽知,明白她是难过,因此便低声下气,又再度劝道:奶奶别生气!不是不叫奶奶喝了,只是用些菜再喝,不是更好?表小姐做了几件菜,奶奶只管放着不用,不白辜负了表小姐一番心意?书玉也附和道:是啊嫂子,这丫头也是为嫂子身子着想,看喝快了伤身!来来,试试这酱肉如何?这肉虽不是我亲手腌制,可酱是我做的,嫂子尝尝,看咸淡如何?你做的,还有什么说处?连轩哥哥都说好。

兰纬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人也愈发萎顿起来。

书玉站起身来,挟起一块放在兰纬面前盘子里,只当没听见那三个字,笑着只管劝兰纬吃点东西。

兰纬被她说得无法,只得轻启朱唇,将肉放入口中,细嚼慢咽之后,不觉点了点头,再看书玉,强作微笑道:确实很好。

当真这腌肉的酱,是你亲自调制的?不想你还有这本事。

我是连酱也不曾亲眼看过的。

书玉见她说好,低开檀口,笑盈盈地回道:这也是因祸得福。

自被赶去乡下,什么不得自己亲自来做?做得多了,也就会了。

说起来。

这酱还有个故事呢。

于是书玉便将自己如何第一次失败,又复实验多次,方才成功的事,说于兰纬解闷。

兰纬果然听住了,尤其听到当日晒酱,及到最后一天可出缸前,竟下了好大一场暴雨,众人急救大缸于雨前时,紧张的神色从脸上显示出来,明显是听得极入心了。

怪道人说,熟能生巧,想必正是这个道理。

万事没有难的,用心去做,一遍二遍的不行,三遍五遍,到最后,总有成功的一天。

蝶儿也听得入神,过后便发出些感慨来。

这丫头说得极是。

书玉眯起眼来附和道。

兰纬却不同意,并摇头疲惫地开口:却也不尽然。

别的事也许可以用力用心,可唯有感情的事,你就拼尽了心力,不中用就是不中用,他是连眼皮也不会抬向你的。

书玉听见她又提起此事,实是真有些忍耐不住了:大*奶,你别怪我说。

也许在我这个位置,不该对你 说这样的话,也许你要说我得了便宜还卖乖。

可我实在看不下去了,看看嫂子你现在这样儿,你自己问问自己,算怎么回事呢?颜二爷的事早已过去了,你过钱家的门也近一年了,为什么就不能丢下往事,向前看呢!大表哥人也不坏,对你也好,这都是你亲口对我说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跟他好好过下去呢!整日这样愁烦,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我看大表哥不是傻蠢,你的心事他不会看不出来,你就不为他考虑,也为自己想想。

你要跟着过一辈子的人,是钱家大少爷!夫妻间整日不理不睬,冷面相对,不仅伤了他,也一样伤了嫂子你自己!☆、第二百八十五章 当面对峙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兰纬没想到,书玉竟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其实是有些故意的,故意要在书玉面前做出苦相,一来赌气,二来,也叫书玉不太好过的意思。

可她万没想到的,书玉竟能当面,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不禁从心里有些佩服对方,率性,敢当。

可面上,她兰纬,是少不得要生气的。

你自然这样说了!你也说了,处在你这样的位置,正是得了便宜又卖乖!你自己也心知肚明的事,怎怪得别人说呢!你与轩可哥情谊相通,两情相悦,自然看不得别人吐苦水,恨不能离了你眼前才好是不是?书玉听到,气得脸也白了,自己一片好心,竟叫这人误解成这样!?不过想想也是,这话换了别人说,也许兰纬还不至于。

自己实在说不得,算了算了。

因此书玉将嘴紧紧闭起,气鼓鼓地坐着,兰纬斜眼看她,也不说话。

半晌,书玉突然大喊一声:酒儿,将那饭盛一碗给我!饿死了都!兰纬扑哧一声笑了,书玉白她一眼,也跟着笑了。

还不是为了你好!书玉横过兰纬一眼,若是别人,我才懒得理会。

不信你看,瑞芬就算是被自己的苦水淹死,我也不会说一个不字!兰纬手起杯落,又尽一杯,然后方道:我知道,不过随口说说罢了。

其实你的意思我全明白,只是,道理是放在嘴上的,可情字呢?却是刻在心上。

好日子谁不想过?奈何那张脸,是看到就烦的,想好也好不了。

正说到这里,外头一人猛地将帘子牵起,疾步如飞地,就冲进来屋里来了。

你是看到我就烦的,我也知道,又何必将此事时时挂在嘴上,还说给别人听?!完了,书玉听到这声音就知道,大事不好。

钱帆,钱大爷来了。

其实也不必说出来,这园子里谁不知道?你看不上我罢了!既然如此,又何必进这个家门?当初也没人逼你不是?钱帆气得脸色紫涨,就快跟桌上一盘炒猪肝同样颜色了。

兰纬却不急不慌,头也不回,自斟自饮了一杯,然后方悠悠回道:你吵什么?这里又不是咱们自己地方!在书玉妹妹面前这样失礼,这就是你钱家的规矩?钱帆怒极,上来将兰纬一把拉住,强迫她看向自己,冲她吼道:我钱家规矩就是太宽松了,才将你宠成这样!你台家又如何?就这样教你的?在自己丈夫面前,心里却装着另一个男人?兰纬竭力将自己从对方一双铁钳下挣脱出来,不想钱帆今日是动了真气,手里也下了死劲,兰纬挣了几次没挣开来,心里的气也涌了上来,说话便不如开始那样冷静了。

是,我是这样没错,你也知道的!这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你又何必现在闹出来?你自己也说了,不该在别人面前提及,那你自己现在又算什么?不照样在别人面前吵得山响?!书玉见不是事,少不得硬着头皮上来劝说:大表哥,大嫂子,别再吵了!看丫鬟们听见了笑话!平日里大家也算和气,今天这样起来,叫人怎么看呢!别吵了好不好?大嫂子,你只说刚才说错了话,大表哥,你体谅下嫂子的心,都别吵了吧!钱帆本来不是有意吵闹,更不是寻事之人,见书玉这样说了,心想若兰纬肯依,低头认个错,也就罢了。

有什么,回自已院里再细说不迟。

不想兰纬酒后性燥,竟咬牙道:我不认错!我本就没说错话!你们钱家有什么?不就贪图我们台家有钱么?我说错什么话了?我心里有人你才知道?不是看在钱的份上。

话音未落,兰纬脸上便重重挨了一下,只听得啪一声过后,兰纬的粉腮,看着就高高肿起一片来。

蝶儿尖叫一声,扑到兰纬面前,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冲钱帆就求道:大爷别打我们奶奶,有不是冲我来好了!钱帆将蝶儿拎起来扔到一边,眼看又要冲兰纬过来。

书玉看不下去了,打女人算什么本事!有事说事,动手的就是混蛋垃圾渣男!凭什么打人!嘴说不过就要动手了吗?因为自己是男人所以理直气壮,抬手就可以打自己老婆了吗?外头没有本事,所以回家来呈英雄,拿老婆出气吗?!这回换成书玉挡在兰纬前头了,且见其柳眉剔竖,星眼圆睁,秋水双波,含威带怒,喷出火来,直视钱帆。

钱帆见书玉如此,又听见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尤其外头没有本事几个字,重重打在他心上。

于是他当下就犹豫不前,那本来高高举起双手,情不自禁地,也慢慢垂了下来。

兰纬却于此时发威了,她从背后将书玉一把推开,几步就到了钱帆面前,冷若冰霜,寒似坚冰,眼中烧着火,面上带着气,冲着钱帆就嚷道:你如今可当真成人了!打我?好!打吧打吧!想打哪儿打哪儿!想怎么打怎么打!我若说个不字,就不算是台家出来的女儿!怎么劝好那个,这个又闹起来了?书玉没办法,只得又回过身来劝兰纬。

好嫂子,这又是怎么了?在一起就是机缘,你跟大表哥也算是三生石上修来的姻缘,可知要多少年才能修得同床共枕?若只管这样吵闹,不白费了前世的辛苦心血?有话好好说,谁家没有碟儿碗儿磕个碰着的?大表哥也是气急了,他打你自然是极不对的。

说到这里,书玉将声音压得极低,悄悄在兰纬耳边道:嫂子少不得找个台阶下来算了!要知道,真闹起来,台家可是有人要等着看你笑话的!只这一句,便将兰纬酒说得醒转过来,心性也有些恢复了,再看钱帆,垂头丧气,亦没有了刚才的暴戾。

蝶儿,带上手炉,咱们回去吧!兰纬丢下这句话便抬脚向外走去,与书玉擦身而过时,书玉明显看到,她落泪了。

钱帆却看不到这叫他心碎的一幕,因兰纬有意将头偏了,在他面前,她始终如一,强硬似钢。

于是他跟在兰纬身后,也走了。

书玉从他脸上表情看得出来,回去后,只怕钱帆必要细细盘问兰纬。

问也是白问,只因答案是钱帆早就知道,却又无力改变的。

小姐,咱们要跟去劝劝么?酒儿见二人走远,便上来轻轻问书玉道。

书玉摇摇头,黯然道:这种事谁能劝得?只好当事人自己化解罢了。

也许总有一天,嫂子醒悟过来,肯收心跟大表哥好好过下去,那就最好。

若是不能。

刘妈妈却叹息道:若不能,也只好熬下去。

看大*奶这样,若休了回台府,只怕日子更加难过。

书玉点头,也道:正是。

所以我刚才以这个来劝她,看她的样儿,也是清楚的很。

酒儿不明白了:既然如此,为什么大*奶就是不肯好好跟大 爷过呢?为什么?世间唯有情字,最难得一解。

正如刚才兰纬自己所说,道理都明白,就是无法做得顺畅。

心意难平,到底是心意难平啊。

收拾完桌上的残局,刘妈妈不禁有些惋惜:这么好的八宝炒饭,大*奶一筷子也没动,咱们几个又吃不完,本来就特意预备下她和蝶儿二个人的,只怕还多,如今可好,只能倒掉了。

书玉听说,眼前一亮,便叫酒儿:去看看二小姐用饭了没有?若还没用,又或是用过不饱,请她和菱儿桂儿过来,只说我这里有些好东西,叫她过来试试。

酒儿嘻嘻笑着去了,不过片刻,果然领着雅秋三人过来了。

我早听见你这里热闹。

不过我知道,大*奶心里看不上我,我就不敢过来了。

雅秋坐在书玉对面,话说得楚楚可怜。

书玉听了,自是怜惜:她并不是看不上你,不过她生是这个性子罢了。

也不必说了,看这桌上,正好还有些炒饭,是我做的,请姐姐试试可好?哦对了,并不是剩下的,我盛了一碗,还没吃呢!大*奶更是一口未曾动过,这是干干净净的!说着,便命刘妈妈送上碗筷来。

酒儿便叫菱儿桂儿也坐下,这二人不敢就坐,只看雅秋。

雅秋瞟过二人,遂微笑对书玉道:我自然知道,妹妹这里,都是干净的。

既然请了我来,便是不嫌弃我的,我又怎会嫌弃妹妹?菱儿桂儿,你们也坐吧。

表小姐这里不是外人,大家一起吃喝,倒有趣热闹得多!过后雅秋又招呼酒儿刘妈妈:只是你二人也该坐下,岂有叫你们来伺候她们的?来来,大家一起罢了!书玉抚掌而笑,道:果然还是姐姐知我心意,正是这样才好!于是众人围坐于桌上,将饭菜吃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全是鬼心思雅秋满足地放下筷子,呷过一口桂儿送上的温茶,长出一口气,然后道:真吃饱了!妹妹,你这炒饭,不是我说,抵得过宫中御厨手艺呢!书玉也吃饱了,正靠在椅背上消化,听见雅秋的话,笑着摆手道:姐姐过誉了!不过说起这个,我还真想试试御厨的本事,看看宫中饮食,毕竟好在什么地方。

这本是她无心无意,顺口一说,不想雅秋听了,竟认真起来。

只见她站起身来,走去门口,将帘子揭开向外张了张,然后回来,小心翼翼对书玉道:外头没人。

妹妹直对我说吧!妹妹可想入宫?书玉愣住了,过后哈哈大笑起来,摇头道:误会误会!唉,也是是妹妹我说错话了,也难怪姐姐要误会了。

雅秋微微一笑,凑过头来,复又小声道:妹妹连我也信不过么?咱们二人,又何必说这虚套?书玉愈发打起愣来,一双秋波盯住雅秋,不知其意。

雅秋便道:咱们女子,出生是头一道门,这出嫁,则是另一道门。

第一回,咱们没得可选,只有听天由命罢了。

听到这里,书玉忍不住接话道:可这第二道门,咱们也是没得可选,唯有听父母之命罢了。

雅秋点头,却道:话是这样没错,只是到底还有些力气好使。

妹妹你想,若真是如个活死人一样,半点不理,大姐姐和三妹妹,为何听见选妃二字,就直向太太那头跑?这就是用功了。

书玉听说用功二字,立刻笑着从凳子上起来,摇头摆手对雅秋道:姐姐算了,宫中更不由你我。

姐姐难道没听过?重门勘锁青春晚,深殿垂帘白日长。

一入深宫,余者亲戚朋友,皆成了路人。

我是不惯的,闷也闷死了。

雅秋呀了一声,见书玉要走,伸手又将她拉了回来,恳切道:妹妹!若说不惯,自然是有的。

可就算不去宫里,去到别的人家,又怎么样呢?也许碰上个好的,却也是三妻四妾,若不好的,今儿好,明儿就丢你去了脑后,甚至打一顿不给饭吃,也是寻常。

那又比宫中如何呢?书玉听她这样说,不禁坐了下来,默默不语起来。

是啊,雅秋说得没错,兰纬就是最好的例证。

若嫁给自己不爱的人,如同活在地狱,真真郁而闷之。

若是嫁给自己深爱的人,难保他不会再娶纳,毕竟,活在这个年代,一心一意只对一个女人的男人,太少了。

他们想要得到女人,多多的女人,实在太过容易,连个借口都不必找,只说为家族兴旺,就行了。

雅秋见书玉不吭声,以为自己将她说动了心,于是又道:妹妹,自古良将还需宝驹,美人还该有人赏识才好。

大凡世间尤物美人,俱是天上的花彩,生下来就如名花异卉,有一种宝光在上面绰约闪烁。

妹妹生得这样出色,正如那名花异卉,又好似名品牡丹,除去宫中,哪有地方配得?书玉听来听去,听到最后,雅秋的意思竟好像,自己若不去宫中,就全无道理似的。

于是她再度站起身来,定了定神,方才正色对雅秋道:姐姐说得全有道理。

世间男子,也许正是薄幸无良的多。

可就算是这样,我也不想入宫。

要我伴着孤灯冷盏,跟别人女人争斗着过日子,倒不如在外头,就算是成山的金齑玉鲙,金樽玉觥堆在眼前,我也还是不愿。

雅秋招头看着她,眼里闪出些微光来,却不说话了。

书玉回望雅秋,突然心里一个念头窜了出来,雅秋说了这半天话,会不会是她自己想去?不好意思直说,便拿自己作佯?姐姐,我是没想头的,不过若是姐姐想的话。

书玉试探性地开口,边说边注意看雅秋的表情。

果然,雅秋眼里的火光,一下升腾了起来,这回,她是真的笑了。

若是真的,又怎么样?妹妹有法子么?没有,我哪儿有法子,我又不是皇帝老儿,书玉心想。

目前说不上,不过姐姐既有这想法,咱们一起想办法,也许会有出路也说不一定。

书玉斟酌着字句,竭力想给雅秋一些希望,不想打击得太过了。

毕竟在这个家里,雅秋是很难得抱有希望的。

雅秋满意地笑了,不出声地笑,心里却自得极了。

酒儿和刘妈妈在后头听得呆住了,真想不到,看着闷声不出气,平日里老实把交的钱家二小姐,竟也有这个心思。

你们别傻站着了,快将这里收拾了。

书玉看出来,有意吩咐道。

酒儿和刘妈妈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就去了。

雅秋却不甚在意,捏着手帕想了半天,正要开口再说,外头常妈妈叫了:二小姐!大小姐和三小姐来了!请她们这边来坐坐!雅秋赶紧起来,菱儿和桂儿也跑去门口,一个将帘子打起,一个到台阶下相迎。

你们这里倒热闹!说什么呢?瑞芬大摇大摆地进来,顺手将手炉放到正站在桌边的酒儿手里,阴阳怪气地对书玉问道。

酒儿气呼呼地将手炉放到桌上,看也不看一眼,掉脸就出去了。

书玉笑着请众人坐下,只说没什么,不过闲话罢了。

曼英自管自坐了下来,故作神秘地对书玉和雅秋道:你们知道吗?大哥和大嫂吵起来了!书玉叫刘妈妈:给小姐们上茶!顿好的上来!曼英见书玉不理自己,便问雅秋:二姐姐,你听见没有?雅秋摇头笑道:我没听见,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瑞芬不屑地开口道:这园子里到处都是传话的舌头,有什么事能瞒得住?别说我们,就连母亲都听说了!这不,才叫了大哥大嫂子去她房里,本来我们在那儿的,就将我俩人赶出来的。

正好我想着,今儿一天没见到雅秋妹妹了,就过来看看你们。

雅秋忙道费心,书玉从肚子里哼了一声,也不接话。

瑞芬曼英看看对面两人,谁也不开口,不觉有些闷气,眼珠子转了转,道:这长天白日有,你们做什么呢?我们才进来时,听你们正说得热闹,有什么好事?到底说出来,大家乐乐!雅秋便看书玉,书玉被她看得没了法子,只得开口道:才说选妃呢!瑞芬曼英一听之下,便狂笑起来,曼英便指雅秋道:你也想入宫?哈哈哈!怎么昨儿母亲问你,你不开口?!你说我听听,你这样一个不会说话的闷葫芦,凭什么入宫?长得比我们好么?也看不出来呢!雅秋脸红得如经霜的柿子,她张了张嘴,半日说不出话,过后被曼英的话逼得急了,便道:我没说我自己!说得是书玉妹妹!书玉如被雷击,目瞪口呆地看着雅秋,可对方眼里满满地哀求之情,让她心又软了下来,硬着头皮,顶着曼英瑞芬讥笑的目光,回道:说得是我。

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因说起昨儿的事,带着一说罢了。

瑞芬细细将书玉上下打量一番,心里作酸,却也不得不服气,实话实说,这园子里能够上入宫的水平的,只怕也只有书玉一人了。

不过瑞芬是不说实话的,曼英更是,当下就开口道:书玉妹妹也能入宫?别的不说,只看她在外这一年,手指磨砺得这样粗糙,怎么见人呢?刘妈妈才已送茶进来,这几人对话便听了个清楚,这时见曼英有意挑剔,不由得心里有些生气,看看书玉,却好似不介意,并无意回嘴,当下便替其出头道:小姐的手也许是粗了些,却也不是不能挽回。

妆盒里现成的玫瑰玉脂膏,百花露油,不是白摆着看的。

瑞芬一听就来了劲,人也变得和善起来,过来拉住书玉的手就道:妹妹有这些好东西?快拿出来给我们看看,也算开了 眼了!曼英刚才的戾气也没了,满脸堆笑地也过来,拉住书玉另一只手道:姐姐别小气,有好东西大家分享,这才是大家风范呢!书玉烦不胜烦,真恨不能一巴掌一个,将两人打去西伯利亚,看不见才好。

行了行了,刘妈妈你就取去吧。

刘妈妈气得话也说不出来,自己不过替书玉解围,不想竟惹上一身麻烦,真真这二位钱家小姐,是看见别人的东西就如蝗虫见了谷米,蚂蟥闻见血腥,一点儿不带含糊就粘上来了,再甩也甩不掉的。

一时刘妈妈将东西取来,曼英瑞芬挤上来就看,一人一只,将两只白玉花卉盖盒紧紧捏在手中,爱不释手地把玩不休。

雅秋站起来,已是挤不进去,只好在二人身后,向里张了张。

真没想到,妹妹这里还有这种好物!瑞芬将盒子看了个饱,方才打开盖子。

但打开就是一股扑鼻清香,有玫瑰,也有别种异香,袭面而来。

☆、第二百八十七章 来吧朋友见瑞芬曼英抱着盒子不丢手,书玉便抽身后退,与雅秋坐于一处,后者因从瑞芬背后瞄看过一眼,知道自己实在挤不到瑞芬前头,更看出自己不可能从瑞芬曼英手中抢得到手,也早乖乖坐了下来。

这都是姐姐害我!书玉暗中悄悄拉住雅秋,小声抱怨道。

雅秋赶紧陪笑,真真切切地看着书玉道:妹妹,实在对不住了!我也不知怎么了,竟脱口说出那样的话来!该打该打!妹妹知道我一向不会说话,饶过我,别跟我计较吧!下回有了事, 妹妹也只管推在我身上就是。

书玉听她这样说,便笑道:我跟姐姐玩笑呢!姐姐不必当真。

我也知道,瑞芬曼英欺负姐姐惯了的,姐姐没法子才这样。

没事,我来扛就是。

正说到这里,瑞芬回过头来,一脸幸福地开口道:书玉妹妹,这东西太好了!可是叫玫瑰玉脂膏?实在香得清雅,且甜妙而不可言尽。

刚才我在手背上试过,果然立觉滋润滑腻,又白秀许多。

妹妹怎么制得的?可能说么?书玉哦了一声,偏头作想状。

其实她哪里知道?见书玉如此,瑞芬赶紧接着就道:妹妹可是想不起来了?实在想不起也没关系,就将这盒子给我姐姐我吧!下回我得了好东西,再跟妹妹作交换,可好?话说到这里,手便捏着盒子向怀里塞去。

曼英见说,也跟着作同样之举,眼看两只玉盒,就要落入她二人手中。

这时从瑞芬曼英二人背后,突然伸出两只小手,一左一右,将玉盒夺在手里,速度之快,二人竟不能防备。

二位表小姐,要制这膏子实在容易的很,小姐一时记不起来,容酒儿说来一听吧!原来是酒儿!她进屋来时,正见瑞芬曼英要强取豪夺,当下不忍不让,上来就将东西取进手中,然后开口道:说起来也并不多难,只是心诚难得。

欲制此膏时,必先等到春天桃枝初发时,斫取桃枝煎水,再将水取来遍洒屋两楹,又折桃枝数条,围插自己院内墙阴。

那一日,必要禁四下里鸡犬,勿使鸣吠,最后么,还要贡一杯紫琉璃于神前,礼拜之。

瑞芬不禁张大了嘴,有被吓倒的趋势,这也太麻烦了吧!酒儿看了好笑,一本正经地又道:还没完呢!这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接下来么,还要用新开的玫瑰,先不取花,只将那枝上的刺拔下,刺破手指,少出血后,乃将早起汲来的泉水置于干净鼎内,和以已血,再将各色玫瑰百合花瓣洒下,以沸汤温之,长跪以待,稍瞑目则化为汁水。

然后加入真珠末,大红珊瑚末,梅花冰片,和金箔捣为泥,再经九蒸九晒,多少捧花瓣材料,最后方得此一小盒罢了。

但用时,取玉簪挑些出来,其色便如天边朝霞,且灿且彩,说不尽的月华珠彩便了。

瑞芬听到后来,尤其刺指取血一事,吓得后退几步跌坐在凳子上,曼英也傻住了,半日说不出话来,也忘了要抢回盒子一事了。

书玉自己也听了个头晕目炫,真的假的!还要加血?!不过看看酒儿回看,冲自己挤了挤眼睛,书玉便偷偷笑了,这丫头,真真能编会谎!刘妈妈忍了半天,肚子受不住了,只有捧着出去了,一路走一路身子在抖,实在憋得难受。

再看雅秋,想必也是当了真,一脸严肃认真,半晌方对瑞芬开口道:大姐姐,这里头有表小姐的血呢!只怕别人用不得!若要用时,按方子自已制来,只怕还稳妥些。

瑞芬这才如梦初醒,难得地听进了雅秋的意见,连连点头,曼英也再无话可说了。

四人呆坐了一会儿,将刘妈妈送上来的茶喝了,瑞芬有些恢复,又能开得口说得出话了:书玉妹妹,上回我见你手为炉里香饼甚好,坐在母亲身边,一阵阵异香扑面而来,竟似没有见过,不知是何种香料所制?书玉更不知道,只好使出老法子,偏过头去,作沉思状,眼睛却看在酒儿身上。

酒儿会意,挺身而出,昂着头,骄傲得如同一只小公鸡似的,开口道:别的配料都是一般,也就冰片麝香而已。

唯有一味枸那花,别处不可寻,最难得,说起来还是我们老爷门生众多,从他处寻来,特意送来,方才制得此一料。

也不过些许,用完就再难寻了。

曼英听了撇嘴,不太相信地问道:枸那花?真的假的?花也听过不少,各种怪名奇名也闻之甚多,从来没听过这种花的。

可有出处?酒儿半点鄙夷半当真地回道:怎么没有?桂海花木志曾道:枸那花,叶瘦长,略似杨柳,夏开淡红花,一朵数十萼,至秋深犹有之。

怎么,表小姐没有看过么?曼英脸红了,真真难得,她也会脸红。

书玉见此,心里极是痛快,也就顾不上管束酒儿的嘴了。

雅秋抿着嘴笑,却推书玉道:妹妹博学多闻,就连妹妹的丫鬟也这样多见多识!别说菱儿桂儿,竟连我也有些自愧不如呢!书玉忙道:姐姐说笑了!便嗔酒儿道:小姐们跟你玩呢!你就当了真了!还不快下去,将那剥好的松仁盛一盘上来,给小姐们过茶!酒儿偷看书玉表情,知道其嘴上说得狠,心里却是高兴的,于是愈发得意起来,走路带起一阵轻风,飘一样地带着自己保下的书玉的两只玉盒,进里间去了。

这里正待再说,院里有个婆子叫书玉:表小姐,二 门外来了几个粗人,说是表小姐旧日相识!书玉闻言大喜,心想只怕是旧日小分队成员来了!比她更急的是刘妈妈,一个箭步就冲出屋去,口中还在问道:都是些什么人?那婆子便道:有个名字长相都古怪的老汉,还有个行为举止乖觉的婆娘,哦对了,还有个老实把交的小丫头片子。

不用说,这必是老九根,毛娘子和良儿三人无疑了。

快带了他们进来!书玉人虽在屋里坐着,心却早已飞去了二门外,回头看时,却正撞见瑞芬曼英不解而冷漠的眼神,心里着急生气,心想这两人怎么还不快走?什么人来了?惹得妹妹这样高兴?我猜,定是妹妹在外头相识的粗人吧?曼英冷冷地开口问道。

瑞芬更是急道:妹妹别叫进他们来!咱们话还没说完呢!再者,妹妹这屋里里外熏得喷香,他们几个乡下人来了,没得将这好好的地方,熏臭了!一边说,一边瑞芬就将手掩住了口鼻,曼英有样学样儿,好像老九根他们几个,已到了面前一样。

倒是雅秋知趣的很,知道书玉这里要招待故人,站起来就向个走去,口中亦笑道:我也来了许久了,该回去了!书玉妹妹,一会儿给太太请安,我来叫你。

书玉感激地笑道:多谢姐姐成全!说完,便拿眼睛瞟向对面两个不知好歹,不懂进退之人。

瑞芬和曼英看书玉眼神中带着厉气,直逼过来,没办法也只好起身,心中自是懊恼不已,本来正说到兴头上,不知还能引出书玉的什么好东西来,说不准就能揩油成功,不想叫几个外人搅黄了好事,真是,时运不济!可是没办法,不走不行呀!看看书玉双眼含怒,直刺过来,瑞芬知道,不如以退为进,方是高手所为。

既然妹妹这里有客,我们也不便再扰。

曼英,咱们走吧!说着瑞芬便起身,又拉起曼英,见其还不想动,不由得话里有话地讽道:怎么你还不动?别不知趣了!那是几个乡下人,没什么好东西带得上!劝你死了心吧!曼英脸上微微泛红了,心中不禁生气,一来她被瑞芬说中心思,她确实想看看外头给书玉送什么来了,二来想想也是,钱家二小姐,竟巴望几个乡下人的东西,若只在心里想想,不叫旁人知道也还好说,谁知又叫瑞芬当面说了出来,不可原谅,不可宽恕!谁说我想她东西了?怎见得我留下就是为了东西?!东西谁没有?那又是没见过好的,好开过眼的不成?!姐姐说话太没道理!见曼英怒了,瑞芬少不得又来安抚,只因若少了这个跟班,自己平日也就着实没了乐趣,就说别人的坏话,也得有个对象不是?!看你又急了!开开玩笑不行么?走走,上回大嫂子给的蜜渍青梅,我还没吃完,特意留几个给你,去我屋里吧!瑞芬笑着上来,挽住曼英的胳臂。

听见有青梅,还是兰纬给的,曼英心想必不会太坏,于是半推半就,也不跟书玉打声招呼,转身就被瑞芬拽了出去。

总算都走了!书玉从凳子上一跃而起, 焦急地在屋里踱来踱去,等待的心情,真是难以忍耐呀!☆、第二百八十八章 友谊万岁感谢简和玫瑰,瓷器小猫亲的打赏评价票支持!、、、、、、、、、、、、、、、、、、、、、、、、、、、、、、、、、、、、、、、、、、、书玉觉得自己已等了几个世纪,总算才听见门外有人声响起,又有小心翼翼的脚步和衣裳綷粲的声音,赶紧打开帘子冲了出去。

小姐!毛妈妈!良儿!书玉乐得一拥而上,将二人左右抱住了不丢手。

今儿怎么来了?想我了吧?外头可好?你们怎么样?柱子呢?好么?皮家的呢?大子二丫呢?对了,还有候千户怎样?书玉连珠炮似的甩出一串问题,问得毛娘子和良儿几乎没空接上话。

小姐,看你这性急的样儿!总要等人进屋再说吧!酒儿笑嘻嘻上来,拉起书玉就向屋里拽去,又道:看迟了,那常婆子眼角夹夹的,只怕生事!书玉忙道正是,又说外头极冷,命酒儿再加火盆上来。

毛娘子和良儿便进去,才坐下来,就不住四下张望,说这府里到底好过外头,只是看看倒也一般,若比东恩馆那几下雅间,似乎又差了些。

书玉尚未说话,酒儿快嘴就道:可不是说?这钱家真真是大空架子,外头光亮里头虚!早先靠我家老爷,倒还说得过去,如今我家老爷走了,他们也只好哝着过罢了!书玉就上来推她:你这嘴倒会说!怎么这会不怕常妈妈说闲话了?!酒儿咧开嘴笑道:现在屋里,怕什么?我说什么她都不敢吱声!左右没吵到左邻左舍的,她不好拿大道理压人,只有听听算了!书玉摇头却道:你不知道这园子里最怕闲话?如今倒说得快了。

毛娘子听了便有些感叹,心说看小姐这样,到底不如在外头自由。

书玉见人坐下,忙得里间外间,一阵又一阵的飞过,又是送茶,又是叫上点心,过后想想,钱家厨房里的东西如何能见人?没法子,只好又捧出上回东恩馆送来的果仁。

良儿抿嘴笑道:见到这个,倒好似回到咱们自己那里了!书玉脸红了,只得实话实话道:钱家厨子的水平不行,怕端出来倒惹得你们笑话。

你们是吃过好的,哪里看得这些东西?倒不如端上这些来,还可入口,就叫你们笑话了。

良儿忙道:小姐这是说哪里话?若不是小姐,我们再无可能进这种朱门大户,看这四周陈设,哪是我们这样人见得着的?这已算是天下掉下来的福气了!小姐若说这样的话,我跟毛娘子就该打嘴打手,因不知惜福了!酒儿听了,小声小气地对良儿道:丫头,实说给你吧,这些个陈设有一半是我们小姐自己的,钱家的东西,啧啧啧,她将嘴啧得山响,就不必说了,只怕叫你们看了,也要笑死!书玉听了也笑,便嗔酒儿道:只顾说话了,叫你加的火盆呢?良儿毛妈妈走了这么远的路,又在二门外等了半天,只怕身上冷得厉害呢!说到这里,书玉突然想起,不是说老九根也来了吗?人呢?对了,九根大叔呢!酒儿听见书玉这样问,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小姐可是乐糊涂了?一向外头男人不许放进二门来,这是大家的规矩呀!九根大叔想必在二门外,喜子照看着呢!毛娘子也笑道:正是!还有刘妈妈呢!她跟喜子将大叔带去门房下处,正顿了茶吃点心呢!书玉这才想起来,是该这样没错,为掩饰尴尬,她便玩笑道:倒是他们快活了!哪来的点心?想必是喜子从外头弄来的?酒儿回道:外头铺子没一处开门,喜子从别个小厮家里强要来的,刘妈**着他去拿,他也没法子。

书玉听见,有意回头看酒儿一眼,酒儿不解其意,书玉哈哈笑道:这还是头一回,听见从你嘴里说出替喜子辩护的话来。

看来不叫你们二人一处呆着,果然有理。

隔开了见不着,倒更亲近了!酒儿羞得不敢抬头,一溜烟窜了出去,说去取火盆,就走得影儿也不见了。

毛娘子看看就道:小姐,不是我说,酒儿只怕也到年龄了,若你有这个心思,就帮她办了也好。

书玉点头,也道:我也是这样想呢!只是我现在客居钱家,有些事不好做主。

若我爹娘回来,我立刻就替她办这事。

良儿也笑:这就好了!到时候正是好事成双呢!潘老爷潘太太回来算是一喜,酒儿姐姐的事,又是一喜!毛娘子回头嗔她道:你这丫头不知说话!潘老爷的事如何能放于酒儿并论?若说双喜,还该是小姐的喜事才对!书玉听见小姐的喜事几个字,立刻将头偏开了,指着桌上茶问毛娘子:可还热么?不热我现顿一壶来!毛娘子看出其羞态可鞠,不禁笑道:我们粗人,说话就是没个顾忌,小姐别跟我们一般计较。

不过话糙理不糙,小姐和东家的事,也正是当时,该办就办吧!书玉不待她将话说完,站起来就向里间走去,口中道:我还有些蜜渍果子呢,是这家大*奶小厨房里的手艺,很是不坏,给你们试试!毛娘子知道玩笑过了,于是叫住书玉道不必,自己做的就吃不完了,何必再劳烦?书玉自管自取了来,放在桌上,这时才见到,毛娘子和良儿脚下,一人二个大包裹,塞得实实的,鼓鼓囊囊不知都是些什么东西。

你们带什么好的来了?书玉大喜,在这钱家,她最念想的就是东恩馆的饮食,知道她们是了解自己的,怕不就带的这些东西?果然,毛娘子见书玉问起,弯腰下去就将自己这边的包裹解开了,书玉一见,眼内就放出光来:成堆的风干果子,有栗子榛子松子,香榧花生核桃;毛娘子拿手的糟货,糟鱼糟蛋糟蔬菜;自家磨的糯米粉,枣泥红豆泥;东恩馆的上好点心,各色酥皮果馅饼;还有两大包米和面粉,都是上好的,从京中有名字号粮铺买来,御田贡米。

别的也就罢了,唯看见那两大包米面,书玉笑道:你们怎知道我们要这个?显得住在这里,没饭吃似的。

毛娘子回道:上回喜子回去看我们,说起小姐自己开伙的事,我们便知道了。

这米不是我们惯常用的,是从东平楼那里兑来的,东家说了,只有这个方配小姐食用。

书玉这才想起,果然前事不假,一时脸红起来,望着那米面出神。

良儿这时将自己这边的包裹也解了开来,笑对书玉道:小姐别光发愣,我这里还有呢!书玉又看那边,见是成包捆扎的整整齐齐的风鸡风鹅,各色酱肉,这些还算普通,也只占其中一小部分,更令她称奇的是,里头竟还有不少上好的紫鲍,鱼翅,干虾,酒制牛肉,风干的山鸡野物,用酒糟腌制过的大肥鸭子,干面筋,豆腐皮,最后,竟然还有两条新鲜冻得梆梆响的鲤鱼,和一大块上好的羊腿肉。

书玉看过不禁大笑,道:你们是将厨房里所有都搬到我这儿来了,是不是?说实话,你们过年还存货么?不会晚上回去就要喝稀饭了吧?良儿也不说话,从背后又变魔术似的变出个青瓷坛子来,打开来叫书玉来看。

书玉探过头去,忍不住更笑得厉害了:这东西竟还有?!我服了你们了!原来里头是书玉离开前,熬出来的腊八粥!冻得死死的,嵌在坛子里如一块八宝灰玉,微微散发出食物的甜香之气。

可不是还有么?自熬出来,我们将它灌进几个坛子里,一直放在院子天井里不动。

要吃时,只化开一小块,加水再熬煮,就是了。

书玉点头,北地苦寒,这样是行得的。

若在南方,只怕早就该坏了。

不过这屋里太热,书玉怕这宝贝化了,赶紧从良儿手中接了过来,悄悄溜出去,看看无人,无声无息地放在自己屋子窗下,又蹑手蹑脚地潜了回来。

小姐这是做什么?自己院里还要这么小心?毛娘子见了不禁好奇。

书玉摇头叹息,回道:说不得,自己院里也得当心。

你们也许不信,可这大宅大院的日子,实在不如在外头快乐。

若要依我的性多,早出去了。

毛娘子听了,便与良儿对视一眼,两人相互点头,似早有所料的样子。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书玉看出不对来,于是逼问道:快说快说,有事不许对我隐瞒!良儿见书玉追问,便开口直言道:自小姐走后,东家只去过咱们那里一次。

听说小姐进了钱府,便只说了一句话:她那样的人,钱府只怕呆不惯!看小姐今日之态,果然就被东家说中了没错。

书玉听了,径自看向那两包米面,又再发起呆来。

颜予轩,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我事事都被你猜中?这样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书玉正暗自气于自己在姓颜的面子,竟藏不住一点秘密,却听见外头有个人大笑着冲了进来。

毛妈妈!原来来者,竟是兰纬的厨娘,春娘子。

☆、第二百八十七章 朋友万岁毛娘子万没想到,竟能在这里看见家乡旧识,惊得差点没从凳子上跌落下来,过后春娘子上来拉她的手,毛娘子方才回过神来。

我的天神老爷!怎么你也在这府里?刚才见你进来,吓得我几乎魂也没了,这哪里寻出来的巧事?天下这么大,怎么偏在这里遇上你了?!春娘子笑着道:我怎么不能在这里?说实话,上回听表小姐说起你来,我也不信,你说咱们离开家乡多少年了?竟没能碰上过一回!如今倒好,竟在这里见着了!毛娘子点头,又看对方比先前老了不少,不觉叹息道:到底是岁月不饶人!我离开家时,你还小呢!现在看看,也是老婆子一个了!春娘子大笑,有意回嘴道:我哪里老了?倒是你,看看脸上也有皱纹了,手上那筋也爆出来的, 才是真老了呢!毛娘子啐她一口道:你人是老了走样了,这把不牢的嘴倒还没变!看你那发髻上罩着个马尾冠子,像个什么样儿?这是京中时新的发式不成?头上还插那许多纸花,走起路来腰掀屁蹶,没个人形了!春娘子上来拍她一巴,佯怒道:正是时新!你就落伍不知了!倒还笑人,先看看自己脸上那几颗麻子吧!毛娘子理直气壮,回道:我偏就这几颗白麻子长得好看,你看不入眼,趁早别看!书玉和良儿一旁听傻了,还当这两人认真吵起来了,过会见都哈哈大笑起来,方才将心放回了肚里。

我也不跟你多说,那头还有事呢!听说你来了,我灶上火也没息就跑来看你!我先回去,有空咱们再说!春娘子丢下这句话,又顺手从毛娘子身上拽下条她的汗巾来,口中嚷道:多年不见!我留下做个念想!说着人就去了,留下毛娘子身后咬牙切齿道:死婆子死性不该!凡我的就是好的!多少年也是一样!说完又笑,笑过又捞起衣角来拭泪,口中喃喃直道:岁月不饶人,岁月不饶人哪!书玉等她心情平复下来,方才递上一钟茶去,又缓缓道:可不是说?过了年去,就都老一岁了!毛娘子将茶接来呷一口,脸上又有了笑容,嗔书玉道:小姐今年才多大?竟学起老婆子口气来了?正是如花的年纪,开在盛时呢!书玉听了,却笑看良儿道:比妈妈,我自然是小的,可比起良儿来,我又是老的。

毛娘子听了,不由得生出同情来,心想也不知潘老爷太太何时回来?早些回来,也好将小姐和东家的事办了才好!夜长梦长,世事多变,迟了只怕要误事呢!不过这到底也不由他人做主,只凭皇上一句话罢了,别人急也急不来。

好在最近风声不坏,也许这事就指日可待,也说不一定。

想到这里,毛娘子心中便有些松快,于是笑问书玉道:这春婆子怎么跟了钱家大*奶了?怎么钱家大*奶还自己设个小厨房?书玉便将事体大约说了一遍,毛娘子和良儿听了,只作解闷。

这时酒儿进来,见散落一地的东西,不禁笑出声来,又道:正想这些东西呢!你们不知道,这钱家的饭菜,整个不能入口!我就不明白,钱家太太算盘打得这样精明,为何不知这个道理?好好的饭菜,做出来不能入口,反要倒掉,岂不更比做得好些,浪费得多?毛娘子向是嘴头不饶人的,听见便哼一声道:你怎么知道是倒了?没人吃,这好太太就留到下一顿,自己吃呗!书玉和酒儿听过一齐笑了出来, 酒儿便道服了毛娘子了,自己说话算是厉害的,却再狠不过毛娘子。

于是酒儿将地下东西收拾了,有些放在书玉里间,有些则搬去了刘妈妈和自己的下房。

书玉这里便问些东恩馆近况,又细细用手拈过二人身上棉衣,见是厚实细密的,知道不差,便放下心来。

小姐不必担心我们,东恩馆是极好无事的。

东家虽只去过一回,却早丢了话儿,有事只管去东平楼,他若不在,找许财也行。

镇上人也知道,咱们东家是姓颜的,自然不敢寻事,因此一切都好,小姐放心就是。

良儿边喝茶,边说道。

毛娘子却有意要寻些开心,逗弄书玉似的,开口道:倒也不是全都卖东家的面子。

玉月楼就不行。

自打小姐走了,月儿姑娘来咱们这里几回,回回闹得鸡犬不宁的,说是怎么小姐走了,东家也不来了?不行,逼着我们带她上京来寻人。

我们说你自己不会去?又不是大家小姐,见不得人怎得?东平楼日日开门,你自己打去不就完了?说到这里,毛娘子有意拿眼盯住书玉问道:小姐,你猜那姑娘怎么回的?书玉知道毛娘子要开自己玩笑,心想这里也没外人,不怕!于是笑嘻嘻问道:怎么回?毛娘子捂着肚子,强忍着笑道:她说,我又不是你家小姐,去了公子也不见我,怎么处呢!说完,抽过书玉袖口里的手巾盖在脸上,抽抽答答的,装着哭了起来。

良儿一本正经道:还不太像,还要哭得缠绵娇羞些才好!毛娘子将手巾抽打去她身上,怒道:你只会说,不然你来试试?书玉已笑得跌倒,酒儿也笑倒在她身上。

过后想起,这笑话里似乎也有自己一份,书玉方才坐了起来,又清清嗓子,作正色道:这种东西咱们做不来,做不来也好,也不是人人都行的。

毛娘子和良儿听见,便朝书玉看来,目光相接,四人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酒儿边笑边道:该!这姑娘那时依仗东家,在小姐面前多少威风!现在好了,显原形了!书玉嗔她嘴快,又道:怎么只管将东西收了?快取些咱们的好东西来!我自己的箱笼里,取上好的杭绸来,还有头面匣子,一并取出来!这句吓得毛娘子和良儿起身就要向外逃去,只说不该来的,小姐拿她们当外人了。

我什么时候拿你们当外人了?你们送来的东西,我推挡说不要了么?才你们自己也看见了,酒儿来不及就收起来了!就是不拿你们当外人,才这样行事。

倒是你们自己,说话就要逃跑,是不是不拿我当一家人了?见书玉这样说,良儿和毛娘子便有些迟疑, 酒儿正好上前,一手一个,将两人拎了回来,按坐在凳子上,得意道:小姐的话,看你们敢不从么?良儿忙道:给十个胆儿我们也不敢不从!只是小姐的东西,我们哪里敢要?就穿去身上,到底也不像样。

书玉不理,只叫酒儿快去取来,过后酒儿捧了满手的绫罗绸缎出来,书玉接过来放于桌上,这才开口道:有什么像不像的?比如那时在乡下,谁能想到后头会去镇上开饭馆了?世事总难说一定。

乡下也许穿不着,到镇上却可以穿了。

尤其年节时,穿穿又怎么了?说着,书玉便凑近细看, 见其中一匹清绛色蔓草菊花纹暗花缎,便抽出来,放在毛娘子面前,问道:这样子可好?毛娘子上前一看,见缎表紧密光亮,以缠枝蔓草为底纹,上饰菊花团花纹,蔓草长青,且绵延不断,菊花亦象征长寿,寓意极好。

我的天神老爷,毛娘子一激动就要说这六个字,这缎子怎么跟油似的?摸在手上,双滑又润,真正是好料子呀!酒儿点头道:可不是?这种料子又有个名儿,正叫油缎,八枚三飞缎纹组织,经纬线皆为绛色,经线加捻为地,纬线无捻显花。

见她说得振振有词,毛娘子就听傻了眼,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良儿羡慕地道:酒儿姐姐知道得真多!这些个词我们连听也不曾听过!酒儿故作谦虚道:没有什么,我不过在家时,听小姐这样对我说罢了。

书玉一听这话头发就开始发麻,赶紧将大家的注意力引回桌上,又对良儿道:来来,替我们良儿再挑一匹!丫头年纪尚小,要挑个热闹些的。

说着,书玉拽出一匹玫瑰红缎绣蝶鸟四季花卉纹缎子来,良儿一见就傻了眼,不敢相信这是给自己的。

天神老爷,她将毛娘子的口头禅也接了过来,这太华丽了!看那上头的花鸟,绣得多么逼真!我都不敢碰了!怕手沾上去,花儿掉了,鸟儿飞了!酒儿又开口了:这正经是苏州的绣工呢!你细看看,上头共有十几种花呢!看这儿,有绣折枝月季,桃花、寿菊、海棠、莲花、芙蓉、桂花,还有下面,快看!茶花、牡丹、水仙、秋葵、萱草、佛手、竹子、梅花、兰花、石榴花在这里呢!对了,蝴蝶、春燕停在花上呢!看那梅枝上头,对,那是喜鹊呢!一句话说得良儿越发不敢接那缎子,只说不配,怕糟践了东西。

☆、第二百八十八章 欢乐时光见良儿就是不收,书玉索性就叫酒儿将这缎子包起来,跟毛娘子的包在一起,再将那头面匣子开了,取一对青金石簪子出来,一人一支。

还有赤金石榴石戒指,也取一对出来,给皮家娘子和孙老太太一人一只。

毛娘子不肯了,拉住酒儿道:这样说起来,今儿咱们来一趟,竟不为看小姐了,为想小姐的东西了!不行不行,回去定要叫大伙儿骂死,不能收不能收!书玉装作嗔道:我收你们的,你们就不能收我的?偏要叫你收!回去有谁不依,叫他找我来说话!良儿知道,书玉本性如此,受人一点恩惠,恨不能双倍三倍奉还的,因此反劝毛娘子道:妈妈不必说了,小姐叫咱们收下,咱们收下就是。

过后轻轻贴着毛娘子耳朵道:只当替小姐收着,不过换个地方罢了。

毛娘子一听有理,也就摆手,酒儿便去寻个玉色多罗呢绸里包裹出来,交将东西一顿包了,书玉又叫多包上几匹缎子:还有几个人呢!酒儿你做主,一人挑一匹好的出来!毛妈妈良儿,你们叫她忙去,过来跟我说说,最近咱们馆里,还有什么事没有?毛娘子就道:大事倒没有。

不过皮家过了年就要娶亲,皮家娘子忙着收拾屋子,又准备东西,倒是成日不得空儿,她说了,若不然,是一定要亲来看看小姐的,实在脱不开身,日子近了,又怕皮老大搞得不周全,临时抓瞎。

小姐也知道的,皮大是她的命,这亲事她是不肯怠慢的。

书玉听了点头,不禁叹道:时间过得真快。

当日求亲之事,似还历历在目,如今就要过门了,人说时光如白驹过隙,真真是一点不假。

良儿也道:可不是说?想当初我们几个穷成那样,没一口吃的险没饿死,若不是小姐出手相救,后事实在难说。

书玉不愿听她说这个,遂岔开话题,又问毛娘子道:候千户怎样?身子还硬郎么?毛娘子听说,眼神不禁黯然下来,道:到底上了年岁的人,一年不如一年了。

去年背还挺得笔直,今年过了年,看看就弯了不少下来。

腿脚劲也不如从前,看看步子就小了下来,走两步倒要歇三下,唉,老了。

书玉听说,心中不禁感慨,又想起自己父母,虽自己是穿越而来,感情不是特别深厚,只是毕竟是这一世里,自己最亲的亲人的,想想也是上了年纪的人,竟还流落在外,于是心酸起来。

酒儿看出端倪来,上来推了推毛娘子道:大过年的,妈妈别说这些不高兴的。

我走时,却看千户老爷还好,骂人中气尚足,难不成就这几日,就老了不成?妈妈是太过忧心,方才有此一虑,旁人看着还是不错的。

毛娘子想想有理,只是听着酒儿说自己太过忧心,不觉又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有意开起酒儿的玩笑来:丫头,还是你好呀!不管在外头还是在这府里,喜子不曾离开半步,有事叫一声就罢,还有什么说的?人说福大运旺,说得就是你呢!酒儿听说这话,瞬间便一点红从耳畔起,须臾紫遍了双腮,又羞又急,遂啐一口道:妈妈也倚老卖老起来了!这话什么意思?喜子又不为伺候我!我不明白,我躲开你们!毛妈妈哈哈大笑,良儿也捂着嘴笑了起来,酒儿便上来将她拉进里间:不许你躲懒!跟我进来收拾包裹!见她两人去了,毛妈妈方对书玉道:小姐,别怪我多嘴。

这门亲事是好的,这两人亦极相配,若叫我说,该寻八字出来,访一访了。

书玉点头道:正是呢!酒儿的八字我收着呢!喜子只怕要问舅母。

我也不瞒妈妈,我这舅母不太好说话的,因此我且将这事收一收,若得了机会,自然要问的。

毛妈妈便笑:其实也不必!看两人这样,哪有不合的!要我说,四个字,天作之合!书玉也笑,暗中竖起大拇指,对毛妈妈翘了翘。

毛妈妈得意地摆了摆手,故作神秘地对书玉道:丫头的事算了了,小姐怎么样呢?书玉听了发愣,过后朝地下啐一口,转身也逃进了里间。

毛妈妈冲她背影哈哈大笑,心想大家小姐到底脸皮儿薄的,开个玩笑就怕成这样。

过后毛妈妈笑着冲里间喊道:收好了没有?天晚了,再不回去,城门关上了就坏了!书玉和酒儿将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拎了出来 ,书玉又命再包上一吊钱,给妈妈和良儿雇车坐。

毛妈妈自然要推:这是哪里话?咱们如今不比当年了,东恩馆出来的人,能没有坐车的钱么?东家只怕听了也不依呢!该说丢东平楼的人了!书玉脸红地斥道:又与他有什么关系!你们最烦,行动就要拉上他!我听不见!你们别在我面前提他!酒儿冲毛妈妈和良儿挤了挤眼睛,有意冲二人正色问道:他?他是谁?谁是他?书玉呆住,原来是自己嘴快失了忌讳,当了人面,愈发羞涩起来,只是面上装得强硬,对酒儿喝道:就你话多!去,门口看看有人没有!若常妈妈在,咱们就过一会儿再走。

毛妈妈和良儿对视一眼,心里明白,书玉在此间过得,只怕真如颜予轩所说,不太如意呢。

书玉看出两人心思,冲她们一笑:别事!这世间哪有难得倒我的?没饭吃的日子都熬过来的,还怕这些?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发怵,只因宅斗,实在不是咱的强项呀!不过有苦不可挂于口边,这是书玉一向的宗旨,因此她面对毛妈妈和良儿,笑得一脸灿烂,只有酒儿知道,那笑容背后的无奈。

小姐,常妈妈出来溜了一圈,又回去了。

这会子正好没人。

酒儿飞快从门口扫过一眼,回来报告道。

那我们就走了!小姐多保重!下回得了空,我们再来看小姐!毛妈妈和良儿心里自是不舍,只是看出书玉身不由已,被迟了给她惹事,便头也不敢多回,快步向外走去。

书玉和酒儿赶着送到院门口,书玉命酒儿直将二人送到二门外。

她本想也跟了去,正好看看老九根大叔,只是看常妈妈又从雅秋屋里探出头来,怕她乱传闲话,方才罢了。

待回到屋里,书玉见桌上,毛妈妈和良儿留下的两杯空落落的茶盏,里头各有半杯冷茶,再看自己身边,却无一人相伴,香案上博山炉里,正焚着的暖安香,默默无声地冉冉升起一注香烟,愈发衬得屋里寂寥冷静,无聊萧瑟。

唉!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书玉重重坐在桌边,毛妈妈和良儿才走了片刻,只怕人还没到二门口呢,自己却已经开始思念她们了。

唯有这时,书玉才知道,以前自己在东恩馆,过得是多么自由快活。

真是没有比较就没有发言权,这话一点不错。

一个人的时候,思绪难免杂乱不受控制,袖口中那方罗帕,便于此时悄悄散出能量来。

书玉不愿意去想,可它就是不愿从命,拼命挣扎着冒出头来,看我,我在这里呀!胸口发紧,身体发热,面上更有些火烧火燎的,为了不再想他,书玉猛地站起身来,慢慢在屋里踱起步来。

小姐!刘妈妈这时回来,见书玉如此,以为是等自己等的着急,便赶紧陪着笑上来回道:我也不知道这样晚了,若不是酒儿送她们二人过来,我竟忘记了时间呢!说起来小姐也许不信,听老九根说,皮大快要娶亲了呢!书玉看见是她进来,很高兴自己刚才的思路被打断,于是接着她的话道:毛妈妈她们跟我说了,说皮家嫂子忙坏了,儿子的亲事嘛,自然可想而知。

刘妈妈又是点头又是摇头,道:希望她不是白忙一场。

书玉连忙喝住:妈妈别乱说!刘妈妈也忙自已打嘴,又笑对书玉道:人老了不济事,好在皮家的不在,小姐教训的是,下回我再不说了。

书玉便问:老根大叔怎么样?我本想自己去二门处看看他老人家,只是见常妈妈探头探脑,怕她生事,因此才罢了。

老根大叔没怪我吧?刘妈妈道:他不是这样的人,哪里注重这些虚礼?知道小姐在这里过得好,他说心里就舒服多了。

原听了东家的话,生怕小姐不如意 ,总是惴惴挂念,见说一切都好,自是安心了。

书玉听了不禁眼眶发红,知道有一群人,如此关心在意自己,实在叫她窝心不已。

就算在这园子里日日与人争斗,想起还有东恩馆,书玉便觉得心也暖了。

大叔过得可好?你上回的棉衣他穿了吗?合不合身?书玉但问出来,就看出刘妈妈脸上有笑,知道必是好了。

他么,老样子,死性不改,见人不说好话,脸板得铁一样硬。

不过身上衣服是厚的,棉衣穿在外头,倒挺有人样。

☆、第二百八十九章 陷阱处处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刘妈妈嘴上说得硬狠,可脸上的笑出卖了她,看见老九根过得安逸,她也就放心了。

书玉点头,正要再说,雅秋在外头喊了:书玉妹妹,该去太太院里了!书玉应声不迭,冲刘妈妈小声道:她们送来的东西一半丢去你屋里人,烦妈妈收拾一下。

这时里间还有一半,待我回来再弄。

刘妈妈笑着点头,过后想起来,酒儿还没回来,便拉住书玉道:小姐,酒儿那丫头还没回来呢!等她回来再去吧!书玉人已走到了门口,见雅秋站在院中间立等着,不好意思再延迟,遂回头对刘妈妈道:不必了,反正有雅秋的丫鬟呢!她跟我是一样的。

说着就出来,雅秋正听见书玉说话,脸上便,满满兜起笑意来,冲书玉道:妹妹说得极是,有什么用处,就叫菱儿去也是一样。

书玉笑着上来,挽起雅秋,二人便向外走了。

钱太太正在屋里高兴,不,说高兴尚不足以表达,应该说,是狂喜。

颜夫人才托人送信过来,三天后东平楼,颜家请相熟相厚人家的女眷们看戏,这事钱家本年年无份,今年却来了运气。

说起来,还是颜夫人大气 。

高家不去也罢了,去颜家也是一样,他两家谁也不比谁差,咱们去一回就行了。

将劲卯足了使,就一天也够了。

钱太太正对钱老爷训话,完全看不出,对方其实是不满的神情。

我说太太,你也知道,颜家是与高家一样的人物,高家去不得,颜家如何又能去了?节礼从何而来?听了钱老爷的话,钱太太火山爆发了: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不中用,何至于我要这样捉襟见肘?没得脸也羞掉了,还有好意思说出来叫人听见!高家是去不得了,颜家我是一定要去的!人家亲自下帖子下了请字,你能说不去?不去就是不给人家面子!这个罪名,你兜得起么?!钱老爷被骂得没了法儿,想想太太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只是到底人穷志短,银子也不是骂骂就能从天上掉下来的,去只管去,礼怎么办?钱太太自然也想到这里,没办法,只好将牙咬了,发狠命红莲开了自己的头面匣子,苦着脸挑出个金项圈来,望望那上头黄噔噔的,到底又舍不得,边骂钱老爷无用,边丢下手来。

过后好容易选出一两样来,一样赤金观音顶心,另一样则是支金凤挂珠宝簪。

钱太太不看看自己的东西,眼里几乎要滴下泪来,正好这个时候,雅秋和书玉进来了。

见钱太太如此,书玉心里明白了大半,拉过雅秋,默默行了个礼,就坐了下来,多一个字也不肯吐。

你们来得正好!看看,看看!为了你们,我得做多大牺牲忍让!这东西还是当年你父亲在时,钱太太指着书玉道,咱们老爷一年得了意,我找人打得。

样子时新不说了,那金色成色也足,现在哪里寻得到?都是虚里掺假的!唉,想想若这两样出去了,再回来就不知何时了!钱太太说着说着,手里罗帕就捂去了脸上,不过有没有眼泪?全叫帕子盖住了,就再看不出来。

雅秋听钱太太说得凄然,不禁不安,想要开口安慰,书玉却一把将她的手紧紧攥住,不叫她开口。

钱太太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心里生气,放下帕子,又开口道:你们俩看看也大了,女儿家不比儿子,丢在家里,一日日白耗下去,不成个样子。

若不寻个好人家。

书玉突然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冲钱太太行了个礼,然后道:舅母说得有理。

只是这话不该当着我们面说。

我爹娘在时,从不当面对我提这些事,也是个规矩。

钱老爷忙道:太太,书玉说得在理,这些事哪能对她们说得?你心里有个打算,自己知道就罢了。

行了,书玉雅秋,你们回去吧,我和你太太还有话说。

钱太太愈发不满了,只是书玉拿大道理压她,她不好再说。

因此怒起来,叫过红莲来:去,再开我的箱子,拿一包五十两的银子来。

这已是压箱底的棺材本了!说着合眼夹夹旁人,见除雅秋外,钱老爷和书玉竟似不曾听闻,气更上涌,接着便道:连这两件头面一起,拿去你大*奶屋里,叫她托了娘家熟人,捡好缎子送二十四匹来!红莲撅着嘴去了,钱太太便对雅秋道:你也去屋里,挑拣些新鲜颜色衣服,到那天穿出来,没显得灰头土脸的,没个精神样儿。

实在没有的,你书玉妹妹那里借两件也使得,我看你二人一向处得倒好,书玉,你说呢?书玉看看雅秋,见其先是低了头,过后眼睛瞟向自己,便点头道:这样也好,姐姐若不嫌弃,我就挑两件给姐姐。

菱儿便笑对书玉道:表小姐实在大方,我家小姐喜欢穿梅红色的,太过鲜艳了,她也不爱。

书玉说句知道了,雅秋便微微笑了。

瑞芬和曼英怎么还没到?钱老爷突然对外头道,去个人看看,叫大姐姐三小姐过来,太太要吩咐,索性一并吩咐了,不过外甥女与她二人身量不对,只怕衣服穿不下,太太只有另做打算了。

钱太太嗔道:身量不对可以改么!只要书玉拿出衣服来,我立刻叫家里裁缝过来,逼着他一天就改出来。

书玉简直被这好舅母逼得无处可逃,没了兰纬,她就直接奔自己来了。

小姐不过些许几件好衣服,出来时并没多带,二小姐罢了,别人若要,只怕不够。

好在酒儿这时赶过来,进来后听见钱太太说话,当下就驳了回去。

钱太太怒瞪她一眼,正要开口说一个丫头有什么说处?想想到底雅秋的行头还要靠书玉,只得忍了下来。

书玉趁机起身,说天色不早了,自己该回去了,又问雅秋如何?雅秋犹豫一下,便也起来,说不等大姐姐和三妹妹,也回去吧。

钱太太看她一眼,点头道:你们去吧,晚饭叫厨房送去就得。

书玉心说多谢,送来也是无用,不可入口之料。

刚走出钱太太院门口,雅秋就拽住书玉,解释她并不要书玉的衣服,只是当着太太的面,她不可驳回太太的主意,显得自己不知好歹似的。

姐姐何必这样小心?我的就是姐姐的,给你二件无所谓。

书玉倒是心宽,只是酒儿,听见这话,不免拿眼上下打量雅秋,又看菱儿一眼。

菱儿觉得了,上来拉住酒儿,又看她身上那只荷包,赞道:这你带着正好,小姐原说给我,我只说我不配,给了你是好的。

酒儿面上笑笑,心里却有些不太好的感觉。

待回到自己屋里,酒儿便对书玉道:这二小姐先前我看是老实的,现在看看,又有些不像了。

书玉不以为然道:那是你多心。

我知道你为了我好,担心我四下里乱散东西,没事,我心里有事。

雅秋心里想着入宫,所以才有些渴望和期盼。

若在平日,她是不肯收我东西的。

酒儿便不再说话,只是心里到底不安,心想今后在这院里,怕要多长个心眼才是。

晚上书玉与酒儿刘妈妈便自己烧了一顿好饭,上好的御田贡米,一入锅就散出芬郁清馨的香气来,惹得雅秋屋里冒出几个头来,酒儿进出时看收进眼里,只是并不吭声,也没往日那样好心相邀了。

饭焖好了后,书玉用火腿冬笋烧了道好汤,里头又丢进些山里的干蘑菇,丹醴湛溢,爽口增香,闻着便叫人生出食欲来,更别说看进眼里了。

刘妈妈用勺舀起些来喝进口中,不禁啧嘴道:舌头也鲜掉了,哪里寻去!有了这道上好鲜汤,也不用别的小菜了,书玉取些自己泡得的银条菜和小水萝卜,吃进口中,清鲜甘洌,辣而爽口,就着汤喝,配着香米,不说书玉,就酒儿也连吞了两碗饭下肚。

才我看那干货包裹里,还有一小包晒干的玫瑰花瓣,不知是不是侯千户家中所得?书玉吃得太饱,身子挺着不能动,只得直直地坐在凳子上,对酒儿和刘妈妈道:想来想去,只有他家中才有,别处只怕寻不出来。

刘妈妈想起侯千户家中有名的花架子,不觉点头道:正是。

看候老爷连这宝贝也献给小姐了,可想小姐在他心中地位了。

书玉谦虚地道:蒙候老爷厚爱,书玉实感激不已。

不过,她话峰一转,这花瓣中是好东西,咱们怎么用是最好?酒儿偏着头想了半天,然后睁着大眼睛道:做香料?做果子露?再不然,蜜渍玫瑰卤子?书玉听了都摇头不已,酒儿再想不出来了,这时却见书玉眼里放光,开口吐出四个字来。

☆、第二百九十章 原形毕露玫瑰蒸饺!听见书玉吐出这四个字,酒儿和刘妈妈都惊呆住了。

因生在北方,从来她们没吃过甜馅的蒸饺,玫瑰作内的蒸饺,行不行呀!书玉笑了,知道你们必是如此!不必担心,我做出来你们就知道了,只信我就是!见书玉胸有成竹的样子,酒儿和刘妈妈也没法可说了,不过小姐身上有种特质,叫人不信她似乎是亏欠她似的,不得不信,必须要信。

再说,根据经验,关于吃这个问题上,小姐总是没出过什么大错的。

这事倒罢了,二小姐的衣服怎么说呢?酒儿开口对刘妈妈道:妈妈你不知道,钱家的好太太,又撺掇着二小姐要借咱家小姐的衣服呢!刘妈妈听了也不高兴,却因对雅秋有些同情,一时不太在意,也听说了个借字,想着总是要还的,穿一天而已。

书玉也是这样说,又笑酒儿小气。

你们就傻了!看吧,钱家是从来没有借这个字的,最后总归是拿走!酒儿不服地道,不信且看!书玉不理她,叫刘妈妈赶紧开了箱子,寻出一件她随常穿的蜜合色透纱闪银菊纹缎狐皮小袄,并一条湖蓝色掐金色鸢尾花长裙,逼着酒儿送去了雅秋屋里。

一时回来,书玉见酒儿脸上气色不像,又撅嘴又斜眼,便问她:你又怎么了?雅秋说你了不成?其实书玉知道雅秋的性子,必不会如此,不过拿酒儿开玩笑罢了。

岂料酒儿回道:说是没得说,人说有气不打送礼人,我送东西过去,她能说我?谢字倒说了八百遍不至!书玉便笑道:这不好了?你还生气?酒儿声音大了起来:原说是借!谁知到了屋里,一见到 衣服,桂儿菱儿两个就撺掇着叫二小姐试着穿了起来,这一试不要紧,看出小姐与钱家二小姐身量区别来,显得衣长裙拖地,不像个样子。

好在并不大许多,我看着将边收进去一点也就好了。

哪里知道桂儿上来就将尺寸量了,待二小姐衣服一换下来,拿进里间就说改去,改也罢了,她竟将长出来的部分用剪刀绞了去!刘妈妈一旁听见,也不出声了,只看书玉。

书玉本来尚自镇定,说改是自然,将边收了也就罢了,自己拿回来再放。

谁知酒儿说用剪刀了,这下她也有些坐不住了。

不为一套衣服,原为她看错了人。

你听得真真的?别是弄错了吧?书玉尤不能完全相信,追问了一句,再者,就算是真的,也许是桂儿擅自作主,二小姐并不知道呢?酒儿见到此刻书玉尚不知真情,气得嚷了起来:二小姐能不知道?就算不知道,一会儿桂儿将绞下的边角料收出来,她能看不到?屁也不放一个!看见也是白看见!书玉喝住酒儿:你言语太放肆了!她雅秋到底是个小姐,你怎可这样说她?嘴上这样说,其实她心里也有些不自在了。

若你真的想要,为什么不自己跟我开口?上回说给一双鞋面子也不肯收,如今是怎么了?书玉心中不解,难道自己真看走了眼?雅秋心计更比瑞芬她们更深?她不愿意再想下去,越想越觉得寒心,原来在这园子里,是真不能相信任何一个人的,兰纬的话,原没错。

算了,明儿见了二小姐,看她怎么说就是了。

刘妈妈看出书玉有些灰心,于是上来将酒儿推走,又劝书玉早些安息,方才将此事混了过去。

第二日早起,果见雅秋过来,书玉先不开口,用看她如何解释。

姐姐,昨儿你送来的衣服我穿过了,真正好看得紧!就是天色晚了,我屋里烛光又暗,看不出花样来。

不过那日若是天好,只怕就显出颜色鲜亮来了。

多谢妹妹相赐,若要指望太太,只怕再过几年也得不到这种好料!书玉愣住了,不敢相信这话是从雅秋嘴里说出来的,这太像瑞芬和曼英的口气,尖刻,却真实。

雅秋笑了,笑得难看,笑得苦涩。

我知道,妹妹定会觉得以前看错我了。

原以为我是没什么要求,整日只知混日子,无知无觉地一个呆木头。

不曾想我也会有自己的要求,自己的想法,是不是?书玉张大了嘴看着雅秋,突然看出来,其实对方眉眼间,也有些与钱太太相似。

你看出来了是不是?雅秋苦笑,其实萍姨娘是太太远房亲戚,不过这事在园子里是不能提的。

太太不让说,怕人知道了,说她对自己亲戚也不放过,说她刻薄没人性。

不过萍姨娘死前告诉我了,满园里,除了老爷太太,也就我一个知道这秘密。

雅秋,她说,你在太太面前只能装傻,她说什么,你不要犟她。

若有了机会,却是不可放过,你的命不好,却也不至于太坏,我看得出来,将来必有一位贵人来助你。

想来想去,我觉得这位贵人就是妹妹你了。

书玉心里百味陈杂,雅秋的话叫她愤怒,因自己是一进园子就被对方盯上,打算要利用的。

可细想想,又有些同情她,不止是她,还有她的亲娘,萍姨娘。

你不知道,要学到这一步,得经过多少磨砺。

太太笑话我蠢不知事,姐妹也欺负我不会说话,坏事总是推在我头上,好事百般轮不上。

我忍着,一直忍到现在。

如今机会来了,宫里选妃。

我知道,这事太太是做不了主的,可算唯一我可以公平竞争的事。

瑞芬和曼英自然也是想的,可到了宫里,没有太太庇护,大家就都一样了。

雅秋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将书玉整个人都震住了。

你真想入宫?半晌,书玉才说得出话,却还是不敢相信似的,要再确认一回。

我必须入宫!我必须出人头地!我必须给我娘争一口气!她连死也没个好地方收葬,不就是因为身份低下?我在她面前许下过誓,若我将来得了势,必要将这钱家亏欠她的,连本连利全都还上!听到这里,书玉雅被对方的声势惊到,抬眼看时,雅秋眼里却没有泪,只因怒火太盛,再多的泪水,也都已蒸干了。

我明白了。

书玉清了清喉咙,不知自己该再说些什么。

贵人?她心里苦笑,原来贵人就是被人利用的意思。

你跟我交好,只怕就是为了此时,能从我这里得到些好处吧?沉默半天,书玉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雅秋先不出声,过后,却重重地点了点头。

书玉在心里长叹一声,无话可说了。

这世上,人与人之间本不就是相互利用?雅秋突然又道,其实妹妹又何尝没有从我这里得到好处?得了便宜你还卖乖?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得了你什么好处了?你不会是说酒儿身上那一只荷包吧?书玉反唇相讥。

雅秋冷笑,开口道:那日在台家园子里,你与 颜二爷的事,你以为真没有人看见吗?你以为,我真是担心你才去寻你的吗?你以为只有兰纬一人在场吗?如五雷轰顶,书玉整个人都傻了。

没事,见书玉如此,雅秋换上宽厚的笑来,又凑近了拍拍书玉的手,道:你帮我入宫,我只怕没看见。

成全了我,也就是成全了你自己。

妹妹觉得如何?这交易不坏吧?望着对方那张得意洋洋的脸,书玉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早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就将那衣服扯烂了也断不能给她!等雅秋走后,刘妈妈爆发了。

算了算了,忍了忍了!书玉一嘴酸涩,满心苦逼,自己看走了眼,能怪谁?黄连下肚,就当是药吧!凡苦闷之时,书玉就想要动手,做什么呢?今儿该虐玫瑰花瓣了,昨儿说好的。

妈妈,和面!刘妈妈听出书玉的气来,忙不迭地去了。

书玉心里有力,手里使劲,将干紫的玫瑰花瓣跟核桃碎松子仁,并入桂花蜜内拌匀,作成馅料,待刘妈妈面和出来,并与酒儿一起,三人同时发力,包出几十只小饺儿来。

这样儿实在可爱,酒儿对着做出来成果,爱不释手,上下端详个没完。

书玉点头道:这可比新鲜花瓣包出来的高明,除去酸涩之气,只留香甜韵味。

刘妈妈冷冷道:可惜,不能将那起小人一并除去,还要日日相对,实在叫人厌气!书玉叹道:算了!她自小生长在这里,土壤是这样,能生出特别的花来?也许是我对她期望太过,其实她到底是个钱家人罢了。

酒儿便道:若这样说起来,钱家也只有舅老爷和二爷还可以信得过了。

书玉摇头道:不可全信。

舅舅唯无坏心,却是天性懦弱,唯舅母的话是听,二表哥更是如出一辄,要我说,还是只能相信这屋里,咱们三人,别的,我是再不敢轻易相信了。

刘妈妈点头,说这便叫吃一堑长一智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趁机撒气闲话少说,酒儿早前已从厨房时借来个蒸笼,这时三人便将小饺儿放入进去,不过片刻,香气便散出出来。

果然如书玉所说,满屋里都是沁人心魂的玫瑰韵香,馝馞难挡。

书玉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将蒸好的玫瑰小饺儿从笼中取将出来,见不长不逾寸的小点心,放在一只莹白莲花纹盘中,澄粉晶莹,隐透软红,明透鲜美,芬郁清馨。

玫瑰的香气中,混合着木樨和果仁的清新气息,叫人闻见了,便有食指大动的欲望。

还看什么,动手吧!书玉一句话丢下,三人便拿起筷子,齐唰唰向盘中伸去。

蒸饺下肚之后,书玉三人的气方才觉和顺了许多,不过只这片刻,因为不久,就听见雅秋在院里叫了:书玉妹妹,去不去给太太请早安?书玉动也懒得动一下,冲外头应了一声:姐姐先请吧!却听得门帘轻轻响过,原来雅秋竟自己进来了。

我知道妹妹气我,可妹妹细想,到底我没有害妹妹之心。

可瑞芬和曼英就难说了。

若她们知道妹妹与我不合,只怕就要联手生事。

妹妹难道不怕?见雅秋含笑过来劝自己,书玉简直觉得好笑,又鄙夷到有些佩服她的地步,脸皮厚到这样,也算是一种本事。

到底是我怕还是你怕?哦,应该这样说,你担心瑞芬和曼英见你我不合,趁机巴结上我,你就失了优势了,是不是?自我入园以来的心机也就白费了,是不是?书玉的话,瞬间便将雅秋脸上笑容抹去,她换了付颜色,眼里发出狠光来,道:妹妹的话,我不敢说无理。

只是妹妹想想,到底是帮她们值当,还是帮我值当?书玉于是想起来,原来自己是有把柄落在对方手里的,她这是有意提醒自己,别忘了这事呢!雅秋见书玉不开口,便再说道:颜家是有名有望的大族,不可能娶个名声不好的小姐,若 颜夫人知道你与颜二爷暗通款曲,只怕。

暗通款曲?!书玉气得话都说不完整了,酒儿更气得怒吼:二小姐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暗通款曲?!雅秋冷酷地看着书玉道:那日颜二爷和你做了些什么,只有我和大嫂子知道。

大嫂子定会维护颜二爷,这点颜夫人想必心中有数。

因此只有我的 话才是最公正的,妹妹,你说是不是?好呀!屎盆子就准备扣过来了是不是?!书玉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正要开口跟对方拼上一拼,刘妈妈拉住了她。

小姐算了,别跟二小姐争了!不就是一起过去给舅太太请安么?往常是这样,今儿若打散了去,倒叫舅太太,又何必惹得生事?刘妈妈明显是预备为了书玉的名声,忍气吞声了。

不行!我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就是。

忽然书玉想起来,这不是在几千年后,自己不是许宁,是潘家书玉。

在这个年代,小姐私下里与男人见面,可算是有污德行的,若再经雅秋添油加醋,自己恐怕真就名声全毁了。

怎么样?想明白了?雅秋再次得意起来,我早说过了,你好我好,便是大家都好。

妹妹如此一个聪明之人,为何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书玉眼带鄙夷地看着她道:难怪姐姐想要入宫,以姐姐这样的才智,只怕在宫中方能一展宏图,风声水起!雅秋愈发笑得灿烂,又道:多谢妹妹赞许!承你吉言,若能成真才好!对着这张脸,书玉再无话可说,说什么也没用,伤不到她一丝一毫,只因她的脸皮早已练出厚度来,堪比城砖。

两人一路无言,默默到了钱太太房里。

雅秋恢复其一贯木讷的表情,沉默坐在书玉身边。

钱太太这时正在检看兰纬命人送来的缎子,觉得样样都好,色色新鲜,恨不能全部占为已有,只是可惜不能。

你们也来看看,这杏黄上绣粉玫瑰花,亏他如何想来?愈显得黄色更鲜,粉色更媚了!钱太太啧声连连,满面艳羡。

书玉不动,却叫雅秋:姐姐请过去鉴赏把玩吧!也许将来姐姐到了宫里,这样的东西就是常用常有的呢!现在开开眼也好!瑞芬和曼英此时正好时来,听见书玉的话,不觉笑问雅秋道:怎么?你也想入宫?其中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雅秋不动声色地回道:书玉妹妹跟你们说笑呢!我哪里配得?又不像妹妹似的,有贵人相助,或是有人相中,不过凭天给运气罢了。

听见有人相中四个字, 书玉的脸都红了,暗中狠狠瞪了雅秋一眼,酒儿亦逼视过来,雅秋这才笑了,又道:说是玩笑,何必当真?瑞芬和曼英不明就里,只是心思都被钱太太面前那堆绫罗绸缎吸引住了,也就没有理会。

好容易从那屋里出来,书玉已是气也喘不匀了,再看雅秋,也是一脸涉险过关的模样。

我看今后大家还是合作为好!到这时候,雅秋也不忘甩甩狠话,这园里没人是轻松能混得过的,妹妹该心知肚明。

书玉掉脸就走,实在没兴趣陪她再演下去。

酒儿,咱们看看大*奶去!忽然书玉想起来,自从兰纬跟钱帆在自己屋里大吵过一架之后,自己就再没见过她了,此时又跟雅秋一路回去,便想顺道过去看看。

于是二人与雅秋菱儿分道扬镳,雅秋临走还不忘提醒书玉:别以为大*奶就可以相信,她不比我们更好!也不会比你更坏!书玉在心里加了一句。

到了兰纬院里,见悄无声息的,既没有丫鬟们的声音,也不闻主子们的动静,竟似无人在内一样。

大*奶一早就出去了不成?酒儿先进院内看了看,回来报于书玉,语气中全是狐疑。

不会吧?才她还叫人给舅母送缎子呢!怎么就出去了?书玉自然不信,于是二人小心翼翼向内走了几步,再细听如何。

这时蝶儿端着盆水,蹑足从屋里出来,正撞见书玉二人,双方都吓得惊叫起来,蝶儿的盆也落了地,水便泼撒得到处都是。

外头吵什么!屋里兰纬的声音传了出来,却是有气无力的。

蝶儿忙回道:没什么!表小姐来了,我没看见,吓了一跳,将水撒了。

兰纬听说,先不吭声,过后骂道:你长眼睛做什么的?表小姐又不是鬼,你怕什么?平白无故地弄出这样大的动静来,刚才我的话全当了耳旁风不成!书玉见蝶儿被训得一声不敢吭,不好意思起来,忙推了酒儿上去安慰,自己则快步进屋,欲对兰纬陪个不是。

不料她刚进去,就见外间一人没有,再向里走,方才发觉,原来兰纬还在床上躺着,几个丫头地下忙碌,却都不敢出声。

嫂子这是怎么了?不舒服么?哪里不好了?书玉大惊失色,忙上前来看视。

兰纬半靠半坐在一堆锦缎垫子上,脸色黄黄的,一点儿精神没有的样子,看得出来,也不曾梳洗过,眼圈儿黑黑的,只怕也不曾好好睡过。

见自己的问话如石沉大海,书玉便掉头看了看地下几个丫头,目光中全是疑问。

可几个人都不敢说话,其中一个更暗中指了指兰纬,意思是她不叫开口。

书玉无奈之下,只好再度柔语,对兰纬问道:好嫂子,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好,说出来,妹妹也好给你开解开解。

只这样不说话,叫人怎么料理呢?看着人心里也遑遑的不是?兰纬摇头摆手,只吐出两个字来:没事!书玉见不是事,转身便出来,出来便到院里,正见酒儿在安慰蝶儿,后者摸眼淌泪的,一付极度委屈的模样。

你们奶奶到底怎么了?书玉有些着急,心想这打得什么闷葫芦。

蝶儿回头看看,见屋里没有声音,这才极为小心地对书玉道:昨儿太太听说这里闹起来,将大爷和奶奶叫进去,好一通斥殇,我也没跟进去,不知太太究竟说了些什么,不过奶奶出来就红了眼,一路哭着回来的。

后来我去跟红莲打听了,原来太太指着我们奶奶庶出说事,说若奶奶不好了,休回去也是正理,反正过门到现在,连个肚子也不曾怀上。

若真休回去,看你们奶奶还得意不得意了?我心里想必,这必是太太见了我们奶奶在家里受人欺负,便不拿奶奶当回正事了。

正好大爷一闹,太太便趁机出出以前的气,拿我们奶奶的面子,垫鞋底了!说着,蝶儿泣不成声起来。

书玉听了,沉默了片刻,这才觉出钱太太的狠来。

这种狠是冲人命门去的,平日里她受了兰纬不少气,却忍下来并不发作,这会子抓住机会,便要好好利用。

也难怪兰纬要说,钱家没一个好人了。

只是她虽知道的清楚,到底却还是着了道,受了曲。

☆、第二百九十二章 恶妇贤妇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细论起来,书玉对兰纬还是有些同情。

平日也许她是嚣张了些,可也实在是被钱家人逼的。

看一群饿狼整日在自己身边,对自己的财产虎视眈眈,任谁也不会有好脾气。

来,进去看看你们奶奶去。

书玉对蝶儿道。

蝶儿点头,却又拦住书玉道:表小姐,我还有句话。

刚才我说得,你可别当了面对我们奶奶说。

我们奶奶一向心高气傲,当面将这些事捅出来,我怕奶奶面上过不去。

书玉说句知道,抬脚就进了里间。

好个大*奶,睡到日照三杆了,还不起来?书玉有意提高了声音,将脚步放得重重地,进了兰纬床前。

兰纬根本懒得看她,现在的钱家大*奶,全然一派心灰意冷之态,什么人她也不想理会了。

书玉坐在床沿,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开口道:想不到你是这样的没志气!一句话说得兰纬急了起来,回头瞪住书玉道:你说谁是没志气的?不是你么?不过跟表哥吵了几句,就气成这样?也不想想,这园子里想看你玩笑的人多了,还有台家呢?自己也知道的事,又何必呈一时之气,叫他人痛快呢?书玉几句硬绷绷的句,说动了兰纬的心。

兰纬静默半日,勉强开口道:你说得极轻巧,到底事情没临到你头上。

这是气话,也是搪塞之词,说明对方心里有所活动了,书玉心领神会,随即又加了把劲。

我是不知道,也许说得轻巧,不过你兰纬是什么人?心里时时想着要比我强的,怎么这会子,在我面前示弱了?在我面前也就罢了,左右我也不会替你张扬出去。

可若是园子里人知道了,你也晓得闲话,传起来是极快的。

上头不知道的事,底下人几个回合,保管就到了主子的耳朵里了。

你希望你母亲知道你在这里,成了这付样子?书玉将这话丢了出去,自己则注意兰纬的神情。

果然兰纬一下将身子挺直了,口中叫道:谁敢将这事传去台家,我,我。

书玉见确有效果了,便将脸摆下来,冷冷道:你能怎么样?钱家台家,你都做不得主。

兰纬的身子僵住了,眼睛直直地看住书玉,似不相信对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书玉平静地回视,过后见对方不开口,便又道:台家也就罢了,钱家却是容易得手的。

你就这样白受了气?说句实话,就窝在这里憋上一整个月,又有何用?要我说,不如打起精神来,你平日的威风哪儿去了?这时候该用上的倒没了影儿了?兰纬听了,不但不起,反倒将刚才坐起一半的身子,复又倒了下去:钱家有什么东西?要我当这样一个寒酸的家,我竟觉得是个笑话了!书玉笑了起来,兰纬从床上狐疑地看着对方,心想这有何可笑?书玉自己笑了半天,好容易停下来,定了定神,方道:原来你台兰纬既没有志气,更没有眼光。

钱家注定是这样了?表哥的前途注定就是现在这样的?若我是你,有这在床上耗的工夫,不如起来,想想如何利用自己优势,转为自己夫君的好处。

需知,他好你便更好,若真如我刚才所说,大嫂子你还怕在舅母面前抬不起头,说不得大声么?一语惊醒梦中人。

只是醒是醒了,却有些不愿。

要我帮他?我要愿意我早帮了,会等到现在?!我是看见他就烦。

兰纬口中如滔滔洪水,一泄如注。

书玉不作声地听着,听到后来,兰纬自己也说累了,方才开口道:你这陈词滥调,哪一日才能停止?自己说得累,我听着更累。

现实如此,你不能被休,回了台家没有好日子,说到这里,书玉犹豫了一下,该不该听蝶儿的话?台家除了二姨娘,没人待见你。

而二姨娘,也是要靠台老爷撑着的。

你自己不出息,她面上也无光。

最后,书玉决定说实话,因为只有实话,才有震慑人心的效果。

舅母这里更是,知道你看不起她们,她们何尝能看得上你?不过看中你的钱罢了。

你不知好坏,却整日跟这个赌气,跟那个赌气,仗着身边有钱,不放她们在眼里。

你只细想,若有日真惹恼了舅母,又看出在你这里再捞不到好处,她会不会休你?到哪时你怎么办?兰纬呆呆地看着书玉,整个身子都冻住了似的,动不得一下。

蝶儿更被惊到无法开口,连本想上去拦住书玉不叫她再说下去,都迈不开脚步。

所以我说,你的志气,你满付的精神,都该用在正道上才是!书玉的句,一字一字打在兰纬心上,大表哥对你还算可以,你将心收了,一心一意跟他将日子过下去。

台老爷喜欢你,你不如趁你爹还在,替你夫君好好打算,若他仕途光明,你在这钱家园子里,那就真能好好风光一把了,也叫那些看你不起的人,没得话好说。

这是极简单明白的道理,书玉自己说着都觉得不可思议,兰纬这样一个极聪明伶俐的人,难道一向竟看不出来?也是被情字蒙蔽了眼睛吧!该说得自己都说了,书玉只看兰纬如何了。

兰纬先是不动,日头悄悄向西移去,在她身后的墙上划过一道道光影,她脸上便被投下的阴影遮去了一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只是,紧抓住被角的双手暴露了她的心思,那手上青筋也爆出来了,并微微打着抖,书玉松了口气,知道这就是了。

呵呵!突然兰纬笑了,笑声如寒鸦,嘶哑凄厉,将书玉和酒儿身上的寒毛惊得乍起一片来。

妹妹果然厉害!兰纬终于说话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如今我算是悟了,确实在这园子里混,没有心力计谋是不中用的!只凭意气,什么也成不了。

我娘就是这样,看这现成的例子,我还执迷不悟,实在可悲可笑!书玉心想,这倒不是我的本领,我不过是被疖子挑破了,叫它出脓罢了。

若不是钱太太逼得,只怕你还在睡里梦里呢,要谢还应谢她才是。

蝶儿,取衣服来!兰纬说着就从床上翻身下来,眼里冷冷散出寒光来,再叫个人去寻大爷,叫他中午过这屋里来吃饭,我有话说。

蝶儿应声去了,书玉微笑起来,心里虽有无奈,却知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活在这里,必须用心用力,这是雅秋才给书玉上过的一课,此刻她便回馈给兰纬了。

一时蝶儿取了衣服来,说叫蕙儿去寻了,外书房没人,二门外找了跟爷出去的小厮来问,说大爷出去好一会子了,也许快回来了。

不要紧,兰纬对镜理红妆,心平气和地道:中午不回来,我等到晚上,晚上不回,还有明天,他总要回来,我等就是。

这是兰纬少有的理性时刻,蝶儿有些不敢相信,又看了看书玉,心想表小姐真真厉害,几句话就将大*奶收服了不成?书玉笑着对蝶儿道:你别看我,这是你们奶奶自己回过味儿来了!我不过把事实说给她听罢了!究竟是她自己悟性高,才醒得这样快!若是个糊涂不成器行货子,我说也白说!兰纬从镜中瞄了后头一眼,含笑不语。

那笑是有些苦涩的,只因知道,从今天开始,自己便是钱帆的人了,真真实实,从里而外,是他的人了。

早该这样,兰纬在心中叹息,早该这样!不认命是不行的,不是说要屈服,只是认清事实,理出头绪,这样才能脚踏实地走下去!说到底,海市蜃楼是没有用的,看看可以,却当不得饭吃。

若公姑不喜、丈夫不悦,则乡党谓之不贤,而奴婢皆得而欺凌我矣,从此说话没人听矣,凡事行不去矣。

兰纬口中喃喃吐出一句话来,这话是出门前,她娘念给她听的,她从没放在心上过,如今想起来,却如诫语诤言,字字入心。

劝你该该脾气罢了,你倒真成了贤妇了!书玉打趣兰纬,后者回过头来嫣然一笑,道:你不知道,我从小就是这样。

就要不做,要做就要最好!前些日子是恶妇,想必已做到极致了,如今该换贤妇,也一样要做到最好!书玉没话好说,唯有一笑。

、蝶儿将衣服取来,伺候兰纬换上,书玉见颜色鲜亮,更比往常妍媚,便笑道:大*奶精神来了!看穿得这样,不知道的以为今儿便要出去看戏呢!兰纬微笑,书玉凑上来小声趣道:你不怕那几个小姐眼馋么?兰纬巧笑流波,亦小声回道:叫她们馋去!二人相视一笑,书玉直起身子来,叫声累极,道:行了,事儿办完了,我看你也好了,我也该回去了!兰纬正要拦住,想想钱帆也许将到,于是松手,书玉会意,拍拍她手臂,自己先出来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精心准备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次日早起,书玉特意起个大早,避开雅秋,独自去给钱太太请安。

不想到了屋里,竟见兰纬已一人在座,原来她来得极早,早于所有人,正围在钱太太身边,说些家常。

钱太太满面春风,不知兰纬刚才给她灌了什么迷汤,只听得她 问:听说昨儿晚上,帆儿在自己房里喝醉了?兰纬笑道:许是春娘子烧得菜合了口味,大爷发了大兴,畅饮不已,一坛子上好的麻姑酒,都叫我们两人喝尽了。

听到我们两人这几个字,书玉心里一笑,再看钱太太,乐得嘴也合不拢了。

兰纬今日少有的殷勤可人,她以为全是自己的功劳,因昨日借机狠狠训斥她一番的缘故。

帆儿媳妇,我才听你说,你爹那日跟你提到,户部员外郎一职有缺?钱太太拉过兰纬的手,亲亲热热地问道:若真有了缺,可能叫你爹想想办法,叫帆儿去补了这个缺?书玉一听就向兰纬看去,心想你动作倒快,果然是要做就要最好。

兰纬只作看不见书玉的表情,自顾自对钱太太道:能补自然是好的,正经那是从五品的官衔呢!不过想的人也多,只倒不那么容易。

钱太太心领神会,悄悄问道:要多少?兰纬巧笑多姿,如解语之花,亦小声对钱太太道:这事母亲不必担心,一切有我呢!钱太太简直心花怒放,早知道收服媳妇儿这么容易,她早就发作出来,骂对方一通了。

这就好了,这就好了!大喜之下,钱太太话也说不周全了。

兰纬这才慢慢坐了下来,书玉便对她道:嫂子今儿早起,甚有精神呢!一路过来我就听见喜鹊直叫,心里纳闷是什么事?原来应在这里了。

兰纬回笑不已,也道:这也是托了妹妹的福,想那喜鹊是跟了妹妹过来的,连带着我们也就沾光了。

钱太太听不出其中端倪,不过有喜的意思还是能听出来的,于是便对书玉笑道:正是有喜呢!你这话说得也吉利,望能应了你的话才好!三人正说笑得有趣,雅秋进来了,见书玉已经到了,便上来笑道:妹妹来得倒早!怎么今日不等我,自己先来了?书玉微笑道:本想等着姐姐的,不料院里有只喜鹊,一早起来就叫得厉害,我一路跟着它,最后见它落在了太太屋里,这就来得早了。

钱太太觉得今日简直太好太完美了,看雅秋也不那么招人厌了,便叫她坐下,又将要替钱帆捐官一事细细说与她听,说得口沫横飞。

这里刚刚说完,瑞芬曼英进来,于是钱太太又津津有味地再说一遍,似乎说得多了,也就能成真了。

瑞芬曼英不耐烦地听完,多一个字也不想说,立刻就拉住钱太太要长要短,此刻她们眼里只有自己,哪管他人?钱太太满心欢喜,被两人的举动冲淡了许多,正失了兴头,却听雅秋道:大哥的事若能成了,咱们钱家也算风光一回了,虽说从五品不是大官,却是开了个好头。

大哥一向伶俐,又有大嫂子相助,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也唯可知。

一席话说得钱太太浑身每个毛孔都张开了,如被熨过一般舒服,她笑对雅秋道:怎么今**这么会说话了?你书玉妹妹给你的衣服改好了吗?可赶得及穿出去?好,到这儿直接就成了给了!连个借字也省了。

趁雅秋与钱太太说话之机,兰纬凑过来悄悄对书玉道:怎么你也被算计了去?我看你一向与二小姐要好,不会是你自愿给她的吧?书玉苦笑着耸了耸肩膀,兰纬便笑着转过了头去。

二天时间便在小姐们的焦急等待,和精心准备之下过去了。

到了要出门这日,酒儿和刘妈妈一早就起来,将熏得扑鼻喷香的衣服取出来,早前已检查过几回了,这时又再就着窗外微弱的日光,又细细检查了一遍,生怕哪儿走针漏线,挑花拱丝的。

直到一切都预备完毕,梳妆台上,一只黑漆小厘敞开了大口,一副牙梳、一瓶百花露油,整整齐齐放着,静静等候书玉前来。

可咱们的潘家小姐,却赖床不起了。

刘妈妈和酒儿轮流上前去催,她就是不起来。

好妈妈,我再睡一会儿,就一小会儿!书玉将头蒙在被子里,苦苦哀求。

其实她早就醒了,只是不想起来。

说白了,她不想去东平楼,有些不敢,不好意思,生怕又要有意无意的,撞见颜予轩。

再想想雅秋,她就更不想去了。

酒儿和刘妈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此时却不允许她懦弱了,两人见时候不早了,书玉总是不起,便一左一右,齐齐上阵,将书玉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小姐,前儿你还说大*奶呢!怎么到了现在,自己成了个没志气的了?酒儿见书玉坐在镜前,依旧有些踌躇不定,便有意拿话来激。

不料书玉白她一眼,心说废话,说别人当然容易了!轮到自己么。

实在不去就算了!刘妈妈出招了,她将桌上所有梳妆用品一把掳走,有意淡淡开口道:酒儿你别勉强小姐!颜二爷下见小姐去,确实是要失望的,不过这有何关系?小姐自己觉得过得去就行了!管他做什么?叫他空等着急去呗!果然姜是老的辣,刘妈妈这话比酒儿的管用多了,书玉一想也对,钱家都去了,只拉下自己一个,颜予轩还不知怎么想呢!也许又要去问兰纬。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梳头梳头!话这么多!书玉硬撑着板起脸来,装作看不见酒儿和刘妈妈在身后偷笑,一本正经地坐了下来。

待一切准备就绪,书玉站在外间,由着刘妈妈和酒儿在自己身上,左一遍又一遍地,看个没完。

不行,这个玉佩不好,换这个吧。

酒儿飞快从里间取出个白玉佩件,上面碾成双凤连环,下边伸个如意头勾子,清可鉴发,又将原来那块取下来,放了回去。

刘妈妈点头,伸手接来,正要替书玉系在腰间,却见雅秋笑嘻嘻地进来了。

知道雅秋为人之后,刘妈妈便不再如前似的待见她了。

此刻见她来了,低下头去只管弄手里的事,竟连个招呼也不打了。

妈妈好!雅秋倒不甚着意,穿着书玉给的一身新衣,她自觉春风得意,势必要在今日,替自己争出个好前程来。

酒儿从里间出来,也装作看不到这钱家二小姐,刘妈妈更是不理不睬,对方提着名儿叫自己,也是听不见的。

雅秋讨了个没趣,再看书玉,更不理自己,想想没法儿,只得上来陪笑道:妹妹,可好了么?若好了,咱们一块走吧!书玉冷冷道:姐姐先请吧!也不必这样小心,反正你东西到了手,还有何顾忌?装样子装得太累,我是不惯做戏的!雅秋受了她几句,不气不恼,反回来头来劝道:不为做戏!反正妹妹总要人做伴,一辆车上,总也得坐两个人才是!妹妹不愿跟我,难不成要跟瑞芬?还是曼英?书玉气得不行,却又觉得对方说得在理,只是看雅秋一脸得意,又恨不能打她一顿出气。

好在兰纬着人来请,说今日请书玉与她同车,太太说了,这样雅秋和瑞芬曼英她们挤一挤,又可以省些麻烦。

书玉笑了,说句叫你们奶奶费心了,便对雅秋说句,我先去也。

刘妈妈更是笑了开来,将书玉包裹收好了,边从雅秋身边走过,嘴里念叨:酒儿,将门锁好了!这院里人多,出了事可说不清楚!酒儿笑着冲雅秋道:二小姐请吧,我就要锁门了!雅秋脸一下就白了,气也出不匀似的,快步走了出去。

新、回忆,电~纸~书,论~坛!众人在门外上了车,钱太太特意吩咐将礼品包好了,命几个长得周全的小厮在前头捧着,一路过去了。

待绕过几条街道,尚未看到东平楼,先就听见锣鼓喧天的,这就知道,快要到了。

走近方知,原来笙歌鼎沸,仪从纷纭,东平楼所在一整条街道,遍是车填马塞,好不热闹。

书玉对这地方自是熟悉,她来过几回,却没有一回与此时相似。

以前都是从后门直接进了厨房,这回却要从大门而入了。

兰纬在车上注意看着书玉,见其不断望着窗外,却不肯将帘子揭开,不禁好笑,于是一本正经问道:我这撒金红缎绣五彩太平有象图车帘,想必实在好看得紧,怎么妹妹看了一路过来,也不觉得腻?书玉脸红了,红得比那窗帘还要鲜艳透亮,她狠狠瞪了兰纬一眼,心想你这风凉话来得倒快。

只是自己失态在前,也就怪不得别人说笑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看戏演戏钱太太领着众人下了车,见身后雕轮绣□,流水一样不断还有车来,面前则早有颜府的丫鬟婆子们上来接住,小厮下人们自有去处,太太小姐,并贴身的丫鬟们则鱼贯而入。

钱太太一路走一路张大了嘴看,早听闻东平楼乃京中第一出名的酒楼饭馆,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所在之处,皆是奢靡华贵不已,走过高大开阔的外间大堂,入眼就是一座小小花园,也就是上回书玉和小分队在此看戏之地。

如今这里愈发装扮得比以往不同,处处悬挂着锦帐流苏,座位上自是平垫着隐囊绣簟,摆设的盆松,三寸高枝,能向画图中作干,忽然楼梯上传来人声,抬眼看竟是笼中鹦鹉,一声巧语,忽传客到呼茶。

钱太太一双眼睛不够用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来不及的看着,口中啧啧有声,不住地赞道:要说我也来过一回,却从没入过此处,原来竟别有洞天!兰纬笑着上来,接过钱太太手中手炉,命蝶儿续香,自己则对钱太太道:下回得了空,我也作个小东道,请太太来看一日戏就是!钱太太听之狂喜,心想我这儿媳妇儿今日怎么这样乖巧起来了?想必早起烧的那柱福香终于感动神灵了!瑞芬几个走在后头,曼英因今日出来,没得到任何新鲜饰物头面衣服,早已是不满,这时便指着兰纬对瑞芬雅秋道:你们看!今儿大嫂子不知吃了什么蜜蜂屎了!嘴上甜不过!看把太太哄得!一早上我就没看她眼睛瞪大过,全嘘成线了!瑞芬点头,气不过的样子,因雅秋今日穿得太好,比过她了,她愈发生气。

为什么兰纬有那许多好东西不拿出来?只知道哄太太高兴有个毛用!雅秋却不接话,只顾四下里张望,书玉看她样子奇怪,难不成丢了东西?又或是有相识的人?只是看着不像。

一时走去楼上,见已有几位太太到了,正坐着说话,见人上来,不过看看,并不起身,想必看出钱太太身份了。

倒是兰纬认识其中一位,正是吏部右侍郎的夫人,于是上前行礼,又寒暄几句,那夫人只管坐着受了,也无多话。

钱太太巴巴地看着,待兰纬回来,便急不可待地要问什么,兰纬微笑拍拍她的手,示意此时不可,于是依前头丫鬟们引着,向自己座位处坐了。

书玉心中对兰纬自是钦佩不已,说干就干,真正是雷厉风行。

兰纬回头看她,一笑。

坐定了后,钱太太再看面前,见金炉内焚着龙涎宝香,玉瓶中供着几件珊瑚。

绣茵锦褥,象骨鸾笺,水晶帘,琉璃障,映得满楼明莹。

好个所在!这样铺设起来,要费多少银子?钱太太口中艳羡不已,此时方才想起来,与这个相比,自己带来的礼物只怕是太寒酸了。

瑞芬,你看见雅秋了吗?突然书玉发现雅秋没与众人一起坐下,心中有些疑惑,不禁开口问道。

瑞芬回头看了下,正要说没见,却发觉雅秋一个人,无声无息地从楼梯处过来了。

你怎么一个人乱走?钱太太见了不满,这里不是在自己家中,一时乱了礼数,又或是走错了地方怎么好?叫人笑话咱们钱家没个规矩似的!雅秋并不回嘴,默默低头嗯了一声,书玉愈发觉得奇怪,这丫头到底干什么去了?以她对雅秋的了解,只怕不是乱走那么简单。

雅秋坐了下来,看见书玉在观察自己,冲她笑道:妹妹,这前台戏台搭得可真好看!我一时看住了,竟忘记了路了!书玉哦了一声,心想信你才怪。

不过这戏台搭得是真好看不假,三面阑干,上挂彩幔,下铺绒毯,下头便是戏台,两边退室通着戏房。

戏台上早已是铺设好了:宫锦搭成的彩架,上头还扎着各色翎毛花朵,珠灯的砾,彩帨缤纷,四角上则挂满了雕竹、料丝、堆纱、画绢各式彩灯,流光泛彩,将个戏台子照得通明透亮。

看来今儿定有好戏!钱太太兴奋得脸也红了,汗也出了,便将手炉交给红莲,不想小丫头看呆了,竟忘记了去接。

只听得稀里哗啦几声响过,周围坐着的堂客女眷不由得纷纷向钱家这一桌看来,原来是钱太太的手炉掉在地上了。

见众人隐有嘲笑的眼光扫过自己,钱太太大窘,恨不能将红莲掐死在当地,身子带着哆嗦,手便高高扬了起来。

钱太太!一声轻唤,救了红莲的性命。

钱太太回头看处,原来是颜夫人来了。

承蒙夫人今日相邀,钱太太激动的话也说不周全了,磕磕巴巴地,颜夫人不耐烦再听下去,招手叫后头人上来,吩咐道:去将地下收拾了,今儿这里都是太太奶奶小姐们,一不留神不是割了袍子就是破了裙子,到时候不就坏了?!那人慌着赶紧去了,颜夫人将桌上众人飞快扫过一眼,看见书玉就笑了,冲她道:你跟我来!书玉愣了一下,酒儿从背后捅她一把,书玉这才醒过神来,正要站起来向外走,就看见雅秋脸上挂着饶有意味的笑,于是脸一下就红了。

颜夫人将书玉领到最中间席面,靠近戏台的最佳位置,笑着将她按坐了下来,又吩咐道:你坐这里,别的不用操心。

这是什么意思?书玉不明白,可酒儿却在心中偷笑, 想必未来的婆婆看中了小姐,有意示好呢!很快,三面阑干,几十桌席面都将坐满了,书玉这一桌也不例外,十个人的大桌,还剩下两个座位了。

看看身边,都是些年轻小姐,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皆是绫罗绸缎,人人出众,争娇斗艳。

这是怎么回事?书玉心中隐隐觉出不详来,再看身边,左边一桌,只有一人在座,宫装贵妇模样,身后却围了近十几位伺候下人,也皆是宫装模样,看到这里,书玉突然心慌起来。

这时颜夫人又过来了,先上前去给那贵妇请安,书玉只听她口中道:太妃今日驾凌。

只听到这六个字,书玉眼前便有些发黑了。

原来叫自己过来这里坐着,是为了选妃!酒儿看出书玉的不安来,悄悄上前问道:小姐,你慌什么?书玉连回身瞪她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有小声低语道:那边一桌,坐着正是高太妃,你再看看身边,这些个小姐!叫咱们坐这里为了什么?还看不出来么?完了完了!成砧板上的肉了!不想酒儿鼻子里出冷气,哼了一声,带些嘲笑意味地冲书玉道:小姐敢是被高太妃这三个字吓住了?选妃选妃,要选的呀!小姐怕什么?又不是已经选上了?!也对!经酒儿这么一提醒,书玉如醍醐灌顶,突然又活了过来。

是呀,选嘛!自己出点丑,叫选不上不就行了?这样一想,书玉心里又有些高兴了,于是美滋滋地四下里看了看。

嗯,自己身边所有的小姐们都在精心扮演着未来宫中妃嫔们可能应该要有的仪态尊容,书玉但看之下,顿时就觉得安心了,看大家如此用心,也许自己只要小小地出点状况,也就过关了。

好吧,听着耳边锣鼓点子响起来,看来好戏就要开始喽!突然,酒儿低低地惊叫了一声,书玉回头看她笑道:怎么我还没开始,你就先扮上了?这样失惊作慌的做什么?酒儿且说不出话来,只用手指,极细微不欲叫人察觉地,向书玉右边席面上指了一下,书玉顺着看过去,心跳瞬间就加快了。

高太太!原来自己右边桌上,满坐着的,都是高家的女眷,高太太端坐其中,亦正在颇有深意地,向书玉这边看过来。

书玉立刻回头,她不想与高太太对视,二人之间那个秘密,突然如未息灭的野火一样,重新烧了出来,将她的心,燎出一个硕大无比的洞来。

看见高太太,书玉免不了的就想起 高易雸来。

那张前世自己暗恋多时的俊脸,再次如鬼似魅一般,浮现在书玉的眼前。

高太太一来就看见书玉在中间那张桌子上坐着,她比钱家来得晚,因此书玉没看见她上来,不过她却自上来后,目光就不曾离开过这位潘家小姐身上。

雸儿依旧挂念着这位小姐,做母亲的看得出来。

高太太心里不安,却不肯说出来。

几回儿子来信,信中隐隐灼灼,都有探问这女子的意思。

可她装作不知,一个字也不说,就是不愿意满足儿子的心愿。

也许日子久了就好了,又或者,这丫头进了宫去,儿子就能死心了吧?高太太眼睛一错不错地紧紧盯在书玉身上,于此同时,还有一双眼睛,也正注视着书玉,只是那目光中,不仅有关注,更有怨恨,这双眼睛,便来自高太师的姐姐,高太妃。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一场好戏高太妃默默看着书玉,心里怨恨不已。

这就是潘士杰的女儿?长得倒跟他有些相像,尤其一双眼睛,似碧水轻盈,不说话时也似含情,但开口更见风流。

怎么偏就让她坐在这桌上!高太妃心里发狠,再想起自己弟弟近日失势,更与姓潘的有关,气就从心里涌出来,眼光中不觉闪过一线寒光。

颜夫人呢?听见太妃那里叫自己,颜夫人脚不点地,飞奔了过来,陪着笑,亲问太妃,有何事吩咐?怎么潘家的小姐也坐在哪里?潘士杰的事皇上尚未下定论呢,她还算罪臣之女,怎么入选妃之列?颜夫人一听便笑了,拍着手道:太妃,这话何尝不是呢?只是昨儿宫里公公特意去府中宣旨,说备选之中,务必要加上潘家小姐。

高太妃闻声一冽,立刻厉声追问为何?颜夫人便道:原来近日皇上宠信的那位李学士,听说要选妃,不免提到潘家,在皇上面前,将潘家小姐说得天上有,地上无似的。

皇上一听动了心,本就有打算替潘家翻案,此刻愈发上心了,立逼着公公来我家中指点,说务请太妃看看,若看中了,就先选进宫中,也无不可。

颜夫人脸上带笑说着,可手却在微微发抖,一来她知道高太妃必恨此事,二来么,她想起昨儿自己的二儿子,颜予轩回来后听闻此事,发的那通大火。

轩儿你听我说,这事是皇上下的旨意,叫我怎么办呢?我知道你喜欢那小姐,可他是皇上呀!你再动心,也总不能抗旨吧?!那是要掉脑袋的!颜夫人想到这里,直在心里摇头。

颜予轩听闻此事,便夺身而去,昨夜至今,一直未归,也不知道,他心里能转过这个弯不能?高太妃更是气得浑身发抖,自己的儿子,不听自己的话,倒听个什么虾蟆王八学士的,一派胡言!狗屁不通!好在她是经过风浪磨砺的,能混到她这个位置,不知忍耐是不行的。

高太妃定了定神,冷冷对颜夫人道:这也罢了,既然皇上喜欢,那就留她坐着,我冷眼看看也好。

颜夫人笑着点头,正要转身离开,高太妃忽然又换了付面孔,笑对其道:你忙什么?看你上下跑个不住!如今也是有媳妇的人了,也算熬出头了,怎么还要事事亲自动手?叫她们忙去,你陪我坐坐,咱们姐妹有阵子没见了,说说话吧。

颜夫人听见了,不得不从命,谁叫人家如今身份高中,是太妃呢?她叫自己留下,就算后头走了水失了火,自己也得留下不是?太妃说得极是。

唉,太妃不知道,这家中大小事,媳妇一个哪里忙得过来?她又年少不知事,人家给个棒槌,就当了针,也是常有的事,下人又不服她,少不得我自己慢慢料理罢了。

颜夫人边说笑,边依了太妃的话,慢慢在她右手坐了下来。

对了,怎么只见你一个?台家的呢?近日台大人在皇上面前可风光了!我几回听到皇帝夸他办事利索又勤快,可是逞了她的威风,就不愿意来见我了?你快去宣了她来,咱们三个说话!颜夫人屁股尚未落坐,听见这话立刻又起来,陪笑点头,赶着去了。

高太妃满意地笑了,很好,很好。

一时两位夫人到了,皆在太妃右边坐下,少不得恭维些场面上的话,太妃听了自是受落。

书玉坐了一会儿,便觉得凳子上有刺似的,左右不安,但见她一会儿将重心挪到这边,一会儿又挪去那边,惹得她身边两位小姐直拿眼角嘘她。

看什么看?没看过人浑身发痒么?书玉不满地看过去,两位小姐立刻收回目光,专注于戏台之上了。

书玉觉得自己有些失礼失仪了,便向高太妃那头看去,心想行了吧?赶我回去吧?不想高太妃正与台颜两位夫人说得起劲,完全不看这边。

讨厌讨厌!书玉没了办法,看来治重病就得下猛料,想到这里,书玉鼓起勇气,右手轻轻一拨,正满斟了波光潋滟的酒液的一只青花瓷杯,便端端在滚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哎呀!书玉立即站起身来,顺手又将旁边那人的杯子,也一并带倒了。

这下可好,自己身上,桌上席间,一片狼籍。

高太妃那边终于注意到这边出事了,其实她不想注意也难,闹也这么大动静,整个三面几十桌席面都惊动了,因被书玉连累的那位小姐,叫得跟杀人了一样。

不好意思,实在抱歉!书玉拉起酒儿就向楼下逃去,边抽身出来,边对那将要哭出声来小姐道歉,因自己毁了对方入宫的美梦,实在心感戚戚。

高太妃一脸轻松地看着书玉逃亡下楼,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这下好了,不用自己费事,这丫头自己就把自己毁了。

颜夫人也在心里好笑,这是有意还是无意?难说,难说得很哪!台夫人便指书玉道:就是她?高颜二人同时回头,笑道:正是她!这下皆大欢喜,大家都觉得满意了。

除了钱家以外。

钱太太见备选那桌上,一个自家人也没有了,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心里将书玉恨出翔来。

怎么好好的就将那杯该死的酒弄洒了?!多好的机会呐你不抓紧!早知这样浪费不如叫别人去了是不是?自己还有三个女儿呢个个貌美如花闭月羞花,哪个不比书玉强?!钱太太在心里无声地呐喊,瑞芬和曼英则在一旁有声有色地幸灾乐祸。

雅秋呢?却在不知不觉中,又不见了。

书玉溜出来后,径直沿着楼下戏台边的抄手游廊,朝自己在这东平楼认得的唯一方便可靠的去处,厨房,奔去。

哎呀小姐,你下手也太狠了些!可怜这石榴红最不经染,白浪费了,啧啧!酒儿边抱怨,边忍不住地笑。

书玉回身怒斥道:那种时候我还管它染不染?能想出个法子就算不错了!酒还不够好?若我将上菜的盘子打翻了呢?!酒儿一愣,跟着看看书玉,二人同时捧腹大笑起来。

别人我不知道,那家的小姐若见到菜汤泼在自己身上,只怕就要叫得楼也塌了!酒儿说得眉飞色舞,书玉笑得花枝乱颤。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笑够了之后,书玉一本正经地双掌合实,向上拜了拜,真心实意地求菩撒保佑那小姐中选,别因为自己误了人家的好事。

小姐,你看,那是谁?忽然酒儿眼角瞄见楼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当下就拉书玉来看。

书玉睁开大眼一瞧,我的天神!这不是 雅秋吗?怎么她不在自己座上,反跑来这边了?原来,雅秋此时正坐在一桌书玉并不相识的席间,跟一位年轻女子有说有笑,看其装扮,青衫粉裙,怕是这家的姨娘。

正好此时有个送菜的伙计从书玉二人身边走过,酒儿一把拉住问道:小哥我问声,上头这桌,坐的是谁家女眷?那伙计上下将酒儿和书玉打量了一番,笑着开口道:这个么,是户部,林尚书家眷所在。

听见这话,书玉觉得有些奇怪,这人自己认识?怎么声音这么熟悉?酒儿却没注意到这个,只听见尚书二字, 惊得张大了口收不回去,跳起来问书玉道:怎么钱家二小姐认识林尚书家姨娘了?这时书玉正抬起眼来,朝那伙计看去,酒儿见其不理自己,也顺着她目光看去,相视之下,两人更比刚才更惊,简直就连话也说不上了。

酒儿呆若木鸡地站着,书玉则连退几步,直到将身子抵住了墙,退无可退方才停止。

待面前那双熟悉的桃花眼眯了起来,酒儿似被解了死穴,这才方能说得出话,第一句就问:东家,你怎么在这里!颜予轩笑着回道:你个没大没小的丫头!这是我家的店,我怎么不能在这里?!话是对酒儿说得,可他的眼睛,只看着书玉。

书玉心里一目了然,定是颜予轩知道自己要来,故意扮成小厮,好趁上菜之机,见自己一面。

想到对方为自己这般用心费力,书玉脸红体热,腔子里那颗砰砰作响的心,就快跳出口来了。

你们怎么不在楼上好好看戏,跑到楼下来了?颜予轩等不到书玉开口,只好先问酒儿。

酒儿正要说话,却被身边戏台子上一阵喧天的锣鼓声吓住,这样大的声响,就算是高音大喇叭发声,只怕也听不见。

颜予轩见状,忙将手里托盘交给他人,自己则领着书玉酒儿,悄无声息地,向后头走去。

楼上众人都在看戏,没人注意到书玉,就算看见,只当跟个小厮寻地方换衣服去了,也并不在意。

唯有兰纬,她是一眼就看出那小厮是谁了,心里不觉苦涩难禁,只是想起书玉前儿的话,再看看身边,又看看台家那边,她定了定神,将这一股苦水,复又压重重地回心底去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从天堂到地狱颜予轩领着书玉酒儿,绕过几处弯,上下几处楼梯,最后来到他日常办事的地方,也是他与书玉,第一次见面交谈的地方。

书玉这才想起,原来自己在东平楼,还有一处是熟悉的,不过这地方她不敢来。

若不是前头颜予轩领着,她是死活不会来的。

入门之后,酒儿便将书玉桌上使坏,酒散满身之事说了,颜予轩边听边笑,最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自己先出去了,留下酒儿和书玉在内,方便换衣。

酒儿将随身带着的包裹打开,拣出一条品蓝色缎面五彩连波水纹鸳鸯刺绣百褶裙来,伺候书玉换上,又小声对书玉道:小姐,这酒看来洒得值当,就算毁一条裙子,也算值当!书玉回身嗔道:就你话多!什么叫值当?还不快收了下去!回去收拾起来,你不许抱怨!酒儿笑嘻嘻地将门推开,见颜予轩背朝自己站着,心想这人可真是个君子,便道:东家,已经好了,请进来吧!颜予轩这才回身入内,又笑对酒儿道:你还叫我东家?如今再不是以前了。

酒儿笑着回嘴道:不叫东家叫什么?我想叫声爷,只怕我家小姐不让!书玉听见其话里意思,知道是故意在爷字前面漏了个姑字,瞬间便粉面飞霞,喝住酒儿道:偏你多嘴!叫声颜二爷罢了!颜予轩才被酒儿说得心花怒放,这时见书玉两颊绯红,羞态可掬,愈发看住了,动不得一下。

书玉不敢接对方炽热的目光,嘴里只骂酒儿:都是你这丫头惹出来的事,我只拿住你!酒儿不干了,撅嘴道:小姐偏心!这里明明两个人,为什么只骂我一个?书玉斥道:只有你生事,不骂你骂谁?酒儿飞快回道:只有我生事?那为什么小姐看也不敢看二爷一眼?莫不二爷身上长了刺,小姐怕看了伤眼么?书玉被问得石化,一个字说不上来。

颜予轩抚掌而笑,便道:好!好!这可问住了!书玉掉脸向外走去,口中气道:你们两个一气欺负我,我躲开你们!颜予轩哪容她如此?出手如雷似电,一把就拽住了书玉的衣袖。

酒儿抿嘴笑了,也不理书玉叫她留下,自管自出去,将门带上了,在门口候着。

书玉慌着将自己从颜予轩手中挣开,可不知怎么的,她浑身乏力,有劲儿也使不上。

颜予轩轻轻拥她入怀,温香软玉,盈盈一握。

这一刻他早已憧憬过无数回了,在梦里,在心中。

此刻终于如愿,颜予轩唯庆幸于上天垂怜。

书玉一声不响,默默数着自己耳边,颜予轩的心跳,那声音热烈中带着温柔,三生慧果,尽在此刻算尽。

她并不曾饮酒,却也于此时染醉,两颊绯晕,双眼粘饧,腿脚更有些发软,爱人就在身边,她慢展双眉,轻抬星眼,将自己靠在对方胸口上,心期缱绻,全意缠绵。

酒儿坐在地上,背靠着门,轻轻地笑了。

这两人也算一双佳偶,同在食上结缘,经了些磨难,终于今日方得一述衷肠,但求老天开眼,叫老爷太太早些回京,那这事。

今儿实在起得太早,酒儿此时全身放松,想着想着,不觉便睡了过去。

屋里,颜予轩怕书玉站久了腿酸,拉她在自己常坐的一张花梨木双螭纹玫瑰椅上坐下,又垫上几只绣花靠枕,让她倚着,又在脚下塞上自己惯常用的脚炉,怕她冷着,因这屋里没生火盆,又不便叫人来,便要亲自动手,点炭生火。

行了行了,我又不是那起娇生惯养的,哪里就冻死了?若还在东恩馆,日子还不得过了呢?!书玉看不下去了,忙叫住对方,笑着嗔道,只是二爷穿这身衣服,我看着唯实不惯,哪里见过这样寒酸的爷了?往日可都是衫裳倜傥,意气惊人的。

颜予轩见她软语娇俏,娇波流慧,顾盼生妍的可人模样,忍不住上来要捏她鼻子,叫书玉伶俐地一低头,让了过去。

你还说我?今儿你这金蝉脱壳可使得够利索的!见手动不上,颜予轩开始在言语上反击了,那杯子好好的,怎么就倒了?成不成心我不知道,不过你这出手够快的!我在楼上还没看清呢,那酒就泼出来了。

书玉听见这话,自己也憋不住笑了出来,想想又好笑,又有些不好意思,这家伙在楼下也不知站了多久,怎么什么都叫他瞧见了?颜予轩这时便将外头伙计的衣服脱去,现出里头天青贡缎灰鼠袍子,玉色线罗银红京绢的衬衣来,又将头上包头巾去了,露出赤金龙头簪儿,再换上块新的方帻,上头斜嵌个琥珀汉□,衬托得是白面丰颐,长眉凤目,整个人亦越显得狼腰猿臂,鹤势螂形,英爽之气,奕奕逼人。

书玉只看了一眼,便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去,因对方微微偏了头,也正好向她看了过来,四目澄澄之下,对方那双出名的桃花眼,似大有魔力,立时就叫她觉得自己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看他吧,不好意思,不看他呢,又觉得自己犯傻了。

颜予轩体贴地走到书玉身边,温柔地将她的手握里自己手里,低语道:昨儿宫中来人宣旨,可吓死我了。

说必要将你备入选妃之中,我一听便遍体生火,当时就恨不能就地解决了那公公。

好在你今日机灵,不然可难说究竟了。

书玉默默听着,颜予轩话里有种力量,深深地打动了她的心。

那是真心的力量,世上最大的武器,一应事体,只要带上真心,那就所向披靡,无可匹敌了。

她将身子向后靠去,正好靠在颜予轩结实的胸膛上,此时她忘记了刚才自己席间有多紧张,也忘记了外头正有一大群人正在勾心斗角,她唯愿这一刻停留得慢些,再慢些。

突然间,门口处传来声音,这声音打破了房间里的旖旎风光,颜予轩先于书玉警觉过来,一个箭步上前,将门拉开,向外怒喝道:是谁?是谁?出乎颜予轩意料之外,门外端端正正立着的,竟正是高家三少爷,高易雸是也。

原来他今日也同母亲一并前来,不过女眷们在内,男人们在外。

高易雸坐着看了半天戏,觉得闷而无聊,又不见颜予轩在席,好奇这人去了哪里,便来这里寻他。

不想上来就看见酒儿,坐在地上打盹,这令高易雸心生疑问,便蹑足上前,欲从门缝中一探究竟,不想动响大了些,惊扰了屋内之人,这就出现了前头那一幕了。

但将门打开,高易雸第一眼就看见了书玉,开门的是谁他尚未看清,可书玉坐在里面,他是一眼,只一眼,就看到了。

那是多么熟悉的身影!他想了几个月,想到心里疼了的人儿,此刻正坐在里面,而与她闭门共处一室的,竟然是他的好兄弟,这东平楼的少东家,颜予轩!!是不是人人都知道了?只瞒着他一个?混乱之中,高易雸突然觉得自己原来竟是这样一个蠢蛋,酒儿替他二人把门,颜夫人替他们外头打点遮掩,是不是,他们都知道了?只瞒着自己一个?!一见是高易雸站在门外,书玉如被惊开六叶连肝肺,唬坏三魂七魄心,她自知自己并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自己良心,也对不起高易雸的事。

可不知为何,此刻看见对方那双绝望的眼睛,她竟突然有种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颜予轩也傻了,这种情形是他再也没想到的。

他一向是能言善道,精于酬应,从无期艾之气的,今天却也词穷言尽了。

高兄!虽然不知自己要说什么,可颜予轩还是竭力想化解此刻的尴尬,他是男人,他不出面,总不能叫书玉来吧?高易雸立刻高抬双手,示意对方闭嘴。

他的头脑太混乱了,此刻不容打扰,他要好好想一想,这是怎么回事?自己的好友,和,她?突然他想明白了,他冷笑了。

怪不得,自己身份高贵时,书玉对自己青睐有加,过后自己从家里逃出来,不过两三人工夫,对方就掉转了颜色,换了付面孔,原来,她早有备选在此, 自己不中用了,就另换他人了!书玉看见高易雸脸上的笑容,就知道完了!他一定是误会了!我说今日怎么不见颜兄,原来是另有佳人相约,躲起来高乐了!果然,高易雸开口便是尖刻,形容全是鄙夷。

颜予轩正要开口,书玉却从他背后走上前来,抢在他前头,说话了。

高三爷!书玉行过礼后,方道:高三爷全然误会了!事情绝不是三爷所想那样,请三爷且别生气,容我细细说来。

高易雸大笑起来,这笑声太过可怕,其中震慑力惊人,几乎将书玉和颜予轩定在地板上似的,叫他们既开不得口,又动不得身。

☆、第二百九十七章 伤情作泪听过书玉的话,高易雸立即便发作起来。

原来是误会?!原来你二人躲在这屋里,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竟然还是我误会了?!这也罢了,想来你们是东家和伙计的关系,许真是我误会也未可知。

那么,这个丫头,说着,高易雸将已被吓得瘫倒在地上的酒儿,踢了一脚道:这个丫头替你们把门望风,却又为何解?人说,平生不作亏心事,夜半敲门不吃惊,你们二人既问心无愧,叫这奴才替你们守着门,却又是为何?!几句话说得书玉和颜予轩无言以对,皆默默低下了头。

高易雸看着书玉,只见她深锁蛾眉,半含珠泪,鬟凤低垂,梳妆淡雅,心里不觉又恨又爱。

实在他想了她几个月,想得好苦!实在她朝三暮四,害得自己好苦!实在她绝情无义,那封要命的信里字字逼人,逼得他好苦!颜予轩知道,不说话是不行了,可就连他此时也口拙词穷了,说什么呢?什么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能叫对方相信,而又不伤害他呢?高兄,一切如潘小姐所说,真是误会。

颜予轩硬着头皮开口,不好解释也得解释。

高易雸不等对方将话说完,立刻半道截住,抢白道:你二人现在还是东家和伙计吗?你们刚才毕竟在屋里说些什么?颜予轩愣住,这两个问题他轻松可以给出答案,可是,他不得不考虑书玉,因他知道,一但说出真话,书玉只怕要被扣上背信弃义的帽子。

书玉心中百转千回,她再没想到,自己会与高易雸在这种以情形下相遇。

自己先时爱过他,后来发觉不对,爱走了味儿,对方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人。

所以,不爱了。

这本无事,相恋分手,实属常事,当然了,是在自己来时的那个年代。

可现在?那就不好说了。

更何况,高易雸手里的那封自己亲笔写下的绝情信,奠定了自己无情无义的恶名。

在对方陷入困境时抛弃了他,这才是令高易雸怨恨,令书玉愧疚的真正原因。

虽然自己当时是不得已,被高太太所逼,可无论如何,决心是自己下的,信,是自己的笔迹。

如今自己另结新欢,该如何解释?在高易雸面前,能说得过去吗?自己真就问心无愧了吗?被高易雸忿恨的眼神盯住,书玉终于忍不住哭了,泪水顺着她的脸颊点点滑落下来,滴在前襟上,立时就将衣服上本来开得娇艳的红梅,濡湿了一片。

她满心委屈,为自己,也为颜予轩,更为对面那个被自己爱过,又伤到心碎的男人,高易雸。

颜予轩平生最看不得,就是自己心爱的女人受委屈,为此他才一路对书玉倾力相助。

如今见她被高易雸提着名儿指责,在自己眼前蹙着双眉,含情轻泣,仿佛是一树带雨梨花,娇柔欲坠,瞬间他便气血涌上心头,他也怒了。

我们没做错什么!对高兄解释也只为兄弟情面!高兄离开后,另有他事发生,一时也难以述尽。

高兄若要怪,就只怪我一人好了。

小姐并无过失,高兄别将气撒在她身上!听见颜予轩的话,高易雸冷笑了。

颜兄!你我何必生气?为个女子,值得吗?她就再好,也只是个女子罢了。

兄弟始终是兄弟,颜兄别忘了,上回也是一样,你说喜欢牡丹姑娘,我不也让给你了吗?高易雸面上带笑,嘴里轻轻吐出这句话来。

颜予轩被对方的话打到面目铁青,这话实在太过恶毒,已不像是一向以来高易雸的为人了。

书玉默默将泪拭尽,走到颜予轩身边。

她知道高易雸的用意,她知道他想要伤害自己,不过她并不生气,并不恨他,只因这是一个被自己,被爱伤到根的绝望的男人,所能给出的,最大的反击。

高三爷!这原是我们错了,尤其是我。

我对不住你。

当日说过携手,最后背信弃义,是我不对,失了德信。

请高三爷别再对此事执念深究,诚如刚才三爷自己所说,我不过一个小女子罢了,天涯何处无芳草?我这样的人,到底没有什么好处,三爷略低低头,只怕到处可见。

书玉说着,眼里又泛出泪花来,当初东恩馆里,情热时说过的话全浮现了出来,她以为自己忘了,其实却是刻进了心里,成了伤疤。

三爷,总是我们无缘。

且天下好女子多得是,三爷何必,书玉说不下去了,于是将眼抬起来,。

一双俊眼,水汪汪的剪水横波,泪珠儿在里头打着转,别的不必说了,我只望三爷三爷能消了这口气,安心已事,今后便能寻个比我更好,好上千倍万倍的,那么就算叫小女子再受气受怨,也是心甘情愿的!高易雸注视着书玉,只觉得一阵心酸,堂堂七尺男人,竟有些忍不住,泪珠欲滴。

从来他没哭过,离开家时没有,接了书玉的信时也没有。

可此时,他真他**的想大哭一场!原因无他,原来,自己真的看错了人!那信已叫他伤心,却不至于绝望,如今亲眼见证一切,他真真切切地,死心了。

祝你们,成就一双佳偶,如此绾结同心。

高易雸丢下这句话就转身走人。

他必须要快,因为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在她面前落泪,失败者的眼泪,总是那样可怜,又可悲。

颜予轩心里又急又痛,失去一个好兄弟是必然的了,不过这还不是最糟。

二爷,我也该走了,出来太久了,只怕惹人生疑。

果然书玉低头欲行,颜予轩怕的就是这个。

颜予轩一把将她拉住,不敢放手。

他心里隐隐有种预感,若自己放手叫她去了,只怕就要失去她了。

书玉轻轻拨开对方的手,此时她伤心欲绝。

她对高易雸,对颜予轩都是付出了真心的。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

高易雸恨自己!他恨自己!自己是不是真的朝三暮四,水性杨花?书玉此时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她不再信任自己了。

放纵自己感情的后果,就是伤害他人吗?若真是这样,是不是自己该懂得收敛?毕竟,自己的幸福,不能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颜予轩眼睁睁看书玉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下,嘭!他一拳砸在身边的石墙上,血印了上去,一派凄冽凌厉的景象。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书玉走上女眷们所在席面时,正碰上颜夫人有些着急地下来,久不见书玉,她心中不安,又不便命人去找,因是知道自己儿子的,怕与他有关。

于是自己下来,不想正面庄上书玉和酒儿。

我,我先找不到地方,过后。

见书玉说得有些吞吐,颜夫人立刻打断她的话,又欲将她带到自家席面。

因刚才书玉举止鲁莽,高太妃下了旨意,不叫她再过那桌去了。

我还是去钱家吧。

书玉此时更不想与颜家人见面,说句实话,她最希望的就是能有个地洞,树洞,山洞,随便什么洞,让自己钻进去,默默疗伤。

不过事实是,她还得在这里呆着,就算是个人偶一样,也得呆到散席。

那你去吧,颜夫人看出些不妥来,她不敢深问,因有预感,此事必与自己儿子有关。

她不若不问,不若不知。

书玉尽量不出声地回到钱家席面,将身子缩到最小,恨不能就此消失了才好。

可惜的是,有人偏不叫她趁心如意。

妹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被赶回来了?瑞芬得意极了,本来她极为不爽,看见书玉有份入选,自己却跟个傻子似地这里白熬。

不过现在她觉得好多了,毕竟白熬又要比灰溜溜地被赶回来好得多。

书玉懒得理她,这人脑袋里除了进宫搂钱这一类的事外,再没别的了。

瑞芬以为书玉被自己说中了不好意思,愈发高兴起来,又与曼英私语,又指书玉模样,叫曼英看了取乐。

兰纬正要问书玉如何,看出其脸色不好来,想了想,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钱太太四下里打量,又问书玉:你看见雅秋没有?怎么她又不见了?这丫头今日吃错了什么药?平日看她老实,怎么出来就乱跑?!可别在这里给我生事!书玉听见这话,想起刚才在楼下看见的事,便一声不吭。

突然瑞芬惊叫起来,又用手指向自己身子左边,示意钱太太来看。

钱家众人,于是纷纷张眼望去,吓!原来竟是雅秋!只见雅秋一脸春风得意,正跟在书玉刚才见到的那位林尚书家姨娘身后,眉开眼笑地一桌一桌敬酒寒暄。

兰纬看见了,口中不觉惊到:这不是林尚书家的苏姨娘么?!雅秋竟认得她?说完便看书玉,目光中甚有询问之意。

书玉摇头,完全没有头绪。

钱太太听见尚书二字,立刻便追问道:林尚书?当今户部林尚书?这是他家的苏姨娘?!看着倒跟雅秋差不多年纪,怎么雅秋跟她在一起?☆、第二百九十八章 值当的干女儿兰纬听见钱太太追问,少不得笑着上来解释道:这林尚书家里太太,一向抱病卧床,苏姨娘本是伺候她的,陪嫁,也算通房丫头。

过后这林太太病的时间久了,看看只怕不中用了,且因前头有过生育,一儿一女。

尚书此时年纪大了,亦再无纳娶之意,就将这丫头扶了起来,一来料理家务,二来太太面前,也算有个交待,总是她的丫头,好处没给了外人。

谁知太太拖了许久,竟又活了过来,不过家里事是不能管了,一应就都交给这姨娘了。

钱太太听了直吐舌头,道:想必家中就这姨娘大了?兰纬听这话说得粗鄙无理,只笑笑,且不理论,又再解释道:正是如此。

听说,这苏姨娘开头尚好,过后便有些托大起来,只是尚书偏信她,家中下人就有了委屈也不敢说得,太太又不中用。

如今,这姨娘知道自己少的只是身份,于是生平最喜摆架子装面子,若有事求她,只管将她哄上天去,当她太太一样伺候,保管就使得了。

只可惜她不曾生养,至今穿不上红裙,要不然,那就更了不得,要上天了。

钱太太哼了一声,鄙夷地看着那姨娘道:恃宠生骄,颠寒作热,看来奴才扶上了头,也就是这付德性!一席话说得兰纬生气起来,因她生母也是姨娘,不过到底这里人多,再者兰纬也常听惯了这话,于是终于还是忍了下去。

说话间,林家苏姨娘已到了钱家身边这桌,正拉住了其中一位说话,雅秋手里本来捧着酒壶跟在后头,这时见空便抽身跑过自家这一桌来,脸上光彩奕奕,满满都是得意。

书玉见其笑靥微开,喜孜孜的样子,知道是遂了心意了,只不知,事情进行到哪一步了?不待众人开口,雅秋自己就憋不住地笑道:母亲看见没有?那边是户部林尚书家苏姨娘。

真真是好人,长得出众,心又善。

才进门时,正走在我们前头。

不想她鞋上串的一颗珠子掉了,几个丫头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最后还是我,在她裙边褶皱里发现了。

我现从丫鬟们手里接过针线,亲手替她穿上了。

苏姨娘欢喜得了不是,说是得空叫我过去她那边。

才我就去了,不想正投上苏姨娘的缘了,几句话下来,她说我可怜见的,要收我作干女儿呢!书玉一听便要吐了,这二人年纪相妨,谁当娘谁当女儿?拍马屁也不是这个拍法吧?!钱太太却听得高兴极了,这女儿懂事!这女儿有前途!你们听听,你们听听!雅秋这才叫办得正事呢!你们几个呢!就会憨玩呆吃,今儿咱们做什么来了?全抛到了脑后!我花那许多银子。

钱太太正说得口沫横飞,雅秋眼尖,看见那边苏姨娘要走了,来不及就跟了过去,从丫鬟们手里接过酒壶,复又恭敬地跟在了苏姨娘身后。

苏姨娘那头说完话,回身见雅秋弯腰等着给自己杯中斟酒,不禁笑道:好丫头,果然我没看错你!来来,我告诉你,这位是当今詹事府府丞曲大人的夫人,曲夫人,我才对你说我这干女儿知事,你看如何?书玉见雅秋一脸媚笑,心里作恶不已,兰纬笑对她道:你看不惯?告诉你吧,这才是常事呢!不然以雅秋的身份和她在钱家的地位,想有好出路,才那是痴心妄想呢!说话间,苏姨娘领着雅秋就向高家那边去了,只是她到底是个姨娘,在高夫人面前,少不得要作小伏低些,不过她身份又比一般姨娘强些,高夫人面上装装样,也要给她些好面色的。

雅秋趁机看向选妃的小姐们那一桌,正好书玉走了,还有个空儿。

苏姨娘这里说完话,正要走开,见雅秋目光所及,便笑了出来,心想作个顺手人情也好,成不成就看这丫头福份了。

于是苏姨娘陪着笑对高夫人道:夫人,那桌上怎么空出一位来?看着跟缺了牙似的。

不成样儿,太妃今日好容易出宫一趟,不将人看齐了,怎么好走呢?我这里正有一位,是我才收下的干女儿,人物相貌也都不坏,不如叫她上去填个空儿,夫人看可使得?高夫人懒得跟她罗嗦,心想你要坐就坐,太妃说好才是好,**哪门子心?再说,她此时一心只担忧书玉遇见自己的宝贝三儿子,哪管其他?你要坐只管去跟太妃说一句,我这里不要紧的。

高夫人笑着回了一句,便不再开口了。

雅秋心里彭地一跳,心想成功一半了。

苏姨娘转眼就到了太妃那桌,几位命妇围着,她一时插不进手去,只好后头等着。

雅秋紧张得脸色都变了,正急得浑身爬蚂蚁似的痒,就听见太妃笑起来,道:昨儿你送的荔枝糕,我吃了,味道不坏,难为你想着,我喜欢吃荔枝,又巴巴地送进宫来。

苏姨娘赶紧上去,尚未开口,太妃便道:你们太太可好些了?苏姨娘媚笑道:已好了许多,太太说了,若能起得来,还想着进宫给太妃请安呢!太妃笑着点头,随口敷衍道:你们太太病了这么久,倒多亏你管着家务,你们太太是个贤良淑惠的,你也算知礼的。

苏姨娘大喜,愈发马屁加力,哄得太妃喜逐颜开地,便连带着看了雅秋一眼。

这是林家的女儿?怎么不去那边桌上?我记得有林家女儿的。

太妃一句话,苏姨娘便知有戏。

林家大小姐自然已去坐了,这是我的干女儿。

家世也好,父亲官居七品,人物样貌么,太妃一看便知,也是好的。

正好那边还缺一个,不如叫她过去坐了吧。

好不好的,太妃也提点一二,也算没枉来一趟。

苏姨娘的话,说得雅秋紧张起来,捧着酒壶的手也跟着抖个不住。

太妃心里鄙夷,心想这是哪里混进来的?不过算了,填个数而已。

叫她去吧,我看看也好。

太妃一句话,将雅秋直接抛去了九宵云外,她觉得自己美翻了已经,此刻别说叫她作人干女儿,就作人干孙子她也愿意。

兰纬的目光,瑞芬和曼英的目光,钱太太的目光,一直追随雅秋,直到她喜气洋洋,安然自若地坐了下来,一个个方才张大了口,目瞪口呆地傻眼了。

书玉妹妹,你信不信?雅秋坐了你刚才的位置了!瑞芬立刻报信,她想自己就坐不上,气气书玉也好。

书玉此刻心情极为灰暗,哪管雅秋坐去哪里?就算她直接坐到皇帝老儿的大腿上,书玉也不想理会。

见书玉只是低头不开口,瑞芬冲曼英挤了下眼睛,以为自己成功挤兑书玉,对方不开心了。

兰纬却看出来,书玉另有心事,于是悄悄凑过头来,问道:你刚才下楼换衣服,是不是看见什么人了?书玉不响,倒是酒儿,冲兰纬使了个眼色,兰纬心知肚明,也就不再问了。

一时戏终,太妃该看得也看了,该吃喝得也吃喝了,冲身后命妇说了几句,那命妇便高声大气地宣道:太妃起驾回宫!所有在场的人,皆起身,垂首而立,静候太妃并一众随从下楼,方才又坐了下来。

外头自然又是一场慌乱,不过女眷这里,已经开始大声小气,各自私语了起来。

选妃那桌上,各位小姐纷纷回去自己家里,有人高兴,有人不乐,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钱太太这边不用说了,迎宝贝一样将 雅秋迎了回来,她简直不知道怎样表达对雅秋的喜爱的,简直越看越欢喜,人中龙凤呀!怎么回事?自己以前怎么没看出这丫头的好来?潜力惊人哪!瑞芬你过去那边,叫雅秋坐我左手,钱太太一把将瑞芬推开,后者气得直翻白眼,看都懒得看雅秋一眼,直接一屁股坐在书玉身边去了。

好丫头,今儿辛苦你了!怎么样?要不要。

钱太太话说了一半,雅秋握住她的手打断道:母亲,我就不在这里坐了。

才林尚书家的苏姨娘说了,她尤其将尚书两个字说得极重极大声,生怕在场有人听不见似的,因喜欢我伶俐,又会说话,叫我跟她回林府住两天,我才已答应干娘了,这就过去伺候她。

兰纬正在喝汤,听这话肉麻到了极点,一口汤水直接从口中喷了出来,差点又毁了对面曼英的锦袍。

钱太太连连点头,热烈地回应道:好闺女,这是应当的,没得说,你只管去。

到晚回去,我立刻就叫小厮们送了你的东西去!你也是天上掉下来的福份,怎么就投了林尚书家,与雅秋刚才如出一辙,钱太太也将那三个字说得极重,苏姨娘的缘了?想是你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了!想到雅秋可能有的美好未来,钱太太就笑出一脸褶子花来。

☆、第二百九十九章 环环相扣雅秋今日可谓志得意满了,她撇下这里钱家众人,花蝴蝶一般飞去了林家。

钱太太赞许地笑着,目送其去,瑞芬与曼英看得眼里出火,却是无可奈何。

兰纬此时眼里却只有书玉一个,她知道刚才书玉必与颜予轩见面了,可是为何回来这般伤感颓丧?吵架了么?总算熬到戏终人散,书玉上车之后,便只管一个人默默缩在角落里,头也不曾抬过一下,眼皮也不曾掀起。

兰纬等了半天,被车上逼仄的气氛逼得只有自己先开口,道: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有事跟我说,莫不跟颜二爷吵架了?书玉先不吭声,过后摇头。

兰纬忖度着书玉心思,心想也许真的吵了?除此之外,别无可能呀?于是她尝试安慰对方:妹妹,你别跟颜二爷计较,他一向如此,大男人惯了。

就心里明白,嘴上也不肯认错了。

下回若有机会见面,保管你们就无事了。

书玉简直恨不能嚎啕大哭出来,对方的话再度刺激她脆弱的精神,她已背负着伤心熬到现在,却依旧不得安宁。

没有,颜二爷是很好一个人。

只是我,我不配。

书玉总算开口说话了,可听在兰纬耳朵里,无异于五雷轰顶。

妹妹这话什么意思?兰纬本来倚靠在车座后的绣花靠垫上,听见书玉的话,立刻翻身坐正,厉声问道。

她让轩哥哥失望了?这丫头?!到底做了什么事?!无论到了什么境地,兰纬心中始终有一条底线,那就是,不能伤害颜予轩。

他高兴,自己也就满足了。

这也是为什么兰纬一直甘心帮助书玉的原因,为了叫颜予轩高兴安心而已。

不过若对方做出对不起颜予轩的事,那情形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潘书玉便不再是她台兰纬的朋友,而成了敌人,最大的敌人了。

你才出去,我全看见了。

轩哥哥为接近你扮成小厮,你们在楼下戏台边遇见,我全看见了!你快说,到底后来你们去了哪里?发生什么事了?你惹得轩哥哥生气了是不是?被兰纬步步紧逼,盯住眼睛问到脸上,书玉却还是只能摇头,叫她怎么说呢?新旧情人共现一室,这话能说得出口吗?想到这里,书玉愈发觉得自己太过卑劣,真如高易雸所说的那样,水性杨花,朝三暮四,太没有妇德了。

兰纬见自己问了几十遍,书玉就是不肯开口,只深深吸了口气,倒将头沉得更低了,愈发连她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来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倒是说话呀!兰纬焦急气愤的声音,轰响在书玉耳边,书玉索性重重地闭上眼睛,再不肯看这世界了。

兰纬气得满面通红,心头火起。

若依她往日的性子,一通好骂之后,便要赶书玉下车去才好。

可现在她知道,由得性子胡来是没有好结果的,这也是书玉教她的道理,她听了,也学会了。

且放着你看!兰纬眼珠儿不错地看着书玉,心里默默发着狠道。

到家回房,书玉一句多话也没有,只说倒水净面,卸头换衣,坐在镜前一通捣鼓,直接就躲进刘妈妈早铺设好的床上,又将帷幄放下,便再不出来了。

刘妈妈看出来不对,拉酒儿出了里间,逼问道:今儿出事了?怎么好好出去的,小姐回来就成了这样?酒儿包着一汪眼泪,将今儿的事说了。

尤其说到自己在地上打盹,就没看见高三爷上楼来一事,酒儿忍了一天终于爆发出来,她抽抽答答的哭道:早知道高三爷要来,就打死我也不敢在那会儿睡着!我不过打了个盹!哪知道高三爷不早不晚,偏就在那时候上来了?书玉听见酒儿在外哭述,眼泪慢慢从脸颊上滑落下来,是呀,不早不晚,就在那个时候,他出现了。

命运可真会开玩笑啊!刘妈妈听过酒儿的话,亦是惊到一个字没得说,脸也吓得灰了。

可这事不能怪咱们小姐啊!过后刘妈妈醒过神来,第一句话便是维护书玉。

酒儿更道:就是,当初是高太太求着小姐写的那封信,如今这黑锅却要小姐来背,妈妈你说,这能说得过去吗?刘妈妈听见,并不附和,倒是兜头,重重就给了酒儿一下,酒儿被打懵了。

你还说!刘妈妈怒道,有现在这个劲,当初高三爷在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开口?你这不中用的小蹄子,平日里只见你吆三喝四,嘴快得很,到了该你说话的时候,怎么就哑巴了?!亏你还有脸开口,你就是这样帮衬伺候小姐的吗?!刘妈**话,彻底将酒儿骂傻了,她怔怔地看着对方,刘妈妈气得脸红脖子粗,脸上皱纹都挤去了一处,整个人都快炸开了。

小姐受了委屈!小姐受了委屈!酒儿扑通一声,冲着书玉里间床前就跪了下来,边哭边道:小姐,今日全是酒儿的错,酒儿不知机变,又不会说话,活活屈死小姐了!刘妈妈用手捂着嘴,背过身子去,也哭了出来。

书玉再忍耐不住,瞬间从床上起来,冲出来就将酒儿扶了起来,又拉过刘妈妈来,三人抱头痛哭不已。

到了此时,书玉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善恶从来报有因,吉凶祸福并肩行。

自己做过的事,老天都一笔笔记着,什么时候还什么帐,真真一点儿不错的。

你以为混过了今天,却不知明天正在前头等着你呢!哪里跑得掉?这事全是我的不对,高三爷要恨,也只好叫他恨了。

当初若不因他是颜二爷好友,我与他也不得相知亲近,如今才知命运环环相扣,差一步也使不得的。

想来这世上悲欢离合,人生不幸,正如飘蓬断梗一样,忽然而聚,忽然而散,偏是想不到处,又有机缘。

只是到底是好是坏,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书玉眼眶中擎着两行珠泪,含情带恨地开口道。

她此刻哭得头疼眼涨,是真正灰了心,再不作他想了。

老天爷,只听你决定吧!男人这件事,我真的不太明白!酒儿,别光顾着傻哭了!快扶小姐回床上去!外间屋冷,小姐只穿着小衣又光着脚,受了寒如何是好?刘妈妈到底老成些,伤心归伤心,没忘了照顾书玉。

酒儿抹眼淌泪地扶起书玉,后者经此一天下来已是浑身无力,任由酒儿和刘妈妈一左一右将自己架回床上,昏沉沉地倒了下去。

许宁!谁叫我?许宁?!这个名字可有阵子没听见了!我不是潘家小姐,书玉么?许宁从自己座位上惊醒过来,睁开眼睛一看,项目经理正一脸怒气地站在自己面前。

你搞什么飞机!现在是上班时间上班时间知不知道?两点零一分了!你还在睡觉!午休时间早在一分钟前就已经结束了!项目经理向以嗓门大中气足傲视公司,许宁被他当面这么一吼,立刻就从刚才的懵懂中,清醒了过来。

经理!我没睡好得很呢!看看,正在写代码呢!许宁正要开口解释自己耽误的这一分钟,经理又开始了下一轮轰炸。

少废话!到我办公室来!许宁跟在经理后头,磨磨蹭蹭地前进,路过金小倩的桌边,她捅了对方一把,示意对方给点提示,自己又做错什么了?金小倩头也不抬,理都不理。

死丫头!许宁气得心口冒烟,正要再捅,前面经理回头看她一眼,她立刻便快步跟了上去。

一进办公室,许宁惊见宋示浩在座。

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庞,许宁突然想起来,这怎么回事?我怎么又穿回来了?只是宋示浩此刻亦是一脸怒容,看起来愈发与高易雸一模一样了。

你干的什么好事?宋示浩从座位上站起来,冲着许宁,劈头盖脸就骂:这种东西也能拿出来演示?客户看过,气得直接就进了医院!许宁盯着对方生气的脸,一时分不出对方到底是谁,自己又到底是谁?这是搞得什么鬼?难道刚才,不不,前面一整体年发生的事,都是自己午休时的一场梦吗?我到底是许宁还是潘书玉?!许宁!项目经理见许宁被宋示浩指着鼻子教训过后,竟然还是一脸痴呆地望着对方,心头火起,冲上来就骂:今天第一天进公司吗?你怎么写的程序?!不知道要调试过后才能见人吗?项目经理喋喋不休地骂着,许宁的脑子里则是一盆浆糊。

这就是你们公司的水平?只能拿这种东西出来唬人?我们要这系统是用来管理公司信息的,花架子有什么用?总算经理骂完了,却又有个人开口说话了。

这声音熟悉,在哪里听见?许宁顺着经理点头弯腰拍马屁的路线看过去,原来跟宋示浩坐在一起的,还有一人。

此时这人将本来背对许宁的身子转正了过来,一双桃花眼,端端正正,不偏不倚,直射在许宁身上。

☆、第三百章 死去活来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颜予轩!一看见对方的眼睛,许宁就呆住了。

你怎么也跑这儿来了?几乎没过大脑,这几个字就从许宁的嘴里,脱口而出。

项目经理气得发昏,冲许宁怒喝道:这是咱们的客户!说好今天来看这个系统的!你昏头了?管理日志,项目进度写在那墙上呢!你都不会看了是不是?完了完了!许宁心想,自己完了!这妈蛋的叫什么事呀!到底我是谁呀!说你呢傻瓜!查询是你负责的你写完之后调不调啊!出错了嘿,说你呢!出错了!一定是出错了!许宁十分确实,肯定是出错了!可哪儿出了错?怎么哪儿哪儿都不对了呢?颜予轩来了,却成了公司客户,还对自己一脸鄙夷,高易雸又变回了宋示浩,更是看见我就不屑,而我自己呢?不再是潘书玉了,竟然还是许宁!我去,我,我去自己那边,调一回看看!当着这两人,许宁什么主意也想不出来,她甚至有一秒钟觉得自己可能不在地球了,也许在火星?还是逃跑比较稳妥。

后台服务器还没开!你查个屁呀!蠢蛋!项目经理化成撒旦,挥起鞭子,重重地在许宁身后甩了一下。

见了鬼了!许宁一路摇头一路向回走,正看见金小倩从座位上起身,她随即拽住对方,不想正要开口,对方抬手举杯,一兜凉水,扑头盖脸就向自己身上,浇了过来。

好冷!许宁顿时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从内到外,都结冰了。

小姐烧成这样,得叫个太医来看看才好!酒儿从昨日早起便一直守在书玉床边,她自觉是因为自己的错,书玉才会生病。

必是闷气郁结在心,再加前日晚上受了风寒,小姐才会生病!刘妈妈忙里忙外,一应烧水添炭之事都是她来。

雅秋那边,菱儿桂儿都跟着去了林家,常妈妈一人躲在屋里逍遥自在,根本就指望不上。

就算她们在也不可能指望!刘妈妈在心里恨恨地想。

钱太太听见书玉病了,装腔作势地过来看了下,过后说家中人手少,又有小厮跟雅秋去了林家,不够使唤。

若要叫太医,妈妈和酒儿,你们自己去就行了。

丢下这句话,钱太太人就走了。

刘妈妈气得跳脚,这屋里只有她和酒儿两人,再去一个请太医,谁来伺候书玉?叫个人也叫不见!刘妈妈又急又恼,只是抽不开身。

酒儿脑子转得极快,只说叫刘妈妈替她守着书玉,自己便冲出屋去不见了。

片刻,酒儿带着兰纬来了。

其实兰纬早听说书玉病了一天,只是她心头有气,不想过来看视。

不想酒儿亲逼上门来,死活拖她过来,又道:小姐若真有个好歹,颜二爷必是不依的!听见这话,兰纬心里才松动了,这才肯跟酒儿过来,出院时又吩咐蕙儿,速请太医来,钱家一向的不中用,寻台家相熟的才好。

酒儿急得恨不能一步奔回书玉床前,兰纬后头跑得气喘嘘嘘,几乎跟她不上。

妈妈,大*奶来了!酒儿进门就叫,刘妈妈回头嘘了一声,嗔道:我又不聋!你小声点!酒儿吐了吐舌头,赶紧看书玉如何,见还是昏沉沉睡着,心中不禁发急,那眼泪便如断线的珍珠一样,滚下脸来。

兰纬气也喘不匀了,连走带跑,累得她脸色发青,好容易挨到书玉床前,来不及多话,先将手放到书玉额头上。

你哭什么?!兰纬将手缩回来,开口骂道:小姐烧成这样,不知道拿冰来敷吗?外头天寒地冻,这点事还不容易?蝶儿,拣块湿布出去,见冻上了就拿进来给我!众人手忙脚乱,且敷且冻,直持续到太医出现为止。

太医看了,只说外受风寒,这没有什么,不过下几贴药祛寒也就罢了。

只是内结郁气,却是头疼,因是郁劳内伤,五脏互相戕贼,却难调治。

当下酒儿和刘妈妈听了,险些跪在地上,恨不能抓住这太医求其救命才好。

到底兰纬冷静得多,挥手先叫蝶儿预备银子,又咬了牙对这太医道:若治不好,我是要报我爹知道的。

太医忙弯了腰陪笑道:医家父母心,自然是要治的。

当下开了方子,只说吃两剂看看,若有汗出,再换另一方子。

若不出汗,那就。

兰纬看酒儿和刘妈妈脸色都变了,自己心里也是突突地跳,于是赶紧打断对方的话,叫蝶儿送出去。

这里酒儿和刘妈妈已是哭得不成人形,兰纬定了定神,取那方子来看,见要用人参,便问妈妈可有。

刘妈妈哭着说哪有这东西?说着从自己头上拔下根银簪子来,酒儿见了也跟着学样,两人将簪子递给兰纬,嘴里只说求兰纬作主。

兰纬啐一口道:这倒用上你们了?还不快去床前将小姐守好了!说着她即起身,因记得自己陪嫁过来的箱子里,有一只上好的山参。

大*奶!酒儿以为兰纬甩手不管了,眼泪汪汪地在后头叫。

兰纬头也不回,发狠道:只管将你家小姐看好了!说着人就到了院外。

酒儿和刘妈妈此时已是六神无主,不过心里想着,兰纬还是信得过的,无论如何,如今也只有靠她了。

兰纬去了不过半日,酒儿和刘妈妈觉得却有一年那么久,好容易等到兰纬过来,酒儿已然觉得自己支撑不住了。

看酒儿摇摇欲倒,兰纬恶狠狠地一把将其抓住,大声斥道:你这丫头好不醒事!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家小姐病成什么样了你还想倒?给我醒醒!要死等你家小姐好了再死!酒儿被骂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看看兰纬,已是跑出一头的汗来,酒儿咬了咬嘴唇,掉脸就扑回了书玉床边。

一时蝶儿将抓好的药送来,也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外头药铺都不开门,是她去了相熟的铺里,苦求着方才抓了来。

兰纬亲手量准了人参份量,看着蝶儿燃起炉子来,慢慢熬了起来。

药好了,兰纬又亲手端了碗,命酒儿刘妈妈将书玉扶起来,见其烧得知觉全无,又叫蝶儿上来,将其牙关撬开,将药一小口一小口灌了下去,然后将她放下来,严实盖好被子,地上两个火盆生着,一丝不敢大意。

屋里此时四个人八只眼睛,巴巴地望着书玉,不过一会儿工夫,酒儿先耐不住了。

我去看看,小姐身上有汗没有。

说着她便从床沿上伸手,要探进被子里去。

刘妈妈一把将手掸开,怒道:这才多会工夫?叫小姐发发汗!一会儿开一会儿开的,走了风怎么好?!酒儿被骂得没话好回,只得悻悻地收回后来。

又等了片刻,兰纬也觉得耐不住了,遂从凳子上起身来看,刘妈妈不敢拦她,眼睁睁看她,先摸了下书玉额头,摇头,没有汗。

过后又在被子里试试,还是摇头,又加上叹气, 依旧无汗。

蝶儿,取那罐子来,再熬一剂!兰纬眼睛都熬红了,却不敢放松。

书玉真要有个三长二短,颜予轩他。

她不敢再想下去,冲着蝶儿就叫:叫你生火取罐子,你还站着不动!想讨打了是不是?当下众人纷纷又忙乱了起来,这回比上次更慌更紧张,因为书玉吃过药了,身上却还是没汗。

小姐小姐!你可千万不能。

那个字刘妈妈不敢说出口,就连在脑海里想一想她都不敢,呸呸呸,她在心里连吐几声,惊恐于自己这想法太不吉利。

兰纬身上冷汗直冒,她才不愿意管书玉死活,可若对方真的死了,颜予轩必要大恸一场,这才是她拼了命要拉书玉回魂的真正原因。

你死了倒轻松,叫他怎么办!兰纬一个箭步冲到书玉床上,绣鞋也来不及脱,直接就坐到了书玉腿上,双手叉住书玉的肩膀,死命发力地摇晃,口中拼尽全力地叫道:给我出汗,给我出汗!发什么疯!快给我醒醒!边于口中叫喊,兰纬边用力搓揉着书玉全身,酒儿和刘妈妈一见也冲上来,蝶儿慌得不知所措,想想又从外头取来个火盆,当地生了起来。

屋里温度已近伏天,兰纬身上下雨一样,全叫汗濡的里外透湿了,再看酒儿刘妈妈和蝶儿,汗珠儿直接就从头上脸上淌落下来,四个已是忙到不成人形。

我们就快热死了,你这丫头倒是出些汗哪!兰纬心里又急又气,离服下第二剂药已有一个是时辰过去,书玉依旧身上无汗。

大*奶快看!就在兰纬快要绝望,眼泪已蓄满眼眶之际,蝶儿上来替她拭汗,突然惊见书玉右边额角,不知不觉,悄悄沁出,极细微,极难察觉的,汗珠儿来。

☆、第三百一章 颜谈高事许宁被金小倩兜头一盆冷水泼得身上尽湿,正要去洗手间擦擦,一人从旁递上块干净手帕来。

许宁抬头一看,竟是那位长相酷似颜予轩的公司客户,脸上带着笑,那桃花眼便眯缝了起来,正是颜予轩无疑了。

看什么?还不快擦干了!那人笑着对许宁道。

谢谢!许宁接过对方手巾,心里却暗暗好笑,这点小布,擦了脸不够擦衣服,擦了衣服不够擦手。

你还闲站着?!快去把服务器开了!不想只这片刻,项目经理又来催命,许宁一溜烟跑开了。

安放服务器的房间里,常年空调设置18度,许宁身上又尽是湿的,被冷风吹得直打寒战。

妈蛋的,今天服务器也跟老娘过不去!左按一下,没反应,右按一下,反应无。

许宁恼羞成怒,直接拔了插头,正预备再插上试试,项目经理从背后怒吼道:你发什么疯!快给我醒醒!许宁一个激灵,插头没插进插座里,直接将自己手指捅了进去。

妈蛋的!好一阵电闪光明,火花直射,瞬间许宁就失了知觉。

死了没有?话说被电过的人,是焦的吧?自己的手指还保得住吗?许宁脑子里转过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后,人便慢慢醒了过来。

小姐!她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两个字。

搞什么飞机?!我又成了潘书玉了?!她睁开眼睛,首先就看见兰纬,一脸狼狈,遍身狼籍,既憔悴又疲惫,后头紧跟着就是酒儿和刘妈妈,眼里皆包着泪,看见她睁眼,便忍不住哭了出来。

小姐!你可算醒了!酒儿向后一退,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道:可吓死人了!且不说这边如何混乱,再看颜予轩,他却也没闲着。

因席间人多,高易雸走后,颜予轩不便追上去解释,待到第二日,他一大早就起身,直接去了高府。

三爷跟几位要好的爷去了城外,已走了一会儿了。

进去通传之后,小厮带出话来。

颜予轩知道绝无可能,必是托词。

与高易雸要好的几位,也正与他相厚,如今能出城却不叫他?你再去传,说我颜二爷就在这门口,见不到你们三爷我是不会走的!颜予轩丢下话来。

那小厮看看,不敢多嘴,只好再跑一趟。

过一会儿,便见他愁眉苦脸地出来,想是挨了骂,丧气着道:好颜二爷!里头说了,三爷不在家,哪里见人去?颜二爷也不必再叫传话了,里头说了,再传要打我呢!颜予轩听了,并不气馁,他早知道,今日此来,必不得轻松,麻烦是一定的了。

好!你们三爷不是出去了吗?我就在这二门外等着!他总要回来,回来再见我就是了!颜予轩说着,当真就地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又挥手叫跟自己的长随:你们先回去!我今日必候上一日方罢!高家的小厮慌了神,忙作揖讨饶不迭,道:好二爷!罢咧!实话说给二爷吧!咱家三爷昨儿白日喝了不知多少酒,回来晚间又叫了酒房里去喝,直闹了一夜,到近天亮时,人就醉得一塌糊涂,人事也不省了!丫鬟们吓得请了太太来看,太太更吓得直请了太医,三爷喝了药,连吐了几回方罢,这会子才刚刚好些,人也有了知觉。

不想才听说颜二爷来了,又气得药也不肯喝了,再叫拿酒!太太就发了话,外头不许人传话进去,若有人不依,要拿大板子伺候五十呢!好颜二爷,您抬抬手,饶了小的们吧!五十板子!就铁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住呀!颜予轩听后黯然,知道高易雸是伤到心根处了,此时正值盛怒,自己说什么只怕对方也只不进去,想想无法,只有待时间长久,也许过两天再来解释,对方可能听得入耳。

无奈之下,颜予轩便掉头欲回。

不想才走出两步,二门里一个丫鬟急匆匆跑出来,说太太的话,请颜二爷去太太院里,太太有话要请教。

颜予轩听见太太有请,不禁停下脚步,想了想,随那丫鬟进去了。

入内后,等了片刻,颜予轩总算将来人等到。

高太太带着丫鬟们,脚步橐橐地进来了。

伯母!颜予轩见是她来,少不得起身行礼。

因高颜两家相好,两人倒是熟悉得很。

高太太脸上尽是疲累,想必刚才一直守在高易雸身边,面上脂粉且不及妆点,于是便显出真实年龄,也看得出老态了。

轩儿,快坐!因了两家的关系,高太太一向当颜家子女自己所出一样看待,也是平日里常来常往的,口中便叫得亲热。

伯母,才听奴才们说,高兄有所不适,现在可好了?颜予轩边坐下来,边急着问道。

高太太听对方问到这个,眼眶发红,嘴唇打颤,声音也抖起来了,道:才我叫人旋了米汤,亲身守着,看雸儿喝了一碗,才略有些放心。

他此时想必已经睡下了,倒多谢你挂念着。

颜予轩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终没有说出来。

高太太观其颜色,忖度着,慢慢开口问道:轩儿,昨儿你们在外头,说什么了没有?又或是,雸儿跟什么人斗了气不成?怎么好好地出去,回来人就成了这样?颜予轩被问得答不出话,长吁短叹,又连连摇头,一付无奈。

高太太又等了片刻,终于耐不住问道:听说昨儿潘家小姐也去了,我也看见她人了。

只不知,我雸儿是不是,看见她了?其实一见自己儿子回来后颓丧的模样,高太太便知所为何事。

几个月来高易雸总是闷闷不乐,回来后几天也不见他笑过一回,知儿莫若母,更何况此事几乎可说是高太太一手操办,她如何不知?可是她到底不肯承认,心里隐隐知道真相, 却偏就不肯承认。

于是还要问颜予轩,必要他人来确定,才肯罢休似的。

颜予轩憋了半日,被高太太目光逼得无法,只好微微点了点头,又怕高太太误会,有意替书玉辩解:其实是潘家小姐失手泼了酒,去换衣时,不想正碰上了三爷。

他故意略去些事实,因这些是不能叫对方听见的。

高太太重重点头,口中喃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想必她是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上回我去之后,她必觉得不服,又以为是委屈了自己,其实她也不想想。

说一出口,高太太立刻觉得不妥,瞬间就向颜予轩看去,目光如锥,心里只恨自己一时嘴快失言。

颜予轩深深地看着对方,此事他全知道,东恩馆的人,早将此事原委告诉他了。

这也是他今日过来的原因,他要告诉高易雸那封绝笔信的真相,不能叫书玉白背这黑锅。

高太太看出不对来,颜予选的眼神中有种东西,叫她不寒而嚟。

他知道了,他一定是知道了!你,高太太开始慌张了,语无伦次了,你别听信那小姐一面之辞,我并没有,其实没有,一切都是潘家小姐自己的主张,你千万不要相信。

颜予轩简直听不下去,于是打断对方道:不要相信什么?她并没有对我说过一个字。

关于那件事,潘家小姐一个字也不曾对我提过。

高太太轻抬眼皮,暗中探试颜予轩表情,慢慢开口道: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颜予轩在心中摇头,口中便道:伯母!当初你去了东恩馆,可不是只有小姐一人在内,那里头的伙计们,可都看见伯母了。

他们的话也能相信?不过都是些不中用的下人罢了!再者,高太太急不可待地解释,他们都是潘家小姐的下人,自然向着她说话了!颜予轩对她已无话可说,事情到了这一步,他无话可说。

本来他同情高太太,作母亲的,自然心里向着儿子,高太师家事复杂,妻妾众多,高太太日子过得不易,这一切他都甚为体量。

本来他想好了,要在高易雸面前替他母亲多说好话,说算真是她不对,也要看在其舐犊情深的份上,不可责怪。

可现在,他觉得无话可说。

就算做母亲的,为自己儿子的前程考虑,也不能拉别人垫背吧?!这有违道德,更失了信义。

高太太看出对方有意不说话,因此自己也就沉默了下来。

高兄不适,我便告辞了。

下回再来看他,请伯母代为转告,望高兄宽心,一切事情,颜予轩说着,看进高太太眼里,皆是前缘注定,人力哪得扭转?高太太脸色紫涨起来,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眼睁睁看着颜予轩走出房间去。

他会不会说出来?他定是知道了!潘家小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当初只当她是好对付的主儿,看来是自己想得太得轻率了!高太太不出声地想了半日,慢慢捏紧一双粉拳,眼里闪出寒光来。

☆、第三百二章 事不过三感谢简和玫瑰亲的打赏支持!、、、、、、、、、、、、、、、、、、、、、、、、、、、、、、、、、、、、、、、、、、、颜予轩满心无奈回到家中,不想刚刚到门口,就看见个钱家的小厮,急得在大门外团团转,上下跳窜。

颜予轩心里一沉,这不是喜子么?出什么事了?他从车上下来,招手叫过喜子来:你怎么来了?喜子总算将颜予轩盼到,见了人却连话也说不周全了,急得结结巴巴道:东家,颜二爷,出事了!出,出事。

颜予轩的心渐渐沉入了深渊,大事不好,必是书玉!他厉声打断喜子的语无伦次,并一把捏住对方衣服前襟,喝道:你给我冷静下来!好好说话!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潘家小姐?!喜子连喘几口粗气,勉强定下神来,吐出几个字去:小姐病了!说是不行了!这几个字,如雷震耳,如石惊天,把个颜予轩听得通身冰冷,满身汗下,连连向后退了几步,瞬间身上如刀剜肝胆、剑锉身心相似。

不行了?!潘书玉不行了?!给我说清楚了!片刻,颜予轩总算说得出话,却是从紧闭的口中挤出来的,再见其脸色铁青,目光凛冽,看得喜子不禁害怕起来。

今儿早起我去门前当值,就听里头有人出来传太医,顷刻太医到了,出来时却脸色大坏。

我好奇上去问一句,不想竟是替潘家小姐看诊,说什么郁结于内,五脏俱损,啰嗦了半天,我也没见明白。

却只听得一句:若服了药有汗,那便罢了,若不见汗意,那只怕,只怕就。

喜子不敢再说下去,就连想一想可能会有的后果,他也觉得心惊胆战。

颜予轩听到最后,如被五雷头顶轰过,将心也轰焦了,却是痛得太过,失了知觉,那眼里也傻住了,半点神光不见,整个人木噔噔的,似行尸走肉,一丝儿气魂不见。

喜子见其魂魄不守的模样,被吓住了,后头的话也就不敢再说下去。

本来他便是自己偷跑出来的,兰纬本不许人漏出风去,正是怕颜予轩着急,可喜子觉得这样大的事若不告于东家知道,他心内不安。

此时既已事毕,话也传到了,喜子就要回去。

不想颜予轩突然抓住他,恶狠狠道:将外头衣服脱了,快!喜子一愣,过后觉得了,知道颜予轩必是要借自己身份去钱家,于是匆匆将外面袍子脱了,颜予轩二话不说,将自己外衣也脱去,接过喜子的就套在自己身上。

喜子见对方双颊上青筋咬得爆出来,知道是发了狠,想想劝道:颜二爷也不必太过着急,才我出来时,听里头人说,小姐还好,服了药正在等汗。

颜予轩对这种虚词闻所未闻,尚未将衣服整平便急步上车,口中连连吩咐:快走快走!去钱家!一路上颜予轩五内俱焚,几乎力气尽失,想想到底不知如何,只得又强打起精神来,知道此时自己不能失了魂,书玉正是最为难之时,也许用得上自己,怎可叫她失望?自心里有了她,自己便一直是这样默默守护,此时更必如此,想到苦尽甘来,本以为与她终可成就佳侣,不想飞来横祸,事情竟弄成这样,念及于此,颜予轩不禁在心里暗自感伤。

总算到了钱家后门,短短几条街的路途,颜予轩却觉得已耗尽了自己全部耐心,再要不到,只怕他就要骂娘了。

你们先回去!颜予轩跳下车来,吩咐车马回去,自己则低了头,悄悄从后门溜了进去。

因书玉醒了,众人正在屋里忙成一团,熬米汤的熬米汤,端水的端水,兰纬又吩咐再请太医来看,重新下方子。

正忙得不迭,忽听得院内有人叫道:二门外有个小厮,请酒儿姐姐出去说话!酒儿皱眉斥道:没见我这里正忙?有什么事偏要急在这一会儿?!兰纬听见后想了想,吩咐酒儿道:你去吧!正好我要寻个人出去传话,再请太医来给表小姐诊脉,你就去说了也好。

酒儿无法,只得丢下手边的事,嘴里嘟囔着,气呼呼地来到二门边。

哪个不长眼的叫姑奶奶来?!还不快滚出来说话?姑奶奶里头正忙得头上冒烟,没空陪你们闲话打牙!酒儿站在门边怒喝,目红脸涨的。

颜予轩低着头从人边绕出来,一把将酒儿拽到背人处。

酒儿大怒,正要骂好个没规矩的,不想定睛一看,竟然是他。

东家!酒儿如见到亲人一般,随着嘴里喊出声来,眼圈也红了。

没事没事,颜予轩见到她来,本来慌乱的一颗心倒安定下来,反安慰对方道:酒儿别哭,一切有我!我在这儿!没事没事!酒儿见这里另有他人,不得不用汗巾儿捂了嘴,强忍着将泪吞了回去,口内抽抽哒哒道:东家怎么来了?还穿着钱家小厮的衣服?颜予轩且不解释,先问书玉道:你家小姐怎么样?现在可好了?不说这个还好,一提酒儿的泪便憋不住地滚下脸来:天神庇佑,可算出汗了!但听得出汗二字,颜予轩的心骤然停顿了一下,过后方才欢快地又跳动起来。

可算出汗了!这五个字无异于佛纶圣语,瞬间将他从死地中救活了。

酒儿虽在哭着,却也带着欢喜,不管刚才如何不堪,到底现在小姐是出汗了,她觉得自己带给东家的,毕竟还是个好消息。

既然如此,你快回去,好好伺候你家小姐,要什么只管出来找我。

我守在这里,以备里头不时之需。

颜予轩不敢多耽搁酒儿,生怕里头要人,急就叫她回去。

因钱家之事他大略也清楚一二,便不敢就走,只愿留在这里,听候书玉院里吩咐。

酒儿心中感激之情自不多说,当下便将再请太医来看视的事说了,颜予轩点头,打听了太医名号,说自己即刻就去。

也不好多话,掉头就向二门内走去,过后想起来什么来,又回过来,悄悄对颜予轩道:今日小姐能醒转过来,多亏了钱大*奶,要不是她执意寻太医来,又跟前忙后的亲自伺候,小姐只怕不得好转得这样快!颜予轩听了,重重点了下头,同时小声道:我知道了,你替我带句话进去,说我多多谢她,有情后补。

酒儿去了,颜予轩望其背影,心中虽急,却不再如刚才时那样焦虑了。

酒儿回来,将事说了。

兰纬听说颜予轩为了书玉,再次冒充小厮,二门外听候吩咐,心里五味陈杂,说不出的滋味涌了上来。

人与人真是不同!兰纬心中委屈,看着床上那人,心中怨道。

你也是小姐,我也是小姐,怎么你就这样好命?多少人围着你,就连轩哥哥也丢下身份,甘愿为你听差使唤。

上天实在待你不薄!兰纬心里恨恨地想,却还是不得不看顾着书玉,总是为了颜予轩,她甘心情愿。

很快太医就到了,听说出汗了,眉头展开,脸上也有了笑意,再行诊脉之后,愈发脸上舒展开来,笑对兰纬道:钱大*奶,小姐身子已无大恙,郁气已散,如今只添两服药,将那寒热化解了去便好了。

兰纬听了自是长吁一口气去,心里放松下来,谢过之后,便命蝶儿取诊金,送客。

这太医去到二门外,又被颜予轩拦住一通好问,见总算迎来个好消息,心眼俱开,人也松快了,又问方子上有些什么药,可要出去抓来?兰纬正命酒儿出来,正为药来。

颜予轩不假他人之手,又亲去跑了相熟的药铺,拣最好的抓了来,连带些上好的安神补气的成药,一并抓了许多来,交了进去。

果然这天晚上,再服过药之后,书玉便慢慢恢复了神智,人也清醒过来。

你可真是好命!兰纬一手端了药碗, 一手扶书玉起来,口中半嗔半怨道。

不过一场小病,带擒着嫂子受累,书玉心中不安,实感惶然。

书玉此时已完全清醒过来,知道兰纬跟着忙了一场,自然先要开口谢她。

兰纬啐一口道:你倒会说话!人将你伺候完了,就受你这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儿?其实不止眼前这几个人,实说给你吧,二门外还有个急得要疯的!书玉听了,只当是喜子,便命酒儿:去跟喜子说,我已经好了,叫他不必忧心就是!兰纬好笑道:要是喜子也罢了,偏生又不是个小厮,正经倒是位爷呢!在家也是吆三喝四,几个丫鬟跟前忙后地伺候的爷!书玉一听,先是恍然不知,过后看见酒儿和刘妈妈脸色,这才惊觉兰纬说得是颜予轩。

这已是第二回了!书玉心里默默记起,上回东恩馆自己病倒,也是颜予轩跟着照顾自己的,如今这已是第二回了!也不知你上辈子修了什么福德,叫这位爷今生如此惦念,听说你病了,家也不回了,丢了魂似的跑到这钱家来。

穿了个小厮的衣服,躲在二门外当个听差!☆、第三百三章行鸳盟之订感谢简和玫瑰,热恋^^亲的打赏支持!、、、、、、、、、、、、、、、、、、、、、、、、、、、、、、、、、、、、、、、、、、、见书玉醒了,兰纬总算可以将心中郁气一吐为快,她看着书玉,一脸以对方不知好歹为耻的模样。

听到兰纬说,这一次又是颜予轩看顾了自己,书玉的心底,彻底被触动了。

看来这是老天的安排,说是缘分也好,说是巧和也罢,只要自己有难,这个男人就在自己身边,从未有一次疏漏,当自己是他人生中最宝贵的东西一样看顾。

这样的人不能托付,世上还有什么人值得托付?这样的心不能交换,世间还有什么真心可以交换?她潘书玉已经对不起一个高易雸,难不成还要再对不起一个颜予轩?终究不能让过去的失败,拽拖住未来可能的幸福,不是吗?兰纬看书玉就是不说话,嘴里发出冷哼一声,简直要鄙夷其漠然了,突然却在此时,听见书玉对酒儿道:取剪刀来。

满屋里人皆不明其意,呆呆地看着酒儿,从妆台上取来剪刀递上去。

书玉从身前捏起一缕长发来,灯光下,只见其油光发亮,滑如精缎,书玉毫不犹豫,手起剪落,齐刷刷地剪下一截来。

小姐!酒儿和刘妈妈吓得目瞪口呆,兰纬却明白过来,不觉叹气,又微微点了下头。

书玉镇定自如地放下剪刀,从自己贴身处抽出汗巾儿来,将剪下的头发整齐包起,郑而重之地送去兰纬手里,略带三分娇羞,婉转娇柔地开口道:麻烦嫂子了!请嫂子代为托转!再请告诉颜二爷,书玉一切安好,请二爷放心。

书玉蒙二爷一向以来垂怜厚爱,说到这里,书玉粉颊泛红,玉面生霞,偏低了头,低语道:若得上天庇佑,爹娘回得京来,请二爷速落红定 ,书玉愿与二爷结秦晋之缘,行鸳盟之订。

兰纬将手巾包接了过来,一颗心也随之沉到了最低处。

不过也好,沉到底,也就安定了,知道自己还没死,依旧还活着,痛是有些痛的,不过依旧,还能呼吸,活着。

酒儿和刘妈妈皆长出一口气去,太好了!兰纬吩咐两人将小姐看好了,不得再有误处,转身出去,口中抱怨:如今倒好,你使唤起我来了!书玉在床上微笑,并不多话。

酒儿取来米汤,书玉闻见香味,禁不住道:好香!众人听见此言,皆觉得放心了。

兰纬回去,命二门外来个小厮,蝶儿心领神会,径直去了,并将颜予轩领了进来。

二爷也算用尽心力,只是为了个女子,值得吗?但见颜予轩进来,兰纬先不将书玉的包裹交上,只是蹙了眉,冷冷问其道。

颜予轩知道书玉已无大碍,早已心情松悦,见兰纬这样冷嘲热讽,亦不觉得生气,反倒微微一笑,道:世间事不过如此罢了!心里想要的,总就是值当!兰纬听他这样回答,无法可处,亦再无可说,伸手入袖,从里头掏出东西来,递到他面前,口中淡淡道:哪!给你的!颜予轩先是一惊,过后接过来打开,不禁欣喜若狂,那缕黑发烛光下闪出动人的光泽,一时三魂七魄一齐飞出顶门,飘飘荡荡的不知散向何处,浑身骨节都松快了。

兰纬看在眼里,酸在心头,忍不住开口嘲笑道:敢是失了魂了?就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颜予轩此刻面上笑靥回春,内里心期缱绻,凭对方笑去,只一字不理会。

兰纬斜他一眼,心想不如给他个痛快的,于是又将书玉的话一并说了。

这下更喜得颜予轩坐也坐不下来,站更站不住,恨不能出去在园子里跑上三圈方才显出得意似的。

兰纬看其一脸喜状,再无可说,唯有低了头,轻轻吐出二个字:恭喜。

颜予轩兴高彩烈地去了,这一回,他是真真正正的,满足了。

不想刚刚回到家里,刚刚走进自己房内,颜予轩整个人就呆住了,原来自己的母亲,颜夫人,正端坐于桌边,看样子,是有意在等自己回来,并且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回来了?颜夫人倒是不急不躁,看自己儿子好容易进了门,倒还能笑得出来,并问了一句。

颜予轩不知所为何事,只有陪笑上前先行过礼,然后问道:这早晚了,母亲还不歇息?颜夫人摇摇头,看那灯花开了,便命人剪去,然后方慢慢道:听说,你去了钱家?颜予轩一愣,便看身后众人,几个丫鬟会意,皆不敢出声。

颜夫人觉得了,笑对颜予轩道:是我问出来的,你别怪她们。

她们也是好意,不叫走了大茬儿的意思。

颜予轩到了此时,也不得不说实话了:适才儿子确实去了钱家。

颜夫人笑问:所为何事?颜予轩心想这不是明知故问?我早说了,心中属意潘家小姐,母亲也没反对,先特意去了钱家看其人物,过后回来只说不坏,怎么现在又问?颜夫人点了点头,又道:敢是潘家小姐病了?你就坐不住了,急着去了?还穿成这样?想是跟钱家小厮换的吧?你也算费尽心力了!说完指了指颜予轩身上,颜予轩这才想起来,坏事,自己身上衣服还不曾换下来呢!儿子。

颜予轩只说了两个字,就被自己母亲打断了。

不是说潘家这小姐不好,其实很好,人长得好且不说,且是知礼识体。

只是,颜夫人说到这里,有意加重了语气,道:潘大人一事尚不如将来如何,听闻今日皇帝竟与李学士有所争执,正因潘大人一案。

李学士未免操之过急,皇帝却不得不作全局考量,尤其里头还有个高太师,又有太妃,这事哪这么容易?颜予轩一听事态竟大为不妙,心里发急,不知怎么样了,遂口内立刻追问道:依母亲所说,那潘大人这事。

颜夫人却不往下说了,站起来,道:今儿天也晚了,你也忙了一天,且更衣歇息吧。

明儿早起,你大哥有话对你说,叫你去他外书房。

颜予轩本是一腔欢喜,这时全消散去了九霄云外,呆呆看母亲出了门,渐行渐远,正如他心中的希望,远得就有些看不清楚了。

窗外,腊月清冷的月光直射进他屋下的窗檐,将些冬日的枯枝乱影也一并投射到窗户纸上,愈发显得天地间幽晦难明似的,就算这屋里点了许多只蜡烛,也难以将这凛冽之气消去。

颜予轩站在窗前,注视天空中一弯残月,寒气微动,他立时就觉出冷来,手里捏得铁紧的那方汗巾,也愈发沉重起来。

这是他期盼以久的一场胜利,他付出了许多,才得到这小小奖励,他决定不能白白流失,必要将其牢牢握在手里。

同样的月光下,书玉正睡得香甜安宁,困扰她许久的一个难题终于得到解决,她做了决定,并要坚持到底。

小姐相必就要好了,我看她吃米汤时,直叫肚饿!还说了,明儿早起想吃我的烙饼呢!刘妈妈边在外间桌边,就着微弱的烛光作着针线活计,边对酒儿道。

酒儿点头,笑道:记得老爷在家里曾说过,惟清心者能叩寂,志淡者能探幽。

要我说,该是惟能吃者身强体健才是!二人一起笑了起来,刘妈妈见提到老爷,不由得盼道:哪一日老爷之事翻了案就好了!若老爷能回京,小姐与颜二爷这事就算成了!我也了却一桩长久以来的心事!酒儿笑道:妈妈还说?记得开始见着东家时,妈妈总看东家不惯,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总放心不叫小姐与东家亲近,如今却说这话,可不活打了嘴?刘妈妈听了也笑,扬起手来佯装要打酒儿,后者笑着躲开,又道:妈妈小心针线!一进乱了针脚,这嫁妆就不能见人了!刘妈妈细看手中活计,原来是一对大红遍地金高底儿绣鞋,上头绿水红鸳鸯,双双对对,真正是好意头。

盼能成了才好,盼能成了才好!刘妈妈看那鸳鸯着实可爱,口中不禁 喃喃自语。

书玉对二人所说所行,浑然不觉,此时她已进入梦乡,想必睡得安宁,印着床前大红撒花帷幔,红扑扑的脸上,竟浮出丝丝微笑来。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原来那帷幔上,竟绣有这一句诗在,也难怪,书玉在梦中要笑了。

翌日早起,书玉醒转过来就便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此时觉得遍体通泰,再无不适了。

酒儿,妈妈,上回的玫瑰花瓣还有没有?若还有,我要做些蒸饺出来,送给大*奶作谢礼!昨儿大*奶照顾了我一整日,不能白叫大*奶受累!书玉从床上一跃而起,笑着吩咐道。

酒儿听见便取出物件来,刘妈妈自然上来配合,不过却担心书玉身体,便问她可吃得消?☆、第三百四章 顿起风云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没事,我早好了!昨儿只喝了几碗苦水和一盏米汤,搅得我胃里空落落地,直冒酸水!此刻正饿得发慌呢!好妈妈快取了面来和,做好了我先吃上一笼!书玉有意夸张,吓得刘妈妈立刻拦住。

好小姐,太医昨儿特意吩咐了,这几日小姐不可沾荤腥油腻不好消化之物,这玫瑰蒸饺且甜腻油糯,皆是忌讳,小姐万万不可食用!酒儿也跟着苦劝:知道小姐是馋了,且忍过这两天,那花瓣儿还有呢,我已留下许多,到身子好了,要多少吃不得?书玉上前来,一左一右将两人搂进怀里,笑道:知道你们疼我,跟你们开玩笑 呢!有稀饭没有?稀饭总可以吃了吧?刘妈妈头点的如捣蒜一般:有有!多呢!我早起特意熬得,还有毛娘子的糟茄,干净又清爽,小姐觉得怎么样?书玉将手一挥,口中只有两个字:上饭!书玉这里欢天喜地,颜予轩那头却是如履薄冰。

他几乎一夜不曾合眼,天刚刚有些蒙蒙亮,便穿戴整齐,揣着小心去见他大哥了。

原来近日他父亲颜拓,已推年高体弱,从朝中告老在家,只管暮年养静,一切事体都交由大儿子颜予岚掌管,因其在翰林院已从编修做至大学士,仅次于皇帝近日宠信的李学士一人之下,虽不曾承旨,却也受了好些恩宠。

如今颜予轩要去见的,正是这位了尽朝中风云的颜予岚,颜家大少爷。

刚刚走到外书房台阶下,颜予轩就见大哥身影印在窗上,正在来回踱步,看样子也是早就起身,正在为不知何事而烦恼忧心。

颜予轩不敢放肆,先在台阶下轻轻喊了一声:大哥!里头人听见了,本来走得急促,这时便停了下来,低声回了一句:你来了?进来吧。

颜予轩提着小心进了房间,本来有几个丫鬟正在伺候,见他入内,也就转身退了出去。

颜予览看了颜予轩一眼,且不说话,先抬手示意其坐下来,过后自己亲自上来,替他斟了一杯热茶,然后道:外头冷得很,正在腊月里,北风吹得人身寒体冻的。

快喝了这一杯茶,上好的陶安泉水,我特意叫人五更后去城外打来的。

颜予轩笑着接过手来,口内只说不敢:何时我来了福气?竟要大哥替我倒茶了?向来大哥喝茶讲究水质火候,这茶自然不坏。

说着就手里呷了一口,再抬头看住对方。

颜予岚也笑了一下,过后自己倒上一杯,就颜予轩左手边坐下来,然后叹了口气,道:茶和人参一样,产地不同,品质便是千差万别,一样的种子,不同的地播下去便不一样。

颜予轩细细品味这话,似有所领悟,因道:大哥一大早叫我过来,怕不只是说茶吧?若说这个,我是不懂的。

不过种子一样,就算土质差些,到底也不至于入不得口吧?颜予岚点头,却道:那起俗人也罢了,自然是吃不出好坏来的。

可你不同,你出身高贵,一班俗物怎入得你眼内?如今颜家只有你我兄弟二人,父亲又老了,正是用得上兄弟之时,二弟细想,到底家业仕途重要,还是旁门左道重要?颜予轩的心立刻就揪了起来,他陪着笑,小心翼翼答道:旁门左道?大哥的话,我并不解。

一向我不在旁门左道上留心,大哥知我为人,想必也是清楚的。

颜予岚点头,便道:正是,我向来知你为人,清楚你是个有分寸,知道轻重的。

因此昨天听人说,你连着扮了两回小厮,我并不信,你说,我看没看错自家兄弟?颜予轩脸红起来,口中咀嚅几句,颜予岚并不当真,挥手示意其不必解释。

我知道,你钟情潘家小姐,由开始以东平楼名义帮她,到后来为她屡做傻事,大哥看得清楚明白。

颜予岚淡淡一句话,却将颜予轩重重打倒。

颜予轩知道,这才是大哥今日 叫他来的真正目的。

大哥莫不对潘家小姐,有意见么?其实她为人。

颜予轩生怕大哥误会书玉,因其在外作些活路,他怕大哥对些为人有些误解。

我对她本人并无意见,她是好是坏,我相信二弟你的眼光。

只是潘家的事,并不那么容易。

颜予岚说到这里,似再也坐不住了,又站起身,满面焦虑地再次在房间里踱起步来,又边走边道:李学士一向为自己老师,心心念念只想替潘士杰平反。

若真这么容易,皇帝又不是傻子!我总对他说,要再看看,别意气用事,好了,他就是不听,昨儿宫中赐宴,他竟与皇帝为此事当面争执起来,皇帝一怒之下,命其闭门思过,一个月不许出门呢!颜予轩本就有些沉重的心,这下直接落入了九重地狱,李学士闭门思过?那潘家这事?他直接将自己的担心问了出来,颜予岚听见,更是连连叹气,又道:如今潘家这事,有如烫手的山芋,谁敢来接?皇帝心里有些意思,却又不得不考虑到太师,更有他亲娘,高太妃的面子在内,皇帝能轻易下这决心?李学士就是没看清这个,一心只想将事情对错辨白了,以为这就行了,其实哪儿这么容易?!其实哪儿有这么容易?颜予轩听见自己大哥将这话连说几遍,心便凉了半截,大哥向来是处变不惊之人,如今连他也这样说,那潘家?!如今我叫你来,正为提醒你。

朝中最近流言纷纷,太妃更一天之内招进太师两次,想必有谋于内。

我处翰林院内,又与李学士同出同进,他获罪,我正该避嫌。

你也该如我一样,懂得避嫌才好!颜予岚总算将话说了出来,这是他今日叫颜予轩来的真正目的,劝其离开潘家小姐,别给颜家招惹麻烦!说出来他心里就松了口气,只看自己兄弟如何反应了。

颜予轩沉默地坐着,他知道此行必无好事,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坏。

避嫌?离开书玉?!在自己与她经尽磨难,终于私定终生之际?!二弟,你到底是何心思?说出来,大哥也好裁度。

见兄弟久不开口,颜予岚有 些着急了。

向来这二弟是识体知礼,于世途上好机变的,父亲这才放心将家里的生意全然放手于他。

如今怎样?为了个小女子,就要置整个颜家,于暴风骤雨之中了吗?二弟!见其就是不说话,颜予岚无法,只得再次苦劝道:这世上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你也是花丛中走过的,向来经身不沾,怎么如今这样死心眼起来?颜家势力尤存,那你就想要再好的女子,也是容易到手。

可这潘家小姐,她说得不好,就是罪臣之女。

李学士那样受宠,皇帝几乎事事与他商量着行,翰林院里承旨的也就是他。

如今怎样?提了潘家的事,照样被下旨闭门思过!二弟,潘家是不详之家,潘家小姐更是沾也沾不得!颜予轩对大哥的话闻所未闻,他并不是突然聋了,只是他不能答应,完全不能答应自己大哥的要求。

可他心里也很清楚,不能答应 ,却也不能驳回。

父亲逍遥林下,颐养天年,家中只大哥的话为尊,颜予轩明白地知道,不听大哥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你怕是脂油蒙了心,那小姐灌了什么迷汤给你?果然,见颜予轩死活就是不肯点头,颜予岚有些动怒了。

颜家上下几百口人,祖上辛苦积下来的家业福祗,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叫毁在你的手里!你且回去,也给我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来回我话!去!颜予岚重重挥了下手,斥自己兄弟而去。

颜予轩无法可想,捏着拳头出门来。

几个丫鬟站在台阶下,眼巴巴地看着他。

向来颜大爷最疼就是这个兄弟,如今冲他发这样大的火,看来是真生气了。

二门外进来几个小厮,垂手站在颜予轩身后,颜予轩实在怒极,厉声道:我自己会走,尔等滚开!小厮们吓得四下里散去,却听见颜予岚隔着窗户,喝道:将二爷给我看牢了!若有闪失,你们几个也不用来见我,直接去见官吧!颜予轩肺也气炸了,知道此时不可再犟,遂大步流星离了此地,一路烧着心火回自己院里去了。

到晚间,颜太太便来看视,因颜予轩一日不曾见食,送来的饭都叫直接从门口丢到了院子中间。

我儿,你又何必如此?颜太太心疼不已,几步进了里间,看见颜予轩临窗坐着,因其背对自己,所以看不清脸色,不过心里不痛快,却是看得出来的。

☆、第三百五章再抢一回?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知道母亲来了,颜予轩再是心里有气,也不得不理会,他垂首立在窗下,行动却是一点儿精神也没有。

你这又是为何?为个女子就不要自己性命了吗?颜夫人心里疼的,口中却是不留情面,你这样置你父兄于何地?置你母亲又于何地?难道我们一家子加起来了,也比不上那潘家一个小姐重要么?颜予轩无言以对,他不是不讲理蛮干的人,只是这一次,实在突破了他的底线,他不得不竭力争取一回。

颜夫人看儿子垂头丧气,一脸颓然,心软了下来,口中说话也随之软和了下来:我知道,你一向眼光甚高,好容易看中一个,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那潘家小姐我也见过,确实招人喜欢。

只是她再好,到不得手,到手就必要给咱家招来祸事,这也是无法可想的呀!颜予轩还是不开口,他能说什么?说什么都是违背自己良心,他只有沉默。

颜夫人以为这就行了,儿子回转过来了,脸上渐渐有笑容出来,叫后头丫鬟们上来,将带来的菜肴从盒子里捧了出来,又道:我自己的儿子,最知道他的口味。

也罢,想必他们做得不合你心意,这里全是你最爱吃的,我亲自看着厨下做出来的,轩儿,你来试试,保你喜欢!颜予轩实在忍不住了,口中求道:母亲!颜夫人再次劝道:行了!轩儿!收了心吧!潘书玉再好,能好过咱家父子之情,母子之情,兄弟之情?!你心里有她,就不要我们了吗?颜予轩轻轻摇头,一股悲酸,从心里走到泥丸宫,复转将下来,他终于忍不住落泪。

母亲!儿子知道一切道理,做儿子的,岂能不顾父母兄弟?只是道理说得出,情义却难辨明。

儿子只知道,若今日依了母亲大哥,从此我不会快活,今日全了孝道,从此我人生再无情趣。

就算日日金樽玉觥,珍馐玉馔满桌,金珠翡翠满门,又怎么样?心里没有了生趣,再多些东西也不过是拿来搪塞屋子罢了,又有什么用?!最后一句颜予轩几乎是吼着出口的,带着撕心裂肺的痛,将这屋里人都个个都震得神惊色骇,心摇目眩。

颜夫人呆住了,自己儿子竟能说出这番话来!其声至哀,其言至真,令她听见也不得不动容,她知道儿子是动了情的,却不知其情深如此。

屋里安静下来,再无一人说话,静默了片刻,颜夫人掉头走了出去,望着自己母亲瞬间几乎老了十岁的背影,颜予轩遍体疲惫,全无力气。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与此同时,书玉也在钱家兰纬院里,迎来了坏消息。

大*奶,今儿我伺候你!书玉高高兴兴地捧着食盒,来看兰纬。

不想兰纬正坐在桌边叹气,一见书玉进来,本来愁眉锁翠,有些不安的脸色,愈发显得难看起来。

怎么了?我来得不是时候?书玉见了,不知何事发生,又看里间钱帆走了出来,当下就有些进退不得。

兰纬看书玉为难,便对钱帆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勉强笑道:知道你姐妹俩有话要说,我走就是。

兰纬点头,过后在其背后柔声唤道:记得晚上回来!我叫春娘子预备下酒菜了!钱帆应了一声,这才笑着去了,兰纬看其背影,也隐隐一笑。

书玉抿嘴而笑,又道:这不是了?我早说了, 嫂子和大哥是有缘分的,现在看来不假。

兰纬目光投注在书玉身上,复又叹气,这才开口道:妹妹,潘伯父的事,只怕又有变故了。

书玉心下一惊,手便缓缓垂了下来,幸好酒儿跟着接住,方才没将食盒跌落在地。

出什么事了?前些日子不还好好的,说大有希望的吗?书玉尚未及开口,酒儿先急得不行,蝶儿将食盒接去放在桌上,同情地看着这主仆二人。

书玉的心狂跳得不行,她几乎站不住似的,靠在桌边,昨儿一病,今儿再一惊,她的心脏实在有些吃不消了。

我也是才听大爷回来说的。

听说昨日皇上宫中赐宴,兰纬将事情大体说了,书玉听到李学士被赶回家去闭门思过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惨白中带些灰青,几乎与死人无疑了。

果然幸福来得太突然,不是好事!书玉心里焦虑不已,想到老父母流落在外,本来入京大有希望,如今竟一朝落空,一时情急,她竟怒而脱口道:这皇帝也太言而无信了!屋里众人吓得脸色皆变, 兰纬一步上前将书玉嘴巴捂住,再令蝶儿出去看看,外头可有闲人,这里便埋怨书玉道:妹妹!你敢是昏了头?!这样的话也好说得?不怕掉脑袋么?你便不想活了,我们可不愿陪你入葬!书玉心中愤愤不平,破皇帝,就这一件小事拖到现在,有这么难么?言而无信,言而无信!她在心里发狠地将这话连说了十六遍。

兰纬拖她过来坐下,叹息道:你也知道,这事牵连的人太多。

听说为了这事太妃叫了皇帝,亲去她宫里,想必出了些主意,亲娘的话,皇帝也不得不听,因将此事停歇了下来。

不想那李学士竟不知时务,宫中赐宴时,复又将这事提了出来。

皇帝心里烦闷,又要照顾太妃面子,自然就发怒了。

书玉摇头,心想看来自己这一世偏就与姓高的不投缘,连带着大事小事,一齐受他们牵连。

兰纬忧心重重地看着书玉,又开口道:其实我倒不担心你爹娘,毕竟他们在外已安宁下来,时间久了,倒也适宜。

唯有你,我只怕。

书玉正不明其意,酒儿却自以为反应过来,抢在书玉前头道:大*奶所说,可是颜家?兰纬点头,却又道:这是一件,还有一件。

书玉这时冷笑了:我已明白,嫂子不必再说。

酒儿,咱们回去将自家东西收拾好了,一会儿只怕钱太太就要上门了。

酒儿大怒:舅太太要赶小姐走不成?书玉更是冷笑:这也不是头一回了,有什么稀奇?走,酒儿,咱们回去!兰纬赶紧拦住,只是手上并无大劲,书玉略挣一挣,也就松开了。

好妹妹,兰纬无可奈何道:我也是没办法。

这种事临到谁头上,谁不知道要避让呢?好在你在外也有个收留的去处,东恩馆那头,也是妹妹一手建立,这时候若回去。

书玉不等她说完便打断道:这时候回去,我正觉得很好。

嫂子不必安慰,书玉并不难过,若说心中不安,也只为家父家母不能回京,书玉不能承欢膝下罢了。

真的只有这样?兰纬不觉抬头看书玉,后者却将头偏开,有意不叫对方看出自己的难过来。

自然还有,自己刚刚下定的决心,这就要灰飞烟灭了。

书玉知道,颜家是绝不可能让一个罪臣之女进门的,绝无可能。

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偏多,能顺心者寥寥,命运如此安排,人力又能怎样?书玉深深吸了口气,将头昂得高高的,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尊严,为了潘家,也为了自己。

刚回到自己房里不到片刻,果然钱太太就上门来了。

书玉心中鄙夷,却有意领着酒儿刘妈妈在门外等着,见钱太太不带丫鬟,竟带了几个小厮过来,书玉笑了。

还来?再抢一回?行啊,那就试试!舅母有话吩咐,怎么亲自来了?来人叫书玉过去就是了,天寒地冻的,又何必多跑一趟?书玉对着钱太太低颦浅笑,一脸和顺。

钱太太此时再无心敷衍,有钱有势便是主子,无钱无势就不如个下人了。

书玉,不是舅母我不留你,实在外头风声不好,好在你也经过一次了,也不是没地方可去,就再去乡下或其他什么地方避一避,若待好转了,或是你爹回京有望了,我再接你回来。

钱太太说得大方自然,好像在请书玉出去渡假似的,半点羞涩之意没有。

我是个宠物还是只皮球?被你这样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书玉眉际间浮起几分怒色,嘴角却扬起一丝冷笑来:舅母实在操心太过,好不好叫书玉自生自灭也就罢了,不敢惊动大驾。

好在东西我也已经收拾完了,舅母将身子偏偏,让条路出来,我们几个好走就行了。

哦对了,正巧我箱笼众人,愁得只是没人替我搬运。

想必舅母也虑到这里,就有意带人过来帮我了?钱太太听了一愣,心想我帮谁也不会帮你呀!看见人来了,还不乖乖将东西留下?书玉,这些东西你带出去只怕不便,不如还留在这里,舅母我替你收着为是。

上回你去乡间,不正是如此?回来我也还你了,这次还这样吧。

钱太太虚伪地笑着,再度向书玉伸出魔爪。

☆、第三百六章 寸步不让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听了钱太太的话,书玉顿时便放声大笑,那笑震得树上几只寒鸦也立不住了,瞬间展翅飞出了院去。

我潘家的东西,倒要劳烦舅母来收着?不成体统,全无道理。

父母将这些家私交到书玉,实指望书玉看顾守护,这本是父母半生心血,做女儿的若连这些也看守不住,那还有何脸面去见爹娘?就睡在梦里,也不得安宁!若要我走,这些箱笼势必要跟我一起出门!钱太太怔了怔,她没想到,这回书玉如此硬气,上次不过伸伸手,东西就到手了,这回怎么了?这丫头要造反是怎的?因此钱太太再开口时,就没有刚才那样客气,有些原形毕露的样子出来了:我说外甥女,你别不知道好歹!这些东西是带不得的!原是你爹偷偷从家里运出来,不便叫人知道的!你这样大张旗鼓地,装得满满的带出去,叫人知道了可怎么好?皇帝那头若是知晓,再给你爹加定一条罪名,那不完了!酒儿刘妈妈一听有些吓住,背后偷偷扯了书玉衣袖一口,悄悄道:小姐,要不然算了吧!书玉却不急不恼,皓齿流芳,依旧笑道:舅母替我潘家操心至此,书玉在此多多上覆了!只是这东西属于我潘家,上回交于舅母,我已于心不安。

既然是些不详之物,又怎可祸害舅舅舅母一家?舅母已好意收留书玉数日,怎可再叫舅母因这些阿堵物而失累?不如带交我带走,就有事我潘家女儿一人一力承担,绝不敢牵连舅母钱府!书玉字字句句说得铿锵有力,且话里话外意思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这回她是硬下心来,不可能退让了。

上回吃了刚刚来此世的亏,一脑门浆糊,满心里糊涂,这才失了先机,这回可再不能了!钱太太见好话说尽,书玉就是寸步不让,当下就恼羞成怒了,双手叉腰,手指书玉便骂道:我才说的, 不过给你个面儿罢了,小丫头你就当起真来!你当我是谁?是你东恩馆里的伙计吗?我还要听你一个晚辈的话了?父母不在,舅舅为大!我叫你将箱笼留下,你就给我乖乖留下!废话少说,来人!给我将这丫头拽出二门外去,房里只除她来时一个包裹,余者皆不许带走!酒儿刘妈妈气得脸红脖子粗,看看那几个小厮,心里不愿,却被钱太太逼着,不得不慢慢挪上前来,酒儿先就跳到书玉面前,尖声叫道:我看你们哪个敢动手!敢碰下小姐,姑奶奶我跟你们拼了!小厮们看她急得眼也红了,脸上青筋也爆出来了,知道是真怒了,于是复又向后退了几步。

钱太太上去就是几脚,踢得那几个小厮直向前扑倒在酒儿面前,跟着她便怒吼道:你们几个脂油蒙了心了?我叫你们上去!你们吃得是哪家的饭?一个小丫头叫一声就唬住了?呸,我羞也替你们羞死了!你们不上去,一会儿全叫大棒子赶你们出去!都给我上!几个小厮没了法子,从地上狼狈爬起来后,又复慢慢悠悠向书玉这边踱了过来。

打头的那个看刘妈妈和酒儿一左一右,护在书玉面前,无法可想,只得低声求道:姑奶奶们!别跟我们过不去!我们也是没法子,看太太那样,能饶过谁去?今儿这事,躲不过!书玉轻轻将酒儿和刘妈妈推开,自己走出来,柳眉剔竖,星眼圆睁,铮铮然开口道:你们都不必说了!我不躲也不让,要出钱府?甚好甚妙!我愿意回我那小馆子,那里一天,强过这里一世!不过我也说句清楚的,十四个箱笼,一个不少我都要带走!谁敢碰碰我潘家的东西,只管上来试试!钱太太听见这话,冷笑了,眼角处斜斜瞥了书玉一眼,不屑地开口道:怎么?你要拿死来逼我么?我怕你?!你死了正好,东西全归我所有,我还省得费劲呢!酒儿和刘妈妈一听这话,恶毒太过,气得立刻就要回嘴,书玉将她们拦住,一个字一个字地回道:我乃潘家唯一之后,身体发肤,乃父母所赐,绝无可能自伤一丝一毫!舅母要我东西,我也不会动手。

不过出门 几条巷子就是官府大堂,咱们就一起出去见官,看如何说法!钱太太一听不过如此,当下就哈哈大笑起来,手指书玉道:我当你有什么本事,原来不过如此!见官?!你傻了?这东西是能见官的?见了官少不得充了国库,你还能落下什么?!书玉亦笑,随即回道:我是什么也落不下,不过舅母您别忘了,你也落不下任何好处!还不止呢!书玉本身已是罪臣之女,坏无可坏,可舅母您就不一样了!想想大表哥,对了,还有雅秋呢!他们的前途可全仰仗钱家的好名声,这一点您比我清楚。

潘家之案略有风吹草动,舅母来不及就要赶我出门,难不成收留潘家家产,就无需避嫌了吗?上一回,舅母您可是整整收了这东西,近一年时间,没有报官知道呢!书玉的话,如同一个焦雷从钱太太头顶处打过,她立即就傻眼了。

书玉知道,自己一语中的,打中钱太太心门。

钱帆正要捐官,雅秋正要选妃,此时不容有失,若略有个不好, 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为了这十四只箱笼,值得吗?再者,若见了官,自己是什么也得不到了,唯一到手的,只怕就是夫君失了本已岌岌可危的乌纱帽,儿子女儿失了本已将要到手的,美妙前程。

快滚!在安静地打了半天算盘之后,钱太太突然大吼一声,其声撕裂,其意悲愤!书玉那十四只箱笼里,有多少好东西呀!就这样没了!书玉盈盈浅笑 ,对着钱太太福了一福,扶着酒儿拾级而下,刘妈妈则得意地冲地下那几个发呆的小厮道:还不进去,将小姐的箱笼抬了出来!钱太太眼睁睁看那些宝贝,从自己眼前一箱又一箱地抬了过去,心在流血,眼里浮泪,真得快要哭了。

不许走前门,看人见了又有话说!走后门走后门!这是钱太太最后能做的,唯一的报复之举。

喜子早闻风而动,因钱太太没叫他进去,他便自己在后门外叫了车,此时见书玉从门里出来,赶紧就跑上来请安。

小姐,这回对不住了!太太发了话,钱家一个也不许跟去,我是这里的家生子儿,没法子。

喜子难堪极了,尤其当了酒儿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狼心狗肺了。

书玉亲手将喜子从地上扶起来,梨涡带笑道:喜子,你也这样客气起来?!咱们是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不管人在哪里,心里有就行了,不在乎这些外头架子!你就在这里也好,大嫂子那头有话,说到这里,她有些脸红了,其实她是想说东家,不过这里人多,她不好意思说出口,大嫂子若有话,你也方便带传给我们。

喜子是个机灵的,自然心领神会,点头只说知道,眼光又瞟去了酒儿身上。

这回酒儿难得没有揶揄他,更不曾嘲讽,只见她从身上抽出条自己的汗巾来,将喜子头上急出来汗细细抹干了,又不声不响地将这方银红撮穗的汗巾儿塞进了喜子手里。

喜子真叫喜子了,当下就乐得满面*光,只是被酒儿眼色压制住,不得表露,不然,依书玉看来,就地打几个滚也是可能的。

刘妈妈抿嘴轻笑,沉闷的气氛之才有些缓解,只是到底前事不明,片刻众人便又忧虑起来。

顷刻,潘家的十四只箱笼都搬上车去,看看不够地方坐人,喜子又去叫一辆来,酒儿扶书玉上车去了,刘妈妈重重叹气,也跟着上去了。

钱家无一人出来相送,就连兰纬也不敢出来,只有喜子一个人,默默站在后门,看两车走得不见了影儿,方才抹了把泪,回去了。

第二回出城了!书玉坐在车上,听着耳边达达作响的马蹄声,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世事多变,她这才明白什么叫朝不保夕,前日刚刚在朱门贵户里,与名门望族的小姐们同桌选妃,顷刻间,自己就被赶出门去,再不是小姐身份了。

也不知,颜家那边怎么样了?他,他还好么?想必他比自己知道得更早,依他的性子,不可能什么事也不做的。

小姐,前头就是东平楼了!忽然酒儿伸手将车帘揭开,指于书玉看道:小姐看,那不是许财?许财是东平楼的二掌柜,书玉听到这个名字,想起初次来到东平楼时的情形,愈发思绪难平起来。

☆、第三百七章 重回旧地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许财!听见有人在门外叫自己,正吆喝着伙计的许财疑惑地回过头去,看看没人,正要再说,那人又叫起来了:许财!车里车里!许财从门里跑出来一看,果然声音是从一辆车上传来,他带些迟疑地凑上去,问道:是谁说话?酒儿笑着从车上进来,许财一见也笑了,腆着脸上前,正要伸手过来捏酒儿一把,酒儿变了脸,将他手拧了,甩去了一边。

你怎么还是这样没个正形!酒儿怒道,一会儿见了东家,我必实话说给他知道,叫他打你!许财不听这话还好,一听那脸就颓丧下来,本来玩笑的心情也没了,酒儿看出不好来,忙问:出什么事了?东家今日可在店里?别提了!还说什么东家!颜夫人今儿早起命人带了话来,东家在家修养一个月,不许出门,店里的事叫我先看顾着,实在有要紧不好办的,带话去府里,由颜大*奶作主张呢!许财愁眉苦脸,本来由他作主他是欢喜的,不过半日下来,大小事体已搞得他头昏,这才觉出自己不是这块料来。

也不知东家犯了什么过失,怎么好好地就不叫他出门了呢?!许财犹自喋喋不休地抱怨,车上书玉却已是听到心肝俱裂。

为什么不叫他出门?犯了什么过失?这还用说吗?为了自己,颜予轩几乎奉上了他所有的一切,这回也必是如此。

想是他听到潘家不好的消息,跟家里起了争执,因此被禁足了。

颜家对此事的态度也因此很明显了,回避,还是回避。

酒儿,上车,咱们走吧!这里人多,且都是达官贵人,咱们别在这里碍事,一时引得闲话出来就不好了。

书玉竭力保持冷静,当了人面,她不允许自己软弱,颜予轩能为了自己与家族抗争,自己也该为他做点事,就算是极微不足道的,多少也要做一点,方才能平自己心意。

酒儿垂头丧气地回到车上,刘妈妈也说不出话来,两人只担心书玉,不想后者倒是极为镇定,见四只眼睛皆落在自己身上,反倒安慰她们道:没事,不必忧心。

东家是极有主见的,咱们不必为他担心。

只要咱们好了,东家便无忧烦了。

这话说得极为有理,就连车外的许财都听住了,不住点头。

小姐,你们只管安心去,我知道东恩馆在哪里,若东家有信,我必找人通报小姐!许财也被书玉的话感动了心思,见车帘放下来欲行,跟在后头就喊了一句。

书玉命酒儿传话,说多谢多谢,有劳有劳。

这天晚上,书玉带着酒儿刘妈妈,并一车的箱笼,又一次回到了东恩馆。

众人意料之外,不想竟能见到书玉回来,一个个喜不必说,又正值正月不必开门营业,当下就整齐站在了门外,扶的扶,掺的掺,搬箱笼的搬箱笼,赶着上来问好的又不住嘴,一时间东恩馆门口人声鼎沸,更比皇帝驾凌还要热闹上几分。

小姐快来!皮家娘子抢在最前头,将书玉从酒儿手中接过来,与良儿一起,将人扶起店里。

书玉来不及喘气,先抬头将店堂上下打量了一番,过后点头,叹道:到底不曾变化,正与我走时一样。

柱子正搬出一头汗来,走过书玉身边,听闻此言便道:可不是?皮嫂子说了, 一丝一毫也不许改正,就连上头那盏绛纱灯坏了个角,也不许换,到底寻出个匠人来,原样修好了才罢。

皮嫂子嗔其嘴快,良儿便道:还不快将东西收回小姐屋里!正说到这里,毛娘子也挤上前来,道:小姐屋里是我亲自打扫的,每日都弄得极干净清爽,就怕小姐回来没处安歇,这回正好,你们就直接将箱子搬上去就行了,连收拾也不必收拾,一应东西都是全的!书玉点头,皮家娘子却有些疑惑,暗中问酒儿道:你们这次回来,是略住几日还是常住?怎么还带了这许多东西回来?其实这也是东恩馆众人心中疑问,只是书玉刚下车,他们没好意思问出口来,小姐能回来是大喜,他们觉得若问出来,显得自己不叫小姐留下似的,方才不敢出声。

不问罢了,但问之下,酒儿和刘妈妈两人眼圈就红了,一个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一个捞起衣角,直拭泪不止。

皮家娘子一看坏了,这是什么意思?良儿更不敢说话,书玉不得不停了下来,正要开口解释,皮老大从后头肩扛手挑地过来,呵斥自家婆娘道:就你多嘴!有什么待小姐安定下来再说!先将小姐扶回屋里去!人刚刚才到,走了半天路,热茶也不知道奉上一盏,但先有空说这些个屁话!皮氏赶紧应声而动,嘴里埋怨自己,只道多嘴叫小姐难堪了,又嗔良儿:你怎么也不知提醒我一声!众人不再多话,将书玉先领回自己屋里,酒儿和刘妈妈将东西放下,展眼看着四下,不禁感叹:真正是一丝儿也没变!看来毛娘子是用了心的!书玉坐在炕沿上,点头道:确实如此。

这一个月过得如梦如幻似的,如今回到这里,我方觉得踏实些,到底又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了。

酒儿翘起嘴来,边就手边找开包裹,将书玉的梳洗之物取出,边不满道:说是这样没错,要论起来,自然是这里好些。

只是想起为何离开钱家,我心里就觉得憋屈,堵得慌!书玉又何尝不是如此?更兼担忧自己父母的处境,再想起 颜予轩来,一时便愁云上面,神情亦变得低徊宛转起来。

刘妈妈暗中捅了酒儿一 把道:就你话多!惹得小姐伤心起来了!酒儿话已说出去,收又收不回,再看书玉确实垂目蹙眉,心下自责不已,想想没别的那说,只好向外喊道:走了半天,肚子也饿了,有什么吃的没有?话音未落,老九根领着柱子进来了,两人抬了张八仙桌入内,瞬间将这小屋里挤了个满满当当。

刘妈妈一眼就看见老九根脚下那双鞋,正是自己亲手精心纳出来的,一个月下来,看上去倒还有八成新的样子,知道必是平日舍不得穿的缘故。

因此心里欢喜,说话口气也温柔了起来:怎么抬这个进来?小姐屋里只怕放不下呢?老九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然后道:小姐累了,我看也不必下去厨房里用饭了,外头店堂里没生火盆,想必冷得很,不如就请在这里吃了倒好。

说着话儿,就见良儿和皮氏,并毛娘子一起进来了,手里端了不少碗碟盏钟,先是两碟细果——龙眼、核桃,说给小姐吃着玩的,过后将餐具放下,说饭尚在炉上焖着,顷刻就好。

书玉知道大家是一片好心,口中自是称谢,又道:其实这又何必?我宁可去厨房里跟大家一起吃!多久没一起热闹吃顿饭了?好容易我回来了,倒要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吃独食不成?老九根笑道:要热闹还不容易?只要皮家的和那毛娘子陪你在座,包管你一顿饭下,头也晕了!这里只她们话多,听和我们几个耳朵都起茧子了!皮氏和毛娘子自然要骂的,于是屋里立刻便闹腾开了,书玉看着直笑,倒将本来有些郁闷的心情解开了些。

厨房里还有事,我们先下去,这是新鲜顿出来的好茶,小姐先用些,酒儿,替小姐剥两枚果子甜甜嘴!说笑半日,皮氏和毛娘子要走,便将这里交给酒儿,嘱咐她好好照顾书玉。

刘妈妈趁机便说下楼去取热炭上来,书玉知道她必去解释自己回来的来龙去脉,这样也好,叫她去说,倒省了自己许多口舌,于是点头,只说去吧。

人走*了,屋里复又安静下来,酒儿默默靠在桌边,剥着龙眼皮,口中没话找话道:这样的天气,哪里来这东西?必是费了许多心力,也不知是不是东平楼。

说到这里,酒儿惊觉失言,不由自主抬头,看了书玉一眼,书玉心里跳得慌张,却不愿叫酒儿看出来,只微笑道:自然是东平楼,这里东平楼也有一份,就送些年货果子来,也不算什么稀奇。

酒儿见书玉如此镇定,心里倒松了口气,只是想起刚才听许财说,颜予轩被禁足家中,心中不觉又担心起来。

说起来,小姐和东家真是历尽了磨难,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能成事,唉!想到这里,酒儿一口气憋不住,长吁出口来。

书玉明明听见她的声音,心里更如刀绞一般,抬头向窗外看去,清冷的月光如水般洒进屋里,外头北风凌厉,枯枝横行,愈发叫人心里,频频生出萧瑟颓败之意来。

☆、第三百八章 真相毕露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毛娘子和皮氏,一前一后捧着托盘上来,里头满满当当装了好些饭菜,都是书玉以往爱吃的,一路小心,进了书玉屋里。

不料,两人但进去,抬头就见书玉换了妆扮,刚来时的锦袍皮裙已叫酒儿收进了箱底,身上则是布衣布裙,头上珠翠亦已卸去,乌黑油发间,依旧只得一枝墨玉发押,本就脂粉不施的粉面上,一双秋波奕奕生光。

所谓裙布荆钗,殊无艳饰,然明眸善睐,皓齿流芳,秀眉在骨也。

书玉见二人看得愣住,不觉抿嘴而笑,问道:怎么不认识?我可是这里的掌柜!皮氏听见这话就笑了,又捅了毛娘子一把道:我说如何?小姐不是那样轻易被打得倒的!小姐你不知道,才刘妈妈在厨房里将整件事说了,直说得她自己眼泪巴巴,连带这婆娘也猫尿儿直淌!如今怎样?正应了我刚才的话不是!毛娘子也不理她,直接将手里托盘在那八仙桌上,然后方道:小姐别听这恁骗口张舌的婆子,她最好就是扯淡!我哪里就哭了?知道小姐是再刚强不过的,我们跟着小姐,自然也要有样学样,那起没刚性的,也进不了这个门!酒儿本来一心伤感,被这二人斗嘴惹得好笑,想起前事,倒对毛娘子道:要说有刚性,真真是妈妈你无 疑了!这里有谁敢跟自己主子对嘴对舌!候千户又不是好性儿的,倒只服你一个!毛娘子被提醒了,赶紧对书玉道:我家老爷已收到信儿,原说立刻就来看小姐,我倒说不必。

一来天晚了,小姐将要歇息,二来老爷腿脚不便,外头又冷,还是明儿早起来得便宜。

书玉点头,说这样安排的很是,又问盘子里有什么。

皮氏一拍脑袋,道只顾说闲话,倒将正事忘了, 便与毛娘子一起,一一指于书玉道:这是冬笋配糟鱼,再加些上好的云腿丝蒸出来的,这是红烧鲍脯,经小姐传授,毛娘子也做得有模有样了, 这又是白切油鸡,鸡是年前孙大特意从乡下送来的,小姐还记得吗?是那群自己家里头的一只呢!那边是油爆大虾,虾也是年前,东平楼。

提起这三个字,正说得起劲的皮氏一下哑住了,再看毛娘子,脸色也有些变了,又看书玉,又推皮氏,全然一付埋怨其说错话的样子。

书玉心里如被针刺一样难受,再提到东平楼,她仿佛被人以重拳击倒,想起颜予轩,想到他为了自己,可能与家里斗争到何种程度,书玉简直恨不能放声悲泣。

可是她不能,她知道,自己不能这样任性。

看你们吓得!这有什么?东平楼是咱们东家,送些东西来也是自然,快说快说,这又是什么?书玉一句话,轻轻将话头岔开,皮氏松了口气,毛娘子赶紧接过话道:这是上好的鸭肉,先用滚水烫过,再用糟烩出来,尤其滑嫩,小姐一试便知。

说着将筷子递上去,请书玉品尝。

书玉依言放一块入口,果觉肉嫩味鲜,鸭肉肌理滑香,到嚼完了也不觉得有渣。

毛娘子果然好手艺!书玉赞了一句,又将筷子放了下来。

此时她虽有些腹饥,却对面前的美食提不起劲来。

要不是怕扫了大家的兴,她真是一口也不想吃的。

酒儿看出些不好来,于是冲毛娘子和皮氏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收口不言,默默将菜了,便自出去了。

小姐,请用些吧!我知道小姐心里难过,可这不是一天二天能好的事,小姐还请多保重身子。

若小姐再病了,还有谁能指望得上呢?!东家如今也难再看顾小姐了!酒儿说到后面,悲难自禁,口中忍不住呜咽出声。

书玉心如刀绞,可诚如刚才毛娘子所说,她是个刚强的人,面前有再大的难处,她也不愿失了尊严,更何况,她深知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将身子挺直绷紧,方才迎得住风,挡得起雨。

别哭了,叫大家伙听了伤心。

他们好意做出这一桌菜来,又在年间,咱们怎可如此扫兴?来来,你坐在身边,咱们一起将这桌上菜吃了!也叫他们看看,咱们没事,潘家的女儿,到哪里都是一样,不会轻易低头弯腰的!书玉将酒儿按坐下来,又强塞给对方一双筷子,酒儿硬生生将一口郁气吞进肚里,手抖着接了过来。

这主仆两人,皆是包着满腹苦水,却还是相互安慰着将饭吃了。

再说颜家,颜予轩禁足三天之后,高易雸来看他了。

因颜予轩依旧不肯进食,颜父也被惊动了,亲来看视,当面重重斥责了几句,父命难违,颜予轩不得不从,却只以米汤度日,只求维持而已。

高易雸来时,颜予轩正坐在窗下临帖,看见是他进来,不由得吃了一惊,手里的笔落在纸上,渲染出大大的一圈墨点来。

我去寻你,你不肯见,想不到今日竟亲自上门来了!颜予轩轻轻笑着,请对方坐下,又叫丫鬟们递茶,却道:因我不食,所以没有茶果伺候了,还请高兄忍耐些才好。

高易雸脸上一丝儿笑容也没有,只静静看着颜予轩。

几日不见,对方瘦了一圈,看来真是不食不假。

只是人虽瘦些,精神却愈发好了,尤其一双桃花眼内,英爽之气皆出,甚是奕奕逼人。

高兄既来,怎么不说话?只管在我身上看什么?莫不我身上有字?才临贴,我记得没写在衣服上呀?!颜予轩竟然还开得出玩笑。

其实他心里开了锅一样热闹,又有些忐忑不安。

到底对方此时前来,是幸灾乐祸,还是另有企图?本来他二人互交已久,也算对彼此有些了解,可如今经了书玉一事,两人倒有些为敌的意思,也就难说以前了。

沉默良久,高易雸终于开口了:潘家小姐被赶出钱府一事,颜兄可曾听闻?颜予轩的心一沉,他担心的正是这个,不想竟然成真。

当真钱家如此无情?颜予轩喃喃自语道。

只是过后一想,他又觉得有些欣慰,东恩馆对书玉来说,可能倒是一个更好的去处。

钱家?实在不是书玉那性子能待得住的地方。

看来颜兄业已知晓,不然怎么半点受惊的神情也不见?高易雸口气中有些东西,令颜予轩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到底对方是什么意思?高兄今日前来,莫来正为告诉小弟此事么?专为这个跑一趟?不像。

倒也不是,高易雸紧紧盯住对方的眼睛,慢慢道:因前几日小弟酒醉,醒来后得知颜兄曾来过看视,只是小弟当时人事不知,因此叫人挡了回去。

今儿我已好了,头脑也清醒许多,再不糊涂了,便亲自上门,一来给颜兄陪罪,二来么,也看看颜兄,不知颜兄当日前去,有何要事?幸灾乐祸?颜予轩忖度着对方心思,亦小心翼翼答道:陪罪不敢当。

高兄无恙便罢了。

其实那日我去,正为解释那日东平楼高兄不快之事,只是不知,颜予轩说到这里,抬眼直视高易雸双目,镇定自如地继续道:只是不知,高兄可愿给我这个机会?实在事实,不是如高兄心中所想的那样。

高易雸冷笑了。

他心中想过许多,自那日后。

最好的兄弟连同自己最爱的女儿,联手摆了自己一道,这就是他心中所想。

事实不是这样?依你颜予轩的意思,事实不是这样?当我三岁小孩一样好骗吧?!事实摆在眼前,是人都能看见。

你与潘家小姐彼此钟情,独处一室,这是我亲眼所见的。

难不成,颜兄连这一点也要否认?高易雸的笑,他口中带着鄙夷之气的话,将颜予轩彻底激怒了。

我确实与潘家小姐彼此钟情,此生我愿与她琴瑟相和,绾就同心!这又怎样?颜予轩从桌边站了起来,桃花眼中本来平静如水,现在却泛起层层波浪来。

高易雸不甘示弱,也立即起身,直立在对方面前,四目澄澄之下,几乎能听到电光火花闪动的声音。

这又怎样?你难道不知我钟情于她?!高易雸发作起来。

颜予轩应声而道:当然知道!当初你与她相好,正是由我护佑,我怎会不知?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夺人所爱?!高易雸气得一张俊脸紫涨起来,对方竟还能如此振振有辞,实在令他心寒不齿。

夺人所爱?颜予轩将这四个字在口中慢慢品过,又吐出来还给对方:夺人所爱?高兄,这话你未免说得太过轻率!你知道什么叫夺人所爱?!我识书玉在先,当日她落难在外, 是我助她生计,她愿以一已之力生存,不愿假借他手,是我在身边提点携手!自见到她,我便心中只她一个,无奈她只取中了你,我多说过一个字么?你与她定情东恩馆时,是谁替你打点隐瞒,是谁?!☆、第三百九章 呼之欲出感谢简和玫瑰,热恋^^亲的打赏支持!、、、、、、、、、、、、、、、、、、、、、、、、、、、、、、、、、、、、、、、、、、、颜予轩的话,如巨石临头,将高易雸击得连连后退。

他本以为颜予轩是自他走后,方爱上书玉,不想对方竟倾心书玉这般久远,现在想来,确实对方识书玉在前,自己却是在他之后的。

颜予轩憋在心中许久的话,今日总算可以一吐为快。

自你上回从东恩馆走后,书玉大病一场,前**从东平楼丢下重话丢下她,她亦病至卧床,更几乎连命也没了!你知道么?当她要人看顾时,你在哪里?酒后醉去,不省人事!颜予轩越说越快,眼中怒火直射,意气惊人,几要将高易雸吞没。

从我识她,我便只愿守护于她,不管她心里有没有我,我总归只有她一个。

可你呢,你又是如何对她?!颜予轩步步紧逼,终于将高易雸的火也逼出来了。

我如何对她?我连家也不要了,只要她!高易雸的话,令颜予轩愈发觉得好笑。

你不要家?你在家里受了气,便求她来庇护你!这才是当**去东恩馆的真实目的!颜予轩此时已忘记了兄弟情谊,这些事在他心中憋得太久,已近发酵,再不说出来,只怕就要闷死他自己了。

跟你的丫鬟事事与她过不去,你看见了也不曾理,是也不是?你母亲来了,几句话打发了她,就将你带了回去,是也不是?又始至终,你当她潘书玉是个什么?替你挡风避雨的木牌么?!颜予轩终于失去了理智,将真相说了出来,本来他不愿意这样,可事到临头,他管不住自己了。

高易雸呆住了, 颜予轩这话里的意思,叫他一时失了方向,摸不着头脑,什么叫我娘来了,几句话打发了书玉?待到醒过神来,高易雸一个箭步上前,揪住颜予轩的衣领就怒道: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有种的再给爷说一遍!颜予轩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他不开口,只冷冷地看着高易雸,什么意思?自己去想吧!高易雸等了许久,等不到对方的回应,他急火攻心,眼内发红,双拳紧握,直接逼迫到颜予轩的脸上来了。

我再问你一遍,刚才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怒火已烧得他头昏,原来书玉不是故意?!原来竟然另有原因?!颜予轩的目光却逐渐缓和了下来,开始有些同情之意浮现出来,他看得出来,高易雸依旧难忘书玉,实在这也不是他的责任,却也难说是高太太的错,她一心为子,正如自己的父母现在所为一样。

高易雸看出对方眼神,高高举起的手慢慢也垂了下来,双目中本自熊熊的怒火,燃尽熄灭,成了灰。

颜予轩也不说话,默默看着对方,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命运弄人,唯有承受而已。

自我走后,她,她过得怎样?高易雸垂首颓然,此刻他觉得在颜予轩面前抬来起头似的,对方刚才的话,一下将他的心浇了个透明,那信是母亲拿出来的,从此之后凡提到书玉,母亲总在自己面前惶恐的原因,也就呼之欲出了。

她过得不好。

不过她性子刚正,却是不肯白白受人欺负的。

颜予轩短短一句话,将高易雸打得无力还击,她过得不好,她过得不好!自己爱她,却没给她丁点保护, 想想身边五尺男儿,心里实在有愧,此时再念及那日对她出言不逊,真叫高易雸头也抬不起来了。

高兄也无需自责,毕竟,一来你不知情,二来,你离京去了外头,也无力回护。

颜予轩倒是体量其意,出言安慰。

高易雸此时再不想看对方一眼,不是鄙夷,是自己羞愧,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就要将书玉拱手相让了。

相反,现在他知道了一切,反倒更激起他的斗志来。

我这就走了,今日是我来错了,不过也好,知道了真相。

颜兄,临走我有一句相赠:既然书玉现在再次蒙难,颜兄这样躲在家里却不是事。

一向颜兄不是自诩总护于书玉身边?这回却又如何?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若真要帮她,还要用心用智才行!说完这几句,高易雸掉脸就走,留下颜予轩在身后,沉思不语。

这天晌午,颜予轩便开始进食,他吃了许多,甚有 将前几日弥补回来之意。

颜予岚听得下人来报,心中甚是宽慰,以为二弟醒悟过来,自觉心中大石落定,饭后因冬日天短,不便午休,便出来在园子里走了几步,疏散疏散。

不想才走到书房外,就正撞见了颜予轩。

大哥也出来了?一见颜予岚过来,颜予轩便笑着上前来,又道:想必几日未吃油腻,中午吃得太多,有些腹涨肚饱,只好出来走走。

颜予岚笑着点头,因心情大好,便玩笑道:你也是玩得过了火!现在怎样?自己肚子受累。

颜予轩少不得陪笑,跟在自己大哥身边,慢慢向前踱去。

明儿就是元宵节了,宫前正门处,山楼影灯已结起来了,宫中内外山棚皆起,想必又是一场热闹,明儿咱们倒要好好高乐一回。

 颜予岚边走边说些闲话,又看予轩神情。

颜予轩淡然自若地笑道:这是自然。

腊月间我便命下人去了灯市,买了好些珍奇者回来,想必明儿都要挂出来了。

颜予岚点头,随口道:明儿想必皇帝也要去宣德楼上观灯,黄罗彩棚下,御座业已设好。

我听高太师说,就连太妃也是要一并去的。

颜予轩点头,有意无意地道:太师最近甚有东风再起之势,大哥倒要多加小心为是。

颜予岚听这话不对,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不安地问道:二弟,你这话是何意思?颜予轩轻言细语道:眼见过了年就要殿试,今年赴京会试的学子水平不知如何?若实在太差,只怕皇帝那里也不好过关。

颜予岚一听,本走得轻松的脚步便有些放慢了下来,一手抚须,开始陷入沉思。

颜予轩似没看见,又闷头说了下去:高太师看顾自己的亲家,也是应当自然,太妃偏袒自己的弟弟,更是理所当然。

只是,大哥也是知道的,翰林院向来主管科举,乡试主考监场也向由大学士担当。

这回是潘士杰,下回,却又是谁?若长此以往下去,总有一天弄出祸来,到时金殿之上,皇帝看入京的竟是一般俗物,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当众叫皇帝难堪,他老人家发起火来,可不是玩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颜予岚不想自己的二弟不入宦海,竟也有如此心思,当下便斜了眼看他,有意问道:若依你意思,又该如何?颜予轩见问,便胸有成竹地答道:要我说,太师已近利令智昏,潘大人去了,再无人辖制,太师愈发有恃无恐,只怕越弄越大,到最后不可收拾。

可是他背后有太妃撑腰,就连皇帝也要给他三分薄面,李大学士那样受宠,不也一样当面碰了钉子?更别说我了。

 颜予岚连连摆手,他知道自己二弟的话里意思,只是他一向稳重保守,是绝无可能当那出头先烂的椽子的。

此外颜予岚心中也十分明白,颜予轩有意将事态说得严重,也是有其自己的私心的,不知为何,自己二弟偏就是对那潘家小姐念念不忘?颜予轩看得出大哥的心思,遂不再多言,知道这不是一天两天能下的工夫,今天能说到这一步,已属不易,机会早晚会用,到时候再看吧。

却说高易雸回到家中,首先就去了高太太院里。

因台夫人来了,高太太正与其说些小时候趣事,不想几个丫鬟拦着抱着,还是阻不住自己的儿子,见其径直冲了进来,也不管有人没人。

台夫人看着不好,又不知何事,只好看看高太太。

高太太脸上有些抽动,强忍着不安,笑问:你在哪里吃了酒来?没见我这里有客?来人,快领三爷下去,洗把脸换个衣服再过来!高易雸哪里肯走?到底当了人又不好发作,只得喘气坐了下来,却是既不上前来请安,也没有行礼的意思。

台夫人知道不妙,于是笑对高太太道:想必你母子有事要说,罢了,今日我也来得久了,还是回去得好。

咱们有话留待下回!高太太求之不得,赶紧起身相送,又道:明儿晚上看灯,到时候再见就是。

台夫人去了,高太太回身便嗔道:雸儿,如今你也没了规矩了!你台伯母在这里呢!怎么看见也不说句话儿?高易雸早已忍耐多时,见台夫人去了,正好要说话,高太太看其脸色红涨,青筋直暴,心里慌了起来,挥手叫下人出去,又抢在儿子前头开言道:你才去了哪里?谁把你气成这样?高易雸怒极,手抖心颤,直接问到自己母亲脸上来:娘!今儿给儿子句实话!当初潘书玉写给儿子的那封绝情信,到底是怎么来得?!高太太怕的就是这个,一句果然被戳中心窝,惊得气也喘不均了,向后几步,跌坐在炕沿上☆、第三百十章 新鲜的一天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高易雸见母亲被自己惊到,知道这事必与其相干了,来时路上心里本来还报有些希望,希望是颜予轩为自己开脱,因而才找自己母亲做了借口。

虽然想想也不可能,颜予轩不是那样的人,再者,自己母亲一向的表现,恐正印实了事实。

可当事实正摆在眼前时,高易雸又觉得难以接受了,怎么会?为什么?我儿,为娘的也是无可奈何呀!高太太扑到自己儿子身上,哀声求道:你知道在这家里,我没有别人,只有依靠你一个,你爹又是那样,我也是没法子呀!你若丢下这个家,叫为娘的今后怎么活,还见不见人呢!高易雸用尽全身的力气,方才摒住了没将母亲推开,却也是摒得浑身筋也酸了,几不曾迸裂。

雸儿,高太太见儿子不说话,自为事情有了转机,面上换了付表情,陪笑又道:你看如今可不好了?你爹向是看重你的,知道你回心转意,愈发心里疼了,这不,伸伸手就替你谋个前程,你只好好的,过不几年,再调回京来,总是有你爹和你姑妈在,那。

高易雸大喝一声:住口!他实在听不下去了,母亲确实是为儿子,可难道没一点儿私心?难道不为在家里姨娘面前争口闲气?高太太退缩了,她看出来,儿子眼神中有不满,有鄙夷,可到底她是母亲,儿子不肯,也不愿意丢一句重话。

高易雸拨开高太太紧抓在自己身上的双手,慢慢向后退去。

他来不过确认真相,现在知道了,便觉多留无益。

雸儿!高太太软弱地在他身后,唤道,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失去儿子了,心里忐忑,惴惴难安。

高易雸停了一下,头也不回,却丢下一句话来:娘如今也糊涂了,不过婚姻之事,父母做主也是常理。

说完便走了出去,只留下高太太,一个人闷住了气,难思其解。

是夜东恩馆,书玉饭后便歇下了,且入睡得倒快,倒难说香甜,却也比在钱家时安逸许多。

这是她熟悉想念的地方,她在这里觉得十分安心,虽则心中担忧父母,却如兰纬所说,他们在外时间久了,也甚适宜,且这事一时半会难见分明,因此倒将心放下许多。

一夜无话,翌日书玉起了个大早,因睡得好,便觉得神清气爽,醒来见自己是在东恩馆,更添欢愉。

酒儿睡在外铺,被书玉起来的动静吵醒,睁开眼睛竟见书玉已站在了炕前,衣服穿得整齐清爽,就连围裙也系好了在腰间,一付预备大开一场的架势。

小姐,你怎么起这么早?酒儿睡眼惺忪,不停地揉着眼睛,有些犯傻。

懒丫头!还不快起来?现在不是在钱府了,东恩馆里开门就是一堆事,你还不快我速速起身!书玉说着,顺手抓起桌上一柄擀面杖,佯装着向酒儿身上打来。

小姐饶命!酒儿一个翻身就从被子里爬了出来,她与书玉玩笑惯了,因此配合着做出鬼脸道:好容易睡个安稳觉,小姐一大早起来就要吵人!书玉将酒儿的衣服丢了过去:快点快点!厨房里事多呢!今儿第一天复工,你可不许找借口偷懒!两人说笑间洗漱完毕,这就下楼去了后头厨房。

但进了厨房,书玉便觉得一股混合着生食熟物,蔬菜荤腥的美妙滋味,扑面而来,浓香的是老火鸡汤,清淡的是冬笋果蔬,甘洌的是腌制好的泡菜,肥硕的是各类风干禽类,太美好了!厨房里只有柱子一个人,正看守着炉上自开张以来从不歇火的高汤,见书玉二人进来,又惊又喜,不禁开口道:小姐来得这么早?今儿是十五,店里还不曾开张呢!酒儿一听便开始抱怨:我说不必这样早,小姐只是在耳边催命!书玉拍她一把,道:不必开张,你就不必吃饭了?早上喝西北风好不好?就你话多!柱子看了一晚上的火,也不曾听他有过一句多话!酒儿嘿嘿笑着,书玉便叫柱子:你先回去补个觉,这里我们在就行了。

柱子笑着去了,酒儿便问书玉:小姐心中必已有主张,早上做什么好的给大伙儿过嘴?书玉想了想道:冬日早起,无非清粥暖胃,小菜取味,再加些热腾腾的点心,那就最相适宜了。

酒儿点头,却道:我最爱豆粥,只可惜熬起来费事,非两个时辰到不得嘴,豆子不烂便有腥气,想必今儿是来不及了。

书玉不以为然,敲了她脑袋一下道:这有可难?豆子成粉入粥,不就顷刻而至了?酒儿惊喜地笑道:小姐果然聪明!这招也想得出来?!书玉得意满满,推其快去,于是酒儿在院里,就着小石磨,磨出一小堆豆粉来,书玉现通火熬粥,熬到五成熟时,将豆粉尽洒其内,看看再过小半个时辰,也就差不多了。

点心书玉也想好了,就用火腿冬笋,并些干菠菜之类菜蔬,做出馅饼来,就着豆粥,好吃又开胃。

待这里馅饼刚刚出炉,那头众人也都醒了,一个个打着哈欠进来,看见书玉已是收拾出一桌子饭菜来,个个惊得捂住了嘴,动不得身。

刘妈妈先就上来,要打酒儿:怎么你跟小姐起来也不叫我?显得我老婆子懒而贪睡似的!老脸都丢尽了!酒儿立刻窜去了书玉背后,口中笑道:妈妈你在那屋里睡,毛娘子和皮嫂子跟你只怕说了有半宿的话,我看看就算了,叫你睡个元宝觉得了!书玉也帮着拦道:妈妈,我们也是好意,反正事儿也不多,这不好了?来来,都来入坐吧!于是大家团团坐下,不大的厨房愈发狭小子仄起来,却是显得亲香谐美,一家子和气。

正是这样才好!书玉不禁感叹,以往在钱家,只有我跟酒儿妈妈三个,诺大个屋子,忒大个桌子,三个人对着吃饭,好没滋味!皮大便道:大还不好?要依我说,我也想个大屋子住住,只是可惜不能!皮老大一块馅饼丢在儿子碗里,口中呵斥:就你话多!现在比在乡间山里时,已不知强了多少倍,你还不知足?要大,等你媳妇过了门,你们两个自己想办法大去!书玉听后却有些兴致勃勃,因对皮大道:大子,若东恩馆生意好了,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你就自己开个小馆子,跟你媳妇再寻个小楼,不就大了?皮氏忙道:若这样就最好了!皮老大又骂:就你心大!说话也不怕打嘴!小姐不过哄你玩罢了,你这婆娘就当了真了!你儿有多大本事?能自个撑起个店来?皮氏不服回嘴:就有你这样的爹!人家给儿子长脸,唯你,说话行动就灭自家志气!书玉忙笑着将两人解开,故意岔开话题,问皮氏道:嫂子,皮大过了年就要迎亲了,东西可都预备下了?皮氏最喜欢就是听见这个,当下口若悬河地将说了起来,一桩桩一件件,说出口来都叫她高兴,想想也就经月快到的事,愈发令她喜上眉梢。

书玉听后也替她高兴,便叫酒儿:开了箱子,取一匹上好的遍地金大红缎子来!我给嫂子添添喜!皮氏一听慌得摆手,直说不敢,皮老大也道不必,书玉哪里肯?她早当这里众人是自己兄弟姐妹一样,既兄弟结婚,做长姐的哪有不出贺礼的道理?书玉心里这样想,嘴上便说了出来,皮氏感动不已,心里却隐隐作慌,自己亏了东家一整套金头面,还是心小姐的名义,如今看来,实不应该。

要不要说出来?求小姐原谅?正当她犹豫之机,酒儿早将缎子取来,皮老大自是不肯,老九根只管劝他,收下罢了,何必虚礼?一时厨房里吵嚷开来,倒叫皮氏失了主张,到底说还是不说?现在能说吗?二丫头趁人不备,却将那缎子抢到了手里,展开来就披在了自己身上,又拉皮氏的手问道:娘!好看不?像不像新娘子?皮氏一看,那缎子拖在地上,还差一点就要靠去了灶头火边,吓得魂也没有了,一把将二 丫头拽到自己身边,缎子也扯了下来,二丫头的小脑袋上,便重重挨了个爆栗。

作死呢你这丫头!这缎子值多少银子你知不知道?!皮氏这里尚未骂完,皮老大又开始了:都是你平日里惯的!看有些摺儿?!一会儿回屋再收拾你!最后一句是对二丫头说得,吓得二丫头哭也不敢了,从皮氏手里挣开身子,直接就埋进了书玉怀里。

没事没事!书玉忙安慰道:二丫头别哭,这缎子是给你大哥的,如何你还小呢!穿在身上不像个样儿!等我二丫头大了,姐姐也给二丫头一匹,比这还好还亮,可好不好呢?!刚包着一包眼泪准备嚎啕一场的二丫头,听见书玉的话立刻就偃旗息鼓,脸上也由阴转睛了。

☆、第三百十一章 进城看灯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书玉几句话将这场风波化解,刘妈妈则笑嘻嘻将缎子塞进了皮氏手里,先道恭喜,过后又道:现在说得好听,不要不要!赶晚缝出来,到时候媳妇穿上来给你倒茶,看你还要不要?皮氏听见媳妇两个字,早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皮老大绷着脸,心里也忍不住笑开了花。

说笑间,众人早饭已毕。

书玉忙了一阵,这时候大伙再不肯叫她忙了,只推她去前头柜台里坐着,这里他们收拾就行了。

一会儿酒儿又送上热茶来,书玉便边喝,边跟二丫头说着闲话。

书玉姐姐,二丫头边玩着手里一把炒黄豆,时不时又丢一颗进嘴里,边问书玉道:听说今儿晚上城里有灯看,是不是真的?书玉心想我还没看过呢?哪里知道?不过嘴上少不得道:自然是真的。

今儿正月十五,想必到处都结起山棚来,到晚灯山上彩,定是十分好看了。

二丫头叹了口气,边嚼着嘴里豆子,边对书玉道:要是我能去看看就好了,这镇上来来回回就这几个花样,昨儿晚上我也看过了,没什么好玩,城里想必不一样。

听说,就连皇帝老儿也要出来看灯呢!姐姐你说,是不是真的?书玉禁不住笑了,记得她在一本什么书上看过,皇帝每到十五,必上宣徳楼观灯,看来没错。

确实如此,不过皇帝也只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想来没什么好看,倒是灯罢了,看看确实有错。

书玉笑道。

二丫头不吭声了,双眼满怀了憧憬看门外看去,仿佛穿过大门就能看到城门似的,口中喃喃私语,听不清是些什么,大概有些灯火之类的话。

书玉突然冒出个主意来,只见她飞快从凳子上滑了下来,奔去后头厨房,众人正在里头洗碗擦桌子,看见她这样火急火燎地进来,不由得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咱们今儿进城看灯去好不好?不想书玉出口竟是这句话,众人先是呆住,过后便乐得大呼小叫起来, 皮大将手里抹布直接抛去了半空中,身子则一窜老高,皮老大这边要拉住儿子,那边自己又笑得倒仰,皮氏立刻与毛娘子凑在一处,商量如何穿着合宜,酒儿跟在后头偷听,又笑个不住。

刘妈妈则与老九根站在一起,想必老九根不愿进城,刘妈妈则竭力劝说。

你一人留在这里做什么?清锅冷灶的,连个吃的也没有,一起去一起去!上回看小姐时,你不是进了回城?城里又没有狼狗,怕咬你怎的?!老九根就是不肯,摇头摆手:不去不去!一帮吃饱了没事干的!有那闲工夫,我不如看看我的药书,倒还有些 益处。

看小姐那是不得已,看灯?我没那个兴趣。

你个老倔驴!刘妈妈气得直骂,好容易大家打了齐地出去玩一趟,就只有你扫兴!看药书什么时候不能看?今儿偏就要你去!看城里有鬼,能不能吃了你!老九根被她骂得没法想,书玉也上来劝道:大叔就去一回吧,看灯而已,别的不必操心。

我知大叔有许多人和事看不惯的,不过今天正值团圆佳节,且将那些不愉快的旧事放一放,跟大伙齐去乐乐,可好?皮老大也劝,酒儿也劝,二丫头跟上来拉住老九根的衣角,不说话,只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住他看,老九根被看了没了主张,只得勉强点了点头。

于是这里商定下,不料厨房后门响了,酒儿上去打开便笑了,原来是候千户带着贵四,甘露三人到了。

书玉自然上来,大家说些别后闲话,不一会儿,孙老太太也到了。

听说这里大家要进城看灯,孙老太便自告奋勇留在这里看火,因那高汤是不能离人的。

书玉大喜过望,孙老太便趁机提出要求,要替她两个孙儿带两盏花灯回来。

明儿得了空,我回乡下看他们去,也好再将那鸡仔儿带几只回来。

书玉爽快地答应下来,酒儿嘴快,嘲笑起来道:我便知老太太没有平白替人干活的,果然叫我猜中了!孙老太脸上微微泛红,口中嗔道:小丫头片子,嘴角还是这样锋利不饶人!书玉便道:酒儿,给老太太斟茶陪罪!一会儿老太太生了气不来看火,咱们就一个也去不成了!二丫头听说要去不成,吓得几就要落下泪来,赶在酒儿前面就要去倒茶,人还不及灶台高呢,小脚掂起来,小手抖抖地,直向上去摸茶壶。

孙老太一眼看见,怕她将茶洒了烫手,一步上前来将她搂进怀里,安慰道:二丫头别慌,奶奶不过逗你玩呢!二丫头破涕为笑,这才放下心来。

一时说定了,就连候千户也被毛娘子说动了心,贵四甘露又从旁撺掇着,于是也说要去,众人便将厨房收拾了交给孙老太,各自回房去换了鲜亮衣服出来。

书玉一一打量过来,见是自己上回带来的缎子,都已经上身穿了出来,看针线细密,便知是毛娘子和皮氏的手艺了。

小姐看看如何?小成队众人被书玉看得有些脸红起来,这些衣料本是他们从未想过可能穿在身上的,如今头回上身,个个都有些不惯。

很好极好!书玉大力赞扬,又夸毛娘子和皮氏手艺高超。

二人忙道,不只是自己,良儿也帮了不少,候千户便玩笑道:这可好了,将来良儿的嫁妆也不用愁了,小姐和我出材料,良儿自己缝便罢了!也不比外头手工差!良儿脸红起来,口中咕哝几句,说叫柱子起来,人便走出去没了影儿。

毛娘子便嗔千户:老爷说笑也不看个人!良儿脸皮那样薄,可不是咱家甘儿露儿这样摔打惯了的!甘露二人一听不干了,于是三人纠缠起来,吵个没完。

老九根在外头大喊一声:车叫来了,你们走是不走?!众人这才收了声,可皮氏刘妈妈又开始检查起出门要带的东西来了,左一样右一样,在包裹里翻个没完,急得二丫头火星直冒,车上车下跑了几回,方才将两人催了出来。

众人在门前上了车,男人坐一辆,女人坐一辆,候千户自家有车,这时也上去。

一行人便向城门行去,走了许久,忽然就听得二丫头叫起来,又用手指着窗外叫看:上头结了好些彩灯呢!众人依言看去,果见门上尽悬红彩,城边尽挂纱灯,虽不曾点起来,却也见热闹喜气迎门了。

书玉却坐着不动,脸上虽配合着有些笑意,却始终乐不起来。

酒儿看出来,悄悄贴近她耳朵道:小姐,想老爷太太了吧?书玉微微点头,时值元宵佳节,正是团圆的日子,可惜父母不在身边,再者,她亦挂念另一个人,进了城便愈发离得他近了,她心中想念之情也愈发强烈。

刘妈妈亦看也端倪来,为岔开心思,遂问书玉可觉得腹饥?包裹里带得有早起做得的馅饼,还有昨儿晚上蒸出来的馒头,泡菜糟货,茶水佐餐,一应俱全。

书玉只说不饿,只叫刘妈妈问问前头如何。

男人们果然饿了,于是将车停在路边,各自吃喝起来。

娘,咱们怎么不去东平楼找东家?东平楼的饭菜,比这馒头就小菜强多了!二丫头裹了一嘴的吃食,却想起别的来,于是拽住皮氏的衣袖问道。

皮氏正在吃茶,被她这么一搅和,差点没将嘴里的水喷了对面良儿一身,她费力地咽下水去,打了二丫头一巴掌,怒道:有这些还不够填饱你的肚子?每天好吃好喝,愈发养出你个多嘴多舌的来了!书玉知道原因,忙劝道:二丫头小呢!她知道什么轻重?算了算了,嫂子别打她,好容易出来玩一趟,高高兴兴的不好?这头说着,书玉便将二丫头拉到自己怀里,揭开车帘指于她看:你瞧!原来她们停车之处,隔开不远就是灯市了,看去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往来者手里无不拎着大小花灯,各式各样,总是世上有的,没有这里匠人扎不出来的。

看那大鲤鱼灯!二丫头立刻来了兴致,泪珠儿尚挂在脸上,嘴角便高高扬了起来。

书玉附和地笑着,心里却涌起阵阵酸涩之意来。

东家,你还好么?颜府内,一大早夫人便命人高悬彩灯,并结山棚,将园子内外布置得金碧相射,锦绣交辉,园子里大批腊梅也开了,香气袭人,闻之欲醉。

颜予轩早起去给颜夫人请安,见母亲心情大好,便提出来要出去东平楼看看。

儿子已闷了几天不曾出门了,相熟的朋友只当我病死在家里了!母亲,我已依了你的话,烦请您老人家抬抬手,也放我出去逛逛吧!颜予轩陪笑哀求,只看母亲脸色。

颜夫人呸了一声,嗔 道:今儿十五,正是好日子。

你这孩子嘴上也没个把门!什么死呀死的,叫菩萨听见了怪罪!☆、第三百十二章 玄机突现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颜予轩见母亲面上有笑,知道这事可能成了,于是依旧陪笑道:菩萨倒不曾怪罪,只怕母亲不快,儿子自掌嘴如何?说着真个将手高高抬起,却轻轻落下,只从自己脸颊处一扫而过。

颜夫人果然笑了,嗔道:你把你母亲当三岁孩儿哄呢!尚不曾看灯,倒先看上你这出猴儿戏了!颜予轩陪着笑了一会儿,不出声了,只看母亲,颜夫人觉得了,笑着将手挥了挥道:你去吧!看你憋在家里,就快憋出事来,不叫你出去,倒是我的罪过了!颜予轩乐得从炕沿上一跃而起,礼也顾不上行了,一溜烟地人就没了影儿。

颜夫人看着儿子慌张如斯,笑着摇了摇头,过后脸色微微泛沉,即刻招手叫人来,道:你去二门外寻个伶俐的小厮,叫他悄悄跟在你二爷后头,看看二爷去了哪里,可是真去了东平楼?得了消息再来回我!那丫鬟应声去了,临出门时颜夫人又叫住再次吩咐道:要悄悄的,不许叫你二爷看出来!!待那丫鬟去后,颜夫人独坐在炕上,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样子。

颜予轩出了门,坐在车上,却半天不闻其声。

跟着的长随摸不着头脑,又不知要去哪里,又不敢发问,只好愣愣地候着。

去哪儿?颜予轩心中焦虑,却不得不细细思量。

若依他的想头,必是第一时间要赶去东恩馆,见上书玉一面的。

可是到底他颜予轩不是鲁莽之人。

他知道,若自己但出得府就去了书玉处,跟着的人不长眼不留神,漏出风去,自己前几日所做的努力就全泡了汤了。

那么,钱府?找兰纬?也不妥。

钱家毕竟不同于台家,兰纬虽已嫁作人妇,到底还需有几分避讳。

再者,今日元宵,钱大爷必在房里,就见了面也不好细问。

思来想去,颜予轩一时竟没了主意。

那长随等得有些急了,无奈上前来,委婉劝道:二爷,太太才吩咐奴才们说了,叫二爷出来一会子就回去,不许跑远了。

二爷再这样想下去,时间都耗在车上了。

颜予轩无法可处,只得先行缓兵之计,便道:去东平楼吧!几日未去,不知有事没有。

长随笑了,于是吩咐车夫,扬鞭起程。

车到了门前,还不曾停稳,许财如见了亲娘一样扑了上来:东家!可想死人了!东家总算得叫许财一见了!颜予轩下得车上,许财弯腰恭敬地跟在身后,寸步不离。

颜予轩见了不禁好笑,便问:月例银子发了没有?许财点头:年前就发了,一丝不乱。

颜予轩听后又问:掌柜的花红分了没有?许财又再点头:分了,一毫不错。

那你跟着我干什么? 颜予轩有意眯起眼睛来,将许财上下打量一番后道:我当是哪个债主子上门了呢!跟着的下人听见这话,一个个哄堂而笑,许财红了脸,口中嘟囔两声,颜予轩见了也笑了。

那长随便对许财道:还是这二掌柜的有本事!咱们一路过来,想着法子哄二爷,脑壳也想破了,嘴巴也说干了,并不曾见二爷笑上一笑。

如今二掌柜不过说上两句话,二爷脸上又有笑了。

许财被这话哄得浑身发痒,又窜到颜予轩面前,陪笑道:当真如此?那就拼了许财的老脸不要,哄得东家开开心,笑上一笑,许财也值当了!颜予轩笑着摇头,便向内走去,许财便叫出几个伙计来:替东家看着车!再带这几位爷下去歇息!待到人散尽了,许财方凑近了颜予轩耳边,低低道:二爷,昨儿我看见潘家小姐了!此言一出,如佛经纶语,颜予轩立即回头看他,许财微微点头,示意确实无疑。

颜予轩心中翻江倒海,恨不能揪住了许财叫他将所见所闻全吐闻出来,可惜外间大堂人多,他唯有强耐住性子,拉住许财道:跟我楼上去说!许财心领神会,利索地跟着他上去了。

好容易进了房间,颜予轩转身将门锁了,即命许财快说。

许财一五一十将见到书玉出城的事细细说来,颜予轩一个字一个字收进心里,又再三询问,直到问无可问,方才住口。

许财见东家失了魂一样站着不动,自己也就不敢出声,等了片刻,方才试探问道:东家,今儿出来,可是预备要去东恩馆?颜予轩心里如被猫抓一样,许财的话正说中了他的心思,实在相思之苦不是人受的,这几日叫他受尽了煎熬,从来书玉有难时都有他在身边守护,这一回难道竟不能了?颜予轩思来想去,下定了决心,还是要去东恩馆看上一看,不为别的, 只听得她说一个好字,自己也就安心了。

正要说走,突然颜予轩眼角余光撇见窗外一个人。

原来因他几日不来,这屋里便不曾生火,每日早起伙计来打扫,自要将窗户打开透气。

不想他这时来了,窗户便不及关闭,颜予轩又正好站着,机缘巧合,便看见外头,东平楼大门正对处,有个自家的小厮,正鬼鬼祟祟看向这里。

是自家的探子!颜予轩立刻醒悟过来,母亲放自己出来,放得那样痛快,原来竟还留了后手!看来,东恩馆是去不得了。

颜予轩绝望地跌坐椅子上,双手托头,瞬间便精神大失。

许财虽不明何故,却也看出来,东家想必是不能去看潘家小姐了,因此愈发明白,东家今日想必心情大坏。

东家,御街两廊下,年前就聚集了好些奇术异能,歌舞百戏,近日说听愈发好看了,出了名的就有赵野人倒吃冷淘,张九哥吞铁剑,李外宁药法傀儡,听听就觉得有趣。

东家好容易出来了,何必坐在这里闷气?不如越性出去看看,反正店里不开张,也没什么大事。

许财一口气报出许多玩意来,意图博得颜予轩一乐。

此刻颜予轩哪有这个心思,听见了也如没听见一样,只是沉默不语。

许财没了法子,眼珠子转了转,再想不出好招来。

过后见颜予轩就是坐着不动,许财便又劝道:东家,这是怎么说法?大过年的,到底还该讨些喜气!再者,潘家小姐我看她倒是个硬气的,这回去了,怕也没什么不好。

跟她的那一帮人,哪个是容易受欺负的?要我说,欺负别人还差不多!颜予轩一听这话便有些笑意浮面,想起东恩馆那帮人,他情不自禁地就弯起桃花眼来。

确实,书玉不是怨天尤人,无病呻吟的人,凭是再大的难处,几回她也撑了下来。

且自己在这里嗟叹,实在于她无益。

东家,我还听说,许财见颜予轩有些动了心,愈发说得天花乱坠起来,我还听说,廊下来了个极准的算命瞎子,咱们店里几个伙计都去算了,全被他说中。

一个更说即刻便要失财,果然回店时路上叫了摸了袖子里几串钱去,东家你说,可吓人不吓人?颜予轩将身子偏了偏,似动非动的样子。

许财心里笑了,忙上去小心扶起他来,又道:东家有事不解,就去请那瞎子看看,问问前程也好,强如在这里呆坐,一事无成。

颜予轩并不应声,脚却不由自主地迈出了房间去。

书玉正领着众人来到灯市,二丫头见里头各色新鲜花灯,笑得嘴都合不上了,走了几步,抬头又见正前方结出好大一座彩楼,在其殿堂,梁栋,窗户上,皆由老练匠人精心描画出或制作出种咱人物故事,孩子们最喜欢的武松打虎,猴子戏月,甚至还有龙凤喷水,蜿蜒如生。

这下别说是二丫头,就连书玉也看住了。

原来古人手艺这样彪悍!竟比前世看过的还要强上许多!书玉不禁在心中感慨,果然手工匠人这种东西,是现代社会流水线产品泛滥时,日益匮乏的珍品呀!众人正看得出神,不妨二丫头被眼前一盏胖娃娃抱鲤鱼的灯引出口水来,皮氏几回拖她要走,她只是赖在原地。

书玉便道:嫂子,替她买了吧!二丫头一年也难得出一回门,又不讲究别的东西,过年大家又正高兴,买吧买吧!皮氏上去问过价钱,原来竟要一两五钱银子!于是她拉起二丫头就要向前走,口中道:这是抢钱还是抢钱?一个花灯罢了,不过几张彩纸几根竹签子,竟要这许多?我做一个月下来也不知能不能挣回这一盏灯来!赶紧给我走人!免得碰坏了我还得赔!二丫头不干了,又不敢说要,又不愿走,杵在地上,死活不吭声不挪窝。

那匠人见有生意上门,更是有意逗引,将那灯挑了,直在二丫头面前晃来晃去,又道:丫头,好玩么?看那鲤鱼的眼睛,看看!还会动呢!☆、第三百十三章 机缘巧合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果然那花灯上,大鲤鱼黑溜溜的眼珠子,跟着胖娃娃的手,上下起落,机灵有趣。

二丫头一见更不想走了,皮氏几回拽她不动,口中便骂起来了:你这死丫头走不走!这是你玩得起的?你当你是那公候家的小姐呢!一两五钱银子!你也有个数儿得不?小丫头不当家花花的,你一个花灯下去,咱们一家子都不要吃饭了!二丫头被骂得扁了嘴,想想不舍得,看看娘又不敢回嘴,无奈之下,只有使出最后一招:张大了嘴,嚎啕出声。

书玉赶紧命酒儿过去劝说,良儿早一把将二丫头拉到自己怀里,书玉不解,心想这灯怎么这样贵?价钱听上去不是小数,于是跟那匠人道:大叔,小孩子喜欢,您就给个实价,一两五钱银子,够咱们这里人一个月使用了,是不是,太高了些?不想书玉这话,倒引得那匠人生起气来,当下将那花灯挂回原处,双手叉腰,对着书玉就嚷起来:这位姑娘,我看你们几个穿得倒成个人样,怎么说出话来这样不知好歹?我乃这京中出了名的扎灯世家,巴家是也!这里谁不知道,我家出来的灯,但凡上头有个巴字,最小的蝴蝶蜻蜓灯,也得近一两银子?更别说这上头一个娃娃一条鱼,算你一两五钱已是便宜,看在小孩子的面上了!你倒好,说我开得不是实价?看你模样倒好,也不像是乡巴佬儿进城,怎么倒是个没根基的货!你是不是有意来捣蛋的?是不是别人家看我巴家生意好了,挑你出来寻事的?!这话一出,别说书玉,连带已走开去的皮老大,老九根,并候千户一行人,也听着生气了。

我说这位哥哥,你说得什么屁 话?皮老大粗人一个,开口便不客气了:谁是有意来这里寻事的?小丫头不晓事,不过多看这破灯几眼,怎么就成了寻事了?咱家小姐看孩子哭得可怜,不过还你个价,怎么就寻事了?人都是好言好语,好声好气地跟你说话,怎么就成了寻事了?!倒是你这不知礼的行货子,上来就骂人,捣蛋?你知道什么叫捣蛋?要不要爷今儿给人捣一回试试,也好开开你的狗眼?这匠人一听愈发恼了,是说话声音也大了,动作也愈加猖狂起来,说得不算,竟伸出手来,欲将书玉推开,口中更不屑地奚落道:得了得了!我的好兄弟!看说这话丢人!才竟是我说错了话,原来这几位真是乡佬儿进城,屁事不知!还穿得这样整齐,啧啧啧!原来是个外头光鲜里头烂的驴粪蛋!说着,有意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引得周围游人纷纷侧目,又不住打量书玉一行,便有嘲笑之意出来。

见这匠人竟要推搡书玉,皮大抢着上去,一把将其手扭了,他一向口拙,虽则气得说不出话,可手里力气不小,那匠人身子一下便软了,嘴头子却还死硬不肯放松,更比刚才叫得大声:哎呀我的亲娘!这大过年的,哪儿来的泼皮无赖!大家快来看啦!乡佬儿闹事啦!他叫的声音实在太多,灯市上又正人多,一时引得人齐涌向这里,竟将书玉一行人围在中间,进退不得。

诸位看看,这些个瞒神谎鬼弄刺子的乡佬儿待死!竟跑到城里来闹事!我好好地兜生意出价钱,这几人竟说我骗钱!做生意的最是口舌尖利,这匠人口中便千乡佬儿万乡佬儿地骂得一条声儿不绝,书玉们从来不曾这样被人山人海围困过,一时都有些面红耳赤,真正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

酒儿和刘妈妈开始还强着辩解两句,只是她们人小力单,声音比不过那匠人,几次开口,都叫大声压了回去,皮老大和老九根几个男人更是口拙,眼里只管气得出火,嘴上却吵他不过。

正闹得不可开交,那匠人更连见官这两个字也说出来了,却听得人群中传出个声音来:我当有什么事?原来不过为了一盏花灯!书玉一听便知说话这人是谁了,这几日她想也想得苦,念也念得急,睡里梦里,也只是他的影子,如何能辩不出来人?果然,前头长随拨开人群,后头颜予轩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原来颜予轩正听了许财的话,要去御街廊下寻那算命的解闷,不想正走到灯市,就被堵住了走不下去。

长随过去问人,才知道灯市上有人吵起来了,颜予轩坐在车上也是无聊,便下来看看何事,不想听到里头竟有酒儿刘妈**声音,他浑身便如打了鸡血,刚刚还垂头丧气,这一下子便原地满血复活了。

只是想想后头还有个尾巴,颜予轩心里便觉不畅,于是叫过一个长随来,贴耳吩咐几句,那人笑着去了。

顷刻间颜予轩就听见身后传来大声吆喝:哎呀小陆子你怎么在这儿?走走,咱哥两喝一杯去,那边有家。

颜予轩偷偷笑了,立刻便向人群中间冲了进去。

东家!一见颜予轩人到,酒儿刘妈妈喜难自禁,真如盼天盼地,将个活菩萨盼来了一样。

倒不为他能替已解围,只因心里为书玉感到高兴而已。

书玉此时早已是小鹿撞心,离上回见他不过寥寥数日,却似恍然隔世,此时她才明白,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热恋中的人,总是恨不能时刻粘在一处,分开一小会儿也能要了人命,更别说是几天不见了。

此时颜予轩桃花眼里,自然只有那皓齿青蛾一人,只是麻烦当前,他先得替她解决了才好。

你做生意的,不过求财罢了,何必将话说得这样难听?人家也是不知情多问了一句,做生意的不许人问话么?京中有名的巴家?我怎么不知道?我只知有个乌家,向与我东平楼交接,我家的灯也尽出他手,不知你这手艺,又比他如何?寥寥数语,将姓巴的这人怒火仅熄,别的话也罢了,唯有东平楼三个字,将他整个人震傻了。

早知道有颜家撑腰,鬼逞了他的能,给了他个胆,他也是不敢多一句嘴的。

再者,乌家是这城中扎灯的祖师爷,他的手艺也是跟人家学来的,从这一点行规上来说,他也不得不小心些行事。

小的不知,原来竟冒犯了颜二爷,该打该打!这人骤然换了付嘴脸,脸上全然一派笑意,招手叫过二丫头来,快手将那灯取了下来,塞进她胖呼呼的小手里。

给丫头玩吧!钱也不必给了!颜二爷能看上我的东西,实在是我的福份!还求二爷今后多多提点。

这人开始喋喋不休,陪笑着在颜予轩面前说尽好话。

颜予轩见事情已毕,哪里还顾得上他?一个眼色过去,跟着的长随便掏出银子来,也不管那人愿不愿意,扔进他手里便罢。

这里颜予轩便掉头向外走去,他不是不理书玉,实在这里人多,不知道什么话,什么时候就被传进什么人的耳朵里,得先离了这里才好。

刘妈妈和酒儿此时真正是与颜予轩一条心了,也不用多说,更连眼色也不必使了,见对方转身,立刻便吩咐良儿柱子跟上去,这里她们便带了书玉,从另一边离开,去了自己车上,静静等候。

皮老大则领了剩下的人,继续在城中游玩,说好了,晚间还在这里碰头。

一时柱子回来,报了个名儿,这里便立刻动身,向那地方行去。

走了不多时,车便停了下来,刘妈妈和酒儿先下来,又将书玉慢慢扶了出来,书玉抬眼见时,原来竟是个精致的小院落。

颜予轩正守在门前,见书玉下来,人便上前来,书玉这才敢抬头细看,见自己情郎,丰裁朗朗,仪表亭亭,更兼眉稍敛意,眼角含情,桃花眼里满蓄春风,丰华俊雅下全然爱慕。

这是哪里?书玉看了一眼,便不敢再接对方眼神,明明心里甜得能滴出蜜来,却因当了人面,不好意思表露,于是抬头四下里打量一番,问道。

颜予轩自明其意,于是答道:这是我好友一处养静的小院,平日若有了烦心事, 他总爱在这里歇上几日,一来此地偏静,二来,无人叨扰,一般人并不知此处。

三者,亦不太远,马车走上半个时辰,就到了御街,要回去也方便得很。

书玉这里尚未开口,酒儿笑着先应道:无论哪里也好,东家的安排总是不出错的。

小姐自打出了府以来,一路都是东家看顾,要我说,也成了习惯了。

书玉不好意思,当了颜予轩的面,这丫头直就拍起马屁来了?于是嗔道:你这丫头嘴里敢是抹了蜜不成?说这许多好听的,东家也不见得就赏你。

☆、第三百十四章 小园相聚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颜予轩此时心眼皆开,听见书玉的话便趁机打趣酒儿:赏自然是要赏的,只是喜子不是我家小厮,不然就将他赏给酒儿,却正是合适的姻缘。

酒儿脸红了,一个抽身躲去了刘妈妈身后,口中又道:妈妈你瞧,东家联合了小姐,只欺负我一个!刘妈妈也笑,并凑趣道:只怪喜子不在,若有他在,你不也有个联合的了?!酒儿捏住刘妈妈一通好捶,刘妈妈笑得气也喘不上了,只好告饶,书玉也笑,颜予轩只见她笑了,万事亦便皆宜了。

于是颜予轩打头,将门叫开了,一个小厮出来,见是颜予轩来,忙行礼不迭,又将众人带了进去。

但进去,酒儿和刘妈妈便知趣地后退几步,有意拉在书玉和颜予轩身后,颜予轩更不带一个长随入内,只叫外头看住车马,有相熟的面孔要即刻来报。

当下颜予轩轻轻携了书玉双手,玉软香温尽于一握,二人同行,于园内闲话。

书玉心里作慌,面上发烧,强作镇定,只先将园子里打量了一下,见只见竹声松影,幽邃无尘,脚下一条石径,穿到一间花厅上。

看那花厅庭中,左边一座茅亭,笼着两只雪袂玄裳的仙鹤,正在刷翎理翮;右边一只大绿瓷缸,满满的清泉,养着一对玉身红眼的小龟,也在那里呷波唼藻。

颜予轩小心将书玉扶上了台阶,正要在桌边坐下,忽然书玉听见后头酒儿在笑,不免羞道:二爷也小心太过了,台阶而已,书玉可以走的。

颜予轩将其纤纤玉指捏得紧紧的,口中道:好容易上头垂怜,让我得见你一面,我可得小心着伺候,这也是惜福的意思。

书玉不禁笑出声来,嗔道:你也这样贫嘴起来?对了,我竟忘了,你向是万花丛中过之人。

颜予轩听了也笑,却道:小姐这是醋意否?自见过你之后,万花再与我无干矣!书玉不依不饶了,正捏住这话,有意将脸板了,正色道:与你无干?玉月楼的月儿姑娘是怎么回事?要不是因为你,我还不知道,那小镇上还有这样一位出色的小娘子呢!颜予轩急了,以为书玉认真生气了,来不及就解释道:那原是为了激你!看你与高三爷亲亲我我,我自然心里不是滋味,你现在说得轻巧,当时可气得我够呛!书玉毫不示弱,当即就回道:那也是一报还一报,谁叫你气我?活该报应!颜予轩呆住了,诚如书玉前头所说,以前他确是万花丛中过,点滴不沾身之人,如今却因了眼前这个板起脸来的小女子,心内忐忑,七上八下了。

书玉看其一脸呆相,忍不住扑哧一声又笑了,原来她是有意捉弄!颜予轩即刻放松下来,也忍笑不俊道:这是你有意了!竟调笑于我!该如何自罚?你且说来!书玉此时已笑软,哪里听见个罚字?自管自坐了下来,又冲颜予轩道:从来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说实话也要挨罚?颜予轩见其娇俏可爱,已是心神荡漾,见其坐下来,赶紧叫住不让,又道:这石头墩子上甚凉!你别坐!待我替你垫上软垫方可!书玉脸泛粉霞,低颦浅笑道:二爷向被人伺候惯了的,今儿倒伺候起人来!我是不敢当的!再者这厅上有火盆正旺,不打紧的。

颜予轩此时却不听她了,先将她轻轻拉起,过后到底从里间翻出个天蓝织锦万寿字倭缎杨花软垫出来,认真垫上了方罢。

酒儿外头看见,悄悄对刘妈妈道:妈妈,我看也不必咱们在这里了!二 爷比咱们侍奉得强!刘妈妈亦道:一丝不错。

此时那小厮已将茶水,并细果八盘送了上来,颜予轩细看之下,并无特别之物,只一味栗子蓬糕,倒甚白滑可人,于是夹起一块来,亲请书玉品尝。

书玉吃了,亦觉得很好,只不知是何物所制?颜予轩笑道:原来也有你不知道的东西?这只是一般小物罢了,做法亦很简单,采白蓬嫩者,熟煮,细捣,和米粉栗粉,加以饴糖,蒸熟而成。

只是想必你以往在家中金齑玉鲙惯了,就不知这种东西了。

若论起来,满街叫卖的也有不少。

书玉不服,回嘴道:哪里我就金齑玉鲙了?做活做得手也将粗了!在乡下时什么事不做?二爷虽是玩笑,到底万物也要个着实才好!颜予轩便道:手粗了?当真粗了?说着将身子凑近过来,捧起书玉一双玉手放近了眼前便要细瞧。

书玉飞快将手抽了回来,腮边现两朵红云,眉际起几分怒色,开口嗔道:爷这是成心了!才扶上来我已是不必,如今又这样,是安心要唐突么?还是当我外头小娘一样对待?颜予轩急了,他因前头书玉提到自己曾经往事,心中已有些惴惴,生怕对方介怀,如今又见书玉生气,只当自己果真唐突了佳人,当下头上逼出汗来,立刻道歉:小生万死不敢冒犯小姐!才是一时情热,竟至头昏!小姐若要怪罪,小生没别的话说,随小姐责罚吧!书玉板着脸,心里却笑成一团,握手对她不是大事,谁叫她有个现代灵魂呢?不过面上还是要讲究的,古代小姐什么样她只大概了解,若太开放,是不是会让人觉得轻薄?因此做出样儿来,不想却将颜予轩吓成这样,也罢,这也算对他以前放浪的一种惩戒!此时见对方话说得可怜,书玉嗓子眼里咳了一声便道:罚你也好!自己说吧,如何处罚?颜予轩先不吭声,只拿眼紧看书玉,书玉被他看得憋不住了,终于脸上松动,将笑出来。

颜予轩知道这无事了,于是也将脸板起来,气道:原来是你故意?这大冷的天,倒叫我作汗呢!书玉盈盈笑道:出汗很好,要出汗便不怕了。

颜予轩想起前事来,果然书玉那病是要出汗的,不禁叹道:你这人是刁钻的,偏生个病也不同。

人家寒症不过疏散下便好了,唯有你,几服药下去,身上连个汗点儿也没有。

自己受罪不说,连带着叫人魂也吓没了!书玉听他如此说,自己也由不住低下了头,想想愈觉得颜予轩对自己情深,一时真情流露,脸上意态鲜妍,更皆星眸低缬,香辅微开,望去令人消魂荡魄。

颜予轩见佳人如此,凝眸伫望之下,就把五百年的冤孽,三千劫的魔障,尽跌了出来。

酒儿外头台阶下坐着,见里头本来说得热闹,忽然就没了声音,于是回头看去,过后捂着嘴偏转过来,因要强忍笑意,那肩膀便耸动个不停。

刘妈妈见了好奇,自然也要看的,过后也笑,却对酒儿道:你少玩笑!小姐和东家好容易得此一聚,你这一吵,惊扰到他们就坏了!酒儿便不敢再动,只是想想又忍耐不住,凑近了刘[新。

回、忆,论~坛]妈妈身边道:妈妈,要我说,也不要管老爷太太回不回京了,倒是东家提个亲,将这事了解就完了。

刘妈妈叹气摇头道:你到底年小,哪里知道许多?小姐东家自然是肯的,可颜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小姐如今这身份,要想进门,只怕是难上加难。

酒儿无奈地听着,她哪里会不知道,只是心里憧憬,实指望书玉能与颜予轩成就良缘,就算知道困难,可白从嘴里说出来听进心里,也觉得实在美好。

花厅内,书玉正靠在颜予轩厚实的胸膛,颜予轩正对其细述他的打算。

风花雪月自然美妙,可眼下,他和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轩哥哥,你的主意很好。

只是高太师那边,能这么轻易松口么?书玉听了颜予轩的话,先是宽心,过后却又有些担心。

此时当务之急就是让太师明白,若再一味强撑郭裘,只会让自己晚节不保。

太师已是这个年纪,又一向得圣宠,且有太妃庇佑,已是好上加好,何必到了最后,落个贪腐的名声,连累后代子孙? 颜予轩紧搂住书玉,口中只是慢慢道来。

太师位高权重,又刚愎自用,想必不是那种能听得见逆言之人,再者他与郭裘有亲家这一层关系在,自己的女儿嫁进郭家,太师岂可让其败落?书玉觉得颜予轩的计划很有道理,只是可行性上,略差了一点。

颜予轩点头,再道:这我也虑到了。

只是亲家到底不是自家,女儿更是嫁出去便不再是自己人了,高太师之所以强撑郭家,还因了你爹爹当年太过气盛,太师私下曾说过,若由着你爹如此得势,只怕将来不可遏制,自己的地位就难以得保了。

你看如今的李学士便可知,他不过是你爹的得意门生罢了,因有三分相似,皇帝便宠信得厉害,也可以想见,当年你爹是如何威风了。

☆、第三百十五章 一祭五脏庙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听了颜予轩的话,书玉愈发不解,再问道:既然我爹爹这样厉害,怎么高太师几句话就叫流放了出去?皇帝老儿一点情面不讲么?颜予轩听这话小女儿态十足,又好气又好笑道:公事朝事,如何讲得情面?若皇帝只凭了自己喜欢论罚行赏,那还要例律做什么?喜欢是一回事,真犯了法,皇帝那里是不询私情的,再者科考舞弊乃是重罪,杀头灭族也不算什么,细论起来,皇帝已是手下留情了。

书玉听得身上一阵寒噤打过,颜予轩觉得了,忙将她搂得更紧些,口中又安慰道:如今没事,才已说过,皇帝是留有些情面的,玉儿不必怕成这样。

书玉到底是要强刚硬的,此时便又将脊背挺直了,口中铮铮道:说起来,这都是那郭裘作死!为了手里多些银子,弄得我潘家如此零落,正恨不能当了面问一问他,做出这样的事来,夜里还睡得成么?颜予轩听了摇摇头,只吐出四个字:宦海中人。

书玉更是不服:我爹也是一样,怎么不见得如此恶劣?!颜予轩不禁微笑道:所以你爹被皇帝宠信,却又被同仁排挤,这便是原因所在了。

书玉不禁点头,道理是明而显之的了,只是她到底不服气,口内发狠道:这是什么世道!颜予轩低头看她,见气得两颊绯红,娇态可掬,忍不住就偏下头去,欲一近香泽。

书玉伶俐地让开,从对方怀里避开,趁机便站了起来。

二爷又来玩笑!见书玉凛然而起,颜予轩倒有些尴尬,只是过会见其虽将脸板起,眼里却有些笑意,这才放下心来,却道:你只是唬人!我不是玩笑,正经是一片真心!书玉听得宝靥微红,梨涡欲笑,略低了头,轻声细语道:不是要唬二爷,名不正言不顺,到底有违大礼。

还请二爷略忍耐些,将来到了。

她本意要说洞房,只是突然想起,这两个字背后的含义,心跳瞬间快了起来,那话便接不下去了。

颜予轩早已听得心期缱绻,桃花眼里流光眇视,见书玉笑靥盈盈,心里犹如数九寒冬回春般,融化了。

对相爱的人来说,时间是长了翅膀的,你不叫他走,他却被飞还要快,骤然间,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时间不早了,二爷还请回去吧!本来就是瞒着的,若叫伯母知晓了,倒不好了 。

书玉苦劝之下,颜予轩只是恋恋不舍。

母亲若知你这般懂事,定更加欢喜。

头一回她从钱家回来,便对我说你好,我说我的眼光还能有差?母亲听了便笑,又道只片刻工夫,怕看不出真来。

过后台府那回再见你,别的也罢了,跟周遭几位小姐一比衬,愈发显得庄敬,她回来便再无话说了。

颜予轩的话叫书玉听了欣喜,只是想到自家前程,心头的兴奋不觉又黯淡了下来。

颜予轩软语相慰道:才我们不是说了?你潘家的事就是我的事,有我替你打点,玉儿且将心放宽了。

我是言出必行之人,你跟我多日,自然也明白得很了。

书玉听这话,不觉就将耳都羞红一片,口中嗔道:二爷怎么口无遮拦起来?谁是跟你多日的人?外头长随还差不多!颜予轩一愣,过后想起来,是自己失言了,却是失得妙极,因是心里话脱口而出的缘故。

正说笑间,酒儿在外头替那看院子的小厮传话进来:小姐,二爷!外头跟二爷的人传进话来,再不走就迟了!颜予轩贪恋着眼前春色,不肯就走,倒是书玉硬起心肠来,将他向外推道:快些快些!颜予轩笑道:小姐劲倒不小!我这么长身大个的,竟被你推得有些趔趄!说着身子有意前倾,摇摇欲坠。

书玉啐道:二爷今日玩笑得也够了!还不快收了呢!出去就有下人在,看他们见了笑话!颜予轩这才收起笑脸,却转身将书玉先扶出来,酒儿和刘妈妈早在台阶下接着,颜予轩这方又道:今儿晚上热闹,城里放烟火点花灯,再者,大小娘子们都要出来走百病,你们也好好乐一乐!也不必就赶回去,迟了只管到这地方来,我跟那小厮说一声,叫他给你们留门!这里一应都是全的,请小姐放心住下就是!书玉谢过了,酒儿却笑起来,又对刘妈妈道:妈妈听我的话如何?我早说了,东家必是要留下咱们不叫走的!刘妈妈笑而未答,书玉却脸红着斥道:就数你嘴快话多!还不快扶了我出去呢!于是出得门去,颜予轩对那小厮吩咐了几句,又请书玉先上得车去,看她走后,方才安心地去了。

及到了灯市,刘妈妈和酒儿抢先下车,果然见众人在那姓巴的灯铺子前闲话,二丫头只将那鲤鱼灯抱得紧紧,又跟它说些悄悄话。

你们倒来得早!怎么样?逛过了没有?刘妈妈叫过众人来,就在车前围起来说话。

皮氏便道:真正这城里是想不到的热闹!我们不过走了几步,看见多少没见过的东西!皮家大小子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跳出来道:酒儿姐姐,我才看见有个吐五色水的,还有甩猴儿戏的,啧啧,那猴子怎么就偏听他的?就向东就不敢向西!书玉车上听见,笑出声来,又道:必是那人手里捏了果子,猴子只是看在吃食份上罢了!说得众人一齐笑起来,二丫头也跟着傻笑了一阵,却突然觉得肚子咕噜叫了起来。

娘!我饿了!二丫头这句话一说不要紧,倒将众人的饥荒全引了出来,就连书玉也觉出些空空然来。

我才在那头看见个极热闹去处,整条街上全是吃食,随你想什么都有,小姐,咱们就去那边寻些吃食可好?柱子一脸期待地看着书玉。

当然好!既然出来的,就要玩得痛快!柱子你前头带路!书玉不待他人搀扶,自己便从车上下来,听说有这等好事,众人一个个眼里都放了光出来,跟在柱子后头就走了。

倒是刘妈妈细心,给两车夫一人一吊钱,又请他们略等一等,一会儿回来将吃的带来,给他们果腹。

车夫见有钱有食,还有何不从?自是点头应允不提。

及到了柱子说得地方,果然见到不少好玩意,书玉心想,这跟前世的小吃一条街差不多,一整个街道上,两边全布满了小食铺子,却又各不相同,没有重样的。

总是各有各好,欲投不同人,不同口味的欢心的。

小分队先大略走了一遍,将所有东西看进眼里,见有鹌鹑骨饳儿,包子索饼,各类荤素丸子,白肠,水晶鲙,科头细粉,旋炒银杏等干果子,盐豉鸡鸭,各类甜咸果子:段金橘,橄榄,龙眼,荔枝等等。

二丫头是看见果子就走不动路的,当下就要了包橄榄,一手捏着小纸包,一手捏着花灯,脸上乐得笑得笑不动了。

柱子和皮大合着买了一包盐豉鸡,将肉放进口中嚼着,满脸都放出光来。

余者对这些小玩意并不在意,最后皮老大便提议,大家去巷口的骨饳儿铺子里吃点,带汤带水的,吃着暖和和饱腹,不够的再叫上几碟包子也就行了。

书玉们听着甚好,于是便抬脚进了店铺,里头正是热闹,因来看灯的人多,皆在这里用饭点饥,一时人满为患,楼下大堂诺大个地方,竟寻不出个座来。

小二上来殷勤招呼,知道是来吃饭的,又看人多,看看衣着也算可以,便将众人带去了楼上,正好有个靠窗户的雅座人正散去,于是便将众人带了过去。

二丫头边吮着嘴里的橄榄,边小心将花灯放在地下,这才安下心来,掉过头来将这里上下左右打量一番,皮氏见了好笑,便问:这里好吧?不想二丫头却摇了摇头,郑而重之地答曰:比咱们东恩馆差远了!众人听见皆哑然失笑,皮氏便捏了下她的小脸蛋道:看把你傲得!得亏那伙计人走得快,不然给你活活气死!毛娘子对书玉道:说起来真不如咱们,却是生意好得出奇!也罢,这地段太好,正临近灯市,想不发也是不行的!书玉点头,亦道好险,迟一步就没了位置!皮老大却道:倒是楼上比楼下好得多!说起来也是托赖小姐的福了,若不是小姐给咱们这几件鲜亮衣服,咱们只怕要在楼上等上半日了!众人皆点头,刘妈妈便道:看来不是给咱们的面儿,倒是给这衣服的面子了!众人正在说笑,那小二满头大汗地先送上茶水碗碟来,又问要些什么吃。

☆、第三百十六章 出了怪事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见小二过来点菜,因二丫头最小,众人先只问她,二丫头眼珠子咕噜噜一转,说要吃这里最出名的。

小二听见便笑了,直夸这小丫头会点菜。

要说起来,咱这里最有名的就是鹌鹑骨饳儿,怎么样?各位来上几碗?小二的话顿时就叫书玉来的兴趣,这东西好,她没吃过,必要探究探究。

那就一人来上一碗!再有些什么包子,也来上二碟子!书玉豪气地下单,小二听得满脸都是笑,点头不止,又问要些什么小菜。

你们这里都有些什么出名的小菜?毛娘子站在同行的角度,开始打探。

这小二爽利地开口,报出一串儿来:盐酒腰子,鸡脆炒鸡蕈,大骨蒸软羊,清供沙鱼拂儿,淡菜米脯,猪羊大骨杂辣羹,小鸡假花红清羹杂粉羹。

书玉听得目晕耳炫,许多菜名她还是头一回听说,不由得下定了决心,他日得空,必要来城里好好专研这里的小吃。

行了行了!刘妈妈看这小厮说得眉飞色舞,不由得替书玉的荷包有些担心起来,赶紧就止住他的口声,又看书玉道:小姐,略点几样就差不多了!书玉点头,再问众人要点什么?没人吭气,实在是不知道也。

于是书玉做主,点了四五样小菜,再加上前头的包子骨饳儿,小二点头,直说这就够了,再多只怕吃不完。

一时上来,书玉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实在只因没看过这样的面点。

长得怪模怪样,一个大概有小孩儿拳头那样大,每人碗里各有六只,汤汤水水的,倒甚诱人。

二丫头早耐不住,直接就手捏起一只就丢进嘴里,不想里头肉馅太烫,她张大了嘴,复又吐了出来。

小二一旁看着直笑,皮氏便要打二丫头,说她太没个正形,好在酒儿手快拦住了。

书玉便问小二:小哥,这里头都有些什么料?小二便答:咱家卖这个,正正经经是鹌鹑肉的,不像外头打着旗号却是骗人!咱这里头,鹌鹑剔骨成纯肉,剁去头、颈、尾、足、翅,去内脏,洗净,切碎,打匀,放入盐、香油、酱油,搅合搅合,成了!书玉听其说书一样报得飞快,不由得笑了,众人也好笑之极,良儿又对柱子道:你看你看,别人也干一样的活,就是比你麻利!柱子脸红起来,直从桌上捏起个包子欲塞进自己姐姐嘴里,良儿笑着让开,接在手里只咬了一小口便罢了。

咦!这是血脏馅的?良儿惊道,吃起来倒滑溜得很!书玉一听也来了兴趣,试过之后也觉得不错,血脏最忌有生腥气,这家做得甚是出色,吊出鲜味之余,保留了血脏的本色,吃起来柔滑细润,不觉有腌臜之气。

人家生意好果然是有原因的!地段罢了,手艺也是相当不俗,也就难怪这里人多成这样了!书玉吃喝之余,竟也有空发发感慨。

柱子将一碗鹌鹑骨饳儿吃得汤水皆尽,连最后碗底一点也不放过,端起来喝个干净,放下来便开始感叹:什么时候东恩馆的生意也有这么旺就好了!刘妈妈答道:什么时候?等你说话跟人家小二一样顺流时,就差不多了!柱子脸红地笑了,老九根却道:要说生意好成这样,也不是什么好事。

累死人先不说,各样三教九流都要招呼,是猫是狗都回避不了,要我说,倒不如清淡些罢了,有些相投的常客,街坊邻居的看顾着,也就好得很了。

众人本正在兴头上,不想被他这冷水兜脸泼过来,一个个当下就傻了眼,再看老九根,却是一脸鄙夷地向楼梯处看去。

原来正从那里上来一队人,小二领着,后头便是几位公子哥儿,并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娘子们,想必是娼馆里的姑娘,正陪着恩客们玩乐,每位姑娘身后亦跟了婆子路班诸位,一时间将这小楼上挤塞得满满当当。

书玉们知道,老九根最烦就是看见这个,于是低下头去都不说话,只管将眼前的吃食对付着,盼着快些吃完了走人。

刘妈妈心细,边吃边注意观察老九根神情,心想别在这里发起火来就糟糕了。

不想老九根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住了其中一位姑娘,竟是左右不离开她身边。

刘妈妈担心起来,便用手肘捅了老九根一把,并道:你看什么?还不快收回来?那几位爷看着就不像是好惹的,你别在这里生事,小姐在里呢!老九根平日也算是识趣的,今天却不知怎么了,对刘妈**话好似闻所未闻,那眼睛只管看住姑娘,就连眨一下的工夫也没有似的。

小二正在卖力将人散去,预备空出几张桌子来给刚来的贵客,看看书玉这边将要用完,便上来低声求道:几位客官将就些快用吧!这是紫衣侯毕家的大公子来了吃饭,他一句话招呼不周,小店就要遭殃, 请诸位给小的个面子,快些吃了去吧!除了老九根,余者皆是省事之人,紫衣候这三个字听进耳里,似有千斤之重,再者同是开饭馆的,也是知道不容易,又可怜那小二,于是众众将眼前东西扫清,便起身欲行。

书玉将钱悉数付过,正要走时,老九根却不知何故,碗里的吃食也不顾了,站起身来,更不是走向楼梯, 竟是直朝那群贵公子们而去了。

坏了坏了!刘妈妈本就将心吊到了嗓子眼,一见老九根这般举动,身上顿时汗就下来了。

老头子你疯了!皮老大早于众人之前将老九根拉住了,手里紧紧拽住对方,口中又疑又急道。

书玉亦大感不解,老九根看姑娘?就算到了世界末日这也是不太可能的事呀!他这一看不要紧,却是将正说笑的几位公子爷惹恼了,其中一位紫色锦袍的开口就不客气地呛道:老乡佬儿!看什么看?这里也有你抬眼的地方?没规矩也就算了,怎么连道理也不懂了?你这七老八十的,还有闲心看姑娘,小心看上虚火来!几句话说得他身后的姑娘们一起笑了起来,有要装那娇羞之态的,便用春扇捂着脸,又有大胆地,就径直接话道:看上虚火来岂不是最好?牡丹姑娘,小候爷这是给你寻生意呢!牡丹?这名字听着甚是熟悉,书玉的眼睛看住其中一位织金豆绿锦袍的姑娘,半日才想起来,原来是她呀!书玉心中顿时就酸溜溜地,要不是颜予轩,自己还不得认识她呢!自己与颜予轩第一回见面,正是叫这姑娘搅了的。

此时这牡丹姑娘被另一位说得脸红起来,便将手里春扇收起来,脸上淡淡道:怎么就是替我寻生意了?这里许多位姐妹,四姑娘偏就寻我的晦气不是?四姑娘皮笑肉不笑,又道:怎么偏就寻你?我哪儿又敢寻你?你如今正是小候爷面前的红人,昨儿听说又认了个太太作干娘,从今之后,只怕这里的姑娘就要靠你吃饭寻生意,也说不一定呢!书玉听越说越不像话,明显是几位姑娘开始争风吃醋了,又看小候爷将注意力转到了姑娘们身上,赶紧趁机拉开老九根,在他耳边悄悄道:大叔快走!这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不想这老九根竟跟中了邪似的,脚下就是不动,别说书玉,就连皮老大上来拽了几回,也拽他不动。

小分队人傻了眼,不知老九根这是唱得哪一出?真看上人家姑娘了?!书玉顺着老九根的眼光看去,发现果然他看的就是牡丹姑娘那个方向,心想坏了。

刘妈妈更是看得清楚明白,心里气不必说,嘴里也说不出好听的来了,上来就拉老九根,又道:我说你这个人癞虾蟆想吃起天鹅屁是怎的?平日看你倒好,怎么如今也这样孟浪起来?真是老了老了,倒成了个浪荡风流子了,你且将自己的眼睛睁大些看看,她才多大?你这样老不成形的花根儿,人家能不能看上你?!骂了半天,老九根只是充耳不闻。

这时小候爷已带了大部队从他们身后走过,正预备要去刚才书玉们的桌子,牡丹边走边将那小腰扭个不住,一阵香风过后,人就来到了书玉们面前,她早已想不起书玉来,更认不出她是谁,只用鄙夷地眼神将这里众人看了一遍,便偏过了头去。

正当她要与小分队众人擦肩而过时,突然老九根一把拽住了,不过拽得不是牡丹,却是跟在她身后的一个婆子。

老九根这一出手,险不将小分队众人吓掉了魂,不想这老汉胆子这样大,说动手就动手了?且又各各于心中疑问,这婆子又到底是谁?怎么白叫老九根拉住了,却连句话也不说?☆、第三百十七章 再度重逢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小候爷带了人正要坐下来,突听得牡丹高声大叫,不由得回头一看,这一看不要紧,却是笑了个半死。

原来你看上她了?早说呀!几位公子爷你一句我一句,收不住口地调笑起老九根来,他们本自无聊,不想竟在此看到这出好戏,一个个兴奋起来,脸上更是笑得肉抖个不住。

小候爷,今儿碰上了也是缘分,你就给这乡佬儿做个媒得了,来来,就在这里拜堂,大家做个见证!当真这老头看上这婆子了?刘妈妈且气且悲,自己对他那样好,他甩手就忘了个干净?这婆子又有什么好处?书玉更是奇怪,不过她心里始终觉得老九根不是这样轻薄之人,再看那婆子,也被吓得不轻,书玉亦觉出面熟来,过后才想起来,这不是那搞笑的鬼婆子吗?!鬼婆子,想是你的福份来了,今儿竟有人看上你了!来来,牡丹你过来,小候爷我今儿替这老花根做主了,这五两银子你收下去,一会给你妈妈,就说我的话,今儿晚上。

书玉听到后面,简直恨不能将耳朵捂上,这种话也能在大庭广众下说得出口?放你母亲的屁!突然,老九根一声怒吼,止住了小候爷的玩笑,谁看上她?小候爷生气了,将手一指老九根,自己尚不及开口,早有身边长随上来喝斥道:你这人怎么不识抬举!小候爷好心替你出了五两银子,你不知称谢,竟敢骂人!真不知公堂门朝哪门开是怎的?!老九根闻所未闻,理也不理,只管拉住那婆子,却不吭声。

书玉不知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老九根这是为什么?不想她再看老九根脸上表情时,更被吓一大跳,原来他满眼泪水,一脸哀愁,拉住那婆子的手亦瑟瑟直抖,口中有话,又不敢说的样子。

大叔平日不是那等风流轻薄之人,今日行此事必有原因!妈妈且别生气,上去问问看怎么回事。

书玉看出不对来,赶紧推刘妈妈上去,自己则注意小候爷这头,生怕这公子哥儿炸毛,寻麻烦。

不想这候爷真有些坐不住了,看老九根不理自己,顿时觉得在朋友,尤其是在一帮小娼面前失了面子,硬绷绷站了起来,从身边长随手里抽出马鞭子,恶狠狠就向老九根头上打去,嘴里还骂:叫你听不见!刘妈妈一看不好,老九根竟似看不见也听不见,躲也不知要躲一下,她想也不及多想一下,冲上去就替他挡了一下。

嘶啦一声过后,刘妈妈背上棉袍被打得裂开条巨口,顿时棉絮乱飞,血痕乍现。

酒儿哎呀叫出声来,扑上去就将刘妈妈扶坐在地上,书玉将其背上伤痕细看,发觉打得不轻,外头厚厚的棉衣都挡不住,细细的鞭印上,正渗出颗颗血珠。

你怎么打人!皮老大眼睛红了,仗势欺人他不是没见过,也不是没受过,更也曾吃过教训,可事到临头,他依旧忍不住火。

打你怎么了?!谁叫你们在这里生事?小候爷开头是一片好心,你们几个油盐不进就算了,还敢对小候爷不理不睬!你当这里什么地方?你们乡下场院?!几只赖皮狗也想翻天不成?!你当小候爷是谁?凭他一句话,叫你们几个就今儿晚上送了性命也不是什么难事!打人的长随说话嚣张跋扈,显见得是平日里惯了的。

小候爷双手抱拳只管坐着看好戏,满付不以为然的样子,想必那长随的话也可算是真的了。

我们几个做错了什么事就要送掉性命?这世上想必是没了王法天理,说打人就打人,说要死就要死吗?我们这等良民,竟叫一个奴才说死就要去死吗?看看这里毕竟还是天子脚下,这天下的规矩毕竟还是皇帝所定,你一个奴才,有什么资格叫人说死就死?白纸黑字,有例律在前,你这奴才且将其翻出来细看,有哪一条写着不理小候爷的话就要叫人去死?!书玉从刘妈妈身前站了起来,柳眉剔竖,星眼圆睁,铮铮然与那长随对视,眼中凛冽有光,全然不肯退让。

长随愣住了,不曾想这美貌的小娘子竟敢当面说出这样的话来,且是有理有据,因此理直气壮,更叫他答不上话来,皇帝呀,例律呀,这两顶大帽子一扣,他再蛮横,也不敢乱开口了。

小候爷看书玉如此厉害,不怒反笑,指着她对身后的娼优们道:你们看,这真正叫口角锋利呢!你们那几招,三板斧,如今看来竟似见不得人!若说吵架,不拿大道理压人是伏不住口的,你们平日里只知撒娇赖痴,要我看哪,倒要多跟这位姑娘学学呢!我说姑娘,你是哪家馆子的?这话一出,书玉气得浑身发抖,你才是馆子里出来的呢!你quan家都是馆子里出来的!!睁大了你的狗眼看清楚了!我家小姐是名门之后,才不是你身后那起不成人的庸脂俗粉!你竟敢拿她们来比我家小姐,可是眼睛长到屁股上去了?!酒儿人虽在地上,与良儿她们一起忙着看顾刘妈妈,嘴却还是快地跟刀一样,见这候爷出口侮辱小姐,气得立刻反驳。

牡丹们一众姑娘不干了,谁肯当了客人的面,承认自己是庸脂俗粉?这不是砸自家的招牌么?当下姑娘们,跟班们,七嘴八舌地就吵嚷起来,中心只有一个,那便是,她们比书玉强得许多,且个个闭月羞花,书玉是连个脚趾也比不上的。

小候爷哪耐烦听这个?当下将手向后一挥,嗡嗡声嘎然而止,姑娘们的嘴便被拉上了拉链。

你们看你们看,那老头还在拉住鬼婆子不放呢!小候爷似来了兴致,起身走向书玉,边走边笑,边笑边道:也罢!他中意这个,我中意这个,来来姑娘,跟我喝上一杯,今儿我高兴,你想要什么我都许你!言毕便伸出手来,脸上不怀好意地笑着,竟真要抓书玉入怀。

书玉连退几步,依旧避让不开,小分队成员一一上前挡着,又叫小候爷身后长随一一拽开去,眼见得避无可避,书玉人已站在楼梯沿边,再向后一步,人就要落下去了。

正当小候爷的手已触及书玉衣服前襟时,一把纸扇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书玉身后,随即又伸至面前,轻轻将小候爷的手,挡了开去。

我不过迟到片刻,毕兄已然高乐上了?!说话之人离书玉想必极近,吐纳声息,皆在书玉颈脖之后,一时间激得她汗毛乍起,遍体生寒。

高易雸!这声音书玉再熟悉不过,此刻竟然他在这里!高兄!小候爷见自己的手被对方挡落,并不在意,拉过高易雸来便指书玉:你看这小娘子如何?高易雸并不看书玉一眼,直接去了窗下桌边,一把将正娇笑连连的牡丹搂进了怀里,对着小候爷便道:有什么好?我看不如牡丹远矣!牡丹此时心花怒放,高家三爷看上自己了!一众姐妹面前,她自觉身份地位大涨,正是春风得意,于是笑道:三爷又来开牡丹的玩笑!我们是哪里来的?地上那丫头才还说呢,我们只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三爷这样说,牡丹当不起!边说边向高易雸飞了个媚眼,自觉必是倾国倾城的,不想做作得过了,引得身边姑娘们皆笑起来。

书玉偏过头去,她不知高易雸会如何看待自己,可从刚才表现来说,想必不会有太好的待遇。

高易雸听见牡丹的话,也笑了起来,眼角含情地看了过去,柔声细语道:谁说牡丹是庸脂俗粉?我看倒是国色天香呢!要不怎么叫牡丹呢!别人的话如何听得?那不过是嫉妒罢了!话音未落,手里加劲,牡丹便趁机咯咯笑着,倒在其怀中。

书玉不看也知道,听见牡丹的笑声,她便知晓了一切。

其实你又何必如此?做作并不是你的本性。

小候爷有些疑惑的看着高易雸,这人今日是怎么了?从来不见他对牡丹这般热情过,或者说,从来不见他对娼馆里的姑娘这般主动过。

以前从来都是她们逢迎他,他不过应个景罢了,今儿这是怎么了?小二来!高易雸谁也不理,只对牡丹一个人说话:你想些什么吃?早起来在家就吵得我头昏,不想出来还是吵闹。

小候爷这是跟谁生气?怎么连酒也顾不上吃了?你说来我中的,别人我只信不过。

牡丹从不曾听过高易雸这样的甜言蜜语,乐得魂没了一半,正要说话,被小候爷上来截断:别说废话了高兄!这几个乡佬搅了爷几个的兴致不说,你看你看,打了也不知收敛,那老花根到现在还拉住鬼婆子不放呢!你就看上了,爷替你做个主也不是难事,他还张口骂人,你说,我不打他打狗?!☆、第三百十八章 缘分和机会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书玉们听了小候爷的事,一时还不得嘴,再看老九根,果然,这头吵成这样,他竟还拉住鬼婆子,死活就是不撒手。

你这老杀才老粉嘴,搬着大引着小,刘妈妈伤心欲绝,你也不看看自己身份,一大家人被你惹出这样的事来,小姐也被牵连了,你还死赖住不松手!好好,你只管留下,我们走,小姐我们走!小候爷一听就急了:往哪儿走往哪儿走!这小娘子我不没跟她喝上酒呢!几个长随听见就上去,将书玉围在了中间。

高易雸心头如被火烧,面上却镇定自若,又笑了起来道:毕兄果然是见一个爱一个!眼睛便向老九根看去,也猜不出这人到底什么意思。

鬼婆子这时却突然如梦初醒,本来被老九根拉得铁紧且不知回收的手,如电光闪过一样飞速抽了回来,却又高高扬起,重重地打在了老九根脸上。

啪!极为清脆,犹如琉璃碎于地面,才九根脸上瞬间就中了她一巴掌。

这一掌来得突然,一下就叫两边众人呆住了,这到底唱得哪一出戏?怎么从头到尾也看不明白?老九根哭了!他受了鬼婆子这一掌,竟然哭了!混浊的泪水顺着他老皱的面皮而下,一道道天然的沟壑也挡不住其汹涌而下,老九根哭了!妞子,爹对不住你!丢下这句话,老九根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双手掩面,冲着鬼婆子,泣不成声。

妞子?!爹?!这几个字将众人震得目瞪口呆,一时间楼上鸦雀无声,安静得只听得见各人自己的呼吸声。

刘妈妈也是一脸眼泪,却是刚才哭出来的,这会儿连擦也及不上擦一把,心头想起一件事来,并不及站起,从地上挪几步过去便拉住鬼婆子,向其耳朵后面看去。

果然有颗大痣!刘妈妈想起老九根曾对她说过:妞子生下来耳后便有颗痣,位置大小正与我一样,她娘曾玩笑于我道,若将来寻她不到,只凭这个便可以相认。

这话老九根只她一人说过,因此唯刘妈妈听见后有此反应,看见那痣,她便知道,这确实是老九根失落了多年的女儿,妞子无疑了。

鬼婆子听过老九根的话,更是嚎啕大哭,这一哭真有三年不雨之冤,六月飞霜之惨,几不曾将心也哭停了下来。

她之所以刚才打了老九根一巴掌,也正是因看见了其耳后之记的缘故。

娘在临死前说过,有这个记号的,便是她爹。

你怎么现在才来!你怎么现在才来呀!鬼婆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痛悲起来。

小候爷没想到结局竟是如此,原来不是恩客与ji女,倒是失散多年的父女相见,一时大感无趣,抬脚踢了老九根一下便道:快滚快滚!好好的元宵节,弄得跟办丧似的!牡丹看看不好,因鬼婆子是自己的人,惹小候爷生气不是玩的,于是叫自己的跟班过来:把那疯子给我弄过来!再赶这群乡佬儿走!老九根听见了,出手如电就将鬼婆子揽到自己身后,口中怒吼:谁敢碰她?我今儿必要带她一起走!谁要敢拦,只管试试!失散了三十几年的女儿,本以为她已经死了,不想今日竟得相见,老九根的心情可想而知,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小候爷却不这样想来,他只知道这个老头有意于自己为难,自己生气,便要打人,于是口中骂着,手里鞭子又高高举了起来。

毕兄!高易雸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又来到小候爷身后,道:元宵节本正是家人团聚之日,如今这样的巧事被毕兄遇见,也难说是不是上天给的机缘,想是毕兄的福祗到了。

小候爷呆住,不知高易雸此话何解。

若毕兄将这父女二人解救并令其团聚,不正是福祗一桩?也算积德也算行善。

这些人对于毕兄来说可算什么?抬抬手就过去了,不过如小猫狗一样。

毕兄想想,可是这个理儿?皇帝年节间还大赦天下呢,更何况你我?自然,毕兄若定要强于其为难,也是小事。

不过又何必?更不至于。

若说姑娘,这里也有得是,又何必跟自己的德行过不去? 高易雸几句话,说得风清云淡,再看小候爷,愣了半天,竟也点头应允了。

既然高兄这样说,我便卖你个面子。

正好前儿我背上长了个疖子,太医说我肝火太盛,倒要引以为戒,我娘也叫我改日去庙里烧香祈福。

如今正好,就当是放生了。

小候爷说着,又就地上踢了老九根一脚:快滚!小分队赶紧上前去将老九根和鬼婆子扶了起来,正要下楼,不想牡丹又喊:且住!高易雸明知其意,回身推其坐下,道:你怕什么?一个婆子值多少?我跟你毕爷还付不出这帐么?牡丹笑了,乖巧地住了口,趁势便靠在了高易雸身上。

高易雸强忍住不推开她,更竭力忍住不看书玉,他知道,只要自己流落出一点点兴趣,毕家这小候爷便定要叫书玉留下,此刻对方一双色眼正极不舍得地盯住书玉身上,垂涎欲滴,难以割舍,心里更是蠢蠢欲动,不知何时就要反悔。

四姑娘! 高易雸自己将牡丹搂得紧紧的,又招后叫来另一位:还不快拉了小候爷来!只管站在那里笑,不管候爷了怎的?小候爷恋恋不舍地看书玉去了,好在这里姑娘众多,一但被拉进花丛里,他也就忘记了刚才的事,四姑娘惯于风月,几句话下去,就逗得他笑了出来。

高易雸人在万花丛中,心牵楼下小娥。

从上来到现在,他没用正眼看过书玉,可在心里,他早将书玉拥抱过千遍,思念将他几燃成灰,可为了救她,就算是灰,他也要拼凑起来,成个人形。

书玉默默跟在众人后头下楼而去,高易雸的身影如一枚火烫的烙印,正正压在她心尖上,疼得她说不出话。

也不知怎的,书玉觉得,自己在颜予轩面前总能婉转自如,总能将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

可在高易雸面前,她觉得自己总需揣着小心,行出来的事,亦只有缺点,看不到优异之处。

说到底,她不了解高易雸,不知道对方想要些什么,因此总觉得自己给的,并不是对方想要的。

所谓小心,也就是这样意思,生怕不合对方心意,因此便委屈为难了自己。

今日这事也是一样,她觉得自己愈发欠了高易雸,若是颜予轩,她必不会有愧疚之情,似是理所当然的。

可换成高易雸,她便觉得不对,觉得是自己越界了似的, 要求得太多。

人与人之间,果然是讲究缘分和机会,强求不来的。

出去到了车上,书玉不及多话便命快走,先去小园再说,生怕楼上小候爷再生事,到时避之不及,倒浪费了高易雸一片苦心了。

不想刚刚上车要走,高家的长随又送来药膏,说是专治跌打损伤,又活血化淤,书玉明白这是给刘妈**,于是命酒儿收下,正要称谢,那人却转身就走了。

书玉想想面熟,原来自己以前曾经见过。

此时也再难说话了,于是书玉命人快马加鞭,去到颜予轩的小园内,方才安下心来。

进了园子,众人分散开来,一撮人照看刘妈妈,另一撮则看顾着老九根。

先是刘妈妈,来时车上,书玉与酒儿已将药膏替她敷上,此时已神安气定,园内伺候的下人早送上一件替换的袍子来,酒儿替刘妈妈换上,又将旧的交了下去。

书玉则就桌上现成的热茶倒了一杯来,送到刘妈妈嘴边,口中软语慰道:妈妈可觉得好些?背上还疼不疼了?刘妈妈摇头,眼神却向门外看去。

书玉知道,她必是不放心老九根,于是与酒儿一左一右将刘妈妈从炕上扶起来,小心搀着,去了旁边一间客房。

老九根此时两手拉住鬼婆子,死与不松手,老泪纵横,语不成调。

鬼婆子亦抽泣不已,皮氏和毛娘子正在边上苦劝。

你这天灾人祸的老杀才,不想刘妈妈一时屋子就骂,那时说起妞子不见了,只是伤心,怎么如今找到了还哭?才已是一家子替你担了不是,如今怎么?还要一屋子陪你掉泪才算够本么?!几句话呛下去,竟叫老九根收了泪下去,只是张眼将女儿细看,多时不见,小毛头长得这样大了?!你怎么去了哪里?你怎么今儿才来?父女两人同时发问,老九根脸上红了。

从来他不曾在人前红过脸,泛过羞色,如今天当了女儿的面,他无言以对。

当日为何你要生事?丢下我和我娘,你害得我们好苦!鬼婆子见老九根无语以对,忍不住再次悲上心头,揪住自己爹爹的衣领便放声哭道:你知不知道,娘活得有多辛苦?就死了也没地方安葬!你问我为何在那种地方?我不将自己卖了,哪有钱收埋我娘?!☆、第三百十九章 飘蓬断梗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老九根无言以对,想起前事来,他简直没脸见自己女儿,尤其女儿刚才指着脸的责问,更叫他难过难堪。

你爹也不是有意,当年他才高气傲,哪知道考官有意舞弊?本该以是自己的位置生生叫别人顶了去,你爹也是忍不下这口气,才去了报官。

只是官场黑暗,官官相护,他就此坐监,也实属无奈呀!书玉款款轻语,详将当年情形细说出来,欲安慰鬼婆子。

鬼婆子听了只是哭,多年的委屈终于于此时发泄出来。

平日里她装疯卖傻,只因要保全自家清白,如今到了亲人面前,再无需如此。

老九根此时如刀剜肝胆、剑锉身心相似,从内到外,他都被沉重打击到了。

女儿多年未见,本以为是死了,不想今日得见。

一见之下,原来她过得如此狼狈颓丧,初见他几乎不信,因其一脸疯癫之态,如今想来,正为了生计。

再想到女儿这一路能活下来,必有许多辛酸不易,老九根的心都要碎了。

刘妈妈叹了口气,缓缓坐在鬼婆子身边,亦不再说话,却先将其一头蓬乱头发用手轻轻拢起,书玉会过意来,立刻向酒儿使了个眼色,酒儿快手抽出自己的汗巾儿,又将鬼婆子身上松垮垮快要掉下来的裙子,系了个结实。

良儿也是个伶俐的,这就去外头要来些热水,皮氏与毛娘子用块干布,将鬼婆子脏兮兮又满是泪痕的脸上,拭了个干净,书玉则帮着刘妈妈将其头发挽起,松松绾了个慵懒髻,又顺手拔下自己头上一根银簪子,替鬼婆子押在了头上。

经此一番清理,鬼婆子完全像换了个人似的,本来灰扑扑的脸色,现在看出来倒是白净净的面皮,再打量他的眉目时,只见他浓眉大目,方面高颧,这方看出来,确实与老九根长得有七八分相像。

老九根眼里包着一汪泪,看着自己女儿。

刘妈妈斜瞥了一眼,从桌下用脚踢他,又道:说话!老九根嗓子眼里咳了半天,方才憋出一句来:原来长大了,是像我的。

众人本是一片悲情,倒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逗引得笑出声来,尤其皮老大,有意将笑声放大了,意图缓和这屋里原本太过凄怆的气氛。

皮氏不禁开口笑道:人都说女儿要像爹,自然就要像你的。

鬼婆子偏过头去不吭声,老九根一脸愧疚地看着自己女儿,几欲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

书玉便拉众人出去:行了行了,咱们的事也算了了,就他们自己说去!嫂子妈妈们,说着她拉皮氏刘妈妈和毛娘子,咱们那边坐去!皮老大又领着余者去了花园里逛逛,别人倒罢了,唯候千户对这些花草最有兴致,因此要去看看。

当下书玉们回到屋里,刘妈妈坐下来便道:谁曾想到有这样的事情?好好的,从天上掉下来个忒大的女儿!皮氏也道:真真这世上的离合散聚,叫人难说究竟。

老九根往常总说,今生只怕再也见不到妞子了,谁知正碰上今日菩萨开了眼,吃个饭也能将女儿寻回来!毛娘子点头,又道:说起来都是托赖小奶的福份,若不是小姐说来城里赏灯,这事哪里想去?!甘露二人亦点头不止,众人将这事说了一阵,突然觉出书玉的沉默来,原来此时,她心里全然只有自己的心事。

世上悲欢离合,人生不幸,真是如飘蓬断梗一样,忽然而聚,忽然而散,偏是想不到处,又有机缘。

原以为自己再不会看见高易雸了,不想今日竟得一见,且是他替自己解了围。

只是他看也不曾看过自己一眼,想必心里,又定有些怨气。

酒儿看出端倪来,又忖度着书玉的心思,慢慢开口道:今儿若不是高三爷,这事只怕还难说呢!那小候爷不是好惹的。

刘妈妈亦想起来,正好背后作痛,止不住就开口骂道:哪里来的作威作福的狗材!说句话就要打人,调唆着主子就要生事。

往常我家老爷倒总教导下人,在外不得呈自家名号欺负人,这位倒好,竟是生怕欺负得慢了!只是高三爷跟这种人一起,只怕近墨者黑也不一定,只看他那个爹便知道了!毛娘子看看书玉脸色,想想没说话,皮氏更插不上嘴,倒是酒儿站在书玉背后,反劝刘妈妈道:妈妈少说两句,毕竟高三爷也替咱们解了围。

若不是他说句公道句,咱们只怕还走不掉呢。

刘妈妈不听则已,一听更是生气:他说公道话?他哪句是公道的?明里暗里,只装作不认识咱们。

当日他落魄狼狈地从家里逃出来,是谁收留来着?如今倒好,恢复太师家三爷的身份了,就掉脸不认人了!别的不说,小姐待他总算不薄,怎么他眼也不撇一下?!书玉再也听不下去,站起来道:我去园子里逛逛,你们替我看着妈妈!妈妈你少说几句,小心伤口裂了,又要出血。

说完书玉便一个人向外走去,酒儿欲跟上去,又叫毛娘子拦住了,道:小姐一个人静静也好,园子里又没有外人。

书玉一个人,慢慢踱步进了园内,路过花厅,见才来时见着的仙鹤依旧在刷翎理翮,小龟也正呷波唼藻,不由得停下来看了一会儿。

高易雸到底心里怎么个想头?书玉想起颜予轩的话来。

若有人在太师身边提点,想必事情便要好办得多。

只是高易雸肯帮自己,肯帮潘家么?刚才见他,似有些做作,却也看得出来,是真对自己有气。

若他恨上了自己,会不会从中作梗,愈发将事情挑得难办?书玉心头千转百回,难以理清头绪,高易雸那张熟悉到难以忘记的脸,久久印在她眼清,就是不愿意散去。

正在徘徊处,远远地就见候千户他们来了,许是逛得高兴了,倒是脸泛红光。

柱子先上来,喜难自禁地对书玉道:想不到有钱人的园子里是这般景象,要说起来,一般乡下也有花草树木,就不像这里修剪得这样漂亮!还有这路,竟是用小石子堆出来,却又平整方正,亏他如何想来?候千户点头,也道:我那宅子里也种得不少,确实不如这里芬馥缤纷。

现在冬日尚看不出来,若到了春暖花开之际,那些个花儿齐开出来,只怕就是个色天香界了!书玉此时心里烦乱,哪里顾得上看花看草?见人这样说了,少不得脸上应承几句,只是到底无精打采,众人见了,便不好再说。

候千户便说回房里看看,若老九根和女儿和转了,就还是出去的好,这里到底是人家地方,诸多不便。

书玉也是这样想来,天就快黑了,想必外头花灯已燃起,出去看看热闹,将心事散散,倒是于她正合适相宜。

不想刚走几步,就见老九根携手女儿,从房里出来的,不必说,这就是好了。

皮老大上来拍着老九根肩膀,笑道:父女团聚了!这回看你还有什么话说?不愿来不愿来的,你若今日不来,哪里寻这大女儿出来?鬼婆子此时心情转阴为睛,好容易寻到自己的亲人,又能从火炕里跳出来,且爹爹刚才的解释在情在理,她也就不再记恨,反倒比老九根更轻松,甚至就玩笑起来了:这位大叔说得不在理,我哪里就大了?小得很呢!女儿家说不得这样的话,更听不得别人说这样的话!皮老大更笑:原来说不得?那赶明儿你爹替你寻门好亲事,这样的能不能说?鬼婆子一本正经道:此乃人生大事,说说也未尝不可。

这下老九根也忍不住笑了,此时他唯觉心满意足,女儿业已找到,此生他再觉得无憾了。

书玉看他们父女团聚,自然替他们高兴,只是再想起自己来,又不免暗自伤心。

父母流落在外,哪一天能回京相聚呢?鬼婆子到底是女儿家,心思缜密,几个大男人看不出书玉的心思来,唯她觉得了,于是上来拉着书玉,先要下跪称谢,被拦住后被小姐小姐,人前人后叫个不住,又说从今往后,除了爹爹,只听小姐吩咐便了。

书玉被她弄得好笑起来,知道她是这样惯了的,倒也不计较,只对老九根道:知道的是你寻回了女儿,不知道的,还当我丢了个丫鬟呢!皮大笑得打跌,道:哪有年纪这样大的丫鬟?我看叫妈妈还差不多!对了,就叫鬼妈妈!鬼婆子上来要打,皮大跳着让开了。

老九根长出一口气去,心头松快,嘴上也就活络起来:女儿别愁,你毕竟也还不大,二十八九罢了。

叫婆子也是不得已,要在那地方活下来,活得干净,这一套是免不了的。

也亏你像我,脑子聪明,这才没着了他们的道去。

书玉心想这是王婆卖瓜了,正要笑时,刘妈妈她们也出来了,正听见老九根的话,她是毫不忌讳的,当即就出言讥讽道:像你才不好使!才在小店那楼上,半个时辰憋不出一个屁来!这叫聪明?这叫机灵?我看叫愚钝,极之愚钝!☆、第三百二十章 喜事频生鬼婆子回看是她来了,知道是替自己爹爹挡一鞭子的妈妈,赶紧上来扶住,嘴里调了蜜似的,道:这位妈妈好!才我爹得亏妈妈相助,妈妈现在可觉得好些?到晚回了家,我替妈妈用热水敷一敷,保管就好了!刘妈妈见这丫头倒甚讨喜,心里不觉乐了,便问:你倒心灵手巧!这是你爹天上掉下来的好运了,竟养出你样一个伶俐的丫头来!本来我想着,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将来不知怎样,谁知上天降福,就把你送回来了!一席话说得老九根和鬼婆子面上皆是喜气洋洋,众人见了,也替他们高兴,这才觉出些过年的气氛来。

于是回房里略用些茶水点心,二丫头便耐不住地叫着,要出去看花灯了。

话不多说,书玉命酒儿打点了银子,叫那看门的小厮来,亲付于他,那小厮千恩万谢地接了,只说晚间留门,请小姐到时来就是了。

于是众人再出去,这时正是华灯初上,城里处处张灯结彩,遍布珠玑, 绣球灯皎皎洁洁,雪花灯拂拂纷纷,正看得收不回目光,突然前头有人叫起来,原来宣德楼近处,彩山左右,宫里匠人精心结出文殊菩萨骑狮子,普贤菩萨骑白象的彩结模型,且那菩萨的手臂能够活动, 各于手指出水五道,灯光下,喷撒出道道彩虹来。

二丫头看见了,乐得高声尖叫,也不顾旁的了,一弯腰就要从人群中挤过去看。

皮氏眼明手快,一把拽住,嘴里就骂:跑哪儿去?!这里人这样多,一会儿走丢了看有你哭的!一语提醒书玉,见人山人海,几乎挤不动似的难以前进,便吩咐众人小心些,别分散了寻不见人。

再走了一会子,便看见了双龙灯,远看如真似实,待近了才发觉,竟是用草把捆成两条龙,龙身用青幕遮笼,草上密置灯烛数万盏,望之蜿蜒如双龙飞走,自灯山至宣德门楼处,横行大街,约有百余丈之长。

外头用了棘刺围绕,里面却设有长竿两柄,高数十丈,以缯彩结束,最妙的是,纸糊百戏人物悬于竿上,风吹动处,宛若飞仙亲临,飘飘不绝。

书玉们看得入了神,眼光移不开似的,只是到底皆有新好玩之物,到底看哪一样好?也没了主张,到这境地,一双眼睛竟不够用了,恨不能长出八只来,方能周全。

这时候千户倒看见一处好地方,于是一个拉一个,将众人领至街边一处小楼,这里本是个绸缎铺子,东家正在楼上看灯,忽然见候千户面熟,想起来是旧日同仁,于是招手叫他过来。

好容易从人群中脱身出来,那东家开了门,请众人进去。

候千户正与其说话寒暄,怎么好好的不做官,倒做起买卖来了?这家的娘子笑嘻嘻上来,请众人上楼去坐,原来这房子门面二间,到底三层:临街是楼;仪门内两边厢房。

众人上得楼去,个个心中称奇,今日喜事频生,坐在楼上观灯,这样的好事也落在自己头上了。

临街楼上,因要赏灯,便设放了围屏桌席,又悬挂许多花灯,二丫头见此早将理数二字忘去了天外,扑上前便向外看去。

皮氏面红耳赤,又不敢就地打骂,只好向书玉看去。

书玉少不得替她打点,向这家娘子陪不是道歉。

不想这娘子人甚是和善,因其不能生养,便喜欢小孩儿,见二丫头天真可爱,早爱进心里,口中说无妨无妨,人就到了二丫头身边,倒领着她看上看下,又教给她,哪个是真好,哪个只是一般样子货罢了。

小丫头子送了茶水上来,于是众人道了谢,方小心坐下来。

见楼下,一波又一波的热闹只管袭来,先是旱龙船耀武扬威地过来,后头便是乔装迎酒,接亲的舞队,再后头,竟然还有二十四家傀儡,个个打扮得衣服鲜亮,头上还戴着镶着珠翠的帽子,上面插上花,舞弄起来 腰ji纤袅,宛若真妇人一般。

别说是二丫头,就连书玉并众人都看得入了神,夜晚倒被这些灯彩照成了白昼,当街搭就的数十座灯架下,围列诸般买卖,玩灯男女,花红柳绿,车马轰雷,好一付锦绣不夜天。

正当众人看到精彩处,忽得又见灯光杂彩,箫鼓声喧处,就有一队人马过来,前头吊着八盏宫样纱灯,后头车马跟着,马上骑的公子,皆是锦衣皮袍,玉冠金簪,望之便是公候贵介。

身后轿子亦是不同凡响,单看那轿夫,个个都着绉纱紧身小袄,绉纱兜裆马裤。

再看轿身,通体是用大红撒金软呢做了四围的轿衣,四周用金线绒线绣着折枝四季花卉,中间还镶嵌着些小珍珠点缀,光华夺目。

轿子四角边结着四个玉色流苏,两旁窗户垂下着绣花软帘,绣工精致,因那上头的鸟儿就从书玉们所在楼上看去,也是栩栩如生,似眼珠子一转,振翅便要飞起一样。

众人看傻了眼,就连正说得起劲的候千户和这里东家,也止住了看过去。

你们不知道,这是高太师家的轿马!看见那八人大轿没有,里头正经坐着高家的太太呢!对了,你看那打头的白马,那是高家三爷,高太太唯一所出,高家的嫡子!这东家娘子几句话一说,众人方才看出来,原来灯光下那位,竟是下午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的高三爷!因是晚上,灯光又盛,所以众人才没看出来。

酒儿是有心的,听见这话便向书玉看去,见对方早早就低了头,只在碗里喝茶。

其实这列人马一过来,书玉便知是高家了。

轿子是熟悉的,高太太当日来求她时,便是这顶无疑。

那匹白马更是熟悉,一年前,高易雸就是骑着它,来到书玉乡下的小院,叩开了她的心门。

高易雸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目不斜视,自然从容地从众人眼前行过,他是被人看惯了的,到哪儿也是一样,并不将其放在心上。

倒是小分队众人,瞠目直视,心内各有嗟叹。

柱子此时也想起前事来,当日是他替高太太开的门,于是喃喃自语:怪不得我看这轿子这样眼熟。

这东家听了心内好奇,便问:怎么?你见过这轿子?候千户立刻开口打岔,向那东家道:近**可曾见到。

两人复又开始热聊,方才将此事混过了不提。

待到高家车马过去,书玉才敢抬头,那白马上的身影已远远离去,可就算是如斯背影,书玉也只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去。

若得一知心人,从此两不分开,总是两心共印,转难一语相通。

人生在世,衣食无忧,就也难得,更有良伴知音,遂再难有求。

当日高易雸对自己说过的话,于此时再想起来,书玉唯觉得恍如隔世。

命运太过奇妙,机缘总是转瞬即逝,起承转合之间,稍不留情,爱人便离开远去,过会想起来,哪儿有什么确实的原因?时机不对,万事休矣。

高易雸和自己的感情,便如此时夜幕中绚烂腾高的烟火,一瞬间的美丽之后,烟消云散。

初恋至携手的寥寥无几,可这并不妨碍其成为人一生中最难以忘记的经历,因其轰轰烈烈,认真到纯粹的感情,来自于年少,而青葱的自己,并在日后一遍遍被想起,那没有杂质,不掺他物的感情。

正当书玉沉浸在往事中不能自已之时,二丫头却有些坐不住了,因其看见这家的小厮和小丫头们正取了烟火在楼下门前放了起来。

东家娘看见了,笑问:二丫头,你想不想放?若想,叫那小哥儿上来,领你下去好不好?皮氏刚要说不必麻烦,二丫头已将头点得如捣蒜一样,人也从她身边,吱溜一下就窜了开去,冲到了楼下。

皮老大说句谢谢,又叫大小子下去看着点儿,这家的东家娘便笑对皮氏道:嫂子不必忧心,小孩子总是好玩的,叫她们几个玩去!我替你下楼看着地去,你们正好吃喝些东西!于是她便下去,看她举动,当真她是极喜爱小孩子的,只可惜不能生育,论及此事,这家主人便不住叹息摇头。

老九根听后,凑近了对方,不知说些什么,鬼婆子坐了半天也正腻烦,看见楼下好玩,便也要下去,一个人又不好意思,便拉上了良儿柱子,过后见楼下放得热闹,酒儿也想偷偷溜下去,看书玉也正因了刚才所见高家之事忧烦,便死活拖了她一并也下楼而去。

此时银河清浅,珠斗烂斑,一轮团圆皎月从东而出,照得街道犹如白昼,更兼各式花灯烟火,实在热闹得不堪。

二丫头在地下放了只慢吐莲,一个小厮上去替她点着了,瞬间喷出花来,乐得二丫头惊叫连连,就连书玉几个也看住了,正在叫好,却听得耳边有人大喊:哎呀!烧着我裙子了!☆、第三百二十一章 此一时,彼一时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书玉们正在楼下看二丫头放烟花,不想听得身后有人高声大叫起来,说是飞溅出来的火花,燎着了她的裙子。

且说话声音听着十分熟悉,书玉们忙回头看时,原来竟是钱家二小姐,雅秋。

只见她头挽时新发鬏髻,上头挂满了各式珠翠,身穿一件黑地银花灰鼠雪褂子,一条绿闪红缎子长裙,正探身看那裙上,想必是刚才火星飞去,燎着了。

再看其身前,跟着的却不是钱家下人,手里点着的灯笼上,明明写着林字。

书玉想起来了,人家现在身份不同了,正经是林尚书家苏姨娘的干女儿呢!原来是你们?雅秋也看出来了,面上不禁掠过一阵讪色,只是瞬间便不见了,复又堆上冷笑来:你们怎么在这里放起花来?看我今儿才上身的裙子,好好就燎出一个洞来!听其言下之意,是必要叫这里人赔了。

二丫头吓得早躲去了书玉背后,书玉鄙夷地看着雅秋,正要开口说话,酒儿却抢在她前面:这不是钱家二小姐么?如今该怎样称呼?该叫钱二小姐,还是林小姐?又是林几小姐?算了,我说这位小姐,今儿是什么日子?哪里没有放花的?这里正经是街道行人走路的地方,我不在这里放,难不成去院里,自家屋里放么?也怪您老,如今眼睛长去了头顶上,就看不清路了!雅秋听后脸上顿时就红起一片来,好在人在背灯阴影下,脂粉又上得厚,竟不怎么显得出来,口中亦十分镇定自若地回道:能伺候干娘,正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份,一般人就想,也不是那样容易到手的。

譬如有的人,今儿好好的做小姐,明儿就赶出去成了乡民,论起来,也是德性不够。

书玉大笑,回头对众人道:你们听见没有?正经做人跟班也是福份呢!说得没错,这话原有理。

若是跟了明主,倒难说不好。

只是跟着的若也是一样不成器的,那修出来的德性,可就难辨分明了。

再有跟了贼的,更是雪上加霜,就进了监也不知怎样弄来,倒不如一般乡佬儿了。

雅秋心头火起,怒而开口道:你说谁是跟班?又说谁是贼?我干娘带了家中女眷走百病,正在后头即刻就到,你一个罪臣之女,说话可要放小心些!我倒要看看,今儿晚上是谁进监!书玉依旧带笑,口气却冷若冰霜:我是罪臣之女没错,可表姐,你又是谁?咱们又是什么关系?即便我进了监,你钱家又能脱得了干系?哦对了,你现在可算半个林家的人了,可你身上那件的蜜合色透纱闪银菊纹缎狐皮小袄却是从何而来?一句话说得雅秋惊心,是啊,这事说不清。

书玉的衣服在自己身上,说好了是她给的,若对方胡嚼,说钱家收留了她的东西,那就坏了!如今你我身份不同,我也不必跟你多说,按说你当自重,见到我这样候门中人,更当自觉回避!雅秋心意既定,便换了付面孔,看书玉们如一堆大粪,只愁不能捏起鼻子,丢下这话,也不叫人配她的裙子了,即可人便向前走去,走得飞快,一下就不见了影子,前头打灯的愣住了,过会醒过来,又急赶不迭。

书玉冷笑着看其远去,酒儿则在她背后啐了一口方罢。

片刻之后,果然见有一队人马从门前走过,皆披红垂绿,中间众人围拥着的,书玉一眼看出便是林家那有名的苏姨娘,边走边皱起眉头,只听得她口中嚷道:我叫雅秋前头探探路,她就死了不来了!这丫头如今也老道起来,不听我话了!小分队众人躲在门内,听见这话皆不敢笑出声来,待到人去了,刘妈妈便对书玉道:该!也算碰见个磨人的了!书玉点头,却道:却不一定。

雅秋的性子我知道,就算磨人她也能挺得过去,钱家里她实在受屈太久,如今得此机会,就咬碎了牙也不肯丢的。

众人嗟叹一回,二丫头又从背后伸出来头,皮氏伸手便推她回去。

不想这里的东家娘便道:要说干女儿,不是我今日要逞强,我看这丫头倒好,若是嫂子不嫌弃,我就做她干娘,倒是心甘情愿的。

只不知丫头愿不愿意?二丫头不过孩子罢了,哪里知道许多?只觉得这家娘子人和气友善,自来到这里,又叫吃喝又给放花,心里便早是千肯万肯了,只是不敢点头,眼睛看住自己亲娘。

皮氏亦对这东家娘心有好感,知其不能生杨,不免又多了一重同情。

如今见其要收二丫头做干女儿,正是想不到的福气,哪里不肯的道理?书玉到底多个心眼,便看候千户如何。

候千户便道:要收只管收!这家人我是知其底细的!人最老实不过,所以才不愿意混迹官场,当个小官有什么趣?不如自家做个小买卖,自由爽利得多!因其老家杭州,每年家中来人,便贩些新鲜货色来卖。

家底子是有的,供个丫头吃喝,更是不愁。

书玉这才放心下来,一时又好笑起来,对这东家娘道:今儿真真是巧上合巧,看见个别人的干女儿,自己竟也收了个干女儿!东家娘这时已是乐得心眼俱开,拉着众人便要称谢,倒是皮老大知理,先请坐下,又叫二丫头来:给你干娘磕头!当下两家人坐了下来,二丫头给东家娘磕了头,东家娘笑得见眼不见牙,顺手从头上拔下一对包金蝴蝶穿花银簪子,戴去了二丫头的头上。

二丫头从不曾收过这样的大礼,喜得头也不敢动了,呆呆地立住,眼睛也不知看向哪里,一时间整个人怔成一桩人偶,倒引得大家笑了一回。

正当乐时,外头花炮齐响,二丫头一下便回过神来,拉住小厮叫去门外放花,东家娘自然应允,大家便又出来。

二丫头当仁不让,小孩子家倒甚是气壮,取了个最大的一丈兰放在地上,又逞强从小厮手里夺过火引子来,要自己去点。

东家娘看见即刻叫止,拉过二丫头来,好说歹说,收了那火引子去,又命小厮多点上几支放来看,见花炮轰雷,灯光下杂彩绚烂,二丫头才收声不提,笑了起来。

半个时辰下来,烟花也将燃尽,二丫头最后看放过两个一丈菊和一筒大烟兰、一个金盏银台儿后,方才揉着眼睛,满足地倒在自己干娘怀里。

众人此时也预备离开了,东家娘搂二丫头在自己怀里,百般不舍得丢手,皮老大便看了自家婆娘一眼,皮氏觉得了,便对东家娘道:嫂子这样喜欢丫头,就留丫头在这里住上一晚吧。

横竖我们今儿也不回去,住哪儿也是一样。

明儿早起回去,我们来接丫头就是了。

东家娘自是欢喜,来不及点头,又怕皮氏不放心,合着她一起将二丫头抱去楼上,给其看了下处,原来她怕客房不周全,便自己带着二丫头睡,皮氏看了床褥,见各色齐全厚实,地下火盆拢着,愈发安心了。

二丫头此时乐了一天,已在东家娘怀里睡得沉沉,皮氏帮着搬她去了床上,看去了外头衣裳,睡下来后方才出来。

东家娘拉着皮氏的手,又细细问了些二丫头生活习惯之类的话,方才下来。

当下众人在门首道别,上车向小园驶去。

此时城里的烟花灯烛正在盛时,轰隆声此起毕伏,书玉位扒在车窗上,一路走一路看,甚是有趣。

不想走到一半时,突然听得车夫在外头喊:小姐,这里要略停一下!书玉不解,只是见车已停了下来,便先从车窗向外看了看,见这里倒甚是僻静,想必快到小园了,可无缘无故的,为什么将车停在这里?正在疑惑处,因人在车内,此处无甚灯火,一时倒看不清车外如何,刘妈妈便叫前车:皮老大,老九根,你们下去看看!前头应了一声,过后书玉们车上等了片刻,竟又无声无息了。

酒儿耐不住了,先就将车帘揭开,口中急道:我倒要看看外头有个什么鬼。

鬼字尚未说完,她便跳了下去,只是人尚未落定地面,口中便也发不也声了。

这世上难不成真有鬼?!书玉的好奇心被吊起来了,心想反正在车上也躲不过去,不如下去看看,亲眼见见鬼是什么样的也好。

刘妈妈且没拦住,书玉也跟在酒儿后面,下得车去。

这一下去,书玉首先便看见一匹白马,这马是熟悉的,半年前她见过多次,每回见着都与激动和欣喜相伴,才一个时辰前,她也见着了,不过心境却换了,激动换成了平淡,欣喜呢?却成了苦涩。

☆、第三百二十二章 忍让与进取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高易雸骑在马上,默不作声地看着来路。

这条路他十分熟悉,要从那边的街道过来,必从这里走无无疑。

他并不十分清楚,书玉们要往哪里去,不过他知道,此时城门关了,必是出不去的。

因此他便在这里等。

也许她们就歇在那家了呢?不,不会,看那家楼宇窄小,必住不下那许多人。

再者,事到如今,他也要碰碰运气。

当真自己就跟书玉无缘?高易雸总不能甘心相信。

车来车往,一辆又一辆,总没有他刚才看见过的那两架。

不过不要紧,他有耐心。

说到 底,此时除了耐心,他高易雸也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不知等了多久,高易雸觉得天就快亮了,只是他分不出,是被烟烛照亮的,还是日头已然升起?他只是等不到她,等得心也焦了,她却总不见身影过来。

她还来不来呢?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那两架马车,总算在从灯火通明处,向他所在的黑暗里,疾驶过来。

高易雸招起手来叫停,这才觉得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亦颤抖不住,他竭力控制住,又调整呼吸,因心跳得太快,气息已然失去了节奏。

她来了!车果然停了下来。

车夫不知何故,可见到高易雸衣着打扮便知不是一般人物,生怕出事,便叫车上人下来。

打头前车下来几人,看见是高易雸,一个个便惊住了不敢相信,高易雸示意其上车,且不必张皇,正当此时,酒儿又从后头下来了。

一见是高三爷,酒儿的魂也不见了,怎么是他?他在这里干什么?来不及多想,书玉也下来了。

前面那人是谁?骑着白马,好似穿越千年而至。

本,系期望于他生,因此生已尽;然,订画眉于再世,隔世终逢。

三爷!听见书玉嘴唇轻启,吐出这两个字来,高易雸几至热泪盈眶,他想她想得快要崩溃,几个月来不得排揎,回来后又见她与颜予轩共处,爱恨绞缠,令他始难忘怀。

书玉不曾想到,就算是在梦里,也没设想过这样的情形:高易雸孤身一人,在路边等候,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又怎么知道,自己会从这里经过?突然她心中恍然大悟,刚才小楼上,他并不是没有看见自己,相反,他看见了,更留了心,所以才在这里,所以才一个人在这里。

眼见高易雸这就翻身下马,向自己走来,书玉觉得心也不跳了,那张脸实在太像宋示浩了,要说一模一样,也不为过。

自己在心里爱了他多少时日?前世加上今世,一个少女的成长心事里,满满全是这个男人的影子。

高易雸强将自己的激动到疯狂的心情按捺下去,一步步走向书玉,周围有人,不过他早是闻所未闻,见也不见,此刻除了书玉,他再看不见别人了。

不想自己才刚向前走了两步,他便发觉书玉,竟在慢慢向后退去,他再向前,她亦向后,她竟有意躲避自己吗?!书玉心里百般纠结,她知道对方要什么,可她不能,她决定了要割舍,就不能反悔,更何况,自己与他之间,还有个颜予轩在。

无论如何,自己不能对不起颜予轩,一脚踩两船的事,不是她潘书玉所为。

因此就算高易雸眼里满是恳求,就算他脸上写满了相思,书玉还是狠下心来,不看,不看。

她只是后退,不停地向后退去,知道自己心是软的,因此外表必须强硬,她心里多么害怕,因隐隐约约间,也听见了期盼的声音。

你等了他这么久,等了他这么久!可是不行,有些事不行就是不行。

书玉逃也似的躲回了车上,进到车里的那一刻,刘妈妈明显看出来她在发抖,遍体打着寒战。

为了躲开对面那个人,那个失望绝望到肠断之人,她耗尽了自己最后一丝力气。

前世今生,她终究还是不能与他一起,命运,有时候真叫人难以释怀,为什么这样安排?书玉躲在黑暗中垂泪,只因这一切,实在太让人感伤。

高易雸七魂不见了六魄,他不知这是怎么了,怎么她不见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瞬间,她就不见了?她不愿意见自己?自己对她做了什么,让她连见也不愿见上一面?!扪心自问,高易雸除了觉得母亲有些过火,自己并无一处对不起书玉,自己此来,也正是为了这件事,他爱书玉,他只要她,他的想法依旧与几个月前一样没变,他觉得自己与书玉之间并无障碍, 只要她肯,他可以立刻抛弃家族,随她而去。

可惜的是,她并不愿意。

甚至连话也不肯多跟自己说上一句。

为什么?!因为两家的恩怨?又或是。

颜予轩的身影浮现出来,高易雸似乎有些明白过来,本来松松垂在身边的一双手,也于瞬间捏得紧紧,几日前对方对自己说过的话,又复响起在耳边。

你不就是趁我不在时,看顾了她几回吗?这又有何难?!要争,咱们就光明正大,痛痛快快地争个输赢!高易雸发下狠心来,前面早已说过,此时他最最得心应手的,就是等待,和耐心。

他绝不会就此轻轻放手,叫书玉跟颜予轩而去。

书玉此时最需要什么?高易雸心知肚明,如今他也是官场中人,回来过年时,更跟在父亲身边多日有余,他本就不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高易雸几步退回,翻身上马,扬手命车马过去。

一时的忍让,正是为了日后的进取,这个道理,高易雸十分清楚。

书玉的车缓缓从他马首前驶过,车窗上的帘子尚不及放下,他一眼就看到,佳人临窗,掩面拭泪。

见此情景,高易雸的心立即狂跳起来,他就知道,她的心里还有自己,一定还有自己!一路无语,书玉来到小园,从刚才见到高易雸那刻开始,她如同失声了一般,无一丝声气音息,面上更失了血色,惨白夹灰,十分难看。

刘妈妈和酒儿也跟着担心了一路,心里只恨那个姓高的瘟神。

不知怎的,小姐见他一回,便要生病一回,想是命中孽缘,潘高两家,偏就相生相克,小姐与那公子,偏就相爱相杀。

书玉及进到房内便吩咐安歇,再无多话。

酒儿和刘妈妈心里担忧,几回要开口来劝,又不知从何说起,且书玉只是摆手,意思不必多言。

一晚无语,次日一早大家便起身,预备回去。

酒儿和刘妈妈悬了一夜的心,见书玉安然无恙地从床上起来梳洗,方才安下心来。

书玉看见四只黑眼圈,心里感动不已,知道必是为自己所害,因此反开口安慰这二人道:酒儿,妈妈,我没事。

人说事不过三,我潘门之后,哪有那样娇柔?就算惯了要生病,抗也抗出耐力来了!我睡得很好,你们放心,倒是你二人,我看一会路上,必是要打可瞌睡了!酒儿和刘妈妈听见这话,心里松快许多,酒儿便也玩笑道:人家好心,小姐倒来说笑!瞌睡自然是要打的,还要打鼾呢!小姐与我们同路,只管小心吧!书玉顺手从妆台里抽出一团棉絮来,分成两半,塞进了自己耳朵里,再向两人摊摊手,笑了。

说说笑笑,书玉梳妆以毕,出门见众人业已收拾好了,书玉依旧叫过那昨儿替自己留门的小厮来,赏了银子,方才离开。

出城前,自然要先去接二丫头。

及到了昨儿那小楼,见二丫头已一脸惶恐地站在门前,等着了。

丫头,今儿起得倒早!看你昨儿疯成那样,我只怕你此刻还在床上赖着不曾起呢!书玉看见了,坐在车上就冲二丫头笑道。

二丫头见皮氏下来领自己,脸上将哭出来似的,又忍不住地急急向前,拉住她的手不放,倒引得皮氏好笑起来。

东家娘本是陪在二丫头身边,这时便叹道:到底是亲娘,我对她再好,她就要回家。

这东家见人来了,少不得从门里出来相迎,这时免不了又叹些没有儿女的苦处来。

老九根便道:昨儿我说给你的方子,你只管去药铺子里抓。

若铺子里没有的药材,开了春我去山上替你寻新鲜的来,保管你一个月吃下去,就有信儿了!东家娘听见有这样的事,睁大了眼睛看住自己东家,又问:此话当真?这东家并不十分相信,只是微微点头,候千户这时说话了:你别不信,这老头长得不善,人却是再实诚不过的,且再对山上各种草药了如指掌,我也不说别的,他叫你吃一个月,你就吃一个月,也害不着什么,没有就没有,若真是有了,你岂不一偿心愿,有了后?!见自己老友也这样说,这里的东家只好笑了笑,道:说得也是,就试一试无妨。

于是众人告辞,东家娘又给了许多好吃好玩的东西,说给干女儿带回去,也好无事时想起自己这个干娘来。

二丫头笑得如花似朵,自己亲娘站在身边,又有个干娘这样宠着自己,手里还抱着鲤鱼大花灯,她觉得实在太过幸福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喜从天降回到家后,高易雸翌日亦起个大早,梳洗之后,恭恭敬敬地去了自己父亲的书房。

此时最受高太师宠爱的又新换了姨娘,第几位连高易雸也算不清楚了,总之是这个月才入门的,年不过二八,长得自是月貌花容,又皆打扮得花浓雪艳,高易雸到时,她正风摆杨柳地从书房里出来,要叫丫鬟们送热水进去。

见是高易雸到,这新来的秋姨娘便娇笑着亲手打起五色缎五彩盘金帘子来,口内只说三爷来了?高易雸正眼也不看她,抬脚就进去了。

高太师,高郎裁,此时才刚刚从里间床上坐起身来,正预备秋姨娘来替自己更衣,不想竟见自己儿子进来了。

你倒来得甚早!他们几个还没起吧?原来高郎裁当他来给自己请安,以为不等旁的子女,一个人就来了。

高易雸先上前行了礼,然后方恭敬道:明儿儿子就要回去了,今儿自然要凡事勤快些。

儿子一时去了,若再想听父亲教诲,也不能了。

高郎裁听他这话,一时倒怔住了,只因从来不曾见自己儿子这样温顺听话,又对自己恭谦有礼过。

不过几个子女中,他最喜欢就是高易雸,只是一向父子不和,如今见其这样起来,心中少不得大喜过望。

其实你也不必去得这样匆忙,又或者,想要留下来,也不是难事。

只是你到底想要如何?今儿倒要将主意说出来于为父知道。

我也好替你打算,不至于白费了心思。

 高郎裁边站起来,将手伸进秋姨娘拎着的皮袄里,边开口道。

此言一出,正中高易雸心事,他立刻向前几步,跪在了父亲面前。

这下别说高郎裁,就连秋姨娘也被惊得呆住了手,动不得一下。

父亲一向为儿子操心,是儿子辜负了。

如今我在外经月有余,父亲苦心已全了然,亦看得明白,父亲能到得今日之势,并忧烦经营这一切,如何不易。

因此儿子愿意陪在父亲身边,别的不敢说,亦不求现在有个多大的功名,只望能替父亲分优,替高家争些风光志气,儿子便心满意足了。

这话高易雸说得极为诚恳,听进高郎裁耳里,自是极为舒服妥帖了。

向来高郎裁最不得意处便是身边没有个贴心说得私密话的。

外人信不过,家里几个儿子,唯高易雸最是聪明伶俐,不想偏就他最不听话,最不与自己合心贴意。

不想今日竟能从他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 简直就比三伏天吃了雪冰,三九天喝了热汤一样,叫高郎裁里外通透,遍体通泰。

来来,你先起来! 高郎裁亲手将儿子扶起来,秋姨娘早送上凳子到身边,高易雸便趁势坐在了父亲身边。

不想我竟能听到你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来,皇天垂帘,不望我栽培你一番苦心! 高郎裁说得有些激动起来, 毕竟是上了年岁的人,还有什么比儿子知心贴意更叫他高兴呢?不想高兴归高兴,到底他没有因此失去理智。

雸儿,你能回心转意,为父自是十分欣慰。

只是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留在京里了?自你回来,亦有数日,我并不曾听你,或你母亲提到此事。

 高郎裁此刻最想弄明白的是,儿子是一时兴起,还是有意为之?官场不比花场,不是想来就想,想走就立刻抽身得干净的,且儿子若有个不是,老子也必受牵连,因此这事马虎不得,高郎裁必须谨慎为之。

爱子是一回事,纵容,就不可了。

高易雸对父亲的心思早是揣度得明白透彻,亦知必有此一问,因此陪笑,对父亲开口道:父亲问得应当,儿子前面有许多孟浪不妥之处,如今父亲生疑,也确实有理。

只是如今儿子再不肯如以前那样,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男儿在世,若没有功名,想求别的,只是痴心妄想。

因此儿子发狠下了决心,必要在功名路上求个好处,且高家如此家业,若没有个能站出来替父亲分忧解难的,父亲自是辛苦不提,就外人看了,也不像样,父亲每每提及,忧烦焦虑,儿子心下不安,更当发备才是!一席话说得高郎裁心里如被熨过一样舒服,秋姨娘却有意在身后咳了一声,见高郎裁不说话,她便笑着对高易雸道:三爷话说得自是好极了!想必是太太教导的吧?依往日三爷的心性,哪里是说出这样话的人?高易雸目光如电,瞬间将秋姨娘周身闪了个遍,面上不觉带上冷笑,并不理会她,只对高郎裁道:母亲并不曾提过这事。

经过前事,母亲知道儿子是不可勉强的,因此也将那心淡了,前日我去请安,她倒还说,好不好的,只随儿子去吧。

父亲听这话,可是能教出刚才那些的人说出来的?况且父亲最了解儿子,儿子岂是几句话能说动心的人?高郎裁本被秋姨娘提点着,亦有些怀疑,如今听了高易雸的话,倒将疑心解去大半,的确,若高易雸是个肯听劝的,父子关系也不必僵到今天了。

想到这里,高郎裁不耐烦地冲背后秋姨娘道:你在这里多什么嘴?有你什么说处?!还不赶紧下去,叫人送了饭过来!三爷今儿陪我这里用饭,你去门口说一声,若他们几个来,只说不必来请安了!秋姨娘一肚子恼火,因见高郎裁脸板下来的,便不敢发作,又见发了话,只得先出去料理。

高易雸看看其背影,亦笑着说了一句:父亲如今上了年岁,还该多保养些身体。

这家里上上下下,少说也有二三百口人,都指望父亲一个而已。

儿子只恨幡悔的迟了,父亲这样辛苦,儿子却总叫父亲操心,实在是不孝!这话前面一半,因说中高郎裁生平最大缺点,好色,引得他心里有些不快,可后面半截又险不曾将他眼泪说下来,实在儿子没有这样体贴孝敬过,便又令那不快,伏下去许多。

你母亲近日可好? 高郎裁想了想,问道。

高易雸垂首恭敬道:还是老样子。

昨天儿子去看过,精神还好。

高郎裁又想了想,便试探地问道:今儿这话,真不是她叫你来说的?高易雸不觉微笑起来,抬头望向父亲道:母亲一向指望儿子能有出息,若说儿子话里没有母亲的意思在,实是欺骗父亲了。

不过儿子的决心,却是自己下的,父亲是知道儿子的,若不是自己拿定了主意,凭人怎样去说,是不肯回头的。

高郎裁这才全然放下心来,因了秋姨娘,他本有些疑惑,高易雸今儿大早这一出,会不会是太太姨娘们争风斗气的产物?早说过官场不可儿戏,儿子若是一时玩笑,老子可就要吃苦了。

宦海沉浮多年,高郎裁能屹立不倒,靠得就是这份小心,和处处怀疑。

只是两回试探,高易雸的回答都令他十分满意,且听上去不似假话,高郎裁心里不觉打定了主意,既然儿子要留下,那就留下吧。

既然如此,正好。

昨儿进宫,太妃还问起你来,说年间怎么也不见你进宫给她请安。

我替你打个马虎眼混过去了,今天你就跟我进宫,去见太妃。

你的事若是太妃发了话,就好办得多了。

 高郎裁笑着看向自己唯一的嫡子,说道。

高易雸自是面上欣喜,先起来跪谢过父亲,方才重新坐了下来。

秋姨娘门外轻轻问了一句:老爷,饭来了,可就传?高郎裁点头,高易雸便道:请姨娘就传进来吧!秋姨娘脸上挂了霜,带了人进来,一时将饭菜摆完,高郎裁便对其道:昨儿我放在屋里的那只匣子呢?秋姨娘听见便进去里间,片刻便取出只红漆描金龙凤纹小盒子来,却是捧在手里,犹豫不决的样子。

高郎裁也不理她,只对高易雸道:昨儿太妃赏了对粉盒,你吃了饭,带去给你母亲吧。

秋姨娘一听就恼了,本为昨晚说好了,这两只宫样鹦鹉卷草纹云头形金粉盒是要给她的,老爷已是应允了的,怎么这小子一来,给了几句好话,老爷就要反悔?!老爷!秋姨娘将身子扭成个扭股糖似的,也不管高易雸在场,贴在高郎裁身上,莺声呖呖地娇道:昨儿老爷已将这东西赏给秋儿了,老爷怎么忘了?高易雸见其一派的妖娆荡逸,心里冷笑,嘴上却不吐一字。

高郎裁却有些脸红了,这丫头是从娼馆里买来的,因看其长得好,他一眼取中就买了下来,如今看来,确实是少了些规矩。

因此他心头不爽,便冲门口站着的一个长随使了个眼色。

闭嘴!才老爷已经说给你,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你是聋了还是瞎了?没听见也罢了,三少爷这里坐着,你脸上忒大两个窟窿,就白长了看不见?那长随跟了高郎裁多年,可算他心腹,如今自然心领神会,上来将秋姨娘呵斥几句,伸手便将人拎了出去。

☆、第三百二十四章 欢喜异常女人对高郎裁来说,实在不算什么,这个没了,正好,下一个没准更好。

见人拖走了秋姨娘,高郎裁连眼也不多眨一下,只将那盒子接过来,放在了高易雸手里。

高易雸此时才真正地明白了母亲的苦处。

若今日不是自己来这里,还看不到这样一出戏。

看起来,父亲没爱过任何一个女人,就算是母亲,明媒正娶的大家闺秀,他也不爱。

女人对父亲来说,不过如此罢了,似手边养的几只宠物,喜欢就给些吃食,不喜欢了,一脚踹去门外,也是常事。

若不是因为有了自己,母亲还不知过得怎样凄惨,若不是因为自己今天过来,父亲可能还想不起来,家中还有位正头娘子,诰命夫人,若不是因为自己过来,秋姨娘只管爬去了母亲头上,父亲看见也是可以不理会的。

这也难怪,当初母亲会逼着书玉写那那封信了。

失去了安身立命的唯一依靠,就算是平日再温顺无争的人,也是要备力拼一把的。

这也是自己的错,高易雸在心中默默叹息。

若自己能早日醒悟过来, 母亲不至于受累,书玉,也不至于心碎。

想起昨晚书玉在车上黯然悲泣的模样,高易雸的牙关,不由得咬紧起来。

高郎裁看出儿子正若有所思,便道:这不过小事罢了,你且用饭吧。

说着又招手叫来人:去太太院里,说今儿中午,我跟三少爷去她那里用饭!那人应声去了,高易雸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母亲听说这话,一定会乐疯了,他想。

于是顺手便将那只惹得秋姨娘出去的漆盒,交去那人手里,一并带了过去。

一时饭毕,高郎裁便带着高易雸,进宫去了。

高太太本来还不曾从床上起来,反正她这里冷清惯了,一向也不会有人来。

不想就听见外头有丫鬟飞跑进来,口中失声道:太太太太!失心疯的小蹄子!一个个闲的声唤怎的!大清早起来,喊什么喊!高太太气不打一处来,正好眼前有只绣花靠垫,她拿起来便从床上甩了出去。

那丫鬟吃了一记,不当什么,依旧连喊带笑:太太,喜事临门了!高太太满心纳闷,正不知何意,鸢儿揭开床前帷幔,亦是欣喜异常,满脸红光。

你们几个发得什么疯?高太太怒极,她没打算起来,正想再躺上片刻,这丫头倒擅自主张起来。

恭喜太太!几个丫头地下跪着,口中一条声地道。

高太太怔住了,鸢儿抬起头来笑道:老爷才请人过来传话,说今儿中午与三爷同来太太院里用饭!还带了这只盒子来,说是太妃昨儿赏的,就给了太太吧!说着将那匣子呈上。

高太太简直被这从天而降的喜事弄得头晕,老爷已有经月不曾来她这里,平日除了年节间更是连脸也不曾照过,怎么今天这样起来?还送上太妃的赏赐?那几个姨娘向是闻见血就叮上去的,怎么能轮到自己?三爷人呢?高太太恍然间多问了一句。

听来人报说,三爷起了个大早,去到老爷房里,两父子秘密说得半天的话,就连秋姨娘也被叫出去不让听呢!过后老爷就高兴了,这不,才还带了三爷进宫,说去给太妃请安呢! 鸢儿说到最后,声音都抖起来了,她知道,这是天大的喜事,太太盼了多年,总算有指望了。

此话当真?高太太也不顾自己尚穿着小衣,立刻就从床上翻身下来,坐在床沿上就问,常年暗淡的眼光,如今瞳神欲活。

鸢儿不敢撒谎!只这六个字,高太太瞬间就从半梦半醒间活了过来。

你们几个还愣着开什么!今儿要做的事可就多了!高太太一声音令下,整个院里人都翻腾了起来。

房间里,院子里,打扫得一尘不染不说,更加上四五个熏笼,熏得扑鼻喷香;湘帘翠幔,绣被锦衾,摆设重新换过,力求津雅;花几上梅瓶里,时新鲜花供着,博山炉金鼎中,百合香暖香焚起。

为求吸引,高太太更即刻命人去花房里要来几盆珠兰茉莉,就摆于暖阁外花几下,微风一动,便有一阵阵的花香从帘隙中间直透出来。

本来因老爷总也不来,书案便收了下去,这时也命人从后头拿将出来,案头摆着的,都是些夏鼎商彝,斑烂绝俗,书架上放着的,都是些金签玉管,名贵非常。

还有什么地方不到?高太太看着众人手忙脚乱,自己心里则是焦急异常。

多少天他没来过了?此时务必要一切精心,做到最好。

于此同时,高太太心中亦求天神菩萨保佑,保佑自己儿子在太妃面前一切顺利,只因她确实知道,如今眼前这一切美好,都只因儿子回心转意,肯听自己的话了。

总算心机没有白费!高太太想想简直要落下泪来。

本以为儿子知道真相,再不肯理会自己了,不想他竟就经幡然悔悟,走回了正道。

高太太此时已乐得心荡目摇,精魂全失,哪里会想到,高易雸此番举动的真正目的?无论如何,只要儿子肯回头,肯努力在父亲面前做个好儿子,为将来继承家业努力,她就再无不满,再无忧虑了。

这样不好,这香几还该摆去那头!不不,算了,那边也不好,还是放这里吧!高太太将下人们指使得滴溜溜直转,却没个确实主张。

鸢儿见太太慌乱成这样,知道心中必是大喜的,于是上来扶住道:太太且叫他们自行料理去!又何必在这些事上烦神?倒是要好好将自己打扮得精神些,一会儿老爷三爷到了,才显出好呢!一语提醒高太太,自己才起来得急,身上不过几件家常衣服,这如何使得?!将里头衣服箱子都开了,由我细细捡来!高太太一声令下,鸢儿笑逐颜开地去了。

不过片刻,高太太头上身上,便通换了新模样。

大红撒金龙凤花卉纹织锦缎袄,外罩墨绿飞凤天马纹灰鼠披风,底下便是一条宝蓝色密织金线合欢花长裙,头上八宝攥珠凤钗关着,赤金累丝垂红宝石的步摇戴着,又围着攒珠勒子,手上则是一圈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一对赤金镶翡翠色猫眼石坠子,如秋水一汪,直在耳边打转,闪出逼人的富贵之气来。

鸢儿将高太太妆扮完毕,镜子里又检查过多遍,最后薄薄施上一层脂粉,望去云鬓花颜 ,容华艳冶,鸢儿不由得赞道:太太今儿如此精神,别说三爷见了高兴,就连老爷只怕也是喜欢的!高太太对镜理妆,听见提到老爷二字,不觉嗔道:他会喜欢我这个老太婆?平日正眼也难得瞧上一瞧!鸢儿陪笑道:那也是被三爷气的。

如今三爷回心转意,太太只看, 老爷身边这许多子女, 偏只带三爷进宫去见太妃便知,老爷心里,最疼还是三爷,和太太呢!高太太被说得面泛红霞,复又看了镜中人一眼,确实黛色浮香,珠光聚彩,说起来,当年的自己也是出名的美人,如今美人迟暮,风韵却依旧还在。

你别只顾了这里打牙闲话,外头酒菜布下了没有?说话就到中午了,爷俩也快回来吃饭了!高太太忽地从镜前站起,想想竟还有诸多事情没办,不免又有些慌乱起来。

鸢儿忙将其扶出去外间,亲眼看着人摆下桌子,几个小厮抬了一张八仙倭漆桌来,过后厨房里送上螺甸彩漆手盒,内有二十四器随方就圆的定窑磁碟儿,俱是稀奇素果——橄榄、凫菰、苹果、葡萄、栾片、香橙,山珍海错,下酒之物。

金镶的雕漆茶杯儿,又预备下桂**的松萝茶来,总之一应俱全,该有的都有,只等人来了。

高太太看了满意,心才略放下来,又想起件事来,忙叫鸢儿:二门外找个稳妥的小厮,叫看着爷将来时,来院里报个信儿!鸢儿忙应声去了,几个丫鬟们继续在屋里忙着,高太太不叫她们闲下来,务求将一切办得一丝不乱。

好容易挨到中午,听到那小厮的脚步声响起,高太太觉得心都要跳出腔子去了,果然鸢儿出去听了回话,笑着进来道:太太,老爷和三爷回来了,正在二门外下马呢!说话就到!高太太几步出了门口,直接站在了台阶上。

片刻之后,果然听得院外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阵靴子声响过之后,几个小厮先抬了只箱子进来,过后就见高郎裁在前,高易雸在后,有说有笑地,进来了。

怎么今日这样齐整?父子俩想起到我这儿来了?高太太心中狂喜,面上却保持雍容大雅之态,手里捏了方罗帕,口中轻轻说道。

来看看你,雸儿一早就去了我书房,过后又进宫给太妃请安,就没顾得上来你这里。

我说正好,一起去吧。

这不就来了!因高易雸今日在太妃面前有礼有节,谈吐从容,举止端雅,太妃极为高兴,因此高郎裁也欢喜异常,连带着对高太太也是从未有过的和颜悦色起来。

☆、第三百二十五章 探定风声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母亲!高易雸上前行过礼后,方指着地下那箱子道,这里头都是太妃赏的,我想着,除了父亲,这家里也唯有母亲有这福份消受,就命人直接抬进来了!高太太闻言抬头,儿子这样说也罢了,再看夫君,竟也默然应允,由不得心里生出极喜来,连叫丫鬟的声音都有些高得找不着调了:鸢儿!鸢儿笑嘻嘻上来,先给太太道过喜,方才将东西收了下去。

于是这里用饭,高太太见一家子今日竟能和美,自是满意之极。

饭后太师正要去书房小憩片刻, 高易雸与高太太便苦劝不如就在这里, 高太太亦道一切打点就序,太师想想,才正是被儿子劝多了几杯,这会子上了头,也就懒得走路,高太太便亲自扶着进里间去了。

不一会儿,高太太出来,见高易雸独自一人坐在桌前,似有话要说的样子。

雸儿,今天你可算替为娘的争了口气!高太太缓步上前,未曾开言人先笑。

高易雸眉头微微一皱,过后却放松下来,亦笑对母亲道:这不是儿子该做的?可惜迟了些。

高太太喜不自禁,什么时候儿子变得这样乖巧懂事了?迟些怕什么?此时你正当壮年,你爹有意栽培你,还怕不成材么?对了,雸儿,今**二人进宫,可曾听太妃说些什么?若是她有意帮忙,你的前程就更不必。

高易雸打断自己母亲的话,这回是真正的将双眉皱了起来:太妃对儿子倒是很好,只是对爹爹,却有几句箴言。

高太太心里一慌,忙问:太妃有何话说?太妃劝爹爹说,钱财终归是身外之物,高家如今鼎盛之极,再无可缺了,倒是要想个法子,保存基业,务求无失为上。

听过高易雸的话,高太太心内愈发慌张起来,又道: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有什么人在皇帝面前种下话了不成?太妃这才有意提点你爹?高易雸先是点头,过后却摇头叹息道:也不是种下话儿,却还是为了上回李学士那件事。

高太太一听就气道:什么死不了的李学士!要我说,还是姓潘的惹出来的事!要不是他,哪有什么李学士?若没有这起人,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烦心事!高易雸将头摇得愈发厉害了:娘!这话不是道理!就没有姓潘姓李的,总还有姓张姓刘的!这事办得不公,怎么怨得人家说呢?再者,皇帝心里也不是没有青红皂白的,若不然,也不需那日太妃发话,才将此事压了下去。

高太太沉默下来,细细想了半日,方才小心问道:那你爹怎么说?高易雸还是摇头,道:爹爹自然也是为难的。

郭高两家联姻,有事,也不好不帮的。

高太太眼珠子一转,口中不觉漏出句话来:什么联姻?那丫头不过是个姨娘养的。

话一出口,看看四周下人,又赶紧收了回去。

丫鬟们会意,纷纷回身避了出去。

高易雸见时机成熟,当即便道:可不是说?!且不说大姐姐,这事闹到后面,郭伯父若不知收敛,越闹越大,皇帝又早是心中有数,万一事情败露,岂不是连爹爹也连累了?!高太太听得心如五脏内腹如被刀绞,一时间惊开六叶连肝肺,唬坏三魂七魄心,话也说不上来了。

高易雸趁热打铁,随即就道:如今之计,正该劝爹爹远了郭家。

他们不听劝不知死活,咱们又何必抱着一齐死?高太太犹犹豫豫道:可就算远了他们,那件事到底你爹也脱不了干系,一时查出来,终究是要获罪的。

这个,高易雸也早虑到,说到底,他是高家的儿子,不可能为了个女人,欺灭家人祖宗,也是时代所限。

爹爹并无大过,只是替郭家说了句好话罢了。

究竟事情都是郭家办的,银子也不曾过了爹爹的手里。

郭家就有谢礼,也是说得过去,两亲家怎会没有年间礼物来往?再者,太妃且在,不可能看爹爹有事不管。

说到这里,高易雸喘了口气,再看看对面母亲的脸色,见无否定的意思,方才又说了下去:相较这个,倒是被郭家牵连着出事,要好得多。

金珠如土,一朝难买平安,就此时有再多钱财,一朝获罪,万般皆空。

高太太还在犹豫:若如你如说,郭家的事败露,你爹爹也不过是帮衬着说句话罢了,如今又何必。

高易雸再度打断母亲的话,急道:如今正要与郭家撇清干系,将来才好说只是帮衬而已!高太太不说话了,垂首想着什么。

高易雸口中便轻轻念起一句话:泼天的富贵,堆金积玉,难免项下一刀,这是老话,却是有理。

高太太不由得身上一个激灵打过,复又抬头看了儿子一眼。

忽然她想起一事来,立刻将手伸出来,紧紧拽住儿子放在桌上的手,口中发狠,逼问道:你说了这许多,又做得如此孝顺,是不是全为了那个姓潘的丫头?!高易雸坦坦荡荡看着母亲,神情自若地开口道:若说一丝没有为她,实为假话。

可儿子刚才话里的意思,究竟有没有道理?儿子现在所做,又究竟合不合父母心意?高太太怔住了,手便情不自禁地松了一下,高易雸立刻便道:既然如此,为她也正是为了自己,为了高家,又有何不可为之呢?!高太太慢慢将手缩了回来,复又将膝上一方罗帕捏得铁紧,半晌方道:要依你说,该怎么办呢?你说出来,为娘的斟酌斟酌,看可不可行,再说。

高易雸笑了,心里长出一口气去,于是将头凑近了母亲,如此这般,细细说了一番,高太太听见后,先是不动声色,过后忍不住点头,最后只说了一句:这样很好,就这样办吧。

该说得说完了,高易雸起身便要离开,高太太看其背影坚决,知道拦不住,只好凭他去了。

高易雸前脚回到自己屋里,后脚就听得外头小厮来报:三爷,颜家二爷来了,在外头等了半日了!高易雸才刚刚放下来的心,复又悬了起来,脸上不觉有些不耐,他来做什么?!请颜二爷进来!蝶儿殷勤上来,替高易雸更衣,口中不觉乐道:三爷今儿才算醒过来了!也不枉我们前面那许多口舌了!高易雸听见这话心里就有气,因想起当初的事来,更想起颜予轩的话:你的丫头欺负她!丫头正指得是蝶儿无疑了,因当日自己带去东恩馆的, 只她一个。

想起这些来,高易雸不由得推开蝶儿,道:你去打点茶水果仁碟子,看人来了也不知收拾!蝶儿红了脸,不知自己哪句话惹得他生气,又不敢再强,只得将换下来的衣服收了,人便出去。

一时颜予轩人到,丫鬟们外头打起帘子来,进来时,见高易雸正端端站在门前,面对自己,眼里隐隐有火。

颜二爷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赐教? 高易雸冷冷地开口,连个请字也不曾提。

颜予轩无所谓,反正他来这里不是为了攀交情,心里更是明白,现在的形势下,对方不可能给自己好颜色,因此来时路上,他便打算好了一切应对。

无赐教一说,不过有事相求高兄罢了!颜予轩的话令高易雸更加生气,口中便道:不敢当不敢当!颜兄今日客气,说到求这个字,却是小弟不敢承受。

颜予轩并不理会,正要开口,却听见屋外有衣裳綷粲声,回头看时,原来是蝶儿,捧着只诺大的托盘,进来了。

不过片刻工夫,蝶儿便预备好了十只五彩细磁碟果子,这时便叫个丫头进来,与她一齐搬上桌去,又是一只甜白釉的宜兴茶壶,两只青花山水人物茶盏,安放于二人面前。

三爷,请颜二爷坐下吧,这样站着如何说话?蝶儿巧笑着,将托盘收于胸前,又对高易雸轻声劝道。

没你的事,你带人出去!不想高易雸吐字铿锵,三言二语就将她打发了。

蝶儿看看不好,也不知这二人间出了什么事,赶紧将丫鬟们一起带了出去,又将门带上,自己则坐在台阶上,小心不让人进去。

高易雸只管站着,语气更不好起来:想必颜兄此来,不为吃喝!有话快说,我没那许多闲工夫相陪!颜予轩点头称好,他也正有此意。

在高家多呆一刻,都叫他头疼添上三分。

高兄今日进宫觐见太妃了? 颜予轩一出口就打到肉处。

高易雸鼻子里哼了一声,回道:正是。

怎么?太妃可曾提及潘家的事? 颜予轩此时也不顾忌讳,直奔主题而去。

☆、第三百二十六章 痛快打一场高易雸眯起双眼,有意将对面的颜予轩上下打量一番,不想对方亦正如此相对,看来这二人,都在竭力揣摩对方的心思,却又同样费心费力,不想叫对方看出自己的心思来。

其实说穿了十分简单,二人同为一个人,同想一件事。

不过这条路却是太过狭窄,并容不下两个人的,因此他二人虽是同向相行,却免不了相互排挤,并除去一人方能顺利前行的。

太妃不过说些过年的吉利话罢了,并无他事。

斟酌再三,高易雸还是没说实话。

颜予轩急了,向 前一步,怒道:如今是什么时候了,高兄还这样不当回事?!前日高兄去看我时,曾说过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若真要帮书玉,还要用心用智才行!这话我现在回赠给高兄自己!高易雸慢慢低下头去,心里掂量再三,一人力量终归有限,而这世上唯一信得过的,却只有颜予轩一人。

因这事于他重大,他是不可能出卖自己的。

当然了,原因也是书玉。

说来可笑,却是实情。

太妃倒没提潘家,只说郭家后伸得太长,只怕日后难以收拾,叫我爹倒要避讳些才好。

犹豫再三,高易雸总算说出实情。

颜予轩大喜,目光里顿时熠熠生出光来,高易雸看在眼里,气在心头,只当对方得了意,过后想想,却又泄气,因这事也是自己所愿的,只是再想想,又不服气。

颜兄且不要得意,书玉究竟心属何方,现在还难说一定!怒极之下,高易雸忍不住口中直道:也许我与我并肩,将这事办成了!可并不代表,我就将她拱手相让!事成之后,倒且要看各人缘分呢!听了高易雸的话,颜予轩心中不禁顿生涟漪,可他亦知,此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将替潘家洗清冤屈,还潘士杰一个清白,这样书玉方能恢复身份,后事,也才能一续。

高兄这话且不必说了!总之你我协力,先将事情办完了再论!到底颜予轩沉着得多,说出话来,高易雸也不得不听。

不知颜兄有何打算?见高易雸总算恢复正常心智,不再句句有所针对,颜予轩便将自己打算一一说出,和盘托尽。

高易雸字字句句认真听着,先是摇头,过后两人商量着,你来我往几个回合,最后总算将计划拟定下来。

如此甚好。

 颜予轩一边点头,一边欲坐下来,先是等了半天,又站在这里说了半天的话,他也实在有些腿酸了,亦觉出些口渴来。

谁请颜兄坐下了!倒甚大的架子!这里不是你颜家!谁许你这样放肆起来?谁又与你这样相熟了?!不想高易雸一句冷冰冰的话出口,倒叫颜予轩尴尬难堪起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整个人定在半空,不由得心头火起。

就算是个犯人,也要叫坐叫给口水喝的吧! 颜予轩不管三七二十一,坐得飞快,又自管自倒了杯茶,咕嘟喝了下去。

谁知高易雸二话不说,上来就将他手里茶碗打落,只听得豁啷啷的一声,茶碗落在地上打得粉碎,颜予轩一件天青色步步高升团花灰鼠皮袄,亦被淋淋漓漓的泼得全是茶水。

颜予轩怒火冲天而起,一出手便将高易雸推开,后者不妨他竟动手,身子向后一个趔趄,几不曾栽倒。

你竟敢动手! 高易雸怒喝。

难道不是你先上的手?! 颜予轩火极。

高易雸将身子立定了,稳了稳神,随即飞扑过来,颜予轩更不示弱,二人随即纠缠在一处,厮打起来。

你这不知死活的混帐小子,看我今日不好好教训教训你!别嘴里扯混!还不知是谁教训了谁!今儿见你见识小爷的厉害!我呸!看你再嘴硬!蝶儿正在外头呆坐,忽听得屋里动静大了起来,且有高声喝骂,又有凳子落地的声音,最后一声轰响,紧随着就是一阵玎玲咣啷,想是桌子倒了,碗碟俱碎。

蝶儿吓得魂飞魄散,不知里头出了何事,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就冲进屋里去,不想刚进去,人就傻眼了。

高易雸和颜予轩二人皆如斗败的公鸡,身上一片狼籍不说,脸上各自挂了彩,颜予轩手也破了,正向下滴血,高易雸嘴角则明显裂了个口子,看来是中了一拳。

三爷!蝶儿愣了半天,总算说了句话来,只是身抖心颤,不免带上了哭音,随即人就扑了上来,只是见其到底都有伤,一时不知该顾哪里为先。

高易雸懒得理会,一把将她推开,手指颜予轩道:今儿不算,这桌子碍事!下回爷再好好跟你斗一回!颜予轩桃花眼里全然不屑,冷冷开口道:无论何时何地,颜某总是奉陪!高易雸怒视对方,颜予轩亦愤然回视,蝶儿吓了个动不得,不知这二位好好的,怎么就打起来了?颜予轩哼了一声,便抬脚向外,边走边道:今日且放着,看你这样,也不必再强!只待下回再说!高易雸向地下啐一口血水,更连话也不说。

颜予轩正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来,并不回头,只重重地开口道:那件事,你可别忘了!高易雸捏了捏拳头,口中只吐出两个字来:放心!蝶儿眼睁睁看颜予轩去了,高易雸自顾自转身向里间去了,这才回过神来,不觉连哭带叫道:来人,快来人!传太医!却说书玉,人在东恩馆,再不闻京中事宜,除了挂念父母,倒再无他想。

颜予轩和高易雸就像是两个美妙的梦境,最终离她而去。

自元宵过后,颜予轩再不曾来过,她便知他有难处,自己这样的身份,即便他想,也是不能够的。

她并不怨他,要怨,只怨这世道,竟令好人蒙难,坏人嚣张。

因了父母的事,她知道颜家不可能容她,心里挣扎过几回,也就不再去想了。

高易雸更不曾出现过,他在书玉心里,早如绯色的泡沫,一遇到现实,自然而然就破了。

事实是,现在的潘书玉是个老板娘,要顾一大家人的口食,因此她从早忙到是晚,夜里上床挨上枕头就睡了,哪里还有闲事想那些心思?这样也好,书玉自己安慰自己,不揭开疮疤,便不会流血。

虽隐隐还有些疼,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这二人不曾出现,钱老爷钱太太更不可能来东恩馆看望书玉,前者不敢,后者?想也不会想到。

倒是兰纬,一个月后来过一回,带了些新鲜的消息给书玉,亦是有喜有悲的。

李学士已复官,并任原职。

皇帝还是信得过他的,只要他不提那件事。

兰纬同情地望着书玉,说道。

书玉默默点头,事到如今,除了认命,她还能怎样?真恨不能于金殿上摇醒那皇帝!她在心里发狠,却也只能做到这步了。

听闻京中传言,高家三爷留于京中,太师求了太妃,替三爷谋了个五品闲职,看样子是走上青云路了,也是一帆风顺的很。

兰纬本是无意,因提到李学士方提及高家的事来,不想打中书玉心门,愈发叫她沉默下来。

兰纬见其闷闷不乐,于是想出件可笑的事来,忙说道:对了,妹妹想必猜不中,雅秋又回府里来住了!书玉听了将头抬起,似有不信地问道:怎么会?林家苏姨娘的干女儿是她好不容易,费尽心机谋来的,怎么会这样轻易丢了?兰纬捂嘴笑道:说起来,也是野心太胜的关系。

选妃之事雅秋没中,想想也不可能中,太妃亲身守着,哪里有她的份?不过面子光罢了。

不想沾上这林家苏姨娘,雅秋就赖进了林家不走了。

苏姨娘本心喜欢雅秋,便时时事事带着她,雅秋若真顺从地做个干女儿,倒也好了。

可惜她心太高,自知选妃无望后,竟将眼光放到了林尚书身上。

苏姨娘不是傻的,几回一看,便学苗头不对,一句话的事,雅秋就又被打回了原地。

书玉不觉也笑了,口中只是叹道:说起来也是钱太太做下的孽!若不是她逼得太狠,雅秋也不至于,她也不过想为自己,跟她娘争一口气罢了。

兰纬点头,不觉也道:提到争气的事,倒是我那钱大爷,方才真正替钱家争了口气。

书玉明白,必是捐官的事成了,果然兰纬浅笑道:上回说给你的事,成了。

也是我爹下的工夫。

只是凑银子的时候,钱太太又说拿不出手。

没法子,只能搬我的嫁妆箱笼了。

好在钱帆这人还不算坏,也许将来靠得住,也未可知。

书玉拉过她的手,道:表哥是个心里有数的,以往你二人常有争执,也不过为了颜二爷。

如今你这样为他,他必不得负你。

兰纬听见书玉提到颜予轩,不由得看向对方,书玉恍然觉出失言,将手松了,便欲起身离开☆、第三百二十七章 抗争与妥协一见书玉要走,兰纬立刻出手拦住:妹妹别走,且坐下说话!酒儿上来也道:小姐,钱大*奶不是外人,有什么不能说的?钱大*奶别怪我一个做下人的多嘴,我们小姐不肯张嘴,也只好我开口。

这一个月,颜二爷竟连面也不照一下,东恩馆事多,小姐又去不得城里,就去了,也不好就上门去看。

因此连个信儿也不曾听闻,到底颜二爷这一个月都忙些什么?书玉面飞红霞,嗔怪酒儿多事,兰纬却点头,因对书玉道:妹妹别怪这丫头,她倒是一心为你。

说起来我也不知颜家最近在忙些什么,只听我爹说,颜家大爷近日倒跟高太师有些来往,因此二人平日是甚少来往的,因此觉得奇怪。

颜二爷也很少去东平楼了,更不知在忙些什么,却是连个人影也不见的。

上回我回家求我爹给大爷捐官,路上倒看见颜二爷了。

说见说到这里,酒儿情急不已,赶着就问:在哪儿?兰纬却有些犹豫,看了书玉一眼方道:只是地方不好,在一处绸缎庄门前。

书玉听得奇怪,绸缎庄有什么不好?过后一想,明白过来,脸色随即暗淡了下来。

酒儿只想到前头,想不出解释,正要开口问来,书玉推她出去,口中连道:爷们有爷们的事,咱们问也是白问。

你去看看,才催下的茶水怎么还没上来?有新蒸出来的梅花饼再带一碟子上来。

酒儿不知其意,又不好再犟,只得去了。

兰纬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好沉默。

书玉见她不说话,自己更不开口,一时屋里静得篸人,连各人身上的汗毛都有些乍起的。

半晌,兰纬方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身边围了几个姑娘罢了。

爷们在外,这种事总是少不了的,他又是个于世途经济上用心的,自然也就难免了。

书玉强笑出来,道:嫂子不必安慰我,我自己知道。

此时再无外人,我也对嫂子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颜二爷对我,确是真心,我心里,也是一样,说到这里,书玉垂下头去,蹙着双眉,眼泪就滴了下来,只是这世上的事,却不是两心相许,就能成伴的。

颜家有颜家的忌讳,我很明白。

总不能为了自己一私之利,将人家一家子前程都毁了吧?道理上说不过去,即便过了门,想必日子也不会好过。

兰纬听见这话,由不得口中就叫了一声:好妹妹!难为你竟有这个心思!书玉摇了摇头,将眼底最后一串泪珠儿甩落:不然怎么样呢?我爹娘尚流落在外,做女儿的,不能救他们就罢了,总不能稀里糊涂,误将自己也搭进去吧?为今之计,唯有活下去,活到亲眼见到我爹娘回京那天,也算不辜负养育之恩,亦尽了做女儿的本份了。

兰纬此时再说不出话来,书玉果然是潘家的女儿,心里再苦,腰杆子却是直的。

曾听闻潘大人在岭南也吃了不少苦头,却不曾放弃潦,倒是苦中作乐,有欢有喜的。

看起来,真正是虎父无犬女的。

妹妹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男人其实不过如此罢了,兰纬有心替书玉打气,于是道:你看看嫂子我,不是也曾摔过跟头?到底也爬起来了。

死不了,就能活得更好。

妹妹是个有志气的,我看,将来一定要比我强!书玉此刻心如刀绞,面上勉强装作无事,更笑而附和兰纬道:嫂子的话我不敢当!眼见大表哥正走上仕途,且有你这样一位贤妻相助,正是青云直上之势。

嫂子且安稳做个诰命夫人,戴凤冠披霞帔的,妹妹如何敢比嫂子?兰纬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觉得终究是空口,说出来也是没 意思的。

书玉看出她的尴尬来,倒反过来拍拍她的手心,以示安慰。

记得前世,书玉不知在何处,曾看过一句话:当个性与制度抵牾,烈度如何,完全取决于个人在多大程度上迁就。

如今毫无疑问,颜予轩的烈度已到了头,也许他抗争过,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酒儿送茶果点心来时,兰纬已经走了,书玉独自一人坐在屋里,手里捏着方罗帕,玉色熟罗杭绸小帕,简单清爽,却如火钳般,烧穿了书玉的心。

小姐,酒儿放在托盘就将这东西夺了去,一边骂一边向外走去:什么了不得的布块子,看我一把火烧了倒干净!书玉站起来,喝住酒儿道:你且站住!酒儿立刻定下身来,回头看看书玉,眼中隐隐有泪。

书玉反倒笑起来:怎么我还没哭,你倒哭上了?不过一块手帕子而已,它不曾得罪你,你又何必拿它出气?!酒儿口中哽咽,不觉叫了声:小姐!书玉笑着上来搂住她,又道:小姐怎样?小姐不是好端端站在你面前?我不曾破皮少肉,也不曾缺衣少食,这里一家子个个吃得饱穿得暖,父母在外亦无疾病, 安康适宜,还要求些什么?人心太贪了,天也不容的!酒儿叹了口气,小姐的话全是大道理,她无法驳回,可感情的事,真能以理智来分析?真可以经月之情,一日即断?书玉还在笑,身板更是挺得笔直。

真正好笑,我潘书玉不是林黛玉,焚稿短痴情的事,我做不出来好好一方帕子,烧了可惜,不如留下来擦桌子抹凳子,倒是个正经用途!说着,书玉将那帕子轻轻丢在桌上,看也不看一眼,转身就下楼去了,边走还边问酒儿:后头午间的酒菜预备好了没有?配菜都齐了吗?一会儿灶头火起,就要直接下锅的!酒儿嘴里应声不迭,眼睛却只在那帕子上打转,过后想了想,叹了口气,复又将其收进了书玉的头面箱子里。

窗外日光弹指过,席前花影座间移,热油大火中,日子平淡地过去。

不想几天之后,喜子也到东恩馆来了。

你这小厮,怎么今日得空出来了?皮老大将后门开了,见是喜子叩门,不禁喜上面来,又叫酒儿:丫头你来,有个好货给你。

酒儿正在前头端茶送酒,忙得脚不点地,听见厨房里叫,以为什么又要传菜,忙不迭地跑了进来,不想竟见喜子,笑嘻嘻地咧嘴坐在灶前,边烤火,边喝着刘妈妈给舀的一大碗鸡汤。

见酒儿跑得气喘,张开了嘴且说不出话来,皮氏笑了,走过来推喜子一把道:喜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好好一个伶俐的丫头,怎么见了你吓得没一句周全话了?喜子只管咧了嘴笑,眼睛看着酒儿,心想一个月不见,这丫头愈发出落得好看了。

酒儿被皮氏说得脸红起来,沉下小脸便对喜子道:怪短命,谁和他那等调嘴调舌的!前头正无个看顾,楼上又有贵客,我哪有工夫应付这等行货?话是这样说,掉过脸来酒儿便叫良儿:我这里没空,你看着些楼上,又叫柱子:楼下有个人看看酒深了,你别再给他上酒,倒叫他把帐清了再走!这二人笑着去了,毛娘子便道:好了,这下料理清了,来来,酒儿你也过来这边坐坐,正好灶边还有个位置,你且离近些坐了,省得说话叫旁人听了去!酒儿愈发脸红,气得叫道:我有什么不能叫旁人听见了去的!偏不坐那头!说着拣个离开喜子最近的地方,坐了。

书玉正在灶前炒菜,一时没工夫说话,待将手里活忙完了,方才转过身来,一见喜子和酒儿一南一北得坐着,当下就笑出声来。

你们看这二人模样!知道的,说你酒儿你避嫌罢了,那不知道的,还以为喜子跟你有仇呢!你坐那头冷不冷?小心别压炸了毛娘子的糟货坛子!原来酒儿正坐在毛娘子的坛子上,听见书玉的话,毛娘子哈哈笑着,与皮氏一起上前将酒儿拉了起来,直推去了喜子身边,又按着坐下,然后道:也老大不小了,开个玩笑还是这个皮薄!多大点子事?待明儿请示了钱老爷,直将你给了喜子就完了!酒儿这下真急了起来,翻身起来就嚷道:我才不去钱家!死也不当钱家妇!喜子尴尬了,他知这事难办,却也是无可奈何的。

他是钱家家生子儿,主子说不叫走,一辈子离不开的,可酒儿,酒儿这丫头亦是在他心上刻了记的,也是一辈子难离了。

好在二丫头上来替他解围了,她偷偷溜近喜子身边,拉拉他 衣角问道:喜子哥哥,你从城里来,给我带什么好东西没有?喜子笑笑,嘴里对着二丫头道:哪回来也忘不掉你这馋嘴的小猫!手便伸进怀里掏去,眼睛却依旧看着酒儿,见其去得没了影,方得将个小纸包递去二丫头手里。

☆、第三百二十八章 贵客临门见二丫头过来,酒儿慌着就前头去了,想想心事,人便有些站不住,靠在柜台上只是发愣。

正巧前门进来几位客官,见入内无人招呼,又见酒儿只是呆住不理,便有些着气,走上前来照脸叫了一声:小二!酒儿被唬了一跳,人随即醒了过来,气也跟着涌上心来,张开嘴就回道:叫什么叫!有凳子只管去坐!没凳子门外等着!叫得姑奶奶我魂都掉了!你赔得起么?!前头叫喊的这人便闹了,手指到酒儿脸上来就骂:怎么你不是小二?不知道招呼人的?看爷几个进来话也不说一句!有你这样开店的么?要不是听这里人都说你这里饭菜精致,狗才到这里来!酒儿鼻子里喷出一团冷气,开口就道:正是!狗才到这里来!这人愣住了,过后反应过来,又窘又气,于是复又将指头戳到酒儿脸前,正要再说,酒儿恼了:说话就说话!偏爱用个指头戳人是怎的?!你指头偏比别人长些?倒爱卖弄!我细看着,倒是短了许多,可是长久戳出来的祸?!一席话说得后头一人笑了起来,于是用手里一把牙骨真金面扇子点了前头那人一下,口中便道:你说不过这丫头,罢了罢了,且收声去吧。

见那人脸红红地下去,酒儿得了意,于是复睁大了眼睛,细将这几人看过。

打头的正是刚才说错说话的,身穿一件宝蓝绸狐皮袄,紫糖色方脸,两撇浓须,有四十来岁的样子,身后几人也差不多打扮,不过有一个长得甚是白净,且是无须。

倒是中间那人,正是刚才打断前人说话的,身穿松花绿海龙皮袍,唯他戴了顶宝蓝大呢盘金小帽,面前还订着一个点翠赤金牡丹花、内嵌羊脂玉帽花,那玉油润白腻,细滑如脂,个头甚大,且手上亦有硕大一只乾绿翡翠班指,明晃晃的,耀人眼眉。

看来是阔佬!酒儿这时也反应了过来,既然这人一句话就叫住了他人,想必就是个打头的,看其衣着也在他人之上,于是她堆上笑,过后只冲中间这人道:客官,楼下人多事杂,不如请客官楼上雅间里坐坐,可好?这人看楼下确实也没了座,便点头应允,并笑对酒儿道:此时已过了午饭的点儿,你们这里还有这么多人,想必生意好做得很吧?酒儿见这人说话和气,且说得很合自己心意,不由得也笑着回道:好不好的,毕竟是大家赏脸。

不过我家小姐做菜手艺好是不假,一会儿客官试过便知。

因正走到楼梯下,酒儿叫声小心台阶,又向身后看去,无意中看见跟着来的人中,有几个衣襟随步而起,里头竟佩着刀剑。

酒儿心下一惊,不知这人来头如何,只是愈发小心着伺候,生怕有误。

待上了楼梯,酒儿将这群人领进最里一间雅间,听得后头人叫:朱五爷小心!回头看去,原来喊得正是刚才与自己说话那位。

各位客官里面请,菜单就在桌上放着,我去叫些茶水来,一会过来伺候各位下单!酒儿丢下话儿,飞快就下楼去了。

小姐小姐!外头来了一伙怪人,个个穿戴不凡,有几个身上还带着刀呢!酒儿人未及到,声音先到,将厨房里正忙着的各人,吓了一跳。

喜子早将汤喝完了,正帮着皮大洗碗,听见酒儿的话,伸出头去道:真的假的?难不成来了个大官?刘妈妈摇头道:不像!若是大官来了,怎么不见县太爷陪着过来?毛娘子也道:要不就是个做生意的阔商?随身带了些保家护院的?书玉正将锅里菜盛出碟子里去,听见众人说话,不觉好笑起来:管他大官阔商,来到东恩馆就是客官!只要他不是付不出帐,理他是谁呢?只管将菜点了来,下锅做出来,托盘呈上去就完了!酒儿想想有理,自己也算是见过世面的,怎么叫这几个人唬住了?想必是因喜子来搅乱了自己心境所至,因此便冲喜子甩了个白眼。

喜子看见了只当没看见,转身又去洗碗了。

刘妈妈听见书玉的话,早取了雕漆茶盏来,开了雪水坛子,泡出一壶好茶来,皮氏和毛娘子亦装出十只果碟子来,酒儿便用个托盘盛了,送了过去。

顷刻人回来, 便将点好的单子带了下来。

书玉接过来一看,好家伙,来了多少人?从头至尾,竟点了二十道菜,这是要吃到半夜么?因叫过酒儿来问,酒儿也无奈得很,说那个什么朱五爷问这里什么菜出名,她便随口说了句样样都出名,不想这爷倒爽利得很,样样出名,便样样都点了。

书玉没了法子,谁叫开门做生意呢?客人最大,点就点吧,只要付得出银子,她也没什么好驳回的。

当下厨房里众人将别的事都停了,一心一意只顾伺候楼上这一户大单了。

好在此时楼下客人也用得差不多了,便只叫柱子前头收钱罢了,楼下更无他人,因此倒也周转得顺利。

酒儿和良儿跑了几个来回,总算将菜上齐,书玉们后头厨房里也得以喘息,正要坐下来喝茶,不想却听得良儿外头叫:小姐!书玉只得强撑了身体,预备又站起来,刘妈妈看不下去,替她回了一句道:什么事?良儿急匆匆跑了进来,道:小姐,楼上朱五爷请小姐上去说话呢!书玉心想必是有菜做得不好了,她是这里主厨,又是老板娘,自然有事要自己来解围的。

于是书玉对刘妈妈道:我去看看,一会儿就来。

刘妈妈哪里放心,遂跟在后头也去了。

打开雅间的门,书玉便见一桌子人,正吃喝到兴处,说说笑笑的,且盘子里也清了将近大半。

看这样子,不想是有事啊?书玉心里疑惑,少不得上来行了礼,微笑问道:听说诸位爷叫小女子,不知有何事吩咐?酒儿正在里头,替人斟酒,看见书玉进来,忙凑近上前,暗指中间那人,小声道:那就是打头的,人家只叫他朱五爷。

书玉听得明白,遂笑意盈盈,冲那人道:这位是朱五爷了?想必小店简陋粗鄙,做的菜不合爷的口味了。

若实有不当之处,还请朱五爷多多包谅。

说罢便将手恭敬放于向前,温顺不已的样子。

朱五爷细看眼前,果然听人传言不错,都说东恩馆老板娘人长得好,手艺更是出色,现在看其语言伶俐,应对圆融,心头便又添一分喜欢。

菜无不当之处,只是我吃着有些奇怪。

按说这里不过小镇而已,怎么会有你这样的高人在?这里菜肴细品起来,甚有京中大馆子风味,想必你是跟那里什么人学的?朱五爷吃得有些热了,边说话边将手中纸扇摇了起来。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书玉心里的酸楚便涌了出来,不过人家是客,不知者不为过,本来她有一半手艺就是跟东平楼学的,这人说得也是实情。

朱五爷好眼力!我们这小馆子本叫东恩馆,正是因为东平楼是咱们东家的关系。

若说菜色口味有些相似,也算是自然应当之处。

书玉强作笑容,款款道来。

朱五爷一听来了兴趣:东平楼是你们东家?这倒是新鲜事,头一回听说东平楼在外头还有分店!颜家跟你什么关系?书玉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脸上的笑也实在挂不住了,刘妈妈见状从背后扶住她,自己则大声回道:没有关系!八杆子打不着!朱五爷被呛得倒吸了一口气,他身边坐的那位紫糖色方脸的人便恶狠狠地冲刘妈妈道:跟你们小姐说话呢,有你什么事?刘妈妈一愣,酒儿这时却来帮腔了:却也来!我们不是跟朱五爷说话?!又有你什么事?这人呆住,朱五爷哈哈大笑起来,用手中纸扇拍了那人肩膀一下,道:林管家,也有你说不出话的时候?今儿你是第二回吃瘪了,看来这姑娘可算是你克星。

被称作林管家的人,果有些被气得吹胡子瞪眼,酒儿却满不在乎地白了他一眼,心想管家?哼!东平楼的许财当年也是这样,如今还不是乖乖叫姑奶奶收伏了去!怕你!朱五爷脸上挂着笑,手里不住地摇着扇子,再次细细打量眼前所站的小姐:书玉。

眼见其形容不俗,虽是布衣素颜,然眉宇间朗润清华,再观其谈吐,见是神气静息,仪态婉娴,一时竟不能相信这是个饭馆子的老板娘。

你说你是老板娘,这店就是你的了?你家老板呢?朱五爷正当沉思之际,他身边另一人开口了,酒儿看出来这便是带刀的其中一位,不想说起话来,竟如此粗弊无礼。

他的话一出口,就引得几人连连笑了起来,只看书玉如何应答。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一面之辞?听过那人的话,书玉双眉蹙起,脸上唰一下就红了,身子却一下挺得笔直,口中铮铮然便道:我就是这里老板!除此之外再无别人!按说既到了这里,便都是我的客人,要对我的菜点评指教,小女子无有不从。

可若是要对我这个人评头论足,甚至出言相垢,请赎小女子不能奉陪!我这里是正经饭馆子,各位爷要想寻乐子,对面几步就有玉月楼!一席话说得那人急了起来,嘴头子又笨,无话可驳,眼见其身子便要从桌边跃起,手也向腰边摸去,不料朱五爷咳嗽一声,那人将脸紫涨起来,竟又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这下书玉们看出来了,朱五爷人倒不坏,且拿得住下人,看来今日无事。

朱五爷这便笑道:这伙计是个粗人,说话不知忌讳,姑娘别生气,我替他陪个不是。

其实他的意思不过是,看你年纪轻轻,不像是有这样做作的人。

且人物出众,更不像是个乡下老板娘的人材。

刘妈妈听这话上了路子,不由得拍着胸口叫了声我的天神,然后忍不住就开口道:要说还是这位爷眼光犀利!我家小姐乃名门之后,哪里是做这事的材料!不是我自家夸口,就京里的那些个小姐,有几个比得上我家小姐的?说不夸口,刘妈妈这话依旧还是自卖自夸了,书玉忙喝住其道:妈妈不得无礼!她心想这阔佬不知哪里来历,若是京中来人,看年纪也不小了,说不准家里就有女儿,刘妈妈这话说出去不是得罪人么?不想朱五爷竟对刘妈**话大为激赞,点头叹道:这妈妈子话说得过了,却是有几分道理的。

只是名门之后这话我却不解,敢问小姐,你姓什么?这话问得有些直接,书玉主仆三人皆犹豫起来。

这一年来,世情险恶已教会她们许多,其中一条便是: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客官问这个做什么?总是那零落之人,不成气候罢了。

客官还有何需要?若没有,小女子后头还有些事情要料理, 就不奉陪了。

书玉低下头去,不肯以实言相告。

越是这样,朱五爷越是好奇,本来一桩小事,如今逗引得他竟非要知道实情不可了。

于是他摇着纸扇,眼珠子一转,又想出一套说辞来:小姐,看这样子,你是有什么冤屈隐情。

其实无妨,你只管说出来。

今日一聚,倒也是修来的缘分,我若能替你解得,岂不是好?书玉摇头,心里又是凄楚,又觉得有些好笑。

你不过有些钱罢了,养几个护卫管家,就能做得了皇帝的主了?谢谢朱五爷好心,我家的事,一时也难说清。

书玉轻轻丢下这话,便不再说了。

反倒是刘妈妈和酒儿,一个气呼呼地嘟着嘴,一个不住地用脚踢那桌下围布,满心要说,看书玉在,不敢开口的样子。

朱五爷心里便有了个主意,将纸扇啪地收起,指着桌上一盘红熝鸡道:这菜甚好,烦请小姐再上一盘。

书玉正欲想个法儿躲开这些人,听见这话,赶紧从桌上收了空盘子,口中便道:这就去做了呈上来!说话人就到了屋外。

见书玉走了,朱五爷笑了起来,眼光便直接落在了酒儿,和刘妈妈身上。

书玉回到后头,厨房里众人正在抽空吃午饭,见她下来,柱子立刻上前来,接了盘子去洗,皮氏和毛娘子则拉住问长问短,书玉不过浅浅说了几句,因楼上要热菜,便问二人将配菜端出来,预备下锅。

因此菜需要熬煮,书玉便趁看火头之际喝了些汤,她实在没什么胃口,一碗火腿春笋汤也就够饱了。

众人看出,书玉近日愈发消瘦,饮食渐减,心里难过,想劝,却又不敢劝,并不知话要从何说起,因从哪里开口,都是叫人难过的。

于一片沉默中,锅里汁熬得粘稠起来,咕嘟咕嘟的,想冒泡冒不出来的样子,书玉听声音便知好了,于是开盖盛盘,看看酒儿和刘妈妈人还没下来,只得亲自端上去。

正走到雅间门口,书玉就听见里头有人大声嚷道:这不过是一面之辞罢了!然后就是酒儿的声音:怎么就是一面之辞了?咱们如今又不在金殿之上,这里又没有皇帝,我骗你们又有何好处?书玉情知完了,刘妈妈和酒儿两快嘴的家伙一定趁自己不在,将家底和盘托出了。

酒儿,刘妈妈,后头忙不过来了,你们且下去吧!见书玉端着托盘进来,面如冰霜,酒儿和刘妈妈自知不妙,且听其语气极之严肃,亦不敢再犟,一个字也不得多说,低头就下去了。

书玉径直走上前来,将盘子放下,微笑轻言道:红熝鸡来了。

不过,依小女子浅见,朱五爷要的,哪怕不是这个吧?!朱五爷本来一直在听,听酒儿和刘妈妈,也听身边人,这时见书玉开口,不禁笑道:果然潘家小姐聪明伶俐,堪称灵慧,在下不得不服。

书玉依旧笑着回道:这是朱五爷过誉了,以朱五爷心智,小女子只有甘拜下风。

只不知,小女子身世有何出奇?竟引得朱五爷如此费心?朱五爷笑而不语,只管将手里一枘纸扇摇得山响。

林管家一脸有话要说的样子,刚才那句一面之辞的话正是出自他口,可此时见书玉进来,他竟不开口了。

书玉将桌上几人依次看了一遍,最后看见朱五爷右首那位面白无须之人,心里突然别的一跳,朱五爷?朱?五?朱五?!书玉如梦初醒,双眼再不敢抬起,双膝随即便要跪下,朱五爷立刻吩咐:不必如此!倒惹人眼目了!书玉哪里听得,自管自就跪了下去,口中即道:皇上!朱五使了个眼色,那脸白之人便上前来,原来他正是宫中主管太监,伊公公。

伊公公将书玉扶起,尖着嗓子道:皇上说了不必,小姐还请站着说话吧!朱五亦道:这里不是宫中,小姐不必行些大礼。

朕本是微服出城踏青,正是不欲惹人注意,如今小姐这样起来,倒坏了朕一番苦心了。

书玉这才站了起来,心里七上八下的,前世看过的那些宫廷戏这时候出来帮忙了,只是也不知,戏里写得对不对?皇上,刚才小女子的奴才说话中,只怕对皇上和诸位大人有所冒犯,还请皇上,和诸位大人。

书玉憋了半天方才忐忑不安地开口,不想说到一半,就被皇帝打断了。

冒犯倒称不上,只不知,她们说得,是真是假?因是你潘家下人,想必说话有所偏颇,这也在所难免,因此请小姐来说,事情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朱五直视书玉,逼问道。

事到如今,不说不行。

书玉款款细语,将所有的事一并说出,并装作看不见皇帝身边,那位林尚书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皇帝要问的,不然我才懒得跟你们说呢!她在心里这样想。

其实说出来能有多大的效用,书玉并不指望,有些事皇帝并不是不知道,只不过难为罢了。

不过她到底还是多长了个心眼,有意将高太师和太妃的事,略过许多,并不详细提及,相信,皇帝心中有数。

听完书玉的话,皇帝依旧不语,手中纸扇却越摇越快,沉吟片刻,林尚书有些耐不住了,遂开口对皇帝道:皇上明鉴,这丫头此时自然要替自家说话,她的话也不可尽信。

皇帝眼中精光一闪,道:谁说我就相信她了?书玉心中气愤,本来不想多事的,此刻不说也不行了:皇帝自然要明鉴的!别的不说,小女子这里正有一现成的例子,说明科举舞弊,官官相护有多害人!说着便欲转身,皇帝在其背后提了一句:不可对外人泄露朕的身份!书玉点了下头,下去将老九根父女叫了出来,因对老九根道:这里有位大官人,听说了大叔所受的冤屈,因有些不信,特请大叔上来亲证。

老九根别的不恨,就恨别人说起这事,如今听书玉说竟有人不信,当下嘴里就如泄洪一般,将事情从头说起,且说得有理有据,最后将上自己的女儿来,一并跪下指天道:若此事不是真的,甘遭天打雷劈,永世不得翻身!书玉赶紧将两人扶了起来,早有良儿酒儿过来,书玉便命扶下楼去。

待人走后,书玉方冷冷对林尚书道:尚书大人觉得如何?今日可算见着底层人民之苦了?皇天在上,今日书玉并不只为自家父母,国家发展,哪里不要人材?若不要人材,皇帝也不必费那许多心思,每年依级,最后于金殿上亲试了!可惜的是,栋梁之材,偏得不到重用,好好一条举业之路,偏塞进许多糟粕,这样究竟于国有害还是有利?皇帝自然明鉴!☆、第三百三十章 孺子可教皇帝半闭着眼睛细听书玉陈词,听到最后,方才睁开来,又再细细打量书玉一番,然后正色道:国家大事,岂是你这种小女子所能知晓?在座各位大人,都是朕的爱卿,难不成就不是栋梁之材?难不成尽不知利弊,全不如你一个小女子了?!朕知你一片孝心,只为父母,不过这样的话,朕实在觉得不可理喻!念在你孝心甚虔,朕且不与你计较,今后你可不许再这样乱放高论,混议国事了!书玉被打击得灰头土脸,本来她也没抱多大指望,甚至做好了挨罚的准备,可事到临头,见这皇帝果然是昏庸无用,不听谏言,她不由得又气又怒。

可是又能怎么样?谁叫人家是皇帝呢?书玉低了头,身板倔强地挺直,口中便道:既然如此,便是书玉不知礼乱说的罪过了!皇帝这时起身欲行,走过书玉身边时,有意对她道:知道是罪,孺子也算可教也!书玉气不打一处来,正抬起眼睛要驳些什么,忽然撞上皇帝的眼光,她心头又是突地一跳,再看看跟着的人过来了,只好复又将头低下。

伊公公将帐结了,伺候皇帝上车,一行人就此扬长而去,留下书玉,独自在门首看着,若有所思。

回城途中,林尚书与伊公公同车,公公闭目养神,尚书却满腹忧虑。

潘家之事犹如烫手的山芋,朝中无人敢接,即便李学士复职,也不再如以前那样急进,怎么今天自己这样倒霉,将将就撞上了?!他心里焦虑,口中不免就道:本想能想着皇帝出城高乐,谁知撞见鬼了!伊公公扑哧笑了一声,依旧闭着眼睛,不响。

林尚书将车帘揭开,向前头皇帝的车上瞄了一眼,过后实在忍耐不住,扔下帘子便对伊公公道:公公,你好歹也说话句!刚才那丫头说得,皇帝到底有几分信服?!伊公公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目光从林尚书身上一扫而过,面上全是好笑的神情,是笑对方愚钝的意思。

大人一向聪明,怎么今日这事反弄不明白?皇帝为何要出宫出城?为何不将一向最信任的高太师和李学士带在身边,反选了大人您?为何城里城外那许多馆子不去,偏偏就去了东恩馆?世上的巧合,我不敢说没有,可巧到这样的地步,老奴我活了这么多年,确是没有见过。

伊公公一番话,引得林尚书抚须沉思起来,良久方道:难道皇帝是有意为之?伊公公再次将眼睛闭起来,口中却滔滔不绝起来:皇帝的心思,老奴不敢枉测。

不过最近京中风闻,高太师将自己大女儿从郭家接了回来,两家倒不如以前那样亲近了。

听说郭大人几日亲自去高府上,欲面见太师,亦被挡了回去,只说有事早朝上说,林大人,你看,这是为何呢?林尚书抚须的手顿了一下,心中不觉恍然大悟,暗骂高太师老狐狸太狡猾,他要脱身,也不跟打个招呼,竟将自己白白蒙在鼓里。

早知道这样,刚才自己便不说那句话了。

可是,刚才听皇帝话里意思,又不似信服,偏袒潘家之意。

林尚书想是想明白过来,却还有些犹豫。

伊公公鄙夷地看他一眼,心想这人是傻的,不过到底一向收了他好处不少,少不得要提点几句。

我的好大人!皇帝是那样轻易能信别人的人么?天子不可随便开口,开口就是事实,再无可驳的。

若一个小丫头几句话就将皇帝收服了,今后还怎么伏众?更别说有你我在旁,面子上过不去了。

说白了,几个长久伴在身边的爱卿臣子,难道竟比不过一个初次见面的小丫头了?伊公公的话,彻底将林尚书点醒,他暗自于心中点头,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这天晚上,皇帝回宫后便去了太妃宫中,母子共用晚饭,一派和气。

翌日早朝,林尚书便上了一道折子,里头将潘家之事尽陈,并点出郭裘才是当年科举舞弊真正始作俑者。

随折子呈上来的,则是当年潘家案子的详细资料,林尚书也算下了工夫,是派人连夜从刑部寻出来的。

此折子一出,郭裘即刻慌张起来,眼睛便看高太师如何。

不想太师当即出列,跪在皇帝面前,只说自己听信了他人之言,竟至冤屈了潘大人,说着便将自己头上乌纱除下,口中切切,求皇帝惩罚。

他这一出列不要紧,翰林院的李学士和颜学士,并朝中近一大半的官员皆出列,口中亦替高太师求情,并请皇帝替潘家平冤。

皇帝满面不安之色, 亲下龙椅来将太师扶起,太师口中呜咽,甚感不安。

皇帝安慰几句,然后道:太师只是轻信他人, 并不曾染指舞弊之举,罪不至此。

说着便从伊公公手中接过太师的乌纱,亲替其带于首间。

过后伊公公将皇帝扶上龙椅,皇帝这才正色道:郭裘,如今证据确凿,又有诸位大人指证,你还有何话说?!郭裘不想自己此刻竟势如山倒,见大半同僚出列时,身上已是汗出个不停,这时见皇帝问到自己,身子一软,人便软瘫在了地上。

原来,高颜二家暗中联手,早将风声通遍了所有平日相好的官员,只瞒住郭裘一人。

本来诸事以毕,只差个折子,不想今日林尚书竟心神俱通,呈上这好物来,于是,便万事皆宜了。

郭裘当即被拖了下去,后事不必细说,也可知大为不妙了。

后来的事,便如流水般顺利,潘士杰官复原职,书玉亲于城外接着父母回京,自有许多离情悲述,好在一家子团聚,此时即便有泪,也是欢喜的眼泪。

回到家中,自有大小各类事务打点,书玉又将东恩馆的事说于父母知道,心中自是惴惴,生怕父亲责罚。

不想潘士杰经历生死之后,比从前也开通了许多,女儿不被钱家收留,却靠自己的力量活了下来,眼见得出落得更比去时澹秀,且蒙天庇,一家子能再次团聚,他哪里还说得上要责罚?潘太太更是心儿肉儿地,将书玉捧于掌心,好容易得见女儿,疼尚不及,说什么责罚?一个月之后,开始有人上门,来给书玉说亲了。

先是高家,高太师与高太太亲自上门来,先是恭贺潘大人官复原职,过后便提到要与潘家,共结秦晋之好。

过后不到一日,颜家也来人了。

因颜予岚与潘士杰同为翰林院大学士,私下里曾提过一回,不想竟叫高家赶了先,听闻之后,也便即刻过来。

因颜父年事已高,此事便将颜予岚去办,他带了太太过潘府来,亦为求小姐入门。

此时书玉真正过上了候门千金的生活,大致来说,就是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几天下来,憋出她一身火气,好在有以前在钱府的生活做底,两下里一比较,她才不至于沮丧。

小姐,如今咱们可算好了!刘妈妈此时精神堪比二八少女,头上身上焕然一新,脸上的笑更是从未停过。

原来,入府之前,书玉便求了母亲,将老九根也带得入京,在门房里寻个差事,妞儿去了大厨房,他们三个,如今便是一家了。

看妈妈你笑得!几天下来嘴就没拢上过!酒儿有意打趣,替书玉梳头时也忘揶揄刘妈妈几句。

我没什么好乐的。

那老鬼说进城来不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叫我狠骂了几遍才好些。

我只指着他说:如今你有家有室了,难不成还跟以前似的,在山上胡混?刘妈妈却是嘴硬,不肯承认自己心里欢喜似的。

有家有室这四个字说得极好。

离开东恩馆前一日,咱们可算吃了你二人喜酒的,如今自然是有家有室了!书玉笑了起来道。

刘妈妈脸红道:半截子入土的人,说什么喜不喜的,倒是小姐你,我们眼见,就要喝小姐你的喜酒了!这下书玉不说话了,看看发髻挽起,人便躲去了外间。

酒儿也笑,过后却沉闷下来。

刘妈妈正欲将书玉换下的衣服拿出去,看见其神色不好,不禁笑出来,并凑近她耳边道:昨儿我听我那老鬼说,钱太太来了。

酒儿推开她,有些不高兴地道:钱太太来跟我有什么关系?刘妈妈咯咯笑了半日,方才又道:听说太太开始不想理会,过后小姐去说了句话,太太才叫了钱太太去。

过后,钱太太笑着出来,听说太太给了她一包银子,换回钱府一个人来。

酒儿听到这里,心跳就漏了一拍,正张大了口不知如何接话,就听得外头书玉叫:酒儿!二门外寻个小厮来,替我将这箱子抬去后楼上!酒儿来不及多想,急就去了,刘妈妈笑mimi地看着她出去,一脸满足的样子。

及到二门外,酒儿刚走近台阶,就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原来喜子正在这里候着,跟几个潘家的小厮有说有笑的。

酒儿正疑惑,却见喜子身上穿得是潘家下人的衣服,心里一下明白过来,顿时人也不喊了,捂着脸就跑了回去。

书玉和刘妈妈正站在院门口等她,见她这样回来,不觉都笑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食成良缘(大结局)他事已毕,潘家如今只愁烦的是,书玉的亲事了。

其实上门提亲的,自潘老爷复职后便络绎不绝,并不只有高颜两家,只因这两家最为显赫,因此别人听说,便都收了心,不做指望了。

潘太太潘老爷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取舍,潘太太便私下叫了酒儿和刘妈妈去问,毕竟这一年多来她二人跟在小姐身边,小姐的喜好也唯有她们知道。

不想这二人也是不知书玉究竟如何心思的,潘太太不免愈发烦闷,又不好直接去问书玉,只得吩咐两人加陪留意小姐,看究竟如何。

她只有这一个女儿,又离开身边许及,实是不舍得委屈了的。

书玉此时犹如人在山中,不闻世事,酒儿和刘妈妈因被太太叫封住了口,也不敢通报于她,因此她每天只是做些闺阁闲事,有时高兴了,便在自己小院里弄些精致小菜,也算解解闷气,舒舒胸怀。

这日中午,书玉才煮好几道小菜,潘太太过来了,遂邀母亲坐下,共享美食。

潘太太依言坐下,酒儿添上碗筷后,便拉刘妈妈出去,只留下母女两人,说说话。

潘太太吃着女儿做的一道香煎兔肉,口中不绝声地赞,又道:外头裹了些什么?倒吃起来怪脆的。

书玉笑道:说穿了不值什么,原是鸡蛋裹了米粉煎出来的。

这样外头既脆,里面也嫩了。

这原是前世西餐的做法,书玉便东西贯用了。

潘太太点头道:也亏你,如何想来?说起来,面粉和肉如何相配?八杆子打不到,凑于一处,倒也合宜。

所以说,缘分是难说的。

书玉心里一动,知道母亲是有话要问的,那头便低了下去。

近日我说你爹提及,高太师因年纪大了,甚有告老还乡的意思,一应事务,便由他家老三接手。

听说这高三爷人物不错,长得好,又聪明,将来只怕成就不低。

高太太边吃喝,边不经意道。

书玉低头不说话,也只吃喝。

昨儿你爹晚上去东平楼,倒听了不少趣事回来,玉儿,你想不想听些解闷?!见女儿就是不开口,潘太太又转了话头。

书玉嗯了一声,只管喝茶。

听闻颜家二爷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偏不肯下定。

颜大学士逼了几回,只收不到一句实在话。

京中倒有几家适合的,想与之联姻,因他不松口,倒都没了主意。

潘太太边说,边看女儿神态,想必这人是怪的,又或是有些不好处,才这样难说话罢?!才不是!书玉猛地抬头,却正撞见母亲微笑的眼睛,立刻心里明白过来,脸便红了,于是又沉默下来。

是不是的,我不知道,不过有一点是可以想见的,若做了颜家妇,将来是不得成诰命夫人的。

因颜二爷最喜是世途经济,东平楼乃他一才打点,要他做官,怕是不能。

潘太太说着,便将眼睛直盯住自己女儿,要看其如何回答。

书玉知道,母亲这是有心试探了,她想了想,即便脸红成紫茄,她还是坚定的抬起来,回视母亲,并道:好不好,却不在那顶凤冠上。

潘太太微笑了,她看出女儿心里是有主意的,既然如此,不如就依了她吧。

母亲走后,书玉打开自己的头面箱子,从底下取出两件物事来,一左一右,放在自己面前。

左边清淡如水, 一方熟罗帕子,上头并无他物,只二句诗:争将世上无期别,换得年年一度来。

右边热烈如火,绡金荷包上,一双爱侣红鸳鸯,双喜结下又有碧玉双鱼,总是成双成对,不肯放弃的模样。

书玉双手从上轻轻抚过,一左一右,她心里已有取舍。

日子总是平淡的好,朱门深宅的生活,不是她这样的吃货可以消受的。

正如她刚才对母亲说得那样,过得好不好,全然不在衣着穿戴上,琴瑟相和,心意相契,长久不离不弃的守候,方是鸳侣双栖之道。

书玉走到窗外书案下,取出浅青薛涛笺一付,轻提玉毫,写下四个字去:还君明珠。

高易雸是个聪明人,只这样,便够了。

酒儿,二门外叫喜子进来!书玉吩咐下去,她轻轻将荷包与那纸笺包于一处,递了过去,该是退还这东西的时候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已是半年之后。

却说这日早起,潘家园内来到锦华亭上,细设筵宴,整摆玳瑁,上挂锦障,下铺绒草,屏开孔雀,褥隐芙蓉,银盘金瓶,玉杯象筷,佳肴美酒,异果奇花,桩桩件件,整整齐齐。

家人们里外奔忙,连带潘老爷潘太太,亦起了个大早,并竭力装扮起来。

酒儿,刘妈妈!小姐好了没有?花轿已到大门口啦!潘太太喜气洋洋,带着下人们,进到书玉房里。

抬眼见时,书玉已是穿戴整齐,穿著大红盘金团凤袍,翠蓝潇花湘水裙,大红盖头亦已正正盖上,将一顶玲珑碧玉凤头冠遮盖得严严实实,人正坐在床沿上,不语娇羞。

太太,小姐已准备好了。

外头怎样?刘妈妈见是太太过来,忙上前行礼后便问。

高太太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跟她的丫鬟笑道:一早颜家就请了六班吹手,将着食盒羊酒、茶食细果,簪花结彩,大吹大打地上门来了。

这会子花轿也到了,正在门外闹呢,妈妈没听见爆竹响么?!花厅上,迎亲的开面汤果也吃上了,如今就等小姐了!书玉虽是看不见,却听得一清二楚,听见花轿二字,她的心就狂跳起来,激动,又带些焦虑不安,既有对以往生活的留恋,又满怀着对将来的憧憬,总之新嫁娘该有的心理,一应俱全。

喜娘在前面引着,母亲的叮咛尤在耳边,书玉揣着小心,怀着期望,酒儿和刘妈妈一左一右小心搀扶她上花轿去,终于稳稳地坐了下来。

颜家此时自不必说,喜气迎门,瑞烟满室,门上尽悬红彩,室中尽挂纱灯,笙歌鼎沸,吹一派鸾凤和鸣;锦褥平铺,绣几对红鸳鸯交颈。

颜府中内外尽二百号人,今日一齐调动了起来,园里园外,个个忙得脚不点地,生怕怠慢了,皆因暗中打听到,二爷在太太面前发了重誓,今生便只这一位太太,再不纳妾娶小了。

颜予轩亦是一身红衣,浑身上下打扮得焕然一新,从昨晚开始便在家中已等得心焦,生怕一切不过是梦,直到听见门外爆竹声起,方才心安神定。

高易雸一旁冷眼看他,这时便取笑几句,原来从昨儿开始他便接了颜予轩的帖子过来。

并不为了斗气,反为一心只为看见书玉,看见她风光大嫁,从此他也算死心了。

高兴归高兴,贺喜归贺喜,颜兄,有一句话小弟是要说在头里的,高易雸将手捏进袖口里,不住抚摸着什么,对颜予轩道:如今我是输你一着,可将来潘家小姐若是有个。

颜予轩立刻将身边一只彩绸小球扔了过去,喝道:且住!知道你要说什么,狗嘴里到底吐不出象牙!这事你想也别想,此物我得来不易,就算到了下辈子,也绝无可能拱手相让!高易雸半是心酸半是欣慰地笑了,无论如何,他们三个有二人算是有了终局,也算不坏。

于是趁人眼不错时,他便将袖子里那荷包取了出来,见有火处,就扔了进去,青烟一缕,再无踪影。

二爷!听见外头连声叫喊,颜予轩心跳立刻加快,面上正强作镇定,高易雸上来拍拍他肩膀,又推他一把:走吧!后事自不必多说,好容易耐到繁缛的拜堂仪式毕,两个小儇捧龙凤花烛导行,颜予轩执彩球绸,带引着书玉,进了洞房。

一杆喜秤,挑去盖头篷,颜予轩如痴似醉地望着自己的新娘,她是再熟悉不过的,因在梦里想过千回,可今日一见,竟又觉出些陌生,因其此刻遍体红衣绡金,珠光宝气,又好似是天人下凡。

自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红烧,犹恐相逢是梦中。

新人一双,本是相熟,隔这许久再见,又是这样的情形下,都有些说不出话来,既是激动,又是新奇,因新生活将要开始,长久的心愿总算达成,而欣喜过度,是会无言的。

书玉此时方敢抬头,烛光下,细看颜予炫,如今可算是自己的夫婿了。

见其亦正凝眸伫望自己,一双桃花眼内,芳悰叩叩,蜜意沉沉,三生慧果,已于今日聚成。

颜予轩见书玉笑靥微开,嘴唇半启,知道必有话说,于是屏气凝神,注意娘子有何吩咐。

夫君,今日。

颜予轩听见这四个字,心内便大喜,心想这必是要对自己一述衷肠了。

今日过口的汤果,似有些齁了?想必是用了饴糖,又用了栗子的缘故?书玉唇似含樱,齿如编贝,盈盈然,说出的竟是这句!吃货果然是吃货!颜予轩几乎绝倒,什么时候了,您还想着这个?!既然娘子觉得过甜,小生亲自斟酒一杯,既作赔罪之物,亦齐合卺之礼,可好?颜予轩眯起凤眼,当真满斟了金杯两只,并将其中一盏,送去了书玉唇边。

要命!自己怎么就忘了这茬?!不能喝,绝对不能喝!小女子我好容易混出个圆满结局来,再要穿了怎么办?!妾身不胜酒力,实不能饮。

书玉正要推辞,不想那杯已近至口唇,并似有魔力一般,那酒自动就向嘴里涌去。

完蛋呀!娘子,娘子!颜予轩眼见书玉向后倒去,吓得魂也没了,魄也散了,正要喊人,突然却见书玉又睁开了眼睛。

嘻嘻,让你强我喝酒,这下吓个半死吧?原来那酒书玉一入口就偏头吐去了袖子里,她是真不敢喝的。

我胸口疼,都是叫你吓的。

我嗓子眼疼,都是叫你灌酒灌的。

不如你替我揉胸口,我替你揉嗓子眼如何?嗓子眼怎么揉?书玉正自好奇,突然嘴便被堵住了,自此,再说不出话来。

掩身食间却闻语,柔荑揭帘轻转头。

此意别人难尽觉,良缘从此自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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