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雕花大床上,睡着的人儿,发密若水,光可鉴人。
她双眼紧闭,额头上泛着汗水,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绝望地叫了起来。
几个丫鬟见状,立刻道:大小姐,大小姐醒醒。
还不醒吗?不是退烧了吗怎么会睡这么久?方芸儿坐在床侧,忧心说道。
娄锦尖叫着醒来,身子已经冷汗涔涔。
她抿紧稚嫩的唇,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方芸儿。
一瞬间,她的思绪飞涌,惊愕地看着眼前好端端的人。
这到底是怎么了?方芸儿见娄锦这般惊愕,只以为她做了噩梦,连声道:你个丫头,这开春的天气去湖里闹,还好退烧了,吓死娘了。
那声音传入耳朵,娄锦浑身一震,不顾在场的丫鬟婆子,一头钻入方芸儿的怀抱,哽咽地不能自抑。
娘……抱着这身柔软温热的身体,灼热的泪意涌上眼眶,她嚎啕大哭,吓得方芸儿手足无措。
这是怎么了?别烧坏了。
娄锦摇了摇头,却是恸哭不已。
只管抱住方芸儿,低声说道:还活着,都还活着。
方芸儿听得一头雾水,命了丫鬟送上一些饭菜,才道:傻丫头,发个烧不会有事的。
一会儿你爹爹下朝之后回来看你。
方芸儿笑了笑,低头道:娘给你拿姜茶过来,你们几个伺候好大小姐。
是。
几个丫鬟应道。
看着娘离开的身影,娄锦的心咯噔直跳,豁然掀开被子,她怔怔看着不远处的碧波荡漾的湖水,任着冷风肆意吹着她的发丝,听着裙角被刮起的簌簌之声,她闭了闭眼。
小姐,您这病才刚好,可不能吹风。
这个声音她何其熟悉。
那是她最为信任的丫鬟流翠。
也是在那新婚当日,居心叵测替她梳妆打扮,送她上花轿之人。
听着这温柔的耳语,娄锦缓缓勾起了笑,流翠,现在是什么几月了?三月了呢。
娄锦深吸一口气,是了,十二岁那年的三月份她发了高烧。
娄锦转了个头,坐在梳妆台前。
镜子中的女孩只有十二三岁大小,一双漆黑的眸子我里蕴含水渍,一张笑脸略有些苍白。
整个人很是清澈娟秀。
目光一转,却是静静望着流翠。
流翠一张脸并不特别,平常的脸上却有着一双灵敏的双眼,看过去很是稳妥。
也是因为这双眼吧,在看清了形势之后,毅然决然选择了明主。
流翠愣了愣,见大小姐并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那目光很是冷静,却是幽幽的,好似幽深的枯井,看地人心头隐隐生出几分不安。
流翠瞥开眼去。
这会儿门上响起了敲门声,乌嬷嬷走了进来。
细细看了眼娄锦,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乌嬷嬷是娘亲的陪嫁,后来多嘴说了二夫人一些话,被娄阳给发卖了去。
那时候娄锦还小,但她却记得,乌嬷嬷好似很是排斥万宝儿。
想到这娄锦双眼一暗,诚然。
当初的她和娘都无力保下乌嬷嬷。
她舒展了眉头,刚要和乌嬷嬷说上两句,就听见外头几个丫鬟的说话声。
见过二夫人,二小姐。
微微挑了挑眉眼,娄锦身子往后靠了去,好似病地无力一般。
只是她藏在袖口的手一寸一寸收紧,那平静无波的脸慢慢地聚集了笑意,一如前世的她,那般亲和。
锦儿,快给二娘看看,可都好了?真是吓死二娘了。
万宝儿走了进来,一双温热的手碰上娄锦的额头,那样子,很是亲密。
娄锦低头,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是了,就是万宝儿这种无微不至的关心让她前世不敢有一丝怀疑。
她笑了笑,一时间五官都柔和了起来,一如出水芙蓉,清新若莲。
万宝儿愣了愣,看着眼前的这张脸,太像了,像极了方芸儿那贱人。
果真是如花似玉啊!她掩嘴轻笑,锦儿真是越发娇美了,才十二岁的年华就出落成这般样子,那武家小子真是有福了。
闻言,娄锦看了眼娄蜜,正见娄蜜一闪而逝的鄙夷和嫉恨眼神。
娄蜜躲闪不及,尴尬地笑道:是啊,还是武哥哥有福气,能和姐姐结亲呢。
哪里,蜜儿生得花容月貌,能娶蜜儿的才是人中龙凤。
二娘,你什么时候给蜜儿找个好归宿。
蜜儿也不小了。
这再不找,我看爹爹也要着急了呢。
说着,娄锦接过乌嬷嬷递上的茶水,低低饮了一口。
那双澄澈的眸子却是寒光微敛。
万宝儿眉头一蹙,低头看了娄锦一眼,只道:不急。
二夫人怎么能不急呢。
大小姐不过就比二小姐大了五个月。
乌嬷嬷这话一出,屋里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人人都说老爷对大夫人痴心一片,在大夫人被侮了后还是娶了大夫人。
只是大夫人产下大小姐那日,爷就带了大着肚子的二夫人入了府。
这话说出来是极为难听。
毕竟外头怀孕的女子,皆口碑不良。
二夫人神色一冷,目光沉了三分。
好你个奴才,我看没人管你了,这般道人是非,搬弄口舌。
来人,把这奴才给我带下去,杖责二十。
是。
刚端了姜茶进来的方芸儿见到几个婆子冲进穿花楼,她急着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去。
乌嬷嬷被扯了衣领,身子一个踉跄,却是狠狠地盯着二夫人,吐了口口水冷声道:奴婢并没有搬弄是非,二小姐确实只比大小姐小了五个月,这府上人人皆知。
二夫人若是无脸面对这事,当初怎么就有脸入府。
乌嬷嬷盯着万宝儿,当初大夫人和老爷是有可能复合的。
奈何万宝儿一脚插入,到现在十几年了,老爷和大夫人还未圆房。
真是个贱货!万宝儿听着这话,火气顿时腾了起来。
若不是顾及方宏的势力,她早就骂那方芸儿,脏污了的女人,恶心了她整整十几年。
日日对着都要笑脸相迎。
若非有求于方宏,她何须给她们好脸色看。
娄蜜咬了咬唇,一张楚楚可怜的脸上立刻挂了两行清泪。
这一幕刚好被走到走廊的娄阳看了去。
娄阳一把搂住娄蜜,心疼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娄锦看得清楚,就在娄阳的脚步声传来的那一刻,娄蜜可是狠狠掐了把大腿。
爹爹,乌嬷嬷说我是野种。
是外头带进来的野种。
蜜儿不是。
蜜儿是爹爹的心头宝贝。
她这话说完,眼角瞥了娄锦一眼。
那一眼含嗔带怪。
看得乌嬷嬷火气大盛。
好一个野种。
娄锦眯起眼,若是前世,她听到娄蜜这番话必定伤神难过。
然而,今日她倒是觉得万般可笑。
是,我娄锦是野种,是娄阳这禽兽的种。
你娄蜜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