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斩杀亲弟弟

2025-03-25 21:47:37

可娄锦朝他身后看去,哪里还有什么人玉树临风,翩然而出。

她左右看了眼,嘴角不免瘪了下去。

三皇子皱了起眉,清冷的眼在看到娄锦身后之人的时候,变得幽深黑曜。

娄锦见他不说话,目光灼灼地盯着身后某处,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一眼,看得她怔住。

眼前是一对璧人。

女子与男子并肩走着。

那女子她也认识,男子,她更不陌生。

高阳正仰头笑看着他,那双晶亮漆黑的眼里满是光泽,像是那耀眼的明珠一般。

她似乎并没有看到对面的人,一门心思都在身边的男人身上。

两人越走越近,似乎察觉到异样的目光,两人同时抬头,显然是怔了下。

高阳先是堆上了笑,眉梢眼角皆是满满的自得。

而她身旁的武世杰在看到娄锦的那一刹那,眼神极为复杂纠结。

须臾,他才道:锦儿也来了。

娄锦恍然,这么说在蓬莱岛高阳置我于死地就是为了武世杰?她摇头轻笑,眼中都笑开了泪花。

武世杰诧异地望着她,脚步刚上前,袖子就被高阳隐隐一扯。

对上高阳紧蹙的眉,他没有继续动,一双星眸望向娄锦。

阿锦。

顾义熙低头凝视着她,冰冷的眸子睨了眼武世杰,才道:你看他太久了,伤眼。

这莫名其妙的理由就这般灌入娄锦的耳朵,娄锦愕然地被顾义熙拉走。

她还没祝福武世杰,即将面对这世上最难搞的二女呢。

武世杰的眸底暗了暗,高阳的神情也低沉了两分。

她紧跟在武世杰后头,思索着那日与武元的一番话。

世杰能回来我很高兴,等你们二人入国子监学习后,他成绩一出,我就向皇上求个圣旨,好让武家早些有后。

两人入了殿,高阳就笑道:世杰,宴会结束的时候,你在宫门口等我,我有话要说。

武世杰点了点头,就朝武元的方向走去。

顾义熙把娄锦带到一旁,他低着眸,黝黑的眸子里倒映出她的影子,那是一抹澄澈的青色。

他微微弯了唇,淡淡的笑意含在唇角。

他道:阿锦,你长大了。

娄锦疑惑地抬头,不明白他这话何意。

见顾义熙咳嗽着转开头,她才低头仔细观察了下自己。

这一看,她才明白他所言为何。

她的腿显然变长了,这条裙子是三个月之前娘为她选的,说是过冬准备的,没想到这次穿上竟然还会露出鞋子,她欣喜地看了下,竟发现封腰也高了些,从上而下看仿佛这略微平整的前胸都开始长尺寸了。

她抿唇一笑,见顾义熙偏着头,耳朵酡红一片。

她挑了下眉,道:你怎么知道?顾义熙撇开头,留下那绸缎般的墨发对着她,然后闷闷地出了个声。

父皇来了,我们得进去了。

说着,不由分说就走了进去。

娄锦看地分明,他脚下生了风一般,恍若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她扑哧一笑,提步之时,正见羊馨和娄阳迎面而来。

娄蜜与羊馨并肩而走,两人时而笑着,时而和娄阳说着什么。

娄阳的脸上带着适度的温和笑容,一如往常娄阳带娘回将军府探望之时的笑意。

娄锦嗤笑。

娄阳这一辈子当真就只能靠着女人才能青云平步了吗?娄蜜早早就看到娄锦,见娄锦眼中吃惊未现,倒是显得尤为不耐,眉头就紧紧蹙了起来。

一道墨蓝从回廊处出,娄锦看去,眼底便闪过一丝笑意。

萧县公搀着方芸儿走了过来,他英挺的眉毛在方芸儿一不小心踩到裙角的时候皱了起来。

专心致志地似乎没有看到眼前这几人。

只听得他对着小桃道:往后给夫人做的衣服不可太长。

是。

他的声音成功引来了几人的注意,羊馨与娄阳同时转过头去,目光紧紧锁在萧县公二人身上。

萧郎抬了下头,在见到羊馨的那一瞬,显然是愣了下。

随之礼貌地点了下头,便带着方芸儿走到娄锦身侧。

锦儿,带你娘到女眷那去。

要小心。

他低了下眉,后又压低了声加了句,我方才带你娘去吃了点糕点,宴会上的东西要小心。

娄锦点了下头,她扫了眼娄蜜几人,也不告诉她武世杰的消息,一会儿她自然会知道。

娄锦当是看一场好戏,牵着方芸儿就走了进去。

方芸儿的脚步顿了下,她看了眼羊馨的方向,眸光淡淡瞥过娄阳,然后面无表情地跟着娄锦走了进去。

二人转身离去,全然没有看到从花丛侧边出来的一对女子。

小姐,昨晚流萤去了趟厨房,奴婢见她在表少爷的药罐那看了眼,像是丢了什么东西进去。

萧琴听着丫鬟的回话,眉头紧紧蹙成川字。

在方逑的药罐子里丢了什么?她思索了会儿,道:表哥在哪儿?奴婢并未看到表少爷,听小厮说表少爷身体不舒服,要晚些出门。

晚一些?真可是皇家设宴,表哥不会这般轻怠的。

内殿里传来了一声钟声,示意宴会即将开始。

萧琴捏紧帕子,眼眸子低了下去,奈何宫女催着,她只好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她便走到娄锦身侧坐下。

一双杏眼在臣子那环视一圈后,便转过来凝视着娄锦。

娄锦的神色淡淡的,只是看到娄城,窦氏以及娄正德的时候微微眯起了眼。

而此番窦氏笑盈盈地朝娄锦看来,目光落在了娄锦身后的方瑶身上。

娄正德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望着方瑶,方瑶恍若未知,只一面与方芸儿说着话,一面与娄锦笑说着什么。

皇上驾到。

公公的声音尖细,全部人都跪拜了下去。

大殿内响起了臣服的回声。

娄锦微微抬头,正看到皇上身旁几人。

皇后凤冠着身,笑意浅浅地望来,一派母仪天下之像。

娄锦进宫几次,这还是头一次窥得凤颜。

她不禁多看了两眼,人人都道后宫之中万贵人冰肌玉骨,身姿窈窕。

听来只记得万贵人如何如何,倒忘了宫中百花争艳。

皇后的姿容并不比万贵人差,她那双桃花眼微微一挑,便若冬之寒梅,颇有一番风骨。

许是娄锦的直视引来了注意,皇后淡淡地瞥了过来。

娄锦忙低下头去,听着皇上命了平身之后就跟着站了起来。

贤妃万贵人几人都坐在了皇后下首,梁娇落座的那一瞬便朝娄锦看了过来。

她焦急的眸光中隐隐有着请求,像是有什么话要急着与娄锦说。

娄锦点了下头,看了眼梁娇身旁的绿意,便低头听太后说话。

太后笑看了下,便道:众爱卿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礼。

把酒言欢尽是。

皇上笑着看了下去。

此时,方宏身旁的太监朝方宏低声说了什么,方宏的脸色微微一变,便朝皇上看去。

皇上的目光正好与方宏的撞到一处,正疑惑方宏的脸色之时,他讶异地发现方逑还未到场。

方逑怎得还未来?方宏站起身,恭敬地行了个礼,皇上,方逑身子微恙,说是一会儿就到了。

微恙?皇上只选了后头的话来听,只要今晚到了便可。

他点了下头。

便唤了人奏乐,举杯朝众人道:朕先干为敬。

下方众人皆举杯相迎。

娄锦举杯之时透过广袖,眸光停在了对面邱铁山身上。

邱铁山安然地饮酒,察觉到娄锦的视线,他淡淡地低下眸子,然后安静地坐着。

万贵人笑道:皇上,臣妾这杯酒要敬皇上。

哦?皇上的兴致好,倒也愿意和万贵人秀一下恩爱。

万贵人低头一笑,言笑之间,脸若桃花,皇上,这一年多来国虽有难,可因着皇上治理,惑乱不堪一击。

臣妾虽浅薄,却也知道历朝历代也没几个帝王能如皇上这般文治武功,真令臣妾佩服。

她说完,仰头引了一杯。

引得皇上呵呵一笑,群臣们亦点头。

五皇子坐在三皇子下首,他笑道:三哥,母妃的能耐不在皇后之下啊。

他这话说得小心,三皇子却是微微蹙起了眉。

他知道,母妃这是在博皇上的宠,顺带在众臣子面前展示她的才能。

皇后浅浅吸了一口气,便举杯道:妹妹说的是,臣妾这杯替天下百姓敬皇上一杯。

贤妃冷冷看了他们一眼,目光落在坐在三皇子旁的四皇子身上。

四皇子由着太监们服侍,倒也安分。

只是他偶尔会拉着三皇子的袖子,闷闷地说着什么。

三哥,这里不热闹。

一会儿你陪我去玩骰子。

四皇子的声音不大,三皇子五皇子都听了个清楚。

五皇子历来不喜欢这个暴戾乖张的四哥,偏偏父皇除了三哥便最喜欢四哥。

也不知道四哥这一出生就落下的怪病怎么得了父皇喜爱的。

三皇子允诺后,四皇子才安静了下来。

贤妃看了眼三皇子便举起了酒杯,悠然地自饮了起来。

皇上的眼角扫了过来,贤妃并未察觉,等到察觉的时候,皇上俨然已经回过头去。

她嗤笑了下,便唤了嬷嬷再给她倒上一杯。

武世杰直直地望着娄锦。

他惊叹着这段日子没见,锦儿似乎长开了些,若柳的眉毛下那是一双若岚岚晨雾的水眸,玉白的脸颊上透着淡淡的粉,鹅蛋脸的下巴很尖。

举手投足便都是令人转不开眼的秀丽风姿。

世杰,别看了。

你和她断没有往后的了。

武元提醒着他,本想着再为世杰拼一次,可自从三皇子处处维护,方宏萧家更是对武家排挤地很。

加上娄锦两次布施粮柴,在京中百姓的眼里根本得罪不得。

他叹了口气,想着世杰倒也出息。

如今与高阳公主走地近些了也好。

高阳母妃虽然早亡,但太后和皇上对她倒是宠溺地很。

这样对世杰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对面娄蜜的神色却是让他一惊。

娄蜜痴望着武世杰,只那么一眼,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

她忍住想要站起来的冲动,只想着这么看着,武哥哥能够看她一眼。

小姐?身旁的丫鬟提醒着她,她才收回视线。

提起帕子擦干了眼角,眼底显然有些黯然。

武世杰并非没有察觉到娄蜜的目光,只是这一朝游走之后,他的眼中心里再无娄蜜的影子,他甚至想不起来当初因何对她产生那样的执念,更是悔恨为何被她招惹之后没能全身而退,导致今日他与锦儿形同陌路。

可儿,你对他还有情?身旁传来羊馨的声音,对她这声可儿,她早已经习惯,她没忘了,自己此刻唤作羊可儿。

她点了下头,对上羊馨道:姑姑,我的提议你怎么想?我爹爹并未对不起方芸儿,是方芸儿耐不住寂寞巴上了萧县公,反而对我爹爹多番指责。

爹爹本是心灰意冷,娘死后这些日子,他不再纳妾,也没有娶妻。

你……羊馨摇了摇头,她这辈子除了萧郎谁都不要。

娄蜜沉默了起来,她心底毕竟还是希望羊馨能把娄锦现在幸福模样给打破,所以也没多言。

就在酒意阑珊之时,方逑走了进来。

他朝皇上行了礼,皇上也不怪罪,只让他入了座。

萧琴看了眼娄锦,见娄锦脸上并无异常,就仔细观察起了方逑。

方逑的眼睛略有些红,眸子里也好似染上了薄薄的雾一般,看过去好似失了以往的炯炯有神。

她转过身来,朝娄锦道:娄锦,你到底对表哥做了什么?娄锦有些惊讶,她拿起筷子,夹了个鱼翅不紧不慢地吃着,眸光却投向娄阳身后。

萧琴见娄锦不答,压抑着一股怒气正要发怒,却被对面的一道声音打破。

阿姐。

是谁在说话?全场的人都惊讶地看了去,见娄阳身后一人身材魁梧,他正站起来,眸光望向万贵人。

万贵人看去,眉头蹙了下。

娄阳眼中自是得意。

他花了不少心思才在邱铁山身边安了眼线,得知原来万贵人记忆力弟弟手臂上应该是有个如梅花一样的疤痕,这才回去与万征战言。

可那时候万征战还小,自是不记得哪里有个梅花印记。

想着长大后那疤痕就淡了,因此就在手臂上烫了个疤痕。

想着,如此有了证据,就能让邱铁山去见阎王。

万征战走了出来,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朝万贵人跪了下来,眼中落下了泪。

阿姐,我是征战啊。

平地一声惊雷,万贵人蹙起眉头,她还未说什么,皇上就冷冷朝她看了过来。

万贵人一惊,思及皇上最恨外戚。

她好不容易认了个弟弟,这认第一个,别人是同情怜悯,若是继续认第二个,不免就会让皇上怀疑她私心作祟。

更可笑的是,这有一人认了,他人都上来凑热闹,难道是存心要给她难堪不成?她喝了声,胡说八道,我弟弟在坐席上呢,你是何人?万征战早做好了准备,见她这么问,道:他是假冒的,我才是你弟弟。

他真名唤作邱铁山,乃是城中豆腐坊的工人。

日前,萧家小姐唤了他去,给他出了主意,便去了蓬莱岛。

这邱铁山闯了梁贵人的轿子,这才得了阿姐的认同。

阿姐,他不是啊。

不信你可以去查。

萧家小姐?万贵人皱眉看向娄锦。

就连方宏固伦公主都诧异了起来,他们看向那跪在地上之人,想着这人胡言乱语什么呢?若说这事没有扯上娄锦,她大可以打发了眼前这人。

可娄锦,这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并非善茬。

她万贵人能走到今天这步,一是自己的能力,二是她从不轻敌。

皇上摇了摇头,哪里来的刁民,你以为皇家认亲就这般容易不成?朕已经派人调查,万卿家确实是在他乡,这事绝无假话,你这是在怀疑朕的人了?万征战瞪大双眼,这怎么可能?那邱铁山日前确实是在豆腐坊做工,怎么会查无此人?娄阳这次也眯起了眼,他开始打量起了娄锦。

娄锦慭慭然地离了席位,碧青色的广袖在她低头的那一瞬被瀑布一般的泼墨长发掩盖了一半,只露出她淡若冰一般的秀丽眸子。

皇上,臣女并不知道他是万贵人的弟弟。

更何况臣女并没有见过他。

只是在他与万贵人相认之后听下方嬷嬷们说是他曾经来到府上求个事做。

可是家中人员已满。

若是臣女早些知道他是万贵人的胞弟,当是该留下他在府中谋个营生,可当时臣女走得急。

这事期望万大人莫要怪罪。

邱铁山冷冷扫了娄锦一眼,只冷声道:当日娄姑娘当真是好大的架子。

对于邱铁山这毫不留情的话,固伦公主可不干了,她怒道:你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孩子置气作甚?我长期在民间受到各种排挤,久了便没有什么宽宏大量。

我也不为难他人,难道容不得我生气不成?你!见两方剑拔弩张,几个人纷纷劝架了起来。

娄阳的脸色可是白了白,娄锦竟然和邱铁山演起了双簧里了。

众人皆以为二人反目,认为万征战度量狭小,记恨娄锦。

更不会联想到这二人勾结一处了去。

他深吸一口气,对上万征战那双愤恨的眸子,点了下头。

万贵人狐疑地看了下娄锦,娄锦没有看她,而是歉意地朝顾义熙看去。

顾义熙显然也有些疑惑,他对这个舅舅并不熟悉。

娄锦这一番歉意怕是为了当日冷落舅舅的缘故。

万贵人平了下呼吸,瞪着万征战道:来人,把这人给我带下去。

她说完,目光掠过娄阳,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头,太子站起来欲言,却被一双手按了下去。

按住太子的是皇后身边的金嬷嬷。

见太子欲言又止,金嬷嬷摇了摇头,皇后让您安静地吃完这顿饭。

可是……他有一句话想说。

那万征战与万贵人的眉眼以及下巴很是相像。

金嬷嬷摇了摇头,难道皇后看不出来这二人相像吗?可这世上相似之人何其多,就算那人真是万贵人的弟弟那又何妨?既然有人给万贵人下绊子,何须我们多事?皇后抿唇喝了杯茶,她微微抬眼,唇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可这笑意却在万征战陡然喊了声我有证据之后抿了下来。

阿姐,你看。

他撩开衣袖,手臂上有一抹梅花烙印,他焦急道:阿姐,你看,我这手上有梅花烙印,我是你弟弟啊。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万贵人就厉色道:好一个奸恶之人,竟然敢这般戏弄本宫,来人,押下去砍了。

一直低着头作谦恭状的娄锦此刻神情淡漠,恍若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听着耳旁惊惧交加的声音越来越远,她缓缓抬头,对上娄阳近乎惨白的脸色,唇角微微弯起了笑。

那诡异的笑容让本就冷汗涔涔的娄阳后背发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在万征战展出梅花印记的时候万贵人那般发怒。

他思前想后,最终冷冷地打了个寒颤,方才明白过来,这显然就是个陷阱。

邱铁山撩开袖子,与那万征战不同,他手臂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

娄阳这才想了起来,那时候万征战本是要假意刺杀万贵人,没想到邱铁山冒死相救,在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自那之后,邱铁山的右手算是废了。

即便那真有什么梅花烙印,也被那道刀伤变地支离破碎,万贵人见到后,更多的是想起邱铁山冒死相救,险些命丧。

心中愧疚不已,自然是恨他人拿这做文章了。

娄阳咬紧牙根,怒瞪了娄锦一眼,便走了出来。

皇上,此人蒙骗了微臣,微臣以为他真是万贵人的弟弟,才让他前来。

如今坏了皇上与贵人的雅兴,还请皇上责罚。

他现在哪里管得了万贵人斩杀了亲弟弟一事,只想着保住自己便是。

万贵人没有说话,她一股子怒气还未消下去。

娄锦在想,若是有一天,万贵人得知自己杀了亲弟弟,那会如何?太子倒是站了出来,道:皇上,娄阳也是怕有人罔顾皇家颜面罢了,儿臣请父皇饶了他。

皇上瞪了娄阳一眼,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他太过纵容了,导致他一次又一次出错。

来人!娄阳的神色一变,他刷白着脸,等着皇上下令。

不想身旁的一声惊叫,引得所有人看了过去。

方逑!皇上,方少将晕了。

固伦公主一听,马上从女眷处跑了过去,唤道:快叫太医。

十五章 午夜相会榻前十五章午夜相会榻前皇上站了起来,眸光看向方宏焦急的脸,神情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

席上乱作一团,坐在方逑附近的,人人自危。

这期间也不少明白人,知道皇上最近与方宏的关系略有些紧张,便都低下了头去。

暗地里却想着,难道是皇上下的手?娄锦跑到方逑身边,与她一同的萧琴也紧张地站了起来,她起身的那一刻身子有些摇晃。

锦儿,最好不要是我想的那样。

娄阳见人都围了过来,他悄然地往后退了退。

武元透过人群中的细缝窥视了下方逑,见方逑脸色正常,却是直直躺在了地上,他便朝皇上看了眼,然后抿了下唇,作壁上观。

太医到来的时候,方逑已经被安置在了最近的豆蔻宫。

方瑶紧靠着娄锦,双手早就苍凉若水,她一双眼眸早已经红了,若非娄锦扶着她,此刻必然站也站不稳。

皇上,方少将……他犹疑了会儿,这说中毒吧恍若脸色也正常,说没中毒吧,也真查不出什么。

可这人却是莫名其妙地晕了。

皇上紧盯着他,君威临下,让人不寒而栗。

太医没敢再躲,只道:皇上,方少将像是吃了什么,所以才昏迷不醒的,臣没观察错的话应该是中毒。

只是微臣尚未查出他重的是什么毒,如今能确定的是方少将并无性命之忧。

听到最后一句,皇上长舒了一口气。

可方宏的脸色却变了,那方逑何时会醒?这个……对上方宏那双凌厉的鹰眸,饶是阅人无数的太医都寒毛直竖,忙道:容微臣勘察一下,微臣用醒神汤看看有无效果。

方清雅站在固伦公主身旁,见一向硬朗的公主此刻有些憔悴,不免有些心疼。

皇上,这事一定要彻查。

娄锦定定地望着床上的舅舅,眉头亦紧紧蹙了起来。

萧琴凝视着她,双手握成了拳。

皇上命了人彻查了宫中的饮食,一个下午过去了,来报的太医均说宫中饮食并无问题。

方宏请了命带了方逑回去,萧家上下也留在了将军府。

夜里,丫鬟嬷嬷们守在了门外,等着里头主子吩咐。

流萤挑了灯便站在了门外,她的脸色略有些苍白,在看到娄锦的那一刹那才恢复了点常色。

昏黄的烛光下,那抹碧青靠在了朱红门上。

她紧蹙的眉下那双眼紧紧盯着床上的人。

流萤走上前来,低声道:小姐……娄锦恍若并未听到她的声音,她知道没多久舅舅便会醒来。

饶是如此,她还是觉得夜风透过层层棉絮刮着她纤细的骨架,有种冰凉的裂痛。

走到一株水杉树下,一落雪稳稳打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抬眼,幽暗的墙角那站着一个人影,月光打在那人的削瘦肩膀上,让人看不真切。

突地,那人影走了出来,窈窕的身姿,暖黄的长袍勾勒出她纤细的腰。

一阵风扬了起来,带着她刻意压低的嗓音扑来。

锦儿,你究竟为什么?说话的人是萧琴,她沉思了许久,也暗地里观察了娄锦。

她实在是毫无头绪,只好亲自来问问这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娘。

娄锦只是望着她,淡薄的月光将她月白的脸打亮,剪羽长睫微微一颤后,她扯起了一抹笑,道:琴姐姐,今晚的夜色很美,若姐姐不怕冷,与我一道看看可好?娄锦,我的婢女看到了流萤给表哥的药罐子里加了东西,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表哥会昏迷不醒。

她不信,那是娄锦的亲舅舅,这根本不可能。

从萧琴单独来找她的那一瞬起娄锦便知道萧琴猜到了什么,她无奈一笑,突然对上她疑惑焦急的容颜,轻轻问道:姐姐,你最不能失去的是什么?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激怒中的萧琴愣了下,不明白娄锦这话的含义,她犹疑着并不想花脑子思考。

娄锦却未放过她,她再次笑了。

姐姐,你认为锦儿是什么样的人?你向来天真可人,开朗大方,待人诚恳,最为善良。

萧琴说到这顿了下,不知道现在的娄锦是否还是当初她认识的模样。

诚然,娄锦点了下头,眼眶隐隐有了泪意。

你?萧琴看得分明,锦儿眼中有泪,说话的当会儿喉头哽咽,她……娄锦苦涩一笑,姐姐尽管可以将这事告知外公,但一事我必须要告知,舅舅没有生命危险。

但他不能再赴战场了。

娄锦没有再看萧琴惊愕的神情,她低垂着头,眉眼之下一派阴影,此刻萧琴才发现娄锦的神色并不大好,眼底一圈暗黑,昨儿夜里必然辗转难眠。

见娄锦削瘦的肩膀微微挎着,她不禁想起小时候锦儿最是黏她,那一次被叔叔救了后,锦儿就常常来看她。

记忆把她的心揉地有些软了。

她叹了一口气,来到娄锦身前。

锦儿,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鼻腔被酸涩的味道充斥,耳边是萧琴温柔的话语,娄锦积累着满腔的压抑和痛苦几乎喷薄而出,只听着她呜地一声靠在了萧琴的肩膀上,然后是黄河一般奔腾的泪水开了闸似的落在了萧琴的肩膀。

萧琴怔住了,肩膀处已经湿透,娄锦颤抖抽噎后放声大哭,这几乎吓了她一大跳,可心里却莫名被她这副无助的样子动容,她试探问了声阿锦。

我很辛苦,姐姐,我很辛苦。

她梗塞的声音有些期期艾艾,却是闷闷地传了出来。

萧琴不明白,一向开朗活泼的锦儿到底心里藏着什么,因何变成了如今这副可怜楚楚的模样?她再问,娄锦却没有再说出口,只是趴在她的肩膀上,久了哭泣的声音也小了,渐渐地只有浅浅的呼吸传来。

流萤走了过来,神情复杂地看了眼娄锦,便对着萧琴道:琴小姐,小姐累了,我扶她去歇息。

流萤搀过娄锦,眼角也微微有些湿润。

小姐今日虽然什么都没说,可这是她跟着小姐以来头一次见她流泪,还这般伤心。

走出了两步,流萤的脚步顿了下,她回过头来,对上萧琴疑惑担忧的目光,道:琴小姐,我们小姐做事是有苦衷的。

希望你能帮着守住这个秘密。

她是为了舅老爷好。

说完,她便唤来了守在一旁的乌嬷嬷,两人搀扶着娄锦出了院子。

萧琴远远望着,许久才微微松了眉头。

锦儿,或许你还是那个我认识的你。

幽暗的角落,一个黑影蹲守在墙角,他怔了会儿,才悄然离开。

一双桃花眼却是眯了起来,锦妹妹,倒真没让我失望了。

皇宫的华清宫里烛火昏暗,宫女刚从书房退了出来,就听得门咿呀一声响。

可查清楚了?烛光晃出那高昂的月白背影,墨发若缎,负手而立的人微微侧过头来,目光直直看向一席黑衣的刘韬。

刘韬顿了下,犹疑着要如何说出口。

顾义熙却是眯起了眼,道:怎么?有线索?……可能是娄小姐。

刘韬还来不及舒一口气,对面那清冷的眸子登时看了过来,透骨的寒意。

见主子不信,他忙道:是她亲口承认的,说是为了保护方少将。

还为了这事已经哭昏过去了。

顾义熙的眉头渐渐皱紧,她昏过去了?顾不得听刘韬讲什么,头也不回出了宫,临行前,他道:给我好好躺在床上。

是。

刘韬郁闷地穿上主子留在床边的衣服,想着又要扮一次三皇子安眠的模样了。

夜间,冷冷的月光把皑皑的雪照亮,雪又映着天色,整个天地恍若都带上了月白的颜色。

一匹黑马在夜色中飞驰,马缰被一双白皙修长的手紧紧拽着,男子身子微微前驱,狭长的凤目凝视着前方的道路,心头却乱作一团。

眼中浮现的是宴会过后,养心殿里的他与父皇。

老三,这事我交给你负责,定要查出来到底是谁做了这事,到时候务必交到朕手上,朕最痛恨被人愚弄!是,儿臣遵旨。

一阵冷风透过他略微纤薄的衣服,将他的胸膛灌地发冷,他紧抿着唇,脸色凝重。

阿锦,为什么是你?手中的鞭子高高扬起,马嘶地一声,加快了速度跑了起来。

闺房内,点着淡淡的熏香,散发着浅浅的舒眠味道。

月光透过窗落在了霜白的地面上,倒映出一个身姿昂藏的影子。

窗外的人定定地望着里头沉睡的人儿,听着里头绵长的呼吸,他终究是打开了窗户,跃了进去。

这就是她的闺房,淡淡的微醺香气,整齐的布置,绣着红梅的白缎软被,月白的柔丝中衣……他顿了下,两颊微微红了。

娄锦翻了个身,这个动作显然吓了顾义熙一跳,他猛地撇开了头,却还是看到了娄锦那微微敞开的衣领。

虽是面对着他,熟睡的娄锦并不知道。

只是恍若梦到了什么,她惊叫了起来,口口声声都是娘,舅舅,外公外婆。

而她并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泪流满面,并且好似被什么东西赌注了呼吸,她艰难地翻来覆去。

顾义熙却是越看越心疼,她究竟梦到了什么?温暖的手覆盖她冰冷的额头,顾义熙蹲了下来,近靠着娄锦,发现她的眼早已经红肿不堪,卸了妆容的眼下乌紫一片。

方才想起刘韬的话,她是哭晕过去……当那一股暖意透来的时候,梦仿佛都远去了一般,短促的呼吸渐渐又变得绵长了起来。

顾义熙凝视着她,见她熟睡的时候唇角微微弯着,便也跟着扬起唇角。

或许,这会是他第一次对父皇说谎。

他轻轻叹息了声,便蹲在了那,手中的温热源源不断地暖着那冰冷的人儿,直到夜班三更,她的体温渐渐恢复,他才缓缓站了起来。

此番,却是略有些踉跄,僵直的腿脚让他有些哭笑不得,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悄然离开之后,外头前来接应的侍卫见三皇子走地怪,身子左右摇摆地厉害,便走了过去,担心地扶了三皇子一把。

不料三皇子倒抽一口气,道:把你的脚拿开。

那侍卫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撞上了三皇子的腿,可为何这般疼?不解的他陪着三皇子等了好一会儿才上了马,待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主子的腿麻了。

一早方逑醒了过来,方家萧家上下都来到了屋里。

固伦公主更是眼睛微红,忙让下人端茶倒水。

方逑却有些恍恍惚惚,俨然不记得这一个月内发生的事,又偶尔能记起什么。

方宏报了皇上请了太医来,太医摇了摇头,说是中风之兆。

皇上亲自来探望,方逑却忘了如何行礼,这当真是怪了。

就连皇上都信了他这是中了风。

为了弥补方宏,他下了旨让方逑在家休养,无须带兵出关。

娄锦在一旁听着皇上金口玉言终究是长舒了一口气。

翌日,娄锦便派了流萤在方逑的饮食里偷偷加了点解药,她也寻了借口在将军府留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据闻三皇子查访,发现方逑在塞外吃了不当的东西,回京后才隐隐发作。

这消息传来,京中揣测一片,有人道是邻国作祟,有人道是方宏得罪了谁,也有人道是塞外的东西极不干净。

当然,没有人再追查下去。

皇上只要一句话,那便是这事并非出自皇宫便是。

不过,养心殿里却发生了这样一幕。

臣子们刚出了养心殿就遇上前来的三皇子,纷纷行了礼便退了去。

路公公引着三皇子进去便退了出来。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皇上停了笔,抬眼深深望了眼自己最为得意的儿子,突然道:你脚下的鞋子不错,好似不是内务府织就的。

顾义熙垂了眸子,他眼眸一低,便是抿唇不语。

皇上继续提笔,在折子上写了什么。

这手艺倒真是不错,朕也想要一双。

父皇,这不过是民间拙劣给儿臣赏玩的,父皇想要,宫中尽是好的。

哦?你倒是学会说谎骗朕了。

这不紧不慢的话顿是让人心头一震,冰冰地带着破水而出的冷瑟。

顾义熙闻言,跪了下来。

还请父皇责罚。

皇上摇了摇头,责罚倒是不必了,只是你要知道,什么人你得护着,什么人你当避着。

儿臣知道。

他言毕却不再开口。

皇上叹了口气,老三什么都好,就是固执了些,认死理。

见与他再说也说不出什么,便道:下去吧。

往后先别管京中之事,明日就去国子监报道吧。

是,儿臣遵命。

十六章 入国子监十六章入国子监今日是国子监开课的日子,京中名媛贵族,王孙公子均早早做了准备,搭上了前往国子监的马车。

这不,方瑶与娄锦就回了萧府等着萧琴一道走。

娄锦身着一身劲装,碧青的锦袍在小腿处猛地缩小,包裹着她修长纤细的腿。

脚上那双软白缎子织就而成的靴子小巧精致,露出前端一小节弯弯的好似月牙一般的可爱模样。

方瑶啧啧称赞了起来,娄锦本就生地出挑,如今腰部一条紫色的绣云封腰一扎更是觉得英姿飒爽,姿容不可轻视。

泼墨的缎发用一缕淡绯色的薄纱绑着,轻松俏丽的模样脱颖而出。

连一向阅人无数的萧琴都止不住多看了几眼。

阿锦,你这身打扮是要选哪一门?方瑶忍不住问道,看这打扮和琴棋书画无一干系才是。

娄锦微微一笑,她自小性子就开朗,在外公马蹄训练之下,早有一番马上功夫,骑射自然也不在话下。

更何况,外公前世的话言犹在耳,世道往后越为沧桑,若不学点防身,只如那些闺中女子,莫说救人,怕亦不能自救了。

哟,我的锦妹妹这身打扮真的深得我心啊。

这阴阳怪气的腔调惹得娄锦白了一眼,她看向这骚包一般一身红的萧匕安,唇角微微弯起,还真不知道匕安哥哥这幅模样是准备招蜂引蝶到哪儿去。

萧匕安走到娄锦身侧,低下头浅浅吸了一口,怎么办,我有种预感,我的锦妹妹快长大了。

娄锦先是被他这一动作吓了一跳,后是被他这话一惊。

她退开两步,眼中有些尴尬。

今日葵水来了,这么一闻不知道有没有闻到血腥味。

她抿了下唇,俨然察觉这想法多么邪恶。

便拉了萧琴她们先上了马车。

连下了几日的雪停了,天边是一望无际的湛蓝,阴霾都驱散开来,让人豁朗开朗。

方瑶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方瑶,想什么呢?方瑶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好一会儿,她才道:爹爹一早又迷迷糊糊的了,祖父虽然没有说什么,却已经下令在府中查了开来。

现在府里人人自危。

锦儿,你说这样下去该怎么办?娄锦低头,眉眼中的情绪一闪而过,她抿唇一笑,一切都会过去的。

萧琴在一旁听着,目光却是看向外头,淡淡的,恍若这一切都与她无关罢了。

萧匕安懒懒地靠在了车壁上,悠闲地闭着双眼,沉默着。

不过方瑶好似想到了什么,她道:锦儿,你可听说了三皇子被调出军营如今在国子监中教学呢。

这话一出,娄锦三人都惊讶地望着方瑶。

萧琴愣了下,便急道:皇上因何要撤了三皇子在军营的职?众所周知,三皇子能力卓绝,在军营中有少将头衔,虽并不大,却是几位皇子中唯一一个有着实权的皇子。

而娄锦和萧匕安还知道,三皇子可不仅仅只有如此,他手上还有最为神秘的黑骑兵。

可能与爹爹的病有关吧,说是皇上不满意三皇子调查的结果。

这个倒也不一定,祖父和祖母在聊这事的时候说得也含糊,我经过的时候听了点就没敢继续听了。

娄锦愕然,这么说是因为自己受地连累?萧琴也看了娄锦一眼,那一眼显然透着不认同。

萧匕安抬了下眸子,眼底渐渐变得幽深。

记得那一日恍若并非他一人听到了娄锦和萧琴的对话。

路上几人都沉默了,只快到国子监的时候,萧琴疑惑道:哥,你不是向来都自己骑马走的吗?今日怎么与我们一道上马车了?啰嗦。

他话一落便飞身下了马车。

这一流利的动作显然让到场的名媛都注意到了。

娄锦三人下马车的时候,刷地更是一片的注目礼。

他们倒不以为然,却听得旁边窃窃私语,句句都是讨论着娄锦与萧琴如何为争夺三皇子怒打出手,字字都是三皇子如何被二女纠缠惹皇上不快,贬来了国子监。

娄锦止不住翻了个白眼,暗道,人的想象力是世上最无坚不摧的力量。

国子监乃大齐贵族最为向往的存在,这还是娄锦第一次见到这个地方。

紫檀木嵌在了朱色的墙内形成了两个柱子,上头一块乌金牌匾用赤金色的字写下了国子监三个字。

门虽还是紧闭的,但门前一块地却站满了人。

人群中有几人围着一紫衣女子说着话,紫衣女子应着,眸子却朝娄锦的方向看来。

她缓缓走了过来,有礼地朝娄锦笑道:今日见到了妹妹当真是别有一番英姿,你说是吗?萧姐姐。

紫晓还是一贯的笑里藏刀,娄锦见萧琴唇角微微一弯并没有回紫晓这话,便也淡淡地朝紫晓一笑就与方瑶说了些什么。

面上的笑微微有些僵硬,但紫晓依旧是笑着,只是经过娄锦身侧的时候,她道:这般模样看来是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了。

娄锦歪头一笑,道:那紫晓姐姐必然是七窍通了六窍。

紫晓的脸色当即一变,暗道好一个伶俐的丫头。

此时,一辆极为华丽的马车行了过来,那车旁行有一匹黑马,黑马上的人很是俊逸,紫晓看了马上的人一眼,便笑了笑,没想到武世杰与高阳公主如此亲近真是羡煞旁人。

武世杰扯了下马缰便从马上跳了下来,他走到马车旁,不经意地抬了下头,便看到了眼前这一抹碧青,最为熟悉的颜色,在此刻却显得冷淡陌生。

他顿了下,眸光有些忧伤地望了过来,心头隐隐地发疼。

这些日子他虽然远在他乡,可却被一段又一段的梦缠绕着。

梦里的女子一身霞帔,却在他的婚礼上被人送了出去。

此时,他都还记得锦儿那双痛恨绝望的眼。

如此这般久了,他恍恍惚惚竟然会问自己,这个梦是否真实发生过,抑或这是个预兆?细想梦里的锦儿比现在,当更是倾国倾城,美地天香国色,好比那水中睡莲全开了一般。

他愣了下,若是预兆,为何每回做梦都历历在目,恍若已亲身经历过一般。

梦醒时分,他便会想,锦儿在那次落水之后便待自己冷淡了些,是不是她也梦到了此?一个冷激灵打在了脊梁骨,他没有这个勇气去探索去询问。

娄锦被他这样望着,脸色依旧淡淡的,眼角却是瞥到了高阳雍容华贵地下了马车。

高阳的神色在望见武世杰痴看娄锦的时候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她走到武世杰身旁,笑容可掬,道:世杰,父皇说了,等我国子监结业便可以选驸马的。

武世杰愣了下,苦笑着应了。

武哥哥!一声微颤的声音在武世杰身后响起,高阳先是回过头来,目光隐隐透着一股寒意。

当真是前有狼后有虎了,这有个娄锦还不够,这娄蜜也想来分一杯羹?武世杰深吸一口气,并没有回过头去,只是微微抬眼觑了眼娄锦,不知为何,此刻觉得心虚极了。

方瑶冷眼看着,讥诮道:真不知道武世杰最大的能耐是在女人中周旋。

她拉着娄锦的手,感觉娄锦的手并非冰凉,暗暗舒了一口气。

娄蜜凝视着这个熟悉的背影,小年夜里当她看到对面的他时就已经心不在焉,只想着何时能拉着他说说话,好好告知她想着他。

她仿佛并未看到高阳,而是微微扯了下武世杰的衣袖,小心翼翼道:武哥哥,我等你很久了。

我一直等着你回来。

娄锦看着唇角微微一扯,脸上的神情莫辨。

若当初万宝儿没有设计杀害她与娘,她活得狼狈些,却还是安然无恙地活着,是不是也像娄蜜这般委曲求全地祈求着武世杰的疼爱?答案,是否定的。

或许,她并没有娄蜜那般深刻依恋着武世杰,抑或是她从心底便认为卑微的爱终究不过是烛火上的一根麻绳?她摇了摇头,道了一句,若是她早些让我知道这痴心,或许有些悲剧就不会上演。

萧琴听了她这话,诧异地看了过来。

娄锦嫣然一笑,琴姐姐也知道地早,我与姐姐光明磊落,断不能落到今日我与娄蜜的下场。

这话,便是两人的心声。

高阳扯开娄蜜的手,言辞严厉,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难道羊氏就由着你胡来不成?别忘了,一旦羊氏不要你,你也做不回娄蜜了。

就算你要做世杰的妾,也没这个资格。

这话可谓之一针见血。

羊可儿是羊氏准备送入宫的女人,还要继续与臣子纠纠缠缠丢皇家颜面?就算羊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后也会送一棒子。

娄蜜听言,缓缓松了手,双眼却是微微眯了起来,透着一抹幽暗的光芒。

她走到武世杰面前,见武世杰闪躲地收回注视在娄锦身上的目光,她更是咬了咬唇,眼中更见怨毒。

当初若非娄锦设计陷害,她与武哥哥何尝会到了这般田地?娄锦转了个身,好不容易见到娄蜜与高阳对战,这种好戏可不想把自己卷进去。

十七章 入学了,暧昧升级十七章入学了,暧昧升级高阳冷冷看了眼娄蜜就与武世杰往内走去。

被冷落在此,娄蜜却是抿了下唇,身旁苏嬷嬷沉了下眸子,便也退居娄蜜身后。

娄蜜平了下呼吸,这才又挂了笑走了过去。

轰隆隆地声音从东边传来,众人看去,只见白沙蒙蒙于眼前,耳边却回荡着沉重飞快的马蹄声。

好一会儿,他们才看到眼前是几匹宝马,马上的人风姿潇洒。

为首的是一袭墨发长披,姿容谪仙的男子,他高扯马缰,马儿跃起踢腿,长嘶一声,便稳稳地停了下来。

他微微一个侧头,对上后方赶上来的人,淡淡道:你们输了。

他话一落,目光便是一转,眼角略过娄锦,白皙透明的脸上微微漾开一抹极为迷人的笑,就如暖春归来,燕子回屋一般。

所有人都端看了下娄锦,心中无不是没有羡慕的。

此刻的三皇子姿态高昂,举手投足具有摄人心魄的魅力,俊美无俦的容颜好比天神,饶是见过他不少面的娄锦心头也砰砰直跳。

赶上来的太子,左御风以及娄正德三人均有些狼狈,太子的脸上沾了点灰,左御风还好,脸颊上的汗却在晨光中熠熠夺目,而娄正德紧跟在太子身后,呼吸也略微有些喘。

三哥的骑术越发精湛了,既然如此父皇还把你派来国子监作甚?难道三哥的能力只能到这国子监来教学?做个说书先生?太子哈哈一笑,眉宇间均是得意与张狂。

三皇子定定地望着他,冷声道:原来六弟对父皇的旨意有所疑议,人道教学相长,我倒是愿意出来走走,不愿做那井底之蛙。

这话惹得太子冷哼了声,嘲讽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被父皇贬斥的缘由,以三哥的能力怎么会找不出那下毒之人,怕父皇怀疑那下毒之人便是你吧。

你!刘韬险些沉不住气,若非三皇子瞪了他一眼,这以下犯上的罪刘韬可是吃不起的。

娄锦在一旁听地心惊。

她才想起顾义熙派在她身边的护卫。

心头渐渐觉得沉重了起来,顾义熙是包庇自己而得罪皇上了?心头那久没有出现的愧疚再一次缠绕了上来,竟觉得有些堵地慌。

萧琴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三皇子真已经如此溺爱锦儿了?竟然敢违背皇上的命令?她只觉得心头片片地冷了起来,有些酸涩闷在喉头,隐隐地想要哭泣。

妄议君心,六弟真是越发大胆了!他身子立直,狭长的凤目眯起,漆黑的眸子中顿时迸射出凌厉的威严,仿佛苍天阴鸷的一道雷火,让人不敢直视。

场面陡然都安静了下来。

太子被那一眼震地没回过神来,等他察觉,三皇子早已下了逐客令。

登时,太子的颜面一下子扫地。

他清楚地察觉别人投在他身上的目光竟敬重之意薄了些。

他握紧了拳头,冷冷扫了下顾义熙便挥鞭策马而去。

左御风从马上下来,一袭蓝袍在他潇洒动作的时候被什么东西踩到,若非他反应迅速,必然要摔了个颜面无存。

刘韬丝毫不觉自己的小动作有任何差池,他只听主子命令,这左御风风头绝不能盖过主子,否则娄锦姑娘又要重提那左御风何等风流倜傥云云。

左御风回头看了眼刘韬,神情显然有些疑惑。

刘韬状若无辜,道了声抱歉就走到顾义熙身侧。

娄锦睨了眼娄正德,这个哥哥她许久未见了,若是以前,她必然会笑意盈盈地上前说两句。

可现在,她忙拉着方瑶的手走到左御风面前。

小女子娄锦见过左哥哥,这是我表姐方瑶。

她这一打招呼,显然没有发现身旁那月白袍的男子周边何等冷瑟,刘韬是察觉到了,他心惊胆颤地看着娄锦,暗道娄小姐果然大胆,在爷面前也敢略过他去,与他人勾勾搭搭……原来是你,上次娘说你上门找我,不知道有何事?左御风很是精瘦,与顾义熙昂藏的白杨身姿比起来,他若松竹梅。

娄锦笑了笑,拉了方瑶一把,方瑶一个踉跄,险些绊倒。

左御风扶了她一把,便忙抽回手,方瑶只觉得手臂上一热,便退了两步。

因着娄锦的动作皆是背对着众人,他人虽是疑惑,却也看不得究竟。

顾义熙那头隐隐有着动怒的征兆,娄锦挑了下眉,便对左御风道:外祖母很是喜欢左相夫人的一个花瓶,特让我们二人请左相夫人明日到将军府一坐,还请左公子帮忙传达。

方瑶这会儿愣住了,祖母何时这么说过?转念一想,她猛地打了个激灵。

上次娄锦说要去左相家提亲,这难道?她偷偷抬了下头,在看到左御风笑着朝她看来,她忙瞥过头去,心头砰砰直跳。

娄锦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她还不知道自己竟然有红娘的本事。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娄锦这才回过头去,她眼尖地发现顾义熙手上有一只只有一掌大的狗,那小狗一声绯色的毛,乖巧地耷拉着脑袋,两只俏皮的耳朵跟着弯下来,软趴趴地趴在他的手心上。

娄锦既觉得这狗有趣可爱,又喜欢它这双富有喜感的小缝眼。

顿时两眼一亮,便走到顾义熙面前,一副也很想拿到手玩一玩的感觉。

那条巴掌狗却没有给她面子,拿着屁股对着娄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趴了下去。

顾义熙低着眸,漆黑深邃的眸子把娄锦那副样子收入眼底,然后沉声道:阿狸,我倒是把你调教地不错,知道什么人该理什么人该用冷屁股了。

这话那狗是听不懂了,可娄锦是听了个清楚。

她嘟了嘟嘴,人道世上有人指桑骂槐,现在有人是指狗骂人了。

见娄锦不服,他轻轻地拍了拍那唤作阿狸的狗的脑袋,阿狸猫着头,懒懒地看了他一眼,就转过头去,拿着头对着娄锦,而那华丽丽的屁股则是对准了顾义熙。

这会儿,顾义熙脸上淡淡的笑变得僵硬,娄锦却是掩嘴笑了开来,想来这狗是嫌主人话多了。

可就在娄锦笑着的时候,阿狸抬了下眼,貌似是瞟了娄锦一眼,就蹿到顾义熙怀里,再也不出来了。

顾义熙的脸色这才好点。

众人看着二人互动,莫不是猜测着,料想这谣言必然不会无风起浪,看三皇子与娄锦之间的模样,当真是羡煞旁人。

武世杰紧紧咬了牙,她何尝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旁人?可待他看到的时候,却是如此真实。

他深吸一口气,锦儿断不能与三皇子在一起的,绝不可以!高阳见武世杰的神色有异,正要问,此时正门大开,开门的是一位四十开外的男子,此人身着紫袍,头顶上的乌沙扣上印着一枚白玉,一双浓黑眉下是一双慈祥的眸子,那微微一笑的嘴边是两个相当大的酒窝,好似不用笑便深深嵌在上面似的。

他便是太傅大人,也是这一届国子监的带头老师,江子文。

进入这里的想必都是文采风流,武艺超群。

今年开学,由我带领你们修学。

不过,这一年的要求比往常要严格些,能否顺利结业,就要看这未来三年内你们的表现了。

几人听了话窃窃私语了起来。

这其中不乏一年前就已经来报道之人,对于这新来的江子文老师的做派有些微词。

不过,见这老师,娄锦方知国子监诚如他人所言,并非那般好入,入了也不是那般好出的。

只要你系出名门,一旦被国子监扫地出门,若想再求功名利禄,怕是难了。

而情况好点,若是三年内无法结业,更没有资格去求一席地位。

国子监的老师乃皇上钦定,每一年都有变化,而所有人只有在门打开的这一刹那才能得知新任的老师是谁,免了一些大家族事前行贿。

自然,在得知老师的身份之后,皇上派人专程督察,自不会有私相授受之事发生。

天下任谁都知道,皇上对国子监的重视,若说平民出于科举,而贵族则是出于此。

把平民与贵族分开,一是防止贵族恃强凌弱,二是基础不同,因材施教所致。

江子文环视了众人一眼,在看到三皇子的时候脸色微缓,道:三皇子,您的职位我已经安排好,请随我来。

其他人,准备报名科目。

话一落,便与三皇子走了进去,其他人随行走到了报名处。

报名处分两边,文武各有一人坐在那执笔等候。

方瑶萧琴走到了文一侧,她们刚拍好了队就回过头来找娄锦,不想娄锦笑了笑,道:我去武那一列。

人人惊讶地看着娄锦往武的方向走去,不少女子嗤之以鼻。

当初听人说她只识得字,连对对子都马马虎虎,看来传闻不假啊。

哼,若非长地一副好样貌会点狐媚功夫,哪能入这国子监。

三皇子真是给足了面子。

萧琴冷冷眯起了眼,对着那两个嚼舌根的人道:倒是真有个姐姐的样子,也不怕舌头太长,嚼到比你们小三四岁的姑娘身上去?那两人一听是萧琴说话,自也不敢得罪。

话说万贵人很是中意萧琴,上次险些让三皇子娶了萧琴呢。

娄蜜深深望了眼娄锦,转眼看了萧琴,这娄锦当真是幸运!也不知道这幸运能持续多久?十八章 不小心表白了十八章不小心表白了萧匕安笑了声,道:这般喜欢我?就连上国子监也要与我一道?他双手抱胸,一双桃花眼眯起了笑,带着三分调笑意味。

那当真是要哥哥多加照拂。

她话一落,便引来前方不少男子的窥视,其中有武世杰,左御风等人。

武世杰诧异地看着她,暗想她一个女子怎得来骑射科了?更何况记忆里,锦儿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哪里会什么骑射?就在这会儿,娄锦身后多出了两人。

扑鼻的牡丹花香与玫瑰露的味道让娄锦微微扯了下唇角,唇边的梨涡浅浅,她未回头,便道:不知道蜜儿和高阳公主也有兴趣来参与骑射科?娄蜜自当无须多说,她本不想来的。

可如此,武哥哥与娄锦多加相处,必然会生事。

而高阳公主怕是也这般料想。

前方报名的男子中不免传来了嗤笑声,今年竟然有女子报名骑射,他们交头接耳,更有甚者,扬声笑道:女子真越发天真了,这骑射哪有那般好入。

若是头试没有过,便等着来年吧。

说着,几人都哄笑了起来。

萧匕安挑了下眉,他知道娄锦这丫头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一如当初她救他一命那般。

饶是如此,他还是转过去啧啧叹道:可别丢了我们萧家的脸。

娄锦昂头,平淡的目光扫过前方的报名台。

可娄蜜却是紧蹙了下眉头,她没忘了羊氏家长的命令,她在骑射方面绝没有优势。

思来想去,终究还是回到了文组。

高阳挑了下眉头,先祖本就是马背上得天下,骑她是不会输了。

射箭的话,她没有十成把握,不过足以进入骑射科了。

江子文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娄锦与高阳二人。

他蹙了下眉,道:本届有一事我需要告知你们,就是不管你们选武还是文,主科成绩在良以上,副科成绩在合格以上才能结业。

高阳一听,顿觉不满,这怎么和往常不同。

往常只有主科何来副科,而且考核标准以合格为线。

当然,不只是她,其他人一听也唏嘘不已。

方瑶和萧琴都苦着脸,这么说今年还要修学武这一科?别说让她们射箭,出门都是坐马车的二人,怎么知道如何骑马?这其中自然有几家欢喜几家愁。

高阳无奈只好回了文组。

众人皆以为娄锦也会回来,没想到她竟还是稳稳地站在那,前面一人拿了号离开,她更是直接走到夫子面前。

那夫子怪异地看了娄锦一眼,犹豫地递出了号,姑娘,你可以考虑清楚,若是文的成绩没有合格,即便你有武的好成绩也结不了业。

这话一出,文组的姑娘纷纷嗤笑。

那夫子说话甚是有趣,娄锦这武的成绩能拿得了合格本就是笑话,哪里来的好成绩?娄锦点了下头,丝毫没去看对面的文组,而是接过号朝开着的武门走去。

江子文望着娄锦的背影对着身旁拿名单的人道:这姑娘是谁?萧家二小姐,现在尚未入族谱,名唤娄锦。

哦,原来是她。

江子文这下微微颔首。

人人皆道这传奇女子原来就这这位姑娘。

文武虽然分着两道门,可审核的场合却是只隔着一道一人高的竹篱。

方瑶和萧琴到这宽敞的校场地,就能听到对面的声响,两人透过竹篱编织的缝隙看到了一群高大的男子后那娇小的身影。

琴,你说怎么办啊?锦儿这脑袋是磕到哪里了?要参加武试?这即便是首试也难得很,也怪那江老师,今年竟然出这么高的要求。

方瑶忧心忡忡道。

萧琴没有出声,唇角却是紧紧抿了起来。

想着看看再说。

其他人也看了那边一眼,皆道武那边或许比文这儿更有看头。

此时,几个小厮打扮的人搬来凳子与椅子放在了院子里。

萧琴几人回过头去,见前方高台上扬起了一块白布,白布上赫然写着两寸粗的字。

所有学生以融雪与入学为题,写一首诗来。

时间为一炷香。

江子文话落,便有小厮在高台上点起了香。

什么?不少人吃惊不已。

往常只出一个相关题目,她们皱了下眉头。

见香已经毫不留情烧着了,各个都铺展开了宣纸,苦思冥想了起来。

娄锦听着那边的声音,转过头去看了眼。

一双漆黑的水眸一转,便扬唇一笑。

高阳与娄蜜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透过一丝寒光,随即迅速提起了笔。

见文组已经开始了,武这一组都有些疑惑,不知道夫子何在?想来应该也是江子文,大家也都耐心等着那柱香烧完。

娄锦走到篱笆处,打量着方瑶几人。

方瑶的字体极为娟秀,文辞出彩。

萧琴用词更为华丽,却不失最后的一抹深意。

紫晓的书法略输萧琴一筹,好在意境悠远。

只是娄蜜与高阳离地远些,她是看不到了。

半柱香的时间还未到,萧琴几人就放下了笔。

而娄锦那侧也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极为温厚,复又磁性地让人听之为迷。

这次的出题由我来负责。

娄锦愣了下,随之转了过去,在看到那一袭月白长袍,丰神俊朗的男子之时,那男子也看了过来。

他的眼神里先是惊讶,后是有些嗔怪,再然后便是平淡地扫了她一眼。

刘韬在一旁看着,暗暗跺了跺脚。

娄小姐啊,你真是要急死我啊。

好不容易进了国子监,只要未来两年内夺得头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嫁给三皇子。

你为何要进入武组,就这么不想嫁给三皇子?娄锦自然不知道这一主一仆怎么想,她只是想不通好端端的,顾义熙好似不怎么理她了。

顾义熙冷眼看了下左御风,是因为他?只是为了与左御风一组所以选择薄弱的武组?他冷哼了声,又看到武世杰,眉头便深深蹙了起来。

娄锦这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只见一向温言的三皇子朝众人道:你们分为三组,三组皆出发,到小树林尽头处留下你们的名字谁在规定的时间回来,就算你们合格。

他的声音是略微有些冷的,尤其在看向娄锦的时候,那冷意还冒着烟一般。

他的话一落,几个守卫便迁来了马,娄锦的马儿……很矮。

她的脸色微微一变,带着三分不满。

这是高丽引进的枣红姑娘马,这马儿给她作甚?让她骑着散步?她显然是有些郁结,见刘韬低着头走过来,便冷声道:不给我一匹正常点的马是想让我退学吗?刘韬料想刚才的胡思乱想终究是错了。

原来三皇子生气是气她来到这危险的武组,要知道武组时常有会出点意外……娄小姐,这枣红马挺好的。

您看毛色鲜艳,富有光泽,多好。

多适合姑娘。

他这近乎狗腿的话一出,其他已经骑上马准备出发的人都哄笑了起来。

这笑声显然是引起了文组的注意,方瑶她们早些写完的人都看了过去,见娄锦那匹枣红马,都止不住有些着急了。

娄蜜掩嘴笑了起来,倒是有意思,想来怕是要退学的吧。

高阳冷冷地看了眼,在纸上落了款,便转来看娄锦。

萧琴转过头去,看到三皇子的时候,她怔了怔,才明白其中缘由,不由得神情黯然。

娄锦走到顾义熙身侧,显然有种暴走的冲动。

她不是来玩的。

顾义熙稳稳地坐在了主席位,一对英挺的剑眉微微蹙了起来,脸色却甚是严肃。

娄锦觉得委屈,她气地有些说不出话来,鹅蛋脸上红扑扑的,见其他人已经策马,她心下一定,扯了顾义熙的衣服。

露出他精瘦挺实的胸膛。

你……顾义熙忙拉起衣服,红霞一点一点从脖颈处爬到脸颊。

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阿锦是在对自己非礼吗?娄锦却是抿起唇,道:你说你想娶谁?她这话问出,两颊已经微鼓,一双水眸盈出了泪花,像是他一副负心汉的模样。

我?我没有。

顾义熙没料到她会如此问话。

刘韬的眼睛已经瞪成了铜铃,这是?没想到娄小姐竟然有如此的胆量,他此刻收了眼,立刻用身子挡住了两人,顺道对着几个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们晓然,俱是如他一般摆成一条直线,挡住了他人的视线。

那头的一匹马还未动,马上的人儿神色变得阴鸷。

他猛地抽了下马,马儿疯狂奔腾,扬起了迷雾一般的灰层。

那些文组的人见不少人挡住了娄锦与三皇子,便有些不满。

江子文看了那头一眼,便道:交卷!娄锦见顾义熙不承认,便低下头来,气若幽兰喷在他的耳侧,柔软的发梢掠过他的肩颈,波动着他的心弦。

他没抬头,呼吸隐隐有些不稳。

刘韬听着,引以为三皇子要阵前失守了。

你定是看上了哪一家的姑娘,所以想着让我早些退学,好遂了你的意。

娄锦如此一想,心都微微被揪紧了些,竟然有些闷疼。

顾义熙显然是愣住了,阿锦,她这话?娄锦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话。

她跺了跺脚,气地小脸鼓鼓,恨不得把那泼出去的水收回来才是。

可顾义熙却是毫不留情地望着她笑了出来。

这笑先是淡淡的,继而扩大,近乎咧到耳边了,接着便是失声笑出。

而此时,刘韬早已经识相地牵来了一匹高头大马。

十九章 送定情之物(皇后要杀他?)十九章送定情之物(皇后要杀他?)马儿喷了个响鼻,娄锦看了过去,眼角微微有了笑意,她仰着头,唇角微勾,冲着顾义熙点了点下巴,道:多谢三皇子美意。

、话落,便见她三步并作两步,一脚上了马镫,利落地坐在了马背上。

那马儿像是响应了她的动作,高抬起了头,等着她的命令。

娄锦拉紧马缰,居高临下地望着顾义熙,眼底的自信在她高举起鞭子的时候洋溢而出。

几个侍卫们看着,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热血,引得他们也回了头看向三皇子。

暗道,或许娄小姐会有不俗的表现。

冬日的冷风吹来,清新的味道,娄锦的马尾长发在她微侧过头的那一瞬被吹至脖颈,黑黝黝地衬托出她白如面脂的皮肤,好比那画一般。

文组那边静悄悄的,她们身子微微前倾,都望着那英姿飒爽的女子。

其中不少女子都想着,改日要弄一声胡服骑装来穿看看。

侍卫们见那香一点一点矮了下去,都有些着急。

他们看着三皇子,也没人敢劝,只看三皇子昂藏的月白身姿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蜡金玉凤的袖口扫过那沉香木桌,然后随着他高高举了下手袖子一动,娄锦的马鞭落下,马儿呼啸一声飞快冲了出去。

三皇子唇角微扬,却在刘韬两眼泛光的时候,冷声道:还不快在身旁看着。

是。

侍卫们随即分散而去,那边文组的测试结束。

她们既然都不走了,只在那看着远处的香。

很快,碧青的身影消失在小树林里。

只见雪白的林间一匹汗血宝马急速飞驰,马上的女子身子前倾,臀离了马鞍足有一尺,蛾眉微蹙,一双水眸紧盯着前方。

林间顿时飞窜出马蹄声,踏踏踏踏地,传到了前方。

前方的一些男子都有些诧异,他们控制好马缰,好奇地回过头来,见到娄锦的那一刹那,显然都微微张了嘴。

娄锦倒不说话,只是在马儿追上来的时候,狠狠地抽了下鞭子。

几个男子低呼了声,忙也动了下鞭子,面上俱有不忿,暗想着绝不能输给一个女子。

马儿竞相追逐,速度显然都提了上去。

当娄锦的马儿追到那一身蓝的男子身侧时,那男子笑了笑,便也挥起鞭子,随之很快就把娄锦甩到了身后。

左御风本不想停留,只是听萧匕安道留下来看看,便也留了下来。

没想到萧匕安在看到那抹碧青的时候唇角一抿,便径自走了。

他倒是留了下来,见娄锦的姿势神态俱是标准不免也点了下头。

在林子尽头树立着一块大靶子,靶子中间的一点红,在萧匕安到来的时候被狠狠地钻了个洞。

连同一旁的老师都忍不住惊叹,见萧匕安收了箭,便在他名字上打了个勾。

萧匕安并不急着走,而是回过头看着追上来的人。

左御风一记飞箭,也是正中红心。

老师们依旧是点了下头。

可在看到随之而来的娄锦的时候,显然是诧异极了。

他们纷纷看了下手中的名单,微愣了下,才确定这其中果真是有女子。

当弓箭在她的手上被拉开的时候,娄锦的脸色微微有些凝重。

自然,女子与男子在力量上来比是有些不同的。

好在,她一早就戴上了扳指,这般拉弓起来,倒也还好。

就在她放手的那一刹那,身后紧跟而来气喘吁吁的男子们都愕然不已。

他们的手心都微微出了汗,本以为敢上来了也不太差,只要娄锦这射箭技术略输些,也不会太失了面子。

可那箭可不听话地紧,稳稳地落在了九环。

他们猛地倒吸了一口气,看怪人一般地看向娄锦。

真是奇了怪了,娄锦与方瑶都是方将军的孙女,便是方瑶也不会选报这武科,娄锦却是选了,而且她的成绩均不是他人可以小觑的。

其实这其中也有那万宝儿的原因。

当初万宝儿打击娄锦学文的兴趣,好在自小她就粘着外婆家,方宏对方瑶与娄锦要求也高。

可是方瑶对文的兴趣更高,久了方宏便把重心落在了娄锦身上。

娄锦对文的兴趣转移到了武这一列,不久便是方宏的得意门生,尽管这关门弟子从未在他人面前表现过。

老师们终究还是在她的名字上打了个勾。

她骑着马儿走到萧匕安面前,微微侧头道:匕安哥哥,这里有些人要小心。

萧匕安微微倨傲的眸子一冷,他扫了下在场之人,眸色变得幽深暗沉。

娄锦扫视了下周围,视线停留在一匹好马上。

这匹马与她坐下的汗血宝马同为一宗,速度绝不在话下。

可偏偏落在了娄锦身后,而那男子像是左顾右盼,不禁让人起疑。

她思忖了下,便在那男子拉弓那会儿从他身旁经过。

没人见到她袖口中的一把簪子,只那银光初现,便朝那马尾狠狠扎了过去,马儿惊地长嘶,猛地踹了起来,然后飞也似的疯狂奔跑了起来。

那男子被吓了一跳,却在马儿高抬起身子的那一瞬间被甩了下来。

只听得他呜声叫疼,几个人上来先是制住了马,然后把他安放在担架上才送了出去。

这不是紫晓的兄长,紫堂吗?几个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娄锦听得眉头一跳,紫堂?那是皇后母家之人。

萧匕安也蹙了下眉头,他朝娄锦看去,眉宇间有着大胆的猜测和惊惶。

他甚至在疑惑,或许那是娄锦猜测错了,紫堂只是失了状态,并没有到那般可疑之处。

娄锦却是暗暗地摇了摇头,她一面也想不透,方才紫堂拉弓的方向有了丝变化,虽然他在人群中隐匿着,可她还是清楚地看到那箭的方向从靶子转到了萧匕安。

是私人恩怨?还是皇后?可这太不可思议了!就在娄锦胡思乱想之际,耳边传来了一声惊呼。

快回去,香都要烧完了。

娄锦这才回过神来,忙拉起马缰,便朝着出口的方向飞奔而去。

萧匕安在她的身后紧跟着,他的神情凝重,嚣张跋扈的脸色早就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捉摸的揣测。

他望着前方那随意摆动的墨发发梢,心底微微有些暖的。

没想到,他再一次被她救了。

他陡然笑了开来,驾!与娄锦并驾齐驱,他笑道:锦儿妹妹,我倒是不想让你入族谱了。

娄锦一愣,尚未反应过来就看萧匕安的马儿远远离开。

她咬了咬唇,忙赶上去,冷喝道:还不知道你这一条随时都可以没有的命还能这般挑剔?萧匕安笑了开来,他倒从不这么认为。

当娄锦他们到达的时候,那香刚好落定。

文组那一头起了不小的骚动,他们可是看了个清楚,娄锦是第三个出来的。

不免都惊讶道:这成绩绝对能拿武组的良以上。

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只见娄蜜巍巍然眯起了眼,那双本是俏丽无双的眸子顿时淬了毒一般,看地人心底阴凉不已,绕是方瑶在一旁都以为毒蛇在侧。

而武世杰出来的那一瞬,显然都已经呆滞了。

他望着那微笑的女子,她那花瓣朱唇边依旧是他熟悉的梨涡,浅浅的盛了蜜一般的清丽容貌依旧,却让他枉然惆怅不已。

他为何从不知道锦儿会骑射?若说早些时候别人一提会骑射的女子,浮现在他脑海里的会是个膀大腰圆五大三粗的女子,让人倒尽了胃口,甚至对此嗤之以鼻。

可今日,他必须要重新审视,这般英姿飒爽的女子,远比在闺中悲春伤秋的女子更让人倾慕。

娄锦远远地眺望了去,那一抹月白似乎在笑着,她看得不真切,想着要靠近些,马儿突然不听话了起来。

顾义熙骑着马儿来到她身侧,那匹黑马冲娄锦身下的马儿拱了拱。

这不听话的马儿立马就伸长脖子,对着顾义熙那马儿狗腿地拱了过去。

娄锦脸上一黑,这两匹马儿还是一对?这马儿是旁若无人亲热了起来,其他人都是怪异地看着顾义熙与娄锦。

人人皆知三皇子旗下有一对情侣宝马,这对马儿只听三皇子的话,两匹马儿一黑一白,黑马为公,白马为母。

三皇子爱骑黑马,那白马世人也少见到。

众人本就对那匹传说中的白马趋之若鹜,没想到他竟然给娄锦骑了这马儿?武世杰的脸色越来越暗了,那白马与黑马肆无忌惮的模样登时就要刺瞎了他的眼。

娄锦与顾义熙自然不知道此时就这两匹马带给他人是怎样的冲击。

琴姐姐?方瑶见萧琴脸色煞白,便扶了她一把。

萧琴摇了摇手,心头早就酸涩一片了。

她看到三皇子微笑着凝视着对那两匹马好奇不已的娄锦的时候,心就微微发疼。

而身边并无他人打扰,那两人恍若就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若那神仙眷侣。

白雪为景,情侣马缱绻缠绵,那二人两两相望。

阿锦,这马儿我送你可好?他低沉的嗓音温厚若一杯香醇的酒,听地让人微醉。

娄锦想起一个故事,那是一个流传了许久的至今也没人考究的故事。

在远古时期,一对恋人也互相赠了马儿,两匹马儿本就钟情,日日相处下来,默契无人能及。

一日那女子不甚落了河,马儿沿途找她,最后在河岸下方把她叼了上来。

男子凭着身下的马儿最后找到了那女子,两人才没有天人永隔。

她深吸一口气,心头微微有些颤抖,她拍了拍身下的马定定地点了下头。

顾义熙笑了,他眼底的浮光微动,像是要融了这一地的雪,痴痴地让人看傻了一般。

被老公拖出去度蜜月了,头一次没经验,以为领证就完事了,纠结。

亲们,我回来了二十章 娄阳上门为方逑治病?二十章娄阳上门为方逑治病?娄锦望着他,唇角带笑,一丝调皮的想法从脑海一闪而过,便直直闯了出来。

百闻不如一见,人都道这是情人马,她要看看,这两匹马儿是否真能心意相通。

猛地抽了下鞭子,马儿嘶叫了声,白马追云从浓情蜜意中惊了一大跳,也不管那黑马闪电的惊讶,抬起腿就疯了一般乱跑了出去。

她的速度极快,他人看去的时候只能看到她那扬长的发尾,而看不清楚她嘴角微微勾起的笑意。

闪电见追云被吓跑了,忙回头望向自家主子,那双马眼好似有一丝埋怨,仿佛在说怎么给追云找了这么个主子。

主子一手按在了他的脑袋上,幽幽地说了声,去找你家媳妇。

于是,闪电就是那撒开的野马背着顾义熙一路追了过去。

娄锦闪进了小树林便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她现在不跑了,倒要看看这黑马能不能找到他家娘子。

她看了下四周,这四周皆是苍白的一片,纵有树端的一丁点绿也无法撼动这铺天盖地的冷傲气息。

见追云频频回头,她呵地一笑,拍了拍追云的脖子。

你倒是个情种。

追云听了她的话却是动了下,显然不太愿意搭理她。

就在它低着头挖开学,寻找那么定绿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追云兴奋地抬起头来,像是得意非常,它回过头来看娄锦,马儿眼中顿现红星,一副革命即将胜利,敌人速速头像之态。

娄锦翻了下白眼,她兀自躺在追云的背上,前方一株苍天老树挡着,恰好把她的碧青给掩盖地严严实实。

树林的马蹄声渐渐地变得缓慢,娄锦能听到那蹄子真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她挑了下眉,唇角微弯,却是屏住呼吸,思考着一件事。

娄阳最近没了动静,流翠和洪娘子她也许久未见了。

而,上次她在娄阳面前斩杀了他的筹码万征战,以她对娄阳的了解,必然会思及手段更为复杂的方法,好让这个前途路上的绊脚石给除了去。

真思索着,四周原本的寂静恍若突然消失了一般,耳边的厮磨声代替了原本的马蹄声,她忙睁开眼,对上的是一双极为黑曜的狭长凤目。

他一手拉着马缰,身姿笔直如松,微微侧过头来,笑着望向她。

娄锦忙惊讶地坐了起来,她忍不住低头看去,那两匹马儿已经很有奸情地互相拱着。

当真是情侣马,但她惊讶地望着那两匹马,暗暗观察起他们身上有没有挂着什么可以互相通信的香囊之类的东西之时,一道惊讶的视线朝她方才躺着的身下看去。

三皇子,你这两匹马儿当真是心有灵犀。

……得不到回答,娄锦有些奇怪,她抬起头来,正见顾义熙盯着马背看着。

他闪了下眼,忙转过头去,对着身后喊了声:来人,准备一套衣服给娄小姐。

只见有几株高木晃了下,若非三皇子先是说了那句话,娄锦尚以为是什么飞鸟惊走。

可是,为何要换衣服?突地,她眉头高高一跳,猛地往后看去,只见白色的毛发上沾染了一片鲜红,霎时触目惊心。

若有人说这世上尴尬的事有几件,道地尽的必然也就那么几件。

娄锦这件算得上是其中之一了。

追云像是闻到了什么,三番两次回过头来对着娄锦的屁股拱了去。

娄锦吓了一大跳,偏偏这葵水平常也不足为奇,今日特别多。

又染在了马身上,如今她是不敢再动了,更是懊恼了今日过量的运动。

不知道是不是方才武试的时候出的糗。

像是预料到了娄锦所想,顾义熙适时出声,我也是刚刚才看到。

娄锦的心停了下,猛地又砰砰一阵乱跳。

他那话说得她面红耳赤,只觉得腮边两旁烧地厉害。

她有些使性子地用腿拍了下马肚子,好逃离这个地方。

一会儿你也是要回去的,当真要顶着红屁股回去?他的话说得是一本正经,可在娄锦耳朵里却显得那般恶劣,竟然还让她听出了几分挑逗的味道。

她猛地回过头来,对着他嘟起嘴来,什么红屁股,她又不是猴子。

顾义熙见她如此,扑哧一笑,好一会儿,他清冷的眸子流光半转。

阿锦长大了啊。

他深深凝视着她,眼底透出的丝丝光泽好似洋溢着淡淡的喜悦,不知道是为娄锦高兴还是为自己高兴。

怔愣了下,娄锦忙甩过头去,低下头只看着地面的雪,好似那雪白若絮的地面上能开出一朵琼花一般。

顾义熙笑了起来,今日见到白马背上的一片红当真比收了份礼要实诚不少。

他本不是要继续看下去,非礼勿视他懂,可不知为何,心底竟感觉这丫头要在自己的守护之下含苞欲放了。

那种喜悦好似一只猫看着鱼池的鱼儿从小不点长成了丰满肥美的模样。

他止不住又笑了起来,直到不远处的一个侍卫出现在面前。

他才停止这让娄锦近乎要埋进雪地的笑容。

换吧。

他走了过来,把那衣服递给了娄锦。

娄锦接过衣服之后,便是朝那侍卫看了一眼,侍卫点了下头,忙吹了下口哨,一时间林子里的动静好比惊鸟飞起,顿时娄锦看到了几个黑衣人飞快地朝外飞了几百米。

等她低下头来的时候那侍卫也不见了踪影,而顾义熙的身子也转了过去,留给娄锦的是那一头泼墨般的缎发以及那挺得笔直甚至僵硬的背影。

娄锦看着笑了起来,方才的郁闷均一扫而空。

她躲在了两匹马儿中间,把衣服快速换上,然后把马鞍往后移了下,遮挡住那片红。

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顾义熙那双凤目左右转着,直到身后的动静停了下来,他才半长舒了一口气。

阿锦,我能转过来了吗?回答他的是一声淡淡的嗯字。

这回,娄锦再也没有提起屁股,潇洒恣意地骑着马儿,倒是显得尤为端庄地任着刘韬牵着她的马儿往回走。

而此时,武组的人在夫子宣布回家等消息的时候都纷纷出了校场。

文组虽还有几人想继续看却被夫子轰了出去。

待娄锦与顾义熙出了国子监的时候,几个人的神情均是变化了下,这果然是心有灵犀的马儿啊。

方瑶与萧琴走到娄锦身侧,面上均带着欣喜。

锦儿,我看你现在是不输给那些男儿了。

这要是爷爷知道了,定是要把你带上战场的。

方瑶这话本就是玩笑话,哪有女子可以上战场的道理。

不过她倒真觉得锦儿这下也是扬眉吐气了,虽在文学上没什么造诣好在有武的成绩也能让她在国子监出类拔萃了。

萧琴看了眼三皇子,心底的希望慢慢地从以前的熊熊烈火变成了点点火星。

她顿了下,才与娄锦道:锦儿,我们早些回去。

免得云婶担心。

娄锦点了下头,正欲说什么的时候,见到流翠焦急地在人群里冒了个头,娄锦忙道:快回去吧。

她走到流萤身旁时,伸手一拉流翠便坐到她身后。

小姐,乌嬷嬷那得来的新消息,说是娄阳亲自带了人去方府说要给舅老爷看病。

而且,乌嬷嬷打听到他带的人正是刚从外游说回来的藏空相士。

又是他?娄锦抿起唇,藏空可谓是见多识广,他这个相士对医术也深有见地,与古代的巫医一样及巫术与医术于一身。

思及此,她猛地皱起了眉,看来这洪娘子做事越发偷懒了。

人都要领到了家门口才得来这个消息。

她深深吸一口气,低声道:那就让那藏空相士好好给舅舅把个脉。

他定是不敢说出舅舅中毒一事,人们一听中毒必然会思及那日皇宫吃喝,皇上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事若是被藏空搅起来,必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毕竟谁会信舅舅是在家中的毒。

只要皇上不知道,这事就有回转的余地。

二人回了方府,便去换了身衣服,乌嬷嬷忙跟了进屋,道:小姐,人已经去了前厅,正和将军说着话。

娄锦听着,脸色微微一变,她这才想到最为关键的问题。

娄阳好一个一箭双雕,若是查出舅舅中毒,只要治好了舅舅,舅舅就没有任何理由可以留在京城,去往边关之地将会是极为凶险。

二,他若真治好了舅舅,便会得到外公些许的感激。

一旦关系拉近了,前世的一切难保不会发生。

一阵冷风从屏风后长驱直入,冷冷地迎面打来,娄锦打了个冷颤,她深吸一口气,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娄阳得逞。

乌嬷嬷担忧地望着她,心底也有些没底。

想起娄阳进门那一副恭敬的态度,与早年同夫人一同回门时候俨然无二,就是这副姿态让将军对他称赞不已,这回也是要故技重施了?小姐?你有何想法?她问道。

娄锦紧紧要了下唇,苍白的脸色增添了两分红,她这回只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如此,她才能让外公彻底与那娄阳隔离开来。

二十一章 娄阳后院闹地慌二十一章娄阳后院闹地慌乌嬷嬷站在门边,等着翠色屏风后的娄锦换好了衣服,脸色有些忧虑。

左右见她还未好,见流萤也尚可信任,便问道:小姐,我们从娄家出来之后不是好好的吗?为何还要与那娄阳争锋相对,嬷嬷看你日夜伤神,真是担忧得很啊。

屏风后那正系着已经的手一顿,长长的剪羽低了下去,双眼暗了下去。

当然,在他人看来,娄阳与方芸儿之间的事已经告一段落,再如何说,那罪魁祸首就是万宝儿,万宝儿一死,断无须再去搅那趟水。

可在娄锦心中,她却是断断不敢有一丝松懈。

深吸了一口气,衣带紧紧一系,便走了出来。

流萤自然也是疑惑的,可她从不敢问小姐这问题。

但她记得那一日娄府祭河神小姐是如何危险才逃过一劫的,若说那事与娄阳毫无关系,她是不信的。

小姐如此恨那娄阳,便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们这些人是体会不到的。

碧青色的身影从屏风后走出来,她若桃花一般的唇微微抿着,水眸望着乌嬷嬷看来,好一会儿,她才道:嬷嬷,有些人必定是要纠缠一世的,我下的手娄阳必然也已经知道,就算我要收手,那也是不可能的。

乌嬷嬷一愣,见娄锦打开门走了出去,她忙跟着上去。

娄锦苦涩一笑,是啊,谁愿意在享受了安逸之后还日日勾心斗角,与财狼搏斗?可她从重生那日开始,便没有回头的路了。

乌嬷嬷紧紧咬了下唇,是她想地太过于简单了。

也是,这段日子来到萧府之后,日子确实是过得安顺地多,她倒是忘了那娄阳若真是个好相与的,怎么会当着将军的面是一套,背对着他又是另一套。

娄锦心中苦闷,她重生而来心中的秘密不说,就连身边人都以为她毒如蛇蝎了不成?走到前厅,就听得娄阳的声音传了出来,娄锦停住胡思乱想,脚步却是一步不停。

将军,往常是我对不住芸儿,如今看她过得幸福,我别无他求,也不敢奢望。

可方逑与我从来感情不错,就算我与芸儿分开了,也不能放任着不去管方逑的病。

这一次我特地请了藏空相士来。

这世上的庸医皆不如藏空相士,就让他为方逑看一看吧。

这一番话,可谓是情理皆占,娄锦想,若再不出去,怕是外公就要被说服了去。

如此一想,她便直直穿门而入,笑道:外公,客人来了怎么不唤上我。

没想到是娄伯伯和藏空相士来了。

娄阳微微眯起眼,每每听到一次娄伯伯,他就忍不住怒火中烧,更是恨这逆女,几番要害了他的前途。

见娄锦盯着他看,他微微收敛了脸色,笑着站了起来。

锦儿长高了不少,看来这些日子过得挺好。

娄锦不予理会,而是看向了藏空,这有一段日子没有见到藏空了,再次见到,还是觉得脊背微微发凉,她忍不住暗咒了声,妖道。

那灰袍子老道浑浊的眼中精光微闪,这个娄锦当真是让他看不透了。

他不明白,一个不过十三岁的女子如何能在大齐站稳脚跟,从一个人人都可踩上一脚的野种变身成今日这般出身良好,受人敬重的模样?他笑着眯起眼,道:娄小姐许久未见,倒是越发出众了。

藏空相士说笑了。

娄锦不想与他们周旋,只回头看向方宏,笑道:外公,匕安哥哥这几日成绩可好,你何时禀报了皇上,让他坐上原先娄伯伯的位置。

方宏被她这么一问,倒是真想起了萧匕安那少年,他在军中的表现有目共睹,若非上次三皇子提拔,他也是要和皇上讨要个升职给他的。

想起萧匕安这得意门生,他止不住笑了起来。

连声道:这事我会放在心上。

娄锦点头,眼尾却是扫到了娄阳近乎气节的灰暗脸色,这事足够转移娄阳的注意力,当然,这还不够。

藏空相士见娄锦的目光越发深沉了,这个女子寥寥几句便能让人想了他处,虽不知道娄锦为何此时出来,但他却是坚持道:既然来了,就让我为方公子看看。

方宏点了下头,便起身引了路。

娄锦见他们三人皆往后走去,她也并不阻拦,只是走到流萤身侧,低声说了什么。

流萤点了下头,立马朝外走去。

不多时,就见一个女子双眼闪烁地跟在了流萤身后。

那女子并非什么陌生人,她低着头不明白娄锦为何把她叫来,只想着这些日子,她倒也不传什么消息了,心中微微有些忐忑。

洪娘子抬了下眼,对上娄锦那双凌厉的眸子,心中便是暗暗一跳。

早在娄锦从国子监出来,就让乌嬷嬷找人通知洪娘子,倒是不知道洪娘子就那么点出息,只想着为万山报仇,难道就想着凭着白太姨娘的宠爱能在娄府立足?她嗤笑了声,道:尚不知道你能忍受膝下无子,晚年凄凉的日子,倒真是我小瞧了你去。

被她这么一说,洪娘子低下头死死咬着唇,这话便是她晚年的写照了吗?她摇了摇头,见娄锦端端站在那,也不看她,她心中便是一慌。

记得一次夜里,听娄阳无意中提起要娶那羊氏女子羊馨为妻之时,她便是惴惴不安了起来。

现在她在府中是有白太姨娘护着,可终究来说她还是无所出的。

主母到府之时,流翠至少有个孩子护着,可她呢?什么都没有。

到时候她的日子可想而知。

但若是娄阳不娶那劳什子的羊馨,她可以乘着这些日子早日绸缪,就算没有生下一子,她也能及早把权利控制在自己手上。

她虽是再嫁,可与那流翠不同。

流翠因是当着方芸儿这个主母的面勾引的娄阳,白太姨娘虽然不说,可她知道,流翠并不讨喜。

她在府中多年,做事利落,又留有三分颜面,府中之人对她多是敬重。

思及此,她道:不知道锦儿小姐要我做什么?若真要我做什么,我只有一个请求。

见她如此,娄锦挑了下眉,示意她说下去。

老爷要娶羊氏女羊馨为妻,这事希望你能帮我。

她这话惹得娄锦一愣,娄阳果真是打了这个如意算盘?她微微眯起眼,盯着洪娘子看了一会儿,才道:你的诚意倒是让我踌躇不前了。

是的,这个消息到现在才告诉她。

想到那日羊馨与娄阳出现之前,洪娘子就该知道了这消息,竟然又一次藏着掖着,她冷冷地看了眼洪娘子,眉宇中浮现出一抹凌厉。

洪娘子咬了下唇,只要小姐帮我办成了这事,小姐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她话一落,眼前的碧青就直直朝她而来,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心底隐隐是发虚的。

待洪娘子进了内院,流萤与娄锦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后,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流萤与乌嬷嬷皆是淬了口,洪娘子这人狡猾地很,她定是不想与娄锦再做纠缠,便以为这日子就能和顺地过下去了?乌嬷嬷看了眼坐在炕上兀自倒了一杯茶的娄锦,道:小姐,这娄府的皆没有好东西。

奴婢听说窦氏这几日在几个首饰店铺里转悠,买了不少好东西,而一路都是那娄正德陪着,听回报的消息说是要送给未来媳妇的。

那倒水的动作一滞,娄锦那双水眸中黑瞳一转,华光流转之下,便是归于沉寂。

她寻思了会儿,道:许久没去娄府走走了。

明日陪我一道去看看。

乌嬷嬷与流萤点了下头,便留心听着内院子的消息。

不一会儿,就听几个丫鬟从门前经过。

真是可惜了,那娄阳本是带着藏空相士给少爷看病的,没想到没想到他家里的人倒是病得更快了。

娄锦听了这话,便继续低头,把放在茶几上的医术拿了过来细细看了。

话说娄阳本已经到了方逑的院子,正要入门,就见洪娘子跑了过来,她焦急的目光让他一愕,没多想就听洪娘子道:老爷,快回去吧,余哥儿说是喘不过气来了,太姨娘一着急,晕了过去。

娄阳听着,心里就慌了。

余哥儿是他的长子,他盼着有这么一个儿子,可不能出什么意外啊。

再听太姨娘出事,本是孝子的他顾不得看方逑,拉着藏空相士,辞了方宏便火急火燎往回赶去。

方宏看着他的身影,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此时恰好固伦公主从外头进来,见到娄阳匆忙离去,疑惑中脸色也不大见好。

她刚入了宫怎得还让这人进了家门。

她刚入了院,就见娄锦走过来,笑着搀扶了来,道:外婆,您方才去哪里了?固伦公主本是去了一趟皇宫,回来的时候恰巧遇上了窦氏,窦氏与她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耽误了时间。

遇到窦氏了,她夸我们家瑶儿好呢。

我瞧着她是想要跟我们说亲呢。

她本是极不愿意与娄家的人再有瓜葛。

可那窦氏却是一遍一遍说娄城与娄阳私下里不和,她又是自小看着娄锦长大的,从前也为娄锦说过不少好话,更是喜欢方瑶得紧。

固伦公主是知道窦氏这话不假,当初她问了乌嬷嬷,乌嬷嬷回说娄锦在府中生活,无意中提起窦氏。

窦氏对娄锦如何,一是给那万宝儿气受,二自然是为了这日后搭桥。

娄锦听罢,眉头微微一蹙,这窦氏还真是不死心啊。

二十二章 娄府被下了诅咒?(有爱万更)二十二章娄府被下了诅咒?(有爱万更)固伦公主笑了下,这事自然尚早,要说她家瑶儿不一定要嫁给那娄正德,就锦儿上次不还说了左相公子左御风吗?她思及此,便问道:今日你入了国子监,可细细看了那左公子?娄锦点了下头,眉眼一弯,外婆,我传了您的意思,让丞相夫人得了空就过来坐坐。

那是好,不过这事还是我上门去问问才是。

她话一落,便由着娄锦扶了回屋子,经过方逑的院子那一刻,她的神色微微暗了下来,方才的欢愉之色早已经殆尽,叹了口气,她道:你舅舅还在昏睡吗?固伦公主望着那屋子,并没有发现娄锦抿紧唇角,脸色微黯的模样。

她知道,她能阻挡那娄阳一次,但不一定能次次阻挡地了。

可她把前世的事情说出来外祖父外祖母能信吗?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将自己的呼吸调地平整,然后道:舅舅虽然病着,倒还好是家里人照顾着,这要是在边关,怕知道的时候我们也无能为力。

这话听得固伦公主一愣,她转过头来深深看了眼娄锦,眉眼也微微蹙了起来。

娄锦这话没错,如果说让皇上放下戒心,一是调离方逑,可这并不能让皇上全然放下戒心。

现在方逑病了,断是没有带兵打战的能力,将军府没有接掌兵权的人,皇上自然不怕。

倒没想到,她活了大半辈子竟没有锦儿这孩子看地真切。

她笑了笑,拍了拍娄锦的手。

娄锦这话已经说地明了了,多的,她不能多言,想着固伦公主能把这话与将军说说,断了那娄阳的念头。

话说娄阳匆忙上了马车,洪娘子一路小跑也跟了上去。

上了马车后,她面上挂着几分担心,心下却有些惴惴不安,藏在袖子里的手拽着裙角,她抬眼偷偷觑了眼娄阳,见娄阳转过头来看她,她微微一愣,道:老爷,您莫要担心,大夫也已经请到了。

只是余哥儿出生后身子便不见得好,这次一定要让大夫好好看看。

余哥儿是流翠生的儿子,从观音庙里领回来之后就容易生病,大夫诊治为体弱,说是当初未出母体时营养不足所致。

流翠一直为此事自责,娄府上下既是要怪她,又想到她是为了躲避万宝儿的荼毒才逃到观音庙去。

也无法苛责了。

当初为了瞒过万宝儿,流翠入了观音庙,既要像模像样地参佛,又要跟着寺人吃着粗茶淡饭。

偶尔流翠的娘送上点好东西,但这并不能满足一个孕妇的需求。

孩子虽然是生出来了,但却是时不时就得了风寒之类的病。

流翠自是恨那万宝儿,万宝儿虽死,但她却依然觉得那贱人欠了她许多未还。

没人知道,此番出门前,洪娘子给余哥儿下了点药,但也非什么大事,只是在大夫开的药里加重了一味药。

药量增加,大人或许还觉得无碍,但孩子身子弱,便有些危险了。

这事,她做地也久了,但因为孩子一直这么病着,药也还是那几味药,也没人怀疑。

可今天被娄锦的人一叫,她慌了手脚,那药量便下地大了。

没等她处理,丫鬟就端了盅给余哥儿送去。

她出门的时候正好听那余哥儿喘不过气来,一直把余哥儿捧在手心的白太姨娘听言立马晕了过去。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马车到了府外。

娄阳与藏空相士一并走了进去,洪娘子紧随其后。

嬷嬷一见娄阳便道:老爷,你快去看看。

老太爷正对那大夫发怒呢。

娄阳一听,忙快步走了进去。

尚未入屋,就听到流翠的哭声,屋子内几个嬷嬷丫鬟的哭声混杂在一起,听地人心头郁闷,忍不住窜起熊熊烈火。

门帘打开,一簇耀眼的光打了进来,流翠哭地红肿的双眼抬了抬,只看到一个高大的阴影站在那,她抱着怀中的孩子,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流翠给老爷请安。

她怀里的孩子没有啼哭,只安静地闭上双眼,看过去应该是睡着了。

可流翠的脸色苍白如纸,只低着头,对上孩子的脸挨了上去。

哭着道:大夫说,孩子没救了。

她那话刚好传入刚刚入门的洪娘子的耳朵里,她身子一颤,脸色刷地白了下。

怕让别人看出端倪,她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

娄阳一震,忙走上来抱住孩子,孩子的呼吸很是微弱,若不是挨着他的脸,几乎都感觉不到这孩子浅薄的呼吸。

大夫呢,大夫去了哪里?他近乎歇斯底里地喊着,那一张秀气俊雅的脸上狰狞着,俨然看不出之前的那一派温和模样。

流翠哭地更大声了,这是她好不容易保下来的孩子啊。

就这么没了?她紧紧抱着他,心头疼痛难耐,直觉得那地狱里万恶的魔鬼要剜去她心里的一块肉啊!我的余哥儿,娘舍不得你,娘舍不得你啊。

洪娘子沉默着没有说话,她看着那个孩子毫无反应的模样。

想着,她并不是想让这孩子死,只是一点一点增加药量,让这孩子就这么体弱病着,奈何今日手不小心抖了点,这药就猛地下了个狠。

老爷,大夫在耳房,白太姨娘晕了过去。

娄阳看了眼怀中的孩子,这是他唯一的儿子啊。

现在,娄锦他硬生生地送给了萧家,蜜儿他又给了羊氏家族。

他名下的孩子就这么一个,就这么一个了。

他慌乱地环视了下四周,在见到藏空相士之时,才想起来藏空的医术。

忙把孩子递给藏空。

相士,快帮我看看,还有救没有?娄阳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仰着头,期盼地望着藏空,心里恍若那溺水之人等着他人拉他一把。

藏空接过孩子,在孩子的手腕上把了下脉搏。

流翠与娄阳紧紧锁着他的动作,眉宇深深皱了起来。

这孩子……已经夭折了。

其实,早在孩子在娄阳怀里的时候,孩子就已经停了呼吸。

尽管藏空医术高明,可也没有让人起死回生的本事。

这一道晴天霹雳打了下来,流翠的身子一晃,便直直倒了下去。

几个丫鬟忙过来扶了她。

藏空把孩子递给了发愣的娄阳便压了下流翠的人中。

醒过来的流翠呆愣愣的,她看了周围一圈,最后在看到娄阳手中的孩子之时,一声凄厉的哭叫声破空而出,响彻了整个院子。

耳房那刚刚醒来的白太姨娘听着这声音,也愣了半晌。

突然,她掀开被子,也不管丫鬟婆子们阻挡,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流翠的声音越发清晰,她的哭声让丫鬟们都哭了起来。

我的余哥儿,我的余哥儿啊!上天不公,当初万氏不让我怀上孩子,我千方百计躲过一劫,为何现在还是不放过我。

洪娘子愣住了,孩子果真是死了?她低下头,脸色暗沉不已。

窦氏赶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流翠的这话,见娄阳跪在那沉默不语,她忙走到流翠身旁,道:二姨娘节哀啊。

你还年轻,往后还可以再生的。

流翠哭着摇了摇头,她的丧子之痛别人何以了解。

她猛地撇开众人,来到了耳房,拉出那被娄世昌骂得狗血临头的大夫,也不看娄世昌的脸色,走了出去。

我要你说,我儿子为什么会死?你不是说吃了你的药调理好身子,往后就会好的吗?大夫支支吾吾地,他看了眼那孩子,道:我说的绝没有错,不信你去问京城任意一位大夫,遇到公子这情况,是不是都是我这药方这么开的。

按理说,那不会有事的。

流翠骂道:你这庸医开的这药方,竟然还如此振振有词!这时,藏空相士开了口。

药方给我看看吧。

屋内的人一愣,随即看了眼那大夫。

大夫递出了药方,便沉默了。

娄世昌从屋里走了出来,顾太姨娘走了过去,扶了一把,见他颤抖着手,便道:老太爷,节哀。

白太姨娘一听,双眼阴森地眯了起来。

她孙子死了何须这贱人到这里来惺惺作态!想着娄阳这么多年才有了这么一个儿子,而正德都快到议亲的年龄了。

她顿觉得这世道对娄阳太不公平了。

可这公平,往往是求之不得的。

藏空看了那药方,道:这药方确实没有错。

用量上也很小心。

大夫终于舒了一口气,可那头洪娘子却是屏住了呼吸。

藏空朝那药罐子走去,把药渣倒了出来,一一检查过后,道:药也是按着药方拿的,这也没有错。

只是这里有一味药下地多了。

众人一听,便知道,这事与那大夫没有关系。

是谁没把握好药量?白太姨娘立马看了眼负责煎药的丫鬟红儿,红儿早前是万宝儿送给流翠的。

万宝儿死后,红儿还是回到流翠身边。

难道是因为前主子记恨了这新主子?红儿颤巍巍地跪了下来,忙摇头道: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弄的。

可一直看着那火候,负责煎药的就是红儿。

流翠疯了一般走过去,狠狠踹了红儿一脚。

当初我以为你悔改了,才留你在身边。

本以为万氏死后,你也能安分一些了。

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忠心!红儿哭了起来,她本也是欺善怕恶的一类。

她知道流翠在万宝儿死前给了万宝儿一个狠狠的教训,才知道流翠得罪不起。

怕回了府之后再无好果子吃,便一路来伏低做小,在流翠面前不敢再有一分嚣张。

更不敢说为了万宝儿而要害死小少爷啊。

奴婢没有,奴婢敢对天发毒誓,绝没有伤害小少爷。

可她这话,却没人信了。

流翠以为万宝儿死了,府中的人心也该匕变了,没想到,不过就是她痴心妄想罢了。

老爷,把这贱人拉出去乱棍打死!她这话一落,娄世昌也眯起了眼,不顾那红儿几番哭喊,几个家丁走了进来,拉了红儿便走了出去。

一切恍若陷入平静了,流翠却是坐在了地上,望着依旧在发愣的娄阳,心中痛苦不堪。

娄阳抱着怀里的孩子,闭上双眼。

他一直没有忘记锦儿的那句话。

娄伯伯,你这一辈子除了娄蜜,再无别的孩子了。

呵呵,他忍不住笑了出来,众人愕然,见他如此,还以为老爷疯了似的。

然而,他这笑却不再收敛,而是疯了一般,狂笑而出。

紧接着,他跪在地上,一掌狠狠地打在了青砖地上。

诅咒!这是诅咒!他现在就连娄蜜都不敢肯定,这孩子还会不会继续做他的孩子。

身子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他觉得这四周都变得黑暗了起来,甚至隐隐有着某种恐惧不断地向他靠了过来。

他摇了摇头,却是死死地念出了让大家惊讶的名字。

娄锦!洪娘子猛地退开了一步,以为事情即将暴露的时候,藏空相士走到娄阳身侧,把娄阳打晕了过去,才抱着孩子递给了娄世昌。

谁都以为娄阳魔怔了,可他是痛恨道了极点。

他不信那娄锦的话,可是那话就和诅咒一样,深深地刻在他的心上,强硬地打上了烙印。

娄府一下子沉溺到悲伤的气氛中,娄阳从棺木店里买了一个小棺材,并厚葬了这年仅一岁的儿子。

此番,娄阳受了不小的打击。

府中之人路过书房的时候,时常能听到他喃喃自语,恍若说什么,你说得对,她就是个祸害。

只是书房之中,除了他一人别无他人,也不知道他与谁说着话。

不少人只觉得老爷变得神经兮兮,让人看了害怕。

得知余哥儿死亡的消息已经是第二日了。

今年的天气怪异地很,这个时候竟已经开始融雪了,融雪的时候,格外地阴寒,娄锦刚出了门,一阵冷风就肆无忌惮地要从她的领口灌入。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把雪白的狐皮帽子戴上,朝身后的流萤道:车马准备好了吗?去娄府看看吧。

流萤点了下头。

她低着头走到娄锦身后,有些话欲言又止。

一切怎么会那么巧,小姐让人唤了洪娘子过来,本以为洪娘子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那孩子真出了事,孩子才一岁啊。

这会不会是小姐早就命人下的手呢?她惊疑不定,可是她认识的小姐何曾这般心狠手辣了?娄锦看了她一眼,好一会儿才道:你以为是我杀了我那弟弟?被娄锦这么一问,流萤忙把头低地更低,她摇了摇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娄锦也不说话,只觉得一双脚虽然是用貂皮靴子包裹着,却还是冻地慌。

她不禁把暖手火炉子往身上靠了靠,这才微微舒服了些。

路上,流萤思前想后,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小姐最近的命令都是通过她的,这件事必然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小姐这些日子也偶尔去看望邱铁山的女儿邱雪。

她知道,小姐大可以不必救那女子,可小姐还是日夜看那医书,寻找救人的方法。

她长舒了一口气,便也不再多想。

融雪的时候,马路上难免有些滑的。

马车行驶地慢,车夫也是冻地慌。

娄锦把那车夫通红的耳朵看在了眼里,便也不说话。

心里却翻江倒海了起来。

她想着流翠的模样,心里隐隐有些哀戚。

人总不能选错方向的,一旦错了,便不好回头了。

并非每一个人都可以得到上天垂怜,再重获一次。

她甚至也分不清自己这重生是梦呢还是现实。

可她知道,若是流翠没有背叛自己,她定会给流翠寻找一个好婆家,而非入了那深院。

好日子是用鲜血和教训堆积出来的。

就算流翠逃过了万宝儿的算计,可也逃不过洪娘子的嫉恨。

娄锦不免唏嘘,她当初不也是选错了方向,对世事不闻不问,以为逃避便可以不知道这野种二字,以为武世杰不会与他人一般,以为多年的感情抵得过世俗。

她呵地一笑,好一会儿,才道:流萤,上次让你帮忙找的草药找到了没?找到了,这草药极不好找,后来是乌嬷嬷找了人在雪山上找到的,说是抓来了一只雪蛤,这对邱姑娘真有帮助吗?娄锦点了下头,太医说是没有救了,可这事并不见得全是如此。

娄锦读的医书,可以说是旁门左道。

并非正统。

她这近两年内买的多是与毒术密切相关的书,只有全然了解了毒这种东西,她才知道如何救人。

若说前世她对诗书礼仪没什么兴趣,但对医书却很是看重。

人道不做良相便做良医。

她前世有些基础,但这一世却是研究其毒素来了。

想到早上起早了,娄锦便眯起了眼,打算睡一会儿。

流翠也不打扰,只看着娄锦,心里也胡思乱想了起来。

她想起昨儿个她去照看了下三皇子送来的追风,见追风背上的一片红,便笑了起来。

那时候匕安少爷走了过来,只盯着追风看了会儿,就走了出去。

她还记得匕安少爷的眼神略带着点阴郁,不知道他是不是不喜欢小姐这突如其来的妹妹。

追风倒是有趣,早上小姐去看追风的时候,追风一个劲地要跟着小姐出去,那马缰她看着都觉得扯着疼呢。

只是,三皇子与小姐之间……她没有忘记,小姐上次设计之人正是三皇子的亲舅舅,万征战。

若是三皇子知道了,该当如何?三皇子与小姐之间点点滴滴她都看在眼底,他们二人简直羡煞旁人,可万不能被他人破坏了去。

此时,车子停了下来。

娄锦睁开了眼,掀开门一看,那朱红色的大门上赫然写着娄府二字,依旧是她熟悉的门第,可那屋檐下的白绫以及那黑色的奠字却是刺了她的眼。

下了马车之时,她把暖手炉递给了车夫,也不管那车夫拒绝与否,只道:这天气冷,暖暖手,搓搓耳朵。

车夫听此,弯着身子点了下头,接过了暖炉。

门童们见到娄锦的时候显然是愣住了,他们不知道这会儿要唤什么名字?娄小姐?萧小姐?娄锦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道:就报说娄锦来见。

此时,恰巧窦氏正要去买点冬日的棉裘,见到娄锦的那一刹那,她双眼一闪,接着笑着迎了出来。

锦儿回来了。

娄锦见到窦氏,唇角微微一勾,面上带了三分笑,婶婶这是要出门?哪里是要出门,这不是府中正在办丧事,出来透透气。

你也别在外头站着,来者是客,快进来。

窦氏哪里还需要去买什么棉裘了,如今要打入将军府,一是要说服固伦公主,二自然是要说服娄锦。

她拉过娄锦的手,亲热地拍了拍。

舅老爷身子可好些了?娄锦不动声色地低下头,脸色却不见得好。

舅老爷?当她还是娄府的姑娘?身子应该是好些了,只是有些事记不住。

窦氏见此,忙道:叫方瑶莫要过于伤心,她现在在国子监念书,正德也在。

我会让正德好好照顾她的。

这话,就连流萤都听出了火气。

方瑶何须娄正德来照顾?这话若让旁人听了去还以为方瑶与娄正德有什么关系来着。

简直是在毁方瑶的名声。

窦氏面上依旧挂着笑,见娄锦并没有接着她说的话往下接,笑意就凝在嘴角,暗暗咒骂了句,养不熟的白眼狼,也不看看当初若非娄府收留,你这野种也能等到认祖归宗的时候?更何况,娄锦在府中被冤枉之时,窦氏也说了不少好话,就这般忘恩负义了去?娄锦扯了下嘴角,有些话她不需要说出来,什么态度一摆出来,大家心知肚明。

她抽回了手,道:婶婶,我想去看看流翠。

话落,她便行了一礼,带着流萤走了进去。

不用回头,也知道窦氏那张近乎扭曲的脸。

娄锦不欲看去,只怕一早吃的饭全都吐了出来。

流萤却是回过头去,见窦氏恶狠狠的目光,便立马回过头来。

小姐,可是明日去拜访左相家?娄锦扑哧一笑,就连流萤都忍不住了。

看那窦氏的模样,娄锦眯起了眼。

窦氏,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走到正厅的时候,一片白绫看地人心沉沉的。

白太姨娘从厅里走出来,在看到娄锦的那一刹那怔住了,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是破口大骂。

该死的小贱人,脏污的女人肚子里生出来的野种也敢回来了,我这娄府干干净净的地方,容不得你这污秽之人踏足,还不快给我滚回你那肮脏的地方,少来玷污了我孙子升天的路。

她骂骂咧咧地说着,话是越发难听了起来。

她可没忘了娄阳抱着余哥儿说念出了她的名字,还说了诅咒二字。

若非是要上早朝,娄阳这会儿定还是在书房里神神叨叨,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孙儿,可不能再失去一个儿子。

这一切,她自然都怪到了娄锦身上。

天杀的人啊,忘恩负义既然敢诅咒我们家,是谁养你到大的,你当初还唤我一声奶奶啊。

那是你亲弟弟啊,你狼心被狗啃了,这小贱人,小贱人!够了!娄锦冷冷说了声,她的声音不算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饶是这融雪之际,都比不上她陡然看过来的冰冷目光。

流萤气得直跺脚,白太姨娘果然是丫鬟出身,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半天这小贱人,小贱人地叫。

真恨不得过去抽两巴掌才舒服了。

白太姨娘愣住了,她欲多言,却被娄锦截了话。

娄府早就被下了诅咒,所以我才与娘脱离娄府,这事难道太姨娘不知道吗?相士说了,娄府往后不是死人,便是家破人亡。

锦儿不敢拿娘的性命开这玩笑,所以在爹来接我们的时候,毫不犹豫就去了萧家。

什么?白太姨娘一愕,这怎么可能,这个贱种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娄锦本不欲这么说,可听到那诅咒之时,便转了个弯,道:不信你大可去问藏空,不过他是娄伯伯的朋友,定也不会告诉你的。

这些日子,他与娄府过从甚密,不过就是为了扭转娄府即将灭亡的命运。

可我看,天命已定,怕是难了。

白太姨娘惊疑不定地望着她,见她唇角微微一勾,便咒骂道:你胡说八道,是你娘不守妇道,想要脱离娄府而快之,你编出这种天杀的谎话,以为我会信?信不信由你,反正娄府也已经死了两个人了。

接下来是谁,谁都说不准。

想必太姨娘没有忘记藏空相士说的话吧。

好像这一切都与娄伯伯身上一个什么东西有关,说是把那东西去了,娄府的命运便会急转直下。

咚咚咚,巨大的心跳声在白太姨娘的耳朵里庞璇,一声一声撞地她震耳欲聋。

她突然后退了两步,两腿发软地靠在了扶着她的洪娘子身上。

洪娘子也是惊讶不已。

娄锦这话是说真的还是吓唬她呢。

可是,见白太姨娘瞬间苍白的脸色,她甚至也有些猜疑了起来。

是什么东西?娄阳身上什么东西去了?娄锦上前两步,轻轻地靠近白太姨娘,白太姨娘见着这一张白净若雪的脸,却是猛地瞪大双眼。

这一切娄锦不会知道的,难道说娄府真要走上家破人亡的路?不可能的,定是这贱人胡说八道。

可娄锦显然不想放过她,而是疑惑着问道:不知道娄伯伯身上去了什么东西,那般重要的东西因何要去掉,这是连累整个娄府跟着陪葬呢。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白太姨娘一直重复着这句话,方才咒骂娄锦的气势一下子被抽空了许多。

恍若只能说出这一句,而无力再说别的。

娄锦微微一笑,眉眼在扫过洪娘子的那一刹那,显得高深莫测。

洪娘子低下了头,不敢说什么。

娄锦转身离去,唇角的笑已然消失,她严肃的容颜显得平淡无波,恍若方才的那番话与她毫无关系一般。

若是诅咒便可以摧毁娄家,她倒是要笑了。

耳边白太姨娘的声音越来越淡,她也穿过回廊,面前是她熟悉的穿花楼。

流翠搬到这里来住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流萤自娄锦说了这娄府被下了诅咒后,走哪里都觉得阴森森的,方才经过那湖边的时候,只怕不小心沾了水,被那水鬼拖了去。

小姐,这娄府当真是不吉利?方才经过那湖的时候,我都觉得害怕。

何尝是你会害怕。

娄锦自然也会。

重生后,每一次经过那湖,她都会觉得脊背发凉,她是断断不会愿意再落一次湖,再尝试那记忆中最为恐惧的一幕。

穿花楼的门紧紧关着,几个守门的婆子见到娄锦的时候便是一愣,随即入了门通报了一声。

出来的时候,便邀请了娄锦上楼。

娄锦踩着熟悉的楼梯,听着它发出的依依呀呀的叫声,这声音她熟悉极了,再一次踩踏竟然是不同往常的感觉。

扶手的柱子上有些掉了漆,碧绿色的楼梯处显得有些斑驳苍白。

转角而去,见到的是一身素白的流翠坐在榻上。

她呆滞的目光扫过娄锦之时,更是毫无停留。

小姐回来了。

淡淡的一声,却若机械一般说着,字句之间恍若死水。

她散落着头发,脸色发黄,唇角干燥,嘴上揭了一层皮。

她本是黑深的瞳孔却是毫无焦距。

娄锦只看了那一眼,便坐了下来。

余哥儿夭折并非你的错。

回答她的是沉默。

娄锦打开窗门,一阵冷风刮了进来,流翠猛地缩了起来,她今日穿地极少。

透透气吧。

如此压抑的气息,她并不喜欢。

突然,流翠猛地站了起来,重重地关上窗户,对着娄锦便喝道:你当初为何要叫我去观音庙,为何!倘若知道我的孩子注定会死,我宁愿他一早就死在我的肚子里!是你当初选择的这条路,你选择与万宝儿合作的时候,便是与财狼为谋。

从那一刻起,一切便由不得你了。

娄锦定定地望着她,那双眸子比往常更为平静。

却让那头的人猛地瞪大双眼,惊愕地望着她。

原来你都知道了?娄锦点了下头,她笑了笑,道:还记得‘毁’和‘悔’这两个字吗?像是被人当头棒喝一般,流翠豁然站了起来,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那为何……为何那时候不处死我,现在却在这里,你是在嘲笑我?突然得到这个认知,她的脸越发苍黄了。

她尖叫了一声,就要抓起娄锦的衣袖,质问她,她知道那一日定是娄锦把她送入老爷的床上,从那一刻起,她便回不了头了。

娄锦拽过她的手,狠狠地甩在一旁,冷声道:我不过是来告诉你,现在即便是想让你活,这府中有些人也不一定会让你好好活着。

若是我想让你死,你们母子二人也无须我动手,早些时候万宝儿就可以要了你们的命!她深吸一口气,见流翠狼狈的模样,她才道:你以为死了便可以解决一切了?当我知道被你背叛的那一刻,几乎都绝望了。

可我等着你回头,我可以要了万宝儿的命,可你的命,我不屑动手。

你自然还可以选择与我为敌。

只是你的敌人周围遍地皆是,你且自保就是了。

话一落,娄锦就转身下了楼。

流翠怔愣着坐在地上,死死地咬紧下唇。

是府中的人要她孩子的性命还是谁?谁要她孩子的命!丫鬟小玉扶了她起来,好一会儿才道:二姨娘,你可别这般伤了自己的性命。

老爷不日就要娶夫人了,二姨娘失去了少爷本就没有依靠,再这般下去,可是要毁了啊。

什么?娶夫人?小玉点了下头,是的,据说老爷最近和羊氏羊馨走地很近。

流翠一听,脑海中闪出一道光。

是她吗?难道是自己这孩子威胁了她这未来主母的地位?所以才害了余哥儿的性命?难怪,难怪娄锦那般说。

自然,她也曾怀疑过洪娘子,可他们二人皆是妾。

洪娘子再不愿意看到她的儿子,也不会动手杀了他。

唯一的可能便是那羊馨了。

想到此,她便狠狠地捶了下底面。

羊馨!娄锦倒是大大方方出了娄府的门,流萤走到娄锦身侧,便有些佩服娄锦了。

本以为小姐来娄府不过是来示威,流萤一直以为小姐根本没必要再来娄府了。

可今日一是传了娄府不吉利这话,二更是让羊馨那企图对萧县公下手的女子有了后患。

当真是一箭双雕,一石二鸟。

更让流翠那人后悔终生了。

背叛的后果会让她痛不欲生吧。

流萤看流翠那狼狈的模样,心头也隐隐觉得戚戚焉。

若是流翠嫁给一般人为妻,一家人其乐融融,不必时时算计,担心。

那该有多好。

只不过,一切真是由不得她了。

待娄锦上了马车之际,窦氏站在门口阴冷地看了过来。

娄锦是走了,可是娄府留在娄府的话却迅速传了开来。

娄世昌三父子刚下朝回来就见两个门童窃窃私语,二人在见到他们三个主子之时忙低下头,脸色苍白地停了话。

你们在说些什么?娄世昌最恨下人嚼舌根,更何况,这府内说什么那本没事,可这门童守在门口人来人往,若是什么不好听的话传了出去,这是毁了娄府的名誉!老太爷,我们没说什么。

他们的话越来越低,让人听不清楚。

娄阳喝了他们一声,抬眼便见头顶的白绫,脸色更是阴暗了起来。

来人,把这两人托下去,打五十大板!娄阳发话了,这两个门童可是吓地跪在地上,他们忙看向娄城,希望二老爷能替他们说说话。

没想到二老爷却是盯着他们,道:若是对娄府不利的流言,还是早些说为好。

两人见此,对视了一眼,才道:奴才说。

二人这才一口气把在府内听到的事说了出来,娄世昌的脸色越来越暗沉也越发难看,而娄阳却是猛地颤了一步,在娄城扶了他一把的时候,他才晃了下推开他的手,生怕被看出什么端倪。

那个秘密就他,父亲还有娘知道。

娄城若是知道,必然会与他们分家。

毕竟谁也不想摊上一个诅咒!这事,都有谁知道?娄世昌问道。

府中之人几乎都知道了。

两个门童说完,便不再多言。

这事最怕的是传到皇上耳朵里,谁希望用个不祥之人。

本来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少家中也有孩子夭折过,死人的也不在少数。

可偏偏娄阳真是去了一颗朱砂痣,这事情他们知道也罢了,可别人不知情的说起来真是玄乎其迹了。

好似这个秘密正被别人窥视着一般。

当然,不少人自然还是愿意信任的。

毕竟娄阳这一年多来都是在走下坡路。

原是欺君之罪,皇上饶过了。

接着镇压乱民本是有功,可不想夫人万宝儿竟然私藏粮柴,导致物价哄抬,皇上震怒,他也就一路吊着。

给太后修行宫,可偏偏行宫被水淹没,差点害死了人。

这中间多多少少是邪乎的。

娄阳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这消息不胫而走,毫不留情地在京城各地传了出去。

白太姨娘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回来,忙撤了众人,拉了娄阳的手,道:快去给我找相士来,来看看我们府上的风水。

娘!娄阳愕然,他道:若是娘真不放心,我找藏空来看看便是。

白太姨娘一听藏空,往常的欣喜一扫而空,瞪了他一眼,谁都可以,就是藏空不行。

你们二人是朋友,他的话不能信!她没有忘记娄锦的话,藏空断断是不可以的。

若是娄府的人还要这么死下去,她必须要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她已经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家破人亡,她经不起!快啊,快去!娄城看了娄阳一眼,终是看不过白太姨娘这态度,道:姨娘,这事不能做。

这本是谣言,我们不理会便会散了开去。

可若去问,别人都以为我们这娄府真被下了诅咒!你懂什么!白太姨娘喝了他一声,她太明白娄阳去了的那颗朱砂代表什么了。

本来她是不在意的,可现在,这算什么事啊。

二十三章 窦氏上门提亲二十三章窦氏上门提亲娄城被抢了白,心底虽生了怒,却是看了娄世昌和娄阳。

娄世昌黑沉着脸,一双浑浊的老眸子低着看着青砖地板,黄色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袖子不长,却刚刚好遮住他发颤的手。

只是娄城却发现了那拐杖却略有些不稳,正待他欲说什么的时候,娄世昌开了口。

娄城,你先下去吧。

娄城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有些烦躁坐在了椅子上,那眸子一抬,尽是凌厉的光芒。

老爷子从不允许他人对他的命令有任何怀疑,自小,娄城就懂得这个道理。

他出了门,守门的婆子就挡在了他的面前,只好悻悻然回了院子。

屋内只剩下娄世昌,娄阳以及白太姨娘三人了。

窗外已经没有什么动静,就连端着炭盆的丫鬟在没有得令的情况下也只能守在外头。

白太姨娘朝外瞅了瞅,才走到娄阳身旁。

娄阳,这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真被人说中,我们娄府的命运可是堪忧啊。

她一是怕这谣言传出去,京中之人多也是迷信地很,到时候人人视娄府上下为洪水猛兽,这些下人们哪里还能呆地住?二自然是担心这诅咒一说成真,那往后他们各自的命运到底归到何处?娄世昌坐在榻上,斜着身子把烟草一点一点塞在烟枪里。

见火折子点了下,烟便袅袅娜娜地升了起来,他拧着眉头,狠狠地抽了一口,便见云雾缭绕。

娄阳,你那颗痣没了可知道怎么救?当初你与藏空两人在书房中是如何谈的?他可怎么说?对上娄世昌那瞟过来的目光,娄阳着实打了个冷颤。

他烦躁地撇开了头,道:这都是娄锦妖言惑众,这话不可信。

爹,娘,你们别放在心上!被娄世昌一提醒,他真是没有忘了当日藏空的弹头棒喝。

可那时候半路杀出一个萧县公,他来不及挽回,就让水命的方芸儿随了他去。

眼见方芸儿那贱人的心都在萧县公那里,他嫉恨难忍,哪里还会记得这个警告。

现在被重新提起,无端端地就生了烦躁与懊恼之心。

见娄阳还是这个态度,娄世昌霍地站了起来。

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

我不管这是不是谣言,宁可信其有,当初相士确实说了你这朱砂痣何等重要,你好好的给去了,真,真是!提起这茬,娄世昌真是险些背过气去,白太姨娘忙过去帮着拍了下胸膛,他才把嘴里的一口烟给吐了出来。

白太姨娘见娄阳还是这样赌气,厉色道:你当日闯的祸,自己想想要如何解决了去。

娄阳的脑海中闪过方芸儿那秀美的脸庞,他闭上了眼,又思及她略过自己,冷漠的样子。

顿时恨声道:能如何?我现在有蜜儿在中间前线,正和羊氏羊馨联系。

只要有羊氏帮助,我就不信,还斗不过这谣言?冷哼了声,见娄世昌听到羊氏的时候脸色稍缓也不愿意多说就走了出去。

出了屋子,一阵冷风灌了进来,他猛地打了个激灵,望了眼那穿花楼的方向,只一眼就有些怔愣了起来。

好一会儿,见那边一个丫鬟走了过来,说是二姨娘请了他过去吃饭,这才拉开了思绪。

这谣言的力量真可谓之无孔不入,才一日的时间便飞速传了开来。

这自然有娄锦的一份功劳。

阳光掠过窗户打在了梳妆台前,乌嬷嬷与流萤站在了那梳妆台一侧,与穿着一身白底淡粉折枝梅花刺绣镶边粉色绸面交领袄子的娄锦对视了眼,都目不转睛地看了起来。

因着从昨儿个开始融雪,天地几乎要连着起来冻死人一般。

娄锦也舍了一身碧色,穿了府中新制的粉色袄子,墨黑的长发在白腻的额头上编了个鞭子,勾出她秀挺的额头和鼻子,美人尖下黛眉杏眼,黑漆漆的眼眸更是含了春水一般,只扫了一眼,便让你再也无法移开眸子来。

她见二人都有些发愣,粉唇微启,这是怎么了?外祖母那边可有了消息,何时出发?流翠先是叹了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姐日日盼着长大,这换了一身粉色,竟真有那十五岁的姑娘那光景,当真是美艳不可方物。

小姐,这两天倒都没见三皇子呢。

要是三皇子见小姐这般,倒看他忍不忍心被国子监其他女子给看了去。

娄锦笑了笑,如今她为了照顾舅舅,在将军府呆地多,与萧府不同,将军府戒备森严,自然不好多见的。

乌嬷嬷笑着走了过来,小姐今日这般娇艳,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姐与那左公子相亲呢。

这话真是提醒了娄锦,她点了下头,亲自去了方瑶的屋子,见方瑶打扮了个齐整,这身银丝绣边的柳绿色绢质对襟袄儿显得她气质脱俗,只那儿站着,便觉得赏心悦目,让人心中微暖。

听见声响,方瑶见是娄锦,便笑着看了过来。

锦儿,那左公子再好,我这亲自过去毕竟是不妥了。

娄锦摇了摇头,笑了起来,那日方瑶是见到左御风的,左御风如何当无须娄锦再说,方瑶心中自有计较。

我们不过是与祖母一同拜访,能否成就姻缘那是你们的造化,只不过那左公子乃人中龙凤,就怕你不着急,这京中各家千金也都按耐不住了,我可是担心着呢。

这话娄锦是故意拿来激方瑶的,方瑶心下的紧张在听到这话也平了不少,倒多生了几分斗志。

她也不强求,只碰这次机会。

娄锦说的也是,到了适婚的年龄,若是让别人选她,还不若让她主动去选他人。

待往日如何,也不会自哀自怜。

自己求的,哪怕再不好,也与他人无碍。

这时,嬷嬷来催人了,娄锦与方瑶两人也不耽误,互相拉着手便出了门。

到拱门之时,就听到固伦公主说话,言语中有些厉色。

那样的人家怎么也敢上门来,这种诅咒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家方瑶难不成还要嫁过去给他们娄府糟践不成?显然,固伦公主也是听到了那娄府诅咒的话。

这东西是相士说的,自然不敢不信。

不过锦儿和芸儿离开可真有这方面的原因?正疑惑着,就见娄锦走了过来,她忙招了招手,示意娄锦过去。

问了这话,娄锦笑了笑,道:外婆,我是早就知道的,娘是个认死理的,若是早知道娄府被下了诅咒,怕也念着娄府收留不肯走,所以我也不敢告诉她。

这事本也是过去的,只听窦氏时常纠缠外婆,也就有些压不住了。

昨儿个我去娄府去看看流翠。

不料白太姨娘也提了这事,说话间夹棒带刺,毫不留情,我也就忍不住说了。

固伦公主听了,更是怒地心火大起,好在我没有答应了窦氏,也好在你与你娘早日脱身。

临走的时候,她对管事嬷嬷下了命令,只说那窦氏来一次就挡一次,编个什么借口,若她多做纠缠,就把话说明白了。

管事嬷嬷点了下头,便也下去了。

方瑶站在娄锦身后欲言又止,虽是上了马车,还一副不吐不快的神情。

娄锦看了过去,只道:可是有话要问?方瑶憋了一肚子的话,见祖母也看了过来,她便问道:锦儿,人们都说那娄阳去了个什么东西才导致娄府被诅咒盘绕,你可知道是什么?娄锦愣了下,眼底闪过一丝冷绝。

那东西,就是去了那东西,她才更是憎恨他。

见方瑶还是盯着她看,她眸光一闪,笑道:我也是好奇着呢。

既然娄锦都不知道,怕也问不出什么了。

话说娄锦他们的马车刚转过巷子,门童们就见一辆湛蓝马车停在了将军府前。

管事牛嬷嬷见是窦氏,脸色便是一沉,可也是笑着迎了上去。

娄府昨晚虽是阴霾,可窦氏昨日见到固伦公主之后便精心准备了今日再会,料想着今日要是说了下来,这门亲事真是好得没话说。

不知道公主可在,我有事相见,还请嬷嬷为我通传一下。

哎呦,夫人来得可晚了,公主一早便去了丞相府做客,说是与丞相夫人聊些体己的话,只吩咐了下午不用做饭,也不知道何时回来。

窦氏一愣,去丞相府了?她皱了下眉头,想起丞相府这两年来近被踩破的门槛,就留了个心眼。

那方瑶小姐呢,若她在家可否赏脸,我想请了她去梨园一道去听听曲。

牛嬷嬷见她依旧是不依不挠,面上虽还是笑着,心底早已经不喜。

瑶小姐与锦小姐出去逛了,他们最近闷在家里闷地难受,虽说这融雪冷,可好歹也好出门了。

见这妞嬷嬷口风紧,窦氏脸色有些暗沉。

她自是不信牛嬷嬷的话,哪有这么巧的。

竟然都出门了,她也不与那牛嬷嬷多说,只回过头让身边的丫鬟翠儿去丞相府打听打听。

得到消息的时候,她也没急着走,虽是恼恨固伦公主带方瑶相亲,可也不打算就此放过,便也去了丞相府前,让门童前去通报了。

二十四章 轰走窦氏(在丞相府见三皇子)二十四章轰走窦氏(在丞相府见三皇子)固伦公主刚到丞相府就被请了进去,丞相夫人一听下人回报,便想起了儿子那日从国子监回来的话,本一早也做了打算准备去将军府拜会,没想到固伦公主来地倒快。

固伦公主从廊下过来,远远就看到了丞相夫人,丞相夫人与丞相大人皆出身于蕉城,二人并非世家出身,倒是极得民间疾苦。

丞相大人在民间富有盛名,在京中朝臣间也谦恭得宜,进退有礼。

当年殿试一举得了状元,与皇上不谋而合,这二十几年来官路亨通,也难得这丞相夫人也不骄纵,养了这个一个好儿子。

丞相夫人虽见过固伦公主几次面,可公主毕竟是皇上亲妹子,只远远见过,今日一见,真真是贵气逼人。

公主身穿宝蓝色银线团纹华袍,发髻上簪着展翅衔珠凤凰纹赤金步摇,抹额上尽是红蓝黄宝石,中间那东珠乃出自松花江,几十年才有那么一颗。

丞相夫人见罢,忙躬身行了礼,举止态度合宜,引得固伦公主暗暗点了下头。

娄锦见外祖母见这丞相夫人满了意,事情的开头也算是不错的。

快起来吧,我久也没怎么到各家走动,今日来到你府上可不能这般客套了,省得我怕了去,哪儿都不爱走了。

丞相夫人笑了笑,唤了丫鬟婆子们摆上茶水点心,起身之时扫了眼固伦公主身后之人,在见到娄锦的一刹那愣了下,见娄锦笑盈盈地回她一笑,她也点了下头,再看娄锦身侧的姑娘,觉得这姑娘很是温柔。

方瑶见丞相夫人看来,虽有些紧张,但还是乖巧地行了礼。

料说,她还是有些大胆了。

虽说大齐不乏女方上门看亲,可她自己做出这事来,直觉得臊得慌。

忙看了眼一脸笑意的娄锦,拿着汗巾的手还是在娄锦的腰侧拧了下。

娄锦咬了下唇,眯着眼斜斜看了眼方瑶,等回了家让你后悔。

她左右一想,还是笑了起来。

便拉过方瑶的手,一路随着外祖母走了进去。

几人坐下后,丞相夫人便看了眼方瑶,问道:这位小姐想必就是方瑶小姐了吧?她笑着,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意味。

固伦公主初次拜访就带了两丫头来,若想这事与御风无干,那是不可能的。

方瑶她是知道,自小文采,刺绣皆是上乘,为人也极为良善,说是与京中不少贵胄千金关系也不错。

只这娄锦?她不明白,公主带这二人来是为哪一人?虽说娄锦早有婚约,与那武世杰也纠缠许久。

可说到底也是娄蜜中间插足。

现在看娄锦的神色倒也知道那事过去了。

娄锦的名声在京中甚大,若是娶了进来,更是全了丞相府的名声。

当然,有萧家与将军府作为后盾,御风往后的路也平顺些。

作为母亲,她这想法无可厚非。

方瑶也好,娄锦也好,皆是上选。

固伦公主点了下头,拉过方瑶,笑道:瑶儿成日在家里闷着看书刺绣,我怕她懒了,便带出来看看。

据说令郎也在国子监就学,就想着年岁相仿,也是同学,往后也好有个照应。

丞相夫人笑了笑,知道这是为方瑶寻亲事呢。

她淡淡瞥了眼娄锦,见娄锦眉目带笑,一双水眸在看到自己的目光之时毫无闪躲之意,更是朝自己开了口。

不知道左公子可在,那湖面上的冰雪融了,鲑鱼都跳了出来。

各家小姐公子都去了那江面湖面,说是要亲自抓几条鱼,等着烤一烤。

每一年融雪的时候,江面湖面都热闹极了,平常人家也罢,纨绔千金也罢,都有去除。

京城处地北,人们入冬开始便爱烧烤。

贵胄少爷千金倒有个好去处,便是那清源山那儿有个私家园林。

此园林乃是方逑早年命人修建,后来久不来就托了人照看,只要贵胄们出了资,便可以在这呆上一天。

那儿有个碧水潭,山上的水叮叮咚咚流到了碧水潭,碧水潭的水再往山下去。

因着是活水,这碧水潭的颜色极好看,每年出产了不少鲈鱼。

她想到舅舅那私人园林,便回忆起前世,春暖时节她是最爱去那里的。

约上萧琴,方瑶和娄蜜,几个人玩地不亦乐乎。

丞相夫人听了,笑着摇了摇头,一早御风便和三皇子五皇子出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方瑶刚想起那湖面烤鱼,心中便是激动不已。

听左御风不在,心中虽有些失落,但还是看了眼娄锦,料想这融雪时候,要早些去才好。

此时,有个婆子走了进来,道:夫人,太子少师的夫人拜访。

固伦公主一听,眉头便是蹙了起来。

窦氏竟然都追到这里来了?娄锦低了下眼,唇角含着一丝冷笑。

方瑶不知其中曲直,只见祖母与锦儿都这般神色,疑惑了起来。

同样疑惑的也有这丞相夫人,她先是安排了固伦公主三人到了内院,再让人请了窦氏进来。

窦氏一入厅便四下看了眼,见三人都不在,双眼几乎长了钉子一般,真真是让人看了直皱眉。

丞相夫人敛下心里头的不快,道:不知道娄夫人来丞相府,所为何事?窦氏也不怕把话说个明白,她脸上带笑,眼角却是凌厉地很。

也不瞒夫人了,我这两日准备上将军府提亲,那方瑶从小与我家正德长大,早有了情谊。

左公子文才武略,可也不能夺人所好啊。

丞相官职是大,可我们娄城乃太子少师。

往后太子继位,娄城的造化可想而知。

还请夫人想个明白。

丞相夫人一听,脸色顿变,只见她猛地拍了下桌子,笑意一换,便是冷脸相迎。

好一个颠倒是非的妇人!丞相官职大就强人所难?就夺人妻了?更何况,固伦公主是什么人她知道,若真许配给了娄正德,又怎么会带着方瑶来丞相府?二人没想到窗子后三个人影。

娄锦三人虽去了内院,可丞相夫人一走,三人就走到这听了墙角。

固伦公主气地火冒三丈,直想甩了这妇人一巴掌,让她这张臭嘴说这混账话。

这会儿也按耐不住,不顾方瑶的劝阻走了出去。

娄锦虽觉得在人家将军府发飙非礼仪之行为,可,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与方瑶牵着手,一道走了出去。

这窦氏一凭借着是皇后亲戚的身份毫无顾忌,二更是以娄城往后的成就来威胁丞相府,倒真是嚣张跋扈!满口胡言乱语,我家方瑶何时与你家上不得台面的娄正德有了情谊,打小也没见过几次面,你便如此侮了我们将军府的名声。

也不看看你娄府是什么出身!被诅咒的走下坡路,还妄想娶我家瑶儿。

你们娄府那点破事暴露了出来,别说是我们将军府不会嫁女儿到你们家。

你现在走出去,随便去哪个府邸问问,看哪家会把好端端的女儿送进你们狼窝去。

固伦公主这可是不留情面了,她本以为这窦氏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往后对方瑶也算是个好的。

没想到也是个没脑子的。

话一出口得罪了几家人。

是太子少师怎么了?这太子未来能不能当上皇上还很难说。

她冷哼了声,见窦氏惊愕地瞪大双眼,冷笑了声。

怎么?以为你们家的事没人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各家各府消息都通透着呢,别说我,我看丞相夫人必也知道了。

窦氏忙看了眼丞相夫人,见她撇过头去,那眼里尽是恼恨之意,便也了然了。

窦氏慌乱道:那都是别人谣传的。

可信不得真啊。

她话落地,也不见有人搭上一句,更是闹心。

料想着,若是京中之人皆知道了,那她去哪里寻儿媳妇,别说方瑶,就是一般人家的女儿也不愿意送到娄府里来。

她恨地几乎要咬碎了一口白牙,扫眼过去,见娄锦淡淡地望着她,明亮的眸子中隐含着一丝嘲讽。

陡然想起就是那日娄锦入了府才扯出这么一段话,这定是这小贱人做的!是不是你?定是你从中作梗,小贱人,你娘是娼妇,生出你这么个野种也是小娼妇,人说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你这贱人竟然是要毁了我们娄府才甘心啊!在场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固伦公主怒地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这骂了我女儿还骂了我外孙女,当我是死了的吗?来人,把这恶妇给我押出去,若她再说一句,打烂她的嘴!固伦公主发了令,别人也不敢说什么。

只上前来拉了窦氏,窦氏与几人正纠缠间。

一声靡软的嗓音传了出来,丝毫听不出生气的味道。

婶婶,这事若是怪在我头上倒真是冤枉了我。

娄伯伯自己说了这诅咒二字,定是早就知道了。

难道婶婶不知道余哥儿夭折那日娄伯伯那神态就跟魔怔了一样?你也要好好想想,为什么之前娄家一帆风顺,现在却事事闹心?有人道娄伯伯舍弃了一样东西才让娄府风水全改。

难道婶婶就不想知道是什么东西?若是能找回那东西,说不准娄府还能如往常一般。

她这话矛头只针对一人,那便是娄阳。

这话里话外,不就是娄阳不顾娄家上下,去了什么东西,才惹了娄府诸事不顺。

关在这闹有什么意思,若能改变娄府风水,别连累了娄城也跟着走下坡路就是了。

思及此,窦氏抿了下唇,冷眼看了众人,便推了几个拉扯她的嬷嬷,转身往外走去。

方瑶惊出一身冷汗,这窦夫人真真是颠覆了她的认知,往常何时见她这般骂人。

哪里知道一向温顺的人,竟说出这般难听的话来。

好在她没有定给娄正德,摊上这么一个娘,那娄正德也不见得是怎样拿得出手。

她走到娄锦身侧,拉了啦娄锦的手,道:娄府真真是没一个好人了。

娄锦愣了下,忙对着丞相夫人跪了下来。

言辞恳切道:今日真是叨扰了夫人,那窦氏上门一闹,真真是我们的错,给夫人惹了一身不快。

还请夫人莫怪。

丞相夫人见娄锦三两句话就把窦氏的注意力引了去,便也高看了她,这孩子十三岁就如此聪慧,往后难保前途无量。

笑了下,拉起娄锦,见固伦公主神色缓了缓,就让人准备下,准备去梨园听戏。

刚从外头回来的左御风与三皇子五皇子一道入了门,就听到里头的说话声。

顾义熙听着这声音,便蹙了下眉头。

阿锦又来左相府干嘛?五皇子不知就里,只说着时候不早,让左御风早些收拾东西上清源山去。

这声音也传了进来,固伦公主便笑了开去,知道左御风回来了。

几人一入门,显然是愣了下,都跪了下来给固伦公主请安。

娄锦回过头,见到顾义熙低着头,那高举作揖的手挡住了他的眸子,见他一贯严肃的唇角紧紧抿着,也看不请他的神色,只把五皇子说的话听了清楚,见方瑶听那清源山时眼中放过,就顺着五皇子的话道:表姐与我说是要去清源山烤鱼。

舅舅的私人园林,我们是不需要出资的。

五皇子一听,嗤笑了声,名门闺秀还不舍得这点银钱?娄锦也不理他,只转向左御风,问道:左公子一道吧。

左御风愣了下,还未出口,右边便传来冷冷的话。

我的马儿可喂好了?有没有瘦了?这两日冻到了没?可有骑着出去溜溜?脾气可好些了?有没有想我们闪电了?这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就连五皇子都跟看怪人一样看着三皇子。

这哪里是问一匹马儿,像是在问一个得宠的侍妾一般。

娄锦被他这么一问,迟疑地转过头来。

脸上略有些红,欺霜赛雪的桃腮顿时浮上了两朵红霞,陪着她今日这身衣服,真是让人移不开眼去。

她倒是没发现顾义熙这贪看的目光,只一一答道:喂了,也没瘦,马厩里暖和着呢。

这两天忙着也只让它在府里走走……回答到此,娄锦便跺了跺脚,左右不愿回答了。

顾义熙是巴不得别人都知道他送了一匹情侣马儿给自己呢。

顾义熙直看了眼她这身粉,突然道:我的头有些疼。

娄锦一听此话,想起那次他被那巨石砸上,哪里管得了左御风,只过来扶了顾义熙,紧张问了起来。

她自是没有发现顾义熙那唇角几不可闻地动了下。

二十五章 共乘一匹马二十五章共乘一匹马守在顾义熙身边的刘韬不知道真假,那次爷的头受了重伤之后,太医倒没说什么,只是皇上吩咐了定要好好照看。

聊想着必定也不太稳妥,生怕留了后遗症。

这会儿听三皇子说头疼,忙扶了三皇子一把,瞪了眼娄锦,便道:娄小姐,你能不能给我们主子省点心,上次那伤虽说好了,可太医也看地勤,这……多嘴!刘韬话还未落,就迎来一个冰冷的目光,自知失言,也不敢多说什么。

只抬头朝一脸惊讶的娄锦觑了两眼。

那黑漆漆的眸子中含着一层薄水,娄锦只望着他,心头闷疼地厉害,真是那次落下了病?顾义熙被娄锦看地直蹙眉头,唇角微抿,半晌冷冷哼了下,便扫了眼左御风。

娄锦与老三的互动没有逃过五皇子的眼,他暗暗打量了二人,突然笑了出来,没想到娄小姐与我们几人想得倒是一致。

快快收拾了东西,否则今儿个人一满,这清源山园林可是要关门的。

虽怪异五皇子的热络,娄锦与方瑶也不避讳。

固伦公主见娄锦好不容易给方瑶得了这个机会,也只吩咐着小心些,就让他们去了。

丞相夫人看了眼方瑶,兀自点了下头。

出了门,娄锦与方瑶就一道上了马车。

三皇子他们在另一辆马车上坐着。

到了清源山脚下,隐约听到了不少人的声音传来。

娄锦尚未打开帘子,唇角便是微微一勾。

看来,今日的人倒真是不少。

方瑶听其中一人声音,便看了眼娄锦,见娄锦面色无异,她却忍不住蹙起了眉。

真不知道为何每次都能见到那铁三角组合。

两人下了马车,一阵风迎面而过,带着清冷的胭脂香味,若非这冬日冷寒,还真以为春日芳菲,花絮纷飞所致。

众人一早得了消息,说是五皇子邀请了众人一道来这清源山。

都在山脚下等着,此刻见两辆马车缓缓而近。

几人也都停了说话声,只见那华贵红顶马车上下来三位男子。

先是一身棕褐色金丝绣百蝠纹宽袍的五皇子,他眼角带笑,看过去毫无架子,恍若就是一个世家公子。

次出来的是武服的左御风,他看了眼前方众人,在见到高阳武世杰二人的时候便挑了下眉,只有礼地福了下身子。

众人以为这马车里再无他人之时,就见那黑帷帐被一只素白的手缓缓掀了开去。

那手骨节根根分明,修长的手指,指端红润,人先是看到了那黑帷帐里的一截月白长袍,断用金丝银线绣出几条银龙盘龙握爪的模样。

而衣袍下露出一双极为别致的靴子。

只见他微微抬了下头,泼墨长发随之直直坠下,瀑布般落在他平躺宽厚的前胸。

那平静冷漠的眸子扫了众人一眼,便走了出来。

此时,刘韬迁出一匹马,只见他身子一翻,稳稳落在了那黑马上。

宛若仙人站在了乌金墨莲之上一般。

不少女子看得一愣,随即眼中便是一片痴迷。

五皇子生地好,左公子怎么也算是人中翘楚,可偏偏都比不过三皇子,三皇子就那般站着,便能感觉一片冰心,高不可攀。

恍若天神。

娄锦透过车窗也把顾义熙看了个清楚,端看他清冷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动。

她尚未撩开帘子,就听得几声马蹄声靠近。

正疑惑间,就见一只瓷白的大手伸了进来,做那邀请之态。

她愕然地看着那手掌,修长,清晰地画着几条线,只那一看,娄锦就发现那手心隐隐有了汗,她扑哧一笑,掀开帘子正见顾义熙侧了脸,抿直的唇角吐出了一句话。

上马。

娄锦愣了下,见他颀长的身姿高挺地坐在马背上,那微微侧过的头只让她看到了那微微绯红的耳朵。

不知道顾义熙是不是察觉手那般举着有些酸涩,竟然收了回来。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跃然从马上下来。

追风挪了下身子,到娄锦身侧,那样子好似娄锦不上马不罢休一般。

这上山还有段路,偏偏这道马车过不得。

见到的一句解释后,他便冷冷看了眼周围看热闹的人,见前方不少人已自发地组合在一起骑了马,看高阳和武世杰俨然已经骑上了一匹马,引得女子都微红了脸,几个小心翼翼觑了这些少年。

这些人的神色自然也落入了娄锦的眼中,自然,娄蜜那森然瞪着高阳的目光她也没错过。

只看着不少人都盯着左御风,心头生了几分警惕。

见方瑶要与她一道上马,娄锦忙对着那头正走过来的紫晓笑道:紫晓姐姐,不若我们一道骑马吧。

紫晓的脚步一顿,她早就看到三皇子下了马,左右是不和娄锦一道骑了,就款款而来,三皇子若有一丝怜香惜玉,定会送她一程的,到时候二人共骑一马,倒是不怕拿不下三皇子。

可不想,娄锦一早就看到了她,这会儿还笑眯眯地邀请她一道来骑马。

若是娄锦那日在武组丢了脸面,她倒是好拒绝,可娄锦那日拿了第三的好成绩。

便是她想拒绝,也没了理由。

方瑶咬了咬唇,锦儿不和她一道了?娄锦看了眼左御风,道:左公子,我们从丞相府出来,还请左公子好好照顾表姐。

话一落,那边左御风倒也落落大方,骑了马儿就来到马车旁。

他喜着一身蓝,身姿颀长,爽利的白鹿皮皮弁上一块星玉宝石熠熠夺目,他毫不客气地拉了方瑶到自己身前,末了有礼地笑道:方小姐莫要怪罪。

这山路上去是略有些崎岖的,若是自己走也可,可耗费大半日子。

方瑶的马术虽没有娄锦好,倒也是不差的。

她刚要出口反驳,就接到娄锦那抹略带深意的目光,方瑶这才想起娄锦今日这反常的举动。

心头微微一动,脸上顿时绯红了起来。

方瑶的身姿很是绵软,刚靠近左御风的时候,他便感觉到方瑶肩若削成,那细腻的肌肤水润地好比刚承了雨露的樱桃,甚是娇艳欲滴。

见她道了谢,僵着身子不敢靠近他,他既觉得好笑,又明白方瑶并非那些孟浪女子,于是也不敢轻视。

行了一段路,见她依旧这么僵着,骑马本就容易疲倦,她这般僵着,定是不爽利。

左御风起了怜惜之心,在她耳侧道了声:我用披风给你遮着,这上去还有一段路,若再这么僵着,怕是只能抱着你下马了。

方瑶的脸顿时烧了起来,见他把披风摆弄了下,遮住了二人之间的间隙,她左右看了去,看他人都神态自若,唯有她僵硬着个身子。

说实在,她也真快坚持不住了,但也不敢过了,只动作轻缓地靠了上去。

左御风心头一颤,当真是软玉温香在怀。

方瑶比娄锦年长,也略比娄锦丰腴,只软软地靠了上去,便是一种蚀骨软香。

左御风面上不动声色,眼中却是闪过了一抹亮光。

紫晓应着娄锦的笑,眼角小心地觑了三皇子一眼,见三皇子冷漠的目光看向远处的山路,尴尬的笑了下,便上了马。

就在娄锦想要乘马而去的时候,刘韬按耐不住,小声嘟喃道:爷,你和奴才一道骑吧。

三皇子双眼一冷,刘韬脖子缩了下,竟也没敢抬起头来。

娄锦倒不急着走,只扫了在场的人一眼,见其他人都骑着马儿上路,剩下娄蜜与萧琴二人站在那。

娄蜜望着武世杰与高阳二人离去暗暗咬牙,转过头来时候一双明眸顿时饱含秋水,她的目光盯着那仅剩的五皇子,那勾人的模样真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紫晓微微一笑,低声道:就这幅模样,难怪妹妹比不过她去。

不过妹妹也别恼怒,这武世杰也是男人,是男人最难消受美人恩了。

本以为娄锦会恼怒,不料耳边传来那靡软的笑声。

紫晓脸色一变,娄锦的嗓音很是独特,低低的,若那清尊贵酒,听之欲醉。

紫晓脸上不说,心底已暗骂了声狐媚。

突地,那双若山岚水雾的眸子转了过来,唇边还带着一抹近乎嘲讽的笑。

而娄锦在紫晓惊讶的目光中身子微微一滑,便下了马,径直朝三皇子走去。

紫晓脸色一变,欲下马来的时候,娄锦便道:妹妹上次只是侥幸才得了好成绩,不敢拿姐姐的性命开玩笑,既然姐姐属意五皇子,不知道五皇子能否赏脸?此刻,娄蜜也好,紫晓也好,二人的神色都难看至极。

五皇子也是惊讶地看了下紫晓,紫晓面上也是笑了,还能如何,若自己表现不悦,传到万贵人耳里,那便是自己不喜她宝贝儿子了。

这事可大可小。

要说娄蜜说到底是个破鞋,尽管现在是羊氏女的身份,可哪里能与紫晓相提并论。

见五皇子也走了,娄蜜恶狠狠地瞪了眼娄锦,见萧琴还在,便倒:琴姐姐不若与三皇子一道吧。

萧琴冷冷扫了娄蜜一眼,她看了下不远处那疾驰而来的红,道:我不想当任何人的垫脚石,你可否离我远点。

不理娄蜜的神色,她走向停下马儿的萧匕安,道:哥哥可是来晚了。

娄锦今日的任务就是送方瑶与左御风一道,见到娄蜜的那一刻便知道要倒胃口了。

她转过身来,正见顾义熙那来不及收尾的一抹笑尴尬地凝在唇角,她两眼亮晶晶地望着他,直看得他咳嗽了声,才停了下来。

刘韬可是看了个清楚,方才娄锦朝爷走来的时候,爷面上不露,那紧握的手已经悄然舒开了。

可他终究是冷哼了声,转过头去,拉着那被丢下的闪电就上了马。

娄锦一紧张,忙跟在后头,难不成生气了?再次傲娇的三皇子,平常不说话,脾气不太好……二十六章 三皇子表白了(赐婚)二十六章三皇子表白了(赐婚)上了马儿,顾义熙拉着马缰,娄锦以为他就要奔走之时,闪电那硕大的脑袋转过来对着她,打了个毫不客气的响鼻。

娄锦一愣,抬头的时候,日光的光圈打在了他月白的锦缎袍子上,因着背光,这般看去,只看到他高昂地挺着脊背,如松的坐姿微微一弯,冬日暖煦的阳光下,那双白皙的手再一次伸到她的面前。

他一弯腰,娄锦便看到那白瓷梨花般的容颜上绽开了笑,狭长的凤眼微眯起来,顿时这寒风过境,也伤不了她一丝一毫。

那头的娄蜜与萧琴都不禁怔忪了起来。

三皇子一贯喜着月白长袍,衣袂翻飞中只用一条佩玉腰带一扎,那广袖一动,便与那画中仙人之姿如出一辙,在冬日这肆无忌惮的冷风下,真真晃了人的眼,恍以为要羽化登仙去。

没人看到娄蜜的唇死死咬紧,蓦地,她面上扬起了淡淡的笑意。

等娄锦长大还需要两年,两年,她足够让一切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娄蜜更不急。

那一身锦绣红缎从马上翻了下来,桃花眼中闪过异色,便对脸色黯然的萧琴道:琴妹妹,我们一道去凑凑热闹?这提议他也没等萧琴点头,便拉了萧琴上马,落定后,便骑着马儿往三皇子的方向而去。

这一回,娄锦并没有拒绝顾义熙,那亮晶晶的眸子溢满了笑意,素手往前一覆,身子便高高地跃了上去。

听得身后顾义熙一声轻笑,闪电便开始肆无忌惮地飞跃了起来。

闪电的速度极快,便是娄锦马术算得上精湛,也紧张地扯了下缰绳。

狂风从耳后呼啸而过,娄锦能感觉到耳朵两侧都冰冷异常,她只能眯起眼,才能看得清楚前方的路,心下不免长叹,难怪这黑马要唤作闪电呢。

就在娄锦颠地厉害之时,一只手把她搂进怀里,那手绕过她纤细敏感的腰侧,让她浑身止不住一颤,身子不由自主已经往后靠去,贴上一堵温热宽厚的胸膛。

耳侧陡然一热,只感觉他灼烫的气息喷在了她那软红的耳朵后方,让她浑身都起了一层薄薄的战栗之意。

阿锦,葵水可过了?这话一问出,娄锦的脸顿时就烧红到冒烟的模样,她回过头,不禁深深看了眼顾义熙,记得头几次见到顾义熙的时候他总会红着脸,她看得赏心悦目,心头隐隐觉得三皇子可爱地紧。

可这几次,每每闹地她大红脸,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仿佛都已经镇定下来那般。

倒不知道是风水轮流转还是一开始这厮就在她面前卖乖装嫩?恩?这声低低的疑惑再次喷到她的耳侧,她缩了下脖子,勉强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已经过了。

过了才怪!这才几日,她那葵水每每都要七日才结束,又见他平平静静问出这话,偏偏又是个男子,娄锦咬了咬牙,终不愿意再提那日丢脸之事。

恩,闪电是黑马,无惧。

……她真想怒吼一句,知道他葵水没过,何须还问这话!郁结不已之时,听得什么低呜了声,她左右看了眼,疑惑地听着身后那近乎控诉的声音。

突地,后背窸窸窣窣地,像什么东西拱着,她一惊,忙闪了下,便见一只巴掌大的狗从顾义熙的衣襟处爬了出来,气喘吁吁地趴在那,一脸哀怨地盯着娄锦。

娄锦脸上一红,想来是自己方才靠在顾义熙的身上,险些把这只唤作阿狸的狗给压死。

顾义熙冷冷看了眼阿狸,道:到袋子里睡去。

阿狸觑了娄锦一眼,不大情愿地动了下身子,才跳到顾义熙腰侧的袋子里去。

娄锦真犹豫着要不要再靠上去之时,闪电适宜地颠簸了下,她身子一颤,便牢牢地锁在了顾义熙的怀里。

没人发现闪电那怨念不已的马鼻子再次喷了个响亮的不满,它没回头,却也知道腰上的一截毛已经被主子无情地拔了一撮,也不知道下次见到追云的时候会不会被嫌弃,可不要有秃毛的危险。

阿狸是在蓬莱岛捡到的,它也不吵闹,够机灵,就带着了。

风灌了过来,几个词听地不甚真切,可娄锦却是笑了。

真不知道,顾义熙这样的男子竟然也开始养宠物了。

以为他对彪形大马有兴趣,谁知,这还养了这么个小媳妇一样的狗。

她抿了下唇,没把那句话冲出口去,她本想说你遛狗,我瘤什么?马蹄踢踢踏踏声传来,顾义熙微微侧头,便见着那追上来的箫匕安与萧琴二人,他两眼一眯,只听得驾一声,闪电几乎是飞驰而出。

萧匕安嗤笑了声,对萧琴说了声坐好了便也驰骋了出去。

娄锦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到心口了,这是在策马?这简直是在飚命!可她终究是动弹不得,只能牢牢抓住顾义熙的衣襟。

没人看到顾义熙的唇角微微一弯,右手一弯,绕过娄锦的腰,道:阿锦,心里可是有我?什么?呼啸的狂风飞至,她皱着眉头,额角的头发凌乱地打着她的侧脸。

顾义熙脸色一沉,冷声道:没什么。

娄锦这回可真是什么都没听到,可顾义熙显然是生气了,她正欲再问什么,闪电猛地停了下来,前方是一湾溪流,见岸边不少人真坐着烤鱼,浓郁的香味飘了过来。

别说娄锦了,就连闪电都吸了下鼻子,谁说马儿只吃素的,它可以吃鱼!顾义熙低了下眸子,剪羽透在他近乎透明的眼圈下,微微浮动了笑意,倒是看煞了这些寻常人家。

不少女子都低下头,娇羞不已地说着悄悄话,眼角却是没有离开过顾义熙。

娄锦愣了下,这些女子虽都生于民间,其中不乏有姿容秀丽者,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子酸意在胸口恣意窜动,惹得她嘟了下嘴。

吁!身后那声响起,不少人看了过去,在见到萧匕安的那一刹那,那些本就娇羞不自胜的女子都惊叹不已。

他们虽也是京城中人,可这也算是京郊偏野了,寻常见到的不过是莽夫,气质略好的也就是考上秀才的书生。

哪有见到这些贵气逼人,恍若天神一般的人物。

看顾义熙与萧匕安的着装,便知道出自大户人家,非富即贵。

其中有几个胆子大些的,竟也上前来,对着二人行了礼。

顾义熙淡漠地点了下头,抱下娄锦,便道:想吃鱼?萧匕安笑了下,与萧琴下了马,也走了过来。

锦儿妹妹怎不和哥哥我一道坐,伤心死我了。

那哀怨的模样,伴随着他妖孽的一身红,看地娄锦嘴角一抽。

她只问了声:可带了渔具?萧匕安不答,只悄然看了眼三皇子,一副摇摇头,无奈之举。

三皇子低头扫了眼娄锦,娄锦也并非馋猫,只是这烤鱼的味道实在是美妙,融雪后的鱼很是肥美,京城各家各户,不论身份高低,都是要吃上一次烤鱼的。

他笑了下,俨然是觉得娄锦那下意识吞咽口水的动作便是馋地紧。

便朝方才给自己行礼的女子,道:姑娘有礼,我们四人出来忘带了渔具,又不知道如何捕鱼,可否……那女子满脸欢喜,三皇子向她走来的那一瞬就已经面红耳赤。

又见他彬彬有礼,更是倾心不已。

她笑着应了下来,那清秀的脸上虽不甚出众,但好在皮肤白皙,水嫩嫩地。

公子请随我来。

我常在溪捕鱼,就由我来捕鱼,烤鱼的东西我这也全都有。

她顿了下,俏脸一红,道:奴家唤作雪鱼儿。

话一落,萧琴就扫了过去,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娄锦的神色也不是好的,她看了眼顾义熙,知道顾义熙向来喜欢呆在民间,与百姓们也没有什么架子。

对寻常女子也是彬彬有礼,并不因为身份高低而有所不同。

她陡然想起了这女子在男子尚未问及性命之时就脱口而出,与那日她主动要求顾义熙庇佑之时极为神似。

心里便生了警惕,当初她是示弱,寻求三皇子帮助,可不允许他人也用这方法接近他了。

见那女子生地不赖,难怪也颇有胆识。

雪鱼儿看顾义熙的华丽衣裳,便知道他必定出自贵胄,心里也暗暗动了心思。

萧琴皱着眉头看那雪鱼儿,直堵地难受。

郁郁葱葱的草地上呆着三五户人家,他们都笑看了过来,站在那雪鱼儿身后的家人也都站了起来,客气道:这位公子快坐下吧,那二位小姐是您妹妹吧,瞧着真像。

也不知道公子婚配了没?哎,别客气,都坐,都坐。

妹妹?娄锦与萧琴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知道说这村民淳朴呢还是没眼力见。

那雪鱼儿朝娄锦看去,见娄锦稚气未脱,虽也着装华丽,可身材一看,像是那十二三岁的孩子。

她笑着给他们四人递上刚刚烤好的鱼,在娄锦面前的时候,笑了笑。

这位姑娘生地极美,不大吧。

没等娄锦回话,鱼儿她娘道:看过去才十二岁吧,这还要有五年才算是大姑娘了吧。

公子,你妹妹可说了亲?娄锦握紧了手,她显然已经十三岁了!农村的孩子大多营养不良,所以多是十六七才及笄。

京中差不多十五,最迟十六也要及笄了。

她现在十三岁,十五岁及笄的话,她也不过是需要两年!不必每个人都来提示她小,她哪里小了!就在她愤懑不已之时,身后传来流萤的急促的呼吸声,像是跑累了,喘地厉害。

小姐,快回去看看。

皇后给瑶小姐赐婚了。

二十七章 窦氏的反击二十七章窦氏的反击闻言,娄锦脸上的笑意缓缓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

胸中顿时烧起了邪火,皇后?顾义熙蹙了下眉头,那唤作雪鱼儿的女子听了皇后一词,眼睛一亮,身子一闪,惊叫了声就要抓住顾义熙的衣角。

不料,衣角没有抓住,只见他动作极为迅速地上了马,顺手扯了娄锦,两人坐在马上,竟头也不回地策马离去。

雪鱼儿没站稳,险些掉进水里。

萧琴冷冷扫了那雪鱼儿一眼,与萧匕安一道追了出去。

坐在马上的娄锦,唇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皇后会突然下旨赐婚,若说没窦氏的一份功劳,那可真是奇了。

话说窦氏从丞相府出了后,便急急回了娄府。

一路上,她低咒不断,只是低眉觑了丫鬟翠儿。

见翠儿低垂着头,一双手放在大腿两侧,微扯着衣角坐立不安的模样,更是怒从中来。

今儿个一早,你出府去采买银线,可听到了什么?翠儿身子一颤,支支吾吾道:夫人,那都是他人胡言乱语,莫要轻信了去。

这么说,外头的人都知道了?窦氏的声音幽幽的,听得翠儿浑身一寒。

窦氏眯起了眼,心里头更是恨极了去。

此时,车子陡然一停,窦氏与翠儿尚无防备,一下子从座位上坠了下来,腰酸背痛地怒骂了起来。

车夫颤巍巍地拉开帘子,忙扶起窦氏,便道:夫人,有人撞了咱们的马车。

窦氏本就窝火,这时候有人没眼见地撞上来,自然是怒地破口大骂了起来。

是谁这般没教养,是人不长眼还是马不长眼,抑或是长眼不长脑,什么马车都敢往上撞了!本以为会听到那闯祸之人道歉,没想到只听得一声冷哼,那显然是个女子的声音,那女子竟毫不示弱,道:我道是谁呢,原是娄二太太。

也难怪,娄府上下如今也要败落了,人也越发地不在乎脸皮了。

窦氏掀开帘子,见对面帘子里正坐着一个身着红牡丹刺绣的锦缎袄子妇人。

这妇人她并不算陌生,两人同出于窦世家,只是一人嫁与了娄府,一人嫁与武府。

武夫人与窦氏同一个世家里长大,可窦氏与武夫人两人从小就不和,虽都与皇后沾亲带故,这关系却在娄锦退婚之后,越发僵硬尴尬了起来。

武夫人冷眼看了下窦氏,唇角讥诮,娄府走下坡路竟还敢把娄锦那贱人嫁给我们武家,众人不知皆以为我们武家负了你们娄府。

想来真是可笑,一个不要脸面的府邸,别说嫁人,我看就是娶也难了。

二人每每相遇,窦氏都拿武世杰开涮,武夫人几次被气地说不出话来郁闷而归。

不过,这次,她倒是觉得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了。

窦氏心里堵着一口气,她平生最恨两人,一是拿乔做作,又心思狡诈的万宝儿,二便是眼前这位了!那真是恭喜武世杰了。

以前他依靠娄锦皇上才高看一眼,本以为离开女人之后,他能有番作为。

没想到如今再见,还是要靠女人,你这生个儿子还不若生个女儿来得好。

你!武夫人冷笑了声,总是比你好些的。

我这儿子至少有公主青睐,可你呢,啧啧,真不知道哪一家的人会嫁给你儿子。

说完,冷冷睨了眼窦氏,便让车夫调转车头,临走之前,她得意的笑容生生刺了窦氏的眼。

窦氏近乎歇斯底里地甩了手中的赤金镂空暖手炉,冰冷着脸回了娄府。

到了娄府,她也顾不得老太爷正在休息,只等在书房外,等着守门的丫鬟通传。

那丫鬟从没有见到窦夫人这般震怒的模样,可也不敢打扰老太爷午睡。

只好跪在地上,请求窦氏恕罪。

窦氏瞪着那丫鬟一眼,恨道:没有用的东西,快给我让开。

什么叫娄府就要家破人亡?简直胡说八道。

偏偏有些人就信了!正德大好前程刚刚开始起步,这京中若说能配的上她儿子的也就大将军的孙女方瑶。

别人,有尚书府的千金,亦不乏国公府的贵女。

可这些与家世背景何等显赫的将军府来比,俨然是小巫见大巫。

正德只要娶了方瑶,往后的仕途那是何等平坦。

她这如意算盘都打好了,偏偏出了这该死的谣言,而如今,别说方瑶,就说那七品县令家的嫡女也不见得愿意往这娄府来送。

若是一般愚昧女子,她窦氏要她作甚!思来想去,她也想弄清楚。

当初方芸儿与娄阳和离那会儿,娄蜜被人轮~,怀了孩子之后,在那游船之时又名声尽毁,到最后沦落到有家归不得的下场。

娄阳更是邪门了,娄阳立功也算不少了,可偏偏总有些错误被揪到,现在死死压着,比两年前几乎降了三级。

而万宝儿,如今窦氏想来,也唏嘘不已。

窦氏的下场竟是那般悲惨。

那日游街,挂在车壁上的尸体狼狈不堪,百姓们无不是怒红了眼,若非士兵拦着,怕不少民众要撕了她。

只是在之后,窦氏更是震惊于万宝儿竟然是死在娄阳之手。

她想到这些,心底也惴惴不安了起来。

年仅一岁的余哥儿的死,让娄府上下蒙上了神秘的色彩,青天白日的,窦氏竟觉得后背阴凉地紧,甚至那呼啸而来的风经过门缝而响起呜呜的声音都让她觉得阴寒不已。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一个婆子走了出来,恭恭敬敬地朝窦氏作了个揖,便道:夫人,老太爷请您进去说话。

窦氏整理了下衣襟,咳嗽了两声便走了进去。

书房内的光线强弱分明,她处在明处,而老太爷处在暗处。

她看着那背影,心头是有些惧怕的。

老太爷是府上权威的存在,他平时虽不说什么,可一个动作,便可以让你在娄府上下失去立足地。

毕竟娄府并非世家,能在京中有着这一席之地,全然是靠老太爷打拼出来。

她恭敬地行了一礼,便道:老太爷,儿媳并非有意打扰,只有一件事要请教。

见老太爷转过身来,他微微蹙了下眉头,那拐杖往她的方向前进一步,她都感觉心神都有些散了开来。

不过,为了娄正德,这话,不能问,也得问。

老太爷,那些谣言究竟是怎么回事?大伯到底丢了什么东西?失去了再找回来不久行了吗?何苦要为难整个娄府上下?老太爷顿了下,他苍老嘶哑的嗓音撞击着书房的每一处,直到尖锐地刺入窦氏的耳朵里。

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没想到听着外头的话,竟然也这般没脑地质问起我来了。

真真是有意思了。

不知道谣言没过多久就会消散了去吗?你那点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正德现在算不得娄家嫡子,怎么?想娶方瑶?庶子也有这样的福分?老太爷不过是想敲打敲打她,可窦氏却听着刺心。

她一个嫡女嫁给了娄城,若非看中娄城的才情,怎么会忍心做一个庶妻?也因着在娄府这样强势的压迫下,她分家分不得,娄城更不愿意背负不孝的罪名,如此真真的耽误了儿子的婚事。

窦氏忍不住道:老太爷,说话做事可得凭良心,现在娄阳可没有儿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名下竟一个子嗣都没有。

往后说不准您就得倚靠我们正德了,别把话说得太早。

娄世昌听她这么一说,也着实是愣了下,面上虽不表态,心里却还是认同的。

这事说到底还是娄锦那贱人使坏,左右还是看不上娄府。

他厉色道:这事我是不管了,不过若是上头下了旨意,方瑶就算是不愿意嫁也得嫁!这谣言算什么?难道还能抵得过皇后的一句话?被老太爷点醒,窦氏的眉头舒展了开来。

知道固伦公主与丞相夫人互相已经通了气,如若她的动作再慢些,只怕会让那方瑶落入他人之门。

便急急收拾了下,就朝皇宫而去。

递了碟子后,很快就被嬷嬷领进了坤宁宫。

皇后这几日也烦躁地紧,左右也没睡着。

此时见到窦氏前来,便问道:什么事?窦氏先是行了个礼,便跪在地上不起来了。

皇后知道窦氏向来也是个稳妥的,定是遇上了什么事。

便从榻上走了下来。

几番温柔软语,窦氏才说出如今娄府被那谣言所害,正德与方瑶两情相悦,却被固伦公主阻挠,只想着皇后能下个懿旨,成全了二人。

娄正德与方瑶?皇后眯起了眼,一双眸子盯着窦氏,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凤颜只一冷,长久浸淫在皇宫之中,积威颇深,只这般便让窦氏坐立不安了起来。

窦皇后没说什么,只道:那个不祥的说法,本宫也略有耳闻。

窦氏心头一凉,忙道:请皇后明鉴,娄城是太子的人,大将军的儿子方逑是没什么出息了,他们也只有方瑶一个孩子。

正德若娶了方瑶,往后所有尽会为太子所用,还请皇后放心。

皇后听到此,唇角才微微一勾。

好一会儿,才道:来人,研磨。

二十八章 娄锦入宫二十八章娄锦入宫回了将军府,固伦公主便笑着朝书房走去。

方宏刚去探了方逑,方逑醒了一会儿,依旧是迷迷糊糊的。

早上太医来诊脉,还是摇了摇头,咬牙说了吃些排毒的药,便也真是无可奈何了。

方宏心中有气,可自固伦公主说了病着也是好的,倒也不强求。

只目前,他这些兵马大权,断断是不敢交上去的。

皇上疑心甚重,不交些许能得皇上的顾忌,暂能保住将军府一时,若是交了,以这些年方宏在军士臣民心中的地位,真真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他叹了口气,好在方逑也无别的大碍。

他寻思着,萧匕安是极好的,现在萧家与方家乃是姻亲,萧匕安对锦儿也很是照顾。

在军中多年,萧匕安在军士中颇有地位,是个不错的人选。

固伦公主站在门外,见他摇头叹气,忍不住就要把好消息说出来。

将军,你又在烦什么?就看你日日忧心国家大事,什么时候能想想家里的事?固伦公主走了进来,命牛嬷嬷暂先退下,便坐了下来。

家里的事?方宏愣了下,一双圆眸子亮了下,想起固伦公主这两日均在为瑶儿的事走动,便笑道:可是瑶儿的事有了眉目?固伦公主笑眯眯的,这会儿点了下头,她对丞相夫人是极满意的。

丞相本人与寻常人家不同,他与夫人二人一路从底层拼搏,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感激夫人默默支持,这些年也不愿意纳妾,如此府中关系也极为简单。

这对方瑶来说,真真是个好去处。

她将今日去丞相府的事说了一通,提及窦氏的时候,虽有气,但也觉得这事只要她与丞相夫人说定了,没那窦氏什么事。

左御风?方宏点了下头,是个人才。

只是,他私下里更是喜欢萧匕安,早前想过把锦儿许配给左御风,如此瑶儿与锦儿两姐妹都有了好归宿。

他顿了下,道:瑶儿是到了年纪,锦儿也快了。

这两年一晃而过,快地很。

你可想好了为锦儿找个好人家?固伦公主一愣,想到锦儿这孩子,心里也疼地紧。

要说这京中适合的男子,还真挑不出能配得上我们锦儿的。

爹和娘就别担心了。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令得方宏和固伦公主都笑了起来,两人忙看了过去。

正见方芸儿在小桃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

她身着银妆缎滚灰鼠毛,荷叶短斗篷样式,下身翡翠胭脂色罗裙,那明媚的脸上红光润泽,看得固伦公主忍不住点头。

芸儿,萧家人可有亏待你?在娄府吃了一次亏,固伦公主偏有些紧张起来。

方芸儿摇头,她唇角带笑,往常忧虑的神色在脸上已然不复见。

爹,娘,我很好。

这几日孕吐也少了。

见天色不错,锦儿这几日又都在这,见着热闹也就想过来看看。

听她这么说,方宏也喜笑颜开。

以前芸儿何时会这般想,如今倒是愿意出来走走,他便道:我们方才在想为锦儿寻一门亲事。

国子监学习尚有两三年可等,若是占了鳌头,自有皇上赐婚操心。

就怕我们锦儿,你这当娘的也知道,她素日总不爱学习,婚事要早些做决定才是。

方芸儿笑了笑,锦儿有了心上人,一切事她自有主张。

这下,方宏的脸色可是变了。

忧心道:难道对那武世杰还不死心?方芸儿坐了下来,小桃给她倒了茶,脸上也带了笑。

她性格向来活泼,便也插了嘴。

回禀将军,锦儿小姐的心上人是人称侠义,铁面柔心三皇子。

三皇子?固伦公主顿了下,她唇角的笑渐渐淡去。

神色略有些诡异。

倒是方宏笑着点了下头,她倒是有主张。

方芸儿见固伦公主疑惑的神色,便解释道:我自也是问过锦儿的。

记得当日三皇子被重石砸上,那是为了救锦儿之故。

锦儿心生愧疚。

据闻,那日在……相国寺,锦儿险些遭了难,也是三皇子所救。

一次救,或许是缘分。

第二次救,那就不得而知了。

固伦公主听言,僵硬地笑了下,早年心中的一个猜疑,她至今尚未解除,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锦儿与三皇子这一段缘分。

此时,牛嬷嬷传了话,说是总管大人传旨。

郊外两遍绿草被冬意压黄,两匹高头大马呼啸而过,路上尘土飞扬。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闪电陡然停了下来,娄锦焦急地转过头去,神色顿时愕然。

顾义熙踩了下马蹬,便落了下来,他干净的鞋子娄锦看得心头一暖。

阿锦,我便不与你一道了。

他的眸子干净澄澈,在娄锦不解的目光中,他靠了上来,低声道:若有一日,你再次策马,只为你自己的婚事,那必是我所愿意看到的。

娄锦愣了下,顾义熙却是笑了开来,顺手在闪电的头上拍了拍,那大头黑马便提起蹄子,往城门的方向奔去。

原就牵着马缰,可闪电这动作,还是让她措手不及。

她低着头,目光沉静,眼中闪过顾义熙那皎若明月的脸庞,心头缓缓有暖流流过。

若有一日,我也愿意见你为我而奔。

吁!身后由远及近的马蹄声顿时停了下来,萧匕安与萧琴二人俱看着那月白的背影被长风拉地很长,风中飒飒的声音正是他那长袍被风鼓动而发出的。

顾义熙回过头来,清冷的眸子望着萧匕安。

空气中被吹起的沙几乎形成了一层淡淡的薄雾,迷地萧琴看不清楚这二人的神情。

好半晌,萧匕安才道:你就这样让她去面对娄府以及皇后?低沉的嗓音也从对方那传了过来,顾义熙摇了摇头,我只是顾及她的名声,所以……只听得他吹了声口哨,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马儿嘶鸣的声音,那狂奔而来的白马,甚是面熟。

待那马儿走近了,萧琴也认了出来,这不就是追云吗?只见追云直直跑来,几乎要撞上顾义熙,萧匕安眯起了眼,萧琴更是捂住嘴,险些尖叫了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那月白的身影右手紧扣马鞍,一脚踏上马蹬,稳稳地落在了马上。

萧匕安眉头微蹙,萧琴看着那消失在城门的身影,身子陷入了轻颤。

后头追上来的刘韬忍不住低呼了声:爷,你好歹也留一匹马给我啊,追云我骑地好好的。

可只有沉默来回答他。

梅公公等着,因着方瑶尚未回来,他虽是着急,也没敢给大将军脸色看。

固伦公主命了人去寻回方瑶。

此时,清源山中碧水潭前的一个屋子内,左御风按住方瑶的人中,方瑶浑身湿透,躺在榻上,她颤抖着身子,脸色惨白,紧闭双眸的她让在场的几人都看得心惊胆战。

方才,方瑶正在岸边整理烤架,左御风低头捞鱼,大家各忙各的,谁都不知道为何方瑶会突然掉入碧水潭中,这冬日融雪,碧水潭光是常人用手去触碰,也都要揉搓好一会儿才能暖的。

真真是冻个半死。

左御风听着那噗通一声,回过头时,脸色陡然一变,别说他一个男子掉下去也不见得会安然无恙,方瑶掉下去,可别落下大病。

方瑶尖叫了声,就昏了过去。

左御风救了她就带她来到这,一直按人中却不醒,左御风焦急地极尽恼火!好在大夫来了,屋子里的地龙也热了起来。

几个与方瑶交好的,帮着方瑶换好了衣服,都舒了一口气。

大夫道:这下麻烦了,这位小姐受了冻,怕身子会亏损了去。

若不好好调理,这宫寒之症怕难好啊。

宫寒?在场的女子忍不住低呼了起来。

女子得了宫寒,怕就难以怀上了。

左御风眉头越发蹙了起来。

看着眼前的娇柔女子柳眉紧蹙,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那唇角生生脱了一层皮。

看得让人心疼不已。

更是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她,他懊恼着,却是紧张地望着她,带着命令的口吻对那大夫道:定要开最好的药。

那大夫点了下头,便去写了药方。

没人发现人群中的一名女子脸上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在山脚下冻了许久,若非又有一公子走近,带了她上来,怕就要在山脚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只是,如此,她更是恨透了娄锦。

自小做姐妹的时候,娄锦就对方瑶尤其好,此番她也看出来了,娄锦是为了方瑶牵线,她这个当妹妹的如何能不帮上一把呢。

她眯起了眼,当初被娄锦设计陷害,失了腹中孩子,大夫虽没说什么。

可她知道,她太早孕育,身子极为不妥,如今每次葵水到来都极为不准,甚至一个月里有半格多月都是那般尴尬。

依着大夫所言,怕是这辈子都难怀上孩子。

她咬紧唇,阴冷的眸子盯向方瑶,姐姐,喜欢妹妹送你的这个礼物么?榻上的人醒了过来,她似乎在发着高烧,只睁开眼没一会儿就闭上了。

可她却喃喃说着什么,在场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听到的时候,几乎都震惊地望着方瑶。

有人推我,有人推我!救命……五皇子震怒,今日是他邀请众人前来,竟然有人在他的宴会上下手脚,他冷冷扫了眼众人,全部人都低下了头,左御风握紧拳头,心里恨极了那卑鄙无耻之人。

禀告五皇子,将军府来人了,说是要请方小姐回家接旨。

仆人的话传了进来,五皇子虽是惊讶,可还是请了人把将军府的人带了进来。

来的正是方才通知了娄锦的流萤,她见方瑶生病,得知了来龙去脉,一双眸子扫了众人一眼,便落在了娄蜜身上。

她冷冷盯着娄蜜,虽没有证据,可直觉却是指向那蛇蝎之人。

左御风与五皇子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在看到娄蜜那一闪而过的不自在之时,两人都眯起了眼。

流萤在娄锦身侧久了,虽是奴婢却不是那畏畏缩缩之辈。

她指着娄蜜道:定是你吧,你们娄府真真是脏透了,难怪小姐说看到谁都觉得恶心!娄蜜被一个丫鬟指着鼻子骂,脸色早就变了。

众人又都看了过来,避她如蛇蝎。

武世杰看去,神色也异常严厉。

是她吧,他们这些千金少爷都是明眼人,娄锦请左御风照顾方瑶,自己却不上来。

可见是为了给方瑶与左御风制造机会的。

她如此用心良苦,最恨那娄锦之人不就是娄蜜。

武世杰看了眼流萤,知道娄蜜此人好恃强凌弱,必定不会让这丫鬟好过。

就在众人以为娄蜜会冲过去扇流萤一巴掌之时,她竟是慭慭然跪了下来,朝五皇子行了个大礼。

自我改名为羊可儿起,以前的娄蜜便死了。

锦儿姐姐与我虽不和,那都已然过去了。

我不求他人原谅我,可我并没有做过的事,请不要加在我的头上。

如今,若你们没有拿出证据,这般冤枉于我,我断断是不肯的。

她眼中含泪,她承袭了万宝儿的美貌,娇媚哭泣之时,梨花带雨,真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这也是当初为何武世杰那般痴恋,尽管有了娄锦,也舍不得娄蜜的千娇百媚。

几个男子多有不忍,忙道:没有证据这事也不能随便找人就替上了。

方瑶小姐病了快快送回将军府,烦请五皇子请了太医前去。

流萤瞪了娄蜜一眼,心中暗道狐媚,恨极了道:我目前虽无证据,一旦让我家小姐查到你为非作歹,你娘就是你的下场!这话哪里是她一个丫鬟可以说的,可偏偏她就是这般说了。

跟在娄锦身侧,流萤早就是个拿得下主意的人。

如今这番话说出来,娄蜜脸色一变,忙道:我娘的事已经过去了,难道你们就这般不愿意放过我?流萤不理会她,略过她,道:别以为你是改了姓,就不姓娄了。

娄府被诅咒,有你的一份。

她与左御风带着方瑶走了,其他人都想起了娄府诅咒之事,显然都看了娄蜜一眼,不觉又避开了些。

没人看到低着头的娄蜜,唇角紧抿,咬破下唇之际,一抹腥甜涌入喉咙。

二十九章 皇上的诺言该兑现了二十九章皇上的诺言该兑现了和流萤一道来的丫鬟婆子见到左御风抱着方瑶出来的时候,惊地忙上前去,直慌道:瑶儿小姐是怎么了?快把车帘子打开,里头的暖炉子开了没?流萤问道。

嬷嬷点头,帮着左御风把人给送进去,这才道:我看这下是接不了旨了。

这都闹什么事啊。

那窦氏竟然要闹到皇后那去,真真是苦了我们小姐。

流萤握紧了手,她悄然瞄了下左御风的神色,见他疑惑,她便解释了起来。

左公子,窦氏在外称瑶儿小姐与娄正德青梅竹马,瑶儿小姐与固伦公主明明白白拒绝了,窦氏竟然跑到皇后那要了旨意。

流萤顿了下,她咬紧牙,如今小姐入了皇宫,恐怕又要有一场硬战要打了。

左御风闻言脸色一变,他低下头看着那昏迷不醒的人儿,眸子也有些深了去。

等到人好生送到将军府,梅公公一见这脸色异常苍白的方瑶也傻了眼,固伦公主正要寻御医,正好下人传说花太医来了。

公主,将军。

五皇子命了我来看一看方瑶小姐。

方宏面上不露,心中早已经焦急。

忙让太医就诊,此番,太医脸色也变了变,道:她方才喝了退烧药,现在情况好些了。

可那潭水毕竟冰冷,方瑶小姐身子也弱,倒是激出了毛病了。

他叹了口气,方宏和固伦公主心底俱是一凉,花太医只说开了药先吃吃看,便提了药箱子就走了。

梅公公愣了下,这接旨的人生了重病,按着道理,这旨必须要本人来接。

看这情况,怕也要多生事端了。

左御风扫了眼梅公公手上的黄缎,转身对固伦公主与方宏行了礼,道:御风有事暂且入宫一趟。

固伦公主本被方瑶这病着一事慌了神,此刻听左御风要入宫,暗忖了下,便也要入宫。

两人便拉着梅公公带路,连带着那一张黄缎一起出了将军府。

子午街正中对着的正是那紫禁城,高高的城墙,红装绿瓦钩心内拱的城楼真俯视着这个城市,冷风垂起上方飘纵的旗帜,也吹地城墙下的人一冷。

娄锦仰着头,远远睨着这个权利的核心地点,唇角微微一扯。

便下了马,径直入了宫门。

侍卫门一见是她,倒也只是简单地盘查了下,便也不拦着了。

因着那闪电在宫门口嚣张地喷了个响鼻,侍卫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终究都低下头去。

娄锦扫了眼闪电,终于知道什么叫做人仗马势。

一路而来,朝左门儿去,便到了养心殿。

小路子见到娄锦的一瞬愣了下,便换上笑脸,道:萧家二小姐来了。

皇上刚小憩了醒来,这会儿来正好。

多谢公公。

娄锦点了下头,等着路公公通报,心中压着一把邪火,她好不容易从娄府里逃出来,说什么也不会再让方瑶再入那牛鬼蛇神之地,更是恼恨那窦氏这一卑劣行迹。

里头传来了女子的声音,听着年纪不小,只是说话慢条斯理,显得很是稳妥。

皇上,臣妾已经下了旨。

娄府这两年来是被万氏给败坏的,可娄家败落的消息那是别人胡言乱语,也不见得亏待了大将军。

娄锦低眉敛目,眼观鼻鼻观心地听着,路公公走了出来,他观察着娄锦的神色,暗地里点了下头,道:皇上让您进去,皇后也在里头。

娄锦点了下头,便朝里走去。

威仪的门一开,皇后的话便停住了。

冬阳把个偌大的屋子照耀地亮堂堂的,更是将那两件明黄的衣服照耀地何其耀眼。

娄锦行了个大礼,皇上笑了笑,语气很是柔和。

锦儿有空来见朕了,快起来。

娄锦缓缓起身,她那水盈盈的眸子望着前方那华贵之人,凤冠上用金丝勾勒出凤凰衔珠来,凤凰两侧嵌着各色宝石珍珠,一块上等的红宝石在那凤凰的眼中闪出夺目的光彩,映照地皇后更是面白若雪,光华四溢。

皇后打量了下娄锦,这个名字她已经不是头一次听了。

往常都离得远,如今离近了些,倒是看了个清楚。

这女子有着一头光可鉴人的长发,泼墨一般的青丝被绾成了一个飞仙髻,鹅蛋脸,柳叶眉,一双水眸含着山岚的雾气一般,只那般望着,仿佛就能看到里头悠然不尽的泉水一般。

娄锦唇角一弯,道:皇后娘娘真真是好看,在宫中我只见过万贵人,恍以为这宫里以万贵人之颜色定是冠绝后宫的,今日一见皇后,才知道原来我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皇后闻言,笑了起来。

好话她虽然听的不少,可也没谁敢在她面前拿万贵人与她对比。

她偷偷睨了眼皇上的神色,皇上也朝皇后看来,见皇后这段日子神色也越发好了,也点了下头。

皇后心里虽高兴,却没有把这份高兴表现出多少。

娄锦抿着红唇,粉嫩白腻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她从一进门并没有说什么打紧的话,皇上也疑惑了。

按说娄锦这丫头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来必然是有什么事才是。

皇后,你且先下去吧。

皇上下了令,可皇后娘娘只挑了下眉,便道:皇上午后起来还没喝点什么。

我已经让宫女熬了点银耳莲子羹,这会儿就别撵着我走了。

皇后此番摆明了态度,想来她是对娄锦产生了兴趣,自然也想留下来听听。

娄锦微微抬起头,面色如常地望着皇上。

方才皇上的话她听地也算清楚,皇上定是知道了外头的风言风语,本来方逑就莫名其妙病了,若此时再把方瑶许配给臭了整条街的娄府,定会被他人异议。

皇上眯起了眼,他本不怕这些异议。

可人心叵测,他虽解释了方逑并非在皇宫中毒,可偏偏将军府是检查不出什么猫腻了,方宏心里不说,这刺可是扎在那呢。

不知道你找朕什么事?不知道皇上可记得不久之前答应过臣女,许了臣女一个要求。

望皇上把这千金一诺许给臣女。

臣女感激不尽。

娄锦说着跪拜了下来,她伏地的动作就好比那虔诚的信徒,和相国寺里头的善男信女并无两样。

微微一愣,皇上笑了起来,原来是为了讨一个要求。

皇上心里顿时舒了一口气,方才见娄锦入门的那一刹那,他便知道,这丫头找他定没什么好事。

他呵呵一笑,站起来便走到娄锦身侧。

有什么话尽管说。

娄锦低下头去,眼角瞥了眼皇后,继续恭声道:请皇上为左丞相之子左御风与方瑶我赐婚。

她的姿态何其恭顺,那委婉动人的靡软声音更是让人若置身于清尊酒肆之中,只是她的话让皇上与皇后两色一变。

大胆!只听得砰地一声,桌子上的杯子应声而碎。

滚烫的开水毫不留情地砸在了娄锦的手背上,娄锦眉头一蹙,就连皇上都以为她会尖叫出声,可眼看着那手背都红肿了起来。

娄锦却还是俯首跪拜着,那姿势竟然是一分未动。

皇后怒道:本宫已经下了旨,方瑶许配给娄正德为妻,哪容得下你再在皇上这压本宫一马!娄锦挑了下眉头,笑着扬起脸,那唇角的梨涡正在证明着她此刻的牲畜无害。

她歪着头,一脸疑惑道:皇后娘娘,我从不知道您下了旨意。

只皇上答应了我一个要求。

我又不求封官加爵,只为着皇上所想才提出了这么一个‘无礼’的要求,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为了皇上?窦皇后嗤之以鼻。

皇上眯起了眼,道:锦儿尽管说。

皇上,这宫里宫外可都传遍了娄府是受过诅咒的。

我舅舅躺在床上是不顶事了。

可他毕竟为国家在边关戍守了些日子。

若是婶婶自己去我们将军府求亲,得了瑶儿姐姐同意也就罢了。

可皇后娘娘下了旨意,别人知道的都说皇后促成一段姻缘,可皇后毕竟代表皇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上次那次宫晏别有蹊跷呢。

此番话哪里是一个十三岁的女子所说的话,这七分真三分虚的话真真是说出了皇上的担忧。

他定定地望着娄锦,狭长的凤目眯了起来。

那森然的气息陡然扑面而来,直压抑着娄锦的呼吸。

尽管这也并非她头一次与皇上如此对话,可身为帝王,集天下权利于一身,那高高在上的威严与不容置喙的掌握生死的能力,让她曾以为生死不过在那一线之间。

她知道,脚后跟已经微微发凉,可此刻,她逃避不得。

她浅浅一笑,只望着皇上,她已经把情况说了出来,选择权在皇上。

这是第二次了。

方芸儿那样怯弱的女子竟然会生下娄锦这样的女儿,当真是让人怪异不已。

荒唐,那样的话也能信?显然,皇后势必是要为太子谋一份未来。

将军府的孙女必然要成为他们窦家的人。

这么说,我们大齐的相士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既然如此,皇上何不废了那些蠹虫?蠹虫?皇上神色一凝,这些相士深受百姓敬重,若无缘由,随意撤掉,必然会引起骚动。

他看向皇后,皇后咬紧下唇,久久地盯着娄锦那张小脸。

禀皇上,固伦公主与左丞相公子左御风觐见。

三十章 下旨赐婚(娄城降职)三十章下旨赐婚(娄城降职)皇上扶额,他抬了抬手,路公公便退了出去。

须臾就见固伦公主与左御风走了进来。

见到娄锦在此,固伦公主虽是讶异,可还是给皇上皇后行了礼,再问娄锦。

锦儿,你入宫作甚?快回家去。

瑶儿方才落水,太医说身子亏了。

快回去看看。

固伦公主的声音虽低,却听得几人都皱了下眉头。

瑶儿姐姐落水了?是什么时候的事?左公子,你不是答应过我好好照顾她的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谁也没料到方才温顺若水的她能这般激动,左御风神色冷峻,心中却是愧疚难当。

他看了眼娄锦,道:说是那时候有人推了她,也都怪我。

没照看好她。

闻言,娄锦眯起了眼,那双若水的眸子登时冷若冰霜。

她抬眸望向皇后,那眸光中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

尽管,她知道这事该是与皇后没多大关系,不过她就是要让皇上看到她对皇后的怀疑。

果不其然,屋内的沉默让人都有些烦闷了起来。

皇上扫视了众人一眼,见娄锦望着皇后,皇后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神色也有些仓惶。

本来皇后听闻方瑶被人推下湖去,就在怀疑这事是不是窦氏做的。

可没一会儿就被自己推翻了去。

方瑶若是没病着,这会儿应该都接旨了,这事就是板上钉钉。

她深吸一口气,平静地望向娄锦。

这事是要彻查的。

方瑶是本宫赐婚给娄正德的,这会儿有人对她动手就是无视本宫!别,嫂嫂,我们方瑶的婚事无须您劳心。

我这正经的祖母还在,论品级与您相同,我并不认为你给的亲事是啥好事。

固伦公主冷笑了声,她道:皇上,瑶儿我是要许配给丞相府的,我早已和丞相府约定了。

皇后娘娘这突然插上一脚是怎么回事?皇后那蜷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扣了起来,这么多年了,皇上偏宠这个同胞妹妹,宫中谁人能越了她去,自己这皇后的位置竟也时常失去面子,冷厉地望着固伦公主,下一句话还未出口便听得一声熟悉娇媚的声音从那门外传来。

随即便见那妖娆的女子边走边脱下那轻裘紫锦的披风,里头那件嫣红色织锦勾金线罗裙把她那婀娜的腰身勾勒无疑。

姐姐这又做了什么大善事?皇后微微眯起了眼,脸上瞬间挂上了笑意。

这就道:就是给方瑶许了门亲事,公主这不依呢。

你自来与娄府比较亲近。

快跟我说说方瑶与正德到底是如何?娄锦眼眸一冷,这是要说给左御风听了,好让他早点打消对方瑶的心思。

万贵人抿嘴浅笑,款步走到皇上身边,道:皇上,瑶儿与正德真是青梅竹马,也不知道固伦公主怎么想的?这是要好生拆散一对鸳鸯啊。

这话一落下,固伦公主讥诮笑了。

不知道万贵人倒是会抓着点胡说八道了。

我们家瑶儿现在昏迷不醒,你们几人随口攀咬就说瑶儿与那娄正德有什么真情,可别忘了,锦儿与方瑶从小一起长大,又在娄府久待十三年之久。

谁说这话都不若锦儿这话有效。

固伦公主这话不可谓是不锋利。

她说话向来直接,皇上虽是蹙了下眉头,倒也没怪她。

只扫了眼眉头紧蹙的左御风与以额贴地的娄锦,才道:锦儿,你把话说清楚。

娄锦微微抬头,左右两道锐利的眸光几乎要把她戳穿。

皇后与万贵人站在同一条阵线上,倒是让她想笑了。

万贵人事事为五皇子考究,记得她十六岁那一年,皇后被废,太子病死于东宫。

万贵人一局被封为皇贵妃,统领六宫,虽然那时候万贵人尚不是皇后,但依照形式,那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那段历史颇为秘辛,没人知道为何一夜之间皇后与太子会沦落到那种地步,但细想,必然与万贵人脱不了干系。

皇后挑了下眉头,这娄锦在想什么?不仅对自己的警告毫无反应,现在仿佛还在呆怔……皇上,臣女与瑶儿姐姐一道长大,她从无什么心上人,只不过上次围猎,左公子一举独占鳌头,瑶儿便告知我,说左公子实乃良婿。

她虽这么说,可女儿家的心思怎么好主动让人知道。

所以就让我去跟外祖母好好说一通。

期间,窦氏几番来闹,话也难听地紧,我与外祖母寻思着往常也是亲戚关系不想闹僵,没想到她竟然闹到皇后娘娘这里。

这不是要逼死瑶儿姐姐吗?话到这,她适时地顿了下,然后左右看了眼,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只虔诚地拜了拜。

皇上几人看着她这一动作,顿觉得身在云里雾里。

可皇后听着耳朵里刺得很,什么叫逼死方瑶?她瞪了眼娄锦,正要说话之时,娄锦突然抬起头来,道:皇上,瑶儿姐姐定不是被他人推下去的。

人都说娄府受了诅咒,家破人亡势在必行,皇后娘娘刚下了旨意,瑶儿姐姐就莫名落了水,这还落下了大病。

这要真成了娄府的人,可不是要命的嘛。

咚!天边猛地打起了响雷,娄锦那副敬畏的模样顿时让人觉得后背汗毛冷束,就连皇上都沉了脸色,他定定地望着娄锦,眼中多了一抹探究。

皇后显然也被吓了一跳,怨怪这天好好地干嘛打个雷下来。

万贵人也不得不再次看了眼娄锦,这话说到关键了。

娄府如何败落,这还是未知数,可若是连路人都知道,这是因为要嫁给娄府,才险些被天要去了命,娄家上下在这朝堂之上的路怕是要越走越窄了。

胡言乱语!皇后呵斥道,她冷笑了声,本宫传旨出去,她定是早就知道,如此来个落水,这是要陷娄府上下于不义啊。

娄府可还有大用。

娄正德早就在太子底下做事,娄阳虽然派在太子手下,却与万贵人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皇后也好,万贵人也好,自然是要保他的。

娄锦站了起来,那副不敢置信的模样,仿佛在看着这世上最为荒唐的人。

皇后娘娘这话严重了。

莫说皇后娘娘传旨之时,瑶儿姐姐在清源山,时间来算根本不可能提早知道,就算是知道了,这融雪时节,掉入水中可是九死一生之事。

就算瑶儿姐姐愿意拿生命来赌,可她为什么?莫不是惧怕了嫁给娄府,落了个家破人亡的好下场。

固伦公主这会儿听到此,眼睛通红,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只哭着道:皇兄,若是皇兄执意要把瑶儿嫁给那要人命的府邸,今日我就撞死在这儿。

反正方逑也病怏怏的,瑶儿这病若是治不好,也没有将来了。

我左右也活够了!皇上听言,心头猛地一跳,这会儿更是冷冷瞪了眼皇后与万贵人,才拉起跪在地上的固伦公主,若是皇上真同意了皇后下的旨意,那这外头可是要传疯了,无异于皇上寡情残忍,竟要谋害妹夫一家。

他眯起了眼,劝了固伦公主好一会儿,才让她停止了哭泣。

这头,他摆了摆手,皇后往后莫再提给娄府提亲之事了。

皇后毕竟伺候皇上多年,皇上发了话,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心中打的如意算盘就这般没了,多少是有些不快。

娄锦倒不觉得这事就这么完了,不是谁都适合被娄府玩弄的。

窦氏竟然敢闹到皇上这里来,这事就势必给她闹大了去!她挽着固伦公主的手,一颗一颗泪珠落了下来,那白皙的脸上顿时就如那雨打荷花,好不让人怜惜。

固伦公主好不容易停了下来,见娄锦如此,心中一恸,想着方瑶日后身子好不了要怎么办才好?思及此,那眼泪真真是断不了的。

皇上扶额,头疼地看着她们。

这要是被百官看了去……可哪里还觉得委屈了?皇上虽这么问,只想让娄锦与固伦公主能依着往常的回答,适时收敛,可没想到娄锦却道:不敢,只不过皇上,瑶儿姐姐此番受难,那窦氏信口挑拨皇后娘娘做下这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朝廷大事只要窦公一门拿了主意就好。

皇后听言,忙跪了下来,额头上也隐隐有了冷汗。

是了,她这次给固伦公主的孙女赐婚,本应该先知会皇上,偏偏是旨意下达后才告知皇上。

万贵人脸上带了笑,眼底却是森然一片,这娄锦还真是会挑事!皇上心里也有怒意,本只是一根刺,不去理会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娄锦这么一言,倒真是把这根刺给烧着了。

那么,你以为如何?娄锦歪头,见固伦公主也望着自己点了点头,她严肃道:皇上心中自有分寸,臣女不敢妄言。

只不过,窦氏这般长舌挑事之人,不知道是窦公府养出来的还是娄府养出来的罢了。

若拿窦公府与娄府相比,皇上自然心中有数。

朝堂之上的事何尝容得下你一个小丫头评头论足了?迎进来的正是许久未见的藏空相士,一身蓝灰色道袍在他入门之时落下了巨大的阴影,他浑浊的眸子中精光一闪,经过娄锦身侧的时候浑身散发出刺人的凌厉气压。

而跟着他进来的,正是娄锦熟悉的‘娄伯伯’。

参见皇上。

两人跪下行礼,藏空相士低头之时,眼角阴冷地扫了下娄锦,好一个小丫头,只这么一个流言就想整垮娄府?平身吧。

娄锦在一旁看着,她的脊梁挺直,两手自然交握在腰前,一双水眸盈盈望来,眸间平静无波,仿佛藏空相士与娄阳的到来只不过是个小插曲一般。

她唇角带笑,事情演变到此,藏空相士该避开才是,如今与娄阳一道出现,当真以为皇上就这般敬重于你?自从藏空相士没有预示出天降洪雨,地落残雪开始,似乎他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就不若从前了。

更何况,相士这个职位特殊,他只能与皇上亲近,若是与他人过于亲近,必然会失了帝心。

藏空冷睨了眼娄锦,便道:皇上,娄府诅咒一事,微臣有话要说……相士这两日不是在修炼丹药吗?怎得这般有空了?抑或是朕的事不重要,这娄府上下的事就这般重要了?森冷的声音在殿内回荡,藏空一愣,忙跪了下来,微臣不敢。

娄阳垂了眸子,他是头一次看到皇上对藏空提出了警告,这事怕不能再追究下去了。

皇上扫了藏空一眼,便对路公公道:小路子,拟旨。

是。

娄城掌家不严,就先撤了他太子少师之职,回去做个内阁典籍吧。

皇上这话落下,几人都噤若寒蝉。

从堂堂二品降到七品典籍,皇上是这般不喜娄府了?皇后却是长舒了一口气,这事只要没扯到窦公府便也尚可,只不过少了娄城这一棋子。

娄锦点了下头,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希望娄府两兄弟回去后能好好谈一谈。

她巧笑着福了福身子,道:皇上英明。

藏空几人这才反应过来,跟着念了。

皇上,锦儿一入门求皇上的事,皇上可还记得?记得,她是来给方瑶求旨的。

只怕左御风听闻方瑶身子亏了,不愿。

若真是如此,她还真是看错人了。

不料,左御风亦跪了下来,微臣望皇上把方瑶许配给微臣。

今日相处,就喜爱了方瑶可爱羞涩的模样,后来烤鱼之时,她也不若一般女子拘束,行事也颇为大方,果不愧是将军府的嫡孙女。

他又是忏愧照顾不周,这才伤了方瑶的身体。

如此,便也求了皇上赐婚。

丞相家——皇上思虑了会儿,眸光一闪。

丞相自来与朝中各大势力无所瓜葛,洁身自好,总比娄府好些。

如此,将军府的势力也可略削些。

他点了下头,朕准了。

娄锦这才与左御风一道叩首,面上都挂了笑意,谢皇上。

好,好,都是好孩子。

固伦公主方才是提着气的,瑶儿如今伤了身子,又偏生了这情窦,自然是放不下左御风的,若此时,左御风嫌隙她一二,怕瑶儿往后心事一重,真真是要毁了。

娄阳心头一沉,眯起眼来瞅了下娄锦。

脑海中再次浮现了万宝儿临死之前的那句话。

可是,心底却有些惴惴不安,若是娄锦所言是对的,那娄府真要应了那句话,他命中缺水,难道只有方芸儿才能解救吗?三十一章 娄府分家?三十一章娄府分家?带着满腹心思,出了宫门,他才与藏空谈起话来。

相士,就没有补救的方法吗?我同寻一个水命的女子娶回家里来,可有救?他心下着急,此刻更是急于自救。

藏空摇了摇头,我知道一个同为水命的女子,可她那生辰八字与方芸儿一比,相差甚大。

不过,你也可以试试。

娄阳一听,心中虽痛,却也无法。

方芸儿如今背弃自己,萧县公更是可恨,借着胸口那一颗痣,就这般骗走了方芸儿。

他恼恨异常,时常梦回之时,都会想起方芸儿那张娇媚俏丽的脸庞。

他顿了顿,立马收回了心神。

便问道:可是哪一家的女子?正是羊氏小姐,羊馨。

是她?娄阳愣了下,眉眼一跳,心里也隐隐有了些底气。

只要蜜儿帮忙,这事定是不难的。

只不过,事情怕不能如他所料了。

娄锦刚从养心殿出来,就见一个宫女迎面走来,递给她一个瓶子。

正疑惑时,那宫女小声道:三皇子命奴婢把这药给您,此药是治疗冻伤,暖宫暖胃的好药。

说完,那宫女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眼,就对着娄锦点头一笑,退了开去。

手中的白瓷瓶温热,润滑的触感透过指尖的血脉通达心间,她笑了笑,这冬日倒不觉得冷了。

摩挲着那瓶子,她心中顿是一疼,也不知道因何,就是疼痛难忍。

那宫女离开此地,就急忙敢了回去。

华清宫中几个太监侍卫守在门边,见着那宫女就问道:慧姑姑,药可送去了?送去了。

她忙走了进去,见着刘韬站在院子里脑门出汗,双眼无措的模样,顿时心中一惊。

三皇子怎么样了?刘韬摇了摇头,只道:花太医已经进去看了。

这好好的,怎么就晕倒了呢。

他一早听三皇子说头疼,本是一句玩笑话,此番怎么就闹真的了。

慧姑姑点了下头,心里一紧,可饶有再多的话也只能等太医出来了再问。

刘韬合掌而立,嘴里不知道在絮絮念叨着什么,只想着三皇子能好些。

今日应着主子的命令,没敢把突然昏厥这事告知皇上,毕竟这宫中一有动静,三皇子这命怕也难保。

此番只好私底下请了一向精明睿智的花太医来。

好一会儿,门终于开了。

花太医擦了下额头,这大冬天的愣是把他逼出汗来。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刘韬与慧姑姑道:人要看仔细了。

三皇子往前头部受了重伤,如今暂时只是昏睡了过去。

该是无大碍。

没人看到他提着药箱子的手一紧,那原来的血块像是堵地有些严重了。

目前来看,像是没什么大问题,可这就和那河道堵塞一般,外头看过去没什么问题,可要是哪一天河堤崩溃,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偏偏皇上要他隐瞒这事,到如今,只好小心看着就是。

刘韬与慧嬷嬷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唤了宫女太监们前来伺候。

一路上,娄锦都有些心神不宁,就连固伦公主与她说话,她都是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

锦儿?在想什么?固伦公主停了下来,细细盯着娄锦的神情,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

娄锦摇了摇头,心里却不知道因何而如此惴惴不安。

抬眸之时,看到固伦公主关切的眸子,鼻头竟酸了起来。

外婆,我的心好慌乱,疼。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种像是吊在空中,无法脚踏实地的感觉竟依旧挥之不去,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无端端地害怕了起来。

固伦公主闻言,顿时道:可是哪里不舒服,我去找太医。

娄锦摇了摇头,她的额角已经渗出了薄薄的冷汗,就在固伦公主命令车夫调转车头的时候,那种奇异的古怪感觉竟这般不见了。

娄锦忙出言阻止了车夫,苍白的脸上扬起了笑,外婆,我没事了。

许是这几天冷的原因吧,我们快早些回去家里的地龙暖和着呢。

固伦公主尚有些犹疑,可看娄锦脸色恢复正常,小脸也没方才那般苍白,这才点了下头。

娄锦抽出袖口的锦帕,擦了下额角,眉头却是深深地蹙了起来。

到将军府之时,左御风也骑马到了。

娄锦下了马车,就见乌嬷嬷和流萤站在门口,状若焦急地望着她。

这才落在固伦公主身后,晚一步入门。

乌嬷嬷走上前来,拉着娄锦的手就走到一旁,道:小姐,夫人一早就来了将军府。

县公大人下了朝之后,府中就来客人了。

客人?娄锦挑了下秀眉,是什么客人会让乌嬷嬷如逢大敌?她那双漆黑的眸子一转,怕是来了哪位娇客了吧。

她沉声道:流萤,你回去派人看着那人。

只记着,只要盯着就是。

是。

乌嬷嬷跟着娄锦入了府,这才刚入了将军府内院,就见一道玄色从眼前掠过,仔细一看,这不就是方逑吗?方逑疾步而走,他焦急的脸上神情疲惫,只低着头入了门。

娄锦与乌嬷嬷对视一眼,这也跟了上去。

屋子内的地龙正烧着,一股暖意迎面扑来。

屋内几个丫鬟婆子们立在两排,固伦公主与方芸儿站在床头,方宏坐着,脸色略有些沉重。

牛嬷嬷提着药罐子走了进来,一股子药味立刻在屋内蔓延开,方瑶苍白的唇角微微一张,娄锦便上来拿了那药碗,提起汤匙吹冷了些再喂给方瑶。

见方瑶吞咽了下去,就命了流萤把方才三皇子送的白瓷药瓶子打开,给方瑶抹上。

好一会儿,才见方瑶睁开双眼,方芸儿抚着她的头,道:烧退了。

方逑眼中微红,道:可是知道是谁把瑶儿推下水的?固伦公主知道他这会儿清醒了,便看向左御风。

左御风道:那时并没有人见到是何人推的。

只不过流萤怀疑是娄蜜做的。

众人把目光一转,便也看向了流萤。

流萤在娄锦身后,那日也是自己妄加猜测,可女人的直觉向来是敏锐的,她不会无端端地怀疑娄蜜。

娄锦见她不说话,便低眉看向方瑶,视线扫到她手上的一个红璎珞之时,顿了下。

把那红璎珞取下来,定睛一看,心头蹭蹭地窜上了怒火。

那红璎珞一半已经干了,另一半湿着,方瑶紧紧拽在手心,定是落水之时扯下那作恶之人的。

更何况,这红璎珞还这般面熟。

她摊开手,那红璎珞顿时呈现在大家面前。

方芸儿愣了下,随即眸光中浮现出一抹幽冷。

这红璎珞乃是取了红玛瑙,紫琉璃为珠,金镶玉三者合成,这本是已故的娄老太太传给嫡长女的。

她眸光一转,看向娄锦,眼中有几分愧疚之意。

若非早些年她成天混混沌沌,有些东西也不会这般名不正言不顺地给他人拿去。

不少属于娄锦的东西当时都给了娄蜜。

长年在万宝儿的悉心教导下,娄锦深以为姐友妹恭,有好东西她也不以为意,只想着就一个妹妹,蜜儿又极为粘着她,便把东西送了出去。

别人不知道的,都以为娄府的嫡长女乃娄蜜。

而娄锦,无意中也是自己那野种称号的推手。

思及此,娄锦垂下了眸子,眼中顿时浮现出一抹极为难言的冷色。

这,便是证据了。

左御风眯起了眼,他往常听别人所言娄蜜,一味以为不过是内室争斗,流言蜚语不能全信。

如今,倒真是不辜负了那些蜚短流长了。

这事,我会让羊家有个交代的。

说话的,是一直沉默的方大将军。

他站了起来,径直朝外走去,眉宇间是久在沙场的冷厉和杀气。

恍以为外祖父不会插手,如今倒像是被逼急了一般。

娄锦瞅了眼方逑,若是往常,外祖父定也不会把这些闺中儿女的争斗放在眼底,可此时,将军府中儿子被人下毒,孙女被人推下水。

看来,有人是认为将军府沉默太久了,便谁都想上来踩一踩了。

临出门之际,他唤了左御风一道去了书房,没人知道这两人在说些什么。

娄锦唇角微微一勾,心中畅快若长江奔去,东流到海。

到了午后时分,这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本应该静下来的娄府,此时却爆发了一场怒骂。

娄府的木管家命下人早早下去歇息。

只留下两三个心腹去了老太爷的书房。

彼时,传旨的梅公公已经回了宫,书房内的烛火烧地噼噼啪啪作响,几道人影倒映在窗上,外头静悄悄的,那屋内的声音竟是明堂堂地传了出来。

我道你是个聪明的,这事为何不与我好好商量?正德也是一表人才,你究竟怕什么,非要与那将军府攀亲带故。

我们府中已有一个失败的例子,你就不能看清前车之鉴吗?说话的是顾太姨娘,她坐在一旁,烛火的照耀下她的脸色微微有些发青,瞪圆的眸子中倒映的是对面那张涨红的脸。

全屋子的人都看着她,无不是在怪她擅作主张。

可她哪里错了,方瑶好大的架子,她不过就是让他们将军府的人屈服一下,正德又哪里配不上她了。

白太姨娘冷笑了声,顾太姨娘指桑骂槐的功夫倒真是长进了。

她道: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效仿成功的。

第一个做这事的人那是天才,第二个做这事,那就是东施效颦了。

窦氏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娄世昌,心中自然是怨念不已的。

是老太爷给了她暗示,她才去寻了皇后下旨的。

这出了事,只怪到她头上来了。

这事怪不到我头上来。

也不知道大伯到底丢了什么东西,现在全府跟着倒霉。

原先我还是不信的,可现在,别说娄蜜,万氏,余哥儿了,就连你和娄城一路都被什么邪神压着。

若是大伯你还顾念着娄府,就请你快点找回那东西。

若是你一人找不好,大可告知我们。

大家一道好好找找。

娄城听着,面上笑着点了下头。

下午,他正要去见太子就被太子随侍给撵了出去。

他在门口与那随侍说了几句,那些随侍竟然甩了他的脸,那么多人面前,明嘲暗讽,只道娄府没落是迟早,他这降职怕也只是第一步。

想他年少多才,在太子与皇上皇后面前何尝落过面子。

如今太子为了避免触怒圣颜,竟连他也不肯见了。

回来的路上,人们指指点点,本因着娄阳做那几番事,早就丢了几次面子,没想到今儿个竟然是连累兄弟,害得全府上下不得安宁。

他也不禁问道:到底丢了什么东西?娄阳被问地一堵,撇过头去,闭口不言。

窦氏见他如此,怒从中来,便破口大骂了起来。

大伯,我们克尽孝道,才不敢分家。

可你一贯这么连累我们,若不是看不起我们,便是不把我们当一家人了!今日,你且把话说个清楚,若这娄府真就这般败落下去,我们夫妇无论如何,都要请了分家出去。

你!白太姨娘瞪直了眼,可那到口的话却不好说出来,只能闷在心里,恼恨当初为何就休了方芸儿,若那时能沉得住气……娄阳被问地哑口无言,他胸口上的朱砂痣是如何都回不来了。

窦氏见他们闭口不言,又是疑惑到底是啥好东西,又是怒他们什么事都不告知于她知道。

娄城与她对视了一眼,便道:爹,既然如此,我便请了族里分家。

你要跟谁就跟谁去。

窦氏心里一喜,忙跟着娄城走了出去。

娄世昌的脸色极差,他看了眼娄阳,心底却是暗暗计较着,或许,得跟着娄城一家子才是。

三十二章 取得她的信任三十二章取得她的信任娄世昌顿了下,娄府此刻望不能分家,这不坐实了娄家受诅咒所困,闹到这一步,别说京中权臣贵妇不会近娄府一步,一旦失了皇上的宠信,万贵人和皇后万不得也是要放弃他们的。

只听得那拐杖重重敲击青砖地板,娄城和窦氏的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望向娄世昌,视线掠过那拐杖之时,二人都撇了撇嘴。

这事暂且不要这么闹着,事情还是有回转的余地。

过几日便是元宵节,皇上设宴羊氏一门都会到场,你大哥这还缺了个正经的女主人,只要情势一稳,也不怕别人乱嚼舌根。

窦氏眉眼一闪,这是要请那羊馨入门了?她不由得嗤笑,羊馨心上人众人皆知,萧县公纵然已经娶了方芸儿,可那羊馨可一门心思不死,怎么会与娄阳一道了去。

娄城也免不了嗤之以鼻,他扫视了眼娄阳微微舒展开来的眉头,笑了笑,道:那便恭喜大哥了。

只是我们分家分定了,到时候若是大哥真能扭转乾坤,我再回来恭贺大哥。

说完,扯了窦氏就出了门,也不看那脸色陡然沉地要拧出水来的娄阳一眼。

娄世昌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坐了下来,便拿起腰上的水烟,点了两口便抽上了。

狠狠的一口,白雾缭绕的烟把他这张老脸熏地有些模糊,他浑浊的眸子眯起,一缕寒光从里头勃然射出。

该是时候入宫和万贵人交代清楚了,那万征战是死了,可他有不少东西在我们这,你只管在她心里种根刺,这事入了她的眼,娄锦与萧家乃至于将军府都休想好过。

娄世昌那日眼看着万征战被拖出去施以极刑,可万征战留有一本小本子,那是他从与家人走散后没多久开始写的。

也怪他们几人疏忽,直到万征战死后才发现他有如此珍贵的东西。

那本子撕碎了几页,破破烂烂的,纸质发黄,但一看便知道这是老早以前的笔墨留下来的痕迹。

人是会说谎,可这些证据那就难说了。

他一直不明白,当初万征战为何不拿出来,只在细看里面的内容时候,他才了然。

原来万征战在走散的那段日子里经历的不堪和痛楚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若是这内容公开,就算他被认了回来,怕也无脸面活在这世上。

思及此,他从书柜里拿出那小本子,递给了娄阳。

手中的小本子被摩挲地很是光滑,虽然破旧不堪,可这对娄阳来说,无异于珍宝。

心头生出了几分喜悦,拿着那本子便出了府。

东华清宫中一派暖意,这里凌着温泉而建,乃是皇宫之中极为难得的一处风景。

厉嬷嬷正拿着东海珍珠研磨的粉混着温泉水挑弄着,万贵人躺在了软榻之上,一双媚眼微挑,屋内仅有她与厉嬷嬷二人。

娘娘,这东海珍珠实在难得,您这一抹,那二八年华的公主美人都比不上您。

怕是皇上见到了,不免都要多留个半个多月才罢休。

厉嬷嬷夸道。

万贵人唇角带笑,二八年华的姑娘?这在京中,要说姿容秀丽能胜得过她的不过就是当年的方芸儿罢了。

可她的女儿,却是个光华难挡的妖孽。

今日得见娄锦,虽不过是十三岁,可那顾盼之间,黑白分明,华光流转,白腻粉儿的肌肤让人不得不感叹青春短暂却是风华正茂。

她不敢想象,当娄锦到了二八年华,怕这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便是要落到她手上了。

她微微眯起了眼,朝厉嬷嬷看去,道:娄锦那丫头坏了我不少事,娄府这般光景,想我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棋子,就要被这小贱人给踩了去。

她狠狠咬紧牙,想着这几日苏嬷嬷入宫后说的话,当初她就奇了,万宝儿如何会落得这个下场,这其中必然有人暗箱操作。

只是没想到,那人竟然是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娄锦。

娇媚的眼中闪过凌厉若电的光芒,万宝儿在的时候,她也没觉得如何,万宝儿死了之后,她总会时常想起她来,想起她终究还是姓万,这天下姓万的人越来越少,她身边留下来的勘用的人也少了些。

她自问与皇后,贤妃比起来,丝毫不差,论手段,身段,乃至于皇嗣,她都遥遥领先,可偏偏家世不若皇后与贤妃那般,皇后乃窦公府嫡出,窦公与京城各大势力盘根错节,只要皇后不犯下大错,皇上断是不会动她的。

贤妃是皇上的表妹,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其中情意自然不言而喻。

她蹙了下眉头,丹蔻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好一会儿,她才平了下呼吸,想着,如今只能想着让征战好好争气,若在皇上面前取得实权,她就给他寻一份好亲事,巩固在京中的地位。

当那温凉敷在面上之时,万贵人便沉默了下来。

厉嬷嬷笑道:娘娘最近劳累了,那娄府依着奴婢看,左右是扶不上墙的。

诅咒一言怕不是空穴来风。

娘娘莫要再为他们伤神了,我看万大人就很为娘娘着想,他上次为救娘娘身子骨可一直不大好,可这请安一事,哪里怠慢过。

听厉嬷嬷这么说,万贵人心里终是宽慰了些。

此时听着宫女来报,说是万征战来了,便请了他进来。

邱铁山心底压着澎湃的兴奋和愉悦,娄锦送来的药已经让雪儿服下了,他本是不愿的,可乌嬷嬷却道,太医束手无策,娄锦为了雪儿翻看医术,几日几夜下来才得了这么一株好药。

他迟疑了下就给雪儿用了,没想到太医都说等着收尸,那娄锦竟然给治好了。

一早,雪儿一改昏昏沉沉的模样,清明的眸子望着他,手脚竟能动弹了。

吃了两服药下去,这会儿都想着要下床了。

他心头激荡着,上天终究是待他不薄,他曾经以为娄锦无须做到这一步,她不过就是让自己更是恼恨万贵人,好有朝一日借着自己动手。

可没想到啊,多日的阴霾和黑暗在娄锦治好雪儿之时被阳光驱散开来。

这一刻,那油然而生的感激就若雨后春笋般节节攀升。

他曾经对娄锦所言,二人不过是利益关系,今日看来,或许并不仅仅只是如此。

对于孤家寡人而言,亲人比什么都重要。

他在这世上唯有雪儿一个亲人。

雪儿能活着,对他而言那是莫大的幸福。

他深吸一口气,入了屋之时,那全部的情绪都化为恭敬和‘关怀’。

给万贵人请安。

他低身弯腰,尚没做全了就被厉嬷嬷扶了起来。

我说了几次了,这没人之时只管唤长姐便是。

万贵人坐了起来,她眉眼带了笑,心中生了几分喜悦,到底是老天有眼,让她找回了亲弟弟。

见邱铁山点头,过来扶了她一把,她顺手就搭了上去,问了他两句。

这几日皇上召见你,可说了什么没有?邱铁山低了下眉头,皇上召见他不过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不过好似说了要让他入军营,从副参将做起。

他顿了下,把这消息透露给万贵人,万贵人眼底浮起了笑意。

是了,皇上虽然顾忌外戚,可要知道,皇后那的外戚窦公可是不容小觑的存在,征战虽是外戚,可算是背景清白,由他去搅和方宏,从方宏手中夺取军队的控制权可比别人来说好对付地多。

如此,她看这个弟弟越发地顺眼起来。

邱铁山一得了那个消息最早通知了娄锦,娄锦早做了准备,几次让方宏注意给萧匕安机会,萧匕安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怎么说她也是萧家人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邱铁山与万贵人聊了几句,就听宫女报说是娄阳来了。

邱铁山闻言,眉头便是紧紧蹙了起来。

万贵人没有错过他眼底的恨意,心里终究是有些愧疚。

当初若非她让娄阳抓了人来代替万宝儿,雪儿就不会遭受这场灾难,太医回来也是说了个明白,雪儿只怕是没命过今年的夏天了。

她抿了下唇,道:就说我身子不适,让他早些回去。

宫女点了下头,便出去回话。

邱铁山虽闷不做声,心底却开始计较了起来。

按说现在娄阳是太子的人,怎么还与万贵人有着联系,他刚被皇上不喜,这一趟入宫所为何事?疑惑之时,心底不免也打起了警钟。

娄阳被那宫女打发了一通,胸口怒意难消,看着天边昏黄的太阳,心底顿时觉得苍凉。

万贵人竟然都不宣见他了,没想到那谣言竟如此可怕。

他眯起了眼,淬了毒的眸子顿时浮现出一抹森然。

拽紧手中的本子,他唇角微微勾起了笑。

临走之时,没人发现假山后的两道人影。

身着白梅花样的锦袍女子一双美丽的眸子紧盯着那离去的人,她身旁的绿意道:娄阳是越发古怪了。

梁娇点了下头,诚然,没想到娄阳与万贵人还有秘密联系。

本以为皇后稳做了宝座,可今日看来,也不尽然。

万贵人,这宫中仅少数屹立不倒的女人,虽然位份不大,却急得皇上宠爱。

本早已经升为妃位,奈何窦公极力阻止,万贵人母家自然撼不动窦公,这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绿意朝梁娇道:娘娘还是回宫吧。

梁娇眉头深凝,手下意识地抚了下肚子,警惕地看了眼绿意,便回头而去。

绿意眨了下眼,既然梁娇不想让她与小姐知道这怀孕一事,她也就假装不知道。

只不过,梁娇始终想要蹦跶几日,便由着她去。

她依着小姐的意思,暂且无须帮着她,等着她吃大亏了,才知道什么叫做跳梁小丑。

倒是,小姐还有别的任务交给她,她唇角一勾。

想着,此番是要整理娄蜜,她心头便窜起了几分名为兴奋的东西。

三十三章 与娄蜜高阳分在一屋?三十三章与娄蜜高阳分在一屋?夜里,明月当空,这快到元宵时节,皎洁的月光映射在窗上,地面上倒映着凹凸有致的身影。

流萤回去歇息之后,屋内的烛火也都熄灭,留下那堂而皇之闯入的月光,将这个黑夜照耀地有些烦躁了起来。

娄锦披着长袍,站在窗台前,挑动着水仙,手下意识地抚上胸口,今日那莫名其妙的痛意究竟来自何处?那种从未有过的慌乱几乎让她以为她即将溺毙一般,她蹙了下眉头,盯着外头早已经褪去雪白的一片草地,她蓦地朝窗子下方看去。

几个人影闪了下,有个侍卫从暗处走了出来,对着娄锦恭敬道:小姐,主子让我告知,这几日宫中有事,暂且就不来了。

娄锦沉默了声,低低地应了声哦,便将衣袍扎好,径直前往马厩,对着那正在吃草的白马追云吹了个口哨,追云仰起头,停下嘴里的动作,忙跑到娄锦身侧来。

硕大的脑袋拱了过来,它扬长了脖子等着娄锦揉捏。

那眯起眼等着临幸的模样真真是好笑,心底的烦闷一扫而空,掏了掏它的脖子,听着追风欢愉地哼哼,娄锦便笑道:就你个没出息的,在他身旁呆久了,也这般爱撒娇耍横了。

追云听着这话,撇开了头,鄙夷地望了眼娄锦。

它在三皇子面前可没敢这般,这不是被她给带坏了吗?娄锦低笑了声,拍了下追云的头,便上了马儿,骑着绕院子里走一圈,才道:啥时候去把闪电勾过来玩几天。

追云打了两声响鼻,显然是很满意娄锦这句话。

就你个畜生也知道相思之苦了。

她嘟起嘴,唇角一勾,便继续道:好在明日国子监上课,也能见上一面了。

这话一出,追云蹦跶了两下,便安分了起来。

就在娄锦嗤笑追云不懂得矜持之时,墙头上传出了嘲讽之声。

锦妹妹真是越发空虚寂寞了,这么晚了竟然和一匹马聊得带劲。

娄锦惊了一跳,抬眼看去,正见萧匕安坐在墙头,一身殷红色锦袍风骚地让人禁不住嘴角一抽。

萧匕安唇角微微一扬,便从墙上跳了下来。

突然,他的身子一个踉跄,若非扶着墙,恐怕这会儿摔得狼狈。

你怎么了?娄锦忙下了马,萧匕安是何许人,跳个墙就能这般狼狈,她蹙起眉,扶了他一把,城墙外头传来几声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停滞了一会儿,便朝北面而去,最后消失无踪。

萧匕安抬起眼,掠过娄锦那双水盈盈的眸子,眸底一暗,瞬间笑道:这般心疼我,可是看上了我?闻言,娄锦愣了下,白了他一眼,也不理会他嘴里的胡言乱语。

只看他额头冷汗落下,苍白的脸在他咳嗽了两声之后变得有些红润了起来。

他笑道:不过是晚点回去,没想到这要我命的人还真是不死不休了呢。

好在他逃入了将军府,也见到了娄锦这一副怨妇的模样,顿时也喜欢这死里逃生的感觉。

娄锦瞥了他一眼,见他身上的伤口不深,血也凝住了,许是因为耗费了体力,他脸色发白,整个人很是虚弱。

他抬眼低瞅了眼娄锦,当初她初救自己的性命,那时候他当对这女子戒心颇深,可没想到,几番落难,都被她看了去,也被她所救。

呵地一笑,他道:我受伤一事谁都不要说,今晚我就住在你屋子吧。

话一落,手臂上一道狠狠的痛意传来,他猛地倒抽了口气,这妮子下手可真不轻啊。

我不介意你和我追云妞儿一道在马厩里共享良辰。

她转过头去,冲着追云道:好好照顾你这骈夫,做完事记得清理痕迹,莫要被你那亲亲夫君知道了。

追云愣在当场,瞥见娄锦那冰冷的目光,身子浑然一抖,头也不回进了马厩,如何都不愿意再出来了。

萧匕安嘴角一抽,他是那样的种马?这什么胡话都说了。

他登时望向那缓缓站起来,冷言冷语的女子,见她丢下一瓶子药,他眉眼一动,唇角再次挂上了笑意。

锦妹妹,你这两日都不回萧府,为兄我想得紧,你不想我,也总得想想我们的爹爹,我可不习惯家里再多添个人物。

娄锦离开的脚步一顿,突然笑道:不急,我相信爹爹这十几年来修炼的功夫绝不是纸老虎。

见娄锦离去,萧匕安撇了撇嘴,转眼看了下马厩的方向。

那匹高头白马本瑟瑟跪在那,可在萧匕安这一眼下忙惊地转过头去。

萧匕安再次蹙起了眉头,三皇子送的马就要成精了。

料想着只能在马厩里先过一晚,等明日国子监开课了,再回去。

翌日,天色刚蒙蒙亮,流萤就和乌嬷嬷在娄锦门外等候了。

听着里头有点动静了,流萤才敲了敲门,眼中闪过一丝焦躁。

进来吧。

娄锦睁开双眸,潋滟若水的双眼让刚进来的流萤忍不住惊叹道:小姐,你这几日精神越发好了。

自从小姐来了葵水之后,整个人与之前全然不同。

她走上前来,帮着娄锦把衣服穿戴好,娄锦只笑道:说吧,可是有什么消息?乌嬷嬷把门关上,便说了邱铁山与绿意传来的消息。

娄阳必定还有什么事未告知他人知晓,娄锦思索了会儿,便道:让洪娘子盯着点,告知她,有些事我们不说不表示不知道,如今帮着她掩盖了余哥儿的事,她要知足才是。

流萤一听,疑惑道:这余哥儿与她有什么关系,不是说是受诅咒所困才夭折的吗?乌嬷嬷笑了声,转过头来看向娄锦,这事当初白太姨娘推到娄锦头上就很是奇怪,大夫也没说清楚,那日洪娘子来找娄阳,那个接口可是能随口编的?必然是真有其事,可当时在府中盯着的下人都没听说余哥儿如何,奈何洪娘子出了娄府就能说出。

这事她也是在过了那日之后才想到了,小姐却是在那日得知余哥儿死讯之时就已经知晓。

乌嬷嬷解释了一通,流萤才点了下头,难怪,她本以为是洪娘子信口胡诌,没想到是真的。

可怜那流翠,躲过了万宝儿下药,却躲不过这一遭。

流萤叹了口气,只道:小姐,梁贵人已经怀有身孕,虽然只有一个月,可这事瞒不了多久。

娄锦眸光微闪,喝了口清冽的早茶,便歪头一笑,她惯是学不会懂事的。

流萤闻言,倒抽了口气。

想来,那梁娇是要吃些教训的。

也是,梁娇入宫之后颇得圣眷,就连万贵人也不太放在眼里,哪里会一直听从小姐的话,小姐虽是萧家之女,可尚无品级,贵人好说也是正六品,她这逃过一两次之后,真是越发得侥幸得意了起来。

这会儿流萤也冷笑了声,只能说,有些人看不清楚形势。

娄锦用了膳,便让流萤梳妆打扮了会儿,见外头方芸儿与小桃的身影,娄锦忙道:娘,快过来,给我看看。

方芸儿笑着走过去,慈爱地望着娄锦,眼见锦儿一天一天长大,她的心里一面是高兴,另一面却是担心地很。

毕竟将军府最近出了不少事,锦儿又只想留在将军府,她呆在家中也总是坐不住,没想到刚来就听到方瑶被人推下水的消息,顿时更是觉得骇然。

她坐了下来,抚着锦儿一头若缎若水的黑发,心里缓缓柔软了下来。

锦儿,国子监里人多口杂,其中牵扯的势力很是复杂,今日起你便要住在里头了,切记要小心行事,一切当保住命要紧。

她抚摸了下微隆的腹部,也不知道为何,自从怀孕后,她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深吸了一口气,见娄锦拉过她的手,温凉的手搭在她的脉门上,便是一阵疑惑。

锦儿?流萤和乌嬷嬷对视了一眼,心中也都震惊了起来。

小姐这是在把脉?娄锦一阵探听,须臾,把手放下,心中却是奇怪地紧。

娘的脉搏怎这般奇怪,好似正怀孕,又不似怀孕的迹象。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眯起眼,问道:娘,这几日都是哪一位太医为娘诊治?方芸儿一愣,诧异道:是刘医正,说是刚被选入皇宫的,医术很是高明。

娄锦暗暗摇了摇头,这么说这人来路不明了。

她脸上带着笑,心下却早早下了个决定,见丫鬟来催,想必是国子监的人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她与方芸儿说了两句话,便出了屋子。

临出门之际,她回头与乌嬷嬷道:立即请了花太医到府中为娘诊治,查清楚刘医正的底细,娘的饮食,切记要细心观察。

乌嬷嬷不知道娄锦何时学会把脉的,可听她这话必然其中有了猫腻。

她沉着脸点了点头,莫要让她知道有人下黑手,否则定要让那人好看。

上了马车,流萤只瞪大着眼望着娄锦,眼中带着满满的不可思议。

小姐,你是如何会把脉的?她知道娄锦时常观看医书,可这把脉没跟着师傅,怎么就学会的?娄锦扬唇一笑,谁让她怕死呢?她不想被人莫名害死,自然是花了全部精力来学习这些东西。

流萤满脸钦佩,见前头国子监就要到了,便去看了分配好的宿舍,当她看到那一列名字之时,眉头忍不住一跳。

小姐……高阳公主和娄蜜和你分在一屋。

三十四章 与娄蜜的对决(吃小女子一棒)三十四章与娄蜜的对决(吃小女子一棒)她瞅了眼上面的名字,脸上的眉头一点一点皱了起来。

环视周围一圈,没见到娄蜜和高阳公主的身影,便走到娄锦身侧,道:小姐,紫晓姑娘与萧琴小姐分在一个屋,本还有瑶儿小姐,只现在瑶儿小姐请了病假,那床该是空着的。

流萤小心翼翼觑着娄锦,那娄蜜与高阳公主要恶斗可不能拉着小姐,现在瑶儿小姐的床位是空着,就先换到瑶儿小姐的房间就是了。

娄锦缓缓抬头看了眼远处密密麻麻的人,眸光闪过一丝厉色。

把她作为活靶子?想得倒美。

娄锦提起裙角,踩着一层一层的楼梯而上。

众人都看到了宿舍名单,有的同情,有的嘲讽,更有着幸灾乐祸。

最恨娄锦的人怕就是娄蜜和高阳公主了吧,这三人分在一组,可想而知,娄锦的日子不会好过。

娄锦的神色淡然,她扫了眼上头的名单。

萧匕安与紫堂、武世杰分在了一个屋子,左御风与顾义熙以及娄正德分在一屋。

竟没想到,三皇子此番也没有特权了。

她蹙了下眉头,紫堂便是上次初考的时候射了暗箭的人,他是皇后母家之人。

没想到上次的事竟然就不痛不痒就揭了过去。

料说,这宿舍安排没有后推之人,她定是不信的。

这般歹毒的安排,更是让她怀疑,萧匕安几番遇刺,背后之人必定不简单。

就在娄锦沉思之际,萧琴走了过来,眉间挂了三分担忧。

锦儿,要不,一会儿我们去找夫子调一下宿舍?萧琴入学以来均是与紫晓同个宿舍,她们分在天一阁,彼此间明争暗斗早已经成为习惯,她自也习惯了。

可娄锦不同,初入国子监就要与娄蜜,高阳一道。

娄蜜恨锦儿入骨,武世杰像是对锦儿尚未死心,高阳必然也欲除锦儿而后快。

也不知道勤务处的夫子是怎么安排的。

娄锦见萧琴眉头紧蹙,那双手更是要拉着她前往勤务处,心底有了些许安慰。

琴儿与她一道长大,与方瑶一般,三人之间毫无间隙,当初得知自己与三皇子之间的关系,琴儿的豁达乃一般女子不能比之。

也是,琴儿有她的骄傲与气度。

绝非一般小门小户的女子可比。

想到此,她扫了眼那缓缓驾驭而来的马车,羊氏一门想来高调行事,一贯玉带红绸的马车这会儿只是平民一般的打扮,娄锦细细看去,车轼那的绿漆掉了几分,像是用过许久的模样。

她挑了下眉头,唇角缓缓勾起了笑。

娄蜜下车的时候神色略有些难看,她紧抿的唇和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得不少人嗤之以鼻。

相对于娄蜜上一次坐的马车,这一次可真是让人忍不住咋舌,几位千金窃窃私语,时而抿嘴轻笑,时而轻蔑地看了她一眼。

这些人多是京中重臣之女,她们自然知道这唤作羊可儿的女子乃是之前多次随万贵人出入命妇宴席之间的娄蜜。

想当初,娄蜜的名声何其臭,世家女子皆撇开好得了个干净名声。

更是在入国子监之前就避之若蛇,连姐姐都能背叛之人,更别说是别人了。

其中曹尚书的千金曹莉笑道:羊妹妹这是怎么了?半路遭劫?好好的马车怎么落魄成这番模样?可需姐姐为你向京兆尹告一状,好好整理那些手脚不干净的贼。

娄蜜闻言,下唇几乎都能咬出血来,那藏在袖口的手将帕子蹂躏地不成样子。

她僵笑了声,道:姐姐说笑了。

曹莉抿起唇,眼中闪过一抹不屑。

只与后边几人调笑了两句,便不再多言。

娄蜜让苏嬷嬷快快把马车带下去,发沉的目光扫了眼那高高在上之人。

惯是她熟悉的碧青,那清冷的模样不悲不喜,眉梢眼角并未着妆,却已是红粉佳人,欺霜赛雪,红梅莫比。

这两日,羊氏大家长不知为何总是忧心忡忡,一早竟径自出门去,惹得她见到这马车的时候无处可说,可又不得不坐。

这其中究竟为何,她无从知晓。

尽管如此,她终究是笑着迎了上去,走到娄锦身侧的时候,微微福了下身子,一如两年前的模样,娇憨地唤了声姐姐。

流萤唇角一抽,这唱的是哪一出,演这一副姐妹情深给谁看?娄锦眉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眼尖地瞥到那勤务处的夫子笑着点头离开。

娄蜜就这般想要与她一个宿舍?他人以为这是娄蜜认错放低身段的表现,不免也停住了笑,转眸看向娄锦,想着往常听闻两姐妹关系甚好,不知道娄锦是不是外人所传那般善解人意。

如此,若自己再找夫子调换宿舍,必然会被画上不知进退,拿乔做大的名头。

没想到蜜儿最近是越发长进了。

流萤也看到夫子离去时满意的目光,恨得直想拽下娄蜜的脸皮,看看到底有多厚。

娄锦只是含笑望着娄蜜,不言不语地,她到底还是想知道,娄蜜这违心的笑能持续多久。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娄蜜唇角的笑毫不松懈,恍若真是视娄锦为姐姐一般。

即便是萧琴也忍不住骇然,她自是知道豪门大院里头的女子间的明争暗斗,多是争一分薄面而怒目而视,没想到在这么多人面前,娄蜜竟然能容忍这般久,真真是不能小觑。

她记得以前见到娄蜜的时候,偶尔能见到她眼底的一丝丝浮躁,可现在,那些浮躁不知道是被隐藏了起来还是真被这时间磨砺,剩下的便是这纯然的模样?娄锦唇角掠过一丝得意,那得意的模样让正以为处于上风的娄蜜一愣,就在只有娄蜜看得到的角落,娄锦状若无意地微微拉了下袖子,袖口处一个极为漂亮的赤金碧玉手钏搭着那皓雪的手腕,真真是扎眼地很。

娄蜜的脸色一变,眼底的笑渐渐地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极为尖锐的恨意。

萧琴顿时愣了下,虽然娄蜜的脸色迅速恢复自然,可她站在娄锦身侧,可是看了个一清二楚,她不禁担忧起了娄锦。

娄锦抚了右手腕的手钏,这手钏乃是当初武世杰送给她的定情信物,记得娄蜜每每见到她这手钏,神色就很是古怪。

那是一抹贪婪和愤恨交织在一起的神情,娄蜜要了不少武世杰送给自己的东西,唯有这手钏,不论娄蜜如何软磨硬泡,自己都没有松口送与她。

要知道,这手钏出产于北疆,那碧玉温润,一入手的时候便泛着一层幽绿,她多戴一日,这绿色就越发流动了一般,浓郁,发透。

娄蜜心中几乎都要扭曲成一团了,那手钏几乎就是她心里的一根刺,扎地她血肉模糊。

武哥哥送给她最为名贵的东西不过是个红宝石珍珠簪子,她那日亲眼见到武哥哥命人取了那赤金碧玉手钏,武哥哥还笑说,一会儿有礼物送她。

见他神秘的模样,她心中更觉得甜蜜,没想到入手的时候竟然是红宝石珍珠簪子,而见到娄锦的时候,娄锦手上的手钏让她当日下午摔了一屋子的金玉银盆花瓶。

就在她的笑僵硬在唇角之时,娄锦竟仿佛没看到她的笑一般,只朝身旁的萧琴说着话。

琴姐姐,你看我这手钏好看吗?萧琴看去,眼中也亮了起来,她不禁问道:这玉可是好玉,通体通透,碧玉欲流,勘是上品中的珍品。

娄锦掩嘴一笑,全然不看娄蜜近乎扭曲的脸,只道:哪里是什么好东西,要说更好的东西要属当初娄府送给嫡女的红璎珞了,那上头的玛瑙殷红,当初我没那荣幸得了,蜜儿戴的时候可得了不少人的称赞呢。

蜜儿,你那红璎珞呢?娄蜜闻言,脸上的笑全然没有了,不少人闻言都道:当初娄锦可是上了娄府族谱的嫡长女,既是传家的红璎珞怎么就给了娄蜜?别忘了,那万宝儿是怎么待娄锦的,否则也不会逼得方芸儿与娄阳和离。

几人纷纷点了下头,这其中没言明的心里自然有数。

娄蜜深吸一口气,心中惊疑不定,娄锦怎么会突然提到红璎珞,自从那日清源山一行,红璎珞便不见了,奈她如何找,都找不到那传家之宝,她怀疑许是那日推了方瑶一把,落入了碧水潭,便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可娄锦一说起,她的心便打起了鼓来。

难道……娄锦见娄蜜的脸一点一点发白,漆黑的眸子顿时凌厉地瞪了过来。

娄蜜,你最好早作打算,否则我与外祖父均不会让你好过。

即便你有羊氏与太后撑腰,我们将军府也不是你们这些人可以随意踩踏的!想来那东西你也不稀罕了,毕竟现在是改名换姓,娄府的东西自然不值一提。

更别说沾染了污秽。

娄锦顿了下,复又道:也难怪,你当初要改名换姓,娄府受了诅咒,你必然也知道的吧?虽是问句,可娄锦的神色透着一抹坚定。

闻言,众人均是沉默了,娄府受诅咒所困的事,京中之人自然是有所耳闻,本也不甚在意,可听娄锦这话,难道娄蜜也是知道这诅咒所以急着要摆脱本家?这……他们纷纷都对娄蜜投以冷漠甚至是愤怒的目光。

娄府怎么说都生了她养了她,她竟然背弃先祖,背弃家族,就为了一己之私?娄锦离开娄府,众人皆知,没名没分,怎么能留在娄府?可娄蜜不同,她是正经的娄府嫡女,娄阳再有过错,可眼下只有她一个孩子,这也……早站在一旁隐没在人群里的江子文看了眼娄蜜,那一眼透着几分思量,没人知道他何时来,又何时走。

只有那抹碧青低敛的目光闪过一丝异样,才笑着看向抑制不住,怒气勃然的娄蜜。

三十五章 向高阳摊牌三十五章向高阳摊牌此时,车轱辘碾过马路的声音传了过来,悦耳的铃声是那马车传来的,娄锦侧目而视,见那华丽的仪仗一出现,便引得众人唏嘘不已。

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正是高阳公主,她的身姿颀长,与武世杰站在一旁,倒不显得小鸟依人。

高阳公主面上不愠不怒,脖颈因着微微仰着的头而拉长,显得尤为纤细娇媚。

只不过,尽管如此,她依旧是与武世杰并肩而走,并无把持着公主的架势。

娄锦低眉敛目,恍若并未看到高阳与武世杰一行人,只微微侧了下身子,眯起眼看那宿舍的安排表。

可娄蜜就看不得武世杰身旁有着别的女人,这么多年,她与娄锦二人相争,最后娄锦退婚,她被武世杰以一封休书逼出门去,最后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高阳公主是何时搭上武哥哥的?许是娄蜜的目光过于炽热,高阳冷睨了她一眼,刮地人好生眼疼。

站在娄蜜身后的人纷纷都退了开来,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武世杰不是没有察觉娄蜜的目光,那是一道深情乃至于令人心痛的神色,他的心一动,面上却是毫无表情。

记得前两日,一个小厮送来了一个暖手的九曲玲珑小鼎,他本就奇怪,可那小厮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他只拿回放在手心,捂一会儿便觉得手心温热,很是舒服。

后来再问那小厮,小厮才道:是娄蜜小姐叫奴才送的,交代了让奴才不要说,奴才在她离去的时候听的她自言自语,说是什么再无缘分,不纠缠,只送些小东西,乃让我心安若泉。

武世杰闻言,顿时觉得心口被什么撞了下,微微有些疼。

他有些小心地觑了眼娄锦,他这一辈子的梦靥便是那一抹碧青,终其一生是想娶了她回家,他甚至不明白,二人之间为何会变成如今这陌生模样。

恍若之前发生的一切若梦一般,让他每回想起梦里的凤冠霞帔女子额头泛血,触目惊心地质问着他。

他怔然,眼中闪过一丝悔恨,和难以言明的东西。

娄锦不经意瞥了眼,被他那目光一震,便撇开头去。

她眼眸一冷,心中早已经有了一把尺。

便径直朝那清心楼而去。

这清心楼便是国子监里的她与娄蜜高阳三人的栖息之地了。

不过,转瞬离去的她遂还是危险地凝起了眉头,三人一间宿舍?高阳看了眼名单上的名字,便嗤笑着望了眼娄蜜,便朝着清心楼而去,临行前,她转过头与武世杰低声说着什么,眼尾扫了眼娄蜜那平静的模样。

武哥哥,父皇已经许了我们的婚事,你要知道,高阳的心里只有你。

你也要这般待我,莫要负了我。

话一落,长睫一闪,她定定地望着他闪烁的目光,眸中闪过一丝悲戚,随后便是一抹冷冽。

武世杰低声应了是,便转身离去。

高阳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抬眼便盯着那上头的名单出了神。

即便武世杰从来不是她的,可这段日子,他那般消沉,若非自己,他根本不愿意回到京城。

终究,让他走出这阴霾和悲痛的人是自己不是吗?若说这辈子注定有三个女子与他纠缠,那么,她便要做他这生最后一个女子。

她亲耳听到他在梦里近乎哀求的痛楚,听入耳中竟是那样地疼,自他抓着她的手,悲戚地唤着锦儿这个名字,她便知道,她逃不掉了。

尽管她与他之前的故事没任何关系,可她还是只为了那声哀求,选择了深陷。

拽紧汗巾,武世杰,你莫要让我失望啊。

娄蜜低垂着眼,也随着高阳的方向而去。

众人仿佛此时才呼吸了起来,这四人一离去,真觉得空气都自在了起来。

娄锦穿过学堂后的一道巷便到了清心楼。

清心楼与天一阁比邻,附近几个小小的院落用假山与杨柳隔开,均是女子居所。

娄锦站在这清心楼下望着,水眸却扫向远处。

流萤见着她这神情,悠远地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她顿了下,道:小姐,奴婢一路过来,听人说除了方瑶小姐,就只有三皇子尚未到了。

扶着横栏的手下意识收了回来,娄锦低了下眉,他怎么了?为何还没来?思索再三,她道:午后把刘韬找来。

小姐,或许三皇子有事。

流萤不明白小姐怎么了,总觉得这两日越发地心事重重了。

可只有娄锦感觉到一丝丝不安,她,想见他。

娄锦并不应她,而是入了清心楼。

整齐干净的屋子,简单的三张床,上方的锦被褥子叠地很是整齐,床是北方的炕床,平日里是不会开地龙的,夜里必须要烧炕才好安寝。

她与流萤见着她的行礼已一早被小厮送到了床尾,里头的东西并不多,除了几本医书和一些银钱衣服,别的还真没带什么。

把东西放入床上的八宝阁,刚坐下来的她就听得外头传来的声音,那是高阳的婢女。

公主,为何皇上不为公主另外安排个住处,要与这些庸脂俗粉住在一处,也不知道公主晚上好不好睡?无事,三哥不也一样。

脚步声越发地近了,娄锦让流萤早些下去休息,便就卧躺在炕上,拿出一本医书便细细读了起来。

高阳入屋的时候正好见着她这幅模样,她尚未发话,她身旁的婢女小蛮登时呵斥道:你是何人?见到公主因何不下跪?娄锦恍若并未听到,只看着手中的书。

小蛮抬眼看了眼高阳,公主不给命令,她断是不敢得罪权贵之女的。

高阳很喜欢宿舍这么安排,早在蓬莱岛没有整死娄锦,如今在同一个屋檐下,身份地位上,娄锦低她一等,许多事光明正大地做,不是更好?娄锦,我行礼诸多,你过来帮我一把。

娄锦这才从那医书中抬起眼来,瞥了眼高阳的行礼,眉眼微微一闪,才道:一会儿等人都来了再搬弄吧。

还有谁?见着另一张空置的床,高阳顿时笑了起来,便也等着娄蜜到来。

可左右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娄蜜的身影,她早已经等得有些烦躁,见娄锦依旧慢条斯理地翻着书,顿时喝道:你来吧。

娄锦站了起来,却越过高阳走了出去,高阳愕然,眼中登时浮现出一抹厉色。

正欲对小蛮示意,不料娄锦回过头来,对高阳笑道:若是公主想让武世杰与我再无瓜葛,还请不要在我身上浪费功夫。

我进国子监可不是为了他。

高阳怔了下,道:那你为了谁?本以为娄锦不过是把自己摘个干净,随意扯了个人,没想到和煦的阳光下,娄锦唇角带了笑,那种温暖散发出绵延不绝的含羞带怯,让高阳着实吃了一惊。

你的兄长。

你!高阳恍以为她是在胡说,顿时笑了起来,你能夺得第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眼角都笑出了泪花。

娄锦歪头看她,唇角的笑不减反增,我们来下个赌注可好?你以为我会信你?当初你对武世杰如何倾心怕是天下人都知道的。

为了他,你酿制了一手好蜜,便是京中进贡的蜜都不若你的好手,你更是只为他一人而酿。

可自从退婚之后,可没听说你再酿蜜了。

说到这,高阳便觉得胸口堵地慌。

几次与武世杰游玩,只要路过卖蜜的店面,他总要发好一会儿的呆。

哦?你大可以去问问,我前段日子酿的蜂蜜一坛送给了我哥萧匕安,一坛可送给了三皇子。

若不不信,大可以去华清宫去看看。

娄锦顿了下,记忆力,顾义熙抢蜂蜜那一幕在脑海里一遍一遍过着,她才想到,这么久时间过去了,怕是早已经吃完了吧。

她也不理会高阳,只转身朝百花园而去。

高阳低垂了眼,娄锦这般信誓旦旦,难道她说的是真的?可为何?娄锦当初那般钟爱武世杰,她不信一个人能够说变就变!就凭着武世杰那般痴恋于她,她也不能移情别恋。

这种莫名其妙的心理她也不知道因何而生,既欢喜娄锦的芳心另付,又恨她如此寡情薄意。

好一会儿,她才看向身旁的小蛮,道:三皇兄呢,我得问问他。

回公主的话,三皇子这两日身子不适,这会儿怕是来不了了。

既然如此,那便让我试她一试。

唇角微微一扯,她便让丫鬟把行礼分好。

可一个下午过去了,却不见娄蜜回来。

她正疑惑之际,见小蛮回来,便问了起来。

小蛮正是从前方学堂走回来,也听得了一段话,这会儿正要与高阳好好说说。

公主,娄蜜竟然私下去找了夫子,说是要调换房间。

原本勤务处的夫子已经同意,不料江太傅不允。

我可听说了,之前娄蜜可是千方百计让娄锦住在清水楼,还以为她向娄锦示好,原是想借您的手。

真真是有意思了。

高阳眯起了眼,难怪一个下午都不见踪影,这小蹄子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搅屎棍!公主,要我说这娄锦两姐妹都不是善茬,娄蜜在名声尽毁之际还能做上羊氏小姐,更不容小觑了,看她见武公子的神情,怕是旧情未了呢。

小蛮不愧为侵淫宫中的老人了,这东西自然一眼就看了出来。

高阳自是知道,可娄锦说地对,她的动作越大,武世杰便会耿耿于怀,要想教训,必然要做得隐晦些。

三十六章 方宏对羊氏下手三十六章方宏对羊氏下手下午,娄锦便在花房中酝造酿蜜事宜,初春时节,百花竞相开放,一片姹紫嫣红中,便见到一抹婀娜碧色穿梭于其中,娇嫩的花朵儿的阵阵花香在午后昏黄微醺的眼光下,染上了迷离的色泽,连带着那低头的黑缎长发都滋生一抹暖黄来。

不少人路过都禁不住停住脚步,望着那个身影陷入了一阵迷幻中。

那个不读三书五经,那般粗俗的女子何时成了如今这番模样?娄锦研究着一株夹竹桃,宛若秋水的眸子闪过一抹精光,这般便错过了身后一道意味深长的暗光。

流萤刚找了附近的暗卫找到了刘韬,安排了刘韬在西厢墙下等她,这便过来通知娄锦。

刘韬见流萤那丫头甩个头就离开的背影,不免撇了撇嘴。

刘韬年纪不大,不过比三皇子虚长几岁,一双极为浓黑的眉毛和高挺的鼻梁,让他整个人看过去甚为严肃,却也是眉清目秀。

不过在三皇子身边,自然而然就被忽略了。

流萤这丫头最近也知道使唤人了,更是胆子大了不少。

记得以往流萤见到他的时候也免不了小心翼翼,许是那严肃的外表作怪,现在那丫头待自己可随意了。

这让他禁不住哼了声,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远远瞥见那抹碧青走了过来,他无奈地长叹了声,做奴才没有什么,最怕的是做奴才的奴才还要奴才。

娄小姐。

恭敬地行了个礼,他道:不知道娄小姐有何吩咐?娄锦开门见山,晚上,带我入宫一趟。

什么?显然是被吓到了,刘韬顿了下,摇头道:不行的,宫禁甚严,您这要入宫做什么?可别被他猜到。

他扶额,额上已经落下了一滴冷汗,三皇子可没想着要把病情告知娄锦,这要是被三皇子知道了,不知道要脱几层皮。

刘韬的紧张让娄锦敏感地蹙了下眉,她知道作为这些暗卫必然有渠道可以行走在禁宫之间。

她笑了笑,若是你不带我去,我也有办法入宫。

只不过我这贸然入宫倒不入你熟门熟路,免得不小心得罪了宫中哪位贵人。

呵呵,娄小姐说笑,说笑。

刘韬苦着脸,不知道娄小姐入宫所为何事?没什么,只是听闻宫里的月色不错,却赏赏月。

刘韬嘴角一抽,再一抽。

去宫里赏月?真当后宫是你婆家?这样,只能派人看牢娄锦便是。

回了清心楼,便闻到空气中一抹凝重的味道。

娄锦状若没看到两边剑拔弩张的情况,只回到床上,神色自若地坐着。

高阳趾高气昂丝毫不去看方才被赏了一个耳光的娄蜜,娄锦却察觉到娄锦那阴毒的目光,更是发现了她娇嫩的脸颊上那一道红艳的巴掌印。

她转过头去,状若诧异地望着娄蜜。

这是怎么了?磕碰到哪儿了?娄蜜瞪了她一眼,长眼睛的就知道这是被人打了。

她深吸一口气,恢复了脸色,才道:姐姐方才又去采蜜了?众人皆知,娄锦采蜜只为一人,她这话可是说给高阳听的。

可偏偏娄锦先是打过了一根强心针,高阳那毫无反应的模样顿时让娄蜜脸色一变。

她见娄锦点头,复又道:上次听闻方瑶许了对象,哎,不知道我那哥哥的终身大事如何解决才好。

娄锦眸光一闪,见高阳扫了眼过来,便道:等哪一日诅咒解除了,些许你哥哥能得了个好亲事。

三句话不离诅咒,娄锦还真是不遗余力让娄府落败。

娄蜜阴冷的眼刀刮了过来,娄锦恍若未觉,只笑着看向娄蜜。

好在你这时脱离了娄府,成了羊氏女,要不然怕也没人愿意娶你了。

这话看过去像是赞扬,却是给了高阳一个提醒。

是的,只要娄府还姓娄,武世杰断不会为了她再花一分心思。

那诅咒的力量可是难说。

据闻曾经京城也有一盛世之家荣国府,本是金玉满堂,后也不知道怎么了,落得家破人亡,当家夫人竟只能以草席裹身葬之。

谁也不知道为何鼎盛一时的侯门世家竟会落到如此境地,只听着他人说是诅咒缘故。

诅咒的力量不可谓之不盛。

她眉眼带笑,一抹幽光浮现过后,便让小蛮去拿些点心来。

娄蜜却没听出娄锦的话外之音,只想着任着娄锦如何,都动不了她一分。

此时,听闻一个小厮在门外说着话,像是有人要见娄锦一面。

她站了起来,在窗口处见到那小厮,可是面熟地很呢,她道:姐姐,有人来找你了。

娄锦眸光一冷,太阳就要落山了,何事?这会儿流萤也看了外头小厮一眼,对着娄锦低声道了句。

是娄正德的小厮?找她何事?便说天色晚了,不宜出门见客。

流萤应声出了门,待回来的时候那小厮也已经走了。

娄锦蹙眉,难不成娄正德因着没娶到老婆怪罪到自己头上来了?她冷笑了声,便放下床帘子,没人得见她在床上做什么。

娄蜜眯起了眼,正要去拉开她的帘子,看看她这尚未入夜,布下帷帐是在偷偷做什么之时,苏嬷嬷在外头敲了下门,示意她出去一趟。

她皱了下眉头,便走了出去。

什么事?苏嬷嬷眉头深锁,神色匆匆,见到娄蜜那一刻便朝她身后看去,见没什么人跟着她,便拉着娄蜜往一株柳树下去。

小姐,这件事很是古怪,听眼线说这段日子送去给军营的棉服出了问题,方宏把大家长扣住,这会儿老夫人已经前去将军府求情了。

事情怎么会这么突然?娄蜜眼皮一跳,忙问道:棉服怎么会出问题?一直以来不都是老太爷负责的吗?他那般谨慎断不会出错的。

苏嬷嬷摇了摇头,只道:小姐,我看这事你得请太后帮忙,否则老太爷这事麻烦了。

要知道,在羊家,娄蜜一个外人怎么可能被他人真心接受,一度支持娄蜜的,便是老太爷和老夫人,若是老太爷出了什么事,老夫人没了主心骨,羊氏那些人谁会去理会她一个外人?娄蜜点了下头,忙让苏嬷嬷准备一番,便要入宫。

两人急着离去,并未发现柳树背后的假山处一道人影一晃而过。

流萤回了清心楼,这才把事情告知娄锦。

娄锦低声一笑,想来,外祖父出手了。

毕竟,羊氏多年做事小心,绝不会留下什么把柄,每年棉服均是由羊氏一门负责生产运送到军营,期间定也出不了差错,唯一能出差错的地方便是军营了。

可,毕竟羊氏与京中各家关系盘根错节,若是想要按压住羊氏,怕并非易事。

想着,既然此番发了难,必然要坐实这名头。

她寻思着正准备要出去,高阳冷笑了声,可是要去寻你那遗弃了的未婚夫?娄锦的脚步一顿,倒真不是,我去见我那哥哥。

高阳闻言,却跟着下了床,萧匕安与武世杰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她不放心地扫了娄锦一眼,冷声道:我警告你,若是你对武世杰动了心思,别怪我不留情。

你会留情?娄锦唇角抿成一条直线,高阳身在皇宫,虽娇生惯养,却见得不少血腥之事,手段如何,她娄锦是见识过的。

只不过,就算你是公主,她娄锦也不是什么善茬。

她微微眯起了眼,盯着高阳那盛气逼人的双眼,顿时笑道:那还真是谢谢公主了。

话落,不理会高阳那诧异的目光,径直朝外走去。

到了落花楼的时候,里头传来了几声呵笑声。

只听得萧匕安懒懒道:那次还是多谢紫堂兄射偏了角,否则我这命怕是难保了。

还真是我那马的问题,也不知道怎得了,后来我也是愤怒不已,亲自砍了那马,还请萧兄多多见谅。

站在外头的娄锦才想起来,是有听说过紫堂砍了马,可,真的只是马的问题?身后高阳的脚步声越发近了,娄锦不愿意与她多说废话,只在门外道:匕安哥哥。

萧匕安听到这声音,眸光一亮,只扫了那瞬间僵硬了身子的武世杰一眼,便走了出去。

仍旧是一身骚包的红,只不过那额角一个伤口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像是什么蹄子印。

娄锦扑哧一笑,许是追云为了保住清白,这才赏了萧匕安一个马蹄。

萧匕安冷笑道:我观那母马的肉质不错,左右我最近馋地很,倒是特别爱吃马肉。

娄锦这才正了脸色,见门后武世杰的身影,便转过头来,对萧匕安努了努嘴,瞥了眼湖边,二人便走了过去。

她竟是这般不愿意看到自己了吗?本与那萧匕安说说笑笑,可在看到自己那一刹那就那般不喜了?不知为何,此刻的脚犹如千斤重,竟不知道是跨出这门槛追了她去,还是就留在这屋里。

世杰?听到高阳的声音,他愣了下,随即笑道:你怎么来了?娄锦与萧匕安来到湖边的时候,简洁地说明了方宏对羊氏下手的事。

萧匕安依靠在香樟树旁,笑道:哦?没想到大将军这般果断了。

他定了定,道:可是要求我做事?萧匕安毕竟是军营中人,他自然是有这个能耐。

娄锦眼角待笑,自然是有。

三十七章 破坏我好事者,找死三十七章破坏我好事者,找死娄锦巧笑,她一张娟白细嫩的脸上闪着一双明亮的水晶眸子掠过慧黠的一眼,她道:此番若是你做成了,那便是大功一件,到时候论功行赏,你这头等功,我这记着。

她微靠近了点,狡黠地望着他,光可鉴人的墨发若凝了水的绸缎,搭在她出落地亭亭玉立的身子上,顿时便觉得千山润雪,又是细软,又是温润。

萧匕安邪气的眸子微微一闪,又迅速恢复了笑,强调道:可是真记功?当然。

娄锦必须要帮着外祖父一把,可不能被人倒打一耙,这事吧,她眯起了眼,便低声与萧匕安说了起来。

入了夜,本是安静的国子监突然亮起了烛火,清心楼里本是一派沉寂,只听着外头的脚步声,主仆几人都被吵醒了。

娄锦忙了一天,这会儿根本不想睁眼,却见高阳与娄蜜都坐了起来,便朝外榻的流萤道:去打听打听,出了什么事。

流萤早与娄锦打好了底,这会儿自然也应了去前头查看。

没一会儿,就听到流萤奔着回来的脚步声,接着就是急促焦急的声音。

小姐,大少爷说是吃坏了东西,这会儿上吐下泻得严重,家里已经派人过来接了,我们快过去吧。

娄锦一听,眉头蹙了起来,这怎么与计划中的不同?难不成?这会儿,她也没敢耽误时间,套上衣服鞋子,便急着往外走去。

临行前,让流萤先去和江子文请假。

到了这隔壁院子,见烛火亮着,门里门外都站着不少人。

眼见萧府的小厮背着萧匕安走出来,娄锦忙走上去。

萧匕安脸色发青,微微睁开一双眼,迷离地望着娄锦。

却笑得很是欠抽,看来这记大功是没了,改成记过了。

娄锦不与他废话,在背光处,偷偷地搭上了他的脉,神色也越发地沉了起来。

竟然被下了毒!她眯起了眼,扫视了下在场的几人,登时怒不可遏。

她夜里是要去看老三的,好好的计划被打破,免不了欲求不满要发作了。

先别急着送回萧家。

她转过眼来看向江子文,见江子文脸色焦急,便道:夫子,匕安哥哥中了毒,还请准备好笔墨,马上请药。

中毒?在场几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怎么会中毒?他们再看萧匕安脸色铁青,唇角隐隐有些发白,都噤若寒蝉了起来。

江子文倒是见过不少大场面,这才开学第一天,就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要他这个太傅做什么。

虽说这些人都是天子骄子,京城贵胄。

可他是国子监夫子,超脱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代表的是圣上,哪里会容得这些阴暗作祟。

他阴沉着脸让人带上了笔墨纸砚,娄锦坐了下来,执起笔,在众人的诧异下,写了几行字。

赶来看热闹的人并不少,其中有款步而来的高阳与娄蜜。

见娄锦写药方,娄蜜惊地瞪起了眼,她何时会开药方了?人都说要学医术,少则两年才能出师,她与娄锦自小一起长大,她有几斤几两自己会不知道?姐姐,救人要紧,你可莫要胡乱写些东西,要了匕安哥哥的命!也是,正经的大夫都没到呢,娄锦会医术?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萧琴匆忙赶来,见萧匕安的脸色,顿时心提了起来,眼看着娄蜜还要插一杆子,怒从中来。

这里的人谁都不准走,谁给我哥下药,就是得罪我们萧府!高阳怒目而视,怎么了?难不成你要让本公主陪着你们一起在这站一个晚上?萧琴心中一顿,对上高阳趾高气扬的脸色,顿时胸中怒气难发,气地浑身直颤。

左肩处一沉,她愣了下,转见娄锦一双极为平静的眸光,恍若天降冰雪笼罩着火山口,让她本是焦躁的心顿时安分了下来。

琴姐姐,命了可信的人抓这药,谁动手,我断是不会放过他的。

她已有所指地扫视了全场的人,视线落在了与萧匕安同个房间的紫堂身上。

紫堂并不以为然,瞧着娄锦的目光,竟无辜地左右看了眼。

娄锦唇角一勾,见紫晓也缓缓走了出来,站在了紫堂的身边,她更是笑了起来。

扶了萧匕安坐好,她心头怒火更盛了,知道对于情窦初开的女子,什么是最重要的吗?那就是会情郎,古有崔莺莺近乎望眼欲穿,险些爬墙,今有娄锦冒险要入宫一趟,没想到这计划还没开始就胎死腹中。

也无须等太久,谁下了毒必然会有蜘丝马迹。

她说着,便道:请大家把随身携带的帕子交到我这里来。

有些人蹙了下眉头,若非见事态严重,也不愿意在这大冷天的受这罪,无怪乎这八卦惹的祸。

大家自发自地拿出了帕子,可唯有四人如何都没有交出帕子。

高阳打了个哈欠,转身欲走。

娄锦可没放过她。

公主这么走了,我是没有意见,却摆脱不了嫌疑,我可不想公主背地里被人指指点点。

这杀人凶手的名头可不是那般好当的。

高阳本不予理会,可听着那杀人凶手四个字,便沉默了起来。

父王如何重视礼乐教化,她很是知晓,所以后宫那些血腥之事,父王若不知道也就罢了,若是知道,必然会严惩。

想到那些被悄无声息处死的,莫不都是严刑伺候,她思及此,脚步顿了下来,朝小蛮使了个眼色,便将帕子留了下来。

娄锦见高阳也不是全然肆无忌惮,她再如何,都躲不过皇上那冷酷的君威。

她抿嘴一笑,转而看向娄蜜。

妹妹也不希望背负这种名头吧。

娄蜜深呼吸了下,便道:我早递了帖子,这会儿要入宫给太后请安,要知道耽误了这礼,你我可担待不起。

娄锦挑了下眉,这是要搬出太后了?她皱了下眉,道:那便请妹妹出发吧,我看这个时间点太后或许还等着你呢,这可不能让太后久等了。

你!娄蜜粗喘了口气,神色未定地望着娄锦。

本还未用上晚膳,她就该入宫的,偏偏不知为何高阳的婢女小蛮缠着她,等着她想要出门的时候,天色已晚了。

本是想以此搪塞了过去,没想到娄锦那一副愣是要看着她走出国子监的神情,便觉得吞了口苍蝇,浑身上下都不对劲了起来。

众人也看了过去,见她一双杏眼水汪汪的,都不忍道:这么晚了,出入宫闱,也真不合适呢。

这里毕竟多是男子,娄蜜人如其名,举手投足之间若蜜一般,甜丝丝的。

他们此刻俨然是忘了曾经娄蜜的一切,只想着浪子回头金不换。

蜜儿可是担着太后娘娘的期盼,这不去不是耽误了蜜儿的一片孝心?娄锦语带担忧,外人听来,倒是真觉得娄锦心疼起了娄蜜,暗想着这两姐妹不知道何时和好如初了。

娄锦坐了下来,低眉敛目之间却是冷厉地扫了紫堂一眼。

娄蜜心中暗恨,眉眼一跳便上前一步,突地听见她惊叫了声,苏嬷嬷警惕地盯着娄锦,忙扶着娄蜜道:小姐,怎么了?扭到了,疼。

娄蜜见瞒不过娄锦,索性真下了狠手扭了脚,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让人观之不及。

啧啧啧,娄锦在心底不免要为娄蜜鼓掌了。

她知道娄蜜对别人狠,却不知道现在能对自身也狠了。

当真是越发不容小觑了。

没想到,现在处于弱势的她开始打亲情牌,不再是以前的盛气凌人,反而多了丝娇滴滴的味道。

这对男子来说,最是迷药。

天下男子,谁不愿意有这么一个仙女一般娇嫩的女子亮着水汪汪的眸子求助似的望着,如此,男子们便毫不谦虚地爆满虚荣心。

可以说,娄蜜的成长让人刮目相看。

娄锦心头敲响警钟,面上却依旧笑着,如此,怕是不能去给太后请安了。

哎……她叹息着,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看在娄蜜的眼中,却若针扎一般难受。

如此,蜜儿便在这坐着便是。

不知道公主可否照顾她一番?娄锦这话问出,高阳冷冷地盯着娄蜜,就在娄蜜崴到脚的那一刹那,她是看地最为清楚的。

方才武世杰目光一紧,那紧张的态度,想来是觉得旧情难忘了。

她眼中早成了隆冬酷寒,好一个娄蜜,真真是越发地狐媚了。

如此,我真不能袖手旁观了。

娄蜜微缩着身子,背后高阳的目光若闪着寒光的针,她闪烁道:不劳烦公主了。

都是一个屋的,这几日便让我好好照顾你。

高阳朝小蛮使了个眼色,心中定下了章程,面上却是皮笑肉不笑。

苏嬷嬷脸色一变,待要说两句,却被高阳一个冷眼给逼了回去。

娄蜜冷眼看着,待娄蜜交出帕子,便看向紫晓与紫堂。

紫晓紫堂推脱说帕子这几日没带身上,可娄锦笑了笑,只说了声,我看匕安哥哥是闻到了什么东西才中的毒,如今我还没查出来,还请各位给我点时间。

说着,她见紫堂的脸色微微舒坦,便道:流萤,去屋子里倒点茶来,给众位解乏。

流萤从她身侧而过,手心接到一包东西,心下了然。

既然,你们放松警惕,那就试试看自食恶果的滋味。

三十八章 别怪我下药,我很仁慈的三十八章别怪我下药,我很仁慈的她方才扫了眼屋子,见屋子里一切如常。

只不过,有一碟子桂花糕却只被人咬了一口,她一开始不问,心头却有了底。

匕安哥哥身上有着一股怪香,我要好好查一查,这来源于哪儿。

瞥眼见紫堂面露喜色,心头阴沉了三分。

此时,流萤端着茶水走了出来。

每人送上一杯,几个人夜里站着着实累了,这一杯温热的茶一来解乏,二来能暖身。

紫堂压抑住心里的欢欣鼓舞,本以为娄锦会说出那桂花糕有问题,没想到不过就是绣花枕头。

不过,就算娄锦说出这桂花糕有问题,他也不担心,左右这桂花糕出自国子监的厨房,可推脱说是国子监杀虫鼠的药,怎么都到不了他头上来。

他能如此想,娄锦自然也能。

皎洁的月光洒在了她白腻柔嫩的脸上,那一抹碧青恍若散发出了清冷幽静的光。

她冷眼见众人都喝下了茶水,便朝流萤点了下头。

流萤与娄锦相处下来早形成了默契,这便笑道:这茶乃是固伦公主赐予小姐的云峰雪翠,乃是上等佳品。

最适宜与融了的桂花糕配着喝,别有一番浓香与润滑之感。

奴婢见方才冷盘上正好是刚做好的桂花糕,便洒了点,不知道众位公子小姐以为如何?闻言,紫堂的脸上闪过惊惧,一张脸瞬间煞白,惊疑不定地咳嗽了声,想着趁众人不注意立马把东西抠出来吐掉。

其他人只叹这云峰雪翠口感上佳,均点头称是。

娄锦巧笑着看着众人,眉眼扫到紫堂的时候那笑意更是浓了三分。

皓腕一转,动作好整以暇,把香炉里头的香倒了出来,她慢条斯理地检查那香,他人看去,还真错以为娄锦认定了那香有了问题。

紫晓在听闻他们喝下了参和着桂花糕的茶水之时,脸色大变,一双细长的腿打起了颤来,她咬牙看向紫堂,心中惧怕。

吃了毒药,半个时辰不到便会发作,若不救治及时,死是必然的。

见萧琴带了药进来,那药香登时充斥着整个房间,她忍不住看向紫堂。

紫堂拉住她的手,笑着朝娄锦看去。

娄小姐,我与妹妹身子不适,想要去找大夫看看。

他们有苦不能说,难道要等到毒性爆发才去找大夫?如此,只能先找了个借口冲出去。

娄锦拨弄香灰的手顿了下,一脸疑惑道:你们怎么了?身子不适让我来把把脉。

紫堂警惕地收了手,不敢让娄锦查出分毫,那神色俨然就是不放心。

娄蜜嗤笑了声,姐姐,你何时学的医术?到什么程度了没有人知道,让你看诊,别庸医误人。

紫晓与紫堂手心都出了冷汗,两人对视一眼,便道:多谢娄小姐关心,我们也不是什么大碍,只不过这两日身子燥热,偏偏药材都放在了家里,这想着要回去取呢。

哦?方才我让琴儿姐姐帮我去取药的时候顺便多取了一些药,其中清热下火的牛黄片也在其中,大可不必如此晚了还要敢回家中。

话一顿,并没有给他们二人反驳的空间,而是让流萤去把牛黄与百合挑选出来,便下去煎药了。

紫堂色厉,被娄锦一拖,他心中更是焦急如焚,见娄锦依旧慢条斯理地检查那香灰,便撇开众人欲走。

站住!说话的是江子文,江太傅。

紫堂脚步一顿,忙冷声道:夫子,我们身子我们自己知道,她娄锦才几岁,就要冒充什么名医,我不想拿自己身子开玩笑。

不少人也都应和着点点头,毕竟从没有听说过娄锦会医术。

萧琴把药喂给萧匕安喝下,见他神色微缓,便道:我锦儿妹妹,对医术早有研究。

想来大家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其实,她也不是很清楚娄锦的医术如何,只偶尔看到她在看医书,也不知道具体掌握多少。

但看她对萧匕安的态度便知道这药房绝没有错。

没想到,开学第一日就发生了这事,也不知道谁对他们萧府下手,匕安哥哥上次险些丧命,如今若非派来的小厮精明,及早发现匕安哥哥的异常之处,还真不知道要如何收拾。

思及此,她看了眼那小厮,这小厮怎得面生地很?萧琴虽不知道这小厮是谁,但娄锦知道,萧匕安处处警惕,早已经在自己身边安排了信得过的人手,这个小厮名唤秦实,是萧匕安观察了许久之人。

切,你们乃一家人,为了家族名声谁知道孰真孰假?不知道谁在人群中如此说了句,人们都点了下头。

自然,女子有些为了出嫁前有个好名声,家中不少人也是夸大其词,不能尽信。

娄锦走了下去,径直走到那说话的人面前,这男子乃是礼部侍郎的之子林志。

娄锦看了他一眼便道:你这两日定是浮躁难忍,夜间难寐,气虚难调,便秘缠身,每每蹲厕必定超过一炷香的时间。

你!林志的脸瞬间青一阵白一阵,众人一听愣了下,随即哄堂大笑了起来。

与林志交好那些人里都知道林志这便秘,每每都用力到虚脱,却偏偏毫无成果,真真是有缘无粪。

不过,这只是他们两三人之中的秘密,娄锦断断是不可能知道的。

林志的好友陈晨笑着忙拍大腿,可不是,他每次上个厕所就和行军大战一样,冷汗涔涔,偏偏憋得什么都没有。

真真是站着茅坑不拉屎。

林志忙抡起拳头,对准陈晨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闹了个大红脸。

几人不得不佩服娄锦了,他们诧异起来,娄锦这也没给林志把脉,怎么就知道林志这毛病?娄锦无奈地看着林志下巴那密密麻麻的一排痘痘,失调啊失调。

这会儿,换娄蜜,高阳两人变了脸,娄锦竟然学会了医术,太不可思议了。

大齐多灾多难,便说这四五年来不是洪水就是地震,泥石流,病疫不断,每到这个时候,民间大夫贫乏,好些的都奔着京城,早几代就在京城扎了根。

大齐里早早就流行一句话,不做良相便做良医。

可知道这良医在百姓乃至帝王心中的地位何其重要。

可偏偏良医匮乏,御医是断不能随意出宫的,尤其在灾难疫病前,御医必须要保证皇宫之中人人健康平安。

如此,在民间的良医更是千金难求了。

娄锦这两年来又在百姓心中积了好名声,如此又学得了医术,当真是不能小觑。

高阳甚至能想到,不论娄锦有没有萧家或者将军府撑腰,她都是大齐炙手可热的人物。

哪个大家族娶了她去,敢怠慢分毫?关是京城的百姓都能用唾沫星子淹了你。

她定定地望着娄锦歪头巧笑的脸,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

早在三百年前,九州大陆医术盛行,那是医术发展的高潮阶段。

可在前朝大金的统治下,因着巫术害人,巫医尽数被皇帝不喜,便是众多医书也都被焚烧剿毁殆尽。

留下的零零散散,不过都是皮毛罢了。

但,无论如何,天下大学都被皇室所掌控,民间有医者,皆非上医,更非良医。

像娄锦这般没经过把脉就能一眼看出病况的,还真是不简单了。

娄锦能感受到身后几道灼热的视线,她扫了眼看去,便见娄蜜一双瞪大的眸子中藏着冷芒,像是只要自己一不小心就被那淬了毒的针扎中,最毒妇人心啊。

林志欲言又止,那便秘之痛纠缠了他几年,每次摇旗呐喊,都垂头丧气而归。

谁能理解他一周才能解决一次的痛苦,莫不如那闺中妇人正值如狼似虎之年,偏偏遇到个细短软的家伙,堪堪是不爽。

娄锦瞥了他一眼,坐下来在那纸上写上了字。

她挺直的脊梁和微微低着头,侧脸在那烛光中呈现出暖黄的明媚色彩,让人一眼都舍不得放了开去。

武世杰痴痴地望着,竟不知道心底究竟是何滋味。

以前有悔,有恨,更多的是挣扎。

他觉得,这世上除了锦儿,便没人能与他相配了。

可现在,他竟觉得自己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远,原来早就不是他所料想的那般,心底莫名滋生了一种名为仓惶的情绪,附带着点点悲凉,让他一颗心不知冷亦不知热了。

她把写好的纸折了起来,嘱咐林志在唯有他一人的时候打开来看。

他那些好友虽是好奇,可方才嘲笑了林志一番,也不敢再闹。

紫晓与紫堂的脸色变得青紫,如此,他们更不能让娄锦看诊,他们二人借口身体燥热,急欲离去的情形只要娄锦一把脉,二人必然要背上罪名。

可偏偏,紫晓觉得腹部痉挛一般疼痛,纠地她额头发起了冷汗,偏偏她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小腿肚却已经打起了冷颤。

紫堂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扫了眼众人,见众人神态无怪,就不明白,大家一起吃下那茶水,为何他人没有任何反应?突然,一个冷光从心底一闪而过。

难道……难道只有他和紫晓二人吃下了参和着桂花糕的茶?为什么?抬眼见娄锦依旧慢条斯理地闻着那香,心头登时响起了警钟。

该死!三十九章 逃亡有用的话要我下药作甚?三十九章逃亡有用的话要我下药作甚?难怪当初盛极一时的娄阳平妻万宝儿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紫堂恨自己方才失了戒心,吃下了药,偏偏他存心要害了别人性命,自然不会留有解药。

看萧匕安喝下了药,脸色大有好转,他更是恼恨地咬了咬牙,暗道功亏一篑。

如今却是要赔上自己的性命?低头,眉间的汗滑入眼中,让他难受之极,此时若还是仰着头,必然是会引起怀疑的,这初春时节,还是冷瑟之时,他如此满头大汗,怎么隐瞒地过去。

可恨娄锦,原来一早就存了心思。

若他与紫晓漏泄,萧家,将军府都不会放过他。

皇后要他们把事情做得隐秘,可不能传了出去。

可如今,他们进退两难,若是承认,母家留不得他们,若不承认,娄锦此番下的药也会要了他们的命!好一个毒妇!娄锦恍若没看到紫堂的脸色,只悠然自得地把香炉里的灰装在了一个瓶子里,美其名曰说是要带回去好好查一查。

她扫了眼一脸煞白的紫晓,若是这二人死了,自然可以推托到桂花糕上,紫堂会用的招数,她也不差。

比自己主动出手,她更喜欢扭转局面,自食恶果的味道定是格外的好。

胃部难受得痉挛着,恍若里头住着一只猛蛇,张开血盆大口,随意撕扯着肚子里的粘膜嫩肉,撕咬成了血肉模糊的模样。

紫堂倒吸了一口气,他右手扶着险些支撑不住的紫晓,定要等娄锦离去,才能去寻人求救。

可娄锦迟迟未走,还一副神态自若的姿态,那样子看得脸色越发苍白的紫晓越发地手脚无力了起来。

突地,紫晓一个踉跄,紫堂身子也顶不住,两人晃了下,随即都倒了下来。

众人疑惑,这才看去,见紫晓脸色煞白,双手双脚都颤抖着,紫堂额头冒着冷汗,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被剧痛缠绕的颤抖。

离着他们二人近的人都惊叫了起来,忙上前扶了他们一把。

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病了?紫晓,紫堂?七嘴八舌地,不少人围了过来,昏暗之中,人头涌动,紫晓与紫堂只觉得呼吸困难,紫晓承受不住双重折磨,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紫堂见状,焦急地冲所有人喊道:让开,给我让开。

我要找大夫!萧匕安已经恢复了神色,他半眯着眼冷冷看向他们,眼一扫便见娄锦缓缓走到紫堂面前,若非前方那么多人挡着,此刻定能看到紫堂的狼狈模样。

江子文蹙了下眉头,暗暗看了娄锦一眼,便走到了众人身后。

都让开。

夫子开口,他们不得不让。

紫堂喘着粗气,脸由苍白变为青紫色,唇角也微微泛出可疑的暗红。

此刻,凭着一股毅力,他强咬着牙根才没有倒下去。

痛,剧烈的痛几乎要把他吞噬。

见人群分为两道,昏黄不明的烛光印着对面那两道人影。

一道是亭亭玉立的碧青,一道是微微弯着腰,神色冷冽的江子文。

江子文沉默了会儿,对娄锦道:去给他把脉。

无须!未等娄锦走上前去,紫堂一手撑着地,缓缓地站了起来,丫鬟忙挤入其中,扶起紫晓。

娄锦觑了眼那个扶着紫晓的丫鬟,十七岁上下的年纪,双环髻用粉色丝带绑着,狭长的凤目微微向上扬着,略宽的额头上没有刘海都被梳了起来。

似乎感受到娄锦探视的目光,她低下头去,谨慎小心地扶着紫晓,却在挨着紫堂的时候嘴巴动了动。

紫堂双眼一亮,眼中浮出了激动的喜色,却在那丫鬟一个小心地低头后,也强制压住了喜色。

唇角微微一勾,娄锦走到紫堂面前,道:窦公子果真不需要小女子把脉?无须。

他再次强调。

见夫子江子文扫过来的目光,他顿了下,道:夫子,方才丫鬟夏雪来报,说家中有事,紫晓这会儿又晕了过去,学生向夫子请了假,还请夫子恩准。

去吧。

江子文道。

得到允许,紫檀这才阴冷地望了娄锦一眼,夏雪说解药拿来了,此番只有出了国子监偷偷服用解药,也就无碍。

娄锦,你的计划怕是要胎死腹中了。

对面的人儿,面上谨慎,眼底却写满了得意与报复。

娄锦直直地与他对视,面上不悲不喜,恍若全然不知道紫堂此刻的状况。

一阵风吹起,盈袖入襟,几人都纷纷打了个冷颤,见娄锦说了要拿香回去好好研究,便也知道,留下来也无用,就各自请了夫子回屋了。

萧匕安站了起来,略微苍白的脸上挂着三分嗜血,七分无辜,只望着娄锦的方向才微微勾起了笑。

这会儿人都散了去,便是武世杰也都无任何理由留下来。

高阳和娄蜜深深看了娄锦一眼,便也回屋了。

很快,偌大的屋子便只留下娄锦,萧匕安,萧琴,流萤以及江子文几人。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唯有听到几人的呼吸声,以及烛火哔哔啵啵燃烧的声音。

娄锦知道,江子文此时不走,必然有话要说。

娄锦等着他开口。

你早知道他们二人是下手之人?恩?夫子什么意思?难道夫子知道谁是下手之人?她装傻,国子监也考品行,江子文能做上太傅定不是等闲之辈。

更何况,他是太子的人,那就是皇后的人,不可能不照顾紫堂兄妹。

江子文眯起眼望向她来,在场的人脸色微微一变,可都没有说话。

萧匕安冷笑了声,这般小心谨慎,还是中了道。

从得知他与紫堂同个宿舍,他便知道国子监里掌握实权的人后台必然与皇后有关。

只是,是江子文吗?我想你应该知道,皇后乃是一国之母,轻易得罪不得。

娄锦点了下头,一脸疑惑地看向江子文,恍若真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何意。

江子文咬了咬牙,对娄锦这种死不承认之人,真是费劲。

若是紫堂他们有事,皇后定不会放过你的。

萧琴这会儿是听清楚了,是皇后要杀匕安哥哥?而且还是紫堂下手的?这太不可思议了。

匕安哥哥何时得罪了皇后?她惊讶地望着娄锦,希望娄锦能给她一个答案。

娄锦转过头,深深地望了眼江子文。

我知道一度被人追杀一般都有如下几个理由,一是杀人灭口,二是财产分割,三是争权夺命,四,欠债还命。

她顿了下,见萧匕安瞬间阴鸷的眸子,接着道:匕安哥哥可不见得能够和这几个挂钩。

她轻笑了声,记得在蓬莱岛的时候那些追杀萧匕安之人都隐藏了起来,她曾经怀疑那些人是万贵人派来的,可自从紫堂出手,事情便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江子文愣了下,他不知道其中恩怨,或许紫堂与萧匕安之间存有恩怨。

毕竟萧匕安向来桀骜不羁,作风乖张更是嚣张。

但,这事如何都不能做得过了,毕竟紫堂的背后是窦公府,是皇后。

你们动手这般明目张胆,纵使我不说,难道堂堂窦公府会不知道?就算是圣宠极盛的万贵人,就算她有颇得皇上宠爱的三皇子,她何尝跋扈过,还不是对皇后毕恭毕敬。

江子文厉声道。

娄锦挑了挑眉,依着她前世的经历,窦公府俨然就是万贵人利用的工具,此时皇后不知道,窦公亦不知道,可她娄锦却明白。

谁依附谁不过是一时之话,万贵人绝不能小觑。

脑海里陡然跳出一个想法,让她忍不住蹙眉。

万贵人刻意伏低做小,利用皇后扫平后宫,会不会是万贵人挑唆,毕竟之前追杀萧匕安的人均是暗杀,从不露面。

这也符合万贵人的手段。

但皇后背后是窦公府,做事大可放点胆子。

她眯起了眼,如今几次不知道是不是万贵人刻意安排,她这两次都撞到皇后的枪前,方瑶的婚事也罢,萧匕安性命也罢,若真如她所料,这万贵人的心计当真是可怕地紧。

江子文见她思考,眉间也微微放松了起来。

无论如何,娄锦在民间盛名在望,他可不希望娄锦就这般失了性命。

更何况,此番她会医术便会马上传开,再有谁想动她,也要掂量掂量。

没人知道,娄锦所学医书本也平常,奈何她更喜欢结合旁门左道的东西来看,精于思考,便融会贯通了起来。

重生以来,就一直记着外祖父说的话,未来几年天下必定会乱,盛世之下,她没什么好怕。

可一旦乱世,没有任何自保的本事,更别说要护着家中亲人。

乱世之中,医者那是千金难求。

不管外公所言到底是否会到来,她终究不敢掉以轻心。

江子文本以为已经说服了娄锦,不料娄锦却是抬起了头,我没有下手杀害于他。

江子文怔住了,如今更是眯起眼来看着娄锦。

娄锦站了起来,缓缓朝外走去。

萧琴盯了江子文一眼,也扶起萧匕安走了出去。

流萤实在气不过,怒着一双眼看着江子文。

夫子,我们没有下手,不过当时仅有的那一点点桂花糕我们只分在了两个杯子里,我怀疑那桂花糕有毒。

毕竟大家都一道吃了茶,众人皆无事。

江子文闻言神情一震,待要再问,流萤已经跨步而出。

娄锦见流萤跟了上来,唇角勾起了一抹笑。

即便紫堂有那桂花糕的解药又如何,她给流萤的那包药可是上品。

不知道这吃了双重毒药的紫堂兄妹,如何才能解脱?四十章 解药在我手里,你求我?四十章解药在我手里,你求我?紫堂两兄妹出了国子监就上了马车,借着灯笼的光,他们吃下了丫鬟递上来的解药,紫堂才微微舒缓,被强行喂下解药的紫晓也睁开双眼,此刻与紫堂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暴戾之色。

车夫抽打着马,马儿走动,车轱辘的声音在这巷子口哒哒哒地响了起来。

紫堂沉默了几许,道:娄锦那妇人很是阴险,往后你当小心。

紫晓皱着眉头,她心中早已视三皇子妃为囊中物,如何,都不会退缩的。

更何况,娄锦何德何能?就因为她会医术?可偏偏,国子监从没有医术这一科目,纵使她成绩斐然,那如何能进入评测。

她一双明媚的眼眯了起来,不过,此番她误了事,怕往后再下手便难了。

一双手按在她的肩侧,往后这事就交给哥来,你只管负责取悦三皇子,别忘了姑妈交代的事。

紫晓点了点头。

萧琴也罢,娄锦也罢,与她三人势均力敌。

一人得了万贵人的心,一人得了三皇子的意,她却得了皇上与皇后两人的属意。

紫堂笑了笑,正要商量接下来的事宜,却不想府中一阵剧烈的疼痛,这疼痛让他几乎晕眩了过去,他咬牙道:怎么回事?哥?紫晓愕然,不是吃过解药了吗?可这个疑惑在接踵而至的腹痛时顿时化为无力的震惊。

丫鬟看着他们二人,脸色顿变。

公子?小姐?二人眉头紧蹙,冷汗涔涔,她不敢掉以轻心,忙冲车夫道:快,回府。

窦公府的门被敲地砰砰响,管家恼怒地喝了声,开门却见是小姐与公子,不敢耽误,忙叫人扶着二人入了大厅。

此时守夜的丫鬟婆子得了消息忙唤醒窦国公夫妇,全府一阵轰动。

窦国公冷着脸等着正在把脉的大夫开口,怎么两兄妹一副中了毒的样子?窦老夫人坐在窦国公身旁,面上淡然,若不注意她略微紧蹙的眉眼,端是看不出她此刻的情绪。

大夫看了会儿,便道:回国公爷,少爷小姐这是中了毒,不过具体是什么毒草民查不出来。

他为难道:不若求了宫中御医看看。

一直站在紫晓身侧的夏雪凝气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一抹犀利的目光将她牢牢锁定,她瑟缩着脑袋,知道这是国公爷看了过来,心道:这事不和盘托出必然不利于小姐公子。

那我这孙子孙女可有性命之忧?大夫摇了摇头,那倒没有,脉相有些乱,但还是比较有力。

窦老夫人点了下头,她也察觉到夏雪有什么事瞒着,所以让管家送了大夫出门。

说,到底怎么回事。

见大夫走了,窦国公猛地喝道。

夏雪咬紧下唇,跪了下来。

国公爷,公子与小姐在萧家公子的桂花糕上下了药,他们又误食了桂花糕,奴婢拿了解药给他们吃,刚刚还恢复了点,可后来他们又痛晕了过去。

奴婢实在不知。

按理说,这吃了解药不会有这症状啊。

她百思不得其解。

感觉身边笼罩着一股雷霆之势,她忙低下头去,窦国公定是怒了。

窦国公与窦老夫人只生下一对儿女,儿子窦先与媳妇在外游历之时死于疫病,窦老夫人伤心之余把紫晓紫堂疼到心窝子里,窦国公却更偏向唯一的女儿窦皇后。

给萧家公子下药?何时的事?为何他全然不知。

夏雪只知道这事,却不知道原因。

只能摇头称,依着方才我与公子小姐的观察,萧家已经知道是公子与小姐下的药。

如今也正在追查原因。

这话一出,窦国公与窦老夫人都站了起来。

两人神色凝重,皆蹙眉道:把事情说个清楚!夏雪把对娄锦的怀疑都说了出来,并详细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个清楚。

提及娄锦,她心中不忿,却依旧是有些忌惮。

细想从娄锦说出那香炉里的香料有问题之时,就已经埋下伏笔。

不敢想象,一个十三岁的女子,何来的这般心机。

窦国公听完,板着脸沉默了会儿。

他盯着躺着的紫晓与紫堂,唇角紧紧抿成直线。

萧府与将军府联姻,如今如日中天,紫堂也不是糊涂的孩子,这事必定内有蹊跷。

带了我的帖子,去寻花太医来。

花太医是宫中难得的明眼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一直拿捏地很好。

他微微眯起了眼,不过萧府虽也是百年世家,但地位却不能与窦公府来比。

那娄锦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能给她这么大胆子的无非就是方宏。

方宏,即便是国公府也忌惮三分。

他皱了下眉,虽不知道紫堂因何要对萧匕安下手,但,娄锦真真是嚣张过了头。

派去请花太医的人走了许久,终于看到管家从抄手回廊处走来,他身后跟着的正是花医正。

花太医弯腰行礼,面上不露,心中却是疑惑了起来。

窦公府的下人为何这般小心谨慎的模样,又是什么秘辛不成?花太医,我孙子孙女不知道怎么回事,腹痛难忍,如今已经晕过去了。

窦老夫人让了开来,花太医也不客气跟了上去。

在探查了紫晓与紫堂的脉搏之后,他的眉头几不可闻一跳,这,这是中毒的征兆,可是,中的是什么毒,他一时间还有些摸不着头绪。

只问道:不知道公子小姐之前吃过或者喝过什么?夏雪道:之前误用了一种药,后面吃了解药,却不见好。

哦?可否把解药与药都交给我一看?夏雪看了眼窦国公,见窦国公点了下头,她才转身去取了药。

花太医闻了闻,眉头却蹙得更深了。

他道:这解药不假,吃了当没事。

可这毒是那种毒,我还真没见过。

他顿了下,只道:眼下,就只能开一些解毒的药剂,虽不能对症下药,也能减轻点。

窦老夫人愣住了,难道连花太医也不知道这毒是什么?那,我孙子孙女中毒后会如何?她焦急问道。

这个我也不好说。

窦国公沉默了,低眉敛目地望着花太医开着药方,心头却是暗暗发沉。

若真如夏雪所言,娄锦早就知道紫堂下毒,而紫堂又只喝了她经手的茶水。

那么,解药只有她有。

他顿觉得气闷,娄锦下这药没让紫堂兄妹立即就死,难道就等着他这张老脸贴过去不成?他这么想,眉头就快打成结了。

偏偏,他这次还真是想对了。

回到萧府的娄锦,萧琴四人刚一入府,就被萧郡公萧县公请到堂上。

方芸儿扶着腰在小桃的搀扶下,也到了堂上,见娄锦回来,忙上前去拉着她的手,关切道:可有哪里受伤了?查出来是谁下药了吗?娘听下人传来的消息,真真是吓死了。

得知娄锦与娄蜜高阳住在同一个屋,她一颗心就七上八下,入了夜也不好睡。

萧县公被她折腾地无法,只好命了人去国子监问问,没想到这一问,竟问出了萧匕安被人下药之事,一时间整个府都打起了精神,睡意全无。

萧郡公走过去细细观察了眼萧匕安,见他无事,这才舒展了下眉头。

现在萧府就等着匕安继承,对匕安出手,那便是对萧府出手,这口气让他如何忍得下来。

琴儿,查出是谁下手的吗?萧琴看了娄锦一眼,心底也惊疑难定,按着娄锦的意思,下手的就是紫堂和紫晓。

方清雅见萧琴看娄锦,便道:锦儿,快说说。

娄锦朝萧匕安努了努嘴,当时并没有直接查实紫晓兄妹,她自然是不能在萧家人面前说出,毕竟她并不想给萧家树敌。

她摇头,尚未查出。

萧匕安唇角一扯,暗道,这贼丫头必定打着什么算盘。

看娄锦巧笑的模样,那紫晓兄妹定没有好果子吃。

否则以娄锦的性子,怎么可能放他们离开。

他静静地望着,脑海中浮现出方才娄锦为了他与众人周旋,暴露了医术,顿时,漆黑的眸子变得深邃难懂。

妹妹?这会是他妹妹?他凝眉,会吗?或许并非事事都如她所料。

可怜的三皇子不知道,自己守护的东西,已经开始被人肖想了。

听娄锦这么说,萧琴愣了下,却见萧匕安也陪着娄锦点了下头,这才思索了起来。

紫堂兄妹的行动究竟是窦公府的命令,还是他们二人擅自下手?她思索再三,抬眼时,娄锦朝她眨了眨眼,她才跟着道:着实不知。

爹是睚眦必报之人,若是知道了是窦公府,直面相击不见得得什么好。

方芸儿不禁摇头道:锦儿,你要小心,最近你舅舅,瑶儿,匕安都遭遇不测,你与琴儿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对身边的事要多留心,莫要让人下了暗手。

萧县公听言,突然有个念头冲了出来,像是挟怨报复。

锦儿,方才我听说你会医术,在国子监定要好好照顾你哥哥姐姐。

萧郡公与方清雅对视了一眼,都诧异地望着娄锦。

这是真的?娄锦点了下头,众人皆叹道:你何时拜的师?方芸儿最清楚娄锦,自然道:自从两年前她就每日捧着医书念,从没见她跟谁学,我那时候以为她只是看看,没想到竟然学会了。

就连萧匕安都忍不住多看了娄锦一眼,当真是不可小觑。

萧琴垂眸,心中也不免有些失落。

娄锦却在想些别的,对付羊氏并不容易,对付娄蜜,其中有太后,仅凭着外祖父出手,怕也只是震慑而已,要让娄蜜失了羊氏的倚仗,更需要窦国公的一句话。

当然,还有被刺激的高阳。

她眯起了笑,一双眼像笑弯了的月牙,霎是好看。

熟悉她的流萤知道,小姐这是要整人了。

四十一章 羊馨的挑衅失败?四十一章羊馨的挑衅失败?就在萧家几人陷入沉默之时,女子轻柔的声音闯了进来,温柔缱绻。

萧哥这么晚还没睡吗?扶着方芸儿的乌嬷嬷皱着眉头瞪着迎面走来的身着玫瑰紫千瓣菊纹上裳,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女子。

她生地扶风若柳,一双月亮一般水盈盈的眸子在看向来人的时候是那般温柔可人,处处透着甜丝丝的味道。

娄锦愣了下,此番再见羊馨,竟感觉更不一样了。

这哪里是勘可以做自己母亲的年龄,观她眉梢眼角丝丝现着雅意和温柔,而她不经意间地一个眨眼,俨然就是现下二十岁的俏皮姑娘。

乌嬷嬷忙扶着方芸儿坐下,心头更是恼恨这老妖怪,年纪不小了,还弄出这么一副模样,偏偏这段日子死死赖在萧家,三不五时就以各种借口亲近萧县公。

萧琴观察羊馨一眼,眉毛一跳,才转头忧心地望着娄锦。

萧县公蹙着眉头,只道:如此晚了,你当去睡了。

羊馨自然不这么认为,她笑眯了眼,温柔地福了下身子,便越过众人来到萧县公面前。

萧哥,这段日子你不是问我酸梅子羹怎么做吗?我研究了几日,才知道这做法。

你公务繁忙,可莫要如此劳累,方才我正好做了酸梅子羹,你试试味道。

萧郡公盯着萧县公,眉头紧蹙。

方清雅走到略低垂了头的方芸儿身侧,脸色也微微有些发黑。

这羊馨是怎么回事?都到这地步了还贼心不死?羊馨朝白云点了下头,丫鬟白云端着一碗汤过来,羊馨就势接了过来,端到萧县公面前。

众人皆看着萧县公,见他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唇角挂着适宜的微笑,便接下那一碗梅子羹,就在羊馨加深笑容之时,萧县公的动作让她神情一滞。

萧县公端着那酸梅子羹就到方芸儿面前,小心地尝了一口之后,便道:芸儿,你试试看,味道还行。

我看你这两个月吐得难受,这酸梅子汤给你解一解,快喝。

他的温柔带着小心翼翼,就像是在哄个小孩一般,星目里满是耐心和细致,端着汤碗的手略微有些颤,却还是拿得稳稳的。

羊馨愕然望着他的手,这汤羹是略有些烫的,他就这般拿着?心中隐隐生出了一种五味杂陈的味道,只觉得比那酸梅子羹更让人觉得酸,更有些苦。

方芸儿愣了下,他是不是对自己太好了?羊馨在外待了多年,生地很是自信华美,那份自然与气度是她在细微末节上比不过的。

县公对自己这般好是因为亏欠吗?十几年过去了,曾经的那些是不是还在?为何成亲之后从未听萧郎提及那一次的经历,也从未听他真正表明自己的心意。

方芸儿眼神一暗,手下意识就抚上了肚子,是因为这个孩子吗?她静下来的时候总会想,若萧郎真待自己全心全意,为何会对自己下那么狠的手?下了手之后为何还要把自己让给娄阳?是怕自己恨他吗?种种矛盾的想法在脑海里交织成混乱的线,她总是理不明白,总用萧郎的话来一遍一遍告诉自己。

他是因为悔恨,他是觉得娄阳更配自己,定是这样的。

可再如何说,与羊馨相比,她是一个改嫁过的女子,而羊馨呢,羊馨她这么多年来只为了等萧郎。

她顿了下,唇角挂着苦涩的笑。

众人皆以为她过得比谁都幸福,可没人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会陷入各种思考之中。

那些无法全然说服自己的理由让她每个夜里都近乎难眠。

许也是因为怀孕后,她总会多想。

记得刚成亲那会儿,她恍真以为萧郎所言定是真的。

可那日,娄府的丫头传了次话,便在她心里留下了疙瘩。

她甚至怀疑过,当初害了自己的人并非萧郎。

可这个猜想一出现就被她否决掉了。

她承受不起,她未出世的孩子更承受不起,还有锦儿。

那个野种的称号跟了她十几年了,她不可能去相信一个猜想。

见方芸儿脸色几变,娄锦与萧县公对视一眼,眼中都出现了担忧之色。

娘?想什么呢?娄锦拉过她的手,发现她手心微凉,眉头便是一蹙。

细细揉搓之后,便道:娘,我与爹爹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休要多想,要为腹中未出世的弟弟多想想。

萧县公手一松,那一碗酸梅子羹砰地落在地上,洒了一地的淡红色。

这触目惊心的红让羊馨瞳孔微缩,藏在广袖之中手掌握成一个拳,丹蔻光滑的指甲嵌入薄嫩手心,渗出一滴朱红色的血珠来。

芸儿,你这几日已经不得好眠了,我日夜看得心疼,这才去找了酸梅子羹的做法,你莫要难过。

萧县公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不过是一个女子而已,然而这在外人看来很是窝囊的愿望在他心里却若登天还难。

十几年来,他隐忍不发,心中等着唯有她一人,若非娄锦给了他这个机会,恐怕穷极一生,他也不会娶他人为正妻。

不过就守着与芸儿有几分相似的周氏过一生罢了。

他眼中一黯,转头对羊馨道:你回去吧。

他顿了顿,对上凝眉的郡公道:哥,若你还想继续留她做客,烦请让人看着她,就在你院子就行了,二院子过于清净,不太适合羊馨这尚未出嫁的姑娘。

这话是当着羊馨的面说的,众人都不免看了下萧县公,心头暗忖:原来是郡公要留下羊馨的。

郡公咳嗽了声,他不想明里得罪羊氏,也不好直接赶人。

可既然弟弟发了话,他也不好多说,只摇头心道,萧郎这彻底要沦为妻奴了。

口中一股铁锈的味道喷在舌尖,羊馨知道,下唇已经被咬出血来,可她还是第一次被萧郎这样明确拒绝,心头不免一颤,疼地四肢发软。

不由得看了眼一脸惊讶的方芸儿,好一个方芸儿,难怪改嫁也能嫁给萧郎这样的好男儿,手段极为高明,不用开口就能让萧家上下对自己多加忌惮。

娄锦低垂着头帮方芸儿揉搓着手,尽管如此,她也能清晰感觉到羊馨的敌意。

她在思考一件有意思的事,听说这几天娄阳正与羊氏家长商量纳娶之事。

众人都以为羊馨会甩手而去的时候,羊馨笑着点了下头,那就烦劳郡公了。

方清雅也抬眉多看了羊馨一眼,这羊馨究竟对萧郎是有心还是无意?萧郡公虽心中不喜,但还是点了下头,命嬷嬷带着羊馨下去,便也让人各自散了。

见人都走了,方芸儿才缓缓站了起来,咬了咬唇,有些羞愧,道:萧郎,你……萧郎笑了笑,以前都是我为你牵肠挂肚,如今也能轮到你尝尝这滋味了,上天果真是待我不薄啊。

他仰望高梁,做出一副仰天长叹模样,惹得方芸儿一噎,愣了下,才作势要打他。

萧郎拉着她的手,便朝娄锦使了个眼色。

娄锦朝萧匕安看了眼,便要执行接下来的计划了。

重生之后,她并不奉行前世的生活准则,前世她以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没必要与其相争。

可今世,她则以为人未犯我,便要给人三分颜色,人若犯我,必然让他痛不欲生。

毕竟能将那些险恶扼杀在摇篮里,便可省下不少麻烦。

她可不喜欢再有养虎为患的事发生。

萧匕安告了疲累退下了,萧琴则是一直不放心,和娄锦一道回了闺房。

她今夜有太多事要问娄锦了,这段日子真是越发看不透锦儿了。

右手被萧琴握着,娄锦有些哭笑不得。

流萤把屋子内的烛火点亮,再命人烧了地龙,这就退到外头去。

屋子里仅有娄锦与萧琴二人,彼此能听到对方呼出的气息。

二人均不开口,只等着对方说话。

好一会儿,萧琴终于憋不住,才道:锦儿,你是不是和哥之间有什么秘密?额?难怪有人说,女人是这世上最为敏锐的动物。

娄锦咬了咬唇,做出一番委屈的模样,匕安哥哥他……萧琴紧张地望着娄锦,总觉得她与哥好似有着什么秘密,可看娄锦这模样,好似有什么东西要破空而出,心头一紧,便直直盯着娄锦。

娄锦心头默念,发现有些事还真不合适告诉萧琴,便只好对不起萧匕安了。

他,他喜欢男子。

被我发现之后,他多方警告,我不能泄露一字。

喜欢男子?一道响雷把萧琴劈成了一张皮影,颤巍巍地望着娄锦,真是不可思议。

可哥自小就不喜欢女子,他最烦女子哭哭啼啼,身边近侍也都是男子,连一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她顿了下,竟下意识问道:喜欢的人是,是谁?娄锦不过是瞎编,可偏偏萧琴耐力惊人。

她咬了咬唇,脑海中只浮现了一抹月白的身影,咬牙道:如皎月一般的男子,身份不凡,俊美无俦。

匕安哥哥总喜欢盯着那人看。

最后一句是她胡诌的。

萧琴留了心,暗道往后可要好好观察一番。

见娄锦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她也只好告退。

娄锦见她走了,忙对着窗户道:刘韬,出来。

四十二章 钻入三皇子的浴桶!四十二章钻入三皇子的浴桶!窗口跳出一个人影,一脸郁结的刘韬以为今晚能躲过一劫,没想到娄锦还是这么精力旺盛。

带我入宫吧。

娄锦是越发觉得自己落落大方了起来,说起自己的胆气自前世就不算小了,只一贯着不爱把事情往深里想,才吃了个大亏。

刘韬点了下头,便带着娄锦悄然出了府。

走到一个巷子处时,见刘韬抽出一小截黑布,娄锦便知道,有些秘辛自己是知道不得的。

便由着刘韬替自己系上黑布眼罩。

眼前变成了彻底的黑,娄锦心中却没有什么慌张,她能听到刘韬的脚步声,原来显得很低,后面不知道是入了什么地方,脚步声竟然还有回声傍着。

顾义熙已经有两日没有消息了,人道,一个人习惯了什么,便容易寂寞。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患了这病,却也知道这夜晚变得尤为漫长。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刘韬的脚步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来,望着娄锦,眉毛挑地有些高。

华清宫到了,可他擅自做主带了娄锦前来,不知道会不会被爷扒了一层皮。

罢了罢了,爷这会儿好多了,总不能每次都爷半夜三更跑到人家窗户外头吹冷风,难得娄锦良心发现,也让她来看看了吧。

到了么?娄锦听着周围的寂静,夜风吹着白杨,发出刷刷的声音,头顶似乎有什么烛火烧着,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想来,正挂着灯笼吧。

眼前突然一亮,娄锦眨了眨眼,这是个偏门,朱红的漆在红灯笼的照耀下尤为鲜艳,周围没什么人,可远处却传来了禁卫军巡逻的声音。

刘韬推开门,示意娄锦往里走,等二人入了门,这关门之声在娄锦耳朵里却显得由微软刺耳。

刘韬一直在前面走着,时不时告诫她要小心宫里的人,哪怕是一个品级低下的宫女都能让她死上几回的了。

娄锦笑着点头,见前方一个高院里华灯高挂,虽只有三两盏,却也让娄锦明白,屋子里的人并未睡。

娄小姐,我进去通传一声,你且在这里先等着。

等一下,你就无须通报了,我只是来看看他,万一他睡了,你会把他吵醒的。

尽管她知道,他定还未睡。

还是这样把刘韬打发了出去。

很简单,二人世界来之不易。

据说三皇子住地偏远些,所以尽管按着惯例,各品级的宫女都有,人数却十分严格。

也难怪,娄锦入了这院子,觉得很是冷清。

她微微眯起了眼,心底的某些疑惑再次跃然而出。

这些日子她并没有证据去证明什么,可出于女子的直觉,她不得不怀疑三皇子的处境究竟被什么左右?走到屋门口,隔着薄薄的珠帘,里头翻书的声音传了出来,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顾义熙修长的双腿。

一条腿伸长,另一条腿微微曲,左手靠在香梓紫檀油楠的炕桌上,右手摩挲着细致的书页,星目低垂,看着书上的一字一句,长发微揽,侧面倾发垂坠在广袖月白长衫上。

烛火暖煦,映照在他若云堆雾的身上让人移不开眼。

仅如此一想,便觉得脸颊一热,呼吸微微短促了下。

谁?温厚沉香的声音传出,带着三分警惕的味道,让娄锦也不免一愣,她并不回话,径直朝里走去。

珠帘互相撞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好声音。

屋内哪里有什么人影,只看到赤金嵌八宝镂空花海上三山的屏风倒映出一个人影。

娄锦有些讶异,却还是顺着心一步一步往前走。

此时,一本书从那屏风后直直飞来,冷不丁地就要击中娄锦的额头,娄锦躲闪不及,只低呼道:忘恩负义。

她的呼声刚落,不想眼前被一个白影一罩,意料之中的痛意并没有如期而至,只是身子被搂进了一个湿意很浓,却微微颤抖的臂弯。

她微微抬眼,却被眼前的一幕险些震失了心魄。

宽广的胸膛上泼墨黑发正滴着水,一颗一颗滴在那赤条条又强有力的胸前,那肌肉分明刚劲的线条被水滴柔软地勾画着,她不禁低下头去,脸颊顿时涨成猪肝红。

一丝不挂,竟然一丝不挂!该死的,这和自己方才的想象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男子俊美的身材和温热的体温在自己的四肢百骸中蔓延,而娄锦此刻正被他搂在怀里,胸前竟也跟着湿了。

她愕然,整个人犹如煮熟的开水,头顶俨然已经冒烟了。

阿锦,你怎么来了?顾义熙顿了下,若是娄锦此刻认真一听,定能听出他声音的颤意。

华清宫里人蛇混扎,他的人没有得到自己的命令断不会私闯,一度以为是哪个奸佞,便要出手教训,听到她的声音,险些把他惊地魂飞魄散。

幸好,他快速跃出浴桶,这才没有酿成悲剧。

浴桶?咳咳,顾义熙见娄锦低头,见到自己那三角地区,白皙无暇的脸上顿时也涨成猪肝色。

由不得多想,只能把她搂地更紧,以免她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

娄锦兀自动了下,这么冷的天气,她的衣服已经湿了近一半了,再这么搂下去,天知道明天她会不会卧病不起。

别,别动。

他咳嗽了声,道:你若是觉得我手劲大了,我放松点,你前往别低头看。

顾义熙说得窘迫,可是眼底却闪烁着名为快乐的光。

这是他第一次搂着她,她竟也不再动了,安安分分乖巧地和阿狸一样,落在他的怀里,顿觉得心满意足了起来。

娄锦被他那么一说,耳根子已经红透,该看的,不该看的,她都看到了……她呐呐道:你刚刚在干嘛?正在沐浴,听得有人,我并不知道是你,险些伤了你,可有哪里不舒服?他说完,右手用力一扣,娄锦的腰顿时被一只手摸上,惹得她浑身一颤,急急道:没,哪里都舒服……话一落,她就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就要一直与顾义熙这样赤身裸体地抱着?她在想,或许不用等到明日卧病在床了,今儿个晚上就能得了个心悸,来个昏迷不醒。

她这阵子虽然长高了,可也只到顾义熙的肩头,娄锦不敢低头,微微仰着头,那灼热的呼吸喷在他的锁骨处,让顾义熙一时间毛孔大张,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你怎么会到这儿来?我想来看看你。

犹豫了下,她还是留下了这个答案。

头顶的人沉默了下,忽然笑了起来,星迷中闪现出一抹淡淡的光华,殷红的唇一笑便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唇红齿白,却干净爽朗。

娄锦一愣,随即也跟着弯了下唇角。

她道:你怎么了?我很好,很好。

连说两个很好,他意有所指。

前一个是身体,第二个是心情。

娄锦眯起了笑,淡淡道:我也很好,非常好。

两人相视一笑,眉间散发出丝丝甜蜜气息,让这个房间都暖出了暧昧的花来。

娘娘,三皇子正在沐浴,还请娘娘一会儿再来。

外头是刘韬的声音,屋内二人都一怔,娄锦下意识要挣扎出他的怀抱,不料身子一轻,两条腿被迫挂在了他的腰上,眼前的景物一下子变得模糊。

身子入水的那一刹那她险些尖叫了出来。

却见屏风拉上,动作一气呵成之时,二人已经坐在了浴桶里。

娄锦的脸再次涨成猪肝色。

她一双腿缠着他的腰,如今真是坐在他的身上。

若说她只是十三岁的姑娘,虽是恼羞,却并不明白这其中的暧昧。

可她前世出嫁之际,娘和万宝儿给了她一本书,那上面的图片每一张都让她几乎滴血。

其中一张,便是如今他们二人的姿势。

顾义熙黑白分明的凤眸紧盯着娄锦,浴桶的水已经涨到了胸前,娄锦的衣裳在方才的动弹之时早已经松了,如今被这水一泡,一下子都散了开来,露出锁骨下白腻的花骨朵儿。

她婀娜的身子早已经被羞意染红,粉嫩的颜色堪称是人间美景。

不知道是水的温热还是别的让他觉得下身热地难受,他惊地忙撑着娄锦双手让她稍微往上浮了点,才能免于碰到尴尬。

娄锦他动手的同时,几乎已经感觉到了什么,这会儿当真是失了语言能力,只能低垂着头,装猪。

混帐,他是我儿子,我不过是说几句话,你个奴才也想拦着我?万贵人严厉的嗓音让刘韬忙着赔罪,不过他也听出了里头没有什么特别的声音,只好让开了位置让万贵人入内。

万贵人一入屋便听到水声,她坐在了榻前,眼睛扫了眼屏风,便道:这几日怎么不去给你父皇请安?娄锦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许是顾义熙举着累了,竟将她拉入怀中,服帖着他的胸膛。

听着他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以及自己那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声,她狠狠咽了下口水,才静下来听顾义熙说话。

父皇最近没去看您?万贵人哼了声没有回应,却是印证了这个事实。

娄锦听着便察觉到前因后果,万贵人定时常以顾义熙邀宠。

微微眯起了眼,顿觉得气愤难当,万贵人,你最好别让我查出你的秘密,否则……顾义熙眼下一片冷然,他道:明日我带五弟去找父皇下棋,到时还请母妃一道前去。

得到三皇子的允诺,万贵人站了起来,却是朝屏风这走了过来,娄锦心下一颤,深吸一口气,该死!四十三章 我就喜欢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四十三章我就喜欢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感觉到扶着自己的手略微加深了力度,娄锦抬眸,正见顾义熙沉着脸,殷红的唇微微抿紧,浑身上下透露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脚步声越发近了,就在娄锦以为万贵人就要越过屏风之时,那脚步停了下来。

她下意识地半呼出一口气,趴在顾义熙的胸前,四肢都僵硬了起来。

你这段日子和你五弟也多亲近亲近,别总让他跑到宫外疯去。

万贵人低垂了眼,心中不免怨恨皇上偏心。

对三皇子这般疼爱,却对五皇子不闻不问的。

这些年若非自己对五皇子多方督促,恐怕早不知道该如何顽劣了。

儿子知道。

上头传来顾义熙低沉的话语。

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拍在她的背上,像是在安抚着她。

娄锦微仰着头,见他眼中一闪而逝过什么,却在她仰头的一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冲着她盈盈一笑。

心头不知道被什么灼烫了下,娄锦不由得瞪了眼那镂空屏风下的一双牡丹缎面绣花鞋。

同样是你的儿子,你为何要做到这一步。

若说皇上偏爱,定也是你过于腻宠五皇子,皇上如此不过也是出于补偿之心罢了。

万贵人顿了下,又道:你也不小了,可有看上哪一家的姑娘?闻言,娄锦的耳朵竖地高高的,小脑袋却是更加靠近顾义熙的胸膛,细细辨别着他的心跳。

顾义熙皱了下眉头,眼中满是冷涩。

他张了下嘴,可尚未回答就被万贵人无情打断。

这事你往后也无须费心神了,母妃帮你做主物色,我看今年内就把人定下来吧。

紫晓也好,萧琴也罢,都是上好人选。

胸口剧烈起伏着,娄锦气煞了,今年内就要把人定下来?看来,有些人天生就是相生相克的,万贵人就是娄锦如今的克星。

再两年,她就十五岁了,就不能再等两年。

她委屈地抬眉望向顾义熙,顾义熙低垂着眼,对上她这双水漉漉的杏眼,一时间真是心软若水。

父皇已给我许配了,未来两年内,国子监成绩最为优异的女子即可成为三皇子妃。

话落,他看了眼娄锦,娄锦扬唇一笑,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只要给她时间,她不怕。

顾义熙被她那神情逗笑,忍不住低头亲了下她光洁的额头。

没想到这动作却在娄锦沾满水的额头后显得尤为清脆,娄锦缩了下心脏。

来不及脸红耳赤,只听得万贵人猛地靠近,便深吸一口气,钻入水中,任那些桃花花瓣遮挡住自己。

你方才在做什么?万贵人狐疑地看着顾义熙独自一人坐在浴桶里,她环视了周围一圈,冷哼了声,道:两年太久了,我打算与你父皇建议,一年内即可。

母妃!顾义熙冷喝了声,感觉到水波荡漾,他不能与母妃多做纠缠,不知道阿锦还能撑多久。

这事母妃大可与父皇商讨,我就要洗好了,还请母妃早些回宫歇息。

娄锦听着他们的对话,感觉肺部灼烫地厉害,她最恨水,更恨在水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状态。

如今,她就快要憋不住了。

万贵人笑了笑,便道:这事由不得你。

说完,她扫了眼那幽静的浴桶,就甩手而去。

刘韬见万贵人出来,忙讨好地点头哈腰,直到万贵人走远了,才对着里头咳嗽了声。

顾义熙忙把娄锦拉了出来,此时,娄锦一脸通红,手脚颤地厉害。

模糊中见到顾义熙还没敢呼吸,憋地就要昏厥过去。

快呼吸。

顾义熙道。

听着这提醒,娄锦忙喘了口气,呜咽了声,眼眶通红。

差点又死在水里了。

顾义熙叹了口气,忙拍了拍她的背,便对外头道:去拿一碗姜汤来。

娄锦听得外头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便沉默着任由顾义熙抽过屏风上的毛巾给她擦拭着头发。

水,微微有些凉了。

娄锦打了个喷嚏,窘迫地望着顾义熙,她现在是要如何,是她先起来还是顾义熙先起来?她下意识低头看去,一片片桃花花瓣让她看不清楚腰以下的部位,她咳嗽了声,脑海中浮现出之前不应该看到的画面,顿时再次烧开开水,继而轰地冒起了烟。

呵呵……头顶传来一阵失笑,娄锦愕然抬头,对上顾义熙扬唇爽朗,星目璀璨的笑之后,便郁结不已。

难怪有人说男人变坏很容易。

刚认识他的时候,可是比她会脸红多了。

如今是越发镇定了,许是见多识广,开了眼界了。

她别过头去,重重地哼了声。

顾义熙不明所以,停下了笑,便道:这水冷了,阿锦别回头,我先起身换上衣服。

他嘱咐那句别回头之时,娄锦挑了下眉。

也还不到那般厚脸皮的时候,想来也不是习以为常了,这让她好受了不少。

一阵哗啦声,水花四溅,有些滴入娄锦的眼中,她低呼了声,下意识避了开去,却不想对上了一片白,恍惚中,有什么东西从眼前一掠而过,她还来不及细看,就见顾义熙已经穿地差不多,此时正系着腰带,一脸愕然地望着娄锦。

阿锦,你若要看,以后再长大些,再看。

他温柔淳厚的嗓音几乎要醉了人的心智,娄锦听完后,愣了下,随即闹了个大红脸。

只憋着不说话,好像她是个怎样浪荡女子一般。

顾义熙呵地一笑,忙把她拉了出来,用一条白净的毛巾帮她擦拭着头发,便道:阿锦,你无须担心。

你是我见过最可人的姑娘,也是我最放心不下的姑娘,我虽在皇宫长大,却并不喜欢与女子为伍。

初次见你,便以为女子之颦眉,蹙眉乃山水之色,远山霓虹为腰带,晨色无边醉晚晴。

他扬唇一笑,见娄锦不答话,他便兀自说了起来。

尚不知道顾义熙能夸出她这么多的好话,头一次听,还以为他说的是别人。

娄锦听着听着,饶是再矜持淑女,都合不拢嘴。

他见娄锦那双杏眼直直望着他,恍若在说着,再多说一点。

他再次失笑,便道:阿锦,你太贪心了。

娄锦见状,嘟起了嘴,半响才道:我就喜欢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刚捧着姜茶进来的刘韬,忍不住扑哧一笑。

却见二人扫来冰冷的目光,忙憋了回去,胸肺却是震动不已。

这可是三皇子头一次表白,可娄锦竟然这么回答。

他不禁替三皇子默哀。

诚然,娄锦并不是京中最为美丽温柔贤淑可人的女子,可三皇子认定了,那便是了。

顾义熙端起那姜茶,便让刘韬退了下去。

他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衣服,送到娄锦面前,低声道:把衣服换了。

话一落地,他就朝外走去,留下娄锦在里头悉悉索索地穿着男子的衣服。

娄锦换好了衣服,便把姜汤喝下,走出来的时候,瞥见顾义熙正坐在榻上,披着薄薄的一件月白色广袖长衫,墨发若她所料,恣意披散开来,将他浑身分成了水墨一般的黑白两色。

见娄锦出来,顾义熙翻书的动作一顿。

一双清冷的星目顿时变得灼热异常。

这绣着梅花的广袖月白长衫并不适宜她穿,她这么一穿便是松垮地模样,却在她无意的一个动作变成了绝佳的美景。

她走动之时,过宽的领口拉扯开来,露出她晶莹剔透的锁骨,她郁结地拉了下领子,可遮住了上面,腿却露了出来。

一双玉白的长腿露在了空气中,她的腿白皙有力,线条分明,赤着脚踏在地面上,雪白玉足与暗红色的地毯形成鲜明对比,真真是夺人心魄。

顾义熙盯着她许久,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今日的一睹是福利还是折磨。

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娄锦坐到他身旁。

娄锦照着做了,坐下之后,她心道,一会儿该怎么回去?阿锦,你还记不记得你欠我一个请求。

娄锦点了下头,她自是记得。

顾义熙因着要救自己被大石砸伤,娄锦前去看望,临走前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顾义熙笑了笑,往后你可别忘记了。

她自是不会忘记。

这会儿,一个嬷嬷走了进来,递上一条碧青色绵软长裙便退了出去。

她回头看了眼正在看书的顾义熙,杏眼带上了笑意。

好似感觉到娄锦的笑,他仍旧看着书,却开了口。

阿锦早些换了衣服,明日我得跟父皇请安,得等到后日才能去国子监。

他顿了下,继续道:明天开始记录成绩,答应我,要努力点。

娄锦点了下头,那是自然。

拿着长裙去屏风后换了后,娄锦便道:花太医现在可还在宫中?你寻他作甚?顾义熙停下了看书的动作,拉过娄锦便开始帮着她擦干头发上的湿意,一双清冷的眼中泄露了他此时的欢愉。

我娘的脉相有些奇怪,一早我让人找了花太医来看,可据说花太医一早在宫中为各位嫔妃看诊,还没来萧府。

顾义熙眉眼一闪,便道:恩。

就这么一个字?娄锦回头,正欲说什么,刘韬的声音闯了进来。

娄小姐,该出宫了。

刘韬真觉得自己胆子肥了,竟然敢带官家女子入宫与主子幽会。

他可不保证一会儿不会来谁,这会儿只好先把这小祖宗带出去。

娄锦撇了撇嘴,只好走了出去。

见顾义熙没有喊住她,便有些不忿地回头,却瞥见他略显慌张地甩开了脸,一下子便觉得满室的花都开地极为艳丽,旖旎。

四十四章 方芸儿的脉相?四十四章方芸儿的脉相?翌日清晨,清冷的光掠过薄薄的帘帐,洒在青砖地板上。

娄锦拱了拱被子,难得没有早起,乌嬷嬷与流萤走进来,他们动作不大,可往日小姐早就醒了,今日怎得睡这么沉?流萤端着铜盆,铜盆里的水是一早烧好的,帕子放进去暖烘烘的。

几个三等丫鬟跟着她把漱口水和茶点准备好就退了出去。

乌嬷嬷走到床前,细细端详着娄锦脸色,见娄锦薄嫩的皮肤依旧白皙,唯有眼圈周围染了点黛色。

小姐?连着唤了几声都不见娄锦回答,她正要说什么,却听闻门口的脚步声,见是方芸儿过来了,笑着迎了上去。

夫人,您怎么起了个大早,快坐下来休息。

流萤忙把椅子搬来,站在方芸儿身侧,想起娄锦昨儿个去国子监之前交代的话,便道:夫人,昨儿个花太医没得空来为您就诊,可有哪里不适的?方芸儿笑着摇头,一张娇媚若水的脸上盛满了温柔和浅笑,她抚摸了下小腹,道:我都挺好,没事呢。

她转头看向娄锦,见娄锦抱着被子沉睡,便摇头,昨儿个国子监的事累坏她了。

对了,一早没见到匕安,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秀眉一跳,流萤打着哈哈,能做什么,不是给小姐跑腿了。

定是回了趟军营,把羊氏那棉麻之事做了个实。

模糊听到了娘的声音,娄锦努力抬起双眼,见娘笑着眯着眼,便想起了娘的脉相。

她一个个轱辘起床,顺手就搭在了方芸儿的手腕上。

娄锦的眉头再次凝了起来,脉相还是和昨日一样,怎得这般怪异?她抬眼,盯着方芸儿道:娘,这几日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方芸儿疑惑着摇头,见娄锦披头散发的样子,扑哧一笑,马上就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这般迷糊。

快起来让流萤给你梳头,别迟到了。

娄锦摇了摇头,这脉相也过于怪异了,不探个究竟,她没有什么心思去国子监。

就在乌嬷嬷几人都疑惑娄锦这般坚持所为何事之时,外头传来了丫鬟的声音。

夫人,花太医来了,正在厅里等着呢。

这么早?屋内四人相视愕然,娄锦唤了流萤和小桃帮着她梳妆更衣,待一切完毕就与方芸儿去了前院大厅。

在大厅的花太医,这几日真是忙地很,我各宫各院各家地跑。

本以为做昨儿个晚上能睡个好觉,不料天不亮就被个三品带刀侍卫喊起,说是要辰时前要赶到萧府去给二夫人看病。

要知道,一睁开眼就见到一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冰冷的寒光打在他的脖子上,真真是要了他半条命。

若非认出了那侍卫正是刘韬,他兴许就要晕过去了。

这紧赶慢赶终于到达萧府,这会儿停下来,就忙着擦汗了。

他容易吗?早春可是冷地很,他这一把骨头了竟然还累出了不少汗,这几日要给自己好好补一补。

花太医来得真早。

娄锦扶着方芸儿走出来时正见花太医拿着帕子擦着额头的汗,发丝微微有些凌乱,那样子着实是有些狼狈呢。

她不禁扬唇一笑,脑海中浮现出昨儿个夜里同顾义熙提起花太医之时,他淡漠地应了个恩就没有下文了,没想到这速度却快地惊人。

花太医行了个礼,一双须眉微微挑高,倒三角眼在看到方芸儿的时候微微眯了起来。

萧二夫人这神色不对啊。

脸色异常地红润,可天庭之处却尤为白皙。

他顿了下,忙道:昨儿个微臣一时忙得昏了头没出来,今日特来为二夫人把脉,还请二夫人伸出手来。

方芸儿苦笑了下,锦儿是越发紧张她了。

见花太医开了这口,便伸出了手。

眼角瞥见穿着朝服,正望着前来的萧郎,面上不禁染上了笑。

萧郎见花太医为她看诊,便疑惑地望向娄锦,锦儿不是会医术了吗?难道芸儿有什么是锦儿看不了的病?娄锦毕竟初出茅庐,她两次给方芸儿把脉,心中都不太敢肯定,希望花太医看诊的结果莫要与她所想相同。

她紧张地拉着娄锦衣袖下摆,心中隐隐有些害怕了起来。

花太医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厅里几人都随着他的表情而提心吊胆了起来。

等了许久,娄锦手心都出了汗,才听得花太医叹了口气。

我不敢肯定,只好取夫人一滴血回去查证一下,要过个几日才能告知夫人确切的答案。

夫人莫要担心。

娄锦心头一个咯噔,若非真如自己所想?她旁门左道的书看多了,自然会联想到一个词,那就是南疆蛊毒,娘的脉相很是怪异,她看过的书中唯有中了蛊毒的迹象才与此很是相似。

只是,这蛊毒整整百年没出现过,她一度以为这不过是个传说罢了。

心头像是被重石压着,她尽力让自己平心静气,花太医博览群书,医术过人,他都尚未作出结论,自己为何要在这儿自己吓自己。

萧郎面色凝重,他眉头紧蹙,见花太医用金针挑破芸儿的手指,一滴血落在了花太医早就准备好的白瓷杯里,便走过去拉起方芸儿的手就要吮吸了起来。

县公,别。

花太医忙阻止他的动作,生怕萧郎舔舐方芸儿的血珠。

此时,就连方允儿都感觉到事态严重,忙抽回手,歉意地看了眼萧郎,便道:花太医,还请您好好为我看看。

花太医点了下头,他神色严峻地收起了白瓷瓶,告饶了萧府就直直前往家中。

娄锦的神情越发凝重了,望着方芸儿略微苍白的脸,她忙坐到方芸儿身侧,浅笑道:许是娘这肚子里怀的不是凡胎,连花太医看到了都不免生畏。

莫不是这肚子里坏的是蛟龙不成?方芸儿一愣,原本的担心焦虑被娄锦这话冲走,扑哧一笑,道:你当你爹是龙王啊,那你头上怎么不长角?萧县公跟着一笑,锦儿这看着哪里不像龙女,何须长那怪异的角耽了这副好模样。

倒是遗传了你的九成九,是越发仙姿绰约了。

这话夸得两母女相视一笑,好似都忘了方才的一幕。

只不过在场之人虽都笑着,却都若有所思。

怎么了?都在等我?正蓝漆门上斜斜靠着一身红袍男子,男子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唇角半勾,似笑非笑地望着众人,面上依旧是一副当今天下独领风骚的嚣张与跋扈。

萧匕安见娄锦看过来,朝她打了个快眼,便道:锦妹妹,我与你琴姐姐在外头等你许久了。

再不来,品级过不了关,我怕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娄锦暗暗咬了咬牙,一大早就见到有人嘴臭,昨儿个又私会情郎,显然是没睡够,这会儿更是担心娘的身体,便觉得浑身上下都是火气。

竭尽全力让自己平息火气,才道:我昨儿个夜里听说瑶儿姐姐的身体好些了,我一会儿与她一道走,你与琴儿姐姐若是等不住就暂且先走。

方瑶身子好这么快?萧匕安不免诧异。

当初听闻方瑶险些落下了病根。

这其中一有娄锦从刘韬那偷渡了不少好药的缘由,而是因为那时候方瑶身子骨比一般女子要好些,着实也没伤地那么重。

当初落下那些狠话,不够也是为了摆脱娄府的纠缠而已。

见娄锦那润白细腻的脸上漾开了睡莲花,萧匕安挑了下眉,那我也不急。

随你。

娄锦说完,便走到门外。

临行之前,她还是嘱咐了小桃和乌嬷嬷好好照顾方芸儿,并且让乌嬷嬷把府中上下所有人的来历都整理一番,有问题的要拿来与她细细研究。

萧匕安细细观察着她这些细微的动作,眉眼一转,扫视了眼方芸儿与萧郎,隐隐觉得,萧府好似有什么事要发生。

远远就见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那车夫却是娄锦从未见过的。

可那马车庄严肃穆,车顶子上刻着小纂方字,正是将军府的马车无疑。

没想到大将军也开始加强戒备了。

那车夫的武功在军营里可拍得上前十。

萧匕安饶有兴趣地望着娄锦,这丫头帮着别人促成了一段好姻缘,可有想过为他这哥哥谋求一段姻缘?他嗤笑了声,心里暗道,好在之前桀骜不驯的个性免了不少麻烦。

马车停下,先出来的竟不是方瑶,而是风流倜傥,身着靛青长袍,肩披白裘的左御风。

他下了马车就伸手探入帘帐,执着他的手,步履轻盈,体态婀娜的女子不是方瑶吗?萧琴与娄锦相视而笑,迎着上去打趣道:快,下来给我看看。

方瑶脸色微红,下了马车眼眶就红了。

她长这般大,虽自小失了母亲可一直都被将军府好生护着,府中女子简单,并无什么勾心斗角,头一次被人推下碧水潭,当真是差点要了她半条命。

也真是又怒又惊,若非自己自小底子好,左御风又是个大好男儿,这辈子她恐怕只能在榻上呜呼哀哉一辈子。

不由得怒道:锦儿,娄蜜蛇蝎心肠,我是断不会放过她的。

娄锦眯起了眼,那是自然。

就算方瑶愿意,她的心眼可只比针眼大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四十五章 娄蜜气吐血了四十五章娄蜜气吐血了左御风站在方芸儿身侧,体贴地递上暖手炉子,示意方瑶接过。

方瑶小脸一红,思及昨儿个中午醒来的情景,顿时恍然若梦。

当她睁开眼的那一瞬,见到眼前温柔浅笑的男子时,还愣了下神,道:左公子?左御风先是一震,然后连应了两声后,才道:唤我御风。

当时祖父与祖母入门来,她正被左御风那清俊的眸子看得快要羞红了脸,祖母一笑,几乎让她羞地想要钻到地缝里去。

我说你也别害羞了,你面前的左公子现在是你的未婚夫婿。

她愕然,却在外祖母的一番解释下,已经了然。

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怒。

落水那一刻她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大夫都说身子险些伤了根本,左御风也好不嫌隙。

锦儿竟然以皇上曾经允诺的一个要求唤了自己的一段好姻缘。

五内一阵激荡,眼眶微微通红地望着娄锦,心里竟不知道软成了什么样。

好了,再被你这么看着,我怕左公子会以为你要改嫁给我了呢。

唇角微微一勾,娄锦心中才微微安定。

心头一块重石头总算是放下了,她拉着几人上了马车,这才左右看了起来。

萧琴闭目休息,身材修长,眉目飞扬,萧琴最为娇媚的莫过于她的一对蛾眉,眉绿彩而鲜明,舒则长,蹙则圆润如珠,一双蛾眉堪称青黛。

方瑶面若玉盘,面不涂而白,唇不点而朱,体态甚是风流,性格婉顺。

她微微抿唇而笑,心中喟然。

此时见他们二人俨然都到了婚嫁之龄,又若那初已成熟的杨梅,定是甜蜜丰硕,而自己,这如今不过是个青果子,又酸又涩的。

偏偏自己这恨嫁之心本不应该有,可万贵人再次提起为三皇子选妃之事,心头不免郁结了起来。

流萤见娄锦沉默着,便开口问道: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萧琴和方瑶同时看了过来,面露担忧。

娄锦撇了撇嘴,只道:我何时才能到十五岁,怎么觉得两年的日子难熬地。

萧琴目光一闪,动了动嘴,没有说话。

方瑶扑哧一笑,戏弄了娄锦两句,就到了国子监了。

刚入了国子监,江子文便让全部人收拾整妥了,一刻钟后学堂上课。

学堂设有崇阁,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行,青松拂檐,玉栏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接着又写一座玉石牌坊上面龙蟠螭护,玲珑凿就。

一行人站在了崇阁之下,仰头望着上方的金漆匾额,神色均有不同。

要想光明正大走出国子监,在未来几年内,崇阁将是见证他们成就的一个重要地方。

方瑶扫了周围一圈,低声在娄锦耳畔说着,怎么没见到紫晓和紫堂兄妹?方瑶并不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此番才问了起来。

娄锦但笑不语。

江子文见娄锦依旧一副淡然模样,眉头便是蹙了起来。

早上只见到窦公府送来的帖子,说是请了三日的假,具体的情况便是他想问,也问不出来。

萧琴却把目光投向了神态端方的高阳,见高阳盯着人群中的娄蜜看着,便也跟着转移了目光。

娄蜜神思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眉宇间隐含愁思,萧琴朝娄锦使了个眼色,娄锦望了过去,料想,军营也该传出消息了。

毕竟昨晚萧匕安亲自出马,哪里有办不好的事。

萧匕安仍旧依靠在石柱子上,一双桃花眼眯起了笑,娄锦见他那副模样,不由得腹诽,整日地一副欲起娇无力的模样做给谁看?娄蜜心头不安,早上派苏嬷嬷回府打听,苏嬷嬷到现在还没回来,不知道羊氏的棉麻那事会不会被大做文章。

高楼处响起了钟鸣之声,众人不再耽误时间,分成两批上了崇阁。

阁上清冷,风却尤为清新。

眺望远处能看到满地碧绿,花园那处杨柳依依,亭台楼阁均能一眼望去,假山流水之外便是灰白相间的墙面。

偶尔有几个小厮从各个小院经过,景色好极了。

转而看向这一楼,青蓝相间中略带着红,地面上铺着地毯,入座者均脱鞋而入,席地而坐,各人面前摆着香楠木雕西番莲的茶几,每个茶几上放着几本书。

娄锦被安排坐在了第二排靠中间的位置,她左边一臂的距离坐着的是萧琴,右边是方瑶。

左御风与萧匕安坐在了靠旁边的第四排。

武世杰与萧匕安比邻而坐,高阳坐在了武世杰前头,而娄蜜竟坐在了高阳身边。

娄锦见此,嘴角忍不住一抽。

谁给安排的座位。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江子文,江子文板着脸,道:从今日起,每一个课时都是对你们成绩的考量,不论你们的言行举止还是文武学品都会在考量的范围内。

这一堂课我们来讲诗。

江子文扫了众人一眼,退后一步,便站在了一位夫子身后,那位夫子笑了笑,道:今日这诗,但求每人一句表达各自的心境,或者性格。

但说无妨。

众人不免唏嘘,以往打听到的消息,这关于诗的课可都是夫子们先教会领悟,再研习作诗,怎么今儿个直接就让人作诗了?江子文笑了笑,他的课型与他人不同,如此这般,私下里这些学子才能自觉看书,每一堂课都好比赛事,自然课下就如同上课。

娄锦,你先来说。

江子文点了名,众人听到娄锦的名字,嘴上不说,心里可都望向娄锦。

娄锦当初选武不选文,让她作诗,真不知道要出什么笑话。

娄蜜笑着看去,眸光小心觑了眼武世杰,心中微微一动。

以往她提过娄锦一无是处,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可奈何娄锦酿蜜技艺高超,武哥哥喝过之后竟也无心去询问,便一味信任娄锦才艺尚可。

娄锦顿了下,道:夫子,可否形容他人心性?他人?江子文一愣,这道他人可就更难了。

他点了下头,算是应了。

娄锦缓缓站了起来,走到娄蜜身旁,唇角一扬,道:有粪烘烘,其味难忍,有女如蝇,逐臭而香。

娄蜜脸色大变,双眼怒红豁然站起。

你!所有人一愣,随即扑哧大笑,期间竟有人拍起掌来,交好不跌。

娄锦歪头浅笑着望着娄蜜,一双杏眼娇俏地眨了眨,看得娄蜜浑身战栗。

她竟然敢说我如蝇逐臭,丑陋不堪?娄锦这诗虽不是什么优美字句,却是对仗工整,讽刺意味甚浓,里头隐含不少深意。

这与皇上这两年说的文有深意,莫要无病呻吟如出一辙。

武世杰脸色难看,娄锦已经视他如粪土了吗?娄蜜如蝇逐臭说的不就是她对自己穷追不舍的事吗?她……武世杰望着娄锦,心头却是难受压抑着,难道没有一丝丝回心转意吗?高阳却不知道其中奥秘,只以为娄蜜追名逐利,舍弃了娄府,投身于羊氏,汲汲营营比得那逐臭苍蝇。

江子文眯起了眼,看来传闻并不可全信,娄锦这词虽然粗劣,可胜在了一针见血,骂人能到这个程度已然不能小觑了。

那夫子转头看了眼江子文,点了下头。

见江子文在娄锦的名字旁打了个勾,娄锦这才走回自己的位置,言笑晏晏道:若是蜜儿觉得我这话失了偏颇,倒也可以再来一句。

众人被娄锦勾起了兴趣,大家作诗历来循规蹈矩,悲秋伤春的,久了也失去了诗的本真,这会儿听娄锦这么一说,都起哄道:可真还有?萧匕安倚靠在茶几上,笑着望向娄锦,嘴里啧啧道,这坏丫头顽皮起来,还真是有意思。

娄蜜脸色铁青,道:那也由不得你多说,我也来作一句诗来隐喻你的心性如何?萧琴和方瑶对视了一眼,见娄锦好整以暇地坐着,她们心中虽有些担心,可也心中有数。

娄锦做事向来有分寸,怕是故意激地娄蜜。

还不知道一会儿是何情景,这也都等着娄锦做出反应。

哦?那我可不一定只说你的心性呢。

娄蜜哪里管她说什么,只略微沉吟了下,便道:杏脸桃腮狐媚色,未成窈窕已勾魂。

弃我梅竹寻玉去,何日玉碎福难全。

这话一出,萧琴与方瑶同时站了起来,怒不可遏地望着娄蜜,好狠毒的心!敢把娄府自称为梅竹?又诅咒萧府,好大的胆子!偏偏在江子文面前他们纵然有再多的怒气也不能做什么,就怕这对子辱没不了娄蜜,还要活活把自己气死。

娄锦扬唇一笑,倒是不见得多生气。

只不过这不怒反笑的模样,令得看热闹的不少人都期待了起来。

要知道娄蜜刚刚可是讽刺娄锦年纪尚小却已经狐媚勾人了,她方才说那梅竹一是指娄府,二自然是指武世杰。

与娄锦所言的粪土形成争锋相对之势,只不过武世杰是梅竹的话,谁是玉。

还能是谁,娄锦心中早有答案,娄蜜竟然敢诅咒顾义熙!纤纤素手敲着桌面,娄锦温柔浅笑,唇角好似含着一朵待放的幽兰。

红唇微启,靡软的声音缓缓入人之耳,煞是动听。

梅竹傲骨怎敌春,几妒花枝招展时,燕子回时携泥来,既爱攀花又折柳。

奈何花残柳败命,翠消红减不堪折。

好!几个世家公子均站了起来,看惯了后院女子争宠掐打辱骂,这还是头一次见到以诗互相抨击,言辞犀利,却恰到好处,无一个脏字,却能把人气个半死。

先不说这第一句就贬斥了梅竹,后面这攀花折柳就是说娄蜜得陇望蜀,这又想要皇宫里头的妃位,又想要挽回武世杰的心。

可如今这残花败柳之身哪里还有人要。

真真是绝了!方瑶两眼放光,对着娄锦炸了眨眼,这会儿看娄蜜脸色青灰,唇角却被死死咬着,娄锦几乎都能看到那血脉喷张,鲜血入喉的画面了。

她作势摇了摇头,便坐了下来。

娄蜜上前一步,被在江子文一声咳嗽后凝神静气了下来。

好,那便再来一句。

娄蜜深吸了一口气,道:寂寞空闺玉陨消,无计独步意如何?恨庭闲花贱低草,翻承雨露谁她少?三从四德无一物,易木而栖苟且合。

好脏的字眼!此番就连萧匕安都站了起来,冰冷的眸子若寒冰一般即将把娄蜜穿透。

娄蜜只觉得背后一冷,却还是冷笑了起来。

娄锦,你有一个不甘寂寞的娘,难道还想立贞节牌坊不成?堂内陷入了一片沉寂,娄蜜这话说得过了,可以说是颠倒是非。

你娄府不把人放在眼底,而萧县公忍受大将军鞭笞,有胆子承认当年之错才娶得方芸儿。

更何况,方芸儿早在萧县公禀明事实之前就被娄阳休离。

众人看娄蜜的目光不由得变得冰冷和愤怒。

别说娄阳非当日之盛,就算娄阳现在官居一品也不能如此颠倒是非曲直。

身似蒲柳惦牡丹,算得珠儿心力殚,曾经贞夫烈妇随,一朝身去不相陪,黄泉路上孤魂绕,苍天有眼话诅咒,一招命去不归来,地狱人间一家圆。

你!娄蜜望着她,两眼一翻便吐出了一口血来。

娄锦却挑了下眉,对着夫子道:劳烦夫子了,这地毯脏了,我们就先回屋子歇息了。

江子文看到此,也不得不佩服娄锦的心性,还以为娄蜜说方芸儿与萧县公苟且合的时候娄锦会气晕过去,没想到她却点出了娄阳杀妻取悦皇上之事,更是点出了这几日笼罩着娄府的阴霾。

说到底,娄蜜还是娄家的小姐。

这话是诅咒他们到黄泉路上一家团圆呢。

难怪娄蜜气得吐血。

见娄锦穿上鞋子走了,众人也都与江子文告辞。

谁知道留下来是不是要照顾娄蜜,他们可不想摊上这么一条毒蛇。

第一堂课,以娄锦的全面胜利告捷。

不过,娄锦这几句话迅速在京中被传开了,一时间冲破了十几年来娄锦草包的谣言,尤其最后一句诗令得娄府的人是出个门都不容易,就连孩子都知道娄府被下了诅咒,时而还在娄府后门念着这首诗呢。

就在娄蜜躺在清心楼里脸色苍白之际,国子监里立刻传开了一个消息。

羊氏送去的棉麻改制的军衣竟然让平国公的儿子险些冻死,事情已经闹到皇上那儿了。

众人一阵唏嘘,平国公的儿子不就是贤妃娘娘的弟弟啊。

娄蜜听到这个消息,当时就晕了过去。

四十六章 娄锦很牛很嚣张四十六章娄锦很牛很嚣张春回大地,虽还有些清冷,但各家各户都脱下了长裘,身子骨好些的里头都穿着薄绢丝,外头再披一件长斗篷。

而兴起这一风气的便是宫中的贤妃娘娘。

小姐,披上这件竹叶青镶金丝飞凤纹的大毛斗篷里头搭着这粉红色晕染淡彩芙蓉月裙真是好看极了。

如此倒也不失了礼,也好入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流萤说着,眼角瞅了眼躺在床上,等着他人喂药的娄蜜,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

娄锦点头一笑,淡淡凝结而成的白莲伴着她今日这身红云点翠的着装,真真是看傻了流萤。

娄蜜看着,气深深一喘,猛地咳嗽了起来。

环视这清心楼,却只有他们这两对主仆,高阳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盯着娄锦的动作,唇角民称一条冰冷的直线。

一双美眸中含了水,道: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姐姐能否帮我一把。

我有一封信帮我放在后面假山处,我现在身子不适,苏嬷嬷又要照顾我……她说到最后竟有些难以自制,泫然欲泣了起来。

娄锦坐了下来,含笑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她。

信呢?本以为娄锦会拒绝,没想到她竟主动问了这话,娄蜜忙从枕头下摸出一封信递了给她。

空白的信封……流萤警惕地望着娄蜜,正要堵了她这话,真是笑话,她如何能做到这样的厚脸皮,真是刀枪不入。

流萤不禁腹诽,若是战乱四起,娄蜜也死不了吧。

谁让她刀枪不入呢。

娄锦笑着看着那封信,淡淡道:如果这么怕我和高阳,大可请了假回去。

不过嘛,你是要回哪儿去?羊府还是娄府?娄蜜身边可用之人唯有苏嬷嬷一人,她又不放心独自一人在这清心楼。

即便要求助,也不得法。

羊氏的事虽还没处治,但是羊家家长又不是蠢货,有些东西细细想来定也能想到其中一二。

姐姐,我承认之前是非不分,但我是你妹妹啊。

娄蜜抬了抬眼,朝窗户上迅速瞄了一眼,低下头来嘤嘤哭泣,那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娄锦却看了十几年。

娄锦站了起来,走向窗户的方向,神色自若地打开窗子。

娄蜜看得心惊胆颤,娄锦却是唇角微勾,唇角微勾。

蜜儿,我没有妹妹,如果娘生下的是女儿,那倒是有可能的。

她巧笑着望着窗外的秀美风景,继而道:武哥哥……故意顿了下,感觉外头风的呼吸都淡了。

她笑得讽刺,武哥哥若对你还有心,你就跪求高阳吧,或许她可能把你捧为妾室。

若是羊氏出了事,回到娄府娄蜜这辈子都难以再嫁了。

所以,娄蜜打算先为自己开一条后路是吗?娄锦笑了笑,不知道这条后路会不会在还没打开之前就已经封死了。

流萤,我们走吧。

春意点点坠在树梢上,娄锦抬头仰望着,呼吸着这香花伴风的微妙空气,身体都通透了起来。

她靡软的声音响了起来。

流萤,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算失败,还算对得起自己。

至少,悲剧的发生被她一步一步踩死,至少到目前为止,一切安好。

小姐,方才我看到窗外有个人影,那是?流萤心中有个答案,却不敢确定。

呵呵,还能是谁?那日我那般贬低他,可娄蜜却处处维护,他们又有旧情,有些事自然是避无可避。

娄锦说着脚步却没有慢下来。

武世杰,如果这是你的选择,你可要知道,高阳待你也是如何一心一意,就算她是刁蛮的公主,可娄锦重活一世,清楚地知道锦上添花容易,可雪中送炭太难。

她叹了口气,以往缠绕在心头隐隐作痛竟随着这春风拂面变得云淡风轻了起来,只不过每每想到那个红妆霞帔的自己,便心如刀割。

爹爹的一脚几乎踹地她再也不敢相信这个世界,娄蜜的取而代之,武世杰的不闻不问让她尝到了绝望和歇斯底里的味道,那个真相就连她自己听到的时候都要心碎麻痹,更别说她软弱可怜的娘亲。

她笑着,眼角却带着点点泪花,她现在尚能压着这股怨气,可她不知道哪一天她会抑制不住,吼出这个事实,狠狠地在这粉饰和平的红尘软布上撕开一个口子,让所有人都为这个疼痛留下一点点血泪。

小姐?流萤担心地问道。

小姐这是又想起了什么?娄锦摇了摇头,我们走吧,今日可是开审羊守城的好日子。

若是他识相,就该知道什么子该弃。

恩,方瑶小姐一早也来问了。

那娄蜜真是狠毒,方瑶小姐差点就要一辈子落难了。

娄锦点了下头,方瑶自小与她一同长大,情谊自是他人难比。

她印象里自己当初并不得外公外婆喜欢,因着自己来历不明又让娘身受其辱,若非方瑶一直愿意与她亲近,那初记事的日子当真是可怜无奈。

娄锦出了国子监之后便上了一辆马车,撩开帷帐,盛装之下的固伦公主脸色一缓,笑着凝视着娄锦,道:锦儿,你这丫头怎么也爱跟着凑热闹?这刁难羊氏一门有你外祖父便也不怕了。

娄锦但笑不语,若是没猜错的话,一会儿马路上会有人拦驾吧。

有太后为羊氏做主,即便平国公施压也不敢多言,而窦国公却与太后本家关系密切,窦国公说一句话可是有意思多了。

车快到宫门口的时候,马车一个趔趄,娄锦与流萤早有准备,扶住固伦公主便喝道:前方什么事?车夫恶狠狠地望着前方拦车之人,回道:小姐,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不过看穿着像是哪个府的护卫。

娄锦掀开帘子,敛目望着那带头之人。

那人身子一挺,头低了低,道:娄锦小姐,我们主子有请。

虽早有准备,可窦国公并非好相与之人,流萤不由得紧张地拉了下娄锦的衣角,目光一紧。

拍了拍流萤的手,她回头对一脸疑惑的固伦公主道:外婆,锦儿有客,外婆若是愿意,等我一盏茶的时间。

固伦公主虽是疑惑,却见娄锦笑盈盈地看向来人,那样子不像是害怕,好似是早有预料一般。

她迟疑了会儿,便点头。

马车停在路边的一家酒楼前,二楼包厢很是安静。

入了这士林阁,便见坐在正首的老者,老者眉目威严,两鬓飞白,胡茬子修剪得宜,他坐在那平平淡淡地扫了眼,那不怒而威的姿态端的是一副权贵模样。

你就是娄锦?点了点头,娄锦行了个礼,见过窦公。

那人愣了下,眸光顿时冰冷如柱,好一个胆大心细的姑娘。

他能料到自己会来,必定是有心下毒。

我孙儿孙女的解药呢?娄锦笑了笑,眼角的余光扫向窗帘处,那儿应该站着两个护卫。

天下没有理所当然的事,既然他们向我哥哥下药,我尚可以不问他们缘由自己调查,但却没有理由让我无条件交出解药。

你!好一个刁蛮女子。

不过就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想要什么?娄锦见他白胡子一颤一颤的,脖间已经一凉,冷刀在颈,她却是微微开口。

想必窦公已经查问了多地多人,紫晓与紫堂的毒不见得那般好解的吧。

若是您觉得我一个人的命能抵得过窦公府嫡子嫡女的命,那娄锦也觉得值了。

笑话,她娄锦的命能和窦公府的未来相提并论!他深吸了一口气,阴森森地望了娄锦一眼,像是咬碎了一口银牙,他才挥了挥手,护卫退下,娄锦自以为脖子也舒服了不少,便笑道:窦国公如此大人大量,往后福缘必然不浅。

说,到底想要我做什么才会交出解药。

娄锦挑了下眉,道:这事对窦公来说应该是举手之劳,不,是张口之劳才是。

见窦公蹙起眉头,她笑了笑,继续说道:我此番是要入宫,羊氏的气焰太过嚣张,势必要打压一番的。

还请窦公来个一针见血,若是太后娘娘能被窦公说动,这解药娄锦必然双手奉上。

整治羊氏?窦国公怪异地看了眼娄锦,还以为这十三岁的女娃说的不过是情爱纠纷,莫不是指婚之类的事,却不想涉及到羊氏这个大家族。

你一个小小女子到底想要做什么?娄锦眨了眨眼,做什么?很简单——教化人间。

有些人比较没有教养,多了影响社会风气。

不过,她眼底的一抹冰冷却在这天真和俏皮的小脸下潋滟泛开。

窦国公一愣,心中却对眼前这个女娃有了一个怪异的想法。

这孩子虽年纪尚小,可这胆识和谋略绝非一般人能有。

太子也该到选妃的年纪了。

窦公以为如何?他咬了咬牙,道:老夫正也要入宫旁听,不过若是你敢拿假药欺骗于我,该知道得罪窦公府的下场。

双眼眯起了笑,娄锦点了下头,我只给这一次的解药,若是窦公府再有人对我哥做出龌蹉之事,我年纪轻,向来不懂事惯了,下手没个轻重。

又是个不要命的,有时候一个迷糊起来自己也不知道做了什么。

好一个年纪轻,好一个不懂事惯了。

什么叫以小卖小,他还没来得及倚老卖老呢。

却听得她那是个不要命的,心中不免又是警惕了起来。

那娄锦先且入宫了,对了,若是中了我那毒之后三天内不吃解药怕问题就大了。

好像今天是最后一天。

她状若思考地想。

窦国公冷哼了声,道:一起走。

四十七章 抄家了,娄蜜何处去?四十七章抄家了,娄蜜何处去?与流萤在外头等着一会儿,眼看着这一盏茶的时间快过去了,可娄锦还未露面,固伦公主不免焦急道:锦儿到底是和谁在一起?流萤摇了摇头,没得到小姐的命令,她是不会背叛小姐的。

只不过,窦公也不是好相与之人,娄锦说到底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方才看那几个护卫各个武功不弱。

就在二人都陷入担忧之际,娄锦与窦公一道走了出来,娄锦巧笑着望了过来,而窦公对上固伦公主的眼时,呵呵一笑。

老臣见过公主。

固伦公主蹙眉看了眼娄锦,便笑着道:窦公不必多礼,您和锦儿是?锦儿是怎么和窦公走在一起了?她不得不问出口。

瞥见窦公脸色一冷,她笑了笑,便应付道:外祖母,紫晓姐姐生病了,窦公来国子监为紫晓姐姐请假的时候问了我她的情况而已。

原来如此。

窦公没想在这耽误工夫,知道今日必须拿到解药,这会儿也不浪费时间,就上了马车。

固伦公主和娄锦对视了一眼,便也上了马车。

固伦公主想来护短地很,娄蜜对方瑶下手,这就是触犯到她的底线。

奈何这段日子方逑病得恍恍惚惚,将军府的空气像是被压缩过的冰层,只一动就出现裂缝。

话说娄锦他们离开国子监之后,清心楼外一人风姿俊朗,他在外逡巡数步,眉眼中闪过挣扎,最后听得屋内那人嘤嘤哭泣,还是跨出了那一步。

蜜儿……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武哥哥不会这么绝情。

武世杰走到她面前,清俊的脸上神情复杂,似乎有着落寞,无奈,些许恻隐之心。

沉默了良久,久到娄蜜心中的弦恍以为要断了之际,他开了口。

你往后不要再针对锦儿了。

她挺不容易。

娄蜜身子一僵,杏眼中闪过一簇异火,嘴角也近乎扭曲了起来。

苏嬷嬷不赞同地看着武世杰,他是被洗脑了吗?武哥哥以为是我挑衅她的?蜜儿受的耻辱你都忘了吗?她那样蛇蝎心肠又得陇望蜀的女子难道你还记挂着不成?武世杰摇头,从被退婚那日起,他心中总会莫名盘旋着愧疚和不安,对上锦儿,他已没有那个勇气再和从前一样去接近她。

所以,尽管崇阁中她说出那样的话,尽管震惊心痛,却也无可奈何。

娄蜜双眼喷火,两手拽成拳便要站了起来,不想,身子被苏嬷嬷压了下去,转头对上苏嬷嬷不赞同的目光,她才敛了心神。

死死压住心底早已经尖锐刺骨的毒针,才缓缓道:武哥哥,蜜儿知道我们回不到过去,你现在有高阳公主,我从不求什么,只希望武哥哥心里还有自小就喜欢缠着你的蜜儿。

武世杰愣了下,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娄蜜总是与娄锦一起,对着他撒娇,那时候他还不懂得男女情爱之时,只觉得丫头可爱娇俏,心疼地紧。

后来这份感情变了味,可他没有忘记蜜儿总喜欢依赖着他。

他沉默了下,道:蜜儿,你明白就好。

娄蜜咬了咬牙,心中却是悲苦地很。

他就这么认定了高阳?即便没有娄锦,他还是没有选择自己?小姐,最重要的是那封信。

苏嬷嬷的提醒醍醐灌顶,她才想起羊氏陷入危机,她这封信一定要交到太后手上。

这才道:武哥哥,蜜儿求您一件事,能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太后好吗?信?武世杰低头看到那封信,眉头一蹙,抬眼正见娄蜜一双眸子泪意涟涟,恍若他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

武哥哥,蜜儿只求你这一件事,蜜儿往后再也不会纠缠于你,这样也不行吗?她跪了下来,她绝不能坐等羊氏把她逐出羊氏,娄阳不要她了,她得为自己谋求后路。

武哥哥,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就算我嫁给了别人!武世杰怔忪地望着她,心头有些刺痛。

他曾经最疼惜的娄氏双姝都要从他的世界里退出了吗?不免想起娄锦在桃花树下扬起头凝视着他的模样,那时候的锦儿眉目含情,春晖洒在她的山岚水眸,真真是他贪看的美景。

他心中一痛,便觉得呼吸都沉重了起来。

接过那信,头也不回就出了清心楼。

娄蜜缓缓站了起来,眼角也溢出了泪。

武哥哥,这一辈子你都摆脱不了我,绝对不可以!假山后一个人影走了出来,她的眸光掠过快速离去的武世杰,心中一动,便去了花园。

你说什么?高阳喂鱼的动作一滞,定定地望着小蛮。

小蛮点了点头,回公主的话,奴婢亲眼见到武公子带着那封信出了国子监。

高阳眯起了眼,好一个娄蜜,竟然用旧情利用武世杰。

她定是在太后那下了重笔。

走,我们入宫!是。

养心殿此时的气氛异常紧绷,皇上坐在上首,太后坐在他身侧,贤妃娘娘神色冷冽站着,平国公神色冷淡,但白眉下的一双鹰眼却森然盯着跪在下方的羊氏家长羊云翔。

娄锦三人进来之时听到羊云翔磕头求饶的声音。

皇上,这次是次意外,真的是次意外。

意外?怕不尽然。

皇上微臣以为此事不尽然是意外,显然,羊氏提供的棉麻问题不小,此番是平公子出事,谁知道下一次整个军营会冻成什么样?战士们保家卫国,却还没上战场就要被冻死,这不是寒了大齐士兵们的心吗?方宏说地声情并茂,眼底的幽冷一闪而过。

皇上听得这句话,神情也不由得一冷。

太后皱了下眉头,羊氏她想保下来。

可这事情弄成如今这人尽皆知的情况,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她低眉端起一杯金盏茶杯饮了口茶,才道:皇上,这事只不过是羊氏一时疏忽,我看好好整顿下也就算了。

况且,这么多年不也没出过错吗,不能因为一次错误而全盘否认了。

贤妃神情一冷,蹙眉道:既然皇上以为舍弟的命不值一钱,那臣妾也无话可说。

只不过方宏将军所言非虚,还请皇上多加考虑。

毕竟这话是方宏提出来的,一旦皇上做地有失偏颇,军心自然会偏向方宏。

这不是皇上希望看到的。

平国公扫了眼羊云翔,皇上,犬子现在还昏迷不醒,还请皇上为臣做主。

皇上蹙着眉头,贤妃与平国公二人,一人为大义,一人为父子亲情。

这两张牌打出来,还真让他有些为难。

羊氏每年供奉的银子是大齐最重的一笔,当初为了笼络羊氏,更是定下了羊氏有适龄女子便可入宫为妃这个约定。

就算皇上想要拿下羊氏,可羊家一门精通商道,他们有太多明线暗线难以被外人所知,接过来那是弊大于利。

皇上,不若让羊氏充交一笔粮饷,为抚慰将士,各家各户领一些粮柴回去。

哀家那有上好的血玉灵芝,给平遥拿去压压惊。

血玉灵芝?娄锦在外头听着神色一凛,好个太后,三言两语就想把这事揭了过去。

血玉灵芝是几百年难得一遇的好药材,当初番邦进贡这么一棵,太后留着这么多年都没舍得拿出来享用,今日竟这般大方?贤妃眉眼一冷,却是思量了起来。

太后这般器重羊氏,想来羊氏已经牵扯了不少人的命脉了。

只是,平遥何其无辜,若是被冻死了,太后也要力保不成?太后竟然无视自己到这个地步!当年太后极为疼爱自己,可自生下了四皇子,自己在宫中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太后更免去了自己的晨昏定省,只不想见到自己心烦。

她冰眸蹙起了一团火。

羊云翔虽低着头,眉眼却是染上了笑意。

尽管事情闹得这般大,可太后始终站在自己身侧。

微臣参见皇上。

臣妹给皇上请安。

臣女给皇上请安。

这三声几乎是同时响了起来。

几人寻声看去,正见固伦公主,窦公和娄锦三人行礼。

平身吧。

皇上脸色一缓,他早就看出贤妃脸色不好,正不知道要怎么办之际他们三人进来,他倒是也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不过,眸光掠过娄锦之际,他顿了下。

心底却生出了一个怪异的想法,这小丫头定不是单纯来凑热闹的。

娄锦入门并不说话,只是站在了方宏身边,悄悄地递给方宏一个纸条,方宏眉头一挑,借着喝茶之际把那纸条打开,便沉声道:皇上,一早传来消息,原来这些士兵怕家人受这寒霜之冻,偷偷把自己的军用棉花换给了家人,没想到这些军属这几日都病了,士兵们闹开了,还请皇上给个说法。

本来私自挪用军用棉花乃是犯法,可大齐以孝治天下,皇上也不能说什么。

只是士兵们可以容许自己病了,却不能容许家人穿着军用棉花而病着。

本以为军人穿用是极好,所以才会偷偷把自己的换给家人,而自己穿家里用了好几年的棉花。

没想到自己没病,家中老人却病得不轻。

而那些百姓一听原来士兵们平时穿着棉花也能冻死,更是视参军如猛虎。

这事情闹大,往后逃兵流民必然不少。

太后听言,便也以为大患。

如此……倒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了。

窦公看了眼娄锦,这丫头在外头偷听的时间,竟然胡编乱造写了这么一段话给方宏,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鬼话连篇。

几乎与窦公同时,平国公清冷的眸光一扫,顺着窦公的视线看向了娄锦。

见到娄锦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方宏身后,他神情微敛,心里却突地一跳。

哪里得来的消息,若早得到方宏怎么会现在才说,是那个女娃?他不禁心中一跳,好一个有胆有谋的女子。

大将军这消息不知道哪里来的,微臣从没有听说民间有这样的事。

羊云翔回头看向方宏,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方宏扫了娄锦一眼,见娄锦扯着一抹笑,而此时皇上也都看了过来,注意力不免都放在了娄锦身上。

娄锦抬眼朝窦公看去,这一眼很是平淡,却写着几个字——不帮忙的话你孙子孙女死定了。

窦公嘴角一抽,深吸了一口气才道:皇上,臣一早从闹市过来,听了不少市民谈及此事。

娄锦勾唇一笑,心道,有把柄在手的感觉真是好啊。

固伦公主见众人脸色变了变,她可没想过放过羊氏。

放了个羊馨在她女婿家,是何居心?又收了娄蜜这个孽障。

她道:羊云翔,这种事怕也不是今年才有的吧,倒也感谢你收了个娄家的孩子,这诅咒的力量还真是难挡。

羊云翔一愣,眉头高高地挑了起来。

他眼眸一转,随即心中一惊,难道真是摊上了娄蜜才会如此?太后眼角眯了起来,固伦真是越发没边了。

皇上也陡然想起了那个诅咒,不禁有些警惕了起来。

窦公笑了笑,道:太后,羊氏这事显然已经惹了众怒,还请太后为皇上着想,皇上一度被百姓们视为明君,贤妃娘娘这些年身居内宫,从不在众嫔妃中争宠闹事,莫要寒了贤妃娘娘之心。

娄锦听言,不由得看了眼贤妃。

皇上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丝裂痕,那似乎是种愧疚,窦公这话有一半是说给皇上听的?只是,如今这般看来,贤妃娘娘或许并不见得不得宠呢。

虽然皇上鲜少去贤妃宫中,可窦公一双眼睛这般毒,怕是看出了什么。

贤妃平静的脸上毫无动静,只眼眸一转,然后低了下去。

娄锦细细观察皇上执着笔的手,俨然出现了一丝颤抖。

皇上,在掩饰着什么?抄家!这话一出,羊云翔当即身子一软,忙道:皇上,皇上。

微臣错了,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收回成命谈何容易?平国公望向窦公,眼底闪过一丝思量。

娄锦却盯着拂袖离去的皇上,然后望向一脸冰冷的贤妃。

或许,有什么东西是皇上刻意隐瞒的?四十八章 阿锦,你是越发不诚实了四十八章阿锦,你是越发不诚实了太后趁着脸,这个时候收拾羊氏,损失不言而喻。

她望着皇上离开的身影,眉头微微一凛,冷冷盯了眼贤妃,那神情很是冷厉。

娄锦低眉顺首,可那黑漆漆的眸子却在扫视着全场,最后落在太后怪异的脸上。

这皇宫之中好似有不少的秘密。

羊云翔被侍卫带了出去,屋内的气氛略有些怪异。

窦国公朝娄锦使了个眼色,便笑道:太后娘娘,若无要事,老臣先行告退。

太后心事颇多,摆了摆手示意无须人陪。

这会儿,固伦公主几人也起身告辞,娄锦随着大流一道出去。

出门之际,一道月白色的身影跃然于眼帘。

依旧是上好的蜀锦,他泼墨的长发垂在胸前,行走之时虽缓,脚步却很是沉稳。

似是看到了娄锦,黑色纹龙靴在灰白的砖面上停了下来,碧色的玉带随着他这一动作晃了晃。

几人见是三皇子,停下来行了礼。

见过皇姑姑,给贤妃娘娘请安。

三皇子微微弯了腰,动作一丝不苟,眉目柔和。

平国公看了眼贤妃,眼底略有些暗淡。

四皇子与三皇子同一日出生,却没想到两人有着天壤之别。

贤妃自来不愿意见到三皇子,只淡淡点了下头便拂袖而去。

固伦公主笑道:久听你身子不好,如今可大好了?三皇子点了下头,星目却是淡淡掠过娄锦。

虽早有预感,他会瞅自己一眼,可当他那状若不经意地扫来,娄锦的心便不听使唤砰砰地跳了起来。

多谢皇姑姑,身子是好些了,这才来给父皇请安。

跟在三皇子身后的刘韬听闻,嘴角抽了下。

方才皇上都走出养心殿了,主子明显看到了,还要进来请安,也不知道是跟谁请安。

他朝娄锦的方向看了眼,真是越发有奸情了。

窦国公可不想在这里耽误时间,这会儿催着娄锦早些出宫,好送上解药。

参天的高木遮挡春日,留下一脉阴凉。

许是贪恋这里的凉爽,娄锦有些挪不动脚。

顾义熙却径直朝她走了过来,那突然的,急促的靠近让娄锦呼吸一紧。

身旁一阵风,手里突然多了一个纸团。

这……而顾义熙的身影早消失在那道门槛之后了。

半晌,她的呼吸归为平稳,暗恨自己在那一夜之后就不太争气了,想来顾义熙是有话要传给自己,便不在逗留。

方宏几人正和窦公他们说话,也没注意到娄锦的脸色。

她暗暗舒了一口气,便跟着他们出了宫门。

平国公先是与众人告辞。

就在方宏与固伦公主上了马车后,窦公突然开口,锦儿,你就随我到窦公府上做客吧,你窦奶奶也很想见见你。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刚刚垂下的帘子被再次打开。

方宏与固伦公主都诧异问道:窦老夫人也认识锦儿?窦公笑着点了点头,有过一面之缘。

什么叫做笑面虎,睁着眼睛说瞎话,娄锦是知道了。

她扯了下唇角,笑了笑道:外公,你们先一道回去吧,紫晓姐姐身子没大好,我想去看看她。

这丫头什么时候和紫晓这么好了?固伦公主想着,眉头一凝盯着娄锦细细一看,却发现娄锦眼角含笑,好似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她不禁摇摇头,或许是在国子监结下的交情,便道:行,记得要早些回国子监,莫要落下了功课。

是。

等马车离去,娄锦才抬眸望向窦公,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她有着一对浅浅的梨涡,薄嫩的红唇一笑便露出洁白如玉的贝齿,这幅粉粉嫩嫩的模样端看地人生不了多少厌恶来。

窦公皱眉道:上车吧。

上了马车的他听着身后毫无动静,有些疑惑。

回头之时,正见娄锦站在马车旁,全然没有上马的征兆。

窦公乃是皇后母家,即便是方宏也从没有如此甩脸过。

娄锦这是在做什么?他不禁怒道:怎么?我这一把老骨头请不动你了?那倒也不是。

只不过锦儿还小,不想因为去一趟窦公府就没了性命。

她挑着眉,好似在思索着什么,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却是盯着方才进了宫门口的人影。

武世杰先是疾步而人,而高阳却是迟了他几步,动作极为轻,却很快。

他们二人在做什么?窦公冷哼了声,这女娃倒是心眼极多。

他道:你不早说你是不要命的吗?娄锦冷笑,那也得我主动不要,也不是谁想取就能取的。

她转过头来,一双玉白的手出现在窦公面前,窦公一愣,随即见到她手上的一瓶白玉瓶子。

我就不去窦公府做客了。

此番多谢窦公出手相助。

只不过,我有意与窦公府结好,还请紫堂兄妹莫要再出手伤人,否则我也不能保证出什么事。

这意思便是井水不犯河水了。

窦公眯起了眼,这女娃好大的胆子。

他沉吟了会儿,接过娄锦手上的瓷瓶,却并没有回答娄锦的话,只冷声道:回府。

见这马车绝尘而去,娄锦勾唇一笑。

不远处,一匹马儿飞驰而来,仔细一看,那毛发白软,身材极为健美。

不正是追云吗?娄锦笑着拍了拍过来讨喜的追云,对着它的脖子揉了揉,追云满足地抬起了脖子,打了个响鼻。

你倒是知道讨好卖乖。

流萤那丫头把你放出来,你怎么不去找你相好的?追云像是回应她说的话,低头拱了拱娄锦,示意她上马。

娄锦一笑,登上马蹬,身子略一坐稳,刚拉了马缰,追云便飞驰而去,周边的房子街道瞬间从耳侧呼啸而过。

而在高高的宫墙一侧,几道人影躲闪开来,脸色微微有些发沉。

国公大人,这小姐好似和窦公有什么联系?一位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道,站在他前头被他唤作国公的,正是早就辞行的平国公。

窦公向来不爱管他们平国公府的事,此番窦公前来就很是怪异了。

更何况,他在养心殿上的话更是让他疑惑,窦公从来不会主动去关注市井百姓的话,着实让人疑惑。

难道,是这两年来突然拔萃而出的娄锦的主意?他微微眯起了眼,嘴角却微微扬起了笑,心里不知道在打着什么主意。

话说窦公府的马车行到子午街的时候,车夫见前方人群拥挤,便问道:国公爷,前方的路堵住了,我们要不要绕道走?正陷入对娄锦的剖析的窦公闻言,眉头蹙了下,正要示意车夫绕道的时候,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娄锦那话。

皇上,一早传来消息,原来这些士兵怕家人受这寒霜之冻,偷偷把自己的军用棉花换给了家人,没想到这些军属这几日都病了,士兵们闹开了,还请皇上给个说法。

皇上对于此事必然会派人调查,难道娄锦就不怕欺君之罪?他顿了下,道:去前方看看,都发生了什么事。

是。

车夫把马车停在路边树下,便到前方去绕了一圈,回来的时候,他满头大汗,人群拥挤,百姓们闹着情绪高涨,好不容易从里头挤出来,真真是不容易。

国公爷,前方不少百姓都在闹着呢,有一些是士兵的亲属,说是要找京兆尹讨个说法,其中有一家老妪,因为夜里抵不住寒去世了。

可那老妪是罩着士兵送来的棉被睡着的,真没想到昨儿个夜里也活活冻死了。

窦公一愣,随即掀开帘子瞪眼看向那些百姓,他忍不住问道:都什么时候开始闹的?说是早上辰时闹的。

窦公沉默了,辰时他们早就入了宫门,一早他和娄锦经过闹市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情况,娄锦如何得知?难道她能未卜先知不成?这不可能,就算是藏空相士,也不敢说自己有未卜先知异能。

当年他测出地震一事,耗费了他几十年的修为,她一个小小女娃,何德何能?他下次见到那女娃一定要好生问问。

如若说这丫头并非早有预料,难道这些士兵们闹事她也在背后推了一手?这更不可能了。

方宏向来行事小心,断不会做下这事给人留下把柄。

要说她一个女娃,一没势力,二没银子。

毕竟她还小,就算是固伦公主也不放心给她权财。

可偏偏,他还真是漏算了。

追云带着娄锦一路飞驰,这已经到了郊外。

过处尽是碧水蓝天,路边开着各色野花,浅草微没马蹄,不远处能见到衣裙白色的蝴蝶在一片油菜花上翩翩起舞。

风吹起了她的披风,那绣着睡莲的花样在风中飘动,仿佛鲜活了一般。

娇艳的粉在阳光下越发耀眼,那些蝴蝶竟飞了过来,追逐在她飞扬的披风后,形成一幅极为美丽的飘然模样。

娄锦回头,见着白蝴蝶若绢花一般飞舞,不禁放出银铃般的笑声,任着春晖洒满她青春又年幼的脸上。

追云,再快点,看看他们追不追得上。

追云长嘶了一声,速度越发快了,娄锦的发髻散乱了开来。

她索性把簪子拿下,摇了摇头,光可鉴人的长发垂坠而下,在日光下行程一幕墨色的柔缎。

她呵呵一笑,见身后蝴蝶不减反增,笑声越发清脆了起来。

青草漫处,一袭红披风下的碧青女子骑着白马,墨发垂腰,勾地白色蝴蝶竞相追逐,这一副画面落在了站在追云前方似笑非笑的人儿面前,更是越发添了美色。

黝黑的骏马立在了香樟树下,那大马头扬了起来,长长地鸣叫了声,欢腾地就要冲追云跑去。

若非脖子上的缰绳一扯,它势必要飞奔而出。

月白的身影尤为颀长,他腰肢笔直,墨发垂下,一双星眸微挑,笑而不语地望着娄锦。

娄锦惊讶地望着前方,脸色微微发红,就在她愣神这会儿,追云猛地停了下来,她下意识要拉住缰绳可动作已经迟了一步。

身子随即翻了出去,她惊呼起来,岸边是碧波荡漾的湖水,她却是闭上双眼,视美景如野兽。

预期的冷和窒息并未到来,身后是一个宽阔的胸膛后背一阵蕴热,耳边是咚咚咚如凿雷的心跳声。

你吓死我了。

他温柔淳厚的嗓音入耳,她禁不住一阵脸红,低头才发现自己坐在了闪电的身上,二人竟然是一前一后骑着马。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道:是你让追云来这里的?恩。

方才我们不是在养心殿前见过了吗?她意味着无须在这么短时间内再见面的。

后背的温热陡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极为罕见的冷意。

娄锦忍不住回头,对上他清冷的眸子,下意识地吞咽着口水。

良久,他道:追云和闪电许久没见了。

娄锦气结,那让他们单独相见,我们在这不利于他们……哼。

一声冷哼,表示了他的不满。

哪有人给畜生腾地方的道理。

(我不食人间烟火的三皇子学闷骚了……娄锦教坏的。

)娄锦嘟了嘟嘴,那夜在华清宫,她和他泡在同一个浴桶里。

要知道,哪怕是寻常夫妻,也鲜少如此。

更何况,他们……阿锦,我带你去个地方。

不由分说便拍了下闪电的头,闪电转了个方向朝道上走去。

他有力的臂膀扣在她的腰侧,随着闪电一步一步往前,她的腰总是时不时地撞击着他温热的手臂。

娄锦不禁拘着身子,想着上次险些压扁了阿狸。

她挺着身子,忽听到身后一声轻笑。

阿狸这几日在相国寺找媳妇,没跟我一道。

找媳妇?娄锦不免一笑,春天来地可真早。

顾义熙扯住马缰的手往后一扯,娄锦反应不及,牢牢地撞在他的胸口上。

她忙一慌,正要起来,他却喝了声,驾。

闪电这才如电掣一般,飞驰而出。

追云紧随其后,娄锦被他扣在怀中,竟无法再保持原先的姿态。

阿锦,你是越发不诚实了。

四十九章 被亲了四十九章被亲了去哪儿?娄锦闷闷地问了起来。

天知道她从华清宫出来的时候那浑身上下灼热的触觉让她连睡觉都有些发蒙。

再次见他,她竟生了躲避之意,只觉得他若直直朝自己走来,就不知道把手脚往哪儿放了。

得不到他的回答,她回头对上他一双黑曜的双眸,略有些清冷,却在微微蹙眉的那一瞬间蒙上了雾色。

顾义熙皱眉,他如何回答?思及那夜娄锦走后,刘韬便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早上见到娄锦之后,他更是一副郁结不已的模样。

他随意问了刘韬两句。

刘韬得令,立马眯起小眼,笑着道:爷,你和娄小姐也算坦诚相见了……咳咳。

爷这眼神真真会把这尚未全然撤去的冬意给召唤回来,百里雪飘,万里冰霜。

他硬着头皮继续道:爷,娄小姐会医术这一传闻已经在京城传开了,属下得知不少人正在打听娄小姐。

而且一早,属下就看到窦公与娄小姐很是亲密,属下怀疑……他没有继续说出来,他就怕窦公动了对娄锦的心思,若是紫堂他便无须担忧,可若是属意太子呢?娄小姐这还不到及笄之年,已经引得各家骚动。

若是主子不早点把人定下来,怕往后就来不及了。

顾义熙眯起了眼,一早的回忆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愉快。

只不过,刘韬提的这个醒着实是一个当头棒喝,他低头,看她那青丝缎发,鼻端处飘来清幽的香气。

他笑了笑,道:阿锦,你可中意我?温柔的嗓音在耳畔缭绕,耳尖处根根茸毛都微微有些颤栗了起来。

娄锦听得脑袋嗡嗡直响,心跳猛地一停,然后就如那乱了章法的鼓声,砰砰砰地撞地她胸口生疼。

愕然回头,殷红的唇抿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盯着他白皙俊美的脸,见着他越发深邃的眸子,竟觉得胸口掀起了惊涛拍浪。

我中意你。

这话不是娄锦说的。

却让娄锦脸颊一点一点泛红,她顿了下,见着顾义熙抿唇轻笑,他低头吻上她的发端,再一次轻声道:阿锦,我中意你。

很中意。

娄锦愣愣地望着他,鼻端微微泛开了酸意。

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喜悦和满腔的甜丝丝的滋味,她扬起了笑,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更是乱无章法的心跳,她竟然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银铃般的声音穿过这片青草平原,透过湖水粼粼波动的水纹,朝更远更深的地方而去。

顾义熙怔了怔,扣住马缰的手微微有些发白。

阿锦竟没有回答他。

阿锦。

他唤道。

娄锦仰头笑看着他,深深地,久久地望着他。

他的黑发缠绕着她的发丝,风吹起竟微微骚动着她的脸颊。

顾义熙盯着她,竟不知道要如何方能得到答案。

黑眸一低,对上她殷红饱满的唇。

黝黑的眸子变了颜色,他猛地低下头去,却是轻轻地舔舐那薄嫩的红唇,贪婪地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幽兰之香。

那是一股从唇上汹涌而来的电流,娄锦浑身一颤,手脚几乎都有些软了。

顾义熙见她怔愣,脸上顿时浮现了一抹清雅的笑意。

任着闪电飞掣,他一手托起娄锦的腰,一手扣住她的小脑袋,摩挲着那发端的柔软,再一次舔舐了起来。

这一次,他的动作带着浓浓的情意和不可抵触的侵略。

娄锦腰间一僵,却在他将自己揉在他的胸前之时,只觉得那胸膛尤为滚烫,她长长的披风挡住了他私底下的动作,即便现在有人看到了,哪里会往这里想去。

娄锦暗叹,谁说三皇子呆板木讷的,竟也有些小心眼。

顾义熙不满于她的走神,揽着她腰的手往下一抱,娄锦浑身一紧。

顾义熙托着她的臀,她的身子微微往上提,更是与他亲密了起来。

唔……天啊,她不敢相信这是她此刻的声音。

她的嗓音本是靡软温浓,此刻却是带着轻颤,更显得异常……情色。

顾义熙轻笑了声,道:阿锦,继续。

娄锦闹了个大红脸,此刻无论他如何挑逗,都不愿意再开口。

只对上他的眸色,便觉得即将被攻城略池的危险。

顾义熙望着她笑,阿锦长大了。

其实,大齐的女子都比较早就初有女子的窈窕与丰满。

阿锦虽然慢了点,可如今即将十四岁的她,腰肢纤软,臀部圆翘,就连胸前的小包子都长地丰满柔软。

他不禁感慨了起来。

心下隐隐有着满足,再等等,再等等,阿锦已经长大,十四岁已经来了,难道十五岁还会远吗?娄锦见他放过了自己,不再低头舔弄着她,便觉得浑身的紧张都微微松懈了下来。

然而,他的手还搭在她的臀上,掌心的温度一点一点透过薄薄的绢丝直直达到柔软的皮肤,她觉得浑身酥麻地很,有些不耐地扭了下身姿,示意自己此刻的尴尬。

突地,闪电停了下来。

娄锦身子往前一倾,下意识地抓住顾义熙,却悲剧地发现,身下的那只手咔嚓一响。

顾义熙皱了下眉头,他朝前看去,幽幽道:阿锦,我们到了。

娄锦被抱着下了马,抬头才看到眼前这个地方。

参天古树环抱,青石扑救而成的层层楼梯,不远处传来钟声,半山处更能闻到寺庙惯有的香味。

这里,她曾经来过一次,也是在这里,她宣布与武世杰退婚。

听着身后咔嚓一声,她回头,见顾义熙的手指自然地舒展着,他笑道:阿锦,这是我第二次手指受伤了。

娄锦顿了下,那第一次是为什么受的伤?第一次是我出战场的时候。

一阵冷风吹过,娄锦打了个寒颤,这第二次受的伤光荣吗?与战场上放在一起对比,总觉得怪腔怪调。

呵呵,阿锦,这一次的伤比那次战场来说,意义不凡。

难道被她坐断的也要炫耀吗?想着他那大掌几乎全然贴着那,便浑身囧地不知道要往哪儿看了。

她轱辘轱辘转的眼珠子就是不落在他的脸上,惹得顾义熙抿唇轻笑,这才道:阿锦,走吧。

再一次到这观音庙,娄锦的心态与之前大相径庭。

她有些疑惑地望着顾义熙,顾义熙刀削的侧脸带着几分淡然和果断。

观音庙来往之人不少,后方锣鼓喧天,回头望去,正见火红的迎亲队伍在山腰上停了下来。

新郎眉开眼笑地下了马,媒人笑呵呵地拉开轿帘。

顾义熙定定地望着那新郎背着新娘上这楼梯,眼底染上了不知名的火焰。

娄锦浅笑着看那新郎无力又滑稽的表现,心中竟也愉快了起来。

随着这队迎亲队伍上了宝殿,他们也随之走了上去。

一灰袍老尼走了过来,笑着看向他们二人,二位是来求姻缘签的吧?师太,劳烦你了。

回答的是顾义熙。

娄锦正疑惑于他的回答,却见他走向蒲团,回头淡淡地望着她。

顾义熙俊美无俦,广袖白衣仙人之姿,惹来不少目光,他又转头看向娄锦,众人循着他的目光看来,都不免惊讶于娄锦的好姿色。

许是被那目光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抬步,与他一道跪在了蒲团之上。

那师太递上了香分给二人,热情道:你们在菩萨面前真心诚意,便得菩萨保佑。

若两心相印,必不能让人拆散了去。

娄锦一愕,尚来不及多言,就见顾义熙接过香,眯起他狭长的凤眸,虔诚地祷告着什么。

阿锦,快。

他忙里偷闲嘱咐道。

明白过来之时,娄锦摇头轻笑,唇角一扬,更是觉得顾义熙这小心思可爱至极。

原是让自己在观音面前认了,好以后能绑住自己?她竟一丁点也不想站起来,就这样跪着,依样画瓢闭眼祷告。

待她睁开双眼之时,对上的是一双璀璨的星眸,那人对着自己浅笑,娄锦在他的眼底看到了得逞的味道。

可仔细一看,他依旧是一双清冷的眸子。

阿锦,你回答我了。

他的嗓音带着喜悦。

回答什么了?你中意我。

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一声悠长的叹息,有些哀怨地望着他,见他笑盈盈地把香插在了香炉上,娄锦有种把自己卖掉的错觉。

或许,那并非是错觉。

等把那香送上香炉之时,她忍不住抬头望向那慈眉善目的菩萨。

上天有灵,希望能护她今生平安顺遂。

回头见顾义熙拿着签枝去找师太,娄锦也跟了过去。

拿到签条之时,师太皱了下眉头,抬眼望向他们二人,道:这个签条我帮你们保留着,待你们二人再一次同时出现在这观音庙,我就把这签条还与你们,并且告诉你们签条的意思。

这?这是为何?娄锦望着师太,师太摇头浅笑,无须想太多,我只能告知你们好事多磨。

那师太说着便把那签条收了起来,笑着走向后堂。

见师太离去,纵使疑惑,也没再去寻找师太的身影。

此时,一道黑影快速走到顾义熙面前,轻声说了什么,惹得顾义熙面色一沉。

阿锦,你先回国子监。

话一落,便见他迅速朝外走去,眉眼间隐隐有着怒气。

娄锦顿了下,陡然想起一早顾义熙留给她的字团,她走了出去,寻到追云之时打开来一看,神情顿时严峻了些。

花太医辞去太医院院士一职,告老还乡去了。

花太医为娘诊治,娘的身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是巧合还是?娄锦咬了咬牙,继续往下看去,花太医举家搬迁,昨个夜里花太医旅途不适,殁了。

好一个杀人灭口!到底是谁?难道娘的身子有异?她不禁蹙了下眉头,没敢再耽误时日,骑上追云,便朝萧家而去。

五十章 娄蜜求救无门?五十章娄蜜求救无门?扶风万里,娄锦回到萧府之时正值晌午。

追云的蹄子刚停,便听闻前方嘟嘟嘟的马蹄声渐渐远去,乌嬷嬷站在门前脸色不善地望着那远去的马车,几个奴仆低着头,随着萧清雅那声锦儿回来了。

都转了过来。

见到娄锦从马上下来,乌嬷嬷的脸色才大好,这才走过来,笑道:小姐,你怎么没和公主一道回来?娄锦望着那离去的马车,幽幽道:方才是怎么了?见她没有直接回答自己,而是问起了那人,乌嬷嬷不由得想起羊馨那副理所当然趾高气昂的模样,刚刚压下的怒火再一次窜了上来。

没什么,只是那羊馨好一副喧宾夺主态势,羊家有难竟还有空送个荷包给县公,磨磨蹭蹭,丝毫不把夫人放在眼底。

我就不信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乌嬷嬷恶狠狠地吐了一口气,羊馨是世家大族的嫡系千金,却表现地如此没脸没皮,好似即便嫁给县公为妾也甘之若饴,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多耐不住寂寞。

闻言,娄锦眯起了眼,皇上虽说对羊氏抄家,可对羊家人可没说怎么处置。

毕竟羊氏经商之道那是累世的宝贵经验,即便失去了这些财富,怕羊氏一门也不会怎么就倒了。

所以,羊馨才这般有恃无恐。

她径直走了进去,乌嬷嬷跟着她,见娄锦脸色不愉,也不知道所为何事,只能疾步跟上。

娘在哪儿?在屋子里头呢,这会儿县公陪着说话。

乌嬷嬷回道。

娄锦点了下头,想起日前交代给乌嬷嬷的事,问道:府上这些仆人的来历明细都查清楚了吗?查好了,这两日小姐在国子监也都早出晚归的,奴婢也等着你早些回来,好汇报给你听。

府上的人多是家生子,背景简单,也勤劳地很。

不过我觉得有几人很是可疑。

她顿了下,见娄锦停下脚步,这附近又是抄手走廊,附近没什么人便继续道:有一个奶娘本也没什么,可是她丈夫却一直寻不到踪影,据说年前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的一个远亲叫做阿葵的,最近在伺候夫人。

看过去倒也勤恳,在府中人缘也好,只不过听同屋子的丫鬟说,阿葵身上总有些伤痕,有的新的有的旧的。

碧青的身影转了回来,她神色冷冽,一双杏眼微微一眯,目光便停在了不远处那径直走来,走路规规矩矩,一脸乖巧模样的阿葵。

阿葵许是刚看到娄锦,一张小脸带着惊讶,转而便是笑着福了下身子。

见过二小姐。

娄锦眼中冷意冰寒,她盯着阿葵一会儿,阿葵有些疑惑地抬头,却对上的是娄锦浅笑的眸子,一时间有些恍惚。

你最近照顾我娘定要小心些,我看奶娘这两日也把我娘照顾地挺好,这奶娘肚子里的孩子不小了,再过几个月也要生了。

我这也不好不表示什么,对了,我这有一袋好烟,是大将军从西域带来的,这就送给她家当家的。

说着,娄锦就从袖口里拿出一个荷包袋。

阿葵接过手来轻轻一闻,悠然的香气迎面扑来,阿葵面露喜色,却强制压着,这道:真是多谢小姐了。

娄锦点了下头,也只是笑了笑便前往方芸儿的主屋。

临行前,乌嬷嬷略一回头瞥了眼阿葵,这便跟着娄锦走了。

小姐,你怀疑她?乌嬷嬷低声的话语让娄锦神色微冷,我希望我娘平安无事。

外公那一袋烟乃是西域最是上品的雪雾,只要是男人,没有谁不觊觎的。

只不过我在里头加了点料,兴许能起点作用。

看得出来,阿葵对她那亲戚叔叔感情颇深,否则也不会那般喜悦。

穿过那色彩斑斓的紫藤帘子,便见一处小院,错落的几株迎春花,绿油油的爬山虎,还有墙角那紫红的三角梅把这儿装饰地很好。

小桃刚从后院的地方回来,一双白皙的手沾满了泥,红衣上有些脏了,小脸却洋溢着笑。

见到娄锦之时,她忙行了个礼。

乌嬷嬷见她有些狼狈,却高高兴兴的,便问道:这是做什么去了?回嬷嬷的话,方才羊馨送了爷一个荷包,爷没当着她的面怎么了。

只在她走了之后让我把那荷包给丢了。

我这两日也不待见那羊馨和她那丫鬟,这一气之下只给它埋了。

好出了一口恶气。

小桃心思单纯,见那羊馨一张热脸贴着县公冷屁股,见她终于打道回府,恨不得早些把门关上,顺带在门上扎几只针,好在那羊馨下次敲门之时,痛地哇哇大叫。

乌嬷嬷笑了起来,娄锦见小桃一张脸微红,便扬唇道:快回去换身衣服吧。

小桃点头离去。

此时屋内传来了说话声,门咿呀一声开了。

方芸儿笑着走了出来,对着娄锦道:怎么刚去国子监就回来了?可是又发生了什么?娄锦摇了摇头,她盯着方芸儿那张白皙透明的脸,眉头不经意一蹙,娘的脸色过于白皙了点,恍若没什么血色。

萧县公一直站在方芸儿身侧,他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娘子这一身醋味给散了去,这会儿放下心来却见娄锦脸色怪异,不免多看了两眼。

娄锦笑着拉过方芸儿的手,状若无意道:娘,我这不是回来看看羊馨是不是走了。

爹虽然下过明令,可要知道人要脸树要皮,有些人不要脸皮了,自然是难对付了些。

长睫微微一垂,低敛的眸子暗了暗。

娘的脉相竟越发奇怪了。

为何,这滑脉这么不明显?一会儿重一会儿轻的?萧县公心头一跳,娄锦的神色虽然变幻极快,可他清楚地看到了她眉间的凝重,再看娄锦那紧紧扣住芸儿手腕的手,顿时心神一提,当即便有些慌了起来。

方芸儿不知其中二人心思,笑道:我倒不怕她,只要你爹守得住,我们娘仨就原谅他,他要是守不住,我带着你弟弟去那观音庙过几天清净日子也挺好。

芸儿!萧县公有些急了,芸儿这两日越发懂得拿捏他的痛脚了。

方芸儿笑了笑,这会儿才问起娄蜜的事。

她自然清楚方宏此番出手,是要教训娄蜜。

娄蜜断没有再留在羊家的道理,那该何去何从?娄锦摇了摇头,谁知道呢?只不过有高阳在,怕不见得有什么好事发生吧。

她深深望了眼方芸儿,夜里要好好研究这一脉相。

此时皇宫之中上演了一场好戏。

御花园的假山林立,参天大树环抱而立,落下几许余晖洒在了下方争闹不休的人身上。

世杰,你知道娄蜜是什么样的女子吗?她何德何能一个区区弱女子当初怎么就救上了太后?我虽没说,可你应该知道。

你与她相识十数年,难道还不清楚她的为人?如今要为她谋后路,难道你就这样自甘堕落!高阳厉声喝道,望着他手中的信封,她心中一痛,本不愿意与他吵起来。

可娄蜜千不该万不该找武世杰帮忙。

自甘堕落?武世杰有些愕然。

是啊,他被娄蜜害得名声俱毁,锦儿也不要他了,皇上剥夺了他入仕的机会,若非高阳给了他一线生机,怕这国子监他也无法继续念下去了。

可,那日,蜜儿那般护着他,与那三皇子一比,他是高洁的梅竹,至少在蜜儿眼底,他还是极好的。

若是以往,他或许不屑一顾,天子骄子,上天的宠儿。

他什么都有。

可如今,他有的是什么?功名利禄与他无缘,最为深爱的锦儿也离他而去,爹娘为了他的事操碎了心。

他叹了口气,带着淡淡的哀求语气。

高阳,蜜儿她被诅咒传言所困。

羊氏一门倒了,必然有不少人给她冠上诅咒之名。

到时候她要如何自处?娄阳必定不会再要她了,此时她若不自救,必定生不如死。

说完这些话,武世杰显然是愣了下。

他苦涩一笑,以前他何尝会管别人如何,尽管他中意蜜儿,可那时他极为自负。

高阳瞪大双眼凝视着他,半晌她摇了摇头,所以,你这是旧情难忘了?你可曾想过我并不是第二个娄锦。

她忍受了你多年来的欺骗,可我,一刻都不能!如若你现在把这信交给太后,那好,我们从此一刀两断,再无瓜葛!她的话带着几分绝望,对他倾心,那是一次他喝醉之时无意表现出来的痴心。

成也因为她人,败竟也是因为她人?高阳的高傲与自尊不允许她承认这个认识,然而,这一刻,伤心却比这耻辱更加刻骨铭心。

武世杰,那是她这半年多来,心心念念的一个名字。

在他最为颓废的日子,她隐瞒自己的行踪,生怕太后皇后的人找到自己,只为了陪着他度过最难过的日子。

只为了他何时能正眼看自己,或许,终其一生,能得到他那声痴情的呼唤,也就足矣。

她自认是一位公主,却并非是皇宫中最为得宠之人。

母妃身份低微,又早亡,她不过是担着这公主之名,享受了荣华富贵。

可自从见到几位姐姐都哭着被押去和亲,她便惴惴不安,偏偏一日一日成长,年龄将近,她无力多做什么改变,只每天愈加跋扈张扬,希望父皇看在她没有给大齐争光反而添辱之时,能留下她。

也因此,这一两年来,她极力争取在外,或许久了,父皇能忘了她这儿女儿,好让她在大齐发芽。

武世杰,是她唯一一个稻草。

是爱也好,是生存的需求也要。

她都不舍得,舍不得。

说出那句话,她的心便是一阵不安。

武世杰,你不要对不起我!若是娄锦知道她心中所想,定是要喟叹。

她从不担心这种背叛,而在被背叛之时,晴天霹雳,魂不归体。

而高阳远比前世的自己来得聪明,至少她时刻警惕着,虽然累一些,可不至于绝望魄散。

武世杰怔愣地望着她,见她眼眶通红,心头莫名一疼。

高阳的手微微颤抖,武世杰,只要你为我留一次,我便不会再说这样的话。

终其一生,我会永远守着我们的一切,只要你为我留一次!天知道,高阳那般嚣张跋扈,心底却充满了不安全,那种惶恐不安尽管被压制在心底,却在她干涸的土地上扎根发芽,极力夺去她最后的一丝丝水气。

我,高阳,你能等我吗?等我把这信送出去了,蜜儿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够了!高阳歇斯底里一喝,那双美目通红,一滴泪落了下来,她咬紧双唇,她本以为自己敌不过娄锦,可没想到,连娄蜜,她也比不上一分。

我没有等你吗?这半年多来,我陪着你,守着你,等你走出伤痛。

可你呢,可有记得我一分一毫?人道只见旧人哭不见新人笑,可她却明白,这半年多的时间终究抵不过十数年的缠绵。

你走吧。

武世杰心头一紧,这些日子以来,高阳的悉心照顾在他的脑海中盘旋回绕,可娄蜜那哭泣哀求,那次与娄锦对诗之后更是险些没有立足之地。

他……高阳瞪着他,见他还在犹疑,甩手就走。

高阳!御花园只剩下一片清冷,高阳的身影已经远去,武世杰咬了咬牙,见一个宫女经过,便递给她一锭银子,把那信交给那宫女吩咐了两句就立马追了高阳而去。

看着离去的武世杰,绿意把那信收入怀中,只能说天下总有这么巧合的事,武世杰这信哪里都不送,竟然让她递给太后。

绿意蹙了下眉头,打开那信看了起来。

竟有脸让太后给她指婚?绿意忍不住淬了一口,当初娄蜜好不要脸,抢了小姐的男人,如今还想如何?她把那信收了起来,等着交给小姐。

她倒是也想看看娄蜜这被人踢来踢去将会落在哪个倒霉之人身上。

五十一章 踢出羊氏,滚回娄家五十一章踢出羊氏,滚回娄家清心楼中二人焦灼地等待着结果,苏嬷嬷倒了杯茶,递给一脸毫无血色的娄蜜,见外头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不由得皱起眉头。

看着武世杰对小姐尚还有情谊,这会儿信应该是送到了太后娘娘手中,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娄蜜脸色凝重,被子下的手早已经把传单拽成了张牙舞爪的模样,可恨自己被娄锦一气就气病了,而私下能用的靠得住的也就苏嬷嬷一人。

她……这会儿要找人去打探一番,竟发现没一人可用。

苏嬷嬷皱眉苦思,突然眉头一亮,道:要不然奴婢去找正德少爷吧。

娄正德?娄正德被娄锦设计,未婚之妻送与他人之手,他会甘心?娄蜜点了下头,苏嬷嬷这就走了出去。

望着苏嬷嬷离去的背影,她心头五味杂陈,羊氏出事这么久了,爹爹也没来国子监来看她。

她病地连床都下不了,爹爹竟也无心来看一看。

从小到大,爹爹多么疼她,不知因何至于斯?而娄锦,本是人人唾弃的野种,自己是名正言顺千金闺秀,如今,不知道是时空倒戈,还是命运蛰伏,她娄蜜竟是被人踢来躲去的老鼠不成?一切,都怪在那不该她承载的命运。

从相国寺被那些恶贼污了身子,与娄锦那贱人的娘一样的开始,可方芸儿得了爹爹的媒聘,而自己得了什么?曾经她嘲笑方芸儿与娄锦两母女,背地里更是视他们为粪土乞人,可……她美丽的眸子凝成了一道冰冷阴森的琥珀,四肢开始变得冰冷。

苏嬷嬷在马厩那找到了娄正德,见娄正德在前,她微抿着唇,脑海中浮现在娄府之时,夫人就十分不喜娄正德,窦氏对夫人总时不时冷嘲热讽一番。

以前,夫人在他们眼里就是上不得台面之人,如今夫人已殁,她一个没了旧主的老奴真能说动娄正德?娄正德喂了马转过头来正见苏嬷嬷望着他出神,他冷笑了下,道:真是少见啊,苏嬷嬷来这儿不会是来找我的吧?苏嬷嬷皱眉,点头道:老奴见过少爷。

呵!万宝儿一死,娄蜜和你二人躲得比谁都快,这攀上高枝了何须再理会陷入泥潭的娄家上下?少爷,你也是聪明人,难道这事是何因由你不知道?夫人被人陷害,若不另寻出路,如何给夫人报仇。

娄府受诅咒一事,这事一早就是娄锦闹出来的,少爷不去找她,倒来找一家人的晦气来了。

娄正德嗤笑,一家人?还没见过这样的一家人,娄阳一人受命运所困,连带着父亲和自己在仕途上艰难险阻。

尽管他也怀疑过娄锦,可那又如何?他自小就喜欢锦儿胜过娄蜜,得知锦儿并非自家妹妹,他生过一些心思。

可娘却更是喜爱方瑶,他不过是顺从娘的意思。

可没想到娄府的诅咒越演越烈,他却无力阻止。

但,锦儿既然送走了他一个妻子,难道她无需补偿?苏嬷嬷有话大可明说。

苏嬷嬷正欲开口,耳边却传来了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羊氏一门被抄家了啊!可不是,御林军已经去了羊家,方才那阵仗,真是难以想象,百年基业怎么就这样毁了?你听说了吗?什么?不就是关于诅咒吗?你说羊氏原也平安顺遂,何至于斯。

原对那诅咒是半信半疑,如今我是断不敢有半分疑惑了。

那人说着瑟缩了下脑袋,只觉得这背后阴风阵阵,由不得他多想,只想着尽快远离这地方。

苏嬷嬷僵着身子,呆若木鸡地站着,脑袋恍若一盆子浆糊,只愣愣道:羊氏被抄家了?没有人回答她这话,娄正德脸色也尤为阴沉,娄蜜离开娄府了却依旧在祸害娄家上下!这该如何,如此下去,娄府别说有任何出路了。

他沉思了会儿,眉头皱地很深,如何能破除这个深深笼罩在他们头顶的诅咒谣言?他摇了摇头,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抹怪异的色彩。

诅咒一词由娄锦而起,自然也要娄锦才能下的。

他深吸一口气,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既然京中百姓都认娄锦为福星,那不若就用娄锦的好运道改一改娄府的运气。

苏嬷嬷一时间慌了神,又听得一个小厮道:苏嬷嬷,这里有一封给娄蜜小姐的一封信。

娄正德没再看苏嬷嬷,而是留下一句话,只说娄蜜若有了自保的能力,娄府不会撇下她不管便离去了。

苏嬷嬷听懂了他的意思,再打开那封信一看,便觉得悲凉不已。

羊氏竟然已经把娄蜜撤出了羊家族谱!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四肢无力,一只手颤抖地拿着那封信,竟不知道该看向何方。

那小厮怪异地看了眼苏嬷嬷,便撇开头离去。

她颤巍巍地走向清心楼,心中却冷地犹如隆冬冰雪。

还有太后,还有太后会帮着她们的!她笃定地想。

娄蜜见苏嬷嬷回来,脸上挂上了欣喜,娄正德怎么说?没得到苏嬷嬷的回答,却见她脸色灰败,心中便是咚地一个闷响,她迫不及待地抽过苏嬷嬷手中的信,待见到那信中的内容之时,容颜全无。

怎么会这样?太后没有帮我们吗?苏嬷嬷摇头,信应该送出去了的啊。

武世杰对小姐尚有情谊,不会不顾小姐的。

小姐,羊氏被抄家了,被羊氏扫地出门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会在京中传开,小姐要早作打算啊。

早作打算?做什么打算!武哥哥不是说好要帮着她的吗?人呢?人呢!她歇斯底里地撕着那信,眼中赤红,眼泪随着她那些愤恨从眼中倾泄而出,她这些日子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吗?她要见太后,她要见武哥哥!胸口再次溢了血,那血腥的味道真是恶心地令人作呕。

眼前一片灰白,模糊中她似乎能看到娄锦笑着站在她的面前,嘲笑着她不自量力,以胜利者的身份站在她的面前,倨傲地抬起下巴,鄙夷地望着她笑,就如那日在崇阁上一般。

苏嬷嬷,帮帮我,帮帮我。

她实在不想输给那个贱人,她还有筹码。

苏嬷嬷心疼地扶起娄锦。

小姐,你一定要养好身体,太后记得你的好,别人说什么都比不上你一句话,若是你此刻病倒了,谁都没有办法救你。

我……她正要说话,听得外头高阳的声音,那温柔的,带着丝丝甜意和娇羞的嗓音让她一阵疑惑。

却在听得她说的话之时,脸色骤变。

世杰,我以为你会丢下我。

我差点就要永远忘了你。

高阳,我保证,我不会。

高阳方才的绝望目光让他记起了所有,那是在他最为惨淡之时注入的一缕阳光,他背弃不起。

对上高阳破涕而笑的容颜,他心头一暖,眼角略过高阳身后的门,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蜜儿,我是再也无法再帮你了。

高阳笑着回头,那高贵的脸上洋溢着少女最为纯真的笑容,那是卸下公主的高傲和庄严之后与一般少女无异的容颜。

可那容颜却恰恰刺伤了娄蜜的双眼,她有多久没有这样的笑容了。

高阳唇角那抹娇羞可人若蜜糖一般,却对娄蜜而言那是引诱千万只蚂蚁啃噬的罪恶源头。

彼之蜜糖我之砒霜!原来,武哥哥是美人在侧,而忘了答应她的事。

从什么时候起,她娄蜜是这般可有可无,如此容易就被人遗忘的!她咬牙,嘴角已经溢出了丝丝鲜血,眼角的泪愈发汹涌。

高阳入屋见到娄蜜的一刻,先是一愣,后是嘲讽地笑了起来。

真真是恭喜你了,终于又做回娄府千金,这诅咒缠身,还真不知道有哪一家的男子敢娶你为妻了。

你!对上高阳那高傲的模样,喉头再次尝到了腥甜的滋味。

这就是胜利者的姿态?这就是失败者的颓败?她摇头,却眯起了眼,高阳,娄锦,你们不会如愿以偿的。

长指扣着床头,粉蔻变成了触目惊心的苍白。

她娄蜜从来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深吸一口气,口中的鲜血尽数吞入,那喷火的双眼变得很是平静,恍若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不过是云淡风轻罢了。

高阳皱眉,心里却打起了警惕的鼓声,越是能沉得住气的人越发可怕。

这是小时母妃告知她的话,她一直铭记于心。

夜里,萧府上下显得很是宁静,晚风徐徐,吹地柳絮翻飞。

一处院落中还点着灯火,几个丫鬟端着茶水走过回廊,到主屋的门前停了下来,恭敬道:流萤姐姐,海棠糕和春茶送来了。

只见流萤道了声进来,这几个丫鬟便送上了茶不一会儿就退了出来。

流萤不明白为何小姐请了几天假,这几日又看书看到深夜,只知道小姐眉头深锁,时不时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递上一杯茶,流萤劝道:小姐,快吃点,这都这么晚了,小姐早些歇息。

娄锦似乎看到了什么,提起笔就在纸上落下了几笔。

她脸色一沉,便道:真是好大的胆子!如何不是,若非她这几日遍访群书,就是连最为偏的医术毒书都看了不少,才了解到这一两分,娘竟真是被人下了蛊。

五十二章 找出下蛊之人五十二章找出下蛊之人流萤凝视着娄锦发沉的脸色,心中一沉,她问道: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娄锦心头纷乱,她希望她发现地尚早,如此才能救下娘和娘肚子里的孩子。

流萤,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去做,记住,这事一定要保密,去找找看,京中有没有苗疆人。

她顿了下,流萤随着她这肃然的语气也站得笔直。

门外传来了乌嬷嬷的声音,流萤开门,瞥见乌嬷嬷面色发沉,唇角抿紧,便道:嬷嬷快快进来。

乌嬷嬷思及早上调查那阿葵之后的事,便是一股浊气从胸口涌了出来。

小姐,奴婢派人跟踪阿葵,发现她后来去了一趟娄府的庄子,那庄子有两个彪形大汉守着,里头许久没见人出来,好不容易出来一个小丫头她却什么都不知道,而昨晚之时,里头出了几辆马车,我们的人分批跟踪,三辆车分别去了娄府,武府,以及皇宫。

他们如此小心谨慎,说没有阴谋,鬼都不信。

皇宫?烛光熠熠,打在她黑白分明的眸盼上,她漆黑的眸子掠过一丝冷芒,这事牵扯出了娄府和皇宫?你可查出了阿葵有何不同?若说不同,乌嬷嬷倒也没想到什么不同,只突然想起几个下人聊起阿葵的时候,说了句话。

说是阿葵早先与她那亲叔舅舅去了一次湘西,她送给家中丫鬟的一些绣品都带有些湘西的味道。

好一个去过湘西的好胚子。

那下蛊之人是阿葵还是她舅舅?看他们劳师动众地躲开追查,怕是阿葵的舅舅无疑了。

设计这三条路线,其一是皇宫想来是来震慑自己了。

娄阳是在告诫自己,不要不自量力?她抿唇嗤笑,脸色却冰冷地厉害。

乌嬷嬷,你派人去告知洪娘子娄府中有任何可疑之人都要汇报,一有机会,立马诱使那人出娄府。

乌嬷嬷点了下头,想起武府,她道:小姐,为何你想到的是娄府不是武府?娄锦把最后几笔落定,便道:若说这主谋是后宫中人,她更放心的人应该是娄阳。

毕竟娄府当今内忧外患,被诅咒所困,急于摆脱现状。

而武家攀上了高阳这个公主,无须再去冒险。

人一定就藏在娄府。

把灯芯一挑,娄锦细细看着自己记录下来的文字,一定要找到那个下蛊之人。

娄阳,你竟然真下得了手了!得到这个想法,她猛地一怔,从来,她们母女倆在他眼中不过是利用的工具。

他竟怕被发现当年的恶性,十几年来过娘的门而不留,任着别人唤自己的女儿为野种而闷不吭声。

就连万宝儿,他都能任她曝尸于闹市,换来皇上的一官半职。

他有什么不能做,不敢做的?娄锦眯起眼,柳眉一蹙,便是深吸了一口气,她愣愣地望向乌嬷嬷和流萤,心中疼地厉害。

前世的悲剧绝不能重演,她是娘不得已生下的孩子,可娘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萧郎钟爱于娘,这是娘欠萧郎的,也是上天欠娘的礼物。

她娄锦不过是一个野种,重生之日起,她便可以不要命,与娄阳那贼同归于尽也不能消她心头之恨。

尽管,重生之后,太多东西值得被珍惜,她小心守护,甚至某一刻竟是舍不下生死,惧怕再一次投身地狱。

三皇子,至真至诚,至纯至善。

她总在想,为何今世为贪恋于他,几番思量之后,才知道,前世所受种种欺骗,让她身心俱创,她需要他,很需要。

需要他的真诚无欺,需要他视她如至宝的温暖。

那是她活了两世,最意外的惊喜。

她勾唇一笑,花瓣一样的唇漾开一抹殷红。

流萤见她从忧虑到薄薄的喜悦,有些疑惑地看了眼乌嬷嬷,乌嬷嬷摇了摇头,没敢打扰娄锦就退了下去。

她一个老婆子自从跟了娄锦,尽管有不少疑虑,可她相信终有一日会解开。

娄锦像是想到了什么事,脸上陡然一红,那羞怯的模样看得流萤一愣。

小姐,你怎么了?听得流萤的话,娄锦忙拍了拍脸颊,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只道:流萤,我开了药,你去药铺子把这些药收集齐了,按照我药方上写的煮好给我娘送去。

记得,要亲自守着那药,不能经过任何人之手。

这药只能暂时让娘体中的蛊陷入昏迷,就怕娘肚子里的孩子撑不了多久,到时候娘的性命也保不了,她只有三天的时间了。

娄锦沉沉地吸了口气,语气很是严肃,流萤接过药方,点了下头,临出门之时,她道:小姐,明日是元宵晚宴,你要早些歇息。

元宵晚宴,皇上宴请群臣乃至他们的眷属到凌霄宫用膳,一年一度,除了万寿节这元宵节是皇宫最为热闹的节日了。

娄锦起了个大早,流萤一入门便说了昨儿个晚上的事。

原先方芸儿并不想喝药,后来也不知怎么了萧县公劝了一会儿,她便喝了。

那药喝过之后,方芸儿便沉睡了过去,到现在还未醒来。

就在娄锦敛目思索之际,萧县公出现在门槛外,他一双深邃的眸子望了过来,带着三分探究和几分担忧,只命了丫鬟们都退下,便问道:锦儿,你老实跟我说,你娘的身体怎么了?昨儿个那么晚,流萤却端着一碗药过来,他就觉得怪异,现在都这个时辰了,一向早起的芸儿却如何都唤不醒。

他心头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只能怔怔地望着娄锦。

娄锦心知隐瞒不过,只道:爹,娘的身子被人下了蛊,而且情况很是不妙。

情急之下,我给娘用了药,能保这蛊虫三日不醒,三日一过,若没拿到解药,娘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会不保。

她顿了顿,她只能冒险,蛊虫一日便能吞噬不少经脉,就怕娘外面看过去没什么,实则经脉尽毁,活着也和死人无异,更别说要诞下孩子了。

她沉了沉声,藏在袖口的手握成一个拳,手心早已经被丹蔻戳穿,流出丝丝鲜红来。

娄府被诅咒所困,娄阳这时候断不会贸然出手,若非皇宫中有人许了他什么好处,他还不敢出这手。

娄锦咬了咬牙,是谁?万贵人?皇后?萧郎一听,脸色便是一白,那三日过后能找到下蛊之人?娄锦点了点头,她确定可以。

得到娄锦的肯定,萧郎才渐渐舒了一口气,可还是没全然放心。

芸儿要昏迷三日,这三日不吃不喝的,他哪里还有心思去参加元宵晚宴。

只是,他身为臣子,推拒不得。

马车早已经备好,娄锦与方清雅一道望着萧郡公与萧县公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萧琴与萧匕安从国子监出发,如今应该已经到了宫门口。

方清雅见娄锦脸色凝重,思及方芸儿昏迷一事,便道:一早请了太医过来,只是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莫要多想,我找了郑嬷嬷守着你娘。

娄锦扯出一抹笑,她自然是知道。

这会儿见前方一辆马车经过,她凝神看去,才道:羊氏一门不是被抄家了吗?那马车虽不及往日奢华,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这马车也比得上御史的马车了。

中规中矩地很,看方向也是前往宫门口。

方清雅一边拉着娄锦上那马车,一边淡淡道:是啊,据说是太子求了情,皇上虽没收了他们的家财。

可留了羊云翔在户部就职。

也算是开了皇恩了。

只是,与以往的情况相比,羊氏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了。

娄锦点头,她当然知道羊氏实力雄厚,也没想过要彻底毁了羊氏。

不过娄蜜仗着羊氏和太后的喜爱,胡作非为险些要了方瑶的性命,这才连累了羊氏。

凌霄宫中一片欢声笑语,尚未入殿,便听到里头互相道贺,慰问的声音此起彼伏。

无不是令郎相貌堂堂,令爱亭亭玉立。

贵夫人之间互相聊了几句,不外乎是品头论足,期间觥筹交错,皇上他们尚未到,只见太子主持着大礼。

百官们跟随太子到太庙前等皇上对天祈福,家眷们呆在凌霄宫,随皇后去御花园赏花。

风和日丽,春光透过杨柳落在了湖边的假山石上,春暖亭里点着暖灯,宫女们送上点心,便安静地立在了皇后身旁。

高阳站在皇后身后,递上一杯暖茶,笑道:母后喝茶。

武夫人望着高阳,笑地合不拢嘴。

高阳虽不是皇后所出,可自小养在皇后身旁。

皇上对高阳也甚是宠爱。

明面上也不会亏待了高阳去。

世杰往后娶了高阳,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

当初娄锦那婚还真是退地好。

皇后接过茶,慈爱地看了眼高阳。

高阳这回回来了是真的懂事了。

母后看你长大了,心里头也高兴。

高阳笑着应和,眼角却瞥见身着浅紫蓝绣着并蒂同心花纹的宫装的娄蜜走了进来。

娄蜜的脸色不济,强自敷了些粉,却还是遮盖不了她憔悴的容颜。

各家夫人在此,她一一拜会。

大家都知道太后喜欢她,便如何也不敢当场给娄蜜甩脸。

不过,高阳却是冷笑一番。

不知道娄蜜是哪一家大臣的家眷?闻言,娄蜜脸色一僵,她能回答什么,只能是娄府。

可偏偏白太姨娘看都不看她一眼,顿觉得胸腔都泛起了烦躁和怒意。

高阳,你尽管笑,不知道还能笑到什么时候。

眼角瞥见娄锦走了进来,她低下头来,眼中掠过一丝算计。

五十三章 未长成已多家看上五十三章未长成已多家看上娄锦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万福金安。

端正有礼的动作,不带一丝谄媚和造作,皇后点了下头,不经意想起爹日前说起娄锦时候那双精光熠熠的眸子闪过的赞许之色。

窦公向来眼高于顶,能对娄锦这小小女子如此刮目相看实属难得。

按着爹的意思,是想帮太子选个贤内助。

太子心性浮躁,做事容易沉不住气,不若三皇子沉稳有谋,皇上又钟爱三皇子,若是太子不出错,或许等皇上百年之后,倒也能平安登基。

可最怕这其中出点岔子,三皇子登高振臂一呼,太子一旦没了主意,不免要争个鱼死网破。

观娄锦是个有主意的,又沉得住气,在曾经背叛过自己的娄蜜面前都能如此平静,如今在百姓眼中又破有盛名,倒真是个太子良娣的好人选。

思及此,她笑了笑,道:你久不爱入宫,此番入宫别再拘礼了。

下个月好似就是你的生辰,这一对细琢成梅花枝形状的红玉手镯跟了我有些年份了,这就算是本宫送给你的生辰之礼,收下吧。

太怪异了。

皇后的话刚一落地,全场的人神色均是诧异,就连跪在地上的娄锦都拿不准皇后的意思。

几次入宫,皇后对她并未如何热情。

上次更是在养心殿险些冲撞了皇后,此时皇后在众人面前赐给自己这红玉手镯,那是给了自己脸面。

可是,何至于斯?固伦公主挑了下眉头,方瑶靠了过来,却是努了努嘴,固伦公主拍了拍方瑶的手,笑着望向皇后,这皇嫂可是开了天眼,知道哪一颗是葱,哪一颗是花了?方清雅见娄锦还在发愣,忙推了她一下。

心底也是高兴萧家得了皇后的器重。

娄蜜的眼几乎可以绞出一滴血来,娄锦当真是好大的本事。

就连皇后都为她撑腰了?哟,姐姐这可真热闹,这又送出了什么好东西?那是极为娇媚的女子的嗓音,众人寻声看去,正见那头戴紫金飞凤玉翅宝冠,一袭海藻蓝的团夔纹华袍的女子走了过来。

冰肌玉骨的人儿,何尝能见到她脸上那岁月的痕迹。

娄锦退开两步,不惊不怒的眸子轻轻一敛,便站在了一旁。

万妹妹这会儿来晚了,却惦记上了本宫的红玉手镯了。

皇后笑着拿下头上的一支金嵌红宝石灵芝钗道:这东西可比那红玉手镯稀罕地很,妹妹就拿了这去。

万贵人闻言一笑,轻轻扫了眼娄锦便接过这灵芝钗,姐姐也莫要以为我这是贪心之人,厉嬷嬷。

厉嬷嬷从万贵人身后走了出来,递上一个宝蓝色的大盒子。

皇后笑着接下,众人起哄直让皇后打开盒子一看,皇后拗不过,又见万贵人笑盈盈地望向自己,便命了宫女打开。

那是一件极为精美的衣服。

九鸾飞天金丝暗绣百褶凤裙,上头的凤凰栩栩如生,绣功勘称一绝。

皇后扬眉一笑,妹妹这礼物本宫很是喜欢。

娄锦朝那衣服上看去,眸光不经意扫过万贵人,便低下头去。

手中的红玉手镯散发着一股温热,她拽在手心却只觉得烫手得很。

万贵人像是突然想起了娄锦,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便拉起娄锦的手道:快戴上给皇后看看,这玉镯子戴上了往后可不敢拿下来。

玉白柔腻的脸上含着浅浅的笑意,殷红的唇角两颗梨涡若坠了蜜一般,她扑闪的水晶眸子中真若是带着满满的欣喜,娄锦谢过皇后娘娘。

未有任何迟疑,戴上这红玉手镯,眼角却看到了万贵人一丝得逞的冰冷容颜。

娄锦心头一凛,却依旧不动声色地退到一旁。

许是看不得这几人的全然投入,娄蜜福了福身子,只道是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便离了开去。

在场几人都见皇后对娄锦颇有好脸色,自然站在娄锦身旁,不少人唏嘘道:娄锦,娄蜜这般目中无人,当初你怎么能原谅她。

看你们二人相处平平,以往的那些都揭了过去?娄锦但笑不语。

揭过去?谈何容易。

她令万宝儿死于非命,娄蜜又如何能放地过自己。

只不过面上平静,底下早已经波涛汹涌,惊涛骇浪。

杏眼投向了坐在众妃之位的梁娇,见梁娇举手投足都带着刻意隐藏的小心翼翼。

就是在推杯换盏之际都显得有些战战兢兢。

绿意对娄锦点了点头。

娄锦见梁娇的腰肢显然比以往要略微粗了点,怕不日就要显怀了。

就怕那些眼光毒的人看了出来,到时候梁娇的下场怕是堪忧了。

梁娇注意到娄锦的视线,那双美丽的眸子闪过一丝错愕,紧接着便是不服输地撇了开去。

这是第几次了,企图逃脱自己的控制,企图凭借着一己之力,以为毫无身份地位的她凭着皇上的宠爱就能在皇宫安身立命?当真是可笑!娄锦就着身旁的酒杯对着梁娇举杯,世人总是认不清楚形势,梁娇也好,娄蜜也好,没有了倚仗,却一度需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便叫做不自量力。

她没有再留下,与皇后告了声有些头疼,便去了别处。

行经一个高墙下,听得那拐弯处似乎有什么动静,便寻声走了过去。

幽静的湖水上有一艘小船经过,船上坐着一人,观那人侧面,曾经也有一面之缘。

那是皇宫之中最为暴戾性格最为怪异的四皇子。

他正笑着扑打着水面,那冰冷的水激地他身旁的小太监们惊叫连连,他却玩地尤为欣喜,丝毫没有察觉出他人的不悦。

给本殿下坐好,母妃现在又不在,你们得听我的。

娄锦望了下四周,皇上祭天祈福想来是没带四皇子一道去了。

也是,依着四皇子的性格,这若去了必定会损了皇家荣誉。

四皇子虽是贤妃所出,可偏偏是个弱智暴戾之人,尽管有这殿下的好名头,怕也是成了他人笑柄。

就在娄锦胡思乱想之际,四皇子站了起来,那船只摇摆,湖面掀起了巨大的涟漪,看四皇子踉跄的身子,真真是看得人心脏都跳了出来。

娄锦突然走了过去,道:扶住四皇子,到岸边来。

几个小太监没有见过她,观她手上有皇后娘娘时常戴着的红玉手镯,不敢有丝毫犹疑,便带着四皇子过来。

四皇子诧异地转头,对上娄锦,便笑道:美人。

这话惹得娄锦额角一抽,恨不得立马隐身了去。

却又不能看着四皇子掉下湖去,只好笑着抿了抿唇。

四皇子一到岸上便拉着娄锦笑道:你是父皇新纳的妃子?还是哪一宫的宫女?娄锦摇了摇头,听得身后有了脚步声,这会儿怕与四皇子继续纠缠,四皇子一个爆脾气上来免不了拳打脚踢,下意识的,她躲在了岸边的假山旁。

来人并不是贤妃,而是方才在御花园中的万贵人。

四皇子见着万贵人,先是瞪了她一眼,接着大声喝道:本殿下要回宫!万贵人蹙着眉,脸色微微发黑,好一会儿,才平心静气道:四皇子,你先别急着走,你上次不是向我要了一罐子玻璃珠子吗?我拿来了,你看看。

四皇子因她这句话脸色一缓,这会儿也不急着走了。

娄锦诧异的是,万贵人见他如此,竟是慈爱地笑了。

这笑容,娄锦却觉得怪异地很,这种怪异不知道从何处而来,娄锦只能更加仔细地望着万贵人,生怕错过她任何一个神色。

四皇子见那玻璃珠子,双眼都泛起了光芒,这会儿呵呵一笑,倒也不排斥万贵人,却是回头对身后几个小太监道:走,陪本殿下去玩。

也不行任何礼仪,转身便走。

几个小太监狼狈地朝万贵人行了礼便急急跟上四皇子,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火红的高墙下,孤身一人的万贵人立在墙头,怔怔地望着四皇子出神,娄锦眉头紧紧蹙了起来,难道万贵人连四皇子都不放过,那珠子也动了手脚?还来不及多想,就听得那边的宫女说话声。

皇上他们祈福回来了,快早些准备点。

万贵人收回目光,转身朝御花园而去。

娄锦见四下无人,便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突然,眼角处看到一个人影,她惊地一跳,却见那黑影毫无预兆地靠上前来,一手揽过自己的腰,一手轻巧地把她压在了假山上。

你!娄锦挣扎着抬起头来,见到那双清澈的眸子之时,动作不由得一滞。

顾义熙白皙的脸上泛开了笑,他望着娄锦渐渐酡红的脸颊良久才开口道:阿锦,你可想我了?直白,太直白了。

含蓄的三皇子死哪里去了?这便是瞪大眸子的娄锦此刻脑袋空白的想法,她支支吾吾地看向别处,察觉到后背的一阵温热,她扭动着身子,不适地想要换一下位置。

不知道是碰到了哪里,顾义熙的脸上腾地起了两朵红云,突然放开娄锦的腰,竟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

平静,四周的空气都显得格外安静。

那背对着自己的人长身玉立,月白的袍子将他烘托地堪比日月,娄锦望着他,心中竟是有些欢喜,入宫能让她欢喜的事怕也只有这么一件了。

阿锦,我很想你。

那清冷的眸子看了过来,带着些许期盼,好似她若不给他一个答案,便要如此一直盯下去。

娄锦胸中一热,半晌抿了抿唇,我也是。

顾义熙脸上放开大大的笑,看得娄锦不知道把手脚往哪儿放,听得几个宫女叫唤她的名字,想来是皇后娘娘要唤了她一道去凌霄宫了。

顾义熙清冷的眸子闪过几分不满,那冰冷的眸子陡然望向那些宫女,宫女们都觉得身边一冷,也不知缘由,只能继续找人。

娄锦扑哧一笑,拉过顾义熙的手,踮起脚尖便在他的脖子上落下了浅浅的一吻,顾不得他多做反应,脚底抹油就跑了出去。

她没发现身后那人愣了好半晌,若非刘韬硬着头皮来打扰,怕三皇子要站成石头不成。

爷,娄小姐要找的人我们已经找到了。

恩,先跟着他。

顾义熙眯起了眼,那人定和皇宫之中之人有所牵连,是谁?竟要毁了阿锦好不容易才有的家?他蹙了下眉头,眼角瞥到了不远处那张扬嚣张之人。

见三皇子看了过来,萧匕安交握在胸前的两只手放了下来,桃花眼中的复杂眸光略过一丝怪异,他笑道:锦儿妹妹这般主动,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听得刘韬都蹙起了眉。

萧匕安如何能不生气,什么叫做不可控的事。

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暗通款曲,若放在现代早恋是要杜绝的,顾义熙那是诱拐未成年少女,不,是诱拐女童!萧匕安自然有理由生气。

顾义熙扫了他一眼,清冷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来,那是一种独有的优越感,因为阿锦从未对他人那般主动过。

这便是属于三皇子的得瑟。

五十四章 梁娇流产?五十四章梁娇流产?萧匕安收起唇角邪肆的笑,脸色渐渐黑沉了。

没人知道他此刻所想,只是那遥遥远去的三皇子停下了脚步,清冷的眸子往后看去,然后眸色渐深。

刘韬低着头,却是觉得后背冷飕飕的。

爷这是生了哪门子的气?当一个人发现有人在挖自己墙角的时候,不免要燃烧起小宇宙。

自然,三皇子也不能跳出三界外中午时分,皇后请了京中最闻名的梨园班子在凌霄宫外摆了台。

娄锦被安排在了固伦公主和方清雅身旁。

方瑶和萧琴一坐到娄锦身侧,便没什么注意上头的戏中之人。

方瑶拉着娄锦细声道:锦儿,皇后对你很是喜欢啊。

萧琴虽来得晚了些,可娄锦手上的红玉手镯可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三皇子知道吗?这红玉手镯来得太为怪异了。

摇了摇头,娄锦心中微微一沉,生怕中了心中所想。

为了转移心中的烦躁,她笑道:左御风这两日好似经常去将军府呢。

方瑶闻言,脸色微微一红,便努了努嘴,他是来了几次,可都被爹爹轰出去了。

爹爹的记忆混乱,竟以为我只有十三岁,愣说左大哥是拉骗他女儿的。

谈及此,她不免有些挫败,脸色也暗了两分。

爹爹自从中毒之后就迷糊地很,记忆也混乱极了。

祖父和祖母担心地到处寻找名医,却还是毫无效果。

闻言,娄锦愣了下,萧琴复杂地望了眼娄锦,表哥身子还未好?凝视着方瑶的侧脸,娄锦的唇角有些苦涩地笑了笑。

表姐,舅舅的身子应该很快就好的。

左御风可有因为舅舅的阻挠退缩?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方瑶摇头轻笑,这倒没有,他很有耐心,他很是理解爹爹。

娄锦舒了一口气,那心底的罪恶感也消去了不少。

尽管她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是为了保下将军府,可确实让外祖父一家吃了不少罪。

她低下头去,素手摇着白瓷酒杯,酒香扑鼻,清白若水,猛地饮了一口,已觉得从喉头到胸口都火辣滚烫,一直暖到胃里头去。

锦儿,昨日我听祖母说给姑姑看病的花太医告老还乡了。

姑姑可没事?方瑶问道。

娄锦摇头,见萧琴也眉头紧蹙,一副担心的模样,不由得脸色一松,不再绑着那一张苦情脸,笑了笑,娘很好,只是这些日子孕吐地厉害,有些疲劳。

所以爹爹就让娘在家里休息。

原是如此,方瑶和萧琴都点了点头。

她们右上侧的方向传来了太后的笑声,三人转头看去,正见太后含笑拍着娄蜜的手,一副亲密的模样。

方瑶咬了咬牙,低声道:有人道沙漠中的仙人球耐磨耐旱,经久不死,我看有人也和那仙人球差不多,张牙舞爪,不仅难看,而且毒得很。

萧琴扑哧一笑,还真是少有人把人形容成那和刺猬差不多的东西呢。

她回过头看了眼娄锦,笑道:锦儿,你发现太后的目光有何不同没?有何不同?娄锦放下酒杯,细心观察太后的神色,见太后的目光盯着从西边汉白玉石柱子旁过来的几位皇子,漆黑的眸子转了转,再看娄蜜娇羞地两颊酡红,心中便是一凛。

难道娄蜜新找的路途竟是如此?娄锦希望,这不过是她的猜想。

皇上驾到。

随着小路子高声一叫,大臣们纷纷跪地,命妇手脚也很是一致,娄锦随着众人跪了下来,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九龙龙袍包裹住那高大健硕的身躯,狭长的凤目凝视着众人,四周便是沉如深海的压迫,令人喘不过气来。

就连一直伺候皇上的小路子也都没敢太大声喘气。

皇上扫视了众人一眼,突然呵呵一笑,众位爱卿都起来吧。

朕理奏折理地有些晚了,倒是迟到了些。

望母后莫要生气。

太后笑了笑,皇上有心政事那是社稷之福。

不过龙体要紧,圣人云劳逸结合,皇上可要牢记。

儿子谨记。

皇上命众人起身如同在家一般,大臣们呵呵笑着各自举杯对饮。

娄锦感觉身后一道视线牢牢锁在自己身上,她回头时,正好对上那双清冷的眸子。

那眸光陡然撇了开去,颀长的身姿转了开去,月白的长袍腰间用湛蓝色的丝线勾出了腾云图样,封腰一紧,烘托出他精瘦结实的身躯。

坐在檀香木茶几旁,他兀自玩着那酒杯,月白的广袖与他那泼墨的长发互相缠绕,在他骤然清冷的眸光下,显得尤为抢眼。

娄锦感觉到了,那人好似有些不高兴了。

可,为什么?察觉不出个所以然来,娄锦的视线被前方梁娇的神色吸引了去。

梁娇的脸色尤为苍白,尽管打了些粉,可眼袋却深地很,唇角干燥,鼻端不知道是因为燥热还是什么,竟有些油腻。

刘韬见娄锦只看了主子一眼,就把视线转给了别人,额角便是一阵冷汗。

小姐,平时看你也聪明地很,现在怎么愣直成这样了?他小心地看着自家主子的神色,见主子每隔一杯酒的时间就抬眼望向娄锦,而每一眼必然有一半的时间把目光留在了娄锦手上的红玉手镯上。

爷许是入门的时候才发现了娄锦手上的手镯,刘韬好想仰天长啸。

皇后是怎么了?那红玉手镯乃是皇后陪嫁之物,给了娄锦这是什么心思?想不到,娄锦这肉还没长实的小豆芽这么快就被盯上了。

也难怪主子会闹脾气。

守了两年的宝贝被人觊觎,这可不是啥好感受。

尤其在前有皇后,后有萧匕安的情况下。

刘韬皱眉,可偏偏皇后赐的东西你丢不得,坏不得,否则就是无视皇后,以下犯上。

他这下不知道是期盼着娄锦早点长大,还是就维持现状,做个小姑娘!顾义熙的凤眸眯成一条冷锋,却见到娄锦不经意间拿起酒杯饮酒的一刹那神情一变。

刘韬,快,让嬷嬷把药递给阿锦。

刘韬闻言,正见娄锦把那酒杯举起,心头也是一紧,忙唤了嬷嬷悄悄把药递给娄锦。

娄锦正观察着梁娇,突然手上一重,她抬头,那嬷嬷附在她耳边低声道:爷让我给你的药,宫中的酒水万不得已,不能碰。

娄锦抬眼,那嬷嬷却是慌乱道:奴婢无用,被这垫子绊了一脚,还请娄小姐莫要怪罪。

娄锦摇了摇头,见那嬷嬷朝刘韬点了下头,娄锦这才望向浑身上下散发出清幽气息的三皇子。

顿时,唇角扬起了笑意。

她如何能不知道皇宫这些猫腻,入宴之时就已经吃了药。

顾义熙停下饮酒的动作,猛地朝娄锦看来,那目光直接深邃,透着淡淡的执着,只一眼便让娄锦心头乱跳,一时间手心微微有些湿了。

萧琴脸色黯然地低下头,三皇子的心意她何尝不知。

可世上,太多东西都无法轻易放下,她苦涩地笑了笑,忽得方瑶拍了下肩膀,她强自笑着抬头,却对上方瑶担忧的目光。

似乎感受到萧琴的悲伤,娄锦叹了一口气。

此时,听得前方一声惊叫,四周有些混乱,不知道谁高声喊了句,梁贵人晕倒了。

皇上立刻走了下来,忙焦急道:快去找太医。

娄锦顾不得多想,走过去挤开众人,道:麻烦大家都往后退一退。

绿意神色凝重地拉着梁娇的手,见梁娇裙摆后的一团红,不免惊叫了声,出血了。

娄锦神情一凛,扣住梁娇的脉搏,眉头渐渐地打了个结。

皇上心头焦急,太医又没来,见娄锦如此,陡然想起前些日子传言,说是娄锦会医术。

虽不知道她这一身本事是从哪里得来的,可此刻他却开口道:娄锦,梁贵人如何?皇上,梁贵人中了毒。

娄锦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披肩盖在了梁娇身上,这动作看得皇上眼中一暖,娄锦却是挡住众人的目光。

皇后与万贵人过来之时,正见那披风搭在梁娇身上。

绿意心中不免再次对娄锦生出了几分敬佩。

小姐是不想暴露梁贵人怀孕之事,若能保住梁娇的孩子,让他人猜之不透,那才是上策。

怎么会中毒?皇上震怒,在场之人莫不是噤声不语。

娄锦却道:皇上,还请让宫人把梁贵人回宫,臣女随去伺候。

希望能保住她一命。

娄蜜站在外头,她的位置较为特别,早眼尖地看到了梁娇倒地之时衣裙上的一点点红。

娄锦这么做,为什么?她眼眸一转,道:皇上,还是请太医吧。

锦儿姐姐年纪尚小,就算会医术也怕有所闪失。

皇上点了下头,刚要对娄锦说话,娄锦却是截了他开口的机会。

皇上,臣女不知道太医为何这般姗姗来迟,可臣女知道,救人一命就在这一朝一夕之间,拖延不得。

如若皇上还有犹疑,那梁贵人怕是要魂归西去了。

梁娇,你的骄傲终于要正面皇宫中的残忍与冷酷。

做好准备了么?如若你还如此坚持,我娄锦能改变什么?你的命运除了你,谁都做不了主!见皇上还有犹疑,娄锦跪了下来,皇上是在质疑臣女的医术吗?人群中有两人闪了下眸子,那便是紫堂和紫晓兄妹。

谁敢质疑她的医术,他们两人差点死在她的手上。

皇上,娄小姐医术过人,皇上大可放心。

说话的人有些面熟,娄锦看了会儿,才想起他得了自己治疗便秘的好药。

其实娄锦不知道的是,她这个药方迅速在京中传了开来,成为药铺子最受欢迎,卖地最好的药了。

不少贵妇人都点了下头,她们虽不说,可多是用了这个方子。

据说腰都细了不少,就连脸上的斑点都淡了许多。

皇上见状,再也没有犹疑,命了小路子带几个小太监把梁娇带回宫里去。

元宵晚宴没有因此而中途散场。

皇后主持全局,在靠近门的地方,那里的两个人对视了眼,都沉了脸色。

这二人便是娄阳与娄城。

谁不知道梁娇是皇上目前最宠的女人,虽说梁娇身份卑微,可她若是与萧府串通一气,萧府和将军府将更难对付,日后梁娇若产下一子,在宫中的地位就更是稳定了。

皇后面上带笑,她倒不是特别担心。

她身后有窦公府,只要太子娶了良娣稳了心性,以她在大齐的美名,未来的日子并没有多大的波澜。

可万贵人却并不这么以为。

她多年受皇上宠爱,可自从梁娇入宫,她几次邀宠却都不见皇上前来,寥寥一二,不过是三皇子求见皇上的时候才得了。

她瞥了眼娄锦离去的方向,冷艳的眸子微微眯起了起来。

只是下一瞬,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似乎什么事情都在她的把握之内。

三皇子缓缓坐了下来,淡漠的冷眸轻轻扫了眼娄蜜,娄蜜回头,正好对上他这不冷不热的眼神,心中顿时打起了鼓。

三皇子果然心细如发,诚然,他已经看出自己的挑事。

不远处,萧匕安也看着娄蜜笑了笑,那笑地过于热忱了,看得娄蜜止不住浑身僵硬。

什么叫做冰火两重天,这就是。

把梁娇安置好,不一会儿,小路子便拿来了娄锦方才写好的药,因是他亲自经手,倒不担心药出什么问题。

绿意负责煎药,娄锦则是解开披在梁娇身上的披风,她先是拿出了保命的补气救血丸。

按住梁娇的人中,在她耳边低声说话。

梁娇,你醒醒。

昏昏沉沉地张开双眼,梁娇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

感觉到下身湿濡濡的,伸手一摸,看到那赤红之时,她险些再次晕过去。

我,我的孩子!娄锦沉声道:你的孩子或许还有救。

但是,从现在起,你必须得听我的。

否则,我没有义务去救你的孩子。

因为,这是你的侥幸伤害了你腹中的胎儿。

侥幸?梁娇顿了顿,刹那间泪如雨下。

是啊,是她以为她能侥幸保住平安,她害了自己的孩子。

你大可不需要我救,不过,你能相信这宫中其他太医?这一句反问,直直戳穿了梁娇的骄傲。

她摇头尖叫,终于嚎啕大哭。

娄锦,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往后我都听你的,我听你的!她再也不敢赌了,再也不敢了!五十五章 娄锦杀了高阳?五十五章娄锦杀了高阳?她还在侥幸什么?身下湿漉漉的血水一点一点流走,无不是在对她的嘲笑。

嘲讽着她的不自量力,嘲讽着她的自以为是。

她嗤笑,双眸却在低头的那瞬间燃出了恨意的火花。

她只是想保住自己母子的命,到底是谁如此容不得她?娄锦观察她的神色,这宫中杀机重重,梁娇在入宫之初就颇得圣宠,如今有了身孕,自然是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今天,自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照顾梁娇,他日,梁娇就再无可能隐藏在宫门之内。

在他人眼中,梁娇已开始有了背景。

而,只要她诞下孩子,便在宫中稳固身份。

绿意端上了药,眼底却是悄悄看了眼梁娇,梁娇是个骄傲的女子。

如若她一入宫就和别的女子一般,等个几年,不疾不徐地得到皇上的宠爱,或许还能锉一锉她的傲气。

绿意不甚明白,梁娇虽美,但宫中妃嫔若兰似水,美不胜收。

皇上为何独独钟爱梁娇?细细一看,只觉得梁娇的眼睛极美,那是一弯水盈盈的春水,明眸暗挑,笑时眼角若含桃花。

只是,绿意脑海中浮现了万贵人的眸子。

不知为何,竟觉得二人的眸子有两分相似。

娄锦把药碗递给绿意的时候正见绿意盯着梁娇的眼睛出神,娄锦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地朝梁娇道:一会儿我让绿意给你用温水清洗一下,你的孩子暂时保得住。

只是,你可想到了往后?往后如何?梁娇心中一定,她抬眼望向娄锦,好一会儿才道:但凭小姐做主。

深深望了梁娇一眼,她才笑了笑。

不管是谁想要你的命,你目前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和腹中孩子。

她顿了下,朝绿意点了下头。

绿意忙把梁娇刚刚换下的衣服拿了出去。

绿意这是做什么?这要是让皇上看到了,不是要怪罪于我?梁娇问道。

娄锦摇了摇头,她朝门外一个头戴碧玉的宫女指了指,那宫女唤作青画,是负责掌管梁娇的金器。

梁娇不明白娄锦的意思。

为何要指着一个宫女?她头上的碧玉很特别。

娄锦淡淡道。

一双杏眼微微一挑,见梁娇张口欲言,她按了按梁娇的手。

我知道她是掌管你金器的宫女,你也应该打赏了东西给她。

只是她头上的碧玉外是渡上了一层蜡,看过去不像什么贵重之物。

渡蜡?梁娇愣了下,随即目光微微一敛。

渡上了蜡真真是和自己送给她的首饰太像了。

这么说,青画头上所戴的必定是相当贵重之物。

可想而知,她身边出现了外人。

你中毒我不知道与她有没有关系。

不过,一般的宫女没资格戴什么贵重的东西,你暂可先不要打草惊蛇,顺藤摸瓜,她可是个不错的棋子呢。

娄锦话一落,便接到了梁娇怪异,甚至可以说是探究的目光。

她扬唇一笑,便道:太后那需要一个人陪着,你这段日子多呆在太后那。

这可保住你一命。

梁娇无法相信,这么一个小姑娘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谋略,面前的姑娘绽若红梅,言语动作若竹中仙子,清风拂面中的通透和灵秀,那是一般女子没有的沉着和娴静。

这真真是一个十四岁未到的小姑娘?她没有把质疑问出口,药性上来之时,她便昏昏入睡。

出门的时候,娄锦已不见那唤作青画的宫女,绿意从后院子出来,朝娄锦点了点头。

便细声道:小姐,鱼饵上钩了。

娄锦笑了笑,她不要求往后将军府还能保持如今的荣耀。

只想外祖父外祖母,舅舅,娘,我们一家人能够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而梁娇,便是他们往后的保障。

离开之时,天色已晚。

突听得蹦地一声,夜色被烟火照亮,那些姹紫嫣红在天幕中恣意地画上了几幅画。

听得四周传来欢呼声,娄锦竟也对着那烟火许了个愿望。

睁开眼之时,正对上一双清澈的冷眸,那目光柔和,只一眼便让娄锦心跳加速。

她深吸一口气,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顾义熙一笑,阿锦,我许了个愿望。

娄锦胸口一窒,不知道为何,听得他也许了个愿望,竟想听下去。

阿锦,就和你的愿望一样。

盯着他那双静若弱水的眸子,娄锦的脸一点一点红了起来。

他好似能看透她此刻所想,娄锦像是被看穿了心事的小丫头,只撇开头去,嘟囔道:那你许了什么愿望?顾义熙抬头,望向那高处的烟花。

俊美无俦的侧脸微微扬起了笑意,他殷红的春角带着淡薄的笑意。

阿锦,我觉得这一刻,很好。

朱红的高墙下,立着两人,女子只到男子的肩膀高,男子低头的那一瞬,眉目生辉,女子静静地望着。

娄锦点了点头,她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出口,在那双黑曜深邃的眸子里顿时化为一抹羞涩。

索性就没有出声,张嘴说了一句话。

顾义熙笑了,娄锦的唇语让他再次一笑。

他点头道:我会的。

转头离去的时候,娄锦心如鹿撞,她方才鼓起勇气说的那句,真真是让她紧张万分。

她低头看自己的小身板,嘴角带笑。

你要等我。

等我长大,等我两年。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却万分期待。

见他眯起了笑毫无犹豫,她几乎都以为整个世界都绚烂无比,就如这烟火在夜幕中为黑暗的世界赋予曙光的力量。

晚宴结束了,娄锦回到宴会上与皇后告辞。

她俯身一拜,起来之时,听得皇后笑道:锦儿,高阳说要去萧府一趟,你就与她坐一辆马车吧。

娄锦眉头一蹙,高阳却是笑着朝她走了过来。

多谢母后。

娄锦犹豫当时,见到手腕中的红玉手镯,不免叹了口气,拿人的手短。

高阳拉着娄锦的手走了出去,娄锦脸上不显,心中却是怪异地很。

她何时与高阳这般亲密了?皇后娘娘,蜜儿与高阳和姐姐一同回国子监吧,也省得太后劳心为蜜儿准备马车了。

娄蜜的脸上的笑意恰如其分,让人看不出其中不同来。

高阳眉头一拧,太后在侧,她没有说什么。

心头却是有些恼了,娄锦淡淡扫了娄蜜一眼,却也没说话。

只是心中暗暗警惕了起来。

皇后点了下头,这三人怪异地组成了一组,走出了宫门,坐上马车之时,娄锦闭目假寐,娄蜜看了娄锦一眼,就低下头坐了进去。

高阳入座之时,马车便哒哒哒走向了子午街。

恭喜公主不日就要大婚。

娄蜜脱口而出之时,娄锦愕然,方才自己不在的时候,皇上已经为高阳和武世杰指婚了?可这恭喜的话竟然是出自娄蜜之口?娄锦心中暗暗嘲讽,前世娄蜜不也是这般恭喜着自己,却做出了背叛自己的事来。

要知道,高阳贵为公主,娄蜜是无力改变事实的。

不像当初的自己,当初的自己是什么,不过是个野种,是娄阳牺牲的棋子,在娄蜜面前,那是不堪一击。

高阳听得娄蜜的话,当即笑了起来。

看来,娄蜜是认命了。

娄蜜笑了笑,随即拉过娄锦的手,娄锦下意识地要抽回手,娄蜜却道:公主,我必须要告知你一件事。

当初我与武哥哥并无其他,一度是娄锦陷害才落得那种地步。

公主,这次听闻你与她一道,我不放心,所以就……她的话还未完,就听得什么东西咚地掉了下去。

娄锦察觉不对,立马甩开娄蜜的手,拉开帘子时,哪里能看到车夫的身影,往后看去,正看到一个黑影倒在了路中间。

怎么回事?公主,车夫被人暗算了。

高阳心中一惊,马车突然一个踉跄,高阳猛地趴在地上,膝盖处一疼,她晃以为是撞到地面引起的疼痛,娄蜜笑着看她膝盖出了血,接着换上一张紧张万分的脸色,公主,是娄锦,一定是娄锦。

娄锦脸色一变,她无暇去管娄蜜此时的恶意陷害,高声喝道:娄蜜,你不要命,我还要命!高阳本是怀疑地看向娄锦,却在听得娄锦这话的时候,脑袋中陡然一闪而过什么东西,她转头看向娄蜜,突然,她伸手把娄蜜往外一推,车子疯狂地上下颠着,娄蜜却好似早有预料,一个侧身便牢牢躲了进去。

电光火石之间,高阳的身子失去了重心,她直直朝外飞去。

看得娄锦心惊肉跳。

高阳!只听得扑通一声,高阳在地面上翻了几个滚,然后彻底晕了过去。

娄锦回头深深望了眼娄蜜,她拉住马缰的手已经摩擦出了血丝,马儿依旧疯狂,就在娄锦看到那马即将要撞上一个巨石之时,她绝望地闭上了眼。

不知为何,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随即身后出现了不少士兵。

娄蜜战战兢兢地下了马车,狼狈逃窜,嘶声尖叫道:娄锦杀了公主,娄锦杀了公主!当即,所有士兵手持宝剑把娄锦围了起来。

娄锦眯起了眼,朝那浑然发疯一般的娄蜜看了过去。

五十六章 送棺材到你家五十六章送棺材到你家为首的侍卫长望了眼娄锦,便对身后的士兵道:快把高阳公主送回宫中。

昏暗的月光下,娄锦那双细长的手藏于雪白的广袖之下,手心被扎出了点点刺痛她才把紧抿的唇微微松了开来。

见娄蜜躲在侍卫长身后颤巍巍地望着自己,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莫不就是她惯常使用的伎俩。

娄锦蓦地明白了许多。

以娄蜜的身份断没有可能阻挡皇上的赐婚,她今日这一动作不可不谓之一石二鸟,除了自己再害了高阳,一举双得。

娄锦笑了开来,她清冷的眸子淡若清泉,朱红唇瓣在她白腻柔嫩的脸上微微绽放。

看得在场之人都愣了下,火把上的火焰霍霍跳动,把她那鹅蛋侧脸烘托地尤为光滑娇美。

连着那侍卫长都不免动了恻隐之心,一时间觉得该说些什么,混混沌沌之中,他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娄锦挑眉,淡淡道:能让我见一人吗?侍卫长摇了摇头,按照程序,现在只能押送娄锦入狱。

见侍卫长摇头,娄锦的眉头不经意蹙了蹙,她转而道:我想见皇上。

这个要求,娄锦提出算是合理,只不过,侍卫长见高阳已经被送离,这时候去见皇上,皇上震怒之下有可能当即要了娄锦的命。

听着那渐渐远去的马蹄声,娄锦的目光凝在了娄蜜脸上,娄蜜只看了眼那离开的马车神情上掠过淡淡的欢喜。

娄锦心下一沉,怕高阳凶多吉少,自己的处境便会多一分危险。

见侍卫长还在犹豫,她不免咬牙道:恳请侍卫长带我去见皇上,就算是我动手杀高阳,皇上也定要得知其中缘由的。

娄锦,你沦为阶下囚,你最好祈祷公主平安无事!娄蜜警告了声,便晕了过去。

侍卫长看了眼娄锦,最后道:送娄蜜姑娘回国子监,把娄锦带走。

真真是煞费苦心了。

这晕还真是及时。

娄锦索性也不挣扎,只是娘若在三日内得不到蛊虫的解药……思及此,胸肺中便涌出了蓬勃的恨和恼意,只是行走之时她尽量平复心情,思考着如何摆脱困境。

天牢比之娄府的地牢那是天壤之别。

记得当初万宝儿关入水牢之中,短短时日便得了一身怪病。

当那厚实的铁门打开之际,耳边传来的是空旷的却悠长的铁锈的味道。

站在天牢门口,望着下方悠长的道路,还有那噼啪燃烧的火把,单调的声音,安静地让人欲死。

可不一会儿,内里传来了犯人的哄闹,他们都站了起来,一双双眼都朝这儿看了过来。

见是一个小姑娘,不由得都奇怪地多看了几眼。

牢头知道她的身份,虽不敢多加得罪,却也知道她害了高阳公主,便冷声道:快走。

娄锦朝内走去,怪异的味道几乎要把她的鼻腔处薄嫩的肌肤给折磨个破才罢休。

她脸色冷峻,待被送入一个牢房,身后铁锁落定,她才抬起了眼,观察这黑暗的牢房。

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只听得吱吱两声,一只黑鼠钻了出来,瞪着两只黑溜溜的眼珠子,这里许是它们的场子,见到了人竟无丝毫惊慌,而是瞪着眼朝自己吱吱叫唤。

娄锦只觉得后背发毛,她深吸了两口气,尽量抬起脚,忽略身边的这些个毛乎乎的东西,闭上眼深思了起来。

夜色冷寂,可皇宫之中却灯火冲天,恍似要把整个皇城照亮,以显示天子一怒,震慑四野。

太医,高阳现在如何?坤宁宫里传来了皇上焦急的声音,阮太医不敢隐瞒,摇头道:皇上,公主情况并不大好。

他顿了顿,皇后端上一杯茶给皇上压惊,朝他点了下头,他才继续道:皇上,高阳公主膝上中了毒针,即便将来醒了,也有可能一辈子都下不了床了。

皇上饮茶的动作一滞,紧接着便是瓷杯碰裂,温热的茶水直冲阮太医面前,吓得他险些朝后逃去。

给朕医,给朕好好医!阮太医忙答应是,便和医童开药去了。

皇后面色其差,今日是她安排高阳与娄锦一道的,高阳出事,她也难逃责任。

她眉头一皱,看向站在一旁怯弱不已的娄蜜,道:当时马车上只有你三人,当时情况如何?娄蜜眼眶微红,像是思及当时的惨况,当时我们上了马车之后,我刚祝福公主得皇上赐婚,就听得一声重响,车夫就不见了踪影。

然后马儿发疯,高阳公主被摔了出去。

皇后娘娘,这马车可是萧府的啊,说来也巧,就在皇上赐婚后没多久,便出了这个大事。

看来姐姐对武哥哥尚未死心。

好一个娄锦,真真是胆大包天了!皇上怒道。

皇后眯起了眼,朝娄蜜瞟了眼,见皇上被娄蜜一句话挑动了她好不容易才给安抚下来的怒气,心中自然有数。

皇上,这事稍后再议。

高阳需要太医治疗,你也累一天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我在这看着吧。

额角早已经隐隐作痛,皇上忍不住扶额,摆了摆手便走了出去。

皇上走后不久,武世杰便来了。

他一路焦急,进来之时忙给皇后请安,这便奔到高阳床前,见高阳昏迷不醒,便回头看向阮太医,得到同样的回答,他心如刀绞。

为何是锦儿?锦儿竟那般恨他?他回来寻她,她字字句句说是曾经枉然,若是那般为何还不放开,竟要高阳一条命来赔偿?娄蜜愣愣地望着武世杰的背影,从入门到现在他一眼都没有看过她,恍若这屋子里根本没有她娄蜜的存在。

那痴缠纠恨的情绪错综复杂,在她的眼中一闪而逝。

皇后淡淡扫了她一眼,眉目敛了起来。

花兰殿中撩开了丝丝檀香,床榻上四皇子沉沉睡去。

他的手还拉着贤妃的衣袖,贤妃动作轻柔地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这才走了出来。

画眉忙把披风给她挂上,这才道了夜里听来的消息。

那萧家二小姐入狱了?贤妃听得消息很是惊讶,记得那日爹爹入宫还让自己多多观察娄锦,说是这女子疑有奇才。

爹爹贵为平国公,多年来与窦公面和心不合,也不知道为何竟看上了同一个女子。

她观那娄锦看过去沉稳地很,就算真是娄锦做得,那也落不得被人抓个现行。

她无心去管这些事,只看了眼里头,神情淡漠。

画眉心底暗暗叹了口气,这几日见贤妃对娄锦多看了几眼,还以为贤妃开始对一些事物产生了兴趣,没想到还是如此。

娘娘,自从您生下四皇子没多久就如此闷闷不乐,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奴婢很是担心。

四皇子让娘娘操了不少心了。

画眉照顾了贤妃二十年,早是贤妃的心腹,这话乃心里话无可厚非,却还是惹来贤妃娘娘一喝。

无论老四是傻是慧都是我的孩子,那是我十月怀胎所出,我只盼他平安,便是老天对我的恩惠了。

画眉无奈地点了点头,贤妃脸色有些沉,她能护他多久?十年?二十年?皇儿也长大了,皇上到现在都没有为他选个妃子,如何能让皇儿定性?她眉头一蹙,望着院子里紧闭的花骨朵儿发起了呆。

是夜,萧家彻夜未眠。

萧县公换上了一件长袍立在天门外,却被侍卫长以兹事体大为由拒之门外。

侍卫长,我有要事要见锦儿,你让我进去一趟。

侍卫长刚毅的脸色放缓,他叹了口气,皇上盛怒,我也是怕皇上一起惩治了萧家这才让县公早些回去。

你若真有什么事就让我转告吧。

侍卫长也着实佩服萧郎,早在他承受大将军的几个鞭子之时,便觉得这是真男儿,两人相识十年感情也笃,这便说了这话。

萧县公点了下头,便道:你去问她,如何才能找到那人?现在该怎么办?找人?侍卫长愣了下,见萧县公着急,便进去了。

不一会儿,就走了出来。

她说去找乌嬷嬷和流萤。

侍卫长撇了撇嘴,还是把娄锦最后吩咐的话也说了。

她让萧家送上一口棺材到娄府。

话落,侍卫长不免咳嗽了两声。

想到娄锦说这话的态度,冷硬地好比一块千年石头,不明白她此举何意,还真觉得娄锦怪异极了。

萧郎听得此话,神情俱冷。

又是娄府!锦儿这是生气了!天不亮,娄府门前便停了不少人,他们指指点点,念念有词,均是古怪地望着娄府牌匾上挂着的棺木震惊不已。

娄府下人打开门便惊叫一声,忙跑入内堂,娄阳出门一看脸色便是难看至极,青紫着脸怒斥下人把那棺材撤去,娄世昌见到那青黑棺木,一口痰没上来,骤然晕了过去。

醒来之时,浑浑噩噩,没一会儿又白了眼继续昏睡了过去。

请了大夫太医来看,都说没几日好日子了。

百姓们都怪异,哪里来的棺材竟然挂在了娄府的牌匾上,一早上起来看到真真是诡异地很。

听得娄老太爷精神一日不如一日,苦撑着日子怕也熬不过今年春天,便不免都众说纷纭。

娄府再次陷入了诅咒和乌烟瘴气之中。

天亮之际,固伦公主冲入皇宫,憋足了一口气闹了起来。

皇兄,断不是娄锦害了高阳,快把娄锦放出来。

她本是昨儿个就要奔来的,后来方宏说此事有蹊跷,目击者就娄蜜一人,若不能找出破绽,愣凭着她一口嘴磨破了也没用。

高阳到现在还未醒,你还有心思给娄锦开罪?皇上显然是不忿,这便对小路子道:请固伦公主回府休息,朕累了。

皇上拂袖而去,正离开之际听得门外传来三皇子的声音,脚步才停了下来。

五十七章 解蛊五十七章解蛊一身月白的长衫罩在他颀长的身躯上,狭长的眉眼微微低了下来,行步之间若松竹行风,就连严守本分的宫女们都忍不住抬头多看了眼,见路公公瞪来,这才罢休。

撩开衣摆跪下,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上看了他一眼,便道:你也是来劝我放了娄锦?最后的声调略有些高,小路子听得眉头直蹙,皇上这是要发怒了。

温厚的嗓音充斥这偌大的养心殿,三皇子摇了摇头,道:儿臣彻夜召回了远在束州的军医廖舒,让他为高阳看看吧。

听得这话,皇上的脸色才好了大半,老三还是懂得分寸的。

小路子传了廖舒入宫,出入为高阳诊治。

而养心殿内的二人尚不愿意离去。

固伦公主蹙眉看向三皇子,锦儿都入狱一夜了,那天牢是什么地方,是个十三岁的姑娘待的好地方?入了狱还有哪一家的公子要锦儿?这一夜差点让她愁白了头发,这三皇子一来竟这般拖拖拉拉,而不是一针见血直击重点。

她也没理会三皇子,对皇上道:皇上,昨儿个晚上是高阳与娄蜜突然提出与娄锦共车,若是娄锦早有预谋,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皇上因着三皇子的表现消了气,这便有了心思听固伦公主的话。

昨儿个夜里确实是高阳和娄蜜提出要与娄锦一道。

这便是怪了。

可是,当时在场的只有三人,那车夫摔下车之后也死了。

高阳又昏迷不醒,娄蜜……他望向三皇子,见三皇子也朝他看来,皇上便道:老三,你可有想法?等到皇上这话,顾义熙脸上不动,手心却微微出了点汗。

等父皇这话,已经许久了。

父皇,儿臣以为娄锦有伤害高阳的嫌疑。

他顿了下,观皇上的脸色略微有些沉了,又继续道:可这案子疑点诸多,儿臣斗胆,请将娄锦关押至丞相府。

固伦公主先是一愣,随即激赏地看向三皇子。

真是她的好侄子,先是顺着皇上的想法暂不撇开锦儿的嫌疑,但转移到丞相府,外人听来可不见得是被抓去坐牢的。

而且丞相为人正直,娄锦又促成左御风与方瑶的亲事,定不会苛待了她。

只等着高阳醒来,娄锦洗脱嫌疑也免了在天牢受苦。

皇上深深看了眼三皇子,脑袋里正思量着他这个提议。

细想起来,娄锦与娄蜜的关系,是不该偏听。

而且老三请了廖舒,想来高阳一醒就会真相大白,若真是娄锦做的,再下天牢不迟。

现在方宏大权在握,又无铁证在手,娄锦要在天牢真出了什么事,怕也着实麻烦。

不禁再次看了眼顾义熙,当真是自己的好儿子,字字说那娄锦有罪,却又句句为那女子着想。

是谁说他儿子木讷刚直的,这硬生生被谁给掰弯了。

他心中又有些欢喜,若是以往,老三是断不会做这事的。

他固守礼法,若非必要也不想去变通。

如今做事,却走起了弯肠子来了。

好了,就依照你的办,小路子,拟旨。

是,皇上。

顾义熙低下头来,恭敬地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固伦公主也不多留,只想着早些回去把这好消息告知方宏与萧家。

刘韬站在三皇子身后,扶额不已。

昨儿个夜里主子下令,他刘韬跑死了三匹马才把廖舒给带了回来。

主子一夜未睡,宫中挑灯到天明,天一亮就带着廖舒赶来了养心殿,听着他前一句给娄锦定罪,刘韬心中大惊,听着后面那句,半晌才回过劲来。

刘韬腹诽道:主子真是被人带坏了。

什么?清冷的话语在他耳边划过,像是一把冷箭立在了两眉之间,刘韬浑身一寒,忙道:主子,要是高阳公主醒来指认是娄锦害了她怎么办?属下查知,在蓬莱岛的时候高阳公主几次想要娄锦的命。

娄锦想要杀了高阳也在情理之中。

不会的,她不会动手杀高阳。

他斩钉截铁道。

空中飞来白絮,慌以为春日里下起了白雪,他负手而立,望着那柳絮飞舞如雪,淡淡道:武世杰比不上本殿下。

刘韬翻了个白眼,这又是抽的哪门子风。

三皇子何时这般视他人于无物了。

她中意我,只有我才能让她吃醋地想动手杀人,别人,没这个福分。

福分?福分!这么说,高阳公主要真是娄锦动手杀害,还是高阳公主的福分了?刘韬抖了三抖,掰弯了,三皇子被掰弯了。

人道百炼钢成绕指柔,主子现在这么好掰了?他不由得邪恶地想,要是再与那娄锦在一起,往后三皇子的本性要丢到哪里去?顾义熙似是看透了刘韬此刻的想法,他冷声道:那人现在在哪里?说到正事,刘韬不敢再胡思乱想,这才道:他一早突然出了宫,不过被两个太监挡住。

后来我利用职务之便,把那人放出了宫。

查到了他现在去了萧府,人已经被我们盯住了,爷,接下来怎么做?不做。

阿锦出来了,她自然有自己的方法。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便是——只见三皇子回了华清宫,带了一包裹东西就出了宫门直朝天牢而去。

侍卫长见是三皇子也没敢阻拦,这便让他走了进去。

而牢头听闻三皇子来了,脸色怪异地看了里头一眼,哆哆嗦嗦地行了个礼。

他不安地朝里看了好几眼,顾义熙见他神色古怪,对外喝道:把他押下。

那牢头浑身一颤,忙跪了下来,嘴巴却迅速被人用抹布堵了起来,臭气难闻,当即就晕了过去。

顾义熙往里头走去,脸色凝重,听得里头传来了说话声,他的脚步越发轻了。

姐姐,我娘尝过的滋味你以为如何?这天牢阴暗潮湿,当初我娘身子痒地厉害,你可要尝尝这滋味?娄府的棺木我已经替你尽孝准备好了。

我想,不日就会传出好消息吧。

娄蜜闻之色变,一张脸气地登时扭曲了起来。

死到临头了,她怎么还能如此镇定,怎么还能想法子让人陪葬!娄锦突然一笑,对上娄蜜憎恶的目光,靡软的嗓音依旧温柔响起。

我素来不爱说谎话,也素来不喜欢与将要死之人说话,还请你早些回去,免得过了这死起给我。

你!好你个娄锦,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活多久!她当即看向地上的一块冷硬馒头,笑道:你一个晚上没吃东西了?怎么?怕这东西有毒?娄锦不以为然,那是,我这命可比你娇贵多了,对于将死之人,你大可随便吃。

牙尖嘴利!顾义熙听得唇角一勾,这才走了过去。

听得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娄蜜惊地回过头来,见是三皇子,她脸色顿变,却依旧是匆匆忙忙行了个礼。

阿锦还能活很久,比我久。

天牢里没有白天,永远只有黑夜,天早已经亮了,可这里头依旧是用火把照明。

暖黄的火光把他那身月白染上了金色,娇火在他冰冷的眼中跳跃灼热,一如他现在投过来的目光。

整片黑暗中,看到的是他广袖长衫下的傲然体魄和他温煦的如沐春风的目光。

娄锦的心陡然一滞,然后便是那错乱的鼓,咚咚咚地敲个不停,胸口溢出了点点疼痛。

她只觉得那里有暖又疼,汹涌地如大浪冲岸,眼眶微微发红,喉头微微有些梗。

突然,脚边毛茸茸的东西滑过,她惊叫地跳了起来。

再也控制不了这恶心的感觉,陡然大叫了起来。

什么叫做丢脸,什么叫做没有志气!此刻就是!昨儿个夜里见到这黑毛鼠不是还挺镇定的吗?可见到三皇子,是不是撒娇了,一定是,一定是!娄锦为自己那娇弱的心暗自鄙弃。

三皇子开了牢门,一把把娄锦捞了出来,便道:阿锦,昨儿个夜里也是这么叫一夜的?那其他犯人耳朵不是该聋了?娄锦瞪了他一眼,心里早有了一把辛酸泪了。

顾义熙呵呵一笑,转眼看向娄蜜,这天牢你要是想来往后可常来,只是不知道你是想走还是不想走?一句话把娄蜜噎了个半死,她张了张口,脸色涨地通红,却只是恼恨地看了眼娄锦,这天牢她绝不会再来,这辈子都不会来!圣旨到!小路子进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三皇子,暗想,三皇子果然有心,这是要亲自押送娄锦呢。

听得小路子宣读完圣旨,娄蜜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料想高阳怕是很快就要醒了,她倒是忘了还有廖舒,这会儿狠狠剜了娄锦一眼,便回头朝宫门奔去。

小路子传了旨意便出了天牢。

娄锦仰起头望向嘴角挂着浅笑的顾义熙,想起他方才的话,登时道:为何我会活得比你久?凤目一眨,异色流过,他笑道:你比我小,自然活得比我久。

娄锦撇了撇嘴,见他身后背着一个包裹,便多看了两眼。

顾义熙解开包裹,那是一件碧青的长裙,通身用金丝绣线勾出的白莲,高腰用一条玉带横惯而过,她眉眼一闪,脸色已微微发红。

阿锦,快把衣服换了。

他眼中含着点点兴味,莞尔地看着她。

她却憋足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才道:那你转过身去。

好。

娄锦这衣服穿地战战兢兢,一会儿要防着其他牢房还在沉睡之人,一会儿又怕顾义熙转过身来。

若不是要出这牢门,必须要有件体面的衣服,她何须这般丢脸?待换上了衣服,顾义熙那眼神便是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看得娄锦直不知道该往哪里钻才好。

出了牢门后,便直接上了一辆马车。

待娄锦坐稳了,手边突然多出了一个药瓶。

她愣了下,随即听着顾义熙那温润的嗓音。

阿锦,这药可以治疗擦伤。

娄锦顿了下,伸出双手,手心因着昨儿个夜里紧拽马缰已经擦破了皮,他如何知道?心中竟觉得甜蜜万分,猛地撩开帷帐,对着那站在风口的昂然男子唤道:顾义熙!依着礼,三皇子是不能同犯人同车,他本是要走,却听得她这声呼唤,身子一颤,这是阿锦头一次唤他的名字。

半晌,他道:往后,你得换个法子唤我。

话一落,他便朝外走去。

落下娄锦红着脸愣愣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换个法子?阿熙?顾哥哥?义熙?怎么感觉如何都喊不出口,只觉得浑身的毛发都倒立地站了起来。

几个负责接送的士兵不禁看着娄锦恨不得钻地的娇羞容颜,咳嗽了两声。

娄锦这才放下帷帐,钻进马车里便不出来了。

马车内有个小食盒,娄锦本不想理会,突然间那上面有张纸条,便看了过去。

有你喜欢的水晶虾饺,蜜汁火腿和三鲜汤。

熙留。

这字迹刚虬有力,正是三皇子的笔迹。

娄锦忙掀开盒盖,闻得这味道,便馋地不得了。

拿开筷子便毫无顾忌地吃了起来以祭她的五脏庙。

当那三鲜汤入口之时,她只觉得饱满的香和暖入了胃,浑身都通畅舒适了起来。

眉开眼笑地嘟喃道:我又欠了你一次。

待去了丞相府,便被左相和左相夫人迎了进去。

刚入了大厅,就被一人撞了险些没站稳。

锦儿,你吓死我了。

方瑶浑身都发起了颤,得到祖母的消息,她一早就以未来媳妇来拜见公婆之名来到了丞相府,已在这等了近一个时辰,还以为娄锦路上出了什么事。

听得方瑶的声音,娄锦眼角含笑,表姐,左公子可允许你对他人投怀送抱?方瑶愣了下,随即淬了她一口,见丞相和丞相夫人都在,耳根子都要红透了。

不免动手掐了娄锦一把,疼地娄锦吱呀直叫唤。

好了,我唤你锦儿吧,可用了膳?丞相夫人笑着命人把准备好的衣物拿上来,见娄锦这一身衣服煞是好看,正想着是谁准备的。

娄锦虽到了相府,可还是秉着嫌犯的名头,按道理萧家和将军府是不能去天牢的。

她正疑惑之时,娄锦忙道:夫人无须准备,我已用过膳,这衣服也是新换的。

只是,昨儿个夜里与黑毛鼠纠了一夜,怕是要洗漱一番才好。

丞相见她毫无惊慌之意,又懂事地很,更是多了好感。

这便道:若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大可唤拙荆。

左相大人客气了。

我表姐将来嫁到丞相府,我总是要叨扰的。

她的话刚一落,就见管家走了进来。

相爷,夫人。

有一老妇人自称乌嬷嬷说要来给方瑶小姐送东西。

乌嬷嬷来了?方瑶听是乌嬷嬷来了,想来也是想娄锦,便让乌嬷嬷进来。

乌嬷嬷一见娄锦,便是眼泪抹了一大把。

呜咽了会儿,才把这一夜的担心都说了出来。

小姐,你吓死我了。

夫人现在昏睡了去,你要是真出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娄锦心中一痛,却是喝道:乌嬷嬷休要胡说,我与娘要长命百岁的。

就算那一日我和娘去了,乌嬷嬷也是要儿孙绕膝,五世同堂的。

她不能保证这一辈子能够全然平安顺遂,若有一日真出了意外,也不能害了乌嬷嬷他们。

乌嬷嬷听得胸口闷闷,见娄锦厉色,也只好答应了下来。

左相与夫人对视了一眼,不免再次对娄锦刮目相看。

这会儿见他们主仆有话要说,便让他们先去休息。

到了厢房,乌嬷嬷便说了今早的事。

阿葵的舅舅找来了,一早就被萧府的家丁给绑了个实,她舅舅唤作央锁尔,并非大齐之人。

也不知为何,被抓之时,鼻涕横流,脸色蜡黄干瘦,手脚抖个不停,只一味拉着阿葵的手唤道:给我烟,给我烟!娄锦冷眼一笑,是了,她下的量不算轻。

这罂粟花的毒怕是让他尝到了甜头。

该是给他松松口了。

乌嬷嬷,上次我送给他的烟还有剩的,今晚加大量,明日一早必须让他脱口而出。

是。

萧府的牢房不算大,可足够让央锁尔叫苦不迭。

你也别怪我,你得罪的是我那蛇蝎心肠,狠毒惯了的妹妹,我也许久没有做这逼供的事,但总比他们有些经验,也等不了明天。

你说是不说?萧匕安靠在椅子上,眼角盯着那罂粟花调制而成的烟,摇头啧啧称赞。

我那妹妹要成精了。

这东西都能做出来。

乌嬷嬷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一旁,耳边传来央锁尔的嘶吼尖叫,听得那扎了刺的鞭子把空气撕裂了一道口子,不禁暗叹,往后这逼供的事还是交给大公子来做吧。

鞭子上扎满了刺,上头滴着鲜血,却混扎着甜蜜的味道。

这是今早刚上市的蜂蜜,公子买了来,就这般浪费在这鞭子上了。

可偏偏上头还洒了盐,央锁尔疼痛不堪,却如何都晕不过去,因着一早就被灌上了提神的好药,这会儿蜂蜜沾满全身,地牢里的蚂蚁蚊虫都顺着那味几乎要把央锁尔的肉啃噬个透彻。

我说,我说!央锁尔浑身都抖地厉害,额头上青筋暴跳,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原他是在西域中蛊,后来来到京城探亲,那是个大富人家,他用着这一手杀了那家的嫡子,他那亲戚才得了大户的嫡位。

这事过后,本以为风调雨顺,没想到一日,他被掳了去,只知道是个贵妇人命他依葫芦画瓢也做了这事。

阿葵在府中做内应,他则是培养蛊虫。

而这蛊用的是阿葵的血培育而成,顺道加了他用的五毒草配置。

所以,该如何解毒?萧匕安问道。

解药我有,但对身体伤害很大。

夫人怀有身孕,唯一的方法就是把蛊虫引出身体,然后再把它收入毒灌毒死。

当如何引出?乌嬷嬷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见是萧郎,便恭敬地行了一礼。

萧郎见他不说话,这便喝道:究竟用什么办法?因着这蛊吞噬的是夫人腹中的孩子,所以必须要有孩子的血亲放血,才能引那蛊虫出来。

只是,这放多少血,就连我都不知道,这要看蛊虫的喜好。

他话一落,便是一盆冷水从头而下,他再次尖叫,可那些蚂蚁蚊虫都各自逃窜去了。

萧郎沉默地低下了头,萧匕安走到他身旁,神情冷峻。

爹……萧郎笑了笑,匕安,为我准备好刀和火。

乌嬷嬷苦着脸,那头赶来的方宏和固伦公主都摇头道:你这是做什么?要是你放干了血那蛊虫还未出来该当如何?那是要他的命啊!将军,公主,芸儿这一世可怜,我这一世也过得混沌,当初的事,我后悔莫及。

只当是我欠她的。

还请将军和公主见谅。

是我欠她的。

当初要是不管不顾就带她走,当初就应该在她出事的当会儿求取,十几年白白蹉跎,而上天才补给他短短时日就要没收了不成?他咬了咬牙,不会的。

上天定是为了弥补他,才把芸儿送到他的身边,所以,他也好,芸儿也罢,定会活得长长久久。

床榻上的人脸色苍白,沉睡中闭上了双眼,全然不知道此刻何种状况。

方宏沉着脸,见萧郎手持刀柄,心中便是一阵无奈的叹息。

芸儿虽改嫁于他,也原谅了他当年所犯的错。

可自己并未过心里这一关,他好好的一个女儿被毁了,这么多年病痛不断,他如何能不恨萧郎。

可今日,萧郎却能为芸儿做到这一步,心里的一丝丝恨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竟觉得心酸不已。

固伦公主抹着眼泪,哽咽着哭了出来。

上天到底是在亏待她的女儿。

好不容易芸儿与萧郎过上几日好日子了,这难道要让芸儿彻底守寡不成?锦儿盼着有个家,往常她听到别人私底下唤锦儿做野种的时候心痛难耐,锦儿却依旧笑着,那,看得她心疼。

萧匕安沉着脸站在萧郎身后,咬牙道:爹,或许还有别的方法。

你们大家一会儿都安静下来,别吓到了蛊虫。

说着,也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下刀就扎在了手腕上。

方芸儿醒来之时只觉得浑身累得慌,浑身上下疲倦不堪,沉重地呼吸了下,才转而看四周。

固伦公主笑道:芸儿,你醒了。

快喝点参汤。

是啊,娘。

快喝点。

方芸儿见到娄锦这身花衣服蓝裤子,再看她头上梳着丫鬟发髻便怪异道:锦儿,你这是?娄锦笑着摇头,方才换下了方瑶身边丫鬟的衣服才能偷偷回来。

见方芸儿醒来,她紧拽着被子的手才微微松开,手心早已经沁出了汗。

方芸儿不明白为何自己如此疲倦,只环视了周围一圈,发现郡公,爹,都在,可是萧郎呢?萧郎在哪儿?固伦公主忙道:他这两天累了,这会儿在卧房里睡呢。

好在娄锦即使赶到,否则萧县公怕是要命丧当场了。

想起那时,血流如注却还不见蛊虫的踪影,萧郡公差点就要打晕县公,好在蛊虫爬了出来,众人屏住呼吸,这才引得那蛊虫彻底离开方芸儿的身体。

等那蛊虫入了毒罐,萧郎脸色苍白,却笑握方芸儿的手,迷迷糊糊中说了句,快止血,我还不想死。

方清雅看着又是担心又是好笑,方才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看芸儿没事后就忙唤人救命。

好在娄锦回来及时止血,不过萧匕安头一次被娄锦一顿臭骂!花园里,两人对立站着,萧匕安一手撑着头,一手恣意倒了一杯梅花酿,便道:你大可不必感谢我。

萧匕安,若你实在闲地无事去查一查你自己的身世,去查一查哪些人想要你的命。

你差点害地我……就差一点点,她就家破人亡了。

萧郎是带娘走出阴霾之人,若是萧郎一死,他日娘若得知娄阳才是那恶贼,怕她会随着萧郎一同赴黄泉而去。

而,前世的轮回必定在今世还要上演一遍。

她见萧郎满身是血地倒在了床头,登时呼吸都要被夺了去,脸色立马苍白,四肢犹如千金重,手脚颤抖地几乎要软了下去。

那是重生以来,她鲜有的害怕。

那种惧怕几乎让她以为天地炫黑,淹没了她的所有。

你差点害得我……她眼眶一红,前世的记忆再次浮现,这一世她纵然活得辛苦,可她守住了成果,不枉费再次重生以来的种种蛰伏和隐忍。

若历史重演,她有何脸面继续活?萧匕安见她眼中血红,也不知为何看得心中一阵钝痛,不觉真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倒酒的手顿了下,桃花眼眨了眨便有些语无伦次。

好,是我错了。

他难得蹙了下眉,似是许久没有与人道歉了。

娄锦也不理会他,只想起前世的伤心事,便觉得这段日子过得并不顺遂,娘这成了婚却还是事事闹心。

便更恼恨娄府一门。

萧匕安没来由被娄锦怒斥了一番,心中的怒气涨了许多,可见娄锦红着眼,最终却是转头离去,脸色奇差,就连一度爱慕他的婢女都不敢抬头半分。

五十八章 高阳醒了五十八章高阳醒了春困时分,午睡过后人才渐渐有了点精神。

假山旁的迎春花开得娇艳,花园中,一人坐在那径自发呆。

她秀眉频蹙,娇弱的容颜上只有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束紫藤花被风吹起,卷到这亭子上,似乎打扰到了女子,女子这才半抬起头,抚摸着微隆的肚子,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见有脚步声近了,她抬起头来,笑看来人,道:锦儿,过来。

娘,你才刚好,怎么就出来吹风?娄锦脱下身上的披风给她搭着,也坐了下来。

方芸儿点头道:锦儿,我从未如此感谢过上天,感谢当年做了那事的人是萧郎。

听得娘突如其来的感慨,娄锦愕然。

娘,你去看过爹了?方芸儿点了下头,曾经她是那么恨那恶贼,即便那人是萧郎,她也一度犹豫恍惚,仍然感觉如今的岁月犹如做梦。

可看萧郎在床上沉睡的容颜,他剑眉星目,岁月的痕迹让他越发成熟内敛,而非当年那恣意洒脱的男儿。

她只觉得越是多看一刻,心中便越发地欣喜,上天待她还是不薄的。

她时常在想,若是那恶贼换了别人,她会如何。

结果总是那般斩钉截铁,那便是同归于尽也要拉那人一起下地狱。

可,好在,那人是萧郎。

是待她如真似火的的萧郎。

她拉着娄锦的手,笑了起来。

锦儿,娘是不是很糟糕,你爹病着,我却高兴地雀跃,甚至还有些发蒙。

娄锦怔怔地望着娘。

这是她活了两世,头一次看娘若孩子一般的娇羞和欣喜,那是找到了这世上最为宝贝的东西一样炫耀着。

见娄锦发怔,她道:锦儿,他是你爹爹,他是我丈夫。

你这两日若有上观音庙记得帮我还神。

他是你爹爹……娄锦苦涩一笑,她有爹爹,可那人……有萧郎,真好。

她点了点头,好。

娄阳,若你看到这一幕,该如何?我娘当初也是这般稀罕你,成亲前晚,娘定也是这般傻乎乎地坐在桌子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幸福的片段。

可你呢,这样的女子,你怎么舍得下这样的手?我,你又怎么舍得下得了手?只觉得胸肺哽咽地厉害,她拉着娘的手,一遍又一遍道:娘,这一生你一定要和爹一生一世,我等着娘为我添个弟弟呢。

方芸儿脸上一红,笑道:锦儿,我这几天闲着给你缝制了一双鞋子,快来穿穿看。

她像是献宝一般,拉着娄锦入了屋,就拿出一双靛蓝色绣花鞋,上头的蝴蝶栩栩如生,看得娄锦双眼一亮。

锦儿,下个月你生日,这是娘亲手做的。

比那外头的要好。

娄锦当然知道,娘未嫁人之前,女红在京中可做贡品。

见娄锦穿上后露出满意的神情,方芸儿笑道:下个月你就满十四了,还有一年就十五了,国子监的课程可别落下,三皇子我也满意,你若真喜欢,定要争取。

要好好与你爹爹学习。

娄锦本被她逗弄地臊得慌,听得她最后一句,不免扑哧一笑。

娘现在是三句话离不开爹爹了。

她只好硬着头皮答了是。

你爹爹放了太多血,我去给他熬点汤来。

你也一道喝,喝完再去丞相府。

方芸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忙问道:高阳醒来了可会说是你害得她?娄锦摇头,自然不会。

自从告知了高阳她心中属意顾义熙之后,高阳对她的敌意少了不少。

娄蜜心思深沉,出手又狠,高阳若醒来,哪里会放过娄蜜。

方芸儿这才放心下来,忙道:锦儿,我瞅着匕安那孩子像是有心事,你爹爹就他一个儿子……娄锦遁逃,三句话离不开你爹爹。

她不明白,娘三十岁不到就差点和外祖母一样咳叨了。

不过,离开院子的她唇角微勾,娘的心终于敞开了几分。

坤宁宫中,几道人影幢幢,床上的人儿依旧昏睡,只留下小蛮陪在高阳公主身边。

听得外头传来娄蜜的声音,小蛮低头看了眼高阳,便出去迎了娄蜜。

娄蜜乃太后的座上宾,她来坤宁宫,皇后自也是欢迎。

只不过,皇后刚做了小点心正去了养心殿,宫人们自然也没挡着娄蜜。

娄小姐。

小蛮只点了下头并未给娄蜜行礼,毕竟娄蜜现在身份尴尬。

公主醒了没?娄蜜朝内看了眼,见里头安静,心中却依旧惴惴不安,那廖舒的医术也着实高明。

若非他自请为军中士兵请医,怕皇上也舍不得让他走。

小蛮摇了摇头。

眼眸一转,娄蜜道:瞧我,我方才从太后那拿了好药,途中来的时候落在了春晖园,这药是好药,别人去拿我不放心,你可好帮忙去一趟?听是给高阳公主的药,小蛮也着实不放心给别人拿。

这正犹豫之时,那头传来一个陌生宫女的话。

廖军医说缺一味灵芝。

小蛮只好拔腿离去。

娄蜜入了屋,见高阳还在睡,眸色便加深了两分。

没想到高阳的命这么大,那车夫一个大男人落地就死了,她却还活得好好的。

她扭曲地咬了咬牙,怪那娄锦扯了马缰,放慢了那疯马的速度,这才让高阳不至于当场毙命。

她伸出手来,将药粉倒入茶水杯子里,这才退了出去。

临走之时,她拍了拍高阳的侧脸,低声道:公主,祝你黄泉路上好走。

她扬唇而去,浑然不知那紧闭双眸的人陡然睁开双眼,一双黑眸盯着那茶水杯子,苍白的嘴唇咬出了淡淡的血来。

待小蛮回来,见着她针扎着起身,惊叫了声,道:公主,你醒了?高阳看了小蛮一眼,沙哑着嗓子道:叫我三哥来,快叫我三哥来!三皇子入坤宁宫的时候,高阳坐在床上,苍白的容颜写满了恨意和无助,正滴着泪望向他。

三哥!三皇子走近她,拍了拍她的肩膀,醒来就好,醒来就好!高阳哭着点了点头,这宫中最疼她的莫过于三哥,父皇即便疼她,可儿女众多,高阳也怕父皇顾忌皇祖母没敢给娄蜜定罪。

三哥给高阳做主。

好。

高阳把那日的情况复述了一遍,还提起了要与娄锦一道乘车,是因为她想告知娄锦,她看到了娄锦与三皇子在一起的画面。

皇上宣布赐婚之后,她便借着酒意去了后花园,路途中见到三皇子与娄锦二人言笑晏晏,言语中甜蜜颇多,登时就释怀了。

心中也不排斥娄锦这个嫂嫂,便想要与娄锦单独聊聊。

不料,却发生了这事。

话未说完,便听得皇上与皇后的声音,高阳顿了顿,眼眶中再次蓄满了泪。

皇上见高阳醒来,高兴地走了过来,问东问西,高阳恍以为父皇还是如以前一般,忘了她呢。

快告诉父皇,是谁把你推下马车的。

高阳面不改色道:是娄蜜。

父皇,是娄蜜!皇上一惊,皇后脸色也变了变。

一早,太后已经找了皇后说话,说是无论如何,这事可推给别人,万不能推给娄蜜。

父皇,若不是娄锦死死拉住马缰,儿臣坠落之时怕早已经一命呜呼。

你大可以去看,娄锦的手上定伤痕累累。

皇上脸色有些难看,想到太后的暗示,不由得有些郁闷。

父皇,我下午昏睡之际,娄蜜走了进来,往我的茶水里倒了东西,父皇大可让人查一查,我是一口没喝。

娄蜜的胆子竟这般大了,敢在皇宫中杀人灭口,还是对公主下手!放心,这事朕一定严办!站在门外的一抹俊逸身影一顿,他恼恨转头,见到娄蜜,竟也忘了场所,直直扣住她的脖颈,冷声道:你还是这般蛇蝎心肠,枉我当初还为你传信。

我以为你改了,没想到你还是想要别人的命!被一顿质问,娄蜜只觉得肺腔涨地难受,她支支吾吾说了几句话,武世杰也不愿听清楚,只撇下一句,你比不过高阳,更比不了娄锦。

这辈子,你死心吧。

摔下这话,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娄蜜咳嗽地眼眶通红,却只能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她猛地回过身来,朝地上猛踹了几脚,那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条小狗被踹翻在地,而连续几脚后,小狗呜呜了两声,再无声息。

顾义熙奇怪皇上与皇后的态度,按理说两人不会如此沉默。

正好此时见刘韬过来说了两句,他清冷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直线,冷声道:没想到藏空相士竟也插手管这宫中琐事了。

夜里,月光皎洁,若一条银被批在了大地之上。

一顶软轿停在了宫门口,轿子内走出了一个小姑娘,她白皙的脸上神情淡漠,抿唇的一瞬唇边梨涡浅浅,看过去好似带着笑似的。

小蛮站在宫门口见娄锦来了,便福了福身子,道:公主等小姐许久了。

娄锦点了点头,方才路公公前往丞相府传了旨后,娄锦就被无罪释放了。

然而,路公公却告知,高阳公主想要见她。

娄锦正怪异没有听闻娄蜜被抓的消息,也着实想入宫一探究竟。

五十九章 竟是万家人?五十九章竟是万家人?见到高阳的时候,高阳坐在床上,神情有些颓废,只盯着自己的双腿陷入了沉思。

她抬头,双眼对上娄锦,带着丝丝悲凉道:我这双腿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闻之,娄锦眉头蹙了起来。

她上前扣住高阳的手腕,听得脉相之后,再撩开她的长裤,见膝盖处一抹深紫,便道:你中毒了。

呵呵,是啊。

我怕是一辈子都只能坐在轮椅上,做一个废人公主了,世杰还会要我吗?就算他会,我的骄傲也不容许他只娶我一个。

娄蜜好心计,真是好心计。

高阳抿住唇,睚眦欲裂地瞪着自己那双腿,恨不得再狠狠拍打一番。

感觉到身旁娄锦的沉默,她闭眼低下了头,对上娄蜜这样的女子,娄锦当初定是痛不欲生。

高阳记得小时候出入娄府几次,娄锦可很是疼娄蜜这个妹妹的。

既然你伤这么重,为何到现在娄蜜还安然无恙?娄锦不得不提出这个疑惑,高阳贵为公主,娄蜜身份尴尬,她充其量不过就是娄阳的女儿,皇上在犹豫什么?是藏空相士,藏空相士与娄阳交情甚笃,他对太后说娄蜜救太后那一日正是天狗食日,乃是太后的福星,皇祖母深信不疑,怕是不会交出娄蜜的。

好一个藏空!一个修道之人,插手凡尘俗世,就不怕折了他几十年的道行!娄锦坐了下来,脸色有些发沉,偏偏藏空相士的话太后娘娘深信不疑。

大齐又以孝治天下,若非必要,皇上不会忤逆太后。

娄阳,你真是出了个好主意!此时,娄府的书房正挑着灯,一个大夫畏畏缩缩地出了门,苍白着脸逃了出去。

书房内,传来一声叹息。

爹怕是熬不了太久了。

娄阳一掌打在了桌子上,一时间整个屋子都震了震,梁上的一只壁虎忙逃离了去。

灰色道袍的男子坐了下来,他道:我观你这娄府这两年来是走不了什么出路了,若是你想改变现状,怕要从你那唯一的女儿那找到突破。

此话怎讲?藏空相士笑道:好在娄蜜得了太后的欢心,就让太后给她赐婚,许给当今皇子。

太后与皇上一心,必定知道哪一位会是未来的天子。

如此,你即便现在郁闷难当,往后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娄阳摇了摇头,娄蜜残花败柳,哪一个皇子愿意娶她?不过,太后懿旨,只要这人还想当皇帝,定不会违背。

是皇子谁会舍皇位而不要?他笑了笑,这主意甚好!出了坤宁宫,娄锦就前往嘉福殿,今夜皇上去了贤妃的花兰殿,娄锦便不拐弯,而直接去拜访了梁娇。

嘉福殿早早熄了灯,与往常不同,皇上这两日去嘉福殿去得少了,倒是常去见贤妃娘娘。

而梁贵人则日日向太后请安,直到日落西山才回了嘉福殿。

梁娇一改往日的小心翼翼,伺候起太后来脸上总挂着笑,动作轻松自然,就连太后都不免夸了几句,也拉着她坐下来一道用膳。

绿意见娄锦来了,便悄悄绕开他人带着娄锦入了主屋。

梁娇并未睡着,每日早些熄灯,一是防着其他妃子寻衅滋事,二是让那设计者以为她滑胎身子大亏,要早些歇息才好。

屋内,月光透过窗擦在了百花雕榻上,榻上的女子仰躺着望着窗上月亮的影子,她一席玫瑰色内衫穿在身上,仅披着一条薄毯,黑发缠绕在腰间,听到声响,她警惕地回过头来,见是娄锦,半晌呼了一口气。

你怎么来了?她问道。

娄锦顺道坐在了那榻上,望着那静谧的明月,道:这月亮倒是不吝啬,该她满月的时候,她便亮如白昼。

梁娇眼眸一暗,便坐了起来,让绿意去倒一杯茶,便兀自叹了口气。

好在有这月光,否则我日日都早早歇着,在床上总睡不着,又担心被那些个蛇蝎嘴脸之人看出什么来,日日战战兢兢,总不知道何时是头。

娄锦抬头再次望着那明月,笑了笑。

直到你生下孩子那刻。

绿意走了过来,倒上一杯茶便道:那日小姐让我去埋那血衣,那天晚上那血衣便不见了。

后来我去寻青画,见她从华清宫出来,便知一切了。

梁娇抿紧唇,脸色略有些暗。

又是万贵人?看来,万贵人野心不小,只是,万贵人以皇后马首是瞻,太子也坐地稳当,即便让梁娇失了孩子,又如何?娄锦不免有些疑惑,想起娘中了蛊毒,而那设计陷害之人必定是后宫之人。

那会是谁?万贵人即便厌恶自己,也还没到对娘下毒手的时候。

娄锦蹙了下眉头,思绪显然被一块巨石堵住了路,只觉得沉地很,堵地很。

但好在梁娇肚子里的孩子保住了,她嘱咐道:若有一日,你发现自己的秘密保不住之时,不妨求救于太后。

大皇子二皇子当初夭折,太后便觉得皇嗣过少,她定会帮你。

不过,切记,若有第三人在场,这个秘密只能打碎了吞进肚子里去。

梁娇点了下头,对上娄锦那双若雾一般的山岚眸子,只觉得里头有许多她看不清的东西,然而,此刻自己却万分感激她。

梁娇并无背景,她与梁翁相依为命十几年,入宫以来虽得宠命却是一文不值,就连保住自己的性命都显得那般弥足珍贵。

她抬起头来,对娄锦道:他日,我若摆脱今日困顿,定不忘你的恩惠。

娄锦笑了笑,点头道:好。

翌日一早,斜风细雨吹得外头有些微凉,天色阴蒙蒙的,萧家迎来了一个特别的客人。

流萤将她迎了进来,她恭顺地朝娄锦行了个礼,道:小姐。

我还以为往后都见不到洪娘子了呢。

案几上一人翻阅着书页,一双杏眼微微一挑,笑着望向来着。

碧青的衣裳在初暖的日光下生了几许华辉,只觉得熠熠夺目,光彩璀璨。

洪娘子抬头看向娄锦,娄府的诅咒缠绕着有些日子了。

作为娄府的姨娘,如今出门已然恹恹,就连一向与娄府交好的贵妇人都不见上门。

日子过得乏味可陈。

听得娄阳的秘密,她心中犹豫了几番,终究还是上了萧府。

小姐,你真真切切告诉我,到底娄府的诅咒是真的还是你瞎编的?翻书的动作依旧,她接过流萤递上来的好茶,任那恬淡的香气溢满鼻端,顿觉得心脾尽沁。

对上洪娘子的疑惑,娄锦点头道:是真的。

洪娘子脸色奇差,好在早有了心理准备,只不过往后娄府若真出了事,她当如何?娄锦把杯子放下,悠然道:若你觉得往后日子清苦,我可以让外祖父替你换个身份,军中男儿众多,你大可嫁给一平凡人家,日子虽淡,却比那大家子过得安心自在。

洪娘子一愣,随即跪了下来,对着娄锦道:多谢小姐。

她顿了下,把昨儿个夜里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娄锦半睁着双眼,朱唇轻启,这怕是由不得她了。

国子监从元宵晚宴那日便放了三日的假,娄锦回去的时候正值教习礼乐课程之时。

方瑶和萧琴见着娄锦便放下手中的琴,招呼了她过来,三人围在一起细声说话。

锦儿,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高阳和武世杰?方瑶问道。

娄锦环视了周围一圈,见到娄蜜的身形之时,她唇角微勾。

娄蜜正往后看去,她的目光频繁掠过武世杰的位置,眼神尤为落寞。

萧琴拉着娄锦的手,指了指萧匕安的方向。

大哥前两天也不知怎么了,见谁都摆着一张臭脸,虽还是一席红袍,却冷瑟地犹如寒冰,周围竟无一人靠近。

娄锦眉头一挑,皱眉道:我哥哥怕是成家立业了,否则怕是定不了性。

那可难了,大哥眼界极高,对一般女子可是厌恶地很。

萧匕安突然转过头来看向娄锦,那目光尤为怪异,似乎一把锁紧紧靠了过来,而且越发灼热滚烫。

被看得浑身一僵,娄锦回过头去,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

方瑶凑到娄锦旁边,玉面的脸庞上染了笑意。

锦儿,这次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娄锦深以为然。

下了课之后,娄锦并未直接回到清心楼,而是前往花园处。

流萤紧跟在她身后,见身旁再无他人,流萤道:小姐,奴婢查到那日载着央锁尔的马车入了皇宫却只在宫门口转了会儿便去了西郊的一处别院。

那院子是一个唤作姜淮之人的屋子。

姜淮并不知道买这院子的人是谁,只描述了下那与他买房的人的模样。

我们就根据他所描述的,画了一张画。

流萤把那画打开,竟是万全的模样。

那是万家的人!眼眸猛地一缩,娄锦盯着那画像,唇角紧紧死抿。

是万贵人!竟真的是她主谋。

可是为何?这没有道理!娄锦思前想后,终于去寻了邱铁山。

他们并未在万府见面,临在临江楼见面也着实小心翼翼。

六十章 太后指婚六十章太后指婚邱雪儿的病有些好转,邱铁山这几日的脸色也好了不少。

只不过在娄锦问起万贵人有没有可疑之处之时,他寻思了良久,只道了句:这段日子我入宫请安后没多久,她便道我政务繁忙,该做大事才是。

莫要让皇上低看了她王家亲戚。

娄锦摇了摇头,太怪异了。

以万贵人对亲弟弟的思念之情,也不会这么急着让邱铁山日日往公署跑。

可寻思半日,又得不出个所以然来。

便也只好先作罢,可这疑心却在心底莫名落下了根,回了清心楼,娄蜜便不在屋子里了,据闻是给太后请安去了。

娄蜜写了封信交给流萤,便让流萤走了出去。

夜深人静之时,她拿出一个甚是好看的琉璃罐子,精美非凡,难得的好东西。

想起武世杰送给她这个蜜罐的时候那还是两年前,这一晃,两年的时间竟就这样过去了。

她成功退婚,武世杰不是她的,亦不是娄蜜的,若是前世继续延续,她死了,娄蜜夺得武世杰,娄蜜是否还能延续那时候的得意和自在?她笑着摇头,动手搬出今日刚收获的两坛子花蜜,眼眸子在看向第一个蜜坛的时候深了几许,那是一抹极为冰冷的沉静。

把第一个蜜坛子的蜂蜜倒入那琉璃罐子,丝质柔滑的蜂蜜顿时发出一股清甜的味道霎时涌入那琉璃罐子,瑰色蜂蜜与这琉璃的颜色相溶,真真是美丽绝伦。

另一坛子蜂蜜她只搬到桌子上,便去歇息了。

夜里,听得娄蜜与流萤的说话声,她浅浅一笑,便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桌上的琉璃罐子不翼而飞,娄锦先是看向早已经起身梳妆的娄蜜,再望向流萤,陡然冷声道:我的那罐子琉璃蜂蜜呢?这是要送给武哥哥的贺礼,快找找。

流萤眼眸一低,状若惊慌地找了起来。

经过的人见他们二人在找东西,不免多问了句,才知道娄锦是要把当初武世杰送给她的最后的东西用上她最好的蜂蜜送还给武世杰当成贺礼。

我这一共做了两坛子蜂蜜,本想让武哥哥选一坛,另一坛留下来自己喝。

这初入春,百花并未全然开放,蜂蜜酿制地慢,这丢了一瓶,只好把这剩下的这一坛子蜂蜜送给武哥哥了。

娄锦如是说着,眼神却忽然飘过他人,悄然掠过正背对着他们的娄蜜。

有些人习惯了觊觎,习惯了偷,便也就把这种习惯引以为傲。

娄蜜便是如此,前世的娄锦并无所长,唯一所长便是酿蜜了。

许是被娄锦养刁了胃口,许是习惯占有娄锦辛勤所得,许是她认定了送与武世杰的就必然是她的。

武世杰送出去的也必然非她莫属。

就这样,那琉璃罐子就这样不翼而飞,有人心知肚明却从来不说,有人悄悄吃着别人的东西洋洋自得。

今日,乃国子监入学两个月以来的头一次大考。

也是例行的初学大考,历年皇上都会来看看两个月的学习,当初的良莠不齐,现在已是如何。

国子监的学子一早就整装待发随着江子文江太傅前往皇宫。

女子安排坐在马车之内,而男子则是骑马而行。

而其中不少都是官家儿女,引得满朝文武都在场,有人战战兢兢,有人则是跃跃欲试。

日头正盛,入了殿内才得一丝清凉,女子们都纷纷站在了左侧,而右侧都站满了国子监的公子。

几根双人合抱的红漆柱子把整个大殿撑得尤为高且空旷,红毯覆盖在三层台阶之上,台阶上设了龙椅,左右分别安排了位置。

随着皇上入定,太后和皇后相携入座,贤妃,万贵人以及梁贵人都坐了下来。

而太子与四皇子五皇子站在一侧。

娄锦朝各位皇子的方向看去,并未见到那一抹月白,再环视四周,见那一席月白长袍衣袋未系,内里的白色长衣束腰而裹,广袖而来,整个大殿似乎都被这一抹高大的仙姿所惑,隐隐听得几声倒吸声此起彼伏。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安。

皇上笑着点头,皇上少有的慈眉善目令人不免侧目。

看来,皇上对三皇子果然是宠爱不已。

百官中两人对视了一眼,娄阳对远在对面的娄蜜点了下头,见娄蜜了然的神色,便安了心。

三皇子起身,漆黑的双眸状若不经意地扫了过来,只在娄锦那停留了短短一刹,他人许是没有注意,可娄锦却不敢直视,只忙地撇开眸子,低头看向别处。

顾义熙清冷的眸子撇了开去,唇角却是微微勾起。

径直朝皇上走去,便道:还请父皇考核。

皇上点头,命江子文开始,便道:从乐开始吧。

高阳坐在皇上下首,苍白的容颜尤为严肃,在见到娄蜜出现的那一刻,她唇角抿成一条直线,脸色冰冷地好比那寒冬腊月。

太后抬手饮茶之际见到高阳的脸色,不觉也有些难受了起来。

高阳正坐在轮椅之上,若细细观察能看到她那双腿隐隐颤抖。

皇上本不想让高阳出来,也是怕她累着了,没想到她执意要来,无法也只好答应了她的要求。

宫人摆上了桌椅了琴,各家公子准备好了笛和萧,待江子文抬手示意,乐声奏起。

萧琴与方瑶一组,二人一人抚琴,一人击鼓,琴声动人,鼓声恣意,一曲完了,四周称好声此起彼伏。

方瑶下来之时倒也不疾不徐,只是来到娄锦身侧之时才低声道:锦儿,你可想好了弹奏什么乐器?萧琴朝娄蜜那看去,见娄蜜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道:锦儿,你可以吗?印象里,锦儿对这些乐器从未有什么兴趣,她不禁为娄锦捏一把汗。

娄锦摇头轻笑,见对面萧县公几人朝她看来,各个脸上都带着三分紧张的模样,她不禁扶额,看来,前世真是混沌太久了。

第二组,萧匕安与武世杰一组,二人用笛和萧吹奏出了一首高山流水,整个大殿恍若变成林间山色,一时间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萧匕安一曲完毕,眼眸有意无意地扫过上方之人,皇后也罢,万贵人也罢,都笑着点了点头,神情无二,他低下头来,退回到人群里。

他的动作一丝不落被娄锦收入眼底,看来萧匕安也开始着手追查是否是皇宫中人想要他的命。

娄锦疑惑之时,正好听到江子文念及自己的名字。

与此同时,四下里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还有几声低笑闯入她的耳朵,只听得那些话多是,娄锦能弹琴?不若就直接换到下一轮吧。

就连方瑶与萧琴都对她担心不已。

娄蜜眼角含笑地望着娄锦,姐姐可从不会这些个东西呢。

这会儿一直倚靠在椅背上的窦公与平国公都坐直了身子。

紫堂与紫晓见祖父如此,便小小议论了句便被窦公呵斥一顿。

也不知道为何,祖父为他们二人套取解药之后便对娄锦刮目相看,方才那些人演奏之时,祖父可没像现在这般聚精会神呢。

平国公那次见着窦公对娄锦的态度之后,便私下调查了娄锦。

这一调查,不免对娄锦多了一丝关注。

微风吹入大殿梁顶落下的粉色软红,娄锦从人群中出来,一身碧青的轻纱处用一根润玉衡贯而过,腰间一缕殷红璎珞随风而动。

她的墨发及腰,光可鉴人,黑如乌玉。

白腻的鹅蛋笑脸上粉唇微动,明眸看向与她一道之人,不悲不喜,好似二人之间从无瓜葛。

娄蜜站在她的左侧,曾经的娄氏双姝站在一起,一人清若白莲,一人艳若桃李,让人不得不多看两眼。

娄阳神情复杂地看向她们二人,才短短时日未见,锦儿越发出落地亭亭玉立了。

他眉头一暗,袖中的手再次握成了拳。

抬头之时,眸色狠戾。

心中却狠狠地抽了一下。

二人坐了下来,娄蜜开始弹奏,而娄锦迟迟未动,众人看娄锦的目光不免有些嘲讽。

前方高处的案几上一席白袍微微一动,顾义熙一双黑眸看了过来,娄锦能感受到那头的目光,唇角微微一勾,才动手抚琴。

娄蜜的琴声技巧突出,中间毫无任何差池。

众人佩服地点了下头,想来娄蜜练习琴技下了不少功夫。

太后看着连连点头,转头看向正在饮酒的三皇子,脸色越发好看了。

高阳盯着娄蜜,脸色晦涩不明。

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乐曲若九天之上百鸟归巢,听得众人不知道身在何处。

几人寻思着找那弹琴之人,不知是谁低呼了声是娄锦,众人才恍然。

娄锦唇角浅笑,对上娄蜜那紧蹙的眉头,突然停了下来。

皇上也不管娄蜜正在弹琴,怪异道:娄锦,为何不弹了?娄锦摇头,方才已一比高下,便没了兴致。

当下,娄蜜的脸色大变,这么说是高下立见,娄锦已经不屑与她同比了?听言,众人也点了点头,是了,有继续的必要吗?而娄蜜却依旧尴尬地弹着琴,待一曲终了,也没几人听她的琴声,俱问娄锦,是什么乐曲,何以那般动听等等。

而接下来众人所奏,便再也无法吸引他人的注意。

方宏和固伦公主欣慰一笑,虽怪异娄锦这一身技艺,可也不着急问。

太后笑了笑,望了眼众人道:哀家老了,倒是没有皇上这精力了。

想着早些回慈宁宫休息,只不过有一事未了。

娄锦抬眉,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一眨,唇角几不可闻地上扬了。

娄蜜这丫头深得哀家喜欢,她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哀家以为甚好。

方瑶与萧琴脸色当即一变,在场的人都不免唏嘘了一番,太后是要为娄蜜指婚不成?六十一章 胎死腹中六十一章胎死腹中武世杰静静站在人群中,他站的地方离高阳并不远,高阳远远地看着娄蜜,皇祖母昏了头了,那样的残花败柳天下皆知,怎么会有人愿意娶她?方才看着娄锦和娄蜜二人共同抚琴,好似回到了小时,他们三人一起玩闹的日子。

武世杰叹了口气,锦儿是他这一生的执念,而娄蜜却执念于他。

他苦笑了下,回头望向高阳,她长裙披散开来,让人看不到她身下的轮椅。

心中一顿苦涩,对娄蜜却万般厌恶。

公子众人都低头沉吟,莫说娄蜜当初与武世杰在众人面前颠鸾倒凤,就说现在娄府染上了诅咒,他们也不敢求娶。

可偏偏娄蜜以太后为靠山,想着日后仕途,也有几人跃跃欲试。

太后笑着招了娄蜜过去,慈爱地拍着她的手,道:你于哀家有救命之恩,可有心仪之人?听言,娄蜜抬起头去,目光迅速掠过武世杰,又转而看向人群中的娄阳,犹疑着不知道要不要开口。

方瑶记恨娄蜜,这会儿见娄蜜眼神,不免低声嗤笑道:想来还在肖想武驸马了?毁了公主的双腿还想抢人家驸马,也难怪当初会抢了姐夫。

不理会外人听闻后的唏嘘声,她抬眼看向武世杰,警告道:武驸马可要担心。

太后的脸色微变,见说话的是方宏的孙女,只冷斥了声也没多说什么。

方瑶平时看着柔弱,但生性却很是刚烈。

否则前世也不会因为外祖父去世而于娄正德闹得不可开交,甚至被禁闭。

娄锦拉着方瑶的手,摇了摇头。

方瑶叹了口气,娄锦以往就是被娄蜜的佛口蛇心给骗地团团转,她这是心疼娄锦。

娄锦笑了笑,耳边感觉到一抹视线,她转头,见是娄正德。

娄锦眉头一蹙,娄正德朝她一笑,便回头与娄城说些什么。

哀家心中早有人选。

听得太后这话,后宫几位妃嫔神色一紧,后宫向来消息灵通,大家都听得藏空相士说娄蜜乃是福星,太后为娄蜜选得的夫婿若是皇子,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天子。

太后在各皇子中巡视了一圈,目光最后停在了三皇子身上。

万贵人的神情很是怪异,不知道是喜是悲,各宫皇子脸色也变得很是怪异。

高阳猛地推开前方的席子,推动轮椅便道:我不同意!凭什么,一个觊觎自己丈夫的女子要成为自己的嫂子?一个伤了她至残的贱人何以有这样的殊荣。

太后冷声道:高阳,这是哀家的安排。

高阳在出事之后是越发会闯祸了。

太后眯起眼,转头看向三皇子,老三,你以为如何?此时,下方众人都屏住呼吸。

方瑶直直看向娄锦,忍住要推她出去的冲动,低声急道:锦儿,怎么办?娄锦挑眉一笑,忽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只小狗扯着她的衣角,她低头看去,一只巴掌大的可怜模样,不是阿狸是谁?这厮不在三皇子的衣襟里兜着,出来做什么?她弯下身去,抱着阿狸轻笑了起来。

阿狸贪玩,在宴会上转了一大圈之后就不知道主子在哪里了。

混沌之中看到了娄锦,低声呜咽了下,娄锦身上熟悉的味道让它止不住扯了下她的衣角。

抱起阿狸,娄锦低声道:你个畜生怎么不守着你家主子,你家主子很快就被其他女人惦记上了。

阿狸听了,张牙舞爪了会儿,目光朝前看去,看看到底是哪一家的女子这么不长眼,敢觊觎它阿狸的主子。

娄锦眼眸一低,随手一扬在阿狸身上洒了点东西,便指着娄蜜道:便是那个女子。

话一落,阿狸便飞冲出去,猛地扑在了娄蜜身上。

一时间尖叫声大起,顾义熙本一脸清冷,见阿狸冲上去对着娄蜜张牙舞爪,淡漠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笑意,便走上前来,拉开阿狸。

阿狸一见到主子,就窜到他的怀里,一双狗眼睛盯着娄蜜,随之旺旺叫了两声,好似在说:叫你不知死活。

皇上几人本是一惊,见是三皇子的爱宠阿狸,便也只好沉默了去。

太后重新回归正题,没瞅见娄蜜脸色不对,只看着三皇子道:哀家赐婚,你可不要让哀家失望。

顾义熙揉着阿狸的头,阿狸不足巴掌大,一个手指头就能罩住它的脑袋。

此时他转头目光落在了那正盯着自己的一道清丽水眸,他眸色一深,看得娄锦心头一震,登时像是被抓到了一般,极不自然地咳嗽了声,便假装与方瑶说话。

三皇子哂然,阿狸不喜欢她身上的味道。

娄锦只觉得头顶什么一紧,不觉好似自己是那阿狸,而三皇子似有若无的目光掠过自己,带着三分喜悦的味道。

皇上听着,不免咳嗽了声,见太后脸色不大好,忙道:那便请太后换一人吧。

不好!在众人面前被驳了面子,太后气地怒拍桌子,众人惊慌,跪下忙道:请太后息怒。

三皇子,难道你要忤逆哀家吗?太后这话一出,就连皇上脸色都难看了不少。

大齐重孝,三皇子一再忤逆,怕会大失民心。

太子笑着看向三皇子,五皇子走到三皇子面前,低声道:三哥,你答应了吧。

三皇子看了眼万贵人,见万贵人面上淡然。

太后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娄阳却笑了起来,三皇子素来孝顺,只要太后一晕,三皇子必定就犯。

然而,他却忽略了三皇子另一个特性。

那便是执着。

认定的事便是九牛上前也不一定能把他拉回来。

太后呼吸不顺,双手哆哆嗦嗦地指着三皇子,一双老眼瞪地很大,像是要马上晕过去一般。

皇上脸色大变,喝道:三皇子,还不快答应。

见太后身子有异,三皇子神情凝重,抚着阿狸的手顿了下,却并未开口。

万贵人站了起来,她的双眸朝人群中一扫,落在了正看着这一幕的娄锦,娄锦淡淡地对上她的视线,一双水眸不卑不亢地倒映出万贵人的身影。

双方拉锯不下,众人跪着,而顾义熙却立如高山,威仪端方。

娄蜜正蹙眉看向三皇子,满朝文武都跪下,三皇子却如此顽固,难道就为了娄锦?她心中一凛,眉头一转冰冷的眸子看向了娄锦的方向。

而此时,刚入门的四皇子刚好站在离娄锦不远的地方,见着娄蜜这一眼,当即就跑上前去,不由分说一顿胖揍。

父皇在此宴请众人,却独独没有告知他,母妃把他留在宫中,他几番努力才摆脱了太监宫女,这一来就见这丑女那阴狠冷厉的目光,顿时怒从中来。

皇上与贤妃怪异地看向四皇子。

太后好不容易喘过气来,见着四皇子抡起拳头,对着娄蜜的鼻子就狠揍了下去。

娄蜜当即冤枉,哭叫着躲开。

奈何四皇子打人,从没有人敢大喊大叫,只等着四皇子打累了,没意思了就能活下来。

而娄蜜不知,这更惹得四皇子瞪眼,手下更没有留半分力道。

众人都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显然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场景中回过神来。

最早回过神来的是娄阳,四皇子快住手,这要打死蜜儿啊。

娄锦先是一愣,随即挑了挑眉,倒觉得今日的一幕有点意思。

贤妃脸色一冷,喝了句,四皇子还不死心,连着再揍了娄蜜两拳才委屈地走到贤妃身边,母妃,这儿有宴会也不唤哲儿来,哲儿一人呆在宫里很烦。

闻言,贤妃一贯淡雅的容颜上出现了裂痕,她也不想继续呆下去,只告了声,便带着四皇子走了。

四皇子见娄蜜抽气,便走过去补了一脚,末了还道:丑女!众人看去,娄蜜哪里还有方才的娇媚模样,眼睛浮肿,鼻子都歪了,唇角都揍出血来,几人见四皇子走了,才战战兢兢地擦干额头的汗,再看娄蜜,果真是丑女。

娄阳嘴角一抽,耐着性子回归正题。

太后,蜜儿的婚事全权交予您。

太后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会儿看向顾义熙,竟觉得有心无力了起来。

见太后又把目光转向顾义熙,方瑶拉着娄锦的衣角,低声道:方才四皇子怎么没把娄蜜给揍死?萧琴难得地变了脸色,忧虑地看了过去。

萧匕安站在人群中,嘴角一扯,看娄蜜那般,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只道:娄府的诅咒解除了吗?这恍若私底下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不高不低闯入了皇上的耳朵里,皇上蹙眉,心中也有几分考量。

藏空相士乃娄阳好友,那关于娄蜜乃福星之说不知道可不可信。

而娄府至今尚未解除诅咒,太后为了娄蜜的事险些晕了过去,他不得不警惕。

忽然,路公公走了进来,吞吞吐吐地站在皇上面前。

萧匕安那话也入了太后的耳,太后眸光一低,却还是看向了藏空。

这么多年,她极为信任藏空,但凡是藏空相士所言,她不会有一分怀疑。

压下心底怪异的感觉,正要开口说服三皇子之际,路公公还是开口了。

皇上,吏部尚书娄世昌方才过世。

六十二章 她瞎了?六十二章她瞎了?当下,在场之人都沉默了,而太后看向一脸惊愕娄蜜,心头不知为何竟生出了怪异的感觉。

这是上天的安排吗?就在她为娄蜜指婚之时,娄世昌竟然死了?大齐何等重孝,家中祖父去世,按道理要守孝三年,不得嫁娶。

她叹了口气,再看娄蜜那鼻青脸肿的模样,顿觉得浑身疲乏地很。

抬了抬手,只道:哀家累了。

梁娇立马接过太后的手,扶着太后就往外走去。

太后抬眼,见梁娇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下台阶,眸色平静,却乖巧可爱,心头难免也好受了些,竟也没去理会娄蜜便离开了。

娄阳愕然怔住,大夫不是说还可以撑些日子的吗?怎么就走了?顿觉得心中大恸,娄城脸色一变,他最先想到的并非是爹走了,而是,娄府的诅咒怕是再也祛除不了了。

娄蜜怔忪,颓然坐在地上,一双玉手紧紧扣住膝盖上的绫罗裙摆,脸色因为愤慨而变得尤为难看。

怎么会这样?方瑶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闹剧,好一出闹剧。

她回头拉着娄锦道:快看,真是笑话,处心积虑要嫁给三皇子,偏偏老天爷不成全,不过真是怪了,前几天娄府收了个棺材,怎么这么快就有人去了?难道真是诅咒难除?萧琴看了眼娄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在方瑶不注意之时,问了一句话。

锦儿,那娄世昌?娄锦从方才就一路镇定,像是能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一样,所以,她不得不怀疑……姐姐不必担心,我只是听闻娄爷爷身子不适,想来也是不长久的。

她朝不远处的娄蜜看去,现在太后还坚持信娄蜜乃福星?就算太后愿意,皇上呢?皇上的脸色青黑,他瞪了眼正在人群后的娄阳一眼,此刻就算娄蜜真是福星,他也无福消受。

散了吧。

皇上道了这话,便拂袖而去。

众人跪拜后,几个年轻男子先是赶着走了,他们可不敢留下来,免得娄蜜看上了,到时候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好事。

低着头的娄蜜见众人都离她几米远,甚至抬腿就走。

就连藏空相士只和娄阳打了声招呼也就离开了。

太邪门了。

按着大夫说的话,娄世昌大概还能撑半个月之久,如何就这么一命呜呼了去?藏空相士自己研究道学,每每遇到坎的时候总觉得学艺未精,深怕真有什么东西他尚未钻研透彻,以至于尚未被掌握。

或许,真有什么邪门怪事。

很快,殿内只剩下几人。

方瑶和萧琴正要拉着娄锦走,娄锦笑了笑,摇头道:我要和我妹妹说两句话再走。

大殿的人少了,靡软的嗓音绕梁过后传入了娄蜜的耳朵,娄蜜呆愣着嗤笑,她猛地站了起来,滚!都是你这个贱人!殿内刮入一阵冷风,娄锦站在殿门口,冷风吹散她的青丝,黑发绕在她皎洁如玉的脸庞上,衬地她唇角娇艳若梅。

看得娄蜜眼眸含恨。

你又再一次犯了同样的错误,所以姐姐不得不提醒你。

娄锦缓缓走上前去,眼角却瞥了眼娄阳,听得娄锦自称姐姐,娄阳心头一紧,顿觉得胸肺都难受了起来。

娄锦抬起娄蜜的下巴,对上她面目全非的脸,她道:你又再一次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

娄蜜的唇已然咬出了血迹,她怒目而视,猛地呵呵大笑,既然我能赢过你一次,自然也能赢了你第二次。

哦?你以为那次赢了?是谁在观音庙前被当场退婚?是谁在大殿前被众人鄙弃?想来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娄锦看了眼坐在轮椅上的高阳和她身后的武世杰,不再多看娄蜜,起身旋儿走了出去。

清风冷冽,外头阳光刺眼,娄蜜抬头,正看得那一袭碧青在阳光下散发出朦胧的青影,而那女子步履轻缓,却并未有丝毫停顿,只这般远远走去,末了,却回头,对着娄蜜盈盈一笑。

她张了口,没人听到她在说什么,只见她神色清冷,隐约中听得几个模糊的字。

蜜儿,二娘很想你。

这几个字,当即就让娄蜜脸色大变,她颤巍巍地站起来,正欲追出去喝打娄锦。

胸口却一陡然一痛,一口腥甜涌出喉咙,她惊愕地张了张嘴,却喷出了一口鲜血。

爹,爹爹救我。

恐惧让她瞬间蔫灭,她恍若一朵娇艳玫瑰瞬间萎靡而成的干枯花枝,她惧怕地摇头,已无力再站着,她半闭着眸子,眼珠子一翻,便见她颤抖地说出破碎的字眼。

爹,救我,救我!蜜儿这是怎么了?娄阳忙上前,拉住她,一脸惊慌道:蜜儿,快看看爹。

娄蜜摇头,她看不到,眼前一片朦胧胧的白,她害怕地伸手胡乱抓了一把,却摇头道:爹,你在哪儿?蜜儿看不到你,你在哪儿?一道闷雷在娄阳心中炸开,他怔忪地站在娄蜜面前,蓦地,他抬手在娄蜜面前摇晃,而娄蜜竟毫无反应。

一时间,长风涌入,他觉得后背森凉,双唇颤抖地厉害,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高阳嗤笑了声,对着身后的武世杰道:世杰,我该吃药了。

大夫说只要我再吃个两个月的药,应该很快就能站起来的。

这话没人去查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武世杰低头,他看了眼娄蜜,此时,却发现竟无半分忧伤,也无半分怜悯。

这种感觉好似全然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他不知道是什么磨灭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他记得不久前,他还对娄蜜动了恻隐之心,而此时,他摇了摇头,他看向高阳的腿,心中一片愧疚,若非是惹上自己,高阳何须得娄蜜如此暗害。

这会儿便应道:那我推你回宫。

高阳点了下头,正想着方才三哥还在这的,回头欲唤,却不见他的人影。

高阳抿唇一笑,想来,那人一走,他也走了。

殿内,很快就只剩下娄家一门。

而此时,娄阳道:蜜儿,跟我回府,我派人好好给你看看。

娄蜜听言,猛地推开娄阳,眼中一片惊慌,她不能回府,一旦回府,便是被娄锦打回原形,她好不容易才取得太后的信任,她要让太后为她做主!我不要回府,我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这一定是那贱人出的手。

她顿了下,脑海中浮现出她这几日吃的蜂蜜,这会儿忙道:爹爹,回国子监把我柜子里的琉璃蜂蜜罐带来。

我要让太医查看。

蜂蜜?娄阳眸子一沉,娄蜜只吃一人酿制的蜂蜜,只是,这个当会儿,娄锦早与她势同水火,她又如何能吃娄锦酿制的蜂蜜?可当他再询问之时,娄蜜已然晕了过去。

殿外倒是空旷地很,她望向那高高的台阶,眉间却舒展开来。

不远处绿意缓步走来,经过娄锦身侧的时候,只低头行了一礼,便离开了去。

行人皆不知,绿意手中多了一张纸条。

方瑶与萧琴站在娄锦身旁,两人都略带了点喜色。

方瑶一双眸子都染上了点点笑意,我看,老天还是有眼的。

娄蜜无端端地瞎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长眼,收了她的骄傲。

只觉得今天这一幕愣生生把国子监的初考给挡了回去,想来下一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而且,江子文太傅下了命令,若非必要,谁都不可随意出入国子监。

学子们更不能以非重要原因随意离开国子监。

如此,国子监学子都长叹了声,娄锦倒是不以为然。

就在娄锦与方瑶萧琴三人正欲走出皇宫之际,一直巴掌大的狗窜上了娄锦的衣服,一爪子巴在了娄锦的腰间,汪汪叫了几声,然后朝着一个地方不停地回头。

娄锦寻着它奋斗的方向看去,正见刘韬低头站在不远处朝着她笑。

方瑶笑了笑,这会儿扯了萧琴就先走了。

而娄锦却被留了下来。

阿狸狗腿地在娄锦身上扒了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感激她让自己找到了主子,难得地给了娄锦好脸色看。

娄锦见它扒着爪子,摇头晃脑地样子挺有意思,便笑道:你怎么不跟着你主子去?阿狸旺旺叫了声,最后还是呜咽地看向刘韬。

刘韬走了过来,对娄锦道:娄小姐,万贵人与三皇子有话要谈,三皇子命了属下在这等小姐。

听闻是万贵人与三皇子说话,娄锦面上不显,心里却一动,这会儿笑着对刘韬说道:那就一道在华清宫外等着吧。

刘韬也是有些担心,今日万贵人的脸色不是很好,这会儿犹疑了下,见娄锦执意,他点了点头,二人就前往华清宫。

和上一次来华清宫的感觉不同,许是因为万贵人来了,这外头伺候的宫人多了许多。

娄锦一双眸子转了转,低着头跟着刘韬入了耳房。

耳房处有一个大的碧色孔雀屏风,虽能隐约见到主屋里的人,却听不见二人的说话声。

那华贵着服的妇人坐在榻上,神色冷淡地望着正立在她面前的三皇子。

义熙,你知道这一次让太后多失望吗?六十三章 上门慰问六十三章上门慰问母妃,你明白儿子的。

万贵人轻笑,她是明白,三皇子莫名地喜欢上了娄锦,那个诡计多端,心肠邪恶的女子。

她瞪眼凝视着顾义熙,娄锦那样的女子,你还是少接触为妙。

她一个十四岁不到的女子,就能诸多设计陷害,这样的女子,我不喜欢。

母妃这话过了。

他端起方才刚泡好的梅花清茶,只在鼻端轻轻一闻,那熟悉的味道令得他身心愉悦,仿佛全然忘了万贵人方才所言。

他所知道的阿锦,就好比这清茶一般,清新自然。

他见过她诡计多端,也见过她舍得万金,在京城街口为流民施粥。

即便是大家闺秀,在那样的动乱下,也不见得有那般勇气。

也见过她用毒用计,可也见过她在百姓面前宽容的姿态。

他总觉得那些好的,不好的,优点,缺点,在他的面前都交汇成一个她。

那个唤作娄氏阿锦的姑娘,在那春日的花房里,她压着他寻求帮助。

那一次他被百姓扣押,她大可不必回来。

他仰头,那一杯好茶润如心肺,沁人心脾。

他唇角带笑,狭长的凤眸一低,对上那上面漂浮的红梅花瓣,竟是汇成了淡淡的暖流。

这一幕落在万贵人面前,顿时让她脸色一变。

三皇子一向很是听话,也孝顺地很。

这一次竟真要忤逆她不成?你一定会看清楚,若你还想认我这个娘,最好尽早与她断了。

茶水在杯中一震,摇晃的水像是被惊到了一般,就连上头的红梅都沉了几瓣。

那修长的手指搭在茶杯上,只一下就稳住了这青花茶杯。

他摇头,母妃还是多花点心思在五弟身上。

你!万贵人霍地站了起来,两人四目相对,一个怒火滔天,一个冷淡自持。

相视一会儿,万贵人摇头冷笑,好,我倒是要看看,你能犟得了多久。

雷雨四起,闪电一过,大地瞬间像是被敲山震虎一般,天地混沌黑暗,娄锦朝外看去,才短短时间,天色大变,几个宫女已经入内点上了蜡烛。

接着,是豆大的雨点狠狠撞击着大地。

娄锦看着窗外,心中却隐隐觉得这雨下地人心慌乱,只觉得刚刚一道响雷下来,心脏都不免一停。

她摇头,背后陡然一阵暖意,烛光将那人的身影拉长,倒映在青钻地面上。

那是一道极为颀长的身影,宽广的肩上披着紫袍披风,衬地他越发丰神俊朗。

阿锦。

我在等你。

耳侧有着一股温热,他温厚的嗓音透过她那细小的白绒毛发闯入她的小巧耳朵,娄锦只觉得浑身酥软地厉害,这会儿忙缩着脑袋,支支吾吾地点了下头。

呵呵,阿锦,你下个月生辰。

他那高兴的语气,恍若得了什么喜事一般。

可说来说去,不就是娄锦长大了一岁,这对别人来说无关痛痒,却缩短了他的刑,减少了他绵长的等待。

拉过娄锦那纤细的手臂,揽她入怀,她很小,只到他的下颚,他长而结实的大掌按住她的小脑袋,贴在他的胸口,竟觉得那是一种极为甜蜜的幸福,他仰头轻笑,巨大的喜悦若越发急促的鼓声在娄锦的耳朵回荡。

她抿唇轻笑,磨蹭着他温暖的胸怀,寻找一个喜欢的位置后,才将双手柔软地贴在他的后腰,好一会儿,她才道:顾义熙,我快长大了。

很快了。

恩。

娄府的葬礼在第二天便举行了,尽管娄府没有了往昔的岁月,可娄世昌官至吏部尚书,不少门生弟子,这葬礼也着实不能往小了办。

红漆圆木主子上挂着白绫,从正中牌匾的地方往两边延伸,正中系着一朵白花。

来往之人脸露哀戚,一路走入大堂,那停着一口棺木,细看下来,竟是几天前那挂在娄府牌匾上的棺木。

起初这棺木是送回了棺木店,可那老板并未按着娄府的要求把这棺木毁了,没想到几天之后真起了用途。

而,几个对那棺木印象颇深的人都觉得怪异邪门地很。

正堂中挂着一个黑色奠字,黝黑深邃地恍若地狱中的一缕幽魂。

娄城与娄阳站在门边恭迎贵客,但当他们看到萧府的马车悠然而至,下来之人乃娄锦与萧匕安之时,脸色都十分难看。

依着同朝为官之礼,萧府派人过来那是自然。

可偏偏是娄锦!娄锦下了车,抬头仰望着这高大的门楣,门庭外的石狮子有些掉漆了,她摇了摇头,娄府已经如此拮据?萧匕安长眉入鬓,一双桃花眼微微一眨,对娄锦道:锦儿妹妹,再次回到这个家可有什么感觉?那若山岚雾水的眸子眯起了笑,她摇头,觉得这房子落魄不少了。

他们的话虽不大声,却让娄阳与娄城脸色顿变,可来往都是朝中重臣,他们闻言俱看了眼娄阳,众目睽睽之下,娄阳恢复了神色,算是有礼地迎了他们二人入门。

娄阳眯起眼望着娄锦款步离去的背影,若是爹知道娄锦来祭拜,会从棺材里跳出来吧。

这不孝女,如此帮着外人来坑害家人。

竟全忘了这十几年来的养育之恩,就算他娄阳养条狗,那狗也会对自己摇摇尾巴,可娄锦呢,这逆女竟连一条狗都不如。

狼心狗肺的东西!他淬了口,只觉得胸口一口恶气梗在喉头,不吐不快,却又吐之不出。

偏偏他什么都不能说,就连告知娄锦,他是她亲爹,这样的话他都无法说出来。

这是他今生最大的秘密。

娄锦与萧匕安一同入内,两人走着,平静无波。

娄锦直直看着前方,却缓缓启了唇。

可找到了何人要杀你?萧匕安邪肆的唇角一勾,你终于知道关心你哥哥了。

我可不希望我爹爹中年丧子。

娄锦咬牙切齿,这话却引得萧匕安一笑,他摇头道:我以为你有了弟弟就把我这哥哥忘了呢。

娄锦扯了下唇角,她那弟弟还未出生,这哥哥怎么说都是萧府的未来,她自然要关心一二。

就在娄锦以为萧匕安会继续胡言乱语的时候,他开了口。

我怀疑是宫中之人,可是这段时间仿佛消停了很多,想来是暂时没有这个精力来找我麻烦了。

没有精力?娄锦抓住这四个字,沉吟半晌,才道:你不可大意,你在军中占了个好位置,怕是有不少人犯了红眼病。

外祖父看重你,你当不要让他失望才是。

娄锦眸子一沉,当下舅舅是无法掌管军权,此番培养萧匕安,也好分了皇上的心,好在外祖父很是喜欢萧匕安,这个位置当不能让。

呵呵,倒是我妹妹关心我。

见萧匕安那欠抽的眉开眼笑,娄锦白了白眼,这才发现已经走到了灵堂前。

白太姨娘披着麻衣,发鬓多出了几根银丝,她那瞬间苍老的容颜在抬头之时顿时扭曲地可怕,只见她猛地站了起来,却颤巍巍地扶着拐杖,径直朝娄锦走了过来。

他人都惊讶于白太姨娘这一动作,更惊诧的是,她竟举起拐杖,往娄锦头上敲去。

灵堂前顿时一阵惊呼,洪娘子忙上前拉住白太姨娘,一边劝道:太姨娘,您这是怎么了?白太姨娘一脸愤恨,拿着那拐杖足足敲了地板三下,而每一次都让人恍以为这青砖地面要被敲裂了一般。

这不孝女,小贱人,竟也敢来给老太爷上香,她哪里的资格,她就不怕娄府的列祖列宗半夜里缠着她?她就不怕天打雷劈?这话一出,私下里不少人都怪异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

娄锦又不是娄府的孩子,就算是娄府养女,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算真做了什么事,那也是萧府的列祖列宗气翻天,和他娄府什么关系?娄锦扬唇一笑,对上白太姨娘那张近乎扭曲的脸,道:锦儿看在娄府抚养锦儿十二年的份上,这会儿来为娄爷爷送行,太姨娘若是不愿,也不可出手伤人。

娄爷爷已经走了,太姨娘可别太着急,免得这京中上下还真以为娄府真中了什么邪呢。

你!你……。

白太姨娘拄着拐杖,一双老眼一抽一抽,你这个不孝女,你娘那贱人竟把你教坏到这种地步,水性杨花的烂胚子,人尽可夫的小娼妇,恶心到我家门,臭了我的府邸,快,给我滚出去。

娄锦眯起了眼,好恶心的话语,好脏的字眼!其他人都不免上前劝慰,白太姨娘这真是中邪了,怎么莫名其妙骂起了方芸儿。

更有不少人横眉冷对,这白太姨娘是昏了头了吧。

这种话都能骂地出口。

白太姨娘还在骂骂咧咧的时候,一声清冽的巴掌声响了起来,啪地打碎了这难以入耳的话语。

此时,娄阳正好进来,见白太姨娘被娄锦掌掴,登时冲了上来,拽起娄锦就要踢上一脚。

而他的手还未拽到娄锦就被萧匕安抓了个正着。

只看得那极为跋扈嚣张的眉眼眯起了笑,还请娄大人自重。

手腕被扣出了阴狠的红痕,他忍痛倒抽一口气,好一会儿萧匕安才送了手,而娄阳再无力气出手,因为手臂已然麻地若百只蚂蚁啃咬一般。

娄锦冷冷地站在一旁,她低声道:想来,娄府就是如此待客的,那我们萧府也无须为娄老太爷送行了。

她眉头一蹙,挥袖离去。

就在此时,只听得外头传来了不少人的脚步声,而京兆尹首当其冲,道:娄锦,请随我入宫一趟。

差点就把白太姨娘的话逼出来了,好在萧匕安孔武有力啊六十四章 中毒了与我何干?六十四章中毒了与我何干?娄锦几不可闻地扬唇一笑,她平静自然的态度,引得一些人蹙眉。

而窦公和平国公均在其列,他们二人默默看着,只等着娄锦被京兆尹带走,才转身与娄阳告辞。

娄锦临走之时,回过头来凝视着白太姨娘和娄城,那目光冷若冰霜,若千年寒潭,百年成枯,却幽怨冷瑟,诡秘地好似一道深窟窿,端是不敢深看了去。

白太姨娘莫名打了个寒颤,只觉得和丫头邪门地很。

她下意识拉住娄阳的手,把他往后拉了拉,才道:还不快走。

那语气看似霸道无礼,却带着几分颤抖,若非仔细一听,怕也听不出里头的惧怕意味。

娄锦挑了挑眉,低声道:又死了一人了。

走出去的她,脸色沉寂,方才白太姨娘要是说漏了嘴,而娄阳当即承认,或许,她能放弃过去种种就此作罢。

毕竟娘过上了她喜欢的生活,毕竟外祖父和外祖父到目前为止还活得好好的,而她,也有了自保的能力。

可是,她没有任何后退的路,上天安排她重生归来,或许就是让她看清这残忍的真相,以此断了她尚未泯灭的一丝丝妇人之仁。

她苦笑着摇头,她可以接受一个残忍的父亲,也可以接受一个毫无担当的父亲,却无法接受一个充满利用和欺骗的父女情深。

京兆尹在前方走着,娄锦已上了一辆马车,他时不时地回头,总是充满思量地看向那晃动着的帘布。

萧匕安只跟在马车旁几步,就接到了娄锦示意的目光。

那是胸有成竹,那是有条不紊。

萧匕安愣了下,后来才停下脚步,看着那马车缓缓走远,许久,他仰天望去,突然笑了开来。

锦儿妹妹,当今能有几人有你这份从容不迫,处变不惊?他眉头微微一拢,笑意顿时不在。

竟不知为何生出了几分不平和失落,转身便朝军营走去。

哪里知道一回去就接了个任务。

原是有一处匪寇作乱,又很是凶悍,强取粮饷五十旦,又伤人无数。

方宏请了旨,让萧匕安入这流寇所在地,一举歼灭。

萧匕安并没有任何推迟,这流寇逞凶近半年,朝廷加派人马,却总是拿不下来。

若是此番成了,萧匕安必得军心,升职有望,这对萧家乃至于对方府都是好事。

而且,萧匕安也不想排斥。

他低着头接下了军令状,眉头微微舒展开来,脑海中浮现出那一抹碧青的背影,挺得尤为笔直,长发及腰,回眸之时,下巴微扬,带着几分沉着与傲然。

被京兆尹带到皇后的坤宁宫之时,已经是正午时分。

一路走来,她也未说一句,那样子平静地就好想是跟着来看戏一般,不免让抓了她两次的京兆尹有些意外了。

许是被京兆尹看得有些久了。

娄锦微微侧头,眼角微微眯起了笑,京兆尹不去告知太后?他一愣,她怎么知道太后在里头?娄锦没再看向他,想来高阳一定也在里头了,这被要求在坤宁宫而非慈宁宫审问,怕就是高阳的主意。

入了内,殿内正中央坐着一人,那人神色肃穆,见娄锦入内,敛了脸色,并没说话。

娄锦转了视线,娄蜜站得笔直,那一双毫无定焦的眸子不知道看向哪儿,那黑黝黝的眼珠子依旧漆黑漂亮,却不再灵动可爱。

也没那般令人厌恶了。

娄锦如是想着,便跪下行了大礼,太后娘娘千岁金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殿内只有她一人的声音,再无别的。

她的话若石子入水空有一个蹦跶,却不见回声。

锦儿妹妹怎么跪着?快快起来。

这声音伴随着轮椅转动的依依呀呀声响起,娄锦无须回头,便知道是高阳来了。

太后瞪了高阳一眼,眉头先是一皱,道:你身子未好,怎么不在宫里歇息?高阳作势一哭,示意小蛮推地再近些,想要起身行礼,却如何都下不了轮椅。

皇后心疼高阳,而太后见高阳如此,不知为何心底竟生出了愧疚之意,免了她的礼。

高阳笑了笑,我不过是见有人害了皇家公主不但没有入狱,这会儿又想着拉着谁入狱?而一直面无表情的娄蜜脸色变了变。

高阳没死,是她命大。

可娄锦就没这么幸运。

她的一双眼睛,若是娄锦不挖出她那双眼来赔,她娄蜜会让她生不如死。

娄锦,你有心杀害于我。

那一罐蜂蜜就是你杀害我的秘密。

她信誓旦旦道,言语间咬牙切齿,若那啃噬着碎骨的血腥大口咀嚼之声。

膝盖传来的酸疼让娄锦微微扯了下嘴角,她却没有请求站起来。

而是摇头道:大齐以孝治天下,娄爷爷的葬礼,你身为嫡亲孙女,却不去祭拜。

我为吾皇治理下的泱泱大国默哀,竟有你这样的女子。

她没有对这罪状多言什么,而是拐弯地道了句娄蜜的罪状。

这不孝自私的子嗣,按照宗法,可以当即乱棍打死杖毙!娄蜜顿时喉头一噎,竟不知道要回什么。

太后脸色也是一僵,这事怕是不合适今日里审问,好歹也要让娄蜜给她祖父送行才是。

皇后虽没说什么,可一早也不喜欢太后如此为娄蜜出头,这便劝道:母后,这事当真不能操之过急。

娄蜜却是睚眦必报,她如何能容忍娄锦一次又一次逃脱而去,竟活得那般风生水起!只见她撩开彩裙,猛地跪了下来。

那磕腾一声,很是响脆,听得太后忙心疼道: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高阳本听着娄锦那话脸色大好,这见娄蜜如此不屈不挠,顿时低声道:贱人!娄锦低着头,一幅任君处治的模样。

看得高阳胸口一滞,登时也不允许高阳多言,这便道:太后还是要帮着这佞女吗?高阳这一双腿比不上她一双眼吗?高阳虽不是出身于贵人皇后之身,可也是父皇的女儿啊。

太后,血浓于水,您如何能这般无视孙女。

难道亲生孙女还比不上一个外人吗?是高阳做错了什么丢了皇家的脸,还是我不是父皇所出?皇后闻言,心头也是有些疼了。

高阳虽不是自己所出,可一直都是她带着长大,她也一直把高阳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疼爱。

太后当着她的面如此不给高阳脸面,那便是在打自己的脸啊。

而且,高阳这话问出,太后若不给个合理回答,怕是要寒了众皇子公主的心啊。

更何况,高阳也着实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不免让外人猜测高阳那句是否皇上所出,这便是要诬了皇家子嗣呢。

太后正颜厉色道: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是皇上的女儿,哀家不过是想为自己的恩人讨要一个公道罢了。

一贯低着头的娄锦呵地一笑,她有些酸累的腿让她有些坚持不住。

听着外头越发近的脚步声,她倒也不急。

孙儿见过太后。

太后金安。

温厚的嗓音低沉若春日夜雨,娄锦用着眼角正好瞄到那金丝银线绣制的银龙白靴,靴子下有些泥土,靴子上却是干净不染纤尘。

她突然想起昨日下起了雨,华清宫后院那一块种着不少花草,那里想来已经是泥泞不已了吧。

而华清宫来到坤宁宫若从后院走,能更快一刻到达。

她办眯起眼,陡然想起刘韬那一脸骄傲说起他家主子的模样。

两年前,主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在后院种了不少梅树,也和那些普通农夫一样脱了鞋子就钻到那地上,偶尔还收集那些花。

对了,去年娄小姐生辰之时,不是收到了主子写下的‘锦’字吗?那字不是引来了不少蝴蝶,奴才虽不知道其中缘由,怕是和这些花瓣是有关系的。

娄锦如是想着,心却扑通扑通地跳着,一下又一下,若雷声震耳,让她瞠目结舌。

她几乎能想象,他脱下鞋子,露出那一双洁白干净的脚,而月白的长衫随意地扎在腰上,入了梅林,那脚上或是踩上了梅花瓣,或是染上了泥土尘埃,只觉得骨节分明,清白若雪。

她笑着摇头,是因为她被审,所以踩了他那心爱的一块泥土?娄小姐,平常那后院那片林子,便是万贵人,也不见得能随意进去。

娄锦还沉浸在这些回忆之时,三皇子站了起来,这也伸手拉起娄锦,娄锦回过神来之时,俨然已经站起来了。

她也着实不想再半蹲着,对上太后怒形于色,她也只是低头装作没有看到一般。

而顾义熙的手没有立即松开,那温热的掌心略有薄茧,熨烫着她细嫩秀稚的手心,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引得娄锦当场红了脸,好在一直低着头,才没被他人看出一二。

许是见娄锦耳尖都红透,他才大发善心放了娄锦。

恭敬地低头,朝太后道:孙儿有几日没有来给皇祖母请安了。

见母后也在这,孙儿就一道来给皇祖母解解闷吧。

太后浸淫皇宫甚久,三皇子突然到来,其中必然有妖。

六十五章 她疯了六十五章她疯了太后不喜欢过多人来参与她这明显偏帮的审问,若不是因为藏空相士那句娄蜜对皇家有功,又是福星,她自然是站在高阳身侧,为高阳主持公道。

而娄锦下毒,那也变成无可厚非的事。

毕竟,在宫中所用手段层出不穷,他们一向要的是结果。

太后娘娘,窦公和平国公求见。

高公公一传,这会儿就连皇后也都奇怪了。

窦公与平国公一路说说笑笑,两人心照不宣。

心底都暗骂对方老狐狸!两人入了宫,便也是笑称来给太后和皇后娘娘请安。

两人都是皇室姻亲,太后自然也不便说什么。

只怕今日审问有些难度。

等众人落座,娄锦才抬头,这会儿便真问了,不知道太后娘娘要娄锦入宫所为何事?她也不说娄蜜如何,这一局她早在入娄府之前就已经布好,不知道娄蜜勘还有多少精力来应付了。

你酿制的蜂蜜中有毒,你可知道?太后道了句,便让人把那琉璃蜂蜜罐子拿了上来,精美的牡丹琉璃罐子,美不胜收,里头的蜂蜜瑰丽蜜色,只可惜吃了一半了。

娄锦眨了眨眼睛,那双清濛的水眸亮晶晶的,小鹿一般扑闪着,透着几分不明,她摇头道:我这蜂蜜罐丢了好些日子了。

我一直派人寻,太后若不信大可去问国子监中各家闺秀。

她意思很明朗了,这东西她丢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娄蜜偷来的,就算真是下了毒,怎么就是她下的毒了?娄蜜狠狠咬了咬牙,只道:这东西是你酿制的,我那天贪嘴,吃了些,没想到就中毒了。

是你刻意下毒不是?娄锦再次摇头,神情更是诧异了。

这就更奇怪了,我那蜂蜜是打算留给自己吃的,难道我要毒死自己不成?其他人也都觉得这事透着怪异,娄锦不可能酿制蜂蜜给娄蜜吃,自娄锦退婚之后,那些隐藏在娄府背后的秘密也都揭露了出来。

大家都听闻从前娄锦酿蜜只为武世杰,那蜂蜜却被娄蜜毫无廉耻地吃了。

娄锦如何都不可能再酿制蜂蜜给娄蜜吃。

如此,那就更说不通了。

若说娄锦要杀害娄蜜,她如何能算得娄蜜会偷她的蜂蜜吃掉?这便是皇后也觉得必定是娄蜜自己吃了什么毒物,这会儿要拖着娄锦一起陪葬呢。

就在此时,娄锦猛地惊叫了声,我本是要拿给自己吃的,这么说这东西若是我自己吃了,那也要和蜜儿一样……瞎了不成?娄锦!娄蜜当即一喝,恨不得当即就出去,掌掴这贱人!娄锦却浑然未觉,只一脸庆幸道:那真是感谢蜜儿了。

娄蜜的身子晃了晃,却道:你这蜂蜜当初是酿制了两份,你说了这两份其中一份是要送给武哥哥作为新婚贺礼的。

你让武世杰来选其一,另一坛蜂蜜才要留给自己吃的。

嗯?娄锦挑眉,她再次眨了眨眼,一双眸子瞪地亮亮的,所以呢?若是武哥哥选中了这琉璃蜂蜜,中毒的定是武哥哥。

高阳,这样的女子,你还要护着她不成?娄蜜此番言论倒是拉上了高阳,不想,高阳却反问道:笑话,世杰若是会中毒,必然要选中那琉璃罐子,娄锦又如何能知道他一定会选那琉璃罐子?娄锦叹了口气,好在我这罐子也没送出去。

那若是这两罐子都有毒呢?娄蜜眯起了那双迷蒙的双眼,她敢笃定,娄锦那坛子蜂蜜定不是留给她自己喝的。

该是两坛子都下了毒,不管是她吃了还是武世杰吃了,都必定会中毒。

娄锦挑了挑眉,却道:你又随意动我的东西了。

这不冷不淡的语气听得几人都诧异地回了头看向娄锦。

她那话像是在说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众人皆知,娄蜜向来是看上了便要得到,武世杰是,那琉璃罐子也是。

在场几人都对娄蜜投去了极为厌恶的一眼。

好在她此时瞎了,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两坛子蜂蜜都放在了大殿中央,阮太医检查一了翻,好一会儿才摇头道:回禀太后娘娘,这两坛子蜂蜜均没有被下毒,寻常的花种,依着老臣行医多年,可以肯定这里没有被下毒。

太后和娄蜜先是一愣,随即都看了眼阮太医。

阮太医义正言辞道:老臣敢以身家性命担保。

太后眯起了眼,冷冷地看向娄蜜。

现如今,窦公和平国公都在这,这是让哀家被人看笑话吗?窦公也奇怪了,难道娄锦当真没有下毒?那娄蜜是如何瞎的?不可能的,一定是她,一定是她下了毒,太后,太后,换一个太医来试试。

娄蜜歇斯底里的叫声听得皇后皱起了眉头。

这阮太医乃是太后母家之人,太后自然是信他。

娄蜜这般,实在是叫人不喜。

好了!太后喝道。

这语气里多有几分不耐还有压抑着的愤怒,娄蜜听言,顿时蔫了声,这呜咽地啜泣了起来。

三皇子站了起来,微微福了下身子,那月白的长衫若流水滑动,映衬出他的龙章凤姿。

皇祖母,孙儿以为有人精神恍惚,神志不清,此人不适宜呆在皇祖母身边。

娄锦唇角微微一勾,他这话颇合自己心意。

倒是和她接下来的设计不谋而合。

她微微抬头,乌发若云,白腻水嫩的脸上那眉目秀丽,一双水眸被那长睫遮住三分,却是那般楚楚动人。

只见她抬眼,眼中微红,只道:太后娘娘,蜜儿是何等孝顺之人,我本是怪异今日是娄爷爷安葬之日,以蜜儿的忠孝怎么可能不去送娄爷爷一程。

而她又莫名指证这虚无之事。

锦儿学过医,太后可让锦儿为蜜儿把脉?太后皱起了眉头,见娄蜜听了娄锦这话,两眼喷火,嘴角更是扭曲地难看至极。

娄蜜伤了高阳,皇后本就不喜,如今又同疯妇一般,见谁咬谁。

太后若还是被娄蜜操纵在股掌之间,怕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

母后,发生了这么多事,蜜儿如何锦儿都没同她计较,毕竟十几年姐妹情深,还是让锦儿看看吧。

阮太医毕竟是男子,蜜儿这又看不见,别不小心出什么岔子。

太后听言,不觉还是点了下头。

得知娄锦要为自己把脉,尚不等娄锦动弹,娄蜜马上跳了起来,却偏偏看不见前方的路,一脚踩上了罗裙角,身子一歪,猛地就朝那几层楼梯上砸去,只见她噗通一阵滚,尖叫了两声,头撞上了一旁尖锐的实木桌子,一头鲜血横流晕了过去。

娄锦顿了下,忙提了裙角,便跟了上去,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她拉起娄蜜的手便把起了脉,听得脉相后,她忙把袖口中的锦帕取下,那锦帕从娄蜜的鼻端拂过,轻轻地压在娄蜜那流血的额头。

娄锦回头,对上赶过来的阮太医,道:烦请太医准备止血之药。

阮太医见娄锦正压迫止血,就走了出去,去准备草药止血。

昏迷中的娄蜜脑袋中一片混沌,却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梦里,她看到了娘,娘正一脸污血,披头散发地站在了黄泉路上,见她来了,娘一边拉着她,一边笑道:蜜儿,娘等你很久了。

她惊叫着发现这儿鬼魂居多,哭喊声,鬼魅声喧天震耳,她逃窜开来,正不知道该往哪儿去的时候,前方有一个老爷爷,那背影及其熟悉,她下意识地唤了声,却见那人转过头来,一脸慈爱地看着她。

蜜儿,你也来了。

祖父怎么没见你来送我?娄世昌脸色青白,神情颓靡,就和他前些日子病得糊里糊涂那模样如出一辙。

娄蜜摇头,她哭喊着要离开这,却听得那高高在上的声音,嘲笑道:我说过你们是要在黄泉相聚,此番倒是如了你们合家欢乐的意。

娄锦!娄锦你这个贱人,你还我娘的命来。

她歇斯底里叫着,脸色已经惨白无血,梦里面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婴儿,未成形的孩子。

那孩子哭泣着唤她做娘,指责她不要他,指责她为了武世杰而没保住他。

婴儿的哭泣声让她惧怕地缩成一团,她尖叫着躲开,如何脚下不知道被什么水草缠住,而污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先是淹过小腿,后是大腿,接着是腰,而迅速就没到脖子,她动弹不得,拼命地喊着救命,可奈何那水入了鼻喉,她两眼一瞪,再仔细看下去,哪里有水草,那是娘,祖父,还有那未成形的婴儿抓住她的腿,将她一节一节往下拉去。

她嘶吼一声,接着才醒了过来。

太后在一旁冷眼看着,从方才昏迷到现在,娄蜜嘴里的那些鬼魂,怨念,令她十分不喜。

太后也是从年轻开始杀伐决断,手下冤魂无数,所以老年才会吃斋念佛,虽心里不说,却是认可这世上的因果报应,更厌恶他人在她面前念及鬼神。

但虽如此,好歹娄蜜也醒了,太后看了眼娄锦和阮太医,见两人都擦着额头,想来是费了不少劲。

她不禁对娄锦生出了几分好感来。

没想到娄蜜如此,她也能这般宽宏大量,果非一般女子。

然而,就在她转头换了蜜儿之后,娄蜜如疯了一般,揪着被子猛地就打了过来,若非三皇子手快,太后可是要挨娄蜜一巴掌的。

六十六章 娄阳处决她六十六章娄阳处决她太后何尝丢过这脸,看娄蜜真的疯了一般,顿时怒喝道:太医,她这是怎么回事?阮太医刚要上前去看,娄蜜却是张牙舞爪,滚开,我不想死,诅咒,是该死的诅咒!我要脱离娄府,脱离家谱,救我,救我!太后脸色一变,心头却是越发沉了,娄蜜,没得救了!娄锦安静地站在阮太医身后,皇后皱眉走上前来,正要拉娄蜜的手,好使她安静下来,不觉被娄蜜抓了一道口子。

皇后嘶地倒抽一口气,脸色极为难看道:疯妇!疯妇!呵呵,你们想抓我?休想,魑魅魍魉,神鬼都给我滚!她踉踉跄跄地下床,却是一脚踩了个空,跌在地上时,许是感觉到了痛,又惧怕地跪在地上求饶不止。

太后眉头紧地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这样的女子是我们大齐之福?什么福?太后冷冷挥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坤宁宫。

皇后见太后走了,却也知道太后心思反复,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是听了谁的话,定又会来把娄蜜接回去。

可皇后堂堂一国国母,被娄蜜这疯子抓出了伤,偏偏又不能把她怎样。

心底陡然一冷,想到这疯妇如此模样,也好好放她在宫中,到时候引发众怒,太后也不能说一二。

如此,也要给高阳报仇。

她眯起了眼,状若疲倦地晃了下身子,便道:本宫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窦公先是想要留下,可皇后可不想被他人看出什么,便让窦公回去。

平国公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娄锦,虽然其中有不少疑点,可他从政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直觉判定今日娄蜜发疯和娄锦脱不了关系。

平国公自小雄才伟略,自家嫁了两位女子入宫,大女儿入宫后一年便陨了,二女儿虽生了个孩子,却是四皇子那样的痴儿。

奈何同朝为官,同为皇亲国戚,却处处不得窦公那样的得意。

这也着实让他愤恨不已。

不过,这娄锦倒是个好苗子。

娄锦全不知道自己早被两只老狐狸盯上了,她倒是觉得这段日子见这两位国公见得有些勤了。

这么一闹,宫中流言蜚语不断,娄蜜疯了的消息更是不胫而走。

他人得知,娄蜜抓伤了皇后,皇后得了破伤风,一病数日,娄蜜更是不得人心了。

皇上几番出入坤宁宫,安抚皇后,皇上乃孝子,见皇后对太后如此隐忍,更觉得愧对皇后。

这些日子也不往其他妃嫔那儿去,均留在了坤宁宫。

而高阳更是感激皇后恩德,日日请安,陪同皇后说话,倒是比以前懂事多了。

太子为表孝心,连日来也是孝心可表。

期间得了皇上几句夸奖,皇后脸上的笑容更多了。

如此,倒真是一箭双雕,一石二鸟了。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如皇后这般得意。

华清宫里,厉嬷嬷端着一碗银耳百合汤入了屋,女子靠在榻上,由着宫女帮着按揉肩膀,她缓缓道:娄蜜她如何了?回禀贵人,她这两日疯地很,又说什么诅咒,见人就挠。

偏偏她又看不到,若非有几个宫女看着,不知道要死多少回了。

厉嬷嬷回道。

要说厉嬷嬷,实在是对那娄蜜死心了。

谁能想到她说疯就疯,而口口声声说那诅咒一事。

这还帮了皇后一把。

万贵人接过厉嬷嬷手上的银耳汤,汤汁浓厚,百合炖地尤为糯软,她吃了一口,便笑了笑,娄阳,当真是一点用都没有了?厉嬷嬷,把这话说给那废物听听,我看他要是真做不了什么,就别在我这继续浪费粮食!话一落,那汤羹啪地落地,炸地身旁的宫女手背一疼,却如何都不敢停下来。

而就在厉嬷嬷派人传话之际,宫中就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御花园中,娄蜜对着一个假山痴傻地笑着,那笑容是自娄蜜疯了之后从未见过的,像是少女情窦初开,又像是见了心仪之人。

只听得,她对那假山说道:武哥哥,蜜儿很想你。

你说过要带姐姐和我一起入府,说无论如何都我们三人,你心中有蜜儿,蜜儿只要武哥哥一人。

小蛮正拿着给高阳配好的药经过,娄蜜这话正好入了她的耳,一时间只觉得这疯妇毫无廉耻,都疯了还胡说八道,这话要是传入公主耳里,动气起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治好腿呢。

她咬牙,朝娄蜜身边的宫女道:把她个我带到别的地方去,最好离坤宁宫远点。

那宫女唯唯诺诺点头,拉着娄蜜就往小池塘边上去,她一时间忘了,这可是四皇子最喜欢的地方。

然而,就在宫女回想过来之时,已经晚了。

正听着湖面上传来了几声噗通,宫女脸一白,回过头时,正见两三个太监跳下池塘,而四皇子一路拍手,直叫:给我憋气,看看谁憋得久。

几个小公公脸色铁青,却不敢有丝毫迟疑,这便俯身下去。

那宫女见状,忙拉着娄蜜就要走,偏偏娄蜜听得那水声,浑身打颤地厉害,腿一软就趴倒在地上。

四皇子听得动静,转过头来之时,瞪了眼,哪里来的丑妇!那宫女忙跪了下来,正行礼之时,娄蜜猛地推开她,对着池塘的方向大喊道:你们想淹死我?休想!她此刻瞪着眼睛,迷茫地看着前方,却是哈哈大笑,她不明白因何娘他们要溺死她,可是那种被湖水湮灭,窒息的感觉,那是令她炸肺的痛楚。

四皇子见她叫唤地比自己大声霸气,这宫中除了父皇和母妃,没人敢在他面前如此,胸中一口恶气便膨胀开来,不由分说就上前一脚踹上了她的胸口。

四皇子本就暴戾,这一脚踹地娄蜜狠狠退了好几步,才闷地吐了一口血来。

她茫然地看向前方,突然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清俊的容颜,那是她与武哥哥在观音庙前,二人焚香,即将结为连理的画面。

她猛地跪了下来,对着四皇子哭诉道:武哥哥,蜜儿全心为你,你如何能这样对待我?四皇子见这丑妇越发丑了,顿时咬牙,道:给我把这丑妇拉下池塘,我看看她能憋气多久?几个太监如蒙大赦,从池塘里亮出脑袋来,不由分说就拉着娄蜜往池塘里押去。

那水一呛入鼻腔,那绝望的感觉马上灭顶而来。

她尖叫着挣扎,喊着救命,却吸入更多的水。

那梦境却在此刻变为真实,她惊惧地哭求。

而听得声响跑来的苏嬷嬷见到这画面,当即心脏一停,忙上前拉起那太监的手,被那太监一推,整个人掉入祠堂里。

苏嬷嬷高喊着:四皇子恕罪,四皇子恕罪啊。

偏偏没人理会,娄蜜只觉得肺部一点一点炸开,她那黑眸即将要翻了过去之时,一个小公公唤道:四皇子,贤妃娘娘找您。

母妃找我?四皇子愣了下,这才道:都走,干什么还呆在池塘里。

几个太监随即放开娄蜜,跟着四皇子走了。

苏嬷嬷过来拉起娄蜜,见她还有气在,却一身狼狈,疯疯癫癫的,只觉得胸口一疼,若是夫人还活着,必定要心痛致死啊。

夫人那般疼小姐,小姐落到今日这一步,差点命殒黄泉,偏偏夫人的仇却如何都不能报了。

她思及此,悲从中来来,索性坐在娄蜜身旁老泪纵横。

娄蜜呆呆地坐在岸边,听得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她讷讷地站了起来,朝那飞快跑了过去。

那是贤妃娘娘的轿辇啊。

苏嬷嬷险些昏过去,大掌拍了下大腿,忙拉起裙摆,跟着跑了过去。

娄蜜跌跌撞撞,却还是挡在了贤妃的轿辇前。

大胆!贤妃娘娘的轿辇你也敢拦着?娄蜜张嘴哈哈一笑,是你吧,你这个野种,你这个贱人,你有什么资格与我平起平坐,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害了我娘,还要害我!我要你不得好死。

她猛地拽下头上的金钗,不管不顾地朝前冲去。

贤妃眯起了眼,几个侍卫拿下了娄蜜,一脚还直接把娄蜜的腿打断,便把她那金钗丢入池塘。

贤妃看了她一眼,只冷冷道:果然和那贱妇一般。

那轿辇走远了,可娄蜜再也站不起来了。

剧烈的疼痛让她有一瞬间地清醒,苏嬷嬷欲背着她走的时候,她嗤笑着摇头,我想见爹。

这是她疯了之后,唯一一句正常的话。

苏嬷嬷听得一愣,随即笑了声,便道:小姐,我先让人给您看看腿,再找老爷来。

谁知,娄蜜摇头大喊,我要见爹,我要见爹!就如一个三岁孩子一般哭闹了起来,吵得苏嬷嬷两头青筋暴跳,只能宽慰道:好,我马上就去找老爷。

而到了宫门口的苏嬷嬷见到娄阳的时候,先是一惊,后忙道:老爷,小姐说要见你。

话一落,她本是松了一口气,却见娄阳黑沉的拧得出水的脸色,心头顿时突突。

六十七章 死在他的手里六十七章死在他的手里娄阳跟着苏嬷嬷寻到娄蜜的时候日头已经西落,天色也越发暗了,可娄蜜还是呆坐在池塘边,这会儿就连那小宫女都没敢来了。

娄蜜一下午得罪了不少人,没死已经算福气了,她可不想被这疯妇连累,就连饭菜也没给她送来。

池塘对面华灯初上,水面上倒映着光影,碧波粼粼地就和自家的湖面一样美丽动人。

娄阳一路上走着,不知道为何,他只看了那池塘一眼,也就转移了实现,眼底出现了一抹心虚。

娄蜜趴在那石桌子上睡着了,娄阳沉着脸望着那披头散发,一脸脏乱的女子。

他还记得两年前,娄蜜出落地亭亭玉立,娇媚动人,和她那娘一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一度为有这样的女儿而骄傲自豪。

可如今呢,那样的女儿去哪儿了?眼前的这个疯妇,句句念着娄府的诅咒,即便是皇上想忘,怕也是忘不了的。

人道三人成虎,他怕外人胡说八道,但更怕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此胡言乱语。

如今,他眯起了眼,心中一阵钝痛。

这段日子,他刚出生不久的孩子离他而去,爹尚未颐养天年却也走了,如今,蜜儿是他唯一的孩子啊……他顿了下,脑海中浮现出那一抹碧青,女子精致的鹅蛋小脸,一双清丽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睛。

可那个女儿,偏偏认贼作父,从那时起,她便只唤他娄伯伯。

霎时,胸口若扎着一根刺,他只觉得轻轻一个呼吸便痛不欲生。

他低头,唤着娄蜜,娄蜜猛地惊醒,一双雾气朦胧的眸子寻着声看了过来,她突然跳了开来,抓住娄阳的手,道:快,把我从娄家族谱除名,快啊。

这话一出,娄阳脸色顿变,抬起手,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了起来,娄蜜当即被打地天旋地转,捂着高肿的半边脸,呜呜地哭泣了起来。

救我啊,娘,你不要来找我,找爹爹,爹爹他很想你。

后背瞬间阴森,颈后侧一阵冷风吹过,尽管娄阳不大信鬼神之说,可也觉得阴风阵阵,当即就捂住娄蜜的嘴。

见娄蜜还在呼呼喝喝,娄阳让苏嬷嬷把娄蜜扣住,待他回来了一起带走。

娄阳去给太后请安,说是娄蜜身体不适,要带回家中静养。

太后也着实头疼,这几天各个宫都来太后这哭诉,太后喜静,更觉得烦不胜烦,当即就准了。

回到娄府,娄蜜却比在皇宫的时候更加暴躁,只要闻到熟悉的味道,便叫唤着逃窜。

而那些香味本是万宝儿最喜欢的,所以一贯留在萱蜜园中,娄蜜一回到屋子,不免想起万宝儿,更是吓地尖叫声四起。

几个下人好不容易压制住了她,把她绑在了床上,才见娄阳走了进来。

娄阳挥了挥手,示意下人们出去。

很快屋内就只剩下这对父女。

他负手而立,眼眸幽深,脸色黑沉若铁。

一双眼直直盯着尚在挣扎的娄蜜。

蜜儿,爹在和你说话。

娄蜜摇头,不知为何,心底突然生了惧怕,忙用腿往后挪了下,心中一瞬间有了些清明。

娘是你杀的,娘是你杀的。

她嘶吼道,声音越发尖锐,却越是颤抖。

娄阳盯着她,许久他才坐在床边,对她道:我娄阳到现在为止一个儿子都没有,两个女儿都很有出息,一个毁了娄府的前途,一个更是毁了娄府的名誉!他两眼冷芒掠过,对上娄蜜那双迷蒙的双眼,他笑了笑,突然觉得娄府比往常要安静了许多。

是啊,以前,这屋子有女主人,而且有两个。

他有两个女儿,被称作娄府双姝。

他还有个儿子,他还有父亲为他在仕途上导航。

甚至,他还有个将军岳父和公主岳母,助他一臂之力。

可,那已经是以前了。

他猛地低头,对上颤巍巍的娄蜜,他道:你真是爹爹的好女儿。

娄蜜猛地推开他,歇斯底里吼着:是你不救我,是你毁了我。

为什么在那个黑洞里,看着别人凌辱我,你不配做我爹爹!是因为她,她哭着求我放了她,她哭着喊着我的名字救她。

她悲痛欲绝地挣扎。

那也扎进了我的肺腑,我可以十几年不碰她,那样我便会麻木不仁,我便不会记得,我以为我忘了。

娄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脸茫然。

娄阳吃吃一笑,他拿起身边的一碗汤水,道:蜜儿,这东西很好喝,喝着你就能好好睡一觉了。

娄蜜张大了眼,疯狂地拍打着床,哭闹了起来。

她只道:我要见武哥哥,我要见他。

奈何,在她张嘴之际,那汤水入喉,她迷蒙的双眼睁大,蓦地定格在那一瞬间,混沌中,她似乎看到了什么,两只手挣扎着在空中抓着,却什么都抓不到。

末了,一股莫名的悲痛从胸口涌出,她大喊了声,爹爹,你又亲手杀了身边最亲近的人。

娄阳的手一顿,随即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他扶着娄蜜,她眼角渗泪,悲戚地望着床顶,然后默默地闭上了双眼。

娄阳没有想到,临死之际,娄蜜竟才恢复了本性,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不能任由娄府再被诅咒所困,蜜儿的疯癫无疑中令人望而却步,娄府上下的利益,他娄阳已经无法忍受这种尴尬的境地。

更无法忍受,被人抛弃,只因为一句不堪重用。

娄蜜闭上双眼,朦胧之中,她看到了在那梅林深处,两个俏丽的姑娘你追我赶,她追着姐姐,一路跑一路喊着,姐姐,我们一生一世都要在一起。

姐姐去哪儿,蜜儿也去哪儿。

白雪倒映着那一抹凝白的俏脸,只见那张脸上带着纯真的笑意,那是自然,姐姐去哪儿,蜜儿也去哪儿。

突然,她不见了,迷失在林间路上,她远远地看到姐姐来寻她,她本欲走出,却被娘先找到,而那时姐姐往更深更远的地方而去,嘴里却呼唤她的名字。

小时二人的脸在她脑海中一幕又一幕出现,她顿觉得心中剧烈疼痛,五脏俱焚,她只觉得此生苦不堪言,一时间紧拽着被褥的手缓缓松了开来,一如她此刻缓缓放松的眉头。

而翌日,娄府只宣布了娄蜜失踪,没人知道她去哪儿了,就和一年前一样,莫名失踪。

而娄府依旧是他人忌讳谈及的府邸,自然久了,也没人查证。

而国子监之中,娄锦刚上了礼这一课,就见流萤等在了门边。

流萤等着她入了清心楼,才道:小姐,我们的人查到了娄府的消息。

娄阳刚送了一袋子东西入了娄家的坟地。

他们的人走了,我们打开来一看,是娄蜜。

娄锦听言,垂了垂眸,是娄阳杀的吧。

她几乎无需思考,一言断定乃娄阳所杀。

她抬眸远眺,借着这高楼看到不远处的高墙远街,脸色凝重。

我原以为她会这样疯疯癫癫一辈子,我本以为娄阳只有这一个孩子,会舍不得。

她低头,剪影一闪,眼底一片灰暗。

流萤愣了下,道:小姐,娄阳心狠手辣,他当初杀万宝儿的时候也没有手软,这样的人当真可怕。

说着,她递上了一杯茶,温热的茶水飘来一股清新的味道,似乎能把空气中凝滞的血腥味带走,娄锦接过来,轻轻闻了下,才道:娘若平安生下孩子,我定会让他明白什么叫做后悔莫及!流萤不知道娄锦在说什么,只看她心事重重,忙想着说些什么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眼眸一亮,笑道:小姐,知道吗?这几日窦氏又琢磨着给娄正德寻亲事。

而据说,娄城和窦氏已经与娄府分了家。

娄锦挑了挑眉,她轻呷了一口茶,顿觉得心口舒爽。

春日里,雨水不断,倒也不大,只绵绵地丝丝入手,竟觉得舒适地很,而山上的柳树抽芽,嫩绿嫩绿的,一片青草顿时让人心旷神怡。

想来,千金贵胄怕是要寻上门去了吧。

如今只要娄正德别打方瑶的主意,她大可以不管。

可是,事情却莫名起了些变化。

当窦氏上了萧府,萧府上下顿时炸开了锅。

萧县公和方芸儿严阵以待,窦氏却打着以往的亲情牌,说话慢条斯理,却又拿捏分寸。

我家正德本有一门端庄的亲事,可这事不是被锦儿给兜没了嘛。

正德与锦儿一道长大,他如何待锦儿,芸儿你也是知道的。

再怎么说,锦儿把我儿媳妇给弄丢了,至少也给我一个才好。

方芸儿沉着脸,娄正德当真是当哥哥当糊涂了。

就算娄锦与正德没有血缘关系,可十几年来,娄锦一直唤他做哥哥,这心理上这关方芸儿是过不去的。

她更恼恨的是,什么叫做娄锦欠他一个媳妇就要娄锦赔,面上一冷,什么话都懒得与窦氏说了。

萧县公却笑着对窦氏道:倒是多谢窦夫人美意了,只是锦儿入国子监学习,我们都给她定了十五岁一到,再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这话显然是缓兵之计了,甚至可以说是空口白话皆由他说了算。

六十八章 三皇子示威六十八章三皇子示威窦氏冷了脸,却道:这丫头我也是自小看到大的,这不是喜欢地很,才来找你们说说嘛。

而且,亲事先定,等到她十五岁后再议亲也不迟啊。

见这窦氏不屈不挠,也不知道是哪里抽到了,与娄府撇开了关系,要儿媳妇自然不愁。

前些日子太子受皇上夸奖,太子少师娄城自然也过得风光自在,这是娄府出了诅咒一事后难得的一件好事。

方芸儿就不明白了,这是怎么了。

窦夫人不必多言,既然我出了娄府,自然不想与娄府有什么干系,锦儿是不会嫁到娄府的。

方芸儿果决了断,便让乌嬷嬷送窦氏出门。

乌嬷嬷也是觉得这事怪地很,送了那脸色铁青的窦氏出门后就赶往国子监把此事告知。

娄锦听得消息时,那厚厚的书籍猛地把桌子震地好几抖,她眯起了眼,顿觉得胸口火焰高涨,恶心的感觉让她欲呕。

她与娄正德乃堂兄妹关系,是谁的意思?当下,她也不管谁的意思,只低头寻思该如何才能把娄城这一家子的心思打发了回去。

毕竟太子当盛,娄城得朝中不少人脉,她可不想事情变得棘手。

寻思了会儿,她却越发生起气来,竟让她无法平心静气。

乌嬷嬷见娄锦脸色奇差,问道:小姐,那娄正德小姐若不满意,大可以避开他。

避?娄锦不以为然。

娄正德被娄城和窦氏宠坏,做事颇为大胆,她眯起了眼,道:往后下了课,就呆在清心楼。

流萤,清心楼附近加派人手,一旦有人乘夜靠近,拿下再说。

流萤点了下头,心头略微有些沉重。

娄正德这几日被太子重用,也在军中谋得一席之地,职位还不低。

而娄城做事向来谨慎,又是太子少师,言行举止从未有过差错。

一度以来获得美誉不断,而这段日子,方逑中毒,人们尽管对大将军敬重,但大将军后继无人,多少有些人心会偏离了位置。

娄锦想着,缓缓站了起来,她再次寻思了会儿,道:我倒是有一计,不知道我那匕安哥哥肯不肯配合了。

乌嬷嬷双眼一亮,萧匕安打击匪寇回来,立了大功,皇上言明今晚要论功行赏,这事当是可以抬得上面好好说开了呢。

娄锦笑了笑,便觉得轻松不少。

窦氏回了府之后,心中早有定数。

正德自从上了国子监之后便总是心不在焉,原以为是方瑶与左御风结亲他心中不忿,后来她细细问了,才知道这儿子是属意了娄锦。

若说是娄锦,虽比不上方瑶与方宏的关系,可娄锦胜在颇有心计,这可是当家主母必须的东西,人道妻贤夫祸少,娄锦这样的人若帮着正德,正德未来的仕途必定不可限量。

更何况,正德所言不假。

娄锦在民间的名声无异于福星,这段日子娄府被诅咒笼罩,娄锦下嫁,便是再有诅咒,怕也要改运了。

之前若非娄蜜的事缠着,怕也早就说出来了。

她点了下头,喜上眉梢之时听得管家来报,说是娄阳在屋中等着呢。

她听言,神情却不见得好,此时可是把娄阳当成瘟神,这脱离了娄府,才有几天好日子呢。

早前公公在,她也不好说什么分家,可现在公公走了,兄弟二人再在一个家里也不是个事,她便和娄城真正分了家。

入了内,她还是秉持着笑容,道:这是什么风把大伯吹来了?娄阳脸色不善,他咳嗽了声,才道:听闻,你为正德去娄府提亲了?是的,正德一贯疼着他这个妹妹,碍着娄府,他即便有这个想法也没敢说什么。

可现在不同了,娄锦是萧家的孩子,她与娄府没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咱们府不是一直被诅咒缠身吗?娄锦是最好的解药。

窦氏一路说着,语速却越发缓慢了下来,因为娄阳的脸色一点一点暗沉,隐含着即将暴怒的危险。

去萧府提亲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我早已经下了决定,她,留不得。

他顿了顿,眉头紧紧蹙了起来,说着这话的时候,眉头隐隐一疼,他暗自压了下来,抬头对上窦氏那惊讶万分的脸,只觉得心头梗着什么,没多留就告辞了。

窦氏沉声望着他离去,好一会儿,她嗤笑了声,却觉得这事娄阳他办不到。

娄阳出去后没多久,娄城便归来了。

他见窦氏摇头嗤笑,便问了起来。

窦氏就把今日娄阳到府上劝说一事告知,娄城蹙眉,他早就觉得要娶娄锦做儿媳妇不是件容易的事。

今日早朝后,听得窦公和太子说话,言语中偶尔还会提及娄锦。

不知道是暗示还是什么。

就怕这事没这么容易办成。

让正德沉得住气,这事我会好好谋划谋划。

若说京中女子,没有谁比娄锦更合适做娄城的儿媳妇。

他和窦氏一度认为以娄锦的聪明才智,绝对是起死回生之良药。

而娄阳在回府的路上,脸色极为不善。

堂哥要娶堂妹,这是有悖伦常,天理不容之事。

他绝不能允许正德娶娄锦,这事着实让人疯狂!方才对着窦氏,他有那么一瞬间想要脱口而出,可是,这个秘密注定要烂在肚子里,他摇了摇头,入了正厅的时候,对上憔悴了许多的白太姨娘,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白太姨娘两鬓白霜,失去了丈夫,她总觉得自己的日子也不久了。

所以有些事她大可以无所顾忌,这会儿见下人们都被娄阳散了去,就死死地盯着娄阳。

窦氏去给娄锦提亲的事是不是真的?她眉眼一深,见娄阳梗着却不回答,她怒道:究竟是不是真的!娄阳垂了垂头,脸色极为难看。

白太姨娘猛地坐了下来,脸色苍白,拄着拐杖的手颤了颤,她陡然大笑了起来,造孽啊,造孽!娄阳忙上前,拉住她的手,道:娘,我会阻止这事的,这事成不了。

白太姨娘站了起来,她老泪纵横,若是正德真和娄锦在一起了,她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见老太爷,有何面目入娄府的祖坟?抬头看向娄阳,她郑重嘱咐道:儿子,你老实跟我说,你下得了手吗?她是你目前唯一的孩子。

娄阳被问得一滞,他垂下头来,脸色有些暗沉,我可以不收拾她,可有人想要收拾她。

白太姨娘却咬牙道:儿子,你的仕途比什么都要重要,你要知道,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虽是妾室所出,却乃娄府嫡子,万不能给娄府丢脸。

娄阳点头,扶了才平静下来的白太姨娘回了屋子,便来到流翠的穿花楼。

流翠失去孩子之后并没有变得沉默,对娄阳倒是多番体贴。

这让娄阳几个夜里总算有个好眠。

流翠见娄阳来了,忙上前来递上一杯热茶,接着递上一条热毛巾,笑道:老爷,我看您这几日事情忙地很,就让人炖了人参鸽子汤。

娄阳笑着接过汤,只道:你倒是个解语花。

流翠面上虽笑,心底却不见得有几分高兴,这娄府主母的位置一日未定,她的心便一日荒凉。

她笑着按着他的太阳穴,外面淫雨霏霏,飘入窗口,竟觉得舒适了许多,她不觉试探道:老爷,据说二老爷为了改变局势,已经和萧府提亲了。

我们娄府可要对外联姻?她本是试探地说了句,可娄阳半眯起的眼睛陡然一亮,却在思及娄府现在的局面,头疼地摇了摇头。

流翠立即笑了开来。

按摩的力道也足了两分。

国子监中,因着下雨,骑射这一课就暂时停了下来,而改为室内的博弈。

学子们席地而坐,江子文站在众人面前,他道:你们可自由组合,两人为一组,各执黑白棋子,先下一局看看。

娄锦刚坐下来,前方的位置便被人占了。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娄正德。

娄正德长得较为俊挺,然而眉目之间颇有戾气。

对上他压抑住的邪肆目光,娄锦当即挑了下眉头。

正德哥哥此番是要与小女子一较高下了?娄正德抓着那润滑的黑色石子,轻轻一扣,那石子便被他一把抓牢,那动作看得娄锦唇角微微一抿,脸上却波澜不惊。

锦儿,哥哥只是想看你和在娄府是有多不同罢了。

他顺势拿起一颗黑子,正要落在棋盘上,那白子就被一张大手收起。

两人抬头,对上的是一双清冷无边的眸子,那眸子深浅难测,却极为黑曜深邃,他径直落座了下来,眸盼掠过娄锦那双紧盯着自己的小鹿大眼,淡淡道:阿锦,可看够了?娄锦忙收回视线,顾义熙竟然来了。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窦氏来萧府提亲的消息,只觉得此刻心头有些惴惴。

娄正德眯起了眼,他没想过要和三皇子下这盘棋。

三皇子扬手,月白的长衫嗖地划破空气,轻轻地落在竹席上。

春日,男子们皆喜着木屐,内里衣衫松松垮垮地只用云带轻轻一系,外头广袖长袍也只是披着,动作行云流水。

而三皇子如今这般穿着,又生得这般祸国殃民,娄锦极为艰难才移开视线,一时间面红耳赤。

六十九章 战袍惑人心啊六十九章战袍惑人心啊内里的蜜色皮肤健美精瘦,娄锦偷偷瞥了一眼,她发誓,她是无意的,她发誓,她只是不小心……阿锦,我渴了。

三皇子适时地提醒那双眼发愣,毫不知道收回目光的娄锦。

娄锦愣了下,随即急冲冲地冲了出去,许久才神态自然地端着一杯茶走了进来。

经过方瑶那桌之时,被方瑶拉住,愣是被扣了下来。

方瑶正和左御风下棋,见三皇子与娄正德已经开始,这会儿对着娄锦细声道:三皇子今日这衣服不是战袍吧?难得的敞开式的长袍,让在场的女子都饱了眼福。

可要说这种服饰,大齐男子都在穿,就连对面一脸青黑的左御风不也这么穿着的吗?娄锦摇了摇头,她自认为这很正常,当然,若是不看那些如狼似虎的女子们,她认为一切很正常。

方瑶道:我敢肯定,这一身就是战袍。

你没看到娄正德脸色铁青,恨不得也把衣服撩开了吗?娄锦偷偷看了眼铁色很是凝重的左御风,发现方瑶自从被娄蜜推入碧水潭之后便不大会看人脸色了。

左御风几乎要到爆发的边缘了,而方瑶还在研究三皇子的身材,三皇子的衣服,以及三皇子的风姿。

方瑶丝毫未觉,继续道:你认识三皇子一年多了吧,他一向穿着得体,脖子以下脚踝以上你可看到一分?娄锦脸色一红,貌似第一次见到三皇子的时候,就看到他肚子上有个疤痕,还来不及否定,方瑶就斩钉截铁道:他就连穿衣都这般谨慎之人第一次穿成这样,你心里应该有数了吧。

方瑶啧啧说着,不时再看娄正德燥热地解开衣襟,一时间摇头不已,班门弄斧啊。

啪嗒!只见一颗黑子落下,全局立马改变。

方瑶眸子一瞪,左御风却是高抬着眼,不知道看向何方。

娄锦却见他越发抽搭的嘴角,眼眸含笑。

她转头对方瑶道:我和你打赌,你今日赢不了。

方瑶闻言,手中的白子已经揉搓出了汗,开始严阵以待,不再多看他人,只是每当左御风下了一子之火,她就肉痛心痛,然后一脸可怜地望着那冰冷若石的左御风,祈求宽大处理。

娄锦收了茶水,走到顾义熙身边之时,正见棋局上白子落下,黑子陷入危局,娄正德额角冒汗,拿着黑子竟不知道要往哪里下。

四面都是死路,不管他的棋子落在哪儿都会损失惨重。

那清冷的黑眸淡淡一扫,落在娄锦手上的清茶之时,才染上了轻笑。

他广袖一挥,便倒了杯水,他的薄唇刚碰到那茶杯便放了下来,眸光一敛,对上娄正德刚刚放下的棋子,脸色平静。

娄正德寻思百遍,终于找到了突破口,这几乎花了他所有的心思,再无别的精力去观察娄锦,娄锦见棋局又改,一时间也不得不佩服。

娄正德果不其然是太子少师之子,出手极为阴狠。

娄锦陷入这棋局中,不知不觉就拿起那刚被送到三皇子唇边的白釉瓷杯,她浅尝一口,而就在此时,顾义熙落下一子,然后笑而不语地看着娄锦。

娄锦被他笑得怪异。

阿锦的唇丰润可口,殷红可人,他深深看着,便不觉右手一放,藏在广袖中的手扣住她的柔荑,轻轻一抓,见她发愣,他又挠了挠,娄锦当即脸色大红,再寻着他的视线看来,这才发现自己竟还含着那被他碰过的瓷杯。

一时间大窘,一口水呛在喉咙口,她吞下不是,不吞下也不是。

最后在他那含笑的目光下,喝了那杯茶。

娄锦有些愕然,还记得三皇子那纯然无害的笑容,那时候他如何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调戏自己?她寻思了许久,才发现为何。

阿锦,你是中意我的。

阿锦,我中意你。

……她陡然想起外祖父曾经说过一句话,人生如战场,当两方作战手段均不明朗之前,双方自然就打地小心翼翼,很是暧昧。

可只要一方泄露军机,敌人便会铺天盖地而来,攻城略地。

她现在是后悔莫及啊,三皇子那是一贯隐藏着狼性不成?可她再次抬头,对上的是那一双依旧清冷的眸子。

淡若梨花,深若弱水。

她摇了摇头,最后沉默地看着娄正德涨红了脸,输得一塌糊涂。

棋局已定,顾义熙停下手中的白子,抬起眸来,凝视着对面的娄正德。

娄正德从未输得如此透彻,一时间两股颤颤,痴了一般地望着棋盘。

我以为你向阿锦提亲是因你足够优秀,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他缓缓站了起来,略宽的月白长衫微微一褶,露出里头完好的胸肌。

娄锦低下头来,耳根子已经红透。

而娄正德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黑的,看得在场之人一愣一愣的。

不知道是谁哄闹了声,道:有人心比天高,奈何不自量力啊。

可不是,娄府怎么尽出这种奇葩?期间哄笑声不绝于耳,娄锦抬起头来,怔忪地望着那一抹身影被日光拉地纤长,却一贯风流恣意的模样。

耳边不时重复着方瑶的那句话。

三皇子是来宣战的。

她陡然抿唇,低头看着那盘棋局,这棋从一开始便霸气外漏,棋局布置,让人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难怪娄正德下地一头冷汗,两股战战。

又想起方才他这棋局厮杀之时还有那空闲逗弄她,顿时又羞又恼。

不免又长叹了起来。

她沉默地望着这黑子白子铺就而成的棋局,见江子文看了过来,她状若无意地端起一杯茶,茶杯坠落,洒在了棋盘上。

她拿出帕子擦了一通之后,整个棋盘棋子错乱,丝毫看不出之前的棋面来。

江子文脸色一变,过来看时已看不到什么东西了。

他不由得恼恨地看了眼娄锦,眸子底下却是一片深思。

娄锦深吸了一口气,她低头擦着棋盘,嘴角微动。

正德哥哥晚上可也是要参加晚宴?如若你真想娶我,不若就一道参加如何?坐在她对面的娄正德正擦着衣领上的水渍,听娄锦这么一说,自当以为有戏,刚冷下来的脸又堆上了笑,那是自然。

只是,眼底却不尽然都是一片欢欣。

三皇子属意娄锦。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消息,而今日,三皇子已然给了一个警告,他想起三皇子手下的黑骑兵,脊背顿时一阵发凉,冷不丁地头顶发麻。

可是三皇子那般恪守礼义之人,若非皇上命令,他该不会私下动手才是。

思及此,他半舒了一口气,三皇子一向注重官府程序,也从不屑于那种手段,这才笃定了晚上去参加宴会。

两人虽面对着面,可心思却大相径庭。

娄锦在认清三皇子那下棋之意后,心中便是一顿,然后是缓缓涌动的潮水,啥时间激起千层浪,若钱塘江之潮高大数丈,然后倾巢而来。

人道观一人棋便可知其内里乾坤,三皇子不是毫无心机,许是以往的他从不屑于用上这种计谋。

可以说,他心思磅礴,计划周密,可以说他一个看似无奈被逼之举,也是在为对方埋下一个陷阱。

这,娄锦心中大惊。

她不得不思考,是什么原因导致三皇子的改变?甚至,她都开始怀疑,是否是因为自己的重生后惹上他,这才改变了他?可无论如何,三皇子的这盘棋局,谁都不能看到。

她眯起眼,眉眼微微一蹙,便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或许,以前,人人都了解他,可现在,怕是真正了解他的人只有她一人而已。

……顾义熙出来后,便停在了广亭之下。

他幽深的眸子印出对面那洒在碧叶上的春晖,微风徐徐,他那月白的流线长袍被风鼓动,露出内里的一截蜜色。

他直直地站着,脊背停止俊秀,若那崖顶之松,挺拔孤傲,却浑然若仙。

刘韬站在他的身后没敢抬头多看,只低声道:爷,您这衣服还要继续穿吗?如此暴露的衣服,还是少穿点好吧。

难看?那低沉的嗓音透着两分不悦,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眉头顿时蹙了起来。

没有,没有。

爷很好看。

刘韬说完这话,牙酸地很。

一个大老爷们,至于这么在乎好不好看吗?那不是人家姑娘才会在乎的事吗?而自己一个大老粗竟也对主子说出这么怪异的话,真真是……他暗叹了声,正不知道说什么之时,三皇子开了口。

阿锦方才看得脸红了。

他含笑说道。

这会儿又低头左右看了下这衣服,那只随意一系的带子松松垮垮,他看了看,正想着,见对面走来了女子,便把那衣带紧紧一系,如此倒是真看不出内里半分乾坤。

刘韬愣了下,这会儿真是憋不住了,问道:爷,你为何系这么牢?没想到话一出口头顶立刻掠过一记冷刀,他忙低下头去,耳朵却听得三皇子的说话声。

这衣服好看,拿回去挂起来。

等以后见了阿锦再穿。

额头的青筋狠狠一抽,刘韬只觉得胸口一阵激荡,然后浑然一阵腥味在喉头一喷,他犹豫了会儿,生生吞了进去。

这抽的是哪门子的风!因着萧匕安剿匪成功,江子文许了娄锦探亲假,皇宫之中宴会开始之际,娄锦也才到达。

七十章 反击七十章反击娄锦落座之后便看到前方娄家之人,娄正德笑着朝娄锦看来,眼中俨然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娄锦淡淡地回以一笑,低头轻呷了口苦茶。

口中泛开浓烈的苦涩滋味,她不由得低头,抿年了下唇角,她转头看向身旁的萧琴,这东西从哪儿来的?萧琴也苦地整张小脸都皱成一团,她立刻拿起一个蜜饯,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说是万贵人从太后那求取的清心凝神的东西,太后也高兴,这不就赏了些给我们。

娄锦眉头微微一跳,她陡然想起这苦茶来源于川都,当初这苦茶刚出现只是,各宫妃子都引为纤体良方,所以川都虽然贫困,却得了后宫赏识,而不久之后川都干旱,川都百姓纷纷离开川都,来到了邻道江陵,江陵一下子涌入太多人,而民多地少,有诗人道:四海无闲田,农夫尤饿死。

而,那次之后,一年多来承受大雨和雪灾的大齐陷入一个拆东墙补西墙的疲于奔命一般的未来。

娄锦算了下日子,应该是几个月之后将会发生一场大旱。

她垂了垂眸,脑海中浮现出外祖父那段日子日日焦躁的脸色,外祖母面上虽没说,却总是唉声叹气。

当初娄锦并不了解,因何川都的干旱会让外祖父何和外祖母如此忧心。

但如今,她却清楚地明白。

盛世之中,人心尽管叵测,但社会安稳,有些心计缺乏养槽,也好对付。

可乱世不同,人心若那膨胀的发面馒头,乘乱夺取,矛盾便是不断长长的刺猬的利器,尽管互相躲避,奈何却还是被对方的刺挫地遍体鳞伤。

所以,皇上越发担心有人作乱,首当其冲便是手揽大权的外祖父方宏。

萧琴正在和她说话,见她说着说着便陷入沉思,眉宇间像似有着什么忧思一般。

萧琴出声道:锦儿?就在此时,听的那边传来年声响,娄锦这才回过神来,与萧琴一道看去,正见人群中那一人红袍着身,斜眉长目笑着于众人拱手说话。

没想到一番剿匪,萧匕安眉目中的邪肆隐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成熟与自信。

那是少年勃发的野心和汹涌沸腾的热血。

`像是注意到了娄锦的目光,他看了过来,与众人说了些什么就走了过来。

萧琴面带笑容地看向萧匕安,萧府终于出现了一位将才,这对萧府而言那是历史性的变化。

而,哥哥此番安全归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我的两位好妹妹,我刚回来还来不及回家,没想到一入宫就见到我这如花似玉的两个妹妹,这才明白皇上为何说今儿个晚上的宴会定会办地宾至如归。

他那眸子看向娄锦,眼底带着一抹难以言喻的探究味道。

锦儿妹妹是不是像哥哥了?娄锦不以为然,笑了笑,道:倒是真的想了,不过,有一件事要与你说说。

萧琴点了下头,想到对面那娄正德,她蹙眉道:大哥,那娄正德求娶方瑶不成,如今竟说要让锦儿陪他一个媳妇。

简直莫名其妙。

她从来都知道,这世上能是君子之人少之又少。

可没想到有些人竟是无耻到这种地步,偏偏太子顺了位,娄正德又是太子心腹,想来,他是越发无所忌惮了。

萧匕安眯起了眼,脸色陡然一冷,也不知道在像些什么,只低声说了句她们都没听到的话。

那斯倒是有些眼光,只不过,看上了不该看上的。

他挑了下眉头,忽然笑着看向娄锦。

那锦儿妹妹以为如何?那娄正德也算是一表人才,如今又春风得意,妹妹可是中意?清酒在瓷杯中微微晃动,娄锦眯起了笑看向萧匕安,她手一翻那酒水哗啦落下,滴在了茶几上,滴滴答答的,本也没有什么,可娄锦那直接锐利的目光看来,却让人以为这嘀嗒之声霎时变成了战前鼓声,一鼓作气,雷鸣电闪。

萧匕安低头端起她那杯子,不错的酒,如此,真是浪费了。

若是匕安哥哥不嫌弃,这滴在茶几上的还没擦干,酒劳烦哥哥喝了吧。

娄锦毫不示弱。

萧匕安吃吃一笑,我以为锦儿妹妹是心有所属,所以才对那娄家男儿看不上了呢。

这会儿,娄锦却笑着递上一杯茶,那茶水一入萧匕安的嘴,他那毒舌终于停止了动作,一张俊脸脸色一变,然后狠狠咬了咬牙,瞪了娄锦一眼,这才把口中的苦味一点一点消化下去。

皇上驾到。

他蹙眉,就势蹲了下来,念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娄锦自然也是跪了下来,她眼中少有的捉弄色彩令她凝眸生辉,少不得又引了几个人的视线。

皇上令众人平身,便笑对萧郡公道:萧府能教育出这样的将才着实是我们大齐之福啊。

萧郡公与县公二人恭敬道:那是皇上洪福齐天,这才能保佑匕安安然无恙归来。

皇上笑了笑,道:萧匕安,你可想好了要与朕要什么奖励了没?众人都笑了笑,皇上客套了。

皇上要给赏赐,给什么赏赐,那都是皇上一句话的事罢了,哪里有臣子说话的份!怕皇上这话明着事要考验一把萧匕安了。

这事,一眼看穿的就是朝中的老狐狸窦公和平国公了。

两人都不禁思考了一番,萧匕安年轻有为,深得方宏之心,又有娄锦那样厉害的妹妹,若是能拉拢过来,真真是个不错的人才。

&160;当所有人都以为萧匕安谦虚说两句的时候,他开口说的话,顿时让萧郡公捏了一把汗。

回皇上的话,微臣想好了。

哦?皇上冷冷应了声,他记得,当初娄锦如此大胆,没想到这萧匕安也如此年少气盛,恃才傲物,刚愎自用了!娄锦皱了下眉头,这萧匕安在想什么?这可不是他如此奸佞之人能做的事。

微臣听闻有人身家被诅咒,却威胁我妹妹,要强娶我家妹妹。

微臣虽然不才,可也知道有些事不可违背,前吏部尚书刚刚过世,娄蜜是死是失踪,怕也无须求证了吧。

我妹妹又不残废,也不痴傻,为何要送到他们府邸去了此残生?皇上,微臣虽剿灭了匪寇,可微臣求皇上为我妹妹主持公道。

萧匕安跪在地上,一脸哀戚,恍若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一双桃花眼不知道是不是要挤出两滴眼泪来,好加深这兄妹情深,好控诉这娄正德欺男霸女的恶行。

萧郡公一愣,什么?匕安竟然不要军功?萧县公笑了笑,这兄妹二人配合地越发好了。

娄锦却看地额头一抽,她没敢抬头,心中却在感慨,当初县公为了赢回娘,那演技几乎可以抵得上梨园的赵老板了。

人家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她倒觉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皇上的脸色稍微缓了缓,如此看来萧匕安也不是那极有野心之人。

想起这几日听到的疯言疯语,皇上是越发怀疑娄府的诅咒了。

本来娄城与娄家划清界限,他也好放开心。

可今日被萧匕安重提,心中那刚被压下去的疙瘩,终于又再次钻了出来。

娄正德咬牙,他瞪了眼萧匕安,便跪了下来。

皇上,那诅咒之话如何能信,祖父病重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去了,乃是上天有灵不愿意他多受病痛折磨,这才带他离开。

一直沉默的固伦公主笑了起来,是吗?我记得太医说他本可以渡过今年春天的,可偏偏这个诅咒正盛之时他就去了,你不觉得奇怪吗?更何况,若是你不信诅咒,娄城和娄阳早不分晚不分,如何在这时候分了家,难道不是怕诅咒缠上自己?这一番抢白,让全臣都静默不语。

众人不得不思考,如果他们不害怕,大可为了娄家家族的利益抱团相守,何必急在一时。

娄锦听着,唇角不觉上勾,外祖母是越发伶牙俐齿了。

我,那是因为,因为。

娄城听着儿子这会儿口吃,忙道:皇上,犬儿听说娄锦在百姓心中的福星名声,定是信了娄锦能够化险为夷,才会如此执着。

况且,这近乎两年的时间以来,娄锦次次化险为夷。

这才想着往后要善待娄锦,这才让窦氏上门说亲。

这是认定年娄锦能解除他们娄府的危机,娄城沉声道:况且,娄锦在娄府吃穿十数载,难道不应该回报养育之恩,救这濒临困境的娄府吗?娄锦当即眯起眼,好一个养育之恩!她抬眼看向皇上,眼中早红透,皇上,娄锦从不以为什么福星。

若我真是福星,以藏空相士与娄伯伯的交情,如何能不告知?锦儿如何能被大家冠以野种名义唤了十数年?她哽咽着说道,话语却真真是一针见血。

她已经做好反击的准备了,只是她还想做一件事。

她顿了顿,泫然欲泣。

全然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许久她才开了口。

七十一章 寿辰到七十一章寿辰到她继续道:好在上天有灵,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娘十几年来苦守空房,我本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做那人人口中的笑柄,做自己妹妹眼中低贱卑微的姐姐。

她笑了笑,擦干自己的眼角,但我认为,这不过是天意弄人罢了,所以如何都不敢怨天尤人。

但,锦儿从小就当娄正德为哥哥,虽离开娄府,可心中总还有些关口过不去的。

娄爷爷去世之时,本是爹爹去的,可锦儿心中还是以娄爷爷为祖父,这便想来送上最后一程。

是以,锦儿如何能过自己这一关,如何能嫁给自己的哥哥?娄世昌的丧礼,很多朝臣都去了,娄锦的出现他们也都注意到了。

当时他们也有些奇怪,这种朝臣丧礼一般不需要小辈来的。

如今听娄锦谈起这个缘由,不觉又想起那娄蜜从未出现在葬礼上,不觉暗叹。

娄府何来这样的好苗子,娄锦那是难能可贵了。

也不知道那句话刺到皇上了,龙颜不悦的他,点头道:虽不是亲兄妹,可娄锦如此看待娄正德,这婚就休要再提了。

娄锦愣了下,她以为需要花费不少工程才能说服皇上,没想到竟就这么简单?而那娄城想到了不少说辞,没想到还没说出口已经没了机会。

他不甘心地道:皇上,但他们毕竟不是亲兄妹啊。

皇上皱了下眉头,正犹豫时,新上任的吏部尚书田笑笑道:皇上,臣最近听到了一件趣事。

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娄世昌去世之后,田笑上表,道自己有过人之才,竟毛遂自荐了。

皇上考了他几道题目,他毫不怯场,说得头头是道,原以为是个耿直迂腐之人,奈何为人之道也不在话下,做事颇为圆滑,知道见好就收。

况且,年逾三十,风姿倜傥,早在朝廷做那五品小官的时候就已有了彰名。

皇上笑了笑,大可说来一听。

娄城抿着唇退了回去,暗骂一声,佞臣!娄锦微微侧头,对上那田笑的眸子,他只朝她看来不咸不淡的一眼,就转过头去看向皇上。

臣听闻江南有一户大户人家,那家中少爷中意他爹爹的干女儿,十几年来二人兄妹相称,可没想到成亲之时,那干女儿的母亲跑来告知他们二人不能成亲,究其原因,这干兄妹原来是亲兄妹,后来这干女儿疯了,这位少爷的爹爹被干女儿无意中推入河里淹死,这个大户就家道中落,那位少爷后来出家当了和尚去了。

娄锦听得,眉头陡然一跳,她几乎以为这新上任的礼部尚书说的就是她的故事。

但,田笑这个人更让她惊讶。

她记得前世有一人唤作田笑,生得一副好模样,却一直仕途不顺,到三十有几才娶上一门妻室。

她印象深刻的是,他一向不爱攀龙附凤,妻子乃一届平民的小家碧玉。

今世,是什么发生了变化,田笑,那几乎是跳出来的人物。

然而,前世娄世昌活得好好的,十六岁那年方宏和固伦公主相继去世,娄世昌还抽着水烟,买只海东青偶尔去闹市里转悠转悠。

娄锦低下头去,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了原来的轨道。

皇上听了,脸色陡然一变,也不管那正要开口说话的娄城,只道:娄锦的婚事她自己做主,你们娄府就不要掺和了!他言辞狠戾,颇有几分敬告的意味,后竟也不等到晚宴结束就甩手走人。

闹得娄城尴尬地站在原地,一时间没了之前的风光和得意。

娄锦坐在位置上,端起一杯清酒,闻了闻,觉得心神爽朗。

萧琴靠近她,低声道:可看到对面娄正德的脸色?娄锦点头,斜眉一挑,对着那脸色奇差的娄正德举杯,那动作何其自然,若无其事地就好似与一位好友敬酒而已。

娄正德握紧手中的酒杯,他今天承受的是奇耻大辱!皇上竟然就听着娄锦与那佞臣两句话就甩了爹的面子,那是从未有过的事。

自从父亲彰名远扬后,皇上一纸诏书传入娄府,各家各户皆敬父亲才学,更忌惮他太子少师的位置,何尝受过这样的冷待。

他心中愤恨,哪里知道手中的酒杯已然碎裂,寸寸扎入手心,烈酒无心渗透进那伤口里,顿觉得撕心裂肺地疼。

他冷眼瞅着娄锦,命身边宫女换上一杯酒水,正举杯之时,娄锦已经把那酒水送入口中,一饮而尽!几人见他还举着酒杯,有人笑,有人窃窃私语,更有人尴尬地打着哈哈。

一场宴会,进行地莫名其妙。

宴会结束只是,娄氏父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只听得别人说太子的贴身内侍刚刚来过。

娄锦出了宫门,便见那田笑的马车传来了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宫墙下的大红灯笼把那马车的背影拉地有些长,隐约中听来了里头男子的悠闲唱曲。

都说那郎有情啊,都说那妹有意,奈何我这红娘,中间拐不停。

闻言,娄锦心中一顿,这田笑是受人所托?她蹙眉,这田笑究竟是因何坐上这位置的?着实是奇了怪了。

日子越发过得快了,时值阳春三月,日上梢头正暖,春风拂面恰分。

娄锦的十四岁的生辰在她日盼夜盼中到来了。

此时,流萤正给娄锦端上一碗银耳红枣茶,见娄锦这越发好看的脸色,她不禁感慨道:小姐,你这唇红齿白,面若桃花的,想来这段日子补地不错。

到时候十五岁便能笈笄了。

&160;这大齐女子笈笄,大多是十六岁,有些女子十五岁便出落地圆润若珠玉,或者已有女子的婀娜身姿,那便可以在十五岁笈笄。

本来两年前,娄锦还有些瘦弱,甚至比一般女子要小点,左右是要在十六岁才能笈笄的。

只没想到这两年过去,娄锦的身子长开了不少,窈窕婀娜,扶风弱柳。

娄锦笑了笑,起身道:该回去了,夫子给的假期可是十分短暂的。

她刚起身,突地顿了下,听着外头的丫鬟说了句什么,她听得一愣,随即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你听说了吗?那羊馨今日入宫了。

你说的是那个高龄女子却还未出嫁的那个?也不知道这么就入宫了,她那般迷恋萧县公,不知道此番入宫是不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谁知道呢,那羊氏这么久才出了一个娄蜜这样的女子,如今怕是不敢再要别家的女儿了。

两个人的声音渐行渐远,那几句话却一字不落传入娄锦耳里。

流萤听得这话,笑道:小姐,那羊馨要真的入宫为妃,我流萤倒是要恭喜她了。

至少,那个脸皮厚比城墙之人不会再骚扰萧县公了。

见娄锦只低头整理了下衣袖,并未回答自己的话。

她忍不住问道:小姐?娄锦跨出了门槛,眉眼间一片冷漠。

她望着不远处走过来的风流男子,便换上淡淡的笑,道:正德哥哥这是要给锦儿祝了吗?见着娄锦的脸色,娄正德心中暗恨,可面上也带着笑。

我就不去萧府了,这东西就直接交给锦儿了。

说着,他递上一盒八宝小盒子,娄锦接过一看,里头传来好闻的胭脂味,她笑着接下,把那胭脂递给流萤,便道了声谢。

娄正德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阴鸷的眸子微微一眯。

站在他身后的小厮说了话,少爷,娄锦那么忌惮于你,你送的东西她会用吗?不用也没关系,那是上好的胭脂水粉,那东西乃密法研制,即便她医术高明,那也查不出一二。

娄正德微微一笑,全然没有注意到娄锦走出那拱门后,便把那接过胭脂盒子的巾帕丢入泥土,她急道:流萤,快把那东西用巾帕包好,一会儿去买一只小白兔来。

流萤点头,暗想那娄正德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二人上了车,路经闹市的时候,流萤买了一只小白兔来,给它抹上这胭脂之后,小白兔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这兔子刚上马车的时候,虽乖顺,但一双红眼睛颇有灵气,扑闪扑闪地,哪里会是这样困倦不堪的模样。

流萤心头一凛,怒道:好一个寿礼!娄锦推了推那兔子,只见兔子又再次抖擞了起来,全然没有之前的困顿模样。

流萤双眼瞪大,不解地望着娄锦,这兔子究竟怎么回事?难道刚刚的一幕只是意外?娄锦再次把那胭脂抹在了兔子的鼻端,而这一次,它也没有表现出方才的困顿。

娄锦微微沉吟着思索。

这兔子就先放在这我看看。

胭脂暂且就不要用了。

可惜了凝翠楼上好的胭脂。

这一盒这一两黄金出自她的手一般。

一两黄金啊,流萤不觉叭唧了下嘴。

这东西便是皇后也少有,每年好像只出一盒这落雪胭脂。

娄锦只把这事记住,然后便想着今日的寿辰,她十四了。

方瑶一见到娄锦便笑道:我以为那江子文不会放你出来呢。

七十二章 炙手可热七十二章炙手可热娄锦抚鼻,不觉想起每每与那江太傅请假,都万般艰难。

想起江子文一脸头疼地望着自己,然后很警惕道:娄锦,此番出去莫要再闯祸了。

娄锦自然知道,自己每每出门都会遇到点什么事,江太傅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

她思及此,笑了起来,明明今日是我的寿诞,到底是你们几人更快就来了。

萧琴走了过来,她对着娄锦轻笑了声,快进去吧,大家都在等你。

红绸横挂在红漆梁上,每个门中间都挂着一个囍字。

每走几步就能看见那几个门上的对联。

方瑶笑道:惊讶了吧,我来时,还在啧啧称叹,你在娄府这么多年,尽管办得不算寒碜,可也比不上这萧府为你操办的这些。

她顿了下,继续说道:据说这些东西还是萧县公命人亲自操办的呢。

闻言,娄锦停住了脚步,她望着近前的一对对联,墨黑烫金的字在大红的油的发亮的纸上跃然欲出,那上面的字若铁画银钩,句句在末尾都填了个喜字。

她看的眼热,心中莫名地沉重了两分。

她与萧县公本也只是陌生人罢了,她清楚地知道,当初为了摆脱娄府才选中了他,他们之间何时走到了如今这种家人的关系,那种慢慢融入你的血水之中,温润脉脉的融洽感,让她心中一梗,只觉得浑身上下暖和地很。

萧琴望着她的侧脸,本只是不经意地瞥了眼,却发现娄锦眼眶里折射出来的点点波光,只她注意一看,娄锦却眨了眨眼,笑着朝两人说说笑笑了起来。

望着方瑶与她说笑的背影,萧琴陷入了沉默。

她怔怔地看着那笑靥如花的女子,她长开了的容颜越发秀美,若空山新雨之后的皎洁明月,只那般淡淡的,看不出她真实的情绪。

可印象里,娄锦哭得几乎断肠,趴在她的肩头,诉说自己的疲惫不堪,诉说自己那不能说出的委屈。

还有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泪珠,锦儿,她变了。

萧琴还记得,以往的她开朗活泼,几乎她的所有都写在脸上。

那样自然洒脱的姑娘不知为何变得内敛深刻,而如今,要看出她的内里,怕也只能浮于表面了吧。

姐姐,我好累。

耳边是她哭求的回声,萧琴心中不觉一疼。

听得那头娄锦在唤着自己的名字,她笑着跟上,三人恢复了方才笑闹的模样。

到了主屋,便见里头的热闹场景。

只见固伦公主坐在主位,笑着和方清雅说着什么,那头乌嬷嬷伺候着方芸儿,正递上一杯冒着热气的枣子茶。

萧县公与萧匕安与方宏坐在一侧,他正看着萧匕安与方宏博弈,脸上带着愉快的神情,却时不时转过头去看向脸色红润的方芸儿。

娄锦与方瑶萧琴对视了下,三人都带上了笑,走进来便向众人请安。

固伦公主见着三个宝贝疙瘩来了,忙放下手中的瓜子酥糖,笑道:快过来。

方芸儿站了起来,她的肚子已经有四个月大了,这会儿站起来肚子略高,整个人因着这些日子的滋养,越发娇艳貌美。

娄锦笑着瞅了她娘一眼,就走到固伦公主身边。

外婆,当初娘怀我的时候可有这般好气色?固伦公主唇角的笑顿了下,旋儿又笑道:怀孕的女人哪有脸色差的啊。

那可都是拿出命来吃的。

方清雅听着赔笑,她转过头去看向方芸儿,锦儿已经回来了,这会儿该准备出去了,想来宾客也到了。

方瑶轻笑,我看是姑姑舍不得姑父一个人在外头应酬,这可是等着急了呢。

话音刚落,大家都笑了起来。

萧县公出来打了圆场,娄锦搀扶着方芸儿走了出去,她这回轻轻地给方芸儿把脉,脸上不觉露出了笑。

好在,一切都恢复了自然。

方芸儿不知道她因何而笑,只知道自己的女儿盼着长大,如今已然十四,便笑道:今日得了三皇子的拜帖,说是有急事出了京城,怕是来不了了。

那灿若白梅的笑容霎时凝固了起来,娄锦愣了下,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淡淡地回了声,哦。

方芸儿知道她心中不舒服,便道:不过,他留下一个东西,让我好转让与你。

说着,她含笑看着娄锦那脸上陡然盛开的笑容,从袖口拿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

娄锦接过来,触手是一个略薄的感觉,摸上去略有细细点点的突兀,好似绣着什么似的。

她打开来一看,那是一个黄布条子,上头画着寺佛祈福祷告的符咒,只在那符咒的下方写着两行字。

月镜相印,君心似我心。

鸟树相依,时光任它去。

娄锦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她嘴角含笑,这会儿反复念着那最后一句,时光任它去。

如此,便与那前朝私人的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同出一辙了。

她不期然抬头,对上方芸儿似笑非笑的眸子,顿觉得腮边臊得慌,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往哪儿躲去好。

方芸儿看了会儿,笑了起来。

锦儿,你几乎和当年的我一模一样。

她暗叹道,真不愧是母女。

她们二人一旦心中有了一个影子,不管那是镜花水月也好,是那看得到摸得着的真实血肉也好,总是不管不顾,绝不比那扑火的飞蛾少一分勇气。

也正是如此,才会伤心,才会痛苦。

好在锦儿从武世杰的阴霾里走了出来,否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便是她们母女,外人看来那是痴傻,可她们并不如此认为,心中坦荡荡,执着地选择了那一人,便要让他清楚地明白。

曾经,方芸儿还在军营的时候,便有个女子问她,问她如此轰动地让世人知道她对娄阳的情,只是把自己低到了尘埃里去。

她却笑着摇头,她并非要让世人知道,她只是想让他心里一清二楚。

我方芸儿从来都是一心一意对你,从无顾虑,直到一头撞死。

然而,世事无常,她竟然也改嫁了。

这要是放在她十六岁那年,要有人预言,她定要骂地那人狗血淋头。

娄锦把信封收了起来,脸上便是无法抑制的笑,她只觉得有些话要说出来才能给此刻越发溢满的心窝腾出点位置。

她拉住方芸儿的手,笑道:娘,你信吗?我曾经以为我再也不信任何人了。

可我此刻真的很肯定,我信他,我心中立着一个高大的影子,这影子洁白如玉,温润若水,他就那样立在我的心底,根深蒂固,而且越发有着壮大的趋势。

娘,我很满足,真的。

这种话,想来这一辈子她都不会说出口。

但,当身边的人都陷入幸福之中,那种被压抑住的满腔愉悦,终于还是向娘亲说了出来。

她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原来这一封简简单单的吉符竟是她最想要的。

她记得那日他们二人匆匆从观音庙走出,那时候有个签还未解,两人便离去了。

没想到,后来他竟去求了这吉符。

这不像他,却又像极了他。

方芸儿定定地望着娄锦,心头微微一动。

她的女儿长大了。

她一贯清楚懂得爱远远比懂得恨更珍贵。

但自己如何都做不到。

这么久以来她都恨着那毁了自己的恶人。

可世道轮回,她因祸得福,心里的恨渐渐放下,竟对萧郎生不出半分恨来。

拉过娄锦的手,她轻声道:锦儿,娘为你高兴。

她静默的目光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那是这双美丽的眸子里少有的柔和。

娄锦记得,前世的娘,心里有恨,眼中有怨,尽管依旧柔弱,可已不是这春光明媚的模样了。

娄锦笑着点头,只觉得一切都满足了。

她们两母女出现地晚了点,各家夫人都由着方清雅代为照顾,这会儿已经把她们拉去了后花园去吃玫瑰花饼了。

而各家千金对着娄锦都眼角含笑。

若说两年前让她们相信这样一个女子能有如今这方场景,那咂舌几乎已经无法说明她们的惊讶。

可事实是——窦公送上滇南云翡玉如意一份。

平国公送上明前雪山云翠,东海珍珠一对。

太子送上浓药泡就的雪山银针一份。

梁贵人送上一份凝翠楼的玉凝脂一双。

……乌嬷嬷扯着嗓子的呼叫若那神来之笔,这些人的名字一个一个地从她的口中出现,一个字就恍若一个惊雷,震得那些只是想来走个过场的贵胄千金浑身肉颤。

娄锦听着,含笑收下了。

只是,窦公和平国公,还有太子?她,想着,心中微微升起了异样。

他们是政客,每一个动作都非同小可,不知道这背后蕴含着怎样的含义。

但,乌嬷嬷的高声已然让众人听了个一清二楚,她只好先收下,再好好去拜访这两位国老。

至于太子嘛,她倒是没什么兴趣。

娄阳…。

送上一份筱。

乌嬷嬷顿了下,她原本喜笑颜开的容颜顿时黑了下来。

在大齐,筱是父亲送给子女的礼物,因着筱和孝同音,是在告诫子女当以孝为大举。

娄阳送这东西是何意思?七十三章 羊馨来了(你要嫁给谁?)七十三章羊馨来了(你要嫁给谁?)那边,正笑着饮茶的方芸儿默默地放下手中的茶点,红润的脸颊上顿时变得冷硬。

乌嬷嬷暗恨自己一时嘴快,恨不得给自己抽上两巴掌才痛快。

真真是被窦公他们的礼冲昏了头了。

娄锦微微眯起眼,她那双水盈盈的眸子登时冷若冰霜。

娄阳,你若是真汉子,便在众人面前说出事实。

可不是这样莫名其妙地送上这筱。

她沉默着望向乌嬷嬷,乌嬷嬷只觉得后背微微一凉。

这会儿也没继续唱下去,只急着把那包装精美的筱拿了出去,然而转悠了整个萧府都没有见到娄阳的身影。

听着小厮说娄家老爷已经上了马车,她忙追了出去。

那车夫刚好扬起鞭子,乌嬷嬷喊道:慢着!道路上人来人往,前来贺寿的人络绎不绝。

乌嬷嬷正不知道要如何把这话说个圆满才好,却见着一身碧青的清丽女子走了出来。

恰好此时,车帘子被打了开来,露出那清秀的男子的脸。

娄锦抬头,对上那双她极为熟悉的眸子。

娄阳笑道:锦儿,生辰快乐。

望着他那若无其事的笑容,娄锦只觉得心头一阵难受。

甚至带着一抹恶心。

他总是如此,十几年来无论如何都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只因为她是他不愿意承认的污点。

而每当她看着他对娄蜜百般宠爱,她都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自己并非他生。

而,那些缘由,她已经了如指掌,再看他这副慈祥的模样,心底莫名暴躁了起来。

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压制住心底的澎湃汹涌,她笑道:娄伯伯,这东西您就收回去吧。

娄锦受之有愧。

闻言,娄阳半眯起眼,受之有愧?你娄锦是我的种!何来受之有愧!他阴鸷的眸子看向娄锦,这就是他目前唯一的孩子,做的每一件事都在阻碍着他的前程。

这个绊脚石,奈何是他目前唯一的孩子!他望着那双明亮的杏眼,那是极为熟悉的眸子。

娄锦的眼睛继承了方芸儿的美丽与独特,那是最像她的一个地方。

今日,他特地来了一趟萧府,可没想到方芸儿被萧县公保护地极好,甚至连一面他都见不上了。

这对母女原是属于他的。

而现在,所有的东西都归于萧家。

他的参军的位置,他的妻子,他的女儿。

他的荣华仕途。

他复杂地望向娄锦,对上她那状若含笑的眸子,他有那么一瞬间好似看到了方芸儿站在那梅林之间,笑盈盈地望着他。

他顿了下,鬼使神差道:芸儿,你可愿意随我走?脑海里浮现出方芸儿娇俏地点头,那低头的一瞬,青丝刘海遮住了她的长睫,他能看到那长睫下的一抹娇艳。

那时候,他真觉得他有了全世界。

少年心动,全然真情。

娄锦听着那话,心底只微微有了一丝触动。

但,那不过是微风吹过沙漠,沙子何其沉重,如何是他能够撼动的。

她把那筱递上,只道:这筱您还是收回去吧。

这东西您还是留给娄府后人吧。

她这话让一旁经过的人都暗笑不已。

众人纷纷看向娄阳,娄府的诅咒到现在都还没解开。

娄阳哪里还有子嗣?都说那娄蜜失踪了,可谁人知道呢?想来定是死了,又怕让人思及娄府诅咒,便选了这么一个托词。

路人的闷笑,虽不大,却也没有刻意掩饰,娄阳只觉得心头恨得很,顿时拉下车帘,命车夫赶车。

手里的筱很是冰凉,竟微微有些刺骨了起来。

他低头看向那筱,只觉得这东西极为刺眼,难看至极!手指紧紧用力,那筱陡然碎裂。

车夫听着什么东西掉在马车上,低声问道:老爷?里头传来闷声,快回去。

望着那渐渐远去的娄府,娄锦的神情悠远,没人知道她此刻心中所想,众人只以为娄锦不过是在与娄府划清界限。

毕竟那娄府的诅咒,即便是藏空相士也不见的有这个能力化解。

小姐?流萤见娄锦看得出神,这才提示了下。

娄锦收回目光,正要进门之时,见着一个碧蓝色的轿子落在了门前,八抬大轿,那蓝色绸布上刺着顾绣,如画如绣,这一顶轿子便能知道此人若非贵人,便来显摆的。

果然,门帘一打开,便是那一张熟悉的脸孔。

而流萤见到此人的时候,便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小姐,我以为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跨足我们萧府了呢。

这次她来是干嘛的?别怪流萤说话不客气,她那嫉恶如仇的性格,可容不得有人觊觎夫人的男人。

羊馨的到来着实让人始料未及。

而那下了轿子的女子,头上戴着一顶红宝石串珠的头冠,一张雪白的脸上眉目分明,樱桃小嘴朱红娇艳,身下那一件孔雀飞鸟穿花锦袍盈盈一系,显得她身姿丰满,却恰到好处,多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

羊馨笑着走了过来,二小姐亲自迎接,真真是我羊馨的福分了。

娄锦笑着摇头道:自从羊府出了事之后,锦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羊姑姑上门了。

这话听得羊馨眉头一拢,这事已经过去了,娄锦还提着作甚!虽不太高兴,可她盛装打扮,可不是给这小丫头片子看的。

她朝里头瞥了一眼,那动作一点没有遮蔽的意思,极为明目张胆。

看得流萤忍不住握拳,恼恨地看着羊馨。

许是流萤的目光过于直接,羊馨不期然与她四目相对,还是愣了下,她面上不喜,说话便更是冷言冷语了。

娄锦,你这丫鬟好大的脾气,见着客人竟以牛眼相对,难道你这萧府还不允许来客不成?流萤这才发现自己失了分寸,不觉丢了小姐的脸,只羞愧地低下头去。

娄锦却是轻笑了起来,我的丫鬟历来火眼金睛,见着什么污秽的东西,便忍不住这憨直的性子,还望羊姑姑莫要见怪。

污秽的东西?什么是污秽的东西!羊馨气地怒瞪起眼,这会儿流萤大大抬起了头,顿觉得备有面子。

她轻笑着扶着娄锦的手,软言软语道:小姐,这外头风大,您可是今日的寿星,可别被那污秽的东西煞了气。

好一对牙尖嘴利的主仆。

羊馨忍住脾气,她今日来可不是来和他们这些小丫头片子来吵架的。

只递上名帖,便要走了进去。

乌嬷嬷欲拦着,娄锦朝她递了个眼色,乌嬷嬷只好退了开来。

三人入了门,乌嬷嬷这才问道:小姐,为何不让老奴拦下那货。

夫人有如今这修为得来不易,她可不允许别人若一条毒蛇一样盘旋在侧!羊馨那顶轿子便是她的排场,想来没人不知道她来了萧府。

如果我们这时把她哄了出去,萧家的面子,萧府的名誉怕要扫地了。

到花园那,娄锦坐在石椅上,她攀折下假山旁那倾泻而出的紫藤花,眉目微敛。

绿意可传来消息了?乌嬷嬷摇头,此时,见着一个丫鬟走了过来,递上一封信。

信上画着一朵绿叶,娄锦双眼一亮,接过那信便打开来一看。

乌嬷嬷与流萤站在一旁,见娄锦的神色从警惕到后面的怒意勃发,再到慢慢的平静。

两人心头都是一跳。

小姐?二人异口同声。

娄锦把那信放下,才缓缓道:羊馨求得皇上圣旨,说要嫁给爹爹为平妻。

什么!流萤先是一愣,随即怒火滔天,她瞪大了双眼,转头看向乌嬷嬷,乌嬷嬷老牙一咬。

难怪,难怪她今日这般有了底气,原是先斩后奏,无耻!难道她就真没人要了?死活都要赖着我们县公。

流萤这会儿着急了,皇上下了圣旨,怕是小姐寿宴结束就要颁来了。

她忙道:小姐,如今可要怎么办?娄锦坐在那,一阵微风带着花香迎面袭来,她那碧青的衣袖随风鼓起,黑亮的长发飘然于耳后,露出她精致的眉眼。

她道:想来羊家虽然被抄家,可经济主脉还是他们在掌管,他们一旦罢了,皇上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羊家可是好大的胆子!乌嬷嬷哼出了一口浊气,那我们只能听天由命了不成?这也不尽然。

娄锦把那紫藤花绕在手中转了一个圈,便笑道:皇上现在是拿他们没有办法,暂时先缓着。

怕早已经派人深入到羊家府邸去了解内里。

答应羊馨怕是缓兵之计而已。

她缓缓站了起来,转头望向流萤。

流萤,早上那只小白兔如今怎样了?流萤这才想起那闻了娄正德送来的胭脂后的兔子。

她方才还看了一遍呢。

小姐,那兔子两样越发通红,迷迷糊糊的,身子好热。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她道:今日那羊馨用的胭脂可是好货色呢。

想来她应该也只用凝翠楼的好东西。

流萤听罢,双眼一亮。

这会儿忙道:小姐说的是!乌嬷嬷想起前段日子娄阳与那羊馨之间的关系,她道:小姐,娄阳好似缺了一个嫡妻。

娄锦那杏眼微挑,她歪头浅笑,乌嬷嬷说得极是。

七十四章 羊馨残废了?七十四章羊馨残废了?主仆三人见外头的声音越发大了,便起身去了正堂。

路过抄手回廊之时,见着方瑶和萧琴走了过来。

二人脸上都带着焦虑之色,她们见着娄锦都疾步走了过来。

锦儿,你可见着那羊馨?方瑶先是一问,那羊馨一入萧家竟不是先到女眷处休息,而是直直朝萧县公的方向而去。

方瑶脸色铁青,这会儿真真是怒了。

你快过去看看。

方才县公去了一趟后院。

此刻后院可是没什么人呢。

萧琴深吸了一口气,那羊馨如此登堂入室,真真是不要脸了。

娄锦面色一冷,她转头对流萤道:你先去照顾好夫人。

她走出了两步,后又停顿了下来。

乌嬷嬷瞅着娄锦那越发阴沉的脸色,她心中也是一跳。

虽说县公对夫人一心一意,可那羊馨花样百出,县公要是一着不慎,怕就要吃大亏了。

娄锦扬手道:去招了几名小厮,就说后院进贼了。

遇到不是萧府之人尽管打就是了。

乌嬷嬷闻言,一双浑浊的老眼登时一亮。

领了命就走了出去。

萧琴却皱了下眉头,她道:锦儿,若是叔叔与她,被人撞破,那…。

娄锦几乎是斩钉截铁地摇头。

那羊馨碰上的怕是一个铜墙铁骨。

以娄锦对萧县公的观察,他那与萧匕安性子极为相似,虽面上看着君子纯良,可这手段也不见得会落到哪儿去。

春日暖阳透过那桂树枝叶的细缝透了过来,恣意洒落在那光滑的青石前。

地面上落着那洁白的桂花。

印着那青石地面风光旖旎。

娄锦与方瑶萧琴三人站在那桂花树下,三人难得享受这安闲的气息。

三位女子均是绝色,叫来往的人不觉都看花了眼。

娄锦靠在了那石凳子上,她随意低着头,黑丝垂至她的腰间,那儿正用玉带缠绕,将她完美的腰身显现了出来。

而方瑶坐在那石凳子上,她面若白玉,笑着回头看向萧琴,萧琴,你的十六岁生辰也过了,听姑姑说,不少人来府上提亲呢。

你可有看中的?娄锦听着这话,也转头看向萧琴。

眉宇间略微黯了下,萧琴的心中早已有了人。

这一点,她无法干涉,更没有权利去多问。

萧琴猛地低下头去,强自笑了下,便道:哪里有什么中意的人选。

我不过是想着国子监成绩出来再做打算罢了。

她话落,看了眼那发段如丝的娄锦。

心头微微一沉。

娄锦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见着不远处那亮得烫眼的大红衣袍,她不觉笑道:我这匕安哥哥每一件不是大红便是大紫,这是茄子还是葡萄?哈哈。

方瑶先是一笑,萧琴被带走了心思,不觉看那风流俊野之人,也笑了出来。

萧匕安见着这三人看着自己便笑,再看娄锦那一双杏眼微挑,带着三分戏谑,便走到娄锦身侧,眉头微微一拢道:我这好妹妹又想着编排我是吧?娄锦唇角一勾,春日的暖晖洒在她润泽的侧脸,那儿几乎打上了一层彩光,她笑道:锦儿不敢,谁不知道我这匕安哥哥升官有道,这官威一阵,大地为之一颤。

萧匕安一阵冷笑,却难得正经道:你叫人去打了那后院之贼,我们府邸的小厮嫉恶如仇,可把那如花似玉的美人打了个残,这会儿圣旨怕是一时半儿也来不了萧府了。

方瑶和萧琴二人对视了一眼,都上前道:此话当真?萧匕安顺势坐在石桌子上,唇角微微一扬,当真。

萧琴摇头道:尽管娄锦下令,可我们府邸的家丁不会下如此重的手,而且有乌嬷嬷看着,应该不会失了分寸才对。

桂花成片落下,娄锦伸手一揽,轻笑了起来。

那时候小厮们进去可看到了什么?这话一问出,方瑶精神抖擞地看向萧匕安。

萧匕安不觉失笑,他记得方瑶以前很是稳重,自从跟了那左御风之后,变得如此……活泼?他看向娄锦,这个忙里偷闲的女子,做了一次红娘,算是成功了吧。

说是爹爹一脸怒气地踢了那女子一脚,小厮们正愣住,乌嬷嬷就上前与爹请示,说是抓贼,请求叩打贼匪。

爹不知道怎么了,一脸怒火,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如此,更是给了小厮们不少底气了。

萧琴沉吟道:叔叔后来去哪儿了?娄锦笑了笑,她把手中的桂花放在了石桌子上,动作轻柔,却带着三分笃定。

等流萤来了便知道了。

果不其然,流萤正从对面过来。

方瑶正对娄锦这话似懂非懂,就听那流萤道:小姐,夫人被县公带回内屋去了。

她说着,脸色微红。

谁知道萧县公光天化日之下就把夫人给抱了回去,流萤用尽浑身解数,才把那些贵夫人给引开,方清雅更是一脸尴尬,只好把人先带走再说。

萧匕安仰头大笑,这会儿看向娄锦道:你对爹爹倒是真了解。

萧琴也看向娄锦,你娘还怀着身孕呢,不会出什么事吧?娄锦摇头,自从出了那蛊毒之事后,娄锦开了个方子为娘补身子,身子健康地很呢。

流萤这会儿道:小姐,乌嬷嬷那边已经动手了。

娄锦点了下头。

在众人把那羊馨打伤之时,乘乱把那胭脂调走,再好不过了。

她扶额,伸手由着流萤虚扶,一脸哀戚道:这打贼人竟打出个富家千金来。

我该去慰问一番吧。

流萤狗腿道:小姐说的是。

萧匕安再次大笑,方瑶闷头苦笑,而萧琴暗觉得有趣,便也跟着去了。

娄锦走到那宾客休息的花厅,听着里头嘻嘻闹闹的声音。

这打贼怎么就打了羊氏贵女了?说话的是刺史夫人,她精准的目光对着那躺在床上,只能瞪眼的娇媚女子,话语里带着三分得意。

年岁不小了,竟还觊觎别人的丈夫,真真是让人不齿!那刑部尚书夫人毫不掩饰地笑道:谁知道呢?好多府邸抓贼,最后可都抓出好戏来。

那富贵之家张家闹了一出走水,竟抓出了私通一事,那戏份可是好看的很。

可惜了,今天我们都来不了内院。

错过了一场好戏。

娄锦听到这,便走了进去。

屋内的说话声都停了下来,娄锦那原本平平静静的神情陡然一换,紧张担忧地疾步向前,忙坐在了床边,一脸歉意道:哎呀,羊姑姑,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了?羊馨瞪大一双眼,被打地面目全非的脸上刚要做出什么表情,就疼地直抽气。

她那愤怒的神情收入大家眼底,他们均看向娄锦,料想羊馨定是怒了。

娄锦却是怒意横生,对着流萤道:没看到羊姑姑这被打成猪头的样子吗?大夫请了没?派人去叫羊氏的人过来啊。

流萤心底就快笑翻了,那羊馨听得猪头两个字,气得直哼哼。

但,戏嘛,自然是要演得彻底些好。

只听得扑通一声,她跪了下来。

小姐,大夫已经去请了,人也去了羊家了。

小姐,我们抓贼,哪里知道羊馨姑娘会到我们内室去。

众位夫人听得流萤唤羊馨为姑娘,不觉嘴角一抽。

他们这个年岁孩子都快出嫁了。

竟然还能被称作姑娘?更听得,羊馨未经许可,跑到人家内室去。

可真是有胆魄!那刺史夫人笑道:可真有意思,我只知道没出嫁的姑娘从不直接往人家内室里冲,出了嫁的女子也要经过人家夫人允许才好入人内室。

再是那出了红尘的姑子要做法式,也要在大堂上做。

更是那勾栏院的女子没经过夫人允许,是半步也入不得内室的。

不知道这羊家教出来的女子到底是连那勾栏院女子都懂得的道理也不清楚?就是,就是。

这些应和的夫人一是给娄锦面子,二是给刺史夫人面子。

她们多是家中有妾的女子,对于那些立志要抢人家丈夫的人更是深恶痛绝,更看羊馨如此降低自己的身份,更是恼恨地很。

见羊馨脸色大变,一脸青紫地,难看至极,娄锦才道:羊姑姑就先回去吧,依着大齐的规矩,这废了的人是不能嫁人为妻的,锦儿在此深表遗憾。

流萤,去我那库府里拿那东海珊瑚做的上好的拐杖来送给羊姑姑。

流萤听言,还一脸不舍,那可是好东西,可贵可贵了的。

她记得小姐退婚后,武世杰送来的聘金全无退回,小姐大多用来换了金银珠宝,这珊瑚拐杖,那可是珍贵地不得了。

可虽是如此,跟着娄锦久了,流萤的眼见自然也大了,这珊瑚拐杖要换来夫人的安宁,那真也值了。

她转身离去,可她那纠结不舍的神情落入羊馨和众人眼底,那就不同了。

珊瑚拐杖!娄锦好大的手笔。

就算羊馨是乞丐,这打发可一点不寒碜。

而羊馨却是恼恨,这对主仆着实可恨!方瑶愣了下,她也觉得,这珊瑚拐杖,丢了可惜。

娄锦摇了摇头,这可不见得。

记得羊氏族长一直想要一把珊瑚拐杖,这东西可以让他暂时安分点。

娄锦啧啧喟叹,羊姑姑回去一定要好好休息。

等身子好了,再请皇上赐婚,到时候锦儿一定送上一份大礼。

这一顿打,很爽。

七十五章 用了那胭脂七十五章用了那胭脂羊馨那红肿不堪的嘴角微微一张,便是一阵巨疼,她半晌大抽了气,心中恨极了方芸儿这狡诈的女儿。

当初听得那方芸儿改嫁,她便知道,那方芸儿不是个安分的女子。

果然是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她恨得两眼喷火,就差一会儿,就差那么一会儿圣旨就到了。

她偏偏被打了个残废。

腿上那刺骨钻心的疼,让她不敢有一丝动弹。

她更伤心那萧郎那般不解风情,胸口那被踹的一脚疼地她无法呼吸。

她为了他守了十几年了,十几年,就算是草木之人,怕也会动了恻隐之心。

他为何如此残忍!娄锦冷冷地看着她自怨自怜的神情,眉头微微一蹙。

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既然羊馨选择了放弃青春去等待,她的执着可贵,却也可怜可恨。

她既然选择了等待,要么便是傻傻地痴等,萧郎对她心中有愧,即使不能结为连理,也能不忘一生。

要么便是伫足而停,然后选择转身。

痛快地离去,这个世上深爱或许会让你疲惫不堪,百孔千疮,而适合却让你如沐春风,简简单单。

然而,羊馨千不该万不该选择了第三条路,那便是对萧郎用计。

那一脚,怕也是最为绝情的一脚了。

外头,传来了脚步声,一个中年身着绛紫色锦服的老妪走了进来。

那双精光闪烁的眸子先是看了眼羊馨,只微微一闪,便低下头来,态度恭谨道:奴婢是羊府的管事水嬷嬷。

娄锦点了下头,原来是水嬷嬷,你先去看看你家小姐。

水嬷嬷得令,走到床头,细细瞅了几眼,听得那羊馨呜呜咽咽的,脸色微微一黯,便道:小姐,奴婢来接你了。

那边流萤走了进来,她手上拿着一块红布锦帕,那红布锦帕很长,上头绣着几只五色彩雀,光是这锦帕,怕就值得不少银子了吧。

众位贵妇人都如此想着,她们紧紧盯着那锦帕,这珊瑚拐杖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有的府邸尽管有钱,却得不来这好东西。

流萤把那锦帕掀开,便是亮丽的朱红色马上夺人眼球。

娄锦扫了眼,她不禁想起,这东西若是换了米粮,可救济不少的难民。

如今真是喂了狗了。

把那拐杖递上,即便是见多了稀罕之物的富贵之家的管家婆娘水嬷嬷也不觉闪了眼。

这东西是送给羊姑姑做拐杖用。

还请水嬷嬷代为收下。

水嬷嬷看向羊馨,羊馨的脸色极为难看。

这拐杖虽贵重,可人一见到,怕是都会想起小姐冲入人家后院,企图勾引萧县公之事。

她正要出口拒绝,又想起族长要是知道了,定会怪她费了大好的东西。

族长的话,族中谁敢不听?更何况水嬷嬷是管理器物的,这要是拒了,那族长还不先削了她。

她思索再三,终于还是收下了这好东西。

羊馨森冷的眸子陡然看向娄锦,那快如闪电地不知道闪过什么情绪,只一瞬间便如死寂一般。

娄锦把羊馨与水嬷嬷送了出去,这场寿宴本以为就这么结束了。

可宴会上来了一个清秀的姑娘,这姑娘只不过十六岁大小,一身素白,白净的脸上一双没眼很亮,她走到花厅之时,各家夫人都已经散尽,娄锦与方瑶萧琴以及流萤留在这儿。

那女子俏生生地站在门槛里,一双含笑的眸子望向娄锦,唤了声,锦儿妹妹。

流萤先是一看,顿觉得这人面熟地很。

细细一想,才亮了眸子。

而娄锦却早一步认出了她,她走上前去,细细打量着她,见她神色清爽,病气全无,不由得感慨道:雪儿姐姐这身子可是大好了。

养了这么长的时日,邱雪儿的身子是好多了。

这几日能出来走了,便在府里走走绕绕。

听得娄锦生辰,她与邱铁山求了好一会儿才得了许可,不过,她也一路只是悄悄地来,打扮成丫鬟的模样,才进了萧府。

多亏了锦儿妹妹的好药,否则我还不知道……自从那次被人抓入天牢顶替万宝儿之后,她本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头一次看到眼前的女子,邱雪儿不过只以为是个世家女子,世家女子一贯冷血,她心中已冷。

谁知这女子竟然问起了她的名字。

并且告诉自己,她会救自己。

而不久之后,她获救了。

然而,身子却亏了。

而还是眼前的女子,救了自己。

对她两度救命之恩,她总不知道要如何报答。

心中却是一阵激颤,她眼角含泪,这一年多以来的哭,总算过去了。

流萤见邱雪儿那较弱的模样,也着实可怜,不觉也跟着落泪。

娄锦拉着她过来,这才介绍给方瑶和萧琴。

这是万大人的千金,雪儿。

方瑶和萧琴都听得万雪儿,当时就是被抓入牢中,险些死在了牢里,而那万宝儿却活得好好的。

方瑶咬了咬牙,那万宝儿死地便宜了些。

她却忘了,当日万宝儿暴尸街头,绑在马车上绕城三圈,全城百姓以烂菜臭蛋扔之,后才入殓。

她的尸体后来虽是娄阳收的,却没有资格入娄府的祖坟。

萧琴拉着万雪儿道:这身子恢复好了,便要多来我们萧府来玩才是。

邱雪儿那长睫一低,落下一片阴影。

她不由得看向娄锦,娄锦也抿起了唇。

她是不能与邱铁山有过多接触的,这对邱铁山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私底下,邱雪儿到她这儿来一两次可以,若是久了,怕是万贵人也会怀疑。

娄锦笑了笑,她拉着邱雪儿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出来一趟不容易,既然你会这乔装打扮,倒也是好的。

你今日就跟着流萤学一下乔装打扮,往后也好出来。

流萤这丫头,换装打扮的技巧可真是让人咋舌。

当初娄锦在蓬莱岛的时候,邱铁山去拦梁娇的轿子,那可怜的妆容,可不就是流萤一手包办的。

邱雪儿也真有了兴趣,便随着流萤走了下去。

这会儿,方瑶与萧琴便低声道:你何时与那万雪儿这般好了?快说。

娄锦呵呵一笑,伸手往腰间一掏,便见着一根银针亮刺刺地出现在她手中。

无尔,治病救人也。

方瑶眉头一挑,我以为你不过是江湖郎中,庸医忽悠罢了,竟是真的?嗯哼。

娄锦应了声,多谢表姐夸奖。

方瑶见她如此嘚瑟,伸出双手就要掐她,娄锦急忙跳开,笑道:有夫之妇谋杀亲族倒贴未婚夫啊!娄锦!方瑶气地跺脚,咬了咬牙,只想把娄锦抓过来,好好地拔牙才是。

娄锦可不理会她,银铃的笑声充斥在这花厅之中。

萧琴见着这表姐妹,不知为何竟又再次陷入迷惘,看得呆滞。

墙角下细草青青,一匹好马停在那石麒麟旁,正低头吃着青草。

车夫拍了它一把,便帮着忙把担架抬入府中。

这马车停在的是羊府的后院地方,这儿没什么人进出,自然比不得萧府的热闹。

方才羊馨被人抬出之时,那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水路不通!羊馨索性装晕了过去,水嬷嬷拿了那锦帕盖住了羊馨的头部,出来之时,脸色极为冷冽,不与任何人说任何话!这入了羊府,水嬷嬷就变了脸色,忙唤道:快去请大夫,把老爷老太爷还有夫人都请来。

对了,药房里头有上好的黑玉膏,马上拿来。

羊馨这才睁开双眼,她呜呜地说出了模糊的三个字,凝翠楼。

水嬷嬷恍然大悟,对了,落雪胭脂。

凝翠楼的落雪胭脂,有化瘀生肌之效,又能养颜美容。

小姐爱美,她毕竟年岁不小,又是尚未出嫁之人,自然比不得那及笄之年的姑娘。

所用的胭脂之用那凝翠楼的。

她应了声,便在羊馨的衣袋中寻了起来。

这落雪胭脂,小姐时刻带在身上。

稍一脱妆,便要好好抹用一番,如此,又再次光彩照人,美不胜收了。

她翻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那落雪胭脂,便帮着羊馨涂抹了些。

羊馨见那落雪胭脂,眼角才有了点笑。

她不愿意让爹娘兄嫂看到她这番模样,爹爹只说她是自找的,这次若非她软磨硬泡,哪里能得来爹爹的许可,又如何能换来皇上的圣旨!没有人能嘲笑得了她!这一番涂抹后,脸色才大好了起来。

可一种莫名的感觉缓缓从心底升了上来,那是一种飘然若仙的滋味。

她迷迷糊糊地望向水嬷嬷,只道了声困,便沉沉睡了过去。

水嬷嬷只以为她今日倦累不堪,也没有多做打扰。

只等着大夫来了,一看就是。

很快,羊老太爷和羊云翔夫妇都来了。

羊老太爷见着羊馨如此,一时间怒从中来,令得水嬷嬷说了个究竟。

水嬷嬷原也不敢闹大,这才在得了消息之后就去萧府先把人领回再说。

她低着头,把羊馨入了萧府内室之事一说。

羊云翔便是怒道:我这好妹妹,真真是要翻天了不成?老爷,小姐得了皇上圣旨了。

那现在呢?圣旨在哪儿?水嬷嬷被噎地说不出话来,圣旨……七十六章 引娄阳上钩七十六章引娄阳上钩如何还会有那圣旨,水嬷嬷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看向那低声喘息的羊馨,小姐那般沉不住气,才会被那娄锦先发制人,如此,怕也只能等小姐病好了才好。

别的,她也不愿意多想。

羊老太爷哼了声,厉眼瞪了羊馨一眼,甩袖离去。

羊云翔的妻子赵氏看了羊馨一眼,她蹲在羊馨身旁,道:嫂子就陪你在这等大夫来吧。

羊馨昏睡了下去,自然听不到赵氏的声音,然而羊云翔却听得心头生了愧疚之意,劝慰了两句就让她先下去歇息。

最后,屋里只剩下羊云翔与水嬷嬷在那等着。

不一会儿,孙大夫便来了。

羊老爷,小姐这身子怕是三个月下不了床了,在下给小姐先接一下骨,这段日子要休息好才是。

羊云翔只好点头。

他这个妹妹自小得娘亲喜欢,他作为兄长,也极为疼爱这个妹妹。

如此,倒是宠出了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来。

水嬷嬷安排了众人轮流照顾羊馨,最后才把那珊瑚拐杖送给羊云翔。

羊云翔先是一愣,随即问道:这从何而来?是萧家二小姐送的,说是给小姐做拐杖之用。

羊云翔沉默了会儿,视线微微一低,眼眸中倒影着那鲜红的珊瑚,他顿了顿,东西收下吧。

水嬷嬷低头道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娄府的夜色很是冷寂,自从娄老太爷去世之后,娄府就越发地沉默了。

幽静的抄手回廊尽头是那下人们居住的西厢。

夜色正浓,黑暗几乎吞噬了一切,可那西厢却彻夜点了灯。

娄阳从屋中走了出来,他一张秀气的脸上忧思不减,那是从萧府回来之后,便从未消失的神色。

他一向果决,这次竟优柔寡断了起来。

那是他到目前唯一的孩子,他总是在心底如此想着。

可又不由自主想起万宝儿临死前嘱咐他的话。

娄锦,为何处处挡着他的道?难道真是前世的冤家,所以这一世才回来要债不成?他只想着再隐忍下去,或许往后,他可以得了契机,从此一飞冲天,平步青云。

到时候再把锦儿接回来,至少,那是他的种。

可,这个想法,处处受阻。

他叹了一口气,如今娄府的困境,不但没有解开,反而愈演愈烈。

爹的去世那样突然,他事后想想,找人去查了一番,却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时守在爹身旁的除了娘还有洪娘子,流翠。

为了娄府的未来,这三人绝对不会做出背叛自己的事。

更何况,大夫检查,也只说爹心力交瘁而死。

一阵冷风吹过,虽已是春日,可昼夜温差大,总觉得阴风刺骨,有些疼痛难忍。

路经西厢的时候,见西厢那点着灯火。

娄阳不觉皱起眉头,西厢在入院之后是不得点灯的。

最近娄府不比往日,财政拮据地很,往常也只有主子的屋子才可以彻夜点灯。

娄阳心里不快,自然是要发作一番的。

他抬起沉重的脚步,一时间脚步若风,行为霹雳。

忽的,里头传来了说话声。

小梅,就把这烛火灭了吧,我们做奴婢的是没资格点这灯的。

被发现的话,那是……小菊道。

那被称作小梅的长叹了一口气,我也怕啊,我这不是等着夜深了才点的吗?这段日子,府里谁夜里不点灯能睡着的?小菊脸色苍白,她道:可是,这要是被发现的话?小梅烦躁道:要是不点灯,这诅咒缠地人夜里都冷飕飕地不敢入睡,明儿个做事出错,看那康嬷嬷不拔了我们的皮!左右都会出事,她前些日子熬着不敢点灯,白天的时候就挨了康嬷嬷几鞭子,那也怪不得她啊。

众位姐妹都休息不足,难免是会出错的。

小菊长叹了一口气,府里非家生子的能赎身的都赎身了,不能赎身的还都在借银子等着要早点出去呢。

我们这些家生子却不能,这诅咒太吓人了。

小梅显然不愿意多讲,身子被康嬷嬷抽地疼,她还想着早些休息,明日好得了个安宁。

小菊见她疲累,也觉得困极了,这会儿便要睡下了。

娄阳在屋外听着,脸色一时青一时紫,最后都变为苍白。

那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拽成了拳,恨不得此刻就进去,抓了这些刁奴乱棍打死。

可他不能!诅咒这种事,绝不能闹大!他左思右想,得不出个好来,只觉得后脑的血液一下子都涌了上来,他瞪直了眼,看着那亮堂堂的西厢房,眼中火光直冒。

老爷,您怎么在这儿?夜深了,快回屋吧。

这温柔的嗓音从不远处而来,他抬眼看去,正见洪娘子身着一件粉色长裙,婀娜地立在那碧翠的树下,含笑地望着他。

他顿了下,现在也只有洪娘子这朵解语花陪他度过这段顾及困乏的时段。

他几乎累极了,走到洪娘子身旁,才道:你怎么也不睡?老爷不睡,妾身也不睡。

娄阳看了她一眼,如今只有你和流翠在我身边伺候,辛苦了。

洪娘子摇头,我们府邸没有当家主母,我既是老爷身旁服侍的,自当要尽心尽力。

只是,妾身看老爷这两日愁眉不展,睡觉时也翻来覆去,可是遇到了不顺心的事?娄阳自然知道娄府缺乏当家主母,可目前的局势,他娄阳还能指望着联姻来改变这一切?他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洪娘子平静地走在他的身旁,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她笑得夸张,先是抑制的小声笑着,后来竟压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

娄阳不觉有他,只是皱眉道:这般无状作甚?洪娘子好似才发觉自己的行为,忙道:请老爷恕罪。

我只是想起今天下午听到的事,觉得好笑罢了。

哦?娄阳本以为是闺中女子的笑话,本部愿意听。

可看她方才那笑得直不起腰来,便也来了兴趣。

恩,妾身听说羊家小姐向皇上要了赐婚,正得意去萧家之时,却被当做了贼狠狠打了一番,如今正躺在家里,伤筋动骨一百天,怕是动不得了。

洪娘子恰如其分地笑岔了气。

娄阳闻言,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羊家虽被抄家,可实力却不容小觑,羊馨此番能得了圣旨,便说明了一切。

羊家?眉眼一亮,娄阳问道:她现在当真是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可不是,据闻正以泪洗面。

妾身就觉得怪了,她干嘛非要嫁给萧县公,这京中想要娶她的人多的是,不少王公听着她如此,都想着要去羊府拜访一方,好一举拿下芳心呢。

娄阳微微眯起了眼,羊氏绝对是一个不错的靠山。

他可以暂时没有权,可一旦有了钱,关系就显得圆润了,只要有人在皇上面前多提自己几遍。

何愁没有重新重用的机会!洪娘子抬眼看了他一眼,见他眉眼过电了一般,精光四射,她低下头去,好似没有说过这番话一样,笑道:老爷,该回屋了。

娄阳心情大好,自然高高兴兴地回屋歇息。

翌日一早,娄阳起了个大早,他吩咐了木管家准备好上好的药材以及让康嬷嬷去相国寺求了个签,便要起身去往羊府。

这一番动作并不小,甚至惊动了正在穿花楼的流翠。

流翠早早下了楼,快步走来之时,马车已经走了。

只见到洪娘子站在离门略远的地方,望着那马车的背影出了神。

姐姐。

她快步走了上来,眉宇间多了一丝愁色。

洪娘子见是流翠,笑道:妹妹今日起地够早啊。

姐姐,老爷这是去哪儿?洪娘子眉眼微微一挑,她含笑的目光看向流翠,这个被娄锦抛弃的丫鬟,如此可悲地走上了与娄府共同灭亡的命运。

她可怜流翠,却发现这种可怜极其微弱,久而久之,就变得冷漠。

洪娘子做出这个选择用了莫大的勇气。

而流翠却并非,当初的娄锦势弱,流翠无需如此纠结,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就选择了背叛。

洪娘子想着,最后还是告知了一直处在树梢上的流翠。

老爷去羊府了,这回是要去夺了佳人的芳心。

或许往日所言是要应验了,娄府的当家主母快要来了。

话落,洪娘子也不多呆,转身就离了开去,留下了一脸呆滞的流翠。

她转身不得,以前的她或许还可以左右逢源,一方面从娄锦那得到好处,另一方面又肖想着娄府的富贵荣华。

可她没想到,从她一搭上娄锦便没有后退的路。

娄锦几乎是挖了一个陷阱让她跳,在她每跨出一步,本以为豁然开朗之际,却又有绳索套住。

最后成功成为娄锦的俘虏。

而最后,当她看着娄世昌喝着她亲自熬的药不久就一命呜呼之后,她竟觉得这临近解脱的日子是那般忐忑,却又那样激动人心。

娄府用一场大火夺走了她的丈夫万山,可也给了她一个全新的未来。

她相信,上天待她还是不薄的。

她微微眯起眼,望着外头格外湛蓝的天空,唇角微微一勾,只是,娄锦为何这般恨娄阳?大家认为娄阳能顺利娶地羊馨归吗?七十七章 三皇子的调情七十七章三皇子的调情羊府坐落在城东的牛角巷,巷子口堵着不少马车。

各府的家丁互看不爽,暗暗都牵着马,互相比较。

娄阳远远望着,低头对身后的木管家道:果真是这样的盛况,我来得还不算晚吧。

木管家点头迎合,自然不算晚。

这天才刚亮呢。

也不知道羊馨是不是还在休息。

娄阳下了马车,这才刚往那巷子口走,便能感觉到耳侧那些锐利的目光。

几个本是争锋相对的家丁竟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又时不时转头大量着娄阳,复又窃笑了起来。

哎,你说羊家又不是瞎了眼,娄大人他来是干嘛?是啊,上次羊氏被抄家,不是有人说是因为納了娄蜜为女儿才出的祸事吗?可不是,也不知道娄大人哪里来的自信,还是想破釜沉舟?人家娄大人这或许是孤注一掷呢。

娄府再这样下去家都散了,听说他们家的婆子去市场买菜,都要和那菜贩子讨价还价一早上呢。

哟,这京城大家子可没出过这么丢脸的事啊。

娄阳听着,面上虽是平淡,可他额角那暴跳的青筋无一不暴露着他的愤怒。

可如何?他现在这困境,如何都是要过去的!他不禁想起藏空相士所言,羊馨也是那水命之人。

目前,他唯一能做,必须做的,就是要把羊馨娶回家去。

他迈着稳健的步伐朝羊府走去,并未发现那身后一顶稀疏平常的轿子。

蓝色的轿帘被一只羊脂玉手微微一拉,那明媚的鹅蛋脸上柳眉轻扬,一双杏眼饶有兴趣地望着那牛角巷的方向。

她身旁的丫鬟低声道:小姐,人已经进去了。

嗯。

娄锦淡淡回了句。

她懒地再动了,她向来喜欢把事情引个开头,再让别人去继续这个戏。

如此,倒是要等着这个结果了。

背后的暖靠垫舒服极了,她往后一靠,这才舒缓着半闭上眼睛。

那眉眼微微上挑,卷翘的长睫遮住她那明亮的眸子。

她刚要吩咐流萤送她回去,耳畔却传来马蹄声,只听得那哒哒哒的声音越发近了,然后是急速停下后的一声长嘶。

娄锦的双眼若过电一般,猛地一闪,睁开眼时,眼前站着的可不就是追云。

追云朝她扬起了雪白的大马头,娄锦连忙环视了四周一遍,并未看到那一抹月白,她那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转,竟没有如之前一样,上了这马。

而是对着追云问道:你主子呢?追云那双马眼看向娄锦,那大眼睛湿漉漉的,那可怜楚楚的,好似在说,你不就是我的主人吗?娄锦板了脸色,好一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丑马!眼前,那一身通体雪白的马儿,浑身肌肉分明,那线条过处,无一丝赘肉,看称为马中的公主,如今被娄锦冠以丑马的名号,却尤未知。

她眯起了眼,索性就靠在了轿子里。

耍起了脾性。

虽说生辰那日,送了个情书符过来,可你人却没有出现。

你一来,我就要屁颠屁颠地跟着过去,岂不是太没有面子。

娄锦还在为她的面子伤神纠结之时,追云已经悄悄退出了两步,那硕大的马头往上抬了抬,露出了古怪的,可以称作是快乐的——微笑。

只听得一阵风急电掣的马蹄声突然袭来,娄锦正要掀帘子看去之时,一个鞭子窜了进来,几乎是一扫,身子便是一提。

人飞也似的从轿子里出来。

她惊叫了声,流萤!流萤先是一愣,随即平静地看向娄锦身后。

她正惊讶于流萤的平静,却不想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一瞬间却又归为平静。

她惊魂未定地落在了一个坚硬却又温暖的怀中。

正要抽出怀中的银针好把这作乱之徒扎出个半身不遂之时,左手上压着的一截月白长绫衣角映入她的眼帘。

她的手猛地一顿,那拿着银针的手下意识地收了起来。

阿锦,你一点都没有想我!那哀怨的,近乎与斩钉截铁的语气,让娄锦胸口一窒,那语气好似很是委屈,娄锦却觉得冤枉地慌。

泼墨的黑丝极为柔软,划过她敏感的耳垂,她心头一震,支支吾吾道:乱讲!那怎么一见到我便要以银针扎我?我,我…。

娄锦真觉得无辜极了。

谁知道你会以这种方式出现,活像是贼匪抢劫一般,这是饥渴了好些年的山匪要抓压寨夫人的感觉,教她如何不出手?听人说,距离产生嫌隙,我不过是离开了没几日,阿锦就与我生了分,竟还想要取我的性命,阿锦是否已有了新欢?那幽怨的声音再次传入她的耳朵,她只觉得浑身僵硬地很,却听得她另结新欢,这欲加之罪,她立马挺直了身子,没有,没有的事!是那娄正德?他顿了下,头顶的声音又缓又磨,好似是一条小蛇在娄锦的头顶吐着信子。

娄锦正要否定,却不想他又继续道:是窦公的孙子?还是太子?娄锦心中一跳,胸中一股怒火涌了上来,正要发火,身下的闪电黑马猛地向外飞驰而去。

她侧身坐在他的怀里,下意识地,她抓住他的衣襟,抬眼间,正看到他莞尔一笑的容颜。

凤眼微眯,白皙的脸上挂着微微自得的笑,那殷红的唇勾起,处处都在泄漏他方才挑弄娄锦的喜悦。

娄锦咬了咬牙,伸手在他腰上的软肉用力一掐。

听得他细微的一声抽气声,她才道:你一回来就要欺负我。

闪电的速度尤为快,这声音传入三皇子的耳里,他只听了半,却也明白她的意思。

铁臂把她揽地紧了,他怀中的温暖贴着那轻薄的绫罗绸缎透了过来,几乎要把娄锦这略微冰冷的身子给烫出个洞才罢休。

娄锦脸上一红,她嘟着嘴,又抿了下,竟不知道方才的抱怨去哪儿了。

阿锦,可有想我?他低下头来,闻着她身上散发的好闻香气,一时间只觉得心神驰往。

那几日出门在外,檀香,麝香,什么香都闻过,却没有眼前的这抹香耐人寻味,心旷神怡。

娄锦的身子很软,就如抱着一团棉一般,轻轻的,柔软的。

他低头之时,对着她那长发轻轻一吻。

只觉得这样才能表达他这些日子以来的思念。

或许,这样,还不够。

然而,娄锦却能感觉那灼烫透过那发端,丝丝渗透,脖颈后的血液立即倒流,耳边的毛发竖了起来,然后在血液里噼噼啪啪作响。

直到把她浑身上下都电了个酥麻才让她刚刚放松的身子再次陷入了僵硬。

她不由得挺直了身板,一双杏眼瞪着远方。

只想着,不过是吻着头发罢了,如何这般经不住挑逗。

见娄锦不回答,身子还越发僵硬了。

他唇边的笑缓缓褪去,此次真是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人都道小别胜新婚,难道我与阿锦还是例外不成?娄锦猛地抬头,对上他那黑白分明,却水润的凤眸,她微微抿了唇,一股清甜从舌尖慢慢涌出,顺着肺腔慢慢软滑下去。

她噗嗤一笑,小别胜新婚?她们哪里什么新婚?可不知为何,她竟是那么喜欢这句话。

尤其,这还是从他的口中说出,真真是最为甜蜜的话了。

顾义熙低头看她,见她杏眼含笑,他直直望着。

娄锦坐在他的怀中,如此仰头看她,好似一朵白梅迎风绽放,却只为他一人而开,如今几乎全盛,等着他来采撷一般。

他眼眸一低,那温润的眸子倒映着她的容颜。

痴缠地几乎要了娄锦的命!娄锦见他低下头来,那墨发披开,那专注的眸子里,仅有她一人。

她心跳如鹿,一时间脸上羞红一片。

闪电很是识时务地跑到了城郊偏远的地方,那儿是一片连绵的高山,幽静的山泉清流而下,咕咚咕咚地涌入那绿地翠幽幽的镜湖。

一面镜湖,岸上青草环绕,一匹黑马停在岸边,身后跟着一匹白马。

而那一白一青的人影坐在马上,四目相对。

春风徐徐,吹开他们极为秀美的长发,在空气中,青丝结伴,随风而扬,娄锦只看着,却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冲动。

一双玉臂伸手之时,便从碧青长袍中露了出来,猛地窜入他泼墨的长发里,轻轻地扣在他的脖颈后。

她专注而糜软的嗓音从那殷红的丰润小口中而出。

顾义熙,你怎么才回来。

我很想你。

她眼中微微一红,却不由得他如何细细打量她。

索性一把拉下他的头,红唇映上了他的。

只这么轻轻一吻,她便迅速放开,然后逃也似的从闪电的马背上滑了下来。

她边跑边唤着追云,奈何追云竟坚贞地站在闪电身后,丝毫没有理会娄锦。

娄锦不由怒骂道:追云,到底谁才是你主子?追云充耳不闻,显然,丈夫比主子重要多了。

腰上被一道鞭子再次缠上,娄锦暗念一声糟糕,却再次飞回闪电的马背上。

顾义熙把她抱在怀中,凝视了会儿,压下唇来。

然后便是一阵试探,再是索取,然后便是一阵狂风暴雨般。

娄锦暗叹,自作孽啊。

七十八章 三皇子给她开小灶了七十八章三皇子给她开小灶了娄锦一阵七荤八素后,才茫然地望向顾义熙。

他抬起头来,拥着她一会儿,才道:阿锦,你这段日子请假请地厉害,想来这国子监学子之首你是看不上了。

后背一阵森冷,娄锦暗暗咬了咬牙,只道:那三皇子以为我看得上什么?耳后的一缕青丝被他缠绕摩挲,她只觉得浑身都酥麻透了,愣是没敢怎么动弹。

阿锦,你自当努力。

届时,我会与父皇母妃细说。

他垂下眸子,环绕着这柔软的身躯。

月白长袍将她环绕,她在他的怀里只有那么小,小地几乎可以揉进他的血液里。

好在,阿锦长大了。

娄锦被送回了国子监,江子文见着娄锦之时,还笑道:原来萧家的生辰寿宴是要摆个三日流水啊,你倒是提早就回来了。

江子文这人看着正直,说话夹枪带棒的,可一点都不含糊。

娄锦拱手作揖,锦儿归来迟了,还请夫子惩罚。

就是这副模样!江子文眯起眼,娄锦久是如此,面前一副恭敬,背地里总是阳奉阴违。

他青筋暗跳,却着实没有什么办法,只好摆了摆手,让娄锦入了席。

方瑶正和左御风讨论这射箭之术,见娄锦回来,忙招手让她坐这儿来。

锦儿,今日学习射箭。

据说今日是三皇子教习。

娄锦心头一动,自己还不就是被他给押回来学习的吗?她嘟了嘟嘴,自从自己承认了心意,就一直处于下势。

娄锦正拿着那箭靶看着,听得前方那突如其来的声音,她的手一顿,唇角却不由自主地上扬。

天知道,她方才还在怨天尤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今日就由我来教各位射箭。

三皇子的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抬头看去。

他骑在健硕的黑马之上,一双清亮的冷眸盯着远处的靶子。

手臂要稳,弓要拉满……众人都学着他的姿势,正拉着弓。

他看了众人一眼,视线落在了萧匕安身上。

萧匕安一身红袍,眉目张扬,动作却极为标准,若一颗白杨伫立于此,黑眸冷厉,那是一幅军人的模样。

他点头道:萧匕安,就由你出来示范。

娄锦,你跟我来。

娄锦一愣,这是要单独给她开小灶?见突然刷刷而来的目光,她抿了下唇,最后还是朝顾义熙的方向走去。

萧匕安正拉着弓,黑眸盯着远处靶子上的红点,也不与众人说什么,只听得空气中弓弦拉紧,然后是蹦地一声,砰!直中红心。

娄锦跟着他走了一会儿,才见着前方的一个小靶子,还有那上好的弓箭。

她转头看向面前的高大颀长的背影,心中隐隐就是一震。

阿锦,你拉弓,给我看看。

他说着,俊美的眉目转了过来,那儿不再有戏谑,而是冷静与沉着,还有三分严肃。

你……娄锦有些说不出话来,他至于单独培训她吗?阿锦,我只想娶你一人,别的,再无。

他走了过来,拉着娄锦的手,眉头略微一蹙。

阿锦的手很是柔嫩细白,这练习之后,定是要粗了。

他默不作声转过身去,对着不远处的刘韬说了句什么,便见刘韬走了出去。

我们开始吧。

他含笑的眸子望向她来。

娄锦自然明白自己的射箭并不算差,可要是排在第一,那真真是个难事。

她毕竟是女子,比不得男子的力气。

如此,人家射三箭,自己只能射一箭而已。

尽管精准,可数量极少。

她点了点头,拉起那弓箭,她的速度并不算慢,然而三皇子同时拉弓,这箭嗖地飞了出去,直中红心。

而她手中的箭才刚刚拉满,然后一箭出去,也是正中!可此时,三皇子与她同时,射出了第二箭了。

她不觉咬牙,显摆!就你显摆!一双杏眼死死盯着前方,脸上却未有一丝不满。

顾义熙让她放下弓箭,她此时两手各拿着一个水壶,侧平举与肩膀齐平,她只坚持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酸地如何都不愿意再动了。

顾义熙道:阿锦,你再坚持会儿,明日我带你去翠山的温泉,那儿的雪还没化呢,温泉上水烟弥漫,温泉边还有雪狐时常来玩。

他说着顿了下,娄锦的手臂显然拉地更直了,那提着水壶的手臂也不抖了。

顾义熙莞尔,他思索着,明日让嬷嬷准备好东西,带阿锦去那泡泡温泉。

娄锦显然是受了蛊惑,可那翠山上的温泉,那是她上辈子最想去的地方。

据说那终年碧翠,只有冬末春初的时候下了薄薄的雪,那儿的湖水遇雪不冻,碧绿若珠,水面上烟雾缭绕,湖水清丽,真真是美极了。

她不由得闪着那双水漉漉的眸子,丝毫没有记起,那儿是温泉!而与他一起的人,再如何纯白,那都是个男人!练习了一日,娄锦只觉得手就要断了一般,顾义熙拉着她坐在一旁,只低着头,拉起她的衣袖,那手臂雪白若藕,他揉捏着,动作很是温柔。

娄锦却心头一跳,正要抽回那手,却听得他略带责备的声音。

阿锦,不捏捏明天会痛。

手上传来的酸痛让她眼眶微微一红,她也顾不得如何,只对着顾义熙道:你往后要是敢娶别的姑娘,我就卸了你的胳膊。

难得的彪悍!顾义熙愣了下,随即笑道:好。

娄锦撇了撇嘴,只觉得手臂上的痛略减轻了些,自舒服地半眯上眼。

顾义熙揉捏着这细嫩的皮肤,一双眸子渐渐变暗。

他顿了下,蓦然又撇开了头。

此时刘韬走了过来,递给顾义熙一瓶子东西,扫了眼娄锦这副享受的模样,再看三皇子一副无怨无悔,还悠然自得的模样,暗暗摇了摇头。

爷何苦自甘堕落于此?娄锦正享受着,突然觉得手心一凉,她微微抬眼,见着顾义熙那微微低头的侧脸,半高的长发被他用一支玉簪绾起,其余的长发自然垂下,一缕擦过她的手背,她蓦地一抖,却看到他专注的白皙侧脸,那星目下高挺的鼻梁和那殷红的唇。

不知道是不是被娄锦盯地久了,他回过头来,娄锦回避不及,被抓了个正着。

乌溜溜的黑眸子转了转,又转了转,最后看向她那白腻的手。

可还疼吗?他问道。

娄锦并不觉得疼,只原来手心处的灼热被一股温凉代替,她看了过去,才发现顾义熙在她的手心上抹了药膏。

她眉眼一闪,唇角不觉缓缓笑开了一朵花。

你怎么知道我手疼?顾义熙不答。

娄锦再接再厉。

你曾经给别人擦过没?顾义熙依旧不答,只是那长长的睫毛微微上提,看了娄锦一眼,手下的动作微微一重,疼地娄锦倒抽了一口气,闭嘴不言了。

就在这时,娄锦看见一个身影出现在那林子外。

流萤正焦急地看了过来,那样子像是遇到了什么大事。

娄锦忙站了起来,走到流萤身侧,她才问道:怎么了?小姐,绿意传了消息过来。

梁贵人不知为何要被太后赶出慈宁宫。

娄锦愣了下,她面色微微一变,回头看向顾义熙之时,只道:明日我在城东雪山下等你。

顾义熙清冷的眸子一闪,笑了笑道:好。

赶到皇宫之时,已经入了夜。

流萤走在她身后,心中很是焦急。

这会儿见娄锦疾步走着,才想起小姐还未用过晚膳呢。

小姐,奴婢这还有几个桂花糕,要不要垫垫肚子?娄锦的脚步不停,却是摇头道:流萤,你快吃点。

到慈宁宫之时,四周灯火辉煌,倒影在那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却觉得四处都在狰狞着,咆哮着一般。

见着李公公站在慈宁宫外,娄锦忙副了下身子。

李公公见着娄锦来了,犹豫了下,才道:萧贵女来了。

公公,我本是要入宫给梁贵人诊治的,来到此却被拦在了门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李公公看了眼里头,道:宁贵人举报梁贵人流产隐而不报,而太后要请太医来诊治,梁贵人却多方阻拦。

太后这是要发怒了。

娄锦闻言,心中略微一定。

这么早被太医诊治出来,并非善事。

更何况,她与梁娇本意是要得太后私下里的照顾,可不想把这事这么早搬上台面。

她再次给李公公福了下身子,道:烦请公公代为通传。

李公公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拐了进去,不一会儿便传了娄锦进去。

太后见着娄锦,知道她是来为梁娇说情的。

自然是冷着一张脸。

娄锦一入堂,便见着地上那一团血污用衣。

正是她让绿意掩埋的。

她冷眼一看,见着那宁贵人站在太后身旁,一脸趾高气扬。

想来,万贵人是留不下梁娇了。

许是这血污之衣只暂时打消了她的疑虑,可见梁娇日日在太后这,便拿了这衣服来试一试了。

娄锦行了个大礼,锦儿见过太后,太后娘娘万安。

太后眯起了眼,起身吧,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娄锦半敛着眼,回太后娘娘的话,锦儿是来给梁贵人诊脉的。

哼,好一个诊脉,我还没治你一个欺上瞒下,欺君之罪,你倒是来了!七十九章 咬舌自尽七十九章咬舌自尽娄锦微微抬头,眼中带着几分不明,还请太后示下。

梁贵人到底有没有流产,你是她的主治医女,你来告诉哀家!她怒目而视,盯着地上那一摊血衣,脸色颇为凝重。

娄锦再次看了眼那血衣,坚定不移,太后,这虽是梁贵人的衣服,可这衣服上的血迹却不是梁贵人的。

她说着,看了眼绿意,绿意心领神会,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太后,都怪奴婢。

这衣服上的血迹乃兔子的血。

那日奴婢正帮着梳理贵人的衣服,那只兔子跑了进来,乱撞一番,奴婢生气,收拾首饰的时候不小心刺了兔子,那兔子的血当即就留在那衣服上。

不信,太后可以到后院子去挖,我把那兔子埋在了后院子里。

太后狐疑地看了眼绿意,兔子?是的,太后。

锦儿小姐前些日子送了只兔子来,说是陪梁贵人解闷。

绿意信誓旦旦说着,心底却是一紧。

好在前些日子流萤派人送来了兔子,要不然这事还真掩盖不过去了。

太后摆了摆手,几个宫女走了出去,不久,就见着他们回来,朝太后点了点头。

太后看了绿意一眼,既是如此,你为何要把衣服埋了?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让兔血染到衣服上,本是罪该万死。

可梁贵人连着陪太后一起吃斋念佛,也沾了菩萨心肠,一心要为死去的兔子超度,也放过了奴婢。

就让那衣服也埋了,与那兔子一起超度了。

太后闻言,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梁娇。

想起了这些日子梁娇服侍地体贴,诵经念佛之时也少有的虔诚。

她走了过去,扶起梁娇,你呀,这么点事何苦呢?太后扫了眼宁贵人,就这样的事也够你们捕风捉影的!宁贵人被看得一惊,忙低下头去。

只不过,她今日这番大动作,如何都不能空手而回。

她谄媚一笑,对太后道:原来是一番误会啊。

那可真是臣妾的不是了。

太后,既然这事都惊动太医院了,不如就让太医来诊治一番看看。

太后笑着拍了拍梁贵人的手,也点了下头。

梁贵人入宫不算短了,却一直没有传出什么好消息。

她忘了,这些日子以来梁贵人一直住在坤宁宫,皇上可都没过来呢。

梁娇低下头去,她看了眼娄锦,见娄锦点了下头,她当即泫然欲泣,姐姐这是在开玩笑呢,我与皇上数日未同房,姐姐这是在拿我寻开心不成?白丝手帕已经沾湿,梁娇俨然一副担心失宠的模样,太后看得心中一疼,这才想起皇上这些日子真是一直留在万贵人那呢。

她瞪了宁贵人一眼,宁贵人这会儿是如何都不敢抬头了。

宫中难得平静,总有些人不让哀家有个安生日子,该回哪儿回哪儿去,大好的晚上。

太后下逐客令,宁贵人只好功败垂成,灰溜溜地回去了。

出了慈宁宫,她暗暗淬了一口,晦气!娄锦被梁娇扶了起来,太后这会儿看娄锦的脸色也好了些。

你这些日子往宫里跑,国子监的学业可有落下?太后任梁娇扶着,坐在了六角漆金拔步床上,她看着娄锦,烛光打在了娄锦的脸上,暖黄的色彩把她红润雪白的容颜照耀地很是柔和娇媚。

太后看了眼,笑道:出落地要比你娘好看了。

以前看你只觉得你与你娘长得如出一辙,今日看你,更觉得像一个人。

哀家这记性不好,倒是觉得这眉眼像……娄锦听着,面上应着笑,心中一个咯噔。

她生怕太后嘴里说出一个她此刻绝不爱听的名字。

太后顿了下,她不觉深深看了眼娄锦。

娄锦怎么与娄蜜的眉眼略长得像?难道是久不见娄蜜,产生了错觉?太后摇了摇头,没继续深想。

她转头看向梁娇,皇上这些日子是少来看你了,你连日里陪着哀家,委屈你了。

梁娇心中一急,她这孕期还不到三个月,是万万行不得房事的。

她忙跪了下来,太后娘娘这说的是什么话,臣妾不比那些出身贵胄的妃嫔,自来不敢与她们同争云雨,太后如活佛,留在太后身边能清洗我这泥污之人,也跟着行善积德,为皇家祈祷,为皇上祈祷福泽延绵,血脉不息。

梁娇低头,那恳切的模样不假。

倒看得太后心中一震,她连说两个好字,拉了梁娇起身,心中却暗暗下了个决定,往后要对梁娇好些。

梁娇看了眼娄锦,心中久久难以平静。

她以为,今日她就要被那宁贵人拆骨入腹,从此万般小心,防不胜防。

即便她愿意日日与那些人周旋,怕她的精力也撑不到孩子出生之时。

可方才,娄锦尚未入宫之时,她便收到了娄锦传来的帕子,那上面的字句,全然是娄锦所教,那兔子……据说,是前日娄锦拿来试药的兔子。

而这一切都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排妥当。

她心中微微一个撼动,却如何都无法摆脱娄锦运筹帷幄,掌握全局的形象。

太后留了梁娇一会儿,便称自己累了。

梁娇与娄锦一同出了主殿,两人走到偏殿之后便屏退了众人。

梁娇这才红了眼眶,眼泪夺眶而出,她凝视着娄锦,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娄锦,我以为我今日就算躲过了宁贵人,也躲不过万贵人。

这样躲,究竟何时是个尽头,我地位卑微,又不是达官显贵的后人,她们为何如此容不下我。

我生了孩子,左右也只能是个皇子公主,那是如何都当不上太子的…。

娄锦拉了她坐下,屋内并未点灯,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窗子,照在了两人的裙摆上。

月光折射出娄锦此刻的容颜,淡漠冷静,就与今夜的冷月一般,平静地就与那秋水共映。

我们躲,定是躲不起的。

好在,太后对你上了心,明日里,你便去万贵人那示好,我知道你不愿意,可如今这是唯一能度过这前三个月的办法。

还有,我这有一味草药,你明日炖了鸡之后就送去给万贵人吃,记得要细察她的神情,回来告知与我。

她说着,把怀中的一味药草递了上去。

梁娇一愣,这,这不会是?毒药吧!娄锦摇头,这是一味好东西,名唤马齿苋,功效居多,只不过孕妇吃不得罢了。

你怀疑万贵人怀孕了?不,我只是在验证一件事罢了。

望着手中的那味药草,娄锦心中微微一动,从蓬莱岛回来后,她心中的疑问有增无减,本不愿意对万贵人出手试探。

可娘的蛊毒,梁娇的委屈求全,若再继续任她发展,无异于姑息养奸。

梁娇望着床顶,心中一阵悲戚,寂静中,她问道:娄锦,我爷爷还好吧?娄锦点头。

明日便是他大寿了,可我不能回去陪他过寿。

我以前总觉得就我们祖孙二人过一辈子,日子未免太过清苦。

他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生意,我每日担惊受怕,可他年纪大了,未免祖孙二人若回乡下耕田,怕没两年我们都要累病了。

可现在,要见他一面何其难。

她说着,泪流满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哀伤的味道,娄锦听着,并不插话。

却微微低头,对上了梁娇的侧脸。

爹娘早死,我的家支离破碎,我知道爷爷做的事不会一帆风顺,所以入宫之时,荣华富贵并非我首选。

宫中日子久了也就乏味了,好在上天赐给我一个孩子。

娘曾说孩子是生命的延续,我这孩子到来可不就是可怜我这孤苦的孩子。

只是,爷爷只能听到我的消息,却如何都看不到他的曾孙了。

梁娇。

娄锦忍不住打断了她,梁娇听着,隐隐抽泣了起来,她却没有再说话,她知道一度地怨天尤人,在这皇宫之中便是死路。

她想要生存,她想要爷爷在有生之年能看她们母子一眼。

这么简单的要求,却要她步步为营,小心谨慎也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娄锦沉默着听着她的呼吸,直到那呼吸变得平静,渐渐地变得绵长,她才提起了脚步。

而此时,她的脚步却那般沉重。

重如千斤!是她引梁娇入宫的,梁娇如今的苦,有一半是源于自己。

源于自己的私利。

夜里的春风吹着树影摇摆,如人似鬼一样张牙舞爪,娄锦看着那影子,渐渐悲从中来。

她如何不想与前世一样活得毫无心计,活地恣意洒脱,可那个后果,叫她如何承担得起!绿意给她披上一个外套,在她身边走了许久才道:小姐,我会照顾好梁贵人的。

娄锦点头,这会儿绿意才把来意说明,小姐,羊馨咬舌自尽了。

娄锦忙转过头来,她一双明亮的眸子微微一闪,娄阳呢?羊家的人已经通知了京兆尹,娄阳被扣在了羊府。

现在羊馨还在抢救,人现在昏迷不醒。

娄城可去了?去了,羊府不放人。

说要等羊馨醒来。

八十章 温泉泡澡,有爱八十章温泉泡澡,有爱娄锦停下了脚步,她抬头看了眼这一轮明月,她笑道:绿意,你说花好月圆,是不是表示一切美好的正在开始萌芽?绿意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她并没有回答,只期待着,希望一切会越来越好。

回到国子监之时,流萤还未睡。

那黑漆漆的门前站着的正探着身子看来的不就是流萤吗?流萤一看到娄锦便迎上前来,帮着把娄锦身上的披风给脱下,这就道:小姐这个时候才回来,我都有好多消息没与小姐说,都睡不着呢。

娄锦笑了笑,难不成少说两句还能把你憋坏了?那可不,以前我可没心思知道哪一家的谁怎样,现在我可是听着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便要想想,这可是跟了小姐才变机灵的。

流萤讨喜地把披风挂在一衣架上,然后递上温毛巾,便看了眼四周。

小姐,羊府忙了一个晚上,听说人是救回来了,可是据说话已经不大说出口了,只用笔在纸上写了东西告诉她身边的丫头婆子。

而京兆尹派人的人还没走呢。

娄锦擦了下脸,便脱下鞋袜,把那双细白润嫩的脚儿伸到脚盆子里去,一股温热上来,她半靠在了后垫子上,笑着听流萤这话。

流萤见她听着舒心,便拿起桌面上的茶水,沏了一杯递给娄锦,便继续道:娄阳说要娶羊馨为妻,可羊馨死活不答应。

已经写下了绝命书,让羊云翔去给她请县公大人来,说什么就算是死,也要见他最后一面。

绝命书?娄锦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她问道:娄城和娄正德去了可说了什么没有?娄城虽没说什么,可这一次可真是有几分不大愿意。

娄府里传来消息,说是娄城一听到消息,便恼怒不已。

娄正德从国子监出去的时候,夫子的脸色也不大好呢。

娄锦点了下头,嗯哼,算是个好消息。

所以,他们打算如何善后?娄阳要娶,羊馨不嫁?若真闹地不可开交了,羊府会如何?娄锦把茶水放下,便把放在榻子上的医书拿来看了。

她眉眼低敛,只是微微上挑的眼角却在观察着流萤。

流萤摇头,娄阳这次是要摊上大事了。

毕竟羊府现在还信是认了娄蜜这个女儿才惹来羊府的抄家。

这再摊上羊馨生不如死,府内乌烟瘴气,自然会恨上娄阳。

娄锦把那医书放下,就着那案几,在上面的信纸上写了几行字,便道:你把这东西送给县公。

流萤点了下头,便走了出去。

话说羊府内那是一番鸡飞狗跳,羊夫人去见羊馨之时,正好撞见了那一幕,尽管她没有声张,可羊馨身旁的丫鬟先是一叫,引来了太多人。

如此,便声势浩大了起来。

那丫鬟服侍了羊馨多年,太明白羊馨除了萧县公,对他人那是一眼都吝啬地很,自然不可能与娄阳……羊馨被这声惊叫吵醒,她却看到眼前这人时,一时间羞愤欲死,心如刀绞。

娄阳本以为是羊馨倾心与他,二人行这鱼水之欢,不过就是水到渠成,更何况,木已成舟,羊府推脱不得,他心中大安,哪里想到,羊馨疯了一样,哭喊着泪流满面。

而那么多的火把照耀着这个房间,她只觉得这个夜晚比那白昼还要刺眼。

娄阳并不明白她心中所想,只退了下来,却牵扯到她的大腿,她低头,看到那几乎裸露的精密相贴之处,一股恶血涌了上来。

羊夫人先是走了进来,把身上的披风给她披上,便呵斥了一些人退下。

羊馨,怎么回事,你和娄阳?这是在羊府,若是羊馨不肯,纵使娄阳再大胆,也不敢妄然动手。

羊馨浑身疼地厉害,她倒抽着气,怒地脸色通红,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这样?娄阳看着她,一阵惊讶。

方才不是羊馨主动对他献媚,他如何能在羊府下手?接到羊夫人递过来的冰冷目光,娄阳心中一急,却还是隐忍着,斩钉截铁道:方才是她先宽衣的,不过,我娄阳也下了决心,要娶她为妻,本以为是水到渠成之事,哪里知道她突然就变成现在这幅惊慌失措的样子。

你胡说,我怎么可能会看上你,胡言乱语,胡说八道!羊夫人也不信,羊馨是那样执著于萧县公,怎么可能?娄阳眸子一沉,这女子难道只是想图个鱼水之欢,然后带着这残破的身子去与方芸儿一比高下,她以为萧县公是捡破鞋捡上瘾了不成?还是说,她诚信要让自己成为羊府的公敌?可是,这有可能吗?娄阳冷静道:你方才还对着我说出了一堆情话,这些话我可以原原本本一字一句念给你听,你若觉得有假,大可当面指出。

娄阳把方才欢愉之时,羊馨说的话给说了个清楚。

爷当浓情蜜意卷帘床,妾当柔肤棉体压床被。

娄阳冷着脸把这暧昧之话说出,就连羊夫人听着也不免耳朵燥热。

羊馨一愣,那是她情动之时,她以为她对着的人是萧郎,所以,可是,可是!她听着,一时间悲从中来,泪水夺眶而出。

羊夫人以为她是承认了,她心中大震,难道羊馨是因为思念萧郎成疾,错把娄阳当成是萧郎了?羊馨自然也以为如此,她只以为是自己病得迷迷糊糊了,这会儿看娄阳那一副你是荡妇的表情,顿时怒从中来。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滚,给我滚出去。

娄阳自然是盯着她,她方才那样不认账,可不就是想做一对露水夫妻?可他娄阳又不是那勾栏院里的小倌,从没有这样丢过身份。

更何况,他此行的目标不就是两府结为秦晋之好吗。

事情发展到此,娄阳愿意负责,明日将会命媒人上门,实这三媒六聘之礼。

羊馨停止了哭闹,她瞪大了眸子望向娄阳,突地尖叫了起来。

本小姐就算被你玷污了,我的心里也只有萧郎,娄阳已经被一个女子舍弃,如何也不愿意再被第二个如此嫌弃。

你以为这个世上每个人都与我一样,能接受别人糟蹋过的女人?当初我心中只有芸儿,这才能爱屋及乌。

可萧县公心中可有你一分地位?你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那可是作践你自己。

这话若是让娄锦听到了,怕娄锦定是要鼓掌三声了。

作践?娄阳后来娶了万宝儿为平妻,可不就是在作践方芸儿?羊馨怔住,胸腔有太多的话要说,此刻竟什么都说不出来。

所以,你以为要怎么办才好?这声音一出,全部的人都转头看去。

那一抹威仪的身影被烛火的光影拉的很长很长,那一双老眼盯了过来,带着七分厉色,三分打量。

此人,正是羊府的老太爷。

娄阳眉眼一闪,忙行了个礼,小生府上还缺一个当家主母,小生愿意娶羊馨为妻。

羊馨嗤笑了声,就凭着你那被诅咒了的娄府也敢娶我?娄阳低着头,他嘴唇紧抿,却并未有丝毫地犹疑,他点头道:是。

这般斩钉截铁,这般沉着,那是料定了现在除了他没人愿意娶羊馨了。

若羊馨不嫁,也会被族长逼进猪笼的。

羊氏家训何其严格,被这么多人看到了这一幕,依着羊氏的规矩,必死无疑。

羊老太爷扬声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娶羊馨,可别说你一往情深的话,老头子不信!娄阳笑道,娄府的命运需要一个水命之人来改变。

这话一出,羊馨当即射出凌厉的一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而羊老太爷却点头道:好,明日你就让媒人来。

羊馨何尝受过这个侮辱,当即就咬舌自尽。

好在羊夫人离她近,才挽回她一条命,可还是伤了舌头,这会儿是连话也说不得了。

她醒来之后,便哭着让嫂子羊夫人帮忙递信给萧县公。

羊夫人本不想帮忙,可看她方才几乎自尽,心中生了几分恻隐之心,这就让小厮把信送去萧府。

羊馨挂着泪躺在床上,心中悲戚一片。

萧郎,我到底有什么错?为何上天要这样惩罚于我?方芸儿,方芸儿这十几年来可曾为你努力过?她不过是快一步转头,投入你的怀抱,可我呢,为你守了十几年,她何德何能,她现在所有的幸福都是在窃取我的!她眯起了眼,泪如雨下。

是夜,下了一场毛毛细雨,小厮回来的时候虽不至于浑身湿透,可也湿漉漉的。

他低着头走了进来,夫人,小姐,那萧县公说了,萧二夫人身子不适,他要贴身陪护,如何都是走不开的。

后来小的再三请求,他才说了既然小姐与娄阳有缘,何来还要挂念无缘之人?小厮硬着头皮把这话说完,这会儿屏住呼吸,不敢再多说一句,直到听得小姐让他滚,他才走了出去。

羊馨怔住,她呆滞的目光望着床顶,许久才缓缓闭上了眼。

羊夫人以为她睡了,就让丫鬟贴身照顾着,随后也离开了。

屋内陷入一片黑暗之后,羊馨才慢慢睁开双眼,萧郎口中两句离不开方芸儿,她要见方芸儿一面,她要当面质问方芸儿。

如此得来的萧郎,她当真安心?怎么说,方芸儿当初都嫁给了娄阳,她就不信,娄阳就没有碰过方芸儿?翌日,天亮地早,娄锦梳洗了一番,今日她身着绯罗水云纹轻衫,腰间配上玉带横贯而过,行走之时露出脚上的银缎绣鞋。

真真是细致好看地很。

流萤怪异道:小姐,今日学习骑射,你怎么不穿胡服?娄锦歪头一笑,胡服我所欲也,轻衫亦我所欲也,二者取其一,为悦己者容也。

流萤听得一愣,好一会儿她才恍然大悟。

这会儿忙递上披风,赶忙把娄锦送出去。

她可没忘了,小姐对三皇子那是没有任何抵抗力。

几乎三皇子说一句什么,小姐就会傻愣愣的。

那样子,真真是丢脸啊。

与流萤有同感的此时也被丢在了校场里,刘韬看着爷的背影渐渐离去,摇头叹息,爷这是越来越没有下限了。

借着教导之名,诱拐少女离开国子监。

行……不知道是龌蹉还是什么事……娄锦坐在马上,她难得可以光明正大从国子监出门,临行前还看到江子文那一脸狐疑,却如何都没有质问的神情,顿觉得外头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

身旁的黑马不适时宜地喷了个响鼻。

娄锦回过头去,正对上一双温柔的狭长凤眸,那里清澈明亮,毫无杂志,干净地就与那山间的清泉一般。

她看着看着便看到了那眼中自己的影子,那纯净的笑容,傻呼呼的,就和前世的自己一模一样,没心没肺的。

阿锦,你一定很喜欢我。

娄锦的笑当卡在喉咙口,她本欲大笑,可对上他笃定的笑容,那皓白的牙齿与那殷红的薄唇招相呼应,与他那白皙的脸庞形成了一个得意的,沾沾自喜的笑。

他生得姿容华美,一双眼何其清亮,冷峻的容颜因这一笑,若那山顶的雪莲迎风怒放,当真是让人移不开眼。

娄锦看着看着,便觉得耳根子热地很,只窘地撇开头来。

闷声道:何以见得?阿锦见着我,才会如此笑。

除了我,别人,没这福分看到。

娄锦只觉得坐在这追云身上浑身都有些不自在,她低喃道:那你形容下,你认为我对你的喜欢。

她倒是要看看,顾义熙能如何自大。

阿锦对我的钟爱如旭日东升。

娄锦蹙眉,追云也适时停了下来。

怎么说?顾义熙看着天上挂着的一轮红日,那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月白的长衫被光打上了朦胧的光圈,令得那彪悍健硕的夺人眼球的闪电一下子被人健忘。

人们只能把目光紧紧锁在他的身上,哪怕只盯着他的发尾,便可奔走相告,笑容满面。

阿锦对我的喜欢就如旭日东升,蒸蒸日上,理所当然,炽热如火,永恒不息。

你。

娄锦愣了下,随即噗嗤笑了出来,然后是一阵发了狠似的笑,她眼角湿润,对上顾义熙那一副无辜的白皙容颜,娄锦真真是不知道,他是哪儿来的这些想法,又是哪里生的这理所当然?他驾着闪电走了过来,一把扣住娄锦的腰,把她一抱,就缠在了自己身前。

娄锦只觉得身子一热,后背贴上的是一个宽厚的胸怀。

她还应之不暇之时,耳边一阵温热。

我对阿锦,是江入东海,直奔而向,天经地义,润之无声,唯一所在。

他低下头,闻了闻娄锦的头发,见着娄锦耳根子又红了。

这次,他大发慈悲把她放了回去。

坐在追云身上的娄锦有些恍惚,她听得那最后一句,唯一所在之时,便一阵惊颤。

三皇子如何能许下这个诺言。

他毕竟是皇子!可江入东海,不就是唯一的结果吗?不管江道如何曲折,不论是旱是涝,江水不都是去往东海,毫无顾忌?娄锦愣着,听得前方那鞭子彻响,闪电长吁了一声,便飞奔而出。

顾义熙朗声笑着,阿锦,你若追不上我,这温泉可是要留给追云泡的。

闻言,她咬牙,追云抬头,似乎感受到娄锦的怒气,还没等娄锦抽鞭子,它拔腿就跑,那速度,不知道的还以为它在追夫君呢。

前方一片云雾缭绕,一片绿地尽头的石洞子里传来一股刺鼻的味道。

不过,只一会儿,这味道便散了。

顾义熙停了下来,他笑道:阿锦,你还是没追上我,你那浴池就给追云用吧。

娄锦哼了声,正要反驳,却听得他慢悠悠的略带犹豫却隐藏不住戏谑的话语。

我便委屈点,让出点位置,你与我一个汤泉吧。

娄锦盯着顾义熙,顾义熙只拉着她的手往里走去。

娄锦还在愤懑他的共用一个汤泉的豪情状语之时,就被眼前的这偌大的汤泉给吸引住了。

这一个汤泉足可以当成十个汤泉用了。

而那汤泉中间隔着一个小薄薄的山壁,即便是近在咫尺,也休想看到什么。

娄锦心中大安,而此时顾义熙已经拖下了鞋子,娄锦见他正要脱袜,忙缩了下身子躲在了那山壁后面,只道:你现在就要开始了?阿锦,这温泉可去诸病,虽入了春,但你双手冰冷,往后若不舒服,可到这儿来泡泡温泉去病。

娄锦双眸含笑,她睁着那双杏眼,抬头张望着这山洞,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贝齿咬着下唇,唇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听着对面传来的水声,她道:你下水了?恩。

娄锦能听到那水声哗啦,再有是毛巾打着水面的声音。

顾义熙,大齐国第一美男,就在娄锦对面泡澡,他有没有考虑过娄锦的感受?想来,应该是没有的。

娄锦只觉得手脚都略有些僵硬,她拿下挎在手臂上的包袱,一打开,里面全是一套新的衣服。

娄锦只脱下鞋子,然后把披风挂在了山石上,便下了水。

那是蔓延全身的一股热气,瞬间就把她笼罩了起来,然后攀着她的四肢百骸,她舒服地眯起了眼。

想到今儿个一早让流萤准备的一整套例外的衣服之时,流萤就拿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她也没做什么,怎一副心虚不已的样子。

可这下温泉泡澡,哪有像娄锦这样全身武装,无一不包裹地下了汤泉。

娄锦尴尬地看了眼自己,却还是坚持,这样最好。

顾义熙那儿传来了声音。

阿锦,这温泉水温高,可别穿太多。

娄锦顿时大窘,她抿着嘴,嘟喃道:没穿很多。

哦?哦。

这两个哦,语气不一样,前一个让娄锦浑身一僵,后一个更让她窘迫不安。

真真是作死了。

为什么要答应出来泡温泉?顾义熙轻笑了声,便靠在了那微微隆起的山壁上。

娄锦泡了会儿,额头已经出了不少汗了。

要是他人泡这温泉,最多也就留一件肚兜护身,而娄锦这番严严实实,着实是要把自己闷死。

她听着那边的水声好似停了一会儿,有些奇怪地问道:你在干嘛?对面没有任何声音,她一愣,想起了时常有人跑温泉,却不知道温泉深浅,掉下去就出了事,她心中一惊,又问道:你回答我。

那儿,又是一片沉寂。

娄锦顿时大骇,也不管浑身湿透衣服裹身的尴尬就爬了上来,匆忙走到山壁那去。

她惊慌之时,一个若水中美玉的男子靠在山壁上沉沉入睡,那墨发浸润在水中,若一段美丽的绸缎,他那冷峻清冷的五官无比俊美,卷翘的长睫根根清晰,狭长的凤眼下的俊冷鼻梁笔挺若悬胆高挂,沉睡的他,比那睡莲更让人心中惊颤。

原来,美不胜收还可以用来形容一个男子。

娄锦只蹲在那看着,她几乎忘了自己湿哒哒地美丽模样。

顾义熙抬起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肤白凝雪的女子青丝沾水,柳眉微蹙,一双杏眼望着自己,秋水含情,脉脉无声。

娄锦发现他醒来,忙起身要逃,手被一双大掌裹着,她一个不稳,掉入温泉里。

呛了一口水,她才浮了上来,正要喘气之时,一个灼热的滚烫的吻直直而下。

她猛地被扣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

她深吸一口气,后脑被一双大手按住,臀被轻轻一提,她几乎是坐在他的腿上。

娄锦当即惊呼,脸上红地怕是可以滴出血来。

呵呵……他的轻笑自耳边泛滥开来,娄锦猛地抬头,对上的是他戏谑的笑。

阿锦,你又不老实了。

他说着,大掌向下抚去,抚到那长腿之时,他却细细揉捏着她薄如蝉丝的长裤。

那长裤太薄,本来也没什么,这一泡水,几乎把她的纤细长腿给勾勒个完毕。

热吗?顾义熙的温热嗓音在她耳侧盘旋。

她猛地摇头,却听得他道:我热。

……八十一章 反扑八十一章反扑娄锦听得,身上不由得一僵。

立马推了他一把,便要起来。

听得那头顾义熙的低呼,她转了过去,见顾义熙身后正有一块大石,她方才那用力一推,他的腰背直接撞上那大石。

此刻,定是疼地很。

娄锦回过头,紧张道:可是撞到了背,转过来给我看看。

他清冷的俊颜微微一蹙,那清亮的狭长眸子略低了下去,无碍。

娄锦可不管他,直转到他的身后去,一双纤细的柔弱无骨的手朝他腰后绕去,他身子立地尤为直,像是水中的一株杉树一般。

娄锦的手擦身而过,她发觉顾义熙的腰身很是僵硬,她悄悄抬眼,见顾义熙眼帘微微上扬,而白皙无暇的如玉面盘此时起了丝丝微红。

娄锦当即起了坏心,手在那后腰一摸,身前的人一个轻颤,却死死抿着唇。

娄锦暗暗点头,看来采取主动权,更有意思。

是这儿?还是这儿?她左碰碰右捏捏,心中暗笑不已。

没,都没事。

顾义熙半沉着气,阿锦是越发调皮了。

如果方才并不知道娄锦打了什么主意,现在他是一清二楚了。

就在娄锦玩得不亦乐乎之时,一双大手拉住她,将她扣在身前。

顾义熙望着她,那目光何其炽热,娄锦心中雷声震天,又似鼓声咚咚。

她闪着眉眼,就是只看左右。

顾义熙靠了过来,那殷红的薄唇贴着她的耳尖,温热的薄嫩的触碰,她心中一颤,只觉得手脚酥软地很。

阿锦,还有一年。

他几乎是紧贴着她,娄锦微微缩了下脑袋,却听得他这话之时,不觉反驳道:怎么就只有一年,你怎么就知道我该十五岁及笄?那凤眸微微向下低去,那灼热的视线停留在娄锦那被水浸湿而服帖的衣服上。

衣襟处那鼓起的包子,出卖了她。

娄锦顺着他的视线看来,顿时一个大窘。

她把身子往温泉里一沉,希望这衣服能飘起,给她遮遮羞。

顾义熙莞尔一笑,阿锦真是越发可爱了。

这样做,来得及吗?听着耳畔的笑声,娄锦心中一颤,她抿了抿嘴,转头就朝岸上走去。

头也不回地回到了隔壁山壁。

那躲在顾义熙衣服堆里的阿狸从里头窜了出来,朝娄锦的方向怒吼了两声,便无限委屈地下了水,狗扒地游到顾义熙身旁。

顾义熙把它拎到手心,笑着点了下它的头。

你今天倒是饱了眼福。

阿狸不以为然,娄锦那身材有啥好看的,只是主子爷被娄锦那坏丫头欺负,这又是摸又是捏的。

爷,你到底有没有情操?懂不懂矜持?阿狸呜呜了几声就趴在顾义熙的肩头打了个哈欠就睡着了。

这刚刚还义愤填膺的狗,现在有主万事足。

也不计较娄锦的十恶不赦。

出来之时,二人都换了一身衣服,就连追云和闪电好似都洗过澡似的,干净地甩着毛。

追云见娄锦出来,跑过来便是要蹭。

而闪电更是绕着顾义熙转,一副一个时辰不见,如隔三秋一眼。

这对情侣马这般恋主,不好不好。

顾义熙骑着马儿,那高大颀长的身影在前方走着,娄锦在身后,时不时看了眼顾义熙的方向,然后低下头来教育追云。

山上的风景极美,漫山遍野的野花开了,万紫千红地缠绕在山边。

绿草茵茵,站在高处,可以看到从山顶不断奔流而下的清水入河水。

远处升起了袅袅炊烟,几户稀稀疏疏的人家那传来了妇人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

娄锦听着,心中微微一动。

下了山,她并没有直接回国子监,而是回了萧府。

刚到萧府乌嬷嬷便迎了出来,几个丫鬟婆子都行了礼,这便迎了娄锦进去。

娄锦把披风交到乌嬷嬷手上,便问道:娘的身子可好?现在可用膳了?乌嬷嬷笑了笑,小姐您回来地正好,公主和将军今日也来了,正在与夫人说话呢,这次舅老爷也来了,下人们正在准备午膳,还没开始用呢。

娄锦点头,舅舅也来了?她快步走了进去,屋内传来了笑声。

我的病应该大好了,这段日子闲在家里无事,不如就回了皇上。

说话的是方逑。

想来是这段日子缓缓吃些解药的缘故,方逑的情况大好。

所以,外祖父就带着舅舅来与娘好好叙旧。

可是,舅舅为何还生了这心?娄锦的心微微一沉,便走了进去。

几人一见娄锦回来了,便笑道:我可没见哪家的孩子上了国子监想要回家就能回家的。

这挑趣的正是固伦公主。

娄锦一一行了礼,笑道:听说舅舅身子好了,锦儿就算现在是成了瑶池仙女也要飞回来看看我舅舅。

方逑朗声大笑,便取笑方芸儿,你看你这女儿,怎么你改嫁之后,越发调皮任性了。

这话,方芸儿自然是喜欢。

她这当娘的也不算失败。

娄锦这段日子可比以往要懂事地多,事事为自己考虑,她时常在想,许是上天给了她恩赐,送了一个这么好的女儿给她。

她道:锦儿,你如何回来的?江夫子不是管你管地甚严?固伦公主听了这话,笑道:定是我外孙女在国子监给我长脸了,那江夫子也拿她没办法。

娄锦扑哧一笑,忙点头说是。

方宏嗤笑了声,就给你长脸了?固伦公主白了他一眼,是,也给你这大将军长脸了。

方芸儿听着,心情大好,便拉着娄锦过来,你爹爹上朝还未回来,一会儿用膳之时,你就留下来一道吃了,再回国子监去。

娄锦点了下头,她走过去,搭上方逑的手,那样子俨然是一副把脉的模样。

这时,固伦公主与方宏都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娄锦的动作,静静地等着结果。

娄锦心头微微一定,舅舅的身子是好全了。

可是,接下来怎么办?好在太医看了那么长的时日,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外祖母就把那太医打发了,只道:看不好也有我们二老养着。

皇上也不追究了,就算舅舅好了,皇上定也以舅舅身子不适不让舅舅从军。

这对将军府来说,不见得是件坏事。

如此,倒真是好了。

舅舅身子好全了,如今锦儿有个想法一直想做,就不知道舅舅愿不愿意帮着锦儿。

娄锦张着一双大眼睛,那眸子里黑白分明,黑溜溜的眼珠子里全是对他的崇拜与哀求。

方逑也不管是什么事,心里本就疼惜这孩子,便答应了下来。

本以为是什么小事,却在娄锦开口说话之时,在场的人都不禁愣了下来。

我想开个治病救人的药堂,只是,我想在永州和京城开两个大的。

我一个姑娘,不好两地跑,还请舅舅帮我。

开药堂?还开在永州?这……最先问话的是方宏,他略沉了脸,方逑是他从军生涯的第二生命,就算自己往后退了,还有方逑接手。

他现在是在培养萧匕安,可自己的儿子一点不差啊。

锦儿,你舅舅是要带兵打战的。

你小小年纪,可是看病经验不足,如何能有这开药堂的心思?娄锦笑着,环视了所有人。

方芸儿虽是怪异,可锦儿的医术她信得过,只对着她点了点头。

固伦公主却道:锦儿这建议极好。

就算皇上知道方逑好了,方逑做这治病救人的生意,正顺了皇上之心,能保将军府平安。

可,她顿了下,方逑立志要上阵杀敌,这……娄锦看了眼方逑,见方逑微微蹙眉,不太理解地看了眼自己。

锦儿敢问舅舅,上阵杀敌是为了什么?方逑双眼一亮,自然是为了保家卫国,让百姓们能安身立命。

娄锦点头,那治病救人,赠医施药,能使人身体强健。

士兵们除了上阵杀敌,也要为家中,为大齐保住自己的性命,治病救人与之相辅相成,同出一辙。

乃是上选。

方宏一愣,这话竟是从娄锦口中说出的。

方逑跟着一顿,他道:可是锦儿,你为何要在永州也要设个药堂?娄锦看了眼方宏,她记得外祖父说过,永州在未来两年左右要面临大战,战争之后疫病不断,她需要在永州先立了根本。

娄锦笑了笑,那儿离军营不远,舅舅也能全了与军士们的共同备战之情,而且还能帮着治病救人。

而且,大齐的药堂赚来的银子可以用来充作不备之用,往后朝廷若是拨不出粮饷,也不用腹背受敌。

固伦公主听着听着,不觉暗暗拍掌。

她这会儿也不顾着自己的年纪,拉了娄锦就是一阵窝心地疼爱。

我的好锦儿,真真是聪明乖巧,你看京城哪一家的孩子有我们锦儿这样的,真真是我的心头肉,疼死外婆了。

娄锦浑身一麻,颤巍巍地点了下头,外婆说笑了。

固伦公主呵呵一笑,拉着她道:锦儿说的不错,这想法真是好。

就算方逑没有从军,这从医,也没人敢笑看我们方逑。

将军府就算交了兵权,吃的用的,还能差了哪一家的皇亲国戚。

说到这,固伦公主忙拖下自己头上的凤尾簪,就给娄锦戴上。

方芸儿看着,笑地岔了气。

这会儿道:娘,行了。

锦儿这想法,我认为可以,爹爹以为如何?方宏心中一阵惊涛骇浪,若真如锦儿所说,那真是不错。

方逑心中一定,如此,甚好。

只是,这是锦儿说的,不仅解决了目前将军府的困状,还给自己谋了个舅舅当副手。

这丫头……他不禁深深看了眼娄锦,娄锦嫣然一笑,道:今儿个,我来做饭。

话一落,就见她这一席碧青消失在了门外。

固伦公主听着,这会儿更是惊讶了。

娄锦回来,不会是因为想要做饭吧?方芸儿含笑着看着娄锦的方向,心头像是流过了一股暖流,心中阵阵欢喜。

这就是她和萧郎的女儿,是她方芸儿生出的孩子。

此时,方宏突然道:这开药堂银子可是不少。

乌嬷嬷适时站了出来,回大将军的话,小姐的银子不少。

恩?就连方芸儿都惊讶了起来。

乌嬷嬷咳嗽了声,小姐为何不留下来,要她一个老奴对上这么多主子的惊讶又探寻的眼神,心脏不好,心脏不好啊。

退婚之时,小姐并没有退聘礼。

后来拿了不少银子买了好东西,这些东西现在的价格可翻倍了,小姐还送了羊家族长一个珊瑚拐杖。

听着在场全部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乌嬷嬷心中一颤,小姐啊,你做的事真真是要吓死人的。

方宏怔住,好一会儿,他才问道:没有退聘礼?为什么他不知道?锦儿什么时候做事这样深藏不露的?固伦公主却不关注这个,都买了什么?乌嬷嬷想了想,小姐买了一个滇南的石头,买的时候才用了两千两,后来请了师傅精雕细琢,卖了大概有三十万两。

就这么一块石头?方清雅刚走进来,就听到了这话,她瞪大了双眼,惊讶道:什么三十万两?莫说方清雅,就连固伦公主也想问了。

这是在开玩笑吧?乌嬷嬷眼观鼻鼻观心,小姐这些事都是默默做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她看着就一块破石头,也值两千两。

可小姐这眼睛毒着呢。

方芸儿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她接过小桃送上来的茶,喝了口好好缓解了心境,这才问道:你跟着你主子这么长的日子,可发现了什么?乌嬷嬷没敢说,娄锦做的事太多了。

那些疲于奔命的,那些险象环生的,那些左右周旋的,他们不知道,可她和流萤太清楚了。

从没有哪个小姐能与我们家的小姐相比。

为夫人,小姐与那羊馨现在还扯着,为大将军一门,对舅老爷下药,如今为了将军府和萧府上下,这是要操办要做一件大事。

要知道,在大齐,有句话是病,病不起。

药太贵,又治不好,半吊子,死不了。

这开个药堂,难之又难!小姐一直韬光养晦,若非是要说服舅老爷,怕是不会抖露出这么多的事来。

当真是用心良苦。

她顿了下,道:小姐懂事了不少。

方芸儿点了点头,果然,不止她一人有这样的想法。

方逑再也没有一丝犹豫了,就按照锦儿说的办。

不一会儿,饭桌上就摆上了不少好东西。

有蜜藕蒸虾这是方芸儿最喜欢吃的一道菜。

有川贝玉米汤,还有简单的葱烧鲈鱼,一下子上来了四菜一汤。

这会儿就连方清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锦儿……娄锦上来之时,几人都唤着她的名字,却不知道要说什么话。

千金小姐,无须做饭,不比那寻常人家。

往后所嫁之人,必定也是王侯将相,何须自己亲自动手。

娄锦笑了笑,她道:我本也是个没出息的,女红一窍不通,小时候吃过娘做的桂花糕便觉得做饭有些意思,便自己学了点。

今日见得山脚上村庄炊烟袅袅,农妇唤儿归家吃饭,心中一动,就想给娘做一份,好在大家都在,做多了也不浪费。

方芸儿眼眶一红,握住筷子的手微微一颤,是她亏欠了锦儿,当初自己自怨自艾之时,少管着她。

而万宝儿看似对锦儿很好,却任由锦儿出入厨房而不念书。

后来她才知道下人们后面对娄锦指指点点,暗说娄锦往后寻不到好婆家,尽做些下人的事。

她听到后,便让娄锦回来念书,再也不让娄锦出入厨房。

方芸儿想到那里,心中一阵愧疚,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娄锦见她如此,怕她伤神,笑道:我娘自从怀了我弟弟之后,便和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哭,外婆外公别见外啊,人家说一个孕妇半个娃,就当我娘是那七八岁的孩子便是。

几人一愣,后来便是放声大笑。

这对母女是不是倒过来了。

娄锦怎看着像一副母亲的模样。

方芸儿被她说得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便收起哀伤,如今这气氛可是她活了近三十年少有的,如何都不能破坏了。

她道:都别笑了,试试看锦儿做的饭菜。

众人都举着筷子,这尝过之后,都忍不住点头。

萧县公回来之时,见着这一桌子的菜,听着外头几个丫鬟说是娄锦做的午膳,便笑道:可有给我留下碗筷?怎么能没有爹爹的,早就准备好了。

萧县公见着那准备好的一副碗筷,笑着就坐了下来,他先是吃了那蒸虾,然后笑道:谁往后娶了我们家锦儿,那定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娄锦却挑眉道:这可不见得,我可不喜欢时常做饭。

乌嬷嬷低下头去,按照小姐对三皇子那股热劲,还真是难说。

几人吃着,便想起昨儿个夜里羊府闹的事。

八十二章 触及万贵人的底线八十二章触及万贵人的底线固伦公主问道:那羊馨今儿个安分了不少,也没再寻死腻活的了。

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萧县公放下筷子,他伸手扣住方芸儿的手,且不管她如何,在萧府对我下药,以往纵使愧疚,可如何都不敢再与她见一面了。

方芸儿微微一笑,不觉又想起羊馨的话,羊馨等了萧郎十几年,十几年来,她对萧郎做了什么?她摇了摇头,让自己不再去想那羊馨,这才好了些。

过了一会儿,一个丫鬟送了水果盘进来,与那乌嬷嬷说了句什么,便走了出去。

娄锦称自己吃饱了,便要出去走走。

乌嬷嬷与她一道,这到了花园,乌嬷嬷才开口说话。

梁贵人已经给万贵人送鸡汤去了。

正午的日光透过高高的杉树徐徐照了下来,娄锦站在那粉色的桃花边上,一双杏眼微微一转,波光流转之时,脸色也略微沉了下。

继续。

万贵人笑着接下了,并命了厉嬷嬷送了个葡萄玉坠给梁贵人。

后来梁贵人走后,绿意便去打探,才知道厉嬷嬷把那鸡汤给倒了。

柳眉上挑,花瓣似的粉唇勾起了笑,果然还是倒了。

乌嬷嬷不知道娄锦在想什么,以为是梁贵人的示好,万贵人不接受罢了。

娄锦摇头,关键是马齿苋。

她太了解梁娇了,梁娇做什么事都不会孤注一掷,定是准备了两样东西,她笑道:绿意可还传了什么消息?说是梁贵人送的那多宝鱼万贵人还吃的。

许是万贵人喜欢吃鱼。

娄锦几乎可以认定,当年万贵人定是吃下了马齿苋。

所以,如今看到马齿苋,如芒在背。

可如今,她没有怀孕,按理吃了是没有问题的,但却要命厉嬷嬷倒掉,这唯一的原因,便是她对这马齿苋深恶痛绝。

细想下去,娄锦的眉蹙地越紧了。

她为何要深恶痛绝,如果她的孩子没事,她对这马齿苋何来的这种痛恨。

娄锦越想,心就跳得越快,几乎有那么一瞬,她那想法就要脱口而出。

顾义熙一定不是她的孩子!一定不是!她笃定。

若真是这样,那顾义熙是谁的孩子?青灯的?还是……她寻思着,那万贵人的孩子呢?是死了吗?可她没有任何证据,即便是告诉顾义熙,他会信吗?娄锦从不做这种蠢事,当初他在蓬莱岛的反应足以说明他对这个事情的排斥,甚至不愿意深究下去。

可是,若有一日,她要与万贵人站在对立的一面,这个事实,他必须知道,而且有权利知道。

只是,目前,一切不过是出于娄锦的推测罢了,她没有十足的证据。

妄论皇嗣血统,当除以极刑。

顾义熙怕是不想让她卷入这个杀戮之中吧。

娄锦沉默了会儿,缓缓落座在那秋千上,她不能说,只能把这种信息暗暗地透露给三皇子,让他自己去细查一番。

娄锦并不知道,她还未把这消息透露给三皇子,就发生了一件让她措手不及的事。

夜里,灰蒙蒙的天下起了蒙蒙细雨,整个大齐被这细雨笼罩着,天地间好似被珠帘串在了一起。

这寂静的夜突然被一声拍门声撞破,只听得一个声音焦急地唤着,老爷,快醒醒,外头来了许多人。

那人打着灯笼,惨白的灯光打在他削瘦的脸颊上,映出他焦急的眉梢。

他往后看了眼那紧闭的院门,生怕那门突然被踹了开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屋内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不一会儿亮了烛光,邱铁山披了个长袍,走出来问道:怎么回事?老爷,外头来了许多官爷,来势汹汹,奴才看着不妙啊。

邱铁山愣了下,他眉头皱了起来,便去了做西厢房外,敲起了门,雪儿,快醒醒。

雨水打湿了石板上的青苔,也沾湿了他的鞋。

他警惕地看了眼外头,听着里头传来雪儿的声音,只催促道:雪儿,快换上丫鬟的衣服躲起来。

邱雪儿本睡的迷迷糊糊,听得这话,心中一阵突突,她紧张地打开了门,看了眼四周,道:爹,怎么了?怕是要出事了。

邱铁山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可他这段日子混迹官府,学了个小心谨慎,若没什么事那当然最好,可要真出事了,他不能让雪儿跟着受苦。

雪儿,你听我说,若是爹爹出事了,你就去找娄锦,让她先收留你,再想办法救爹爹。

院子外头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那声音繁杂,即便是邱雪儿,也知道来的人不少。

她焦急地看了眼邱铁山,在邱铁山急促的催促下,她转身就去换了衣服。

此时,门砰地一声被踹了开来,闷闷地撞击在墙壁上,发出了洪亮的极为刺耳的声音。

邱铁山眯起了眼,你们半夜擅闯民宅,可有何事?为首的官员一双吊梢眉,他嗤笑道:下官奉了监察史之令,押你回羁候所,待皇上发落。

我犯了什么罪?邱铁山心中打鼓,他忍住不去看那趴在窗口看着的雪儿,这一切难道是无妄之灾吗?给我搜!那人并不回答万征战的问题,而是派人搜寻,这动作让邱雪儿看得心惊胆战,她忙装作一个丫鬟躲在了门边,然而,这些人只是经过她身边并未入这闺房。

几个人前往书房,不一会儿就拿出了一个布袋。

几个衙役把那布袋打开,里头竟是一堆账本。

邱铁山几乎是怔住了,他目瞪口呆地盯着这从未见过的东西,心却一寸一寸地往下沉去。

万大人贪赃枉法,如今罪证确凿,给我押走!这是诬陷!是诬陷!邱铁山咬紧牙关,眼角却看到雪儿含着泪站在门边,她捂住嘴,眼睁睁地看着爹爹被人带走,心如刀绞。

爹爹怎么会贪赃枉法,那些账本是怎么回事?她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脚下却是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

几个丫鬟婆子都面面相觑,怕是府中出了大事了。

邱雪儿只觉得胸口闷疼难耐,她深吸了一口气,入口的空气湿濡濡的,雨水已经把她的全身打湿,她跪在地上,最终却是哭喊了声,爹!雪儿,你听我说,若是爹爹出事了,你就去找娄锦,让她先收留你,再想办法救爹爹。

邱铁山的话传入她的耳朵,她才想起,去找娄锦。

这也顾不得夜深,也没想到拿伞,便冒着雨出了府。

萧府的大门被敲地咚咚作响,那守夜的老周听得女子的呼救声,心中便是一凛,再听她唤小姐的名字,便道:你是哪家的姑娘?邱雪儿哭了起来,我是万征战的女儿万雪儿,我要见锦儿。

老周听言,不敢犹豫,立马开了门。

见万雪儿发丝已乱,一脸狼狈地盯着老周,焦急道:快去通报锦儿,我有急事见她。

门外的动静极大,娄锦本睡地浅,听得屋外流萤的说话声,便问道:怎么了?小姐,万雪儿姑娘来了,说是有急事找您。

流萤心头升起了不好的预感,怎么回事?她点了灯,回头之时娄锦已经坐了起来。

披上一件斗篷,把鞋子套上之后,她便道:外头还在下雨呢,快让她进来。

流萤,去准备热水,叫人把我那做大了的衣服拿出来,快去。

流萤点了点头,她刚离去,邱雪儿就走了进来。

一张小脸已经被泪水覆盖,她见着娄锦,就扑了过来,趴在娄锦的背上狠狠哭了起来。

锦儿,爹爹被押走了。

娄锦深吸了一口气,浓黑的睫毛微微一敛,遮住了她眼底的思绪。

她拍了拍邱雪儿的背,轻声道:可知道是什么缘由?我看那官员到爹爹的书房搜,搜出了不少账本,说爹爹贪污。

闻言,她眉头略微一沉。

邱铁山上任没多久,能贪污多少,即便有,哪里来的不少账本?这事,有问题。

娄锦沉思了会儿,见流萤进来了,她便道:你这一身湿透了,快去好好梳洗一番,你爹爹的事,我去好好问问。

邱雪儿一路上连腿都软了,也摔了几次,着实是不好受。

听娄锦说了要帮忙,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她眼角含泪,突然想起了什么,娄锦,府内一定有人栽赃陷害。

她思来想去,心中出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可她看了眼娄锦,却没敢说出口来。

只想着,明天见了爹爹再问个究竟。

把人送下去之后,所有的睡意几乎是一刹那都消失无踪。

杏眼微抬,那一瞬,竟是淋漓尽致的寒光乍现。

流萤刚进来就见着这一幕,心脏也陡然一缩,竟不敢抬头看小姐的目光。

小姐这是怒了啊。

流萤在门口顿了下,还是走了进来。

小姐?见娄锦盯着那跳动的烛火看着,那双乌黑的眸子里尽是火焰闪烁的模样,流萤几乎以为那是小姐的怒火,即将喷薄而出。

流萤,明日一早我们就带雪儿入宫。

入宫?小姐,我们不是要去查一下是谁诬蔑了邱铁山,好把邱铁山救出来吗?靡软的嗓音带着几分冷嗜,太浪费时间了。

翌日一早,雨终于停了。

可不远处那湿漉漉的泥土上留下的或深或浅的脚印,以及那车马经过却陷入水坑的情景,都给这个早晨蒙上了阴影。

雪儿与娄锦坐在马车内,娄锦的神情略有些凝重,最好,最好不是她猜测的那般。

雪儿正抓着手帕,那帕子几乎要被她撕裂,她焦急地低下头去,不时又问道:还有多久会到?一双细腻的手轻轻地握住她的,那指尖的温凉透过薄嫩的肌肤穿过她的手,到达她那焦躁不已,杂乱无章跳动的心脏。

她顿了下,转头对上那双若远山晨雾的眸子,那里几乎是一座宁静的山脉,她心中一静,这才缓缓舒了口气。

锦儿,爹爹不会有事吧?娄锦眼角的笑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她那放在腿上的左手微微一颤,察觉到自己的异样,她笑了笑,拉住雪儿的手,一定会没事的。

天知道,她都无法肯定。

若是邱铁山因为她而蒙受不白之冤,更要死于牢中,叫她如何安心?马车内的气氛显得尤为凝重,直到车子到了宫门口,两人才对视了一眼。

二人直直去了华清宫,然而到了华清宫之时,守门的嬷嬷却道:万贵人刚陪皇上去御花园了。

这么巧?雪儿说道,她正要前往御花园。

娄锦拉住了她。

那嬷嬷见娄锦的动作,不悦地皱了下眉头。

娄锦回过头来,朝那嬷嬷露出了花般的笑容,既然如此,那我便去找皇上了。

皇上总会回养心殿的,我们就直接去养心殿等吧。

嬷嬷一听,急道:去什么养心殿,说了人在御花园。

好一个贼婆子!娄锦眯起了眼,这会儿是拉着雪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雪儿不明就里,问道:不是说要见到万贵人才能救爹爹的吗?怎么不去御花园去找找。

不用去了。

娄锦喝道。

当真是因为她所以才连累了邱铁山。

万贵人发现了,她定是知道了这个万征战是假的。

那守门的婆子见两人走了,忙走进去,她肃穆着一张脸,对着那帘子内的女子道:娘娘,人已经走了。

下去吧。

是。

帘子内的人站了起来,那双玉手波动帘子,本是温柔娴雅的动作,突然,那双手抓住一截主子,手骨突出,那用力之下,珠帘尽断,地上噼噼啪啪地滚动着这华美的珠子,本是美艳至极,然而一双绣花鞋踩了上去,用力碾压,美景已成沧桑。

厉嬷嬷站在她身旁,只低着头,未敢说一句话。

万贵人一步一步走出来,她手上捧着一截布衣,还有一本本子。

她低头看着那本子,眼角泪如雨下。

我竟亲手杀了我弟弟,他的脑袋,是我要的。

娘娘。

厉嬷嬷不由劝道,娘娘这段日子忧心过多了。

呵呵,当初他在我面前,我不认他,我竟然认了一个豺狼,害了征战,害了他啊。

她拽紧那截布衣,心头越发苦涩。

若非娄阳送来这本子,我还被蒙在谷里。

她对不起爹爹,对不起祖宗,万家无后,教她死后如何下皇权去见他们?她几乎恨极了,咬着牙嘶声尖叫了起来,娄锦,这贱人,好一个贱人!方芸儿本该一尸两命,你也应该体会亲人离去的痛苦。

你命大,可天下没有谁的命比权利还大。

我要邱铁山的命,那是你娄锦亲自送上来给我厮杀的。

娄锦,你做的孽!她阴狠地眯起了眼,下一个就轮到你的家人。

娄锦,我一步一步到此,那些动过手脚的人,从没有一个好下场。

你以为,你能例外?她扬声大笑,笑得声嘶力竭,可眼底却泪花盈盈,手中的布衣被她压在胸口,那紧扣的手指已经发了红。

那滔天的恨意,厉嬷嬷也看地一颤。

宫门外,邱雪儿猛地推开娄锦。

到底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不能去见万贵人?娄锦的手紧紧握成拳,那指甲深深嵌入她的掌心,她猛地抬起眸来,对上邱雪儿的眼,那是一双焦急的担忧的眸子,娄锦那下意识就要冲出口的话,生生地被卡在了喉咙。

皇上正在气头上,想来万贵人就是找皇上说情的,人多了不好。

邱雪儿闻言,这才豁然开朗了起来。

她相信,以皇上对万贵人的宠爱,爹爹一定会没事的。

她心里放松了下来,便要娄锦一同回府等待消息,娄锦只让她先回去,便走到了护城河边,静静地看着这河水,好让这水声把她的思绪归位平静。

这河水可不浅,别看着看着就投进去了,我可失去了个好妹妹。

这声音突然出现在娄锦身后,娄锦眼也不抬,只道:看来江子文是要重新设置国子监的防御功能了。

谁都能出国子监,那之前江子文所说的话,看来是没几人听了。

萧匕安一笑,站在了娄锦身侧,他张扬的眉眼若晨星放光,难得看到你这副模样,怎么了?找到你亲生爹爹了?一道凌厉的视线从那若水的杏眼射出,顿时冰寒刺骨。

萧匕安的神情一顿,却正式转入了话题。

昨儿个夜里皇上震怒,邱铁山被抓入狱之前,万贵人就表明了大义灭亲,你如今把邱雪儿放在家中,伯伯已然不喜了。

所以呢?萧匕安没有回答,他眉眼微动,只看着娄锦的侧脸。

须臾,他道:我来安排便是。

娄锦眼眸一低,看到那一双大红的靴子之时,她微微闭上了眼,谢谢。

锦儿妹妹无须多礼,若是以身相许,那自是比过这嘴上的一句谢。

娄锦眯起了眼,转身就走。

萧匕安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拢。

醉仙楼里,一抹碧青靠在栏杆上,她微侧了下头,长发随风而动,与那轻纱一起,对岸的人不知,以为是九天仙女落凡尘,而站在她对面的两人却神情严肃,因着娄锦,此刻的凌厉与愤怒。

那两人一人年纪略大,约有五十来岁,她低着头,眼角的皱纹随着她一皱眉而加深了几分。

她已经逃到乡下了,也不知道这位小姐是什么人,怎么说抓人就抓人。

看着不过才十三四岁,真真是好大的胆子。

娄锦见她眼底含有不逊,笑道:你就是万大人府邸管理书房的雪嬷嬷?那妇人一愣,警惕地看了娄锦一眼,并不答话。

娄锦一向慈悲惯了,此番是真怒了,不想与她啰嗦。

她给流萤使了个眼色,流萤掰开雪嬷嬷身旁的小丫头的嘴,给递上了一颗好东西,这才看了眼惊骇不已的雪嬷嬷。

是或不是?八十三章 假死,万贵人遭怀疑八十三章假死,万贵人遭怀疑雪嬷嬷瞪大双眼,骇然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给我孙女吃了什么东西?那碧青的衣袖微微扬起,素手抵着优美的下颚,她眉梢微凝,看着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

似乎并没有听到雪嬷嬷的话。

雪嬷嬷的手微微颤抖,又是拽着衣角,又是张了张。

终于在那小丫头一声痛叫之下,慌了神。

孩子,哪里不舒服,快告诉奶奶。

那小丫头脸色刷白,额角已经流下了几滴冷汗,细细的眉头紧蹙,她深吸了一口气,抽抽噎噎道:奶奶……奶奶救我。

雪嬷嬷的心猛地抽疼,她抬头看向那面容清丽,浑身上下清华难抑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怎得如此狠心。

小丫头的抽泣声越发断断续续,雪嬷嬷咬了咬牙,跪了下来,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小姐放了我的孙女,她还小。

娄锦缓缓转了过来,我并不想害她,我只知道害人终害己。

雪嬷嬷听得,心中一阵喟然。

害人终害己,是在告诫她吗?她看向孙女的脸,见她此刻正翻着白眼,心下大骇,忙道:快救她,我说,我说!娄锦给流萤使了一个眼色,流萤丢了个药丸给小丫头,那丫头吃下之后,脸色大缓,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她又是惊,又是怕,只抱着雪嬷嬷哭了起来。

娄锦看着,许久才瞥开眼。

她没想要任何人死,甚至看到酒楼下的江河之时,心中竟是微微地一阵刺痛。

这里,娄蜜的孩子在这里流走,武世杰在这儿与她越走越远。

脑海中,曾经三人嬉笑打闹的情景不断重现。

现在呢,武世杰守着高阳公主,娄蜜没有得到她心心念念的武哥哥,而她却疲于奔命,周旋于其中,步步为营,只为了守住她唯一的家。

她不知,为何这一生如此疲累,可若与前世那样无忧无虑活着,她不敢。

她几乎抽不出一丝勇气再那般没心没肺。

没人知道娄锦在想着什么,只看到她微微侧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雪嬷嬷道:是一个妇人给了我不少银子,说只要把一些书放到老爷的书房里就醒了。

老婆子又不是看的懂字的人,只以为不过是几本书罢了,哪里知道会出这样的大事,所以老爷一出事,我就卷了席子走了。

什么样的妇人?娄锦问道。

年纪不算小,比我婆子小些,她虽穿着粗布短衣,可头上的簪子并非凡物。

雪嬷嬷回忆道。

娄锦眉头微蹙,什么样的簪子,可说得细点。

是一个红玉玛瑙簪子,那簪子上还用金丝线勾出一只蝴蝶,可好看了。

是她?娄锦心中有数,这便让流萤把人带走,给雪嬷嬷乔装打扮后,便押了雪嬷嬷出去。

流萤把人带给下人,就回来问道:小姐已经知道是谁了吗?娄锦点头,那簪子我见过,因为那东西贵重,当初还是皇后赐给万贵人,后来万贵人送给了万宝儿。

万宝儿死后,只有两人可以有这个簪子,一是娄蜜,另一个便是苏嬷嬷。

闻言,流萤恍然道:是苏嬷嬷!是。

这件事竟又与娄府牵上关系了。

她微微眯起眼,万贵人怎么会突然知道邱铁山是假的?此时,门外卷帘微动,流萤开了门,丫鬟递进来一封信。

娄锦接过来打开,看完上头的字,她神情肃然,只把那信纸在手中慢慢揉成一团,原是如此,原是如此!娄阳竟然还暗藏一手,那万征战有一本手抄本,那东西流到了万贵人手上,自此万贵人哪里还能不清楚。

也难怪,万贵人会对娘下手。

娄锦深吸了一口气,她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然而,手却紧紧扣在了梨木桌上。

娄阳,对于名利,你可当真是如何都舍不下。

是了,我与娘对你而言,不过是无足轻重的棋子罢了,如今,你是巴不得要早些除了我们。

她眼帘微低,不知道在思量什么,再睁眼,却已经寒光瑟瑟,夺魄逼人。

流萤,羊府和娄阳那可有消息?目前倒是没有,不过娄阳到现在都还没回府。

情况不是很明朗。

流萤想了想,问道:小姐,接下来怎么办?邱铁山已经被关进去有一夜了,也不知道如何了。

这雪儿都已经哭成泪人了,少爷把她带走才好些。

我让你发的帖子可发了?流萤点头,一早小姐叫发给平国公和窦公的帖子,她都发了。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要给这二老发帖子?雪嬷嬷也送去了?流萤点了点头。

小姐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娄锦笑了笑,转身便关上了窗户,外头的人见此,都暗叹,佳人是看不到了,便作势散了去。

她打开榻上的一个包裹,拆开来,里头竟是一身宫女的服装。

流萤这才眨了眨眼,这才想起她一早去押雪嬷嬷之时,宫里送出来一个包裹。

娄锦把身上的衣服换下,穿上这套宫装。

这一头乌黑的头发被梳成了宫女的双丫髻,就这样俏生生站着,倒不像什么宫女,像是那观音菩萨身边的玉女。

流萤忙道: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自然是去天牢。

娄锦暗叹,两年时间,她已经去过三次天牢了。

这一路去天牢可谓是驾轻就熟。

可到了天牢外,那守备的士兵见着娄锦,先是双眼一亮,然后便是蹙眉。

你是何人?娄锦福了福身子,笑道:我是坤宁宫伺候的宫女环秀,奉了皇后之命来看看万大人。

皇后的命令?两个士兵四目相对,眼底都微微一闪。

上头有命下来,要对那万征战多加关照,只听着好似和华清宫有关,这会儿皇后的人来了,是拦还是不拦。

娄锦见他们眉眼露出犹豫之色,便喝道:怎么了?难道现在天牢还被谁关照过,皇后的人进不得?我倒是不知道除了皇上,太后,还有谁的职权能大过皇后?见娄锦就要捅到皇后那去,他们二人忙诺诺地避让开去,讨好地笑道:姑娘这说的是哪儿的话,只不过这是天牢,晦气地很,您还是早些出来才好。

娄锦盯了他们一眼,那一眼极为凌厉,两人冷不丁被扫了眼,都低下头去。

心底都在暗叹,好厉害的宫女。

娄锦走了进去,听得里头的鞭子声,她心头一凛。

再走近一看,只见一狱卒手拿长鞭,空气中啪地一声清脆地响,那对面的人顿时皮开肉绽。

邱铁山浑身是血,脸上的血污沾着他鬓角的发,然而,他却是狠狠地盯着那狱卒,丝毫没有怯弱。

你姓甚名谁?家住哪儿?这突入起来的声音令得那狱卒一愣,仔细听起来,还是个女子的声音,不由回过头来,见是一个俏丽的宫女,便看向女子身后的两个士兵。

那两人不敢隐瞒,只道:是皇后派来的人,说是要看看万征战。

邱铁山抬头,正对上娄锦的双眼。

他心头一颤,娄锦这动作若是被人发现,告了上去,怕是要出大事了。

娄锦投给他一个安抚的目光,便道:我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看看这人,倒是要好好关照一番了呢。

听得这话,这几个本是战战兢兢的狱卒都放宽了心。

他们自然以为,这关照与他们的关照乃是同一个意思。

娄锦笑了笑,递给他们十两银子,都出去吧,这人就交给我了。

他们笑了笑,拿着那银子便走了出去。

娄锦走了过去,她从封腰处拿出一个瓷瓶,她一边低声说,一边把那瓷瓶里的东西倒在了邱铁山的伤口上。

你听我说,一个时辰后,你这伤口便会溃烂,不过没事。

我这有一个药丸,你把这药丸藏在嘴里,一个时辰之后就吞下去。

这可以保你全身而退。

邱铁山喘着粗气,这药粉可真是烈,洒下去,比那鞭子打在身上还要疼上两分。

娄锦见他抽气,道:这东西不过是皮外伤,伤不了你的根本。

这药看过去可怕,实际上只是坏了你一些被打坏的肉,可以保你性命。

我方才给你的药丸是假死药。

你是如何都不能再继续假装万征战了。

记住,到时候有人救你出来,你就乔装打扮,带着雪儿逃到永州去,那里有我开的药堂。

听着娄锦的这个安排,邱铁山愣了好一会儿,假死药?他几乎听都没有听过。

娄锦没有时间与他多说,只道:记住,一个时辰!邱铁山点了点头,他看了娄锦好一会儿,才道:我邱铁山记住你今日的救命之恩,如若他日我还活命,必定要用这一生一世来报答你。

那正在撒着药粉的手一顿,她浓密的睫毛微微一闪,才闷声道:谢什么,走了之后就不要回来。

是我连累了你,你也无须感谢。

邱铁山听着,倒是笑了起来,我以前糊涂,可现在却是看了个清楚。

是你用计救了我女儿,我若不李代桃僵,如何能救雪儿?娄锦继续抖着药粉,长睫微敛,只抿了下唇,也不答话。

邱铁山细细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眼角隐隐有着水光,才知道她心中负重。

想来,定是自责地很。

他道:你没做错什么,也没连累我。

这点皮肉之苦,我哪里受不得,更何况,雪儿现在身子好了,我这做爹爹的还想往后雪儿嫁人了,请你来吃一顿好酒呢。

邱铁山这汉子讲话粗,倒是热忱了起来。

娄锦听着噗嗤一笑,心底的郁闷才略微扫了开来。

老子终于不用做那劳什子的万征战,唤那贼婆娘姐姐,当真是恶心老子了。

呵呵。

这次娄锦终于笑了开来,她不由多看邱铁山一眼,见他那豪气干云的样子,好似这天牢不过是个市集之地,走个过场而已那般轻松,娄锦也跟着开起了玩笑。

到时候可要记得招婿进来,或者你续弦,别孤家寡人,装出这幅可怜样,骗我的银子。

邱铁山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大笑了起来。

其他囚犯听着这突然的笑声,都忍不住翻了下白眼,这天牢里一天可以疯好几个,这个是笑地最疯的。

娄锦心中微暖,这是她入这天牢这么多次以来,最为轻松的一次。

或许,重生以来,心头的重重心事,在这么一瞬,才微微放开了些。

她看着邱铁山的笑脸,唇边不觉也扬起了笑。

或许,她所做的,并非全是错的。

养心殿外,窦公和平国公不期而遇,两人都蹙起了眉头。

互相猜测着彼此来的用意。

当路公公招了他们二人进去,两人才知道,娄锦那丫头竟然下了双层保险。

二位卿家同时来所为何事?皇上放下奏折,抬眼看了两位一眼,还真是难得,这两老鲜少一起来,这次竟不约而同,不会是为了同一件事吧?平国公抢先开口,回皇上的话,微臣听闻万大人贪污被关入天牢,一时间以为怪哉。

窦公瞪了平国公一眼,好你个老不死,竟然抢了我的话!皇上闻言,愣了下,他挑眉看向这二老,都为那万征战求情?有何怪?平国公正要开口,窦公忙抢了过来,皇上,万大人上任时间不算长,而且刚进去也不是担任要职,按理说有一两本账册那倒是说得过去,可从他家竟然搜出那么多本,实在费解。

平国公咬了咬牙,瞥见皇上的神色,他却点了下头,臣也由此疑虑。

窦公得意地朝平国公努了努嘴,惹得平国公吹胡子瞪眼,暗道,皇后的太子哪一家女儿不要,非要和四皇子抢娄锦。

怎么了?四皇子虽暴戾痴了点,可胜在听贤妃的话,贤妃自从听了自己的话,对娄锦也是满意的,如此,娄锦嫁过来不怕有什么事。

窦公见皇上蹙起了眉头,他继续道:皇上,微臣对于不明白的事总是打破沙锅问到底,便去找了万大人府上的婆子,终于让我找到了他书房伺候的雪嬷嬷。

平国公翻了个白眼,这狡猾的狐狸打破沙锅问到底?见着有事,跑地比谁都快。

皇上道:到底怎么回事?回皇上的话,原来是这雪嬷嬷收了一个妇人一大笔银子,把那账本放到万大人的书房里,我们在她乡下的房子里找到了白银一千两。

皇上眯起了眼,确有此事?千真万确。

平国公抢得先机,只瞥了眼窦公那发黑的脸色,继续道:皇上,那雪嬷嬷还多留了一个心眼,她说看到了那妇人身上戴着一个红玉玛瑙簪子那上面还有金线勾成的蝴蝶。

皇上一听,回道:是红蝴蝶翠微簪?窦宫与平国公同时点了下头。

那东西,哪里是雪嬷嬷那样的婆子知道的,她能形容地出来,那便是真的了。

朕记得这簪子,万贵人早些时候就送给了万氏。

是的,现在被万氏的贴身嬷嬷苏嬷嬷戴着,只是不知道苏嬷嬷是听了谁的话要这样去陷害万大人。

如今万大人在天牢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皇上眯起了眼,听谁的话?娄阳?抑或是……万贵人?他顿了下,小路子,奉朕的旨意,万征战无罪释放。

是。

窦公与平国公相视一眼,都低下头去。

娄锦这丫头与那万征战什么关系他们暂且不提,怎么说娄锦都欠他们一个人情。

可这丫头贼得很,两人都拉来了。

窦公只想着此番与平国公打了个平手,要想娄锦答应自己做那太子妃,怕得让娄锦欠自己更多人情才好。

同样的,平国公的想法与他同出一辙。

娄锦要是只寻了窦公帮忙,窦公往后就提出这个要求,娄锦还不就范。

偏偏她又找来势均力敌的平国公,如此,两人倒是越发挂心娄锦的事了。

这丫头贼的!小路子带着侍卫们到大牢的时候,几个狱卒诧异不已,放人了?小路子没理他们,直往里走。

快带我去见万大人。

狱卒没敢阻拦,小路子见万大人被吊在那,正说把人放下人之际,见着万大人脸色灰败,身上的鞭痕溃烂不堪,再探身来探一下鼻息,顿时脸色大变。

人怎么死了?那狱卒听着,惊了一大跳,上前看去,人真真已经断气了。

他不过是和兄弟们吃了酒,人竟然就死了?他愕然地看着那僵硬之人,心脏猛地突突。

皇上这是要放人呢,人却死在了牢里,天啊,出大事了。

路公公脸色越来越难看,来人呀,把这些手脚长疮的狱卒给抓起来。

是!快去禀报皇上,说万大人殁了。

小路子说着,心头都跟着一颤,这不是明摆着有人等不及要万大人的命嘛,这势必会激起皇上的怒意,怕是要彻查了!八十四章 羊馨真要嫁?八十四章羊馨真要嫁?消息传到皇上那儿的时候,皇上已然震怒。

人才进去一天不到,竟就伤口溃脓而死,若说那些狱卒没人指使,这罪名尚未落全,他们哪里来的胆子敢做这事!窦公和平国公都正襟危坐,皇上的神情就与那冬日寒冰没什么两样,他们对视了一眼,都屏住呼吸。

万征战的尸首呢?皇上问道。

小路子回道:送回万府了,万雪儿伤心过度,说是要带她爹爹一同回老家安葬。

皇上闻言脸色更是一沉,想来这京城是那伤心地了。

你安排着送些东西过去。

是。

平国公和窦国公见路公公都走了,皇上却还没下这逐客令,便也都沉住气,等着皇上开口。

皇上沉思了会儿,一双凤眸看向二老,那一眼带着几分考量,只一眼便把这两只老狐狸都看得心头一紧,却也不敢撇开头去。

二位卿家,你们帮朕看看,这事与谁有关?窦公素了脸,恭顺地站在皇上面前,老臣以为,要从那个戴了红玉玛瑙簪子的妇人下手。

她一是娄阳的人,二呢……窦公没有多说,苏嬷嬷是出自万府的陪嫁,自来就与万贵人亲近,万宝儿死后,她在娄府虽没有之前的风光,但也没人敢寻她的事。

只是,万贵人,那着实不通了。

万征战是她寻了好些年的弟弟,这个……皇上想法历来大胆,他甚至没有排除万贵人这个嫌疑。

毕竟,天牢里的那些狱卒能是娄阳一人使唤地动的?别说现在的娄阳仕途艰难,就拿以前的来说,怕也不见得有这能力。

而那苏嬷嬷,皇上也见过几面,虽然印象不深,可他记得,那人对万家很是忠心。

思及此,皇上的心头打过一个冷颤,若真如他所料,万贵人亲手要杀掉自己的弟弟,那她还有什么不敢动的?平国公,这事就交给你去查办。

记得,莫要打草惊蛇。

是。

绵绵春雨纷纷而下,空气中的尘埃都被雨水沾染,带到了江河之中。

万府梁上挂着崭新洁白的白绫,大门敞开,两边的奴仆披麻戴孝,哀哀戚戚地哭着。

车轱辘轧过路面,停在了万府前。

一抹素白从那马车内跃然而出,她净白的脸被雨水打湿了几许,乌发上雨水成珠沾在上头,她丝毫未决,只身走了进去。

院子里几个奴仆正往马车里递东西,最大的马车上放着一口棺木,邱雪儿双眼通红,一身素锦衬地她苍白的容颜越发无力。

她微微张开眼,见是娄锦,眉眼轻轻一眨,便走了过来。

锦儿妹妹,我走后,你要小心应付那个妖妇,她弟弟的仇不会因为爹爹的‘死’而结束。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只偶尔传出几声抽噎,别人只以为她是向娄锦诉苦,诉说这离别之情,也没有谁听得什么。

娄锦点了下头,她看向那棺木一眼,道:记得去永州之后就好好在药铺子里呆着,我已经休书给我舅舅。

你与你爹爹就改名换姓,在那儿住下。

恩。

邱雪儿没有多说,他们不能在京城多逗留,只一会儿,她便恢复起伤心欲绝的模样,别人只在一旁看着,只说这冤狱害人。

就在马车快要行到子午街的时候,一顶软轿停在了马车前,那软轿及其奢华,轿夫八人,个个身姿矫健,目光如炬。

娄锦见着那轿子来了,便低声朝身旁的流萤道:这雨是越下越大了。

流萤撑着伞,看了那走出来的华贵妇人,点了点头。

来人姿容华美,冰肌玉骨,若不看她脖颈上的纹路,便会以为她不过是二十七八而已。

邱雪儿见着万贵人,脸色一凝。

须臾,她便是一阵哀哭。

万贵人颤着身子从轿子里下来,顾不得那撑伞之人,一个劲地冲了出来,站在马车旁。

她不住摇头,那几乎是纯粹的不敢置信的模样。

征战!邱雪儿看着眼帘一低,垂在袖子里的双手已紧握成拳,贼妇人,你为什么不去那梨园做戏子!万贵人哭成泪人,抽搭道:我本是想让皇上查个清楚还你一片清白,哪里想到,竟要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让我死后如何去见列祖列宗,如何去见我们的爹娘。

几个宫女要给她撑伞,她却是趴在棺木上,哭得伤心欲绝。

娄锦盯着那一抹身影,连她几乎都要被万贵人这番哭喊给骗了去。

流萤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小姐,这邱铁山是不是她害死的?不怪流萤提出这个问题,万贵人的哀伤谁都听得出来。

然而,她这份真情流露却不是为了邱铁山,而是为了她死去的弟弟。

许是想到了万征战,万贵人的神情里自然没有一分假。

邱雪儿走了过来,垂着眼道:姑妈不要太过伤心,爹爹死了,我带爹爹回去。

万贵人接过她的帕子擦了擦眼,听得她这话,就拉住她的手道:你别走,我要代替你爹爹好好照顾你。

就留在京城吧。

邱雪儿摇头,姑妈无须多言,我本以为姑妈能救爹爹,却没想到最终还是让爹爹走了。

雪儿怕了这京城,只想喝爹爹回去,好好安葬了爹爹。

这话,自然是在怨万贵人了。

别人听来,只以为她伤心过度。

可万贵人却是冷光一扫,寒眸一凝,如何都没发作起来。

她今天这一番动作是做给皇上看的,邱铁山死了,娄锦必会自责不已。

娄锦如今痛失一个猛将,真真是大快人心。

她扫了眼在马车后的娄锦,那一身素缟,浮肿的眼周显然是痛哭过一番。

娄锦抬头,对上万贵人的视线,却是不躲不闪,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清晰地把万贵人此时的凌乱和可耻倒映了出来。

娄锦这一眼,平静无波。

然而,与她对视一会儿,心底却会渐渐发起了毛,那种感觉就好想耳侧随时会出现一条毒蛇,它并不咬你,却是在你那最为脆弱的地方吐着信子,让你一刻也不得安宁。

万贵人下意识撇开眼去。

只转头对邱雪儿道:是姑姑无能。

邱雪儿摇头,这雨越下越大了,姑姑回去吧,爹爹的尸体放久了也不好,我走了。

话落,车夫扬起了鞭子,空气中传来一声啪,马车便动了起来。

万贵人站在那看着,眼角溢满了泪,她忽然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

几个宫女惊叫了起来,忙扶了万贵人入软轿,这才送回宫去。

流萤看到这,才缓缓道:小姐,那贵人是真晕假晕,小姐一看便知道了。

娄锦笑了笑,她难道不知道我在这儿吗?她那几个宫女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既然是演给皇上看的,想必宫中已经有太医等着了。

流萤看了那万贵人一眼,心头不由生出了几分警惕。

万贵人好生厉害。

难怪在宫中这么多年屹立不倒。

只是,流萤心头一颤,小姐,你与万贵人走到这一步,你与三皇子?三皇子乃万贵人所出,小姐该如何自处?娄锦点头,回头对流萤道:对绿意说,交代她的事,现在可以做了。

羊府经过了这几天的冷静,羊老太爷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请了娄府的娄城过来细谈。

傍晚时分,正是用膳之际,娄城刚一入羊府就被羊云翔笑着请了进来。

娄城听说羊老太爷请他过府一絮,心中稍喜,娄阳被扣押在了羊府,虽有不明白的人问他娄阳去处,他也道娄阳生病,但毕竟纸包不住火。

他们娄府本就已经在风尖浪口,如何也不能雪上加霜了。

羊云翔走在羊老太爷后面,笑着迎出来,快进来一道用膳。

娄城笑着进去,见席上没见娄阳的身影,便问了起来。

羊云翔眉头一皱,笑道:倒也不是说我们不放人,这事如何都是我妹妹吃亏,我们思前想后,你们就当这事没发生过,这顿饭吃过,你就可以带着你哥哥走人。

娄城一愣,这事怎么一回事?羊馨的事虽传地并不大开,可隐也有人私下说了。

这难道还能隐藏起来不成?更何况,娄阳所做说到底还是为了娄府的兴衰,那羊馨竟还想嫁给萧县公不成?娄城鄙夷地低下眼来,她已是娄阳的女人了,怎得?这是彻底拿我们娄府如无物?羊云翔观察着他的脸色,见娄城毫无动静,他举杯打着圆场,来,喝下这杯酒,一切就成过眼云烟了。

娄阳抬头看了羊云翔一眼,并没有拿起酒杯。

羊府的人欺人太甚了,羊馨这人已经是娄府的了,娄阳也表明和诚心,娄老太爷竟出尔反尔,不过就是怕了娄府的诅咒!这酒若我喝了,我们便成亲家了。

娄阳对羊馨一片真心,我是不信他敢在羊府用什么手段,你们还这般拒绝,那今日娄城来便是走错了门。

他站了起来,作势要走。

羊云翔今日愿意和娄城这么一谈,自然也是看上了他太子少师的地位。

皇上已经派人接手羊府的生意了,他们也想与娄城交好,这才在诅咒之下,还愿意与娄城打个交道。

羊云翔笑了笑,放下酒杯,道:我妹妹那性子,我也着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娄城听着,突然笑道:那么我便是要问上一问,她那腿还能好吗?娄府愿意娶她为正妻,该有的,能给的,难道还能少她一分?八十五章 接到喜帖(学府私会)八十五章接到喜帖(学府私会)娄城嗤笑了声,羊府何其精明之人,难道还想再推三阻四?你们也把娄阳押在府里了,我们娄府现在也不想追究。

但若你们羊府再这样不讲道理,娄府即便是那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

羊云翔脸色难看地朝羊老太爷看了眼,羊老太爷点了下头,这才对娄城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把婚事确定下来。

来人,去请娄大人出来。

娄阳走出来之时,见娄城与羊云翔把酒言欢,心头一突,面善虽有不喜,只是一瞬间便也过去了。

这个庶弟,已经比他要受人待见了。

娄阳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然而,这个事实却让他心中愤懑,他娄阳风光了十几年,何尝受过如此待遇?羊云翔笑道:这婚事,我看就下个月举行吧。

娄阳一听,撇开那些烦心事不想,道:那敢情好,下个月月初有个好日子,就七天后,免得夜长梦多。

羊老太爷也点了下头,羊馨如此不驯,真真是怕夜长梦多。

这下,也就让全府上下都瞒着她。

话说万贵人从那软轿下来之后便被宫女太监们送回华清宫。

五皇子闻言,便急急敢了过来,跪在万贵人面前,哀哭了起来。

母妃,您怎么了?太医,快传太医。

万贵人刚躺下,看着五皇子焦急的模样,心头便是一暖,拉住老五的手,她浅浅一笑。

没事呢,儿子。

这怎么会没事,您都让人抬回来了。

万贵人把手搭在五皇子的头上,她笑道:儿子,母妃有你这个儿子,足矣。

红门外,一缕月白身姿笔挺,那宽厚的背几乎站成了枯瘦的古树。

日光斜斜,从那飞檐处洒下,落在了他银勾而成的翻云鞋面上。

那鞋子正要往里跨进一步,却不知为何收了回去,然后便是长长的驻足。

清风扬起,吹得那高头柳絮翻飞,忽如昼雪,洋洋洒洒,那广袖白衣随之轻轻飘动,墨发送前,遮住了那白皙俊逸的容颜。

他微微侧了下身子,人已经朝那偏远的院落走去。

五皇子见着外头的柳絮翻飞,瞥见一缕月白,这便出去一看,见着那高大的英挺的身姿,回头道:母妃,三哥来过了。

那躺在床上的雍容之人愣了下,她朝外瞥了眼,又低下头来,只道:过门而不入,这是做儿子应该做的?五皇子点头道:那是,不是所有儿子都能像我一样,待母妃好。

回廊悠长,通广地可以不远处那迎风而开的春花烂漫。

亦可以看到那急急跟来的刘韬。

刘韬喘着粗气,上来之时,见着手上的长寿丹愣了下。

爷,您不是要把这东西给万贵人吗?怎么还在您手上。

刘韬咽下一口水,爷也真是,听着万贵人晕倒,便拿了长寿丹飞也似的跑来了,刘韬自诩轻功过人,费劲全力却还是没追上。

那殷红的薄唇微微一张,这东西就由你给母妃送去。

话落,那长睫微微一低,便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了刘韬,转而提步徐徐离去。

刘韬不明所以,只回头看去,见着那清冷的背影,被飘落下的柳絮遮挡,而通向那回廊的出口,竟只看到蒙蒙一片白,还有那一抹黑发。

万贵人是不是又做什么让爷伤心的事了?刘韬愣愣地看向手上的长寿丹,心中百转千回。

万贵人过于偏心了,对爷不闻不问,却对五皇子那般偏爱。

爷,是清冷了些,可在娄锦面前表现卓越,加分不少。

万贵人如何竟都不给他机会?刘韬没有再想,而是依照爷的命令,把这东西送了出去。

没一会儿,皇上便来了。

对万贵人一番爱怜慰问,便问了五皇子两句,没一会儿又问道三皇子身上去。

老三呢,怎么没见他?五皇子挑了下眉,只道:三哥来了,没进来呢。

皇上闻言,略一怔忪,便静静地看了眼万贵人,道:你就好好歇息,朕知道万征战的事与你无关,你痛失弟弟,朕已经替你把牢中那些自作主张的狱卒全部处死,好好休息。

全部处死?万贵人唇角一抽,心中微微一悸,那些可都是她养了许久的人,就这样被拔掉了?她没敢抬头与皇上对视,只低头道:皇上英明,想来征战在地下应当安息了。

皇上看了她一眼,便也没再多言。

只一会儿就走了出去。

万贵人没想到皇上只呆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出言道:皇上,我让厨房给您做了莲子糕,您就……不了,朕就在你这华清宫转转。

万贵人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出去,只留下那明黄的背影在她眼前一晃,便不见了。

五皇子撇开头去,父皇定是去看三哥了。

万贵人沉声道:儿子,你也该学点东西了,什么时候你父皇不是因为你三哥来到这华清宫,便是你争气了。

好了,母妃,我现在正担心着您,您就别逼着我去念书。

万贵人叹了一口气,老五就是不喜舞文弄墨,却也是个孝子啊。

正院里一株桂花树下坐着一个清华绝伦的男子,男子面前的石桌子上摆着一个坛子,不知道是那桂花的香味,还是那坛子里散发的味道。

空气里倒是能闻出一股甜丝丝的味道。

那冷峻的男子剑眉星目,那双眸子低头看向那一坛子之时,眼中温柔初现。

他撩开衣袖,用一勺子挖出那丰满流恋的蜂蜜,他凑近,那勺子入了口,他闭上双眼,不知道在回味着什么,那神情竟如如沐春风,微微上勾的殷红唇角上还有一丝那蜜汁。

皇上站在不远处看着,心头不知道呗什么触动。

倏然,他道:老三,朕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吃蜜。

那少年抬头,神情微微一敛,又是那清冷的模样。

他转过头来,对着皇上行了礼,温润的嗓音响了起来。

参见父皇。

起来吧。

皇上走了过去,他见着这一罐子蜂蜜,便笑道:这是沛县送来的蜂蜜?顾义熙摇头,他把那蜂蜜盖上,便让宫女带下去放入地窖。

皇上笑了起来,朕以为你会把这蜂蜜调一碗给朕吃,竟有这么好吃?这般舍不得?顾义熙低头拱手,面上却飘起了两朵不易察觉的绯红。

不是他小气,而是他明白,吃过阿锦酿制的蜜,怕是如何都戒不掉的。

父皇,陪儿子下一盘棋吧。

他这话一出,皇上都不由愣了下,老三是那样沉默寡言的孩子,他历来都等在自己身旁,从未主动邀约。

今日却邀他下一盘棋,尤其儿子这两个字出来的时候,皇上心中微微一软,点头应道:你父皇我也无事,便陪你来下几棋。

顾义熙仰头,笑道:那儿子便要杀父皇个片甲不留。

老子定要好好教训你个不孝子。

两人对视了一眼,朗声大笑了起来。

刘韬回来的时候正好见着这一幕,他叹了口气,笑了起来。

好在,皇上疼三皇子。

短短几日悄然而逝,当春日的淫雨霏霏被不知名的热一点一点代替,风和日丽之时,枝繁叶茂,林荫之下蚊子也毫不客气地来了,这让正在接受酷训的国子监学子叫苦不迭。

方瑶放下弓箭,那细白的额角已经留下了几滴汗,她射中了七环,在女子中也算成绩斐然。

便是如何都不愿意再拿箭了。

见萧琴还在努力,她眉眼微微一闪。

空气中传来两声咻,接着是迅猛而有力的砰!方瑶和萧琴同时看去,前方两个靶子上分别插着两把竹箭,正中红心!方瑶忙跑过去,对着这二人道:锦儿,你现在突飞猛进啊。

匕安哥哥,上次那场围猎你没有去,否则就不是御风拔得头筹了。

方瑶正夸着,头上忽然一疼,她正要发怒,却看到那铁青着脸的左御风,立马笑道:那也不见得,你看,御风这箭入了靶子,拔都拔不出来呢。

娄锦听着扑哧一笑,对着她摇头道:表姐,我终于知道有些人为什么会没了人格。

萧匕安放下箭,双手抱胸,兴味地看着娄锦,似乎在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娄锦笑道:因为有人有了妻格,便不要人格了。

方瑶听罢,追着娄锦又喊又气。

你给我等着,看我不射你个百鸟朝凤。

娄锦笑着抛开,那银铃的笑声让不少训练的学子们都看了过来,见着她肩若削成,腰间不盈一握,青丝坠腰,柔软细致地随着她一躲一闪而舞动起来。

不少人忘了自己正在训练,只那样看着。

娄锦已经十四了,现在就要入夏,明年春天她便要十五了。

到现在亲事都还没定下呢。

是啊,想来她该是会在明年及笄的吧。

我要回去与家中父亲提一提。

期间,不少人都谈及娄锦。

而那与方瑶嬉闹的人根本毫无察觉,她只扑簌躲到萧琴背后,道:琴儿姐姐,管管着小辈,残害弱小,心狠手辣啊。

萧琴笑着摇头,我可没七老八十,要找长者应该找那耄耋之年之人。

方瑶追来,喝道:好啊,那我就是心狠手辣,看你个小蹄子,怎么被我辣手摧花。

娄锦听着她这话,差点笑岔气。

身子一闪,就要躲到萧匕安身后。

哪知,手臂被眼前这人一拉,她身不由己地被扣在他的怀抱里。

她愣了下,当即就要推开他。

方瑶也是一愣,直直停了下来。

萧琴脸上的笑顿了下,她看了眼萧匕安,道:哥?萧匕安按住娄锦,面上的神情很是严肃暗沉,他没理会萧琴的呼唤,却是低下头来对娄锦道:安静点,别动。

这么多人看着,你让我安静?干什么!萧匕安看着怀中挣扎之人,心中却一片清明。

娄锦十四岁了,即将及笄的娄锦必定会有不少人上门来提亲。

他听着,心头不觉一紧,就在娄锦朝他跑来之际,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不经思考地把她硬拽入怀里。

心头才有些安稳。

这一直存在他心头的心魔,他想,怕是要按压不住了。

从那场火海中逃生,就有个女子说要当他的妹妹,他邪肆地笑了。

然而,那便是一切的开始。

他只怔了下,见着娄锦的挣扎越来越大,他猛地放开她,低下头去,对着她道:我有一个妹妹足矣,现在想来,两个太烦了。

娄锦闻言,陡然退了一步。

对上他那张扬的五官,她心头打起了闷鼓。

萧匕安,在想什么?萧琴脸色一变,忙把娄锦拉到自己身后,她能感觉到周围怪异的目光,这种感觉,对萧家来说并非好事。

她道:哥,你也太疼锦儿了,方瑶又不会真的要她的命。

她适时地把场面圆了回来,让此事的尴尬散了开去。

方瑶也笑道:就是嘛,锦儿,你要是再求救,看我不把你射成蜂窝。

娄锦笑了笑,却心神不定。

萧匕安只看了娄锦一眼,便转身离去。

方瑶见着人都不关注这儿了,便走到娄锦身侧,锦儿,你最近常和三皇子一起练习射箭,你知道吗?匕安哥哥的脸色总不太好。

方瑶心中早有猜想,见着萧匕安今日的动作却还是把她吓了一跳。

他们可是亲兄妹啊。

萧琴也点了下头。

上次,萧匕安去见娄锦,把那万雪儿接回来住之后,便阴晴不定了。

可知道那日把万雪儿接回来后,发生了什么?萧琴摇头,方瑶也摇头。

流萤却道:小姐,万雪儿给我们捎信了,一封是给您的,一封是给少爷的。

萧琴和方瑶都愣了下,这……才短短时日,难道万雪儿已经?娄锦眯起了眼,到底怎么回事?流萤叹了一口气,小姐,具体的奴婢也不知道,只那一天,少爷喝多了酒在花园里睡着了,后来是雪儿姑娘代为照顾,却不知道为何被少爷呵斥了一顿。

还有这种事?娄锦挑眉,她并不明白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她也不想去明白,因着她清楚,她这一辈子只想做萧家人,萧家的女儿。

乌嬷嬷从校场那走了过来,见几个人面色都有点怪。

虽有疑惑,却也没问,当即就道:小姐,娄府的喜帖。

娄府的喜事终于来了。

那烫金的喜帖上清楚地写着娄阳这两个字,娄锦只看了一眼,便道:想来,羊家定是报了皇上羊馨的病好了。

皇上也乐于不用发这圣旨。

当然,养府和娄府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萧府就不同了。

方瑶惊叹道:没想到娄阳竟真娶了羊馨?天啊,那这几日传闻都属实了?不是都说娄阳去了一趟羊府,两人夜里就出了事,有人说是羊馨寂寞空虚,有人说是娄阳主动勾引。

这再多,怕也不可考了。

但,这对萧府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消息。

萧琴笑道:锦儿,看来我们又要去采买一下新的布料,不知道这敢不敢地急人家新婚之日。

别太寒碜了,免得失了萧家的礼数。

娄锦扬唇一笑,那是自然。

她记得,她还答应要送给羊馨一份大礼呢。

可貌似,这份大礼,还不用她送,就可以自动上门了。

夜里,凉风徐徐,清心楼里格外安静。

一缕青烟自那双耳青铜炉里袅袅升起,屋内处处是淡雅的香气。

娄锦正靠在榻上看着书,听得窗户上的笃声,她眉眼一笑,霎时若那绚烂的霓虹,这静默的夜都似乎为之一亮。

她打开窗,窗下的一人皎若明月,他微微抬头,那夜色中,那清亮的眸子若那水中月影,纵使稍远,也总要去看个究竟。

娄锦放下书,匆忙穿上鞋子,就哒哒哒地下了楼。

等到他面前之时,她才止住了脚步。

她抬眸,俏生生地望着他。

那谪仙一样的人儿低下头来,他静静地凝视着她,好一会儿,他才张开双臂,他的手臂健硕有力,如此一张,顿觉得胸怀何其宽大,却,只容得下,她一人。

娄锦看着,竟觉得这双臂之间有无限的魔力。

她愣着,走出了一步。

身子却被他重重一揽,紧拥在胸怀。

刹那间,那坚硬宽阔的胸膛里便传来滔天震耳的咚咚之声,娄锦听着,听着,便听出了里头的节奏。

一下子轻,一下子重,却一下连着一下,跳得极快。

娄锦的唇畔微微上翘,她道:饶是你这外表谪仙淡雅,可这心跳却出卖了你。

如若有一日,你说出什么谎话,我一听便知道了。

那手臂把她揽地更紧了,只听着头顶上那温润如玉的话声。

不管我说没说谎,你都来听是了。

娄锦扑哧一笑,拍了下他的肩,想得美。

顾义熙呵呵一笑,感觉她小鸟依人地靠在自己的胸前,心是越发地软了,他竟才知道原来软若春水不一定是用来形容女人。

阿锦,我想你了,比昨天还要想你。

我生病了,吃了药还不管用。

就只要来看你了。

生病了?什么病?要不要紧,我看看。

她作势要拉过他的手,他却把她扣在怀里,道:你在这儿别动,一会儿就好了。

娄锦听言,心头微微一动,竟是鼻腔微微一酸。

她嘟嘴道:那你吃什么药了?你酿的蜂蜜,都快吃完了。

这是在撒娇吗?堂堂三皇子是在抱怨没有吃食吗?娄锦蹙眉,把蜂蜜当成药了?阿锦,你说我这番回去,会不会又开始犯病了呢?他眉头微微一皱,风华顿现。

这个妖孽是在得寸进尺吗?八十六章 阿锦我怕我等不及了八十六章阿锦我怕我等不及了对于娄锦那猫丝般的不满,顾义熙并未全然法发觉。

他笑道:阿锦,你给我酿蜜吧。

娄锦撇了撇嘴,挑眉道:可有什么奖励?你想要什么奖励?他低头,双手捧着她的脑袋,含笑的星眸直直与她对视,娄锦唇角微翘,不躲不闪地回视于他。

那双水眸动若秋水,晶莹地倒映着他的身影。

顾义熙看得心头一动,喟叹了声,把她压入怀中。

阿锦,我总怕哪一天我等不及了。

娄锦眉眼一跳,等不及,难道他还要移情别恋?娄锦抬眸盯着她,那便无须等了,我还想等到十六岁及笄呢。

顾义熙听得双眼一冷,那清幽幽的目光投了过来,娄锦对上,止不住浑身一寒。

却又不想改口,称了他的意。

见她又乖顺了下来,那乖巧又嘟嘴的样子惹地他心中又是暖又是顺。

不禁就勾起她的长发,绕于那修长玉白的指尖。

娄锦最怕这发端的摩挲,她猫起身子,左右躲闪了起来。

顾义熙看着朗声笑了起来,阿锦,你能对我提出任何要求。

我都听着。

心头一个隐颤,她蓦地抬起头来,对上他碧波脉脉的眸子,她顿了下,挑眉道:那好,我便提出点要求,即便你以为我是得寸进尺,也得应下。

顾义熙含笑点头,示意她直说。

去哪儿都不能忘了我,不能看别的女子一眼,不能理其他女子的搭讪,别的女子有任何要求都不要轻易理会,要时刻想着我,念着我,想我的时候就写个纸条放在锦囊里,待你见着我,若没有太多时间与我说话,就送我锦囊吧。

娄锦一副掰着手指生怕错过一个的模样,惹得顾义熙一阵轻笑。

好。

他应了下来,听着不远处传来了声音,便轻轻地啄了啄那红润的菱唇,待娄锦回过神来,只见那抹月白在空中翻了一下,便消失在那院落后面。

听着几个丫鬟的声音传来,娄锦才抿唇轻笑,当夜,娄锦睡得很好,也难得做了一个好梦。

日子就这样平静了几日,娄锦在第二日成功拿下了武组出了萧匕安和左御风之外的第三名,却也是女子中射箭成绩最为优秀之人。

看着校场上那高大的成绩榜,娄锦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一。

成绩榜那聚集了不少人,自然很是热闹。

觊觎三皇子的自然不在少数,见着娄锦这稳稳排在第一的架势,都暗恨,当初娄蜜和万宝儿给了他们错误的讯息,说什么娄锦一窍不通,能入国子监都是皇上开恩。

草包愚钝之流,她们便掉以轻心,如今被娄锦反超,自己一开始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你羡慕她作甚,这不过是考了个诗和射箭,这还有别的呢,我们再努力点,难道还能比她差了?更何况,还有品学一课要考,她这些日子多次请假,这品学可不见得能出什么高分。

可不是嘛,品学的成绩可就难了。

听说了吗,下个月国子监要所有学子参观军营,并且要参与军营的训练,为期七天。

什么?那些娇生惯养的女子都悲戚一叫,各自都计算着要买什么来恢复这即将被晒成黑炭的皮肤。

娄锦挑了挑眉,入军营?倒是每年都能出点新花样,国子监真不愧是大齐最高的学府。

萧匕安与左御风站在一旁,二人显然对这入军营都颇感兴趣。

萧匕安走到娄锦身侧,一副无事人的态度,恍若前几天从未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

锦儿妹妹,明日娄阳的婚礼我便陪你一道去看看,母亲在被邀请的行列,你到时好好照顾她。

娄锦扫了眼在第二第三的排名,紫晓和萧琴的名字并列第二,这倒是在她的预料之内,她笑着点头,明天还要去看一场热闹呢。

娄锦对上萧匕安的眼,他的眸子讳莫如深,一双斜飞入鬓的眉微微上挑,那桃花眼中闪着熠熠精光,只看着便觉得他深不可测,好似那儿藏着蓬勃的野心,抑或,那是一种志在必得的漠然。

她直直瞪了回去,或许娘说得没错,她们两母女都是这般,认准了便是要撞上墙也不见得能回头。

她绝然不喜欢娘和自己在感情上的这种态度,显然那种见好就收,好聚好散定是要聪明得多。

然而,此刻,她却是勾唇一笑,她倒是不排斥自己这一往无前之心。

萧匕安笑道:锦儿是越发不把我这大哥看在眼里了,大哥伤心欲碎,真想把这愤懑说给母亲听听。

娄锦不理他,见他西子捧心,便是惟妙惟肖,不少女子都看了过来,面露春色,可以说,除了三皇子之外,萧匕安和左御风以及武世杰都是最佳的夫婿人选。

奈何武世杰为了照顾高阳公主已经多日未来国子监,而左御风又与方瑶定下了婚约。

萧匕安自是上好人选。

不少人动了心思,娄锦把这些人的小动作都看在眼底,唇角微微向上一翘,这未来萧府必然热闹极了。

方瑶拉了娄锦过来,她可不允许萧匕安离娄锦太近,什么情况!难道半路上认的妹妹就可以胡来不成?萧琴也是,她忙把萧匕安带走,萧家可丢不起这脸。

要是爹爹知道,家里那是会兴起血雨腥风啊。

翌日,万里无云,春风过处便是清新地很。

羊府的下人们都笑着安排着轿子,喜服。

大小姐终于要嫁出去了,终于免了不少麻烦。

那些下人这些年来苦不堪言,大小姐经常不见了,找到的时候便是在哪儿学习什么穿衣搭配,又是在哪儿学习什么御夫之道。

这没出门的女子,学习这些来大胆执着,每每他们找到她之时,都汗颜地与老板打交道,过了好一会儿才能把小姐请回去。

羊府外锣鼓喧天,内院却显得尤为安静。

闺房中,菱花镜对面的女子红衣着身,凤冠下那是一副漂亮娇俏的脸,尽管年岁不小,却生得极为漂亮。

也难怪觉得方芸儿那破鞋配不上萧县公,一心要取而代之。

他真的答应了?羊馨侧头问着身边的丫鬟,丫鬟使劲点头,小姐如何都别怪她,这是老太爷吩咐的,只要人去了娄府,便是如何都要认命了。

那萧县公是铁了心不会领小姐的情,小姐何苦要委屈自己成了妾室到底有什么好的?羊馨浑然未觉这些丫鬟婆子们的神情有恙,只笑着点头,那他不嫌弃我?我被娄阳……那丫鬟险些招架不住,求助地看向身旁的嬷嬷。

嬷嬷笑道:小姐,老太爷如何和你说的便是如何,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怎么知道其中细则,这次也是老太爷出的面。

羊馨听着点了下头,她真是糊涂了,问这些人作甚。

她笑着点头。

给我把喜帕盖上吧。

那丫鬟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只想着小姐过门入了娄府便也就解脱了。

喇叭唢呐吹出喜乐,羊馨要出嫁的消息几乎是传遍了整个京城,羊府纵使被抄家,这婚礼却办地并不寒碜。

羊馨的出嫁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

听闻羊馨是要嫁给娄阳,不少人掩嘴轻笑,这可真是绝配。

一个丧偶,一个待字闺中竟近三十年。

我说当初萧县公就应该大发善心把她给收了,这羊府被抄家了还能办出这样的婚事,果真是不一般啊。

那豆腐西施听着他的话,嗤笑了声,你当所有人都钻钱眼里了,那萧县公对方芸儿如何深情,我要是有那样的一个相公,怕是梦里都要笑醒了。

就你,虎背熊腰的,若不是卖豆腐,改卖柴,人家以为是母熊呢。

你!羊馨丝毫没听到他们的话,只觉得外头吵得很,但她一门心思都在入萧府大门上,自然也用不了什么心思。

娄府的大门敞开,上头的大红喜字烫金,在耀眼的阳光下熠熠夺目。

红绸横贯整个屋檐下,一派喜庆的味道。

不少上次来参加娄世昌葬礼的人都在想,想来娄阳是那这喜事冲喜,好散了娄府这段日子的阴霾。

娄阳与众人一一拜谢,他一身红袍,虽然年过三十,却生得清秀绝佳,这一番打扮起来,还真是让人移不开眼。

几个妇人都摇头叹息,奈何现在的娄府比不得以前,落寞地厉害了些,否则当初万宝儿死了,自也可以把女儿送进来当这当家主母。

喜乐近了,娄阳笑着迎了出去。

喜婆冲着轿帘道:夫人,爷一会儿就会来踢轿门,你要等爷把那红绸交到你手上后才能出去。

羊馨应了。

轿门上传来咚地一声响,羊馨的心一提,她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萧郎的心并非铁石,他总算明白了我一片心意。

就算我是被娄阳玷污了,可萧郎,你既可以接受方芸儿,那我,对你痴心许了多年的人,你当不会嫌弃我才是。

至少,方芸儿不在的这十几年来,她代替了方芸儿替她爱着他,替她守着他。

当红绸子入了她的手,她的心免不得一颤。

今时今日,她总算如愿以偿。

尽管这刚入府比不得方芸儿,可她有信心,方芸儿不是怀孕了吗?人都道男子最忍受不得女子怀孕。

这个时候便是男子最易变心之时。

她可以对方芸儿容忍一二,只要萧郎的人时刻陪在身边,就算萧郎心在方芸儿那,怕也不见得方芸儿能容忍多久。

如此一想,她笑了开来,抓住那红绸往外走去。

顷刻间,宾朋满座。

唢呐奏出的乐曲依旧,随着她那喜鞋一步一步跨入一道又一道门槛,跟显得轻快无比。

娄城与窦夫人帮着招呼客人,娄正德在里头与各家贵胄纨绔聊在一起。

宾客们一边道喜,期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窦夫人笑看娄城,她道:这事好在有你出马,否则大伯这事怕是没那么好办。

窦夫人说着心头微微一顺,娄阳是娶了一房又一房,可娄城不同,府里就自己当初送给他的一个通房,到现在还没添人呢。

这期间不能说没有这窦家的背景起了作用,但她更愿意相信,娄城对自己的足够尊重。

娄城笑了笑,他这段日子过得顺遂了些。

当然,除了正德要娶娄锦那事闹得灰头土脸,期间也算是不错。

见着娄正德从那回廊处走来,娄城给窦夫人使了一个眼色,这才朝娄正德走了过去。

这会儿,窦夫人便拿出十足的热情来招待来客。

娄正德被娄城叫到一旁,两人避开人群,说了悄悄话。

一会儿娄锦就要来府上,你千万要沉得住气,上次给你的那个药送出去了?娄正德点了下头,那药已经充分与那胭脂融为一体,娄锦正是青春年华,他相信没有一个女子可以抵挡住这胭脂的魅力。

娄城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儿子,这事你若办妥帖了,往后前途定不可限量。

是。

萧家在文臣中的地位卓绝,而方府乃是武将之首。

这两家结合在一起,他们的中心是方芸儿。

而方芸儿的中心便是她唯一的女儿娄锦。

娄城并不否认他的野心,他借着今日一事可以羞辱娄锦,讨回当日在皇上和太子面前丢失的面子。

但,他想要的更多。

奈何娄阳没有儿子,若是有个儿子,想来现在这一招,娄阳怕是一早就想到了。

娄城为自己这神来之笔沾沾自喜之时,屋内那一拜天地便传了出来。

他走了进去,里头白太姨娘笑着看向羊馨,尽管这儿媳妇年纪大了些,但好在家世不错,如今能陪娄阳度过这一关,往后的好日子哪里还能少了。

顾太姨娘朝娄城看了去,她知道娄阳今日能成亲,那是自己儿子的功劳。

娄阳那灰头土脸被人捉奸在床,虽没有传出去,可是娄府内没有不知道的。

羊馨与娄阳拜过高堂之后,便被送入洞房。

顾太姨娘笑着拉住白太姨娘的手,如果羊馨的到来真能去了娄府的晦气,那还真是要感谢娄城了。

闻言,正笑着与她对视的白太姨娘双目一凛,她儿子是运道不顺,可羊馨能娶过来,那就是他的福气,你娄城不过是出了二两力,就要我们感恩戴德?她笑道:都是一家人,若真是好运气,那是祖宗保佑。

话毕,她便说去招待客人,留下顾太姨娘绞着帕子,狞笑了声,祖宗真保佑,老太爷还能走了?你早就座上梦寐以求的诰命之位了。

奈何这话白太姨娘是听不到了。

红木柱子旁立着两个人,那两人都身着粉色长裙,面上的笑都有些不自然。

因着来往的客人也不与这妾室交流,两人都落寞地望着那入了洞房的人眉头深锁。

流翠怔怔地看着那新郎新娘的背影,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邪火突然从心底窜了上来。

直咬牙细声道:他不是说不会再娶了吗?洪娘子听得她的话,唇角讥诮地上扬,这府中添主母那是早晚的事,我不过是恨那羊馨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说什么这辈子只要嫁给萧县公,可一听那藏空相士说她能改变娄府的命运,便巴不得一早就嫁过来。

流翠蹙着眉,脸色也十分难看。

我怀孕了。

流翠陡然说道。

这话,惊得洪娘子一跳。

她竟然告诉自己?流翠呵地一笑,她低头抚着肚子,心头一阵五味杂陈。

她不是该高兴才对吗?自从余哥儿夭折,这是她最为高兴的事,可她算什么,命如草芥,与那娄府的救星比起来,那是天壤之别。

羊馨的年岁不小了,谁知道她还能不能生,要是一年之后,羊馨无所出,自己的孩子?流翠想到这,心头不免打了一个寒颤。

她不怕娄府落寞,她求的不过是孩子呆在自己身边,平平安安过一辈子罢了。

想到这,她低下头来,眉眼俱是一震。

没想到,到头来她的愿望竟不是飞黄腾达,而是如此简单的,只求这么一个平平安安而已。

她再一声呵笑出声,如果她一早便知道自己想要的是这个,当初为何还要来趟这趟浑水,她大可以等着小姐给她找个好人家,她的余哥儿现在也能开口喊她娘亲了。

一阵心神触动,她身子一晃,勉强扶住红木柱子才站了个稳妥。

洪娘子看得眉头一跳,我想去屋外去看看,我想要知道这个羊馨到底有什么能力改变我们娄府。

我不甘心,难道你甘心。

她若有了孩子,你的孩子长于她的,若是个女孩也就罢了,若不是,你当如何?她若没有孩子,你不管是生男生女,难道还能如你的愿?流翠一阵悲从中来,她摇头,尽管不能如愿,她也想尽一尽力。

两人来到洞房外,见着几个丫鬟从那头过来,两人忙隐着身子,躲在了那假山后。

见着娄阳从那洞房里走出来,想来是要去迎接客人。

洪娘子眉目一闪,便拉着流翠一道进去要给这正夫人请安。

虽然羊馨乃是正室,可她是填房继室,她们二位大可不必在人前给她跪拜,不过人走了过来行个礼自然是说得过去的。

屋内,羊馨正奇怪怎么没给方芸儿行礼,她问着身旁的丫鬟,方芸儿呢?那丫鬟被调教过,笑道:回夫人的话,爷怕她不舒服便让她在屋子里呆着就好。

羊馨点了下头,却是嘲讽一笑。

怕是方芸儿受不得这刺激,失礼于宾客前吧。

她笑了笑,便要了一杯茶。

此时,屋外传来了女子的说话声,羊馨愣了下,随即想到,难道是方芸儿和方清雅一道过来了?可那声音近了,她越听越是奇怪,便问道:是谁?妾身洪娘子,流翠见过夫人。

洪娘子?流翠?这二人是谁?丫鬟们见二位姨娘来了,都慌乱了起来,这是怎么了?那喜婆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这拜堂都拜过了,还能出什么幺蛾子。

便也不理会,当时羊府给银子可说过了,确保小姐入了洞房便也没她什么事了。

她笑着朝几个丫鬟摆了摆手,便退了下去。

洪娘子见那帕子下的人一动不动,她便开口道:姐姐真是大义,为娄府解救困难,是我们姐妹的恩人,妹妹我当以一杯薄酒献上,还请姐姐不要客气。

娄府?!羊馨愣了愣,心陡然一沉。

她颤着身子道:你们胡说八道什么?流翠见她得了便宜卖乖,便冷斥道:姐姐,老爷没有让我们与你敬酒,我本以为是轻视了姐姐,如今看来,怕是隐瞒了姐姐什么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羊馨当即掀开喜帕,瞪着洪娘子二人,二人都笑看着羊馨,那模样俨然就是在看笑话。

羊馨看着这屋子,这哪里是萧府的模样,她站了起来,这一动作极为猛烈,腿上传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叫嚣,她的腿用长棍绑住,她真真是忘了自己这腿险些走不上路。

那丫鬟见她突然站起,惧怕地噗通一跪。

小姐,不是奴婢要说谎的,是老太爷,是老太爷下的命令。

奴婢只是听命行事。

爹?竟然是爹!羊馨的身子一晃,她不敢置信地望着这前前后后,这里是娄府。

她竟然嫁给了娄阳。

顾不得现在这新嫁娘的身份,她撕扯着红帕子,头上的凤冠被她当即扯下,那珠玉坠地,当是心疼了不少丫鬟婆子。

给我把这身衣服扒了,我要回府!她这样不管不顾地闹了起来,流翠和洪娘子也不劝着,只默默地退了出去,她们可不想被娄阳看到那挑拨离间的一幕。

倒是几个婆子们吓傻了眼,愣了好一会儿才上来拉住她的手。

小姐,您都拜过天地了,羊府也好,娄府也好都丢不起这个脸。

更何况,你和娄老爷是有了夫妻之实的。

这样出去,小姐您还活不活了?那婆子这话一针见血,羊馨听得眉头紧紧一簇,她死死拽着衣襟,那扣子被她生生扯开了几个。

我不活?我当然想好好活着。

这婚事就此作罢,你给我让开。

众婆子们都跪了下来,小姐,那藏空相士都说了您与娄府有缘分,您就留在这儿吧,今日萧县公他们都会来的,难道您要让他们看笑话不成?羊馨的动作一窒,她猛地低声嘶叫,他也好来?不等那些婆子们回答,外头的几个丫鬟的说话声就传了进来。

可见到了,县公可是牵着他夫人进来的,那样子可体贴了。

你可听到县公说什么了吗?说什么了?说他夫人喝不得酒,他要护着她回府,只想呆片刻就要走呢。

这话可惹来不少人笑呢,可县公那不以为然,一副以妻为天的模样,方夫人当真是让人羡慕地紧。

羊馨听着,神情越发呆滞了起来。

突地,她狠狠地闭上双眼,高高地抬起头来,阴狠道:让开,都给我让开。

没一人动弹。

羊馨抽出袖口中的银票,她本来是想等着入了萧府用来收买人心,好在萧郎心中博得一个贤名。

可这一切,尚未开始就用在这些白眼狼身上。

谁扶我出去,这一万两银子便是她的!几个婆娘互相看了一眼,一万两银子,即便在羊府干一辈子也得不到这么多的银子,有几个不是家生子的便动了脑子。

其中一人赶紧站了起来,扶着羊馨对上别人就道:怎么?小姐总是要讨回公道的。

几人本还想阻拦,羊馨把一些碎银子一把洒了下去。

如此,倒是没人顾得上拦她了。

大堂外,娄锦扶着方芸儿坐了下来。

这儿还真是热闹。

红绸几乎让这个府邸寻不出一丝丝腐败的味道,那满地拖红的毯子直直延伸从大门口一路到大堂里。

娄锦看着,只觉得这抹红和前世的几乎同出一辙。

她以为那是为她准备的,奈何却走了别人的红毯。

视线中,出现了一个鲜红的身影。

那抹清秀俊雅的身影看得人眉目一刺,娄锦不觉拉了下方芸儿的手,心头忍有些惴惴。

方芸儿诚然也略有些走神,依旧是在这娄府,喜庆的红,满堂的宾客,欢声笑语,推杯换盏。

方芸儿只觉得这一切恍然若梦。

她甚至忘了,自己如何从当初的天之骄女,走到后来的卑微如芥。

又怎么就成了萧郎的妻子。

只是,看着娄阳这一身红的时候才觉得眼眸子略有些刺痛。

她摇头浅笑,对上萧县公递上来的茶,她低头浅浅一呷,便是展开了一抹笑颜。

她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此时的方芸儿姿容越发秀丽,肤如白雪,光泽照人,丽若春梅绽雪,旖旎如画。

真真是看傻了不少人的眼。

娄锦看着,都不免啧啧低叹。

娘,一会儿爹爹该吃醋了。

她促狭地看着萧县公,果然,萧县公脸色不大好,一副坐不住的模样。

娄阳正好从对面过来,不期然撞上方芸儿这一笑,顿时心生一震,倒酒的动作也愣了下来。

直到那冰凉的水湿润了他的指尖,他才微微一晃,不知哪里来的苦涩味道把他缠绕个遍。

他敛了心神,正要过来,却见着对面那一缕红走了过来。

顿时眉目一跳,对着白太姨娘使了一个眼色。

再有差的再补八十七 胭脂的副作用(今日有二更)八十七胭脂的副作用(今日有二更)白太姨娘见到羊馨也是吓了一大跳,她疾步走到羊馨身旁,道:你这狼狈的样子,出来作甚,快进去。

羊馨抬眉冷冷地看向白太姨娘,你儿子死乞白赖地要娶我,应该能想到接下来发生什么。

本在畅饮的众人听得声响,整个大堂突然安静了下来。

羊馨身上的喜服已经被扯了开来,入眼的是她极尽喷火的美目。

娄阳走了过去,瞪了羊馨一眼,都到这一步了,难道还不死心?场上不少人都窃窃私语了起来,这羊馨竟还这样不甘愿吗?娄城见场面略有些乱,便急忙走到娄阳身侧。

我把人送回去,你在这好好招呼大家。

娄阳是新郎,这出来陪酒那是自然,这个当口走了,不知道哪些闲言碎语会传成什么样。

娄阳点了下头,娄城便让几个婆子拉住羊馨的手。

羊馨奋力甩开她们,几步快走到萧县公面前。

她几乎用尽了她浑身的力气,来到萧郎面前之时身子一晃,险些倒地。

萧县公这一侧一早就看到了她这幅模样,但他脸色微冷,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眉头正蹙。

我问你,我等了你十几年,难道你就一点不觉得亏欠了我?方芸儿怎么能如此心安理得地嫁给你?她哀戚地撑着身子,十几年,人生有几个十几年。

她哀怨,她痛恨,她恨他的从不回头,更恨他的视若无睹。

萧县公没有说话,只是抬眉的时候略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却带着怜悯和不解。

又是这样的眼神,她看了这样的眼神足足十几年,她已经腻了!我以为你不是那石木做的,心中便许了个愿望,希望这有生之年能嫁给你。

我也愿意等,我甚至不介意贬为妾室,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她不给萧县公说话的机会,转而看向方芸儿,见方芸儿脸色一黯,便笑了起来。

你也觉得愧对于我了吗?你也觉得比不上我了吗?你享受萧郎的一片痴心,你认为这就是你应该有的补偿了?方芸儿,我就不信,你的命可以永远这么好。

她嗤笑了声,道:方芸儿,你与萧郎朝夕相处这么久。

可有察觉什么吗?如果我说出一件事,你一定十分震惊。

娄锦闻言,眉头紧紧一蹙。

她心头一跳,握住娘亲的手微微用了点力。

十五年前……够了!你以为就你付出了十几年,我何尝没有。

我若不是看芸儿受了苦,哪里敢说出当年的事,那是在芸儿的伤口上撒盐。

我想要补偿她,用着一世来换得她这十几年来的苦,我从没有怨,从没有恨。

你选择了这条路,当无怨无悔才是。

他顿了下,向娄阳作揖,便道:内人身子不适,我们就暂先回府了。

也不等娄阳做出反应,他便吧方芸儿打横抱起,脸色不豫地朝外走去。

娄锦站了起来,朝众人点了下头。

碧青的广袖微微一动,她风姿楚楚地站着,只见她杏眼斜挑,看向娄阳。

娄阳脸色铁青,陡然接到娄锦这似笑非笑的样子,脸色一窒。

锦儿祝娄伯伯新婚愉快。

话落,便徐徐徒步离去。

她姿态若梅,清新高雅,一言一行都不免让人多看几眼。

不少人喟叹了起来,这对母女天姿国色,奈何都出自萧府。

娄城见娄锦也走了,面下一冷,可偏偏要先把这羊馨送回去,只好命丫鬟们快些动手。

羊馨怔愣在那儿,口中喃喃说着什么。

她神情低沉,眉眼中哀思顿现。

是她含嗔带怨地等着,是她过于自私了?如此,才让萧郎喘不过气来。

萧郎竟那样呵护着方芸儿,生怕她难过,生怕她心中苦闷。

这十几年,难道他都做个隐形人不成?她摇头,鼻端酸涩,一股热流冲入眼眶,她不能信,不愿意信!她这十几年所做,竟都是白费。

在堂外的洪娘子冷冷看着,不觉叹道:你是遇到了萧县公,若是旁人,怕也就认了你这段情。

奈何,他比你还痴。

这乃是天生的克敌。

大堂内已经起了不少窃窃私语,各自神色讳莫,娄阳见着,努力调整了神色,便与各桌推杯换盏,畅饮一番。

娄城命丫鬟把羊馨送回屋内,正要出来找窦夫人让她好好看着羊馨。

找了娄府一大圈却不见窦夫人,听下人道,她是去寻娄锦去了。

这才刚出了内院,就见方才押着羊馨的丫鬟走了出来。

二老爷,夫人正在收拾东西,我们正要去拦,她就把金簪指着自己,说是谁敢拦着她,那就要给她收尸。

娄城闻言,脸色陡然一青。

羊馨,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娄城走出门的脚步一顿,最后疾步往里走去。

屋内的丫鬟婆子们都被喝出屋外,战战兢兢地守在门前,见着娄城过来了,她们才大大舒了一口气。

这外头还有很多事要办呢,府内的人手都不够,都来守着这姑奶奶,府上已经丢不起脸了。

这要是再弄出个怠慢客人,那谁还愿意与娄府之人相交。

娄城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做事,万不可怠慢了客人。

我就守在这,她一步也出不了门。

她们纷纷点头,转而就走了出去。

呵呵,劳烦太子少师来看着我,那我真是一步也不能走了!羊馨站着盯着她,那执着金簪的手微微一紧,金簪子入了她的肌肤一点,那鲜血从那白皙的颈部滑下,当真是看得人心头一颤。

娄城干净过去,拽出她手上的金簪。

脸色凝重道:我们娄府如何都不会晦气到新进门的媳妇死在这儿。

羊馨呵地一笑,晦气!他以为自己只有这金簪吗?只见她从头上抽出一把凤钗,娄城眼疾手快,当即扑了过去。

羊馨躲闪着,脚上一疼就倒在床上。

她把那凤钗高高举起,娄城趴在她的身上,正要抓下她的凤钗。

此时,两人都未发觉,二人是如何地贴近。

直到娄城撑着身子抓到那凤钗之时,他的左手碰到了如棉的柔软,他才一顿。

而羊馨脸色涨红,下一刻突然绯红了起来。

她双眼迷离,握住金钗的手缓缓松开,右手紧紧抓住娄城的手,往那衣襟里一伸。

娄城当即一愣,手下的感觉何其美好。

但这事,他着实不能做。

正要起来之时,一股如魅酥骨的味道一下子从四肢百骸传入小腹,那一种舔肆了世上最为美好的东西的滋味让他一时间分不清身在何处。

他看着床上那妖娆美丽的娇躯,身子一沉,便覆了上去。

屋内传来了一阵酥麻人心的娇吟和低吼声。

那回廊处走来一个妇人,妇人正怒不可遏地的对身旁的木管家道:那娄锦是越发地没有规矩了。

她有心留她,娄锦好不给面子。

竟道:国子监课程居多,正德哥哥也早些回学府吧,莫要落下功课。

窦夫人暗恨,她儿子乃是天子骄子,就算差了一两节课程,难道还能落到哪儿去?窦夫人看向前方的屋子,道:二老爷呢,他不是派人让我看着羊馨吗?木管家摇了摇头,听丫鬟们说,现在是他看着大夫人。

窦夫人点了下头,便朝那屋子走去。

这刚到门口,便听着里头肆无忌惮地尖声叫唤,床帏那传来的震动和依依呀呀的声音,听得人顿时就红了脸。

木管家赶紧退后了一步,心一个寒凉。

这里头的人是谁?老爷还在外头招呼宾客呢。

快,再快点。

女子的叫声轻却急促,那似乎是承受着莫大的欢愉。

男子道:再抬高点。

然后便是一声低吼,两人都发出了一声嘶鸣。

窦夫人听得浑身一颤,那声音,那声音!她一脚走了进去,那一丝不挂的两人正交缠在一起,一人猛喘着气,一人香汗淋漓。

屋内那腐败的味道,一时间被冲泛了开来。

窦夫人颤着身子看向那两人,怒气几乎让她瞬间喷火,她扯着娄城下来,当即就给了羊馨一个阴狠的响亮的巴掌。

贱妇,新婚之夜就勾引小叔,羊府竟就生出了你这样的女儿,勾栏院里的小娼妇!羊馨被这一巴掌一打,顿时一个激灵。

见着木管家站在那看着,她忙卷着被子,震惊地望着同样一丝不挂的娄城。

她这是着魔了吗?一次如此,两次如此。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双眼一红,顾不得那气地脸色铁青的窦夫人,只尖叫道:出去,都出去!娄城屁股着地,那冰冷的地面让他瞬间清醒,他不明白那蚀骨的甜蜜滋味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恍然间,他见着窦夫人一脸阴沉地站在自己面前。

而那梨花带雨哭着的人可不就是方才与自己同欢求乐的人?他看清了那人的样子,身子陡然一颤。

见窦夫人怒不可遏,他摇头道:夫人,是她勾引我的。

天知道,娄城这么多年以来只纳了一个通房,这感觉和他人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这次尝了禁果,感觉何其美好。

尽管如此,他也不得不在这个关头,来与窦夫人说个清楚。

娄城,你,你!窦夫人说着眼角便是一阵通红,你纵是这般急色也不该在大伯的婚礼上。

你是想从此不做那太子少师吗?娄城身子微微一震,他抬眼扫了木管家一眼,木管家当即退了出去。

娄城忙把衣服穿上。

真是她勾引我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窦夫人冷笑,她见多了男人偷吃,却把罪名栽赃嫁祸给女子。

见着娄城眼角还瞥了眼羊馨,更是怒地浑身发颤,当即就甩袖离开。

娄城真在穿着里衣,如何能追出去。

却不知为何,外头传来了不少人的声音。

原是娄阳怕羊馨又出什么幺蛾子,便想要早些辞了那些人回来。

这些客人们酒兴正浓,便要跟着来闹洞房。

这吆喝着就要闯进来。

娄城当即就手忙脚乱,怎么都来了。

羊馨冷眼看着他的动作,忽然嗤笑了起来,她咬牙走了下来,妖娆丰腴的身子贴着他的,那依旧是一丝不挂的身子呈现在他的眼前。

娄城那穿着衣服的手明显一顿。

你做什么,还不快去穿上衣服?羊馨摇头,她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原因,一靠近男子竟那样情不自禁。

但她知道,她若是能报复娄阳,报复娄府,心中必然是畅快的。

咬了咬牙,她右手一抽,将他那刚刚系好的衣带拉开,媚笑着搭上他的肩。

那蚀骨的味道再次侵袭而来,娄城能感觉浑身的热血都在沸腾。

他这是怎么了?容不得他多想,那一股香甜再次袭来,他几乎把持不住自己。

那种蚀骨的味道,是他这么多年以来从未尝过的。

如若没有外头那哄闹声,他几乎以为这是上天赠予他的。

外头的声音越发近了,他惊骇地穿上衣服,却发现女子的腿搭在他的腰上。

她细嫩的肌肤在他的手心里触手可及。

此刻,他真是如何都憋不住了。

见床后方那帷帐挡着,便闪身躲了进去。

而靠近羊馨的那一瞬,他的神智已然消失地无影无踪。

娄阳笑着推开门,屋内一片狼藉。

床上散乱的衣物,那一抹鲜红直接刺了他的眼。

那些跟随上来的人本都是笑着,如今那笑凝在嘴角,床头上那娇嫩鲜红的正是女子的肚兜。

屋内没有一人,而地上却还有男子的鞋。

这……木管家刚才连忙躲了开去,如若可以,他真想即刻告老辞去。

娄阳的脸色大变,然而,回头之时,他依旧是笑着,想来我夫人是想给我个惊喜,你们就回桌上好吃好喝,娄府必不会亏待。

几个人点了下头,这情景怕是看不了什么热闹了。

忽然,床帏后传来一声猫一般的低吟。

紧接着是男子的轻吼。

那些本来要走的人都各自对视了眼,脚步可是一步都没有动过。

而是互相挤着,就想进去看一看。

娄阳咬着牙,到底是谁!奸夫淫妇!那在门旁边的人眼尖地看到了那地上的一个玉佩,惊呼道:那玉佩不是娄城的吗?众人看去,纷纷倒抽了一口气。

娄阳这会儿没了好脸色,当即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有要事要处理。

只听得门砰地一声撞上。

门外的人竟没一个走的。

木管家硬着头皮出来,奈何没人听他一个小小管家之话,一个素来纨绔胆大的直接撞了门。

八十八章 娄正德家法伺候八十八章娄正德家法伺候腰间的长剑随着他一走动与玉佩叮咚做响,他脸色凝重,右手紧紧地扣在了长剑上。

手握剑柄,他一步一步靠近那床帏,那帷帐内的人影晃动,他猛然拉开帷帐,一剑刺去,顿时血光飞溅,那粉色的帷帐上扬起了一道血痕。

女子一声惊叫,雪白的身子直直倒了下来。

那撞开门的纨绔子弟见着这一幕,脸色大变,再看那衣着凌乱,怔怔站在那看着地面上躺着的秀美女子的娄城。

众人纷纷噤声。

娄阳的眼睛几乎被眼前的这一幕刺痛。

他通红的双眼不满血丝,直直地盯着娄城。

他娄阳从未受过如此大辱,而给他这般难堪的人竟是娄城!剑尖上的血粘稠却丰沛,一滴一滴落在那红地毯上。

那躺在地上的人儿似乎清醒了。

羊馨摇头,她也顾不上别人看自己这一尊身子,只轻笑着看着胸口上喷薄而出的血珠子,一点一点把身下的红毯浸湿。

我就要走了吗?她浑身猛地一颤,抬头看向娄阳和娄城。

那眼中顿时浮现出报复的快感。

她羊馨何其可贵的女子,竟就把这冰清玉洁的身子给了眼前的豺狼虎豹。

可这身子再好又如何,他,终究不会看自己一眼。

她还记得,那炫目的阳光下,那丰姿俊雅的男子救了她起来,从此,她便痴心错付。

她没有一点输给了方芸儿,她只是来迟了,来迟了而已。

眼泪一点一点落下,她到底是输给了自己还是输给了命运?羊府,她引以为傲的背景,不能动摇萧郎分毫。

她,好想与那方芸儿好好聊一聊,方芸儿,究竟是靠什么牢牢拴住了他。

可,现在她感觉生命地缓缓流逝。

方才的剧痛渐渐退却,人说,不痛了便不活了。

她喟然一笑,望着陷入焦躁和担忧的二人笑了起来。

娄阳,娄城,如若你们没有来打扰,我是不是还能继续等,再等上十年。

她不怕这时日苦长,她只怕没了可等可想可念可痴的人。

而,不过是短短时日,天翻地覆!萧郎,她会不会来自己坟上看自己一眼,哪怕就一眼。

她想着,悲从中来。

心中痛苦不堪。

羊府跟随而来的丫鬟正端着水果过来,见着这一幕,果盘坠地,香果滚落在地上,一时间脏污不已。

小姐,您,您怎么出了这么多血?她抬眼,见着娄阳手上依旧滴血的剑,顿时又惊又恨。

小姐,您等着,我去找大夫。

羊馨拉住了她。

羊馨摇头轻笑,不用了,我死后,你让萧郎到我坟上去看看我。

还有这个,你帮我交给他。

那努力摘下手上的一颗红宝石戒指,上头已经被血染地越发红润诱人。

羊馨拔出这戒指,怅然间泪如雨下。

这是娘给我的陪嫁,我舍不得让它随我入土,给萧郎,即便他再不喜,求他不要丢掉。

我不烦着他了,如此走了,倒也心安。

她说着半垂下眼,听得让人心伤不已。

上天给她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如若她遇上的是别人,或许这一辈子就不会这样收场。

可她却还是笑了,如若不是萧郎这样的男子,她又何来坚持这十几年?这时,她才明白萧郎所言,他那等待了十几年从不后悔源自于哪儿。

她的脸色苍白,那丫鬟看得哭了起来。

小姐,我答应你,我会让萧郎知道。

羊馨得了她这句话,重重地颔首。

然后才缓缓闭上了眼。

小姐?小姐?那丫鬟推了她两下,而那地上的人已经没了半点气息。

丫鬟当即痛哭了起来,她如何和老太爷交代。

那些听着羊馨说话的人都呆若木鸡,她竟如此痴心于萧县公,那些话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他们都抬头看向娄阳,娄阳现在杀了羊馨,羊家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而娄城竟然勾引大嫂,这太子少师是坐到头了。

娄阳脸色一沉,那本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一寸又一寸沉了下去。

他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这才做了这傻事。

娄城从震惊中回过头来,见着那些形形色色的眼神,他的眸子猛地一缩,也不管各人如何看,收拾了这一身狼狈就逃了出去。

娄正德听得这头有动静,本在外头与那些世家公子寻着夜里要去哪一家酒楼好好玩耍一番。

见这边闹洞房都这么久了,人都还未散去,就过来看个究竟。

迎面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踉踉跄跄跑来,那头发散乱,衣裳不整的模样,顿时惹恼了他。

他朗声喝道:是谁这样没有规矩?那人影越发近了,这一身衣服让他一惊。

他试探问道:爹?娄城似乎被什么惊地一跳,他抬头,对上娄正德惊异的眸子,陡然放声大笑。

娄正德被他这么一笑,心头却突然慌了开来。

爹从来不会这样无端狂笑,这是怎么了?儿子,太子少师,太子少师?哈哈哈,没了,都没了!娄正德闻言一惊,他忙拉过娄城,把他拉到偏院里,才道:爹,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快告诉我。

娄城摇头,却是涕泪俱下。

羊馨死了。

羊馨死了?娄正德先是一愣,却并不大在乎,这与爹爹的太子少师之位有什么干系?我与她被捉奸在床。

你娘恐怕已经收拾了东西回窦府了。

平地一声雷,轰地娄正德一个措手不及。

他摇头道:不可能的,爹您一向自重,自从当上了太子少师,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爹,是不是有人陷害你,你快告诉儿子。

娄城猛地推开他,他青筋暴起,抽着气嘶吼道:我自重?我也以为如此,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靠近她,便浑身如火焚烧,我以为这些年来,我‘自重’久了,这才兽性大发。

这样的我,不出片刻就能传遍整个京城。

他抱住头,浑身上下都颤地厉害。

娄正德如遭雷劈,他倒吸了一口气,那羊馨呢,你靠近她,她如何?她不反抗吗?娄城摇头,她就和那妖精化身一样,几乎缠地你无法离她半步。

娄正德当即身子一晃,他猛地冲了出去。

到了洞房外,人已经被驱散了去。

那屋内只剩下那怔愣着坐在床上的娄阳,还有那主持着收尸的白太姨娘。

娄正德冲了进去,在屋子里胡乱翻着。

这动静不小,娄阳抬眸看了过去,见娄正德翻着羊馨的包裹,登时喝道:你做什么?羊馨死在这羊府必定震怒,娄正德翻弄羊馨的东西,还要落人口实啊。

娄正德却不理会他,兀自翻弄着。

突然,他停了下来。

只见他手中拿着一个胭脂盒,那盒子一开,便有一阵似有若无的香气在屋内泛了开来。

娄正德闻了下,再把那胭脂倒了点在手背上,细细摩挲了下。

登时浑身一震。

不可能,怎么可能!这东西是他送给娄锦的,怎么到了羊馨这儿?爹一定是闻了这东西,所以才迷了心智。

爹的太子少师之位——是因为这盒胭脂没的?天啊,他不能相信,不敢相信。

难道这一切的源头竟是因为自己?娄阳见娄正德神情呆滞,眸色略暗。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他走了过去,拿了那胭脂一闻,这味道很是熟悉,他记得是羊馨身上的味道。

他再细细一闻,顿时身子一软。

娄正德立马把那胭脂抢了过来,伯父不要闻了!娄阳愣了下,随即震惊地看着这盒胭脂。

这味道竟能迷惑人心?他惊疑不定地盯着娄正德,他怎么会知道这胭脂有问题?那目光如刀刮在背,让人不寒而栗。

娄正德惊地猛然后退了一步,却被娄阳当即一喝。

说,这胭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娄阳的眼神与那原野中的野狼一般可怕,那种嗜血的,残忍的目光看得人不觉害怕了起来。

娄正德摇头,他只想抱着这盒胭脂早些消失在娄阳面前。

娄阳却拔除了剑,剑尖冰冷抵着他的脖颈。

你知道什么,快说。

娄正德正要躲避,可娄阳的剑紧紧贴着他的脖颈,冰凉的血腥味一下子冲入他的鼻腔,他才猛地想起,娄阳这把剑刚刚要了一个人的命!他再也不敢隐瞒,只道:这胭脂有迷魂效果,我本是送给娄锦的,不知道怎么就到了羊馨这。

娄阳闻言,深深眯起了眼。

他竟原是要送给娄锦的。

这东西如此乱性,他是要做什么?转念一想,娄阳神情越发冷峻,他眉目一转,阴冷地盯着娄正德。

他竟不顾自己的反对,坚持要做这乱伦之事!各种怒意一涌而上,他没再多想,而是挥剑而去。

娄正德迅速一闪,飞快跑了出去。

几个下人见着娄阳这近乎发狂的举动,想要去拦着都不敢,木管家在后头道:还不快去找窦夫人。

几个丫鬟忙跑了出去,娄府是要发生大事了。

不知道是不是木管家的声音提醒了娄阳,娄阳放下剑,对着几个小厮道:把大少爷给我抓住,我要家法伺候!娄正德闻言,脸色一白,却咬牙道:大伯,我爹已经与你分家了,你要处罚我,当要通过族里长辈的同意!娄阳眯起眼,喝道:还不快点!八十九章 病榻前解开心结八十九章病榻前解开心结丫鬟婆子们被吓地狠了,却还是不敢去拿。

娄正德是娄府唯一的男嗣,这要是打出个什么事来,娄城和娄阳这两位主子还不闹翻了。

木管家在一旁劝着,却不敢走太前去。

方才那剑才杀了一人呢。

娄阳怒目而视,这侄子如此不把他的话放在心里。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羊馨之前会那样迷失自己,二人在娄府发生的那些终究是始料未及的。

今日本是他娄阳的喜事,然而,众目睽睽之下,他终究是杀了羊馨。

而这始作俑者竟是自己的侄儿?谁最后一个去请家法的,即可让牙婆子发卖了出去。

他这话一发,丫鬟婆子们一哄而散。

娄正德心头大惊,他手脚微微打着颤,一双眼珠子左右看了下,他几乎用尽全力朝东门那跑去。

娄府的家法何其严格,接下来国子监还有一次品级考核,他是如何都不能躺在家中的。

更何况,这事定与娄锦脱不了干系,为何让他来承受家法。

爹与伯父已经分了家,伯父如今盛怒,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他心头惴惴,脚下如灌了铅一样重,听得后头传来的脚步声,他不经回头,瞧见娄阳执剑追来,霎时大喊道:爹,救命!木管家在后头追着,心里也惧怕极了。

娄阳几乎是对未来的仕途绝望了,羊馨在太后面前得宠,羊府尚未落寞,定会倾尽全力报复。

而他现在有什么?他摇头,没了,再没什么了。

给我站住!前方出现了一声暴喝,娄阳听着这声音,再抬眼看去,只见洪娘子扶着白太姨奶奶个站在那。

白太姨娘一脸森冷,盯着自己儿子的时候脸色奇差。

娄正德却没停住,他只信自己的爹娘!娄阳停了下来,对上白太姨娘心痛的失望的目光,他手上的剑都沉了好几斤。

儿子,难道你想彻底毁了娄府吗?这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你尚无子嗣,正德,你杀不得。

白太姨娘摇了摇头,她拄着龙头拐杖一步一步朝娄阳走来,心中却痛得厉害。

有什么比看到一向令她骄傲的儿子变得如此消沉和绝望还来得悲伤?这羊馨杀了便是杀了。

她与娄城新婚之夜在闺内如此作践她儿子,难道还能饶过不成,皇上会站在娄阳身边的。

儿子,你即刻就去皇上面前请罪,你若是撑得住,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给我熬住三天。

若是你熬不过去了,娘去给你收尸。

娄阳抬头,心头大震。

对上白太姨娘那双心痛却坚忍的眸子,他只觉得心头酸得狠。

儿子记住了。

洪娘子的身子略有些颤,若非她刻意压制,怕白太姨娘一早就发现了她的怪异。

原来,娄府的顶梁柱乃是眼前的这位老太太。

原她只以为白太姨娘不过是一个丫鬟出身,可现在想想,能有这样的一个儿子,她花费了多少心思?娄城正在屋子里踱步之时,门被砰地一声打了开来,突然被打断了思路,他不由得震怒道:是谁这么没有规矩!进来的是汗流满面,狼狈不堪的娄正德。

娄城讶异道:你这是怎么了?爹,伯父要家法处置我。

他喘着粗气,神色尤为紧张。

见屋外没什么脚步声,他轻轻打开房门,只露出一个小缝隙,然后拍了拍那突突直跳的胸,道:爹,你要救救我。

我要随娘回一趟窦公府。

娄城听得皱眉,怎么连你都要回窦公府?娄正德摇头,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错。

这事还不敢告诉爹,只怕伯父没有请出家法,爹就要了他半条命。

娄城见他神情闪烁,便道:你只有告诉了我实情,我才有办法摆脱现在的困境。

太子少师,这个名头是一个多大的诱惑。

皇上现在对太子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若是稳定,太子日后登基,他们娄府是何等地飞黄腾达。

如若这一切没了,娄府还如此落寞,往后怕是如何都不能在京城占得一位了。

什么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娄正德当是明白。

他思索了会儿,终于把这话说了出来。

来龙去脉无一字不清晰。

娄城听着脸色渐渐铁青,直到最后,他一掌打在桌子上,震地那些杯壶中的水漾了出来。

难道是娄锦?娄正德摇头,不可能的,这东西乃是秘药所制,就算娄锦有过人的见识,若非亲身尝试,必不懂这个怪异之处。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娄锦对娄府深恶痛绝,只要是娄府送来的东西,再好也不见得能收下。

而娄锦的这份恨意,他们是如何都不明白的。

娄城闻言,心头大恸。

作孽不是,儿子下的药,竟发作到老子身上来了。

他眉头紧蹙,却没放下对娄锦的戒心。

你派人去盯着娄锦。

现在你就去找你娘,回窦公府之后一定要想办法保住爹。

娄城整理一下衣冠,握紧那手上的胭脂,便要到羊府去。

两兄弟相遇在娄府的门前,二人相对,脸色俱是极差。

这刚打开娄府的门,就见外头聚集了不少人。

这些不过是市井流民,却都聚集在娄府面前。

他们指指点点,互相说着些什么。

人家都说豪门腥臭,果然如此。

你说这娄府是不是要败了。

看看,好不容易送了个新人进去,人就这么死了。

不知道是不是个阴宅,我们还是离得远点好。

我大哥住城北,让我先搬到他那儿去住,免得沾了这的晦气。

你城北那有地方住?这倒是好,我是搬不了了,只好让我家娘们日日去相国寺烧香祈祷。

他们的话虽不算大声,可却清清楚楚传入娄阳兄弟两耳中。

两人脸色铁青地各自上了马车。

娄府中的下人赶紧出来把人都驱散了。

可娄府外的人都散了,这些下人们却觉得府邸阴森地很,娄阳今日的发狂让他们心有余悸,这种恐惧和对这宅子的惧怕让他们在这青天白日下都惴惴不安。

羊馨的尸体被安放在了大堂之上,虽然白太姨娘并不想办理丧事。

可对羊府,他们必须要有个交代。

国子监中书声朗朗,外头阳光明媚,春末枝繁叶茂处,只留下徐徐阳光洒在了这崇阁之内。

娄锦坐在前排,却略有些心不在焉。

一缕凉风吹了进来,她的发丝微微一动,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一阖,遮住了她眼中的情绪。

羊馨竟就这么去了?这一切与她料想地差了千万,她却心口闷地很。

虽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只没想到娄正德送来的东西竟会这样厉害。

她眉头紧蹙,她终究还是做错了事。

江子文念道: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话,众学子可有见解?他巡视了下方一眼,见娄锦脸色微白,神情凝重,便道:娄锦,你起来解释一番。

突然被点到名字,娄锦先是一愣,随即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娄锦愚钝,现在才明白。

江子文被她这么一回,见她神情依旧恹恹,便让她坐了下来。

方瑶扯了下娄锦的衣服,娄锦回过头来之时,方瑶见她忧心忡忡,便道:你今日怎么了?她摇头。

复又回过头去,执笔在纸上写着字。

她的心结深了,此番是如何都解不开的。

萧琴望着娄锦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放课了后,娄锦便被江子文留了下来。

江老夫子命她坐了下来,蹙眉道:你这丫头,今日是怎么了?娄锦抿了下唇,她并不想多说什么。

江子文皱眉盯着她,许久他才道:你的学业若是半途而废了,大可以现在就回你那萧府,无须在这给夫子脸色看。

夫子教学,本就呕心沥血,看不得你这样的脸色。

娄锦抬眸,对上江子文那严厉的眼睛,咬牙道:夫子尽管放心,今日是娄锦失礼了。

江子文这才笑了起来,这会儿便放了娄锦离去。

流萤接娄锦的时候发现娄锦的心不在焉,小姐一早接到羊馨逝世的消息之时,脸色就这般凝重了。

她接过娄锦手上的书,不禁叹了一口气。

小姐,你莫要这样了,流萤担心。

连她都没想到那药竟是这方面的药效。

她知道之时,恨不得马上就拿着砖头把那娄正德砸出一个坑来。

他是要毁了小姐的名誉啊。

当时那兔子不过是昏昏沉沉罢了,小姐看了会儿,那兔子也无病无痛,又被羊馨入内院勾引萧郎给激怒,这才动了心思。

哪里知道这药竟让羊馨狠狠地丢了性命。

要说,羊馨一没有动手害夫人,二不过是对萧郎痴心一片。

却死地尤为惨烈。

流萤忍不住倒吸一口气,敛住眉眼,道:小姐,您快回去看看夫人吧,乌嬷嬷传来消息,夫人已经一天没有用膳了。

怎么回事?娄锦的脚步加快,她眉头紧蹙。

一早,羊馨的陪嫁丫鬟就来了,她当着夫人的面把羊馨的遗言都说了。

还给了县公羊馨自小戴在身上的红宝石戒指。

县公就呆在书房里愣了许久,而夫人却是一天都没有进食了。

娄锦听着,深吸了一口气。

她几乎不敢把原来的计划按部就班了,若是娘知道当初那恶贼并非萧郎,定会愧疚难当,羊馨说得没错,她这十几年的等待被人夺去了,而夺去这一切的人并非是娘,而是自己。

娄锦顿觉得胸闷难耐。

迎面而来一个红袍男子,娄锦不觉,与他撞了个满怀。

走开!这是娄锦难得的一次无故发脾气。

锦儿妹妹是不是有事要交代给我?娄锦抬头,对上的是那极为张狂的桃花眼,她摇头,匕安哥哥,你早上就请了假,你听到羊馨的婢女说了什么了吗?萧匕安眉眼一闪,安抚道:不过是那些没什么意思的话罢了,你脸色不大好,还是回清心楼休息吧。

没什么意思的话能让萧郎紧闭书房?没什么意思的话能让娘亲一日都未进食?许是被娄锦这怀疑的目光看地深了,那黑眸微微瞥了开来。

她说的话,你还是不必听了。

他徐徐说道。

娄锦看到他眸子底下的一丝触动,想来羊馨的话,也让萧匕安有了触动,萧郎定是生了愧疚之意。

娄锦只觉得头沉地很,她抬头看向天空,那阳光如利剑一样,让她睁不开眼。

她摇头,眼眶中已经发红。

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片乌黑。

只听得流萤在耳畔呼唤着她的名字。

半梦半醒之间,她听得有人在唤她。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极为温柔,极为洒脱。

朦胧中,那个身影出现在眼前。

她看得清楚,那人便是香消玉殒的羊馨。

羊馨并未看见自己。

她似乎在等着一个什么人,随着时间流逝,那眼中有泪,有怨,有痴,有喜。

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遥远的路上。

那背影,娄锦熟悉地很。

羊馨笑着跑了过去,摘下手中的红宝石戒指就交到他手中,那人看了她一眼,把那戒指收了下去,便又继续前行了。

羊馨几乎是笑着从她的梦里消失的,娄锦追着她的身影,有许多话还要问她。

可羊馨已经不见了。

流萤帮着娄锦擦干额角的汗,这冷毛巾一条又一条上去,可小姐就是不醒。

萧匕安双手抱胸靠在了床头,他脸色凝重,看向一旁诊脉的太医,她情况如何了?太医摇了摇头,他不明白,一个女子小小年纪竟会经脉堵塞,忧思甚多。

这药石都下去了,偏偏这高烧依旧不退。

这春夏换季之时最容易伤风了。

她转头问向流萤,你们小姐平日休息如何,可有什么心事?方瑶和萧琴刚走进来就听得太医如此一问,都愣道:娄锦这烧还没退吗?太医摇了摇头。

流萤咬了咬唇,点头道:小姐夜里时常难以入眠,都起地早。

从十二岁那一年从湖里救出来之后,小姐几乎就没有午睡过。

她心事重,又因为羊馨的事,怕是累积道一起,这才给病毒入侵得了风寒。

萧匕安皱起英气的眉,她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心事?方瑶和萧琴走到娄锦身侧,手背贴着娄锦的额头,这滚烫的额头让她们均是一愣。

这要这么烧下去还得了。

太医道:这么说,她必定从十二岁开始便忧思过深,老夫诊脉数十年,从没见过一个女娃能得这抑郁之结。

当真是不可思议。

萧琴一愣,她怔怔地望着那熟睡的人儿,脑海中再次浮现那溃不成军,哭地难以自抑的娄锦。

十二岁?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萧匕安凝视着娄锦,就是她十二岁那年,救出火海中的自己。

那时候,她就已经在考虑要让自己帮忙,成全爹和方芸儿?娄府究竟有什么让她避之如虎豺?十二岁?萧匕安几乎忘了他十二岁的时候都在干什么?纵马于田野间,潇洒挥霍?方瑶摇了摇头,她瞥见流萤泪流满面,便问道:你快告诉我,锦儿她怎么会突然病倒。

流萤看了眼依旧昏睡不醒的娄锦,小姐做事从不求得他人谅解,两年以来多少心事她也是一知半解。

可此番,小姐心结已成,若是这样一度放在心里,怕是要酿成大祸的。

流萤让那太医先行下去,她咬了咬牙,道:羊馨的死对小姐打击很大。

几人均是一愣,羊馨的死?那不是娄阳和娄城二人作孽吗?现在娄阳还跪在养心殿外,而皇上的圣旨已经到了娄府,娄城的太子少师之位已经给罢了。

不过,羊府的人倒是没什么动静。

流萤顿了下,道:那娄正德被小姐拒婚之后就送来了一盒胭脂,那胭脂成色极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小姐没有用,后来羊馨在小姐寿辰那日到府中一闹,小姐气极,就把羊馨的胭脂掉包了。

谁知道,那胭脂药效极大,原是与男子一碰上,二人便会迷失心智。

闻言,众人皆是一惊。

胭脂?方瑶怒道:那娄正德当真是贼心不死!天啊,锦儿这尚未出阁的女子,若真与男子发生了什么,想到羊馨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是要沉潭的。

萧匕安眸子中闪着一簇又一簇火花,随即冷却了下去。

若是羊府没有贪娄城的太子少师的位置,怕这悲剧也酿不成了。

萧琴点了下头,这事谁能料到呢?方瑶只认那罪魁祸首,料想,娄正德好狠的心,但羊馨痴恋萧郎几乎入魔,那一道平妻的圣旨下来,教人如何忍受?锦儿这两年来都在想着什么?为什么会忧思过重。

方瑶还是问了。

流萤摇头,别的,她说不得。

小姐所做的事都是为了方府,萧家。

这一切,本是什么都不懂的流萤也在这两年内被迫长大。

流萤不说,自然也没有办法,只好摇头轻叹。

方瑶和萧琴坐了下来,帮着把冷水准备好,萧匕安站在一旁,盯着那烛光下那柔和却纤弱的脸,神情讳莫难辨。

好了,把汤药拿过来,给她喂下后,今晚我们就轮流照顾她。

她一醒来,我一定要好好问问,这么小的年纪就要做那女丞相不成?忧国忧民?方瑶撇了撇嘴,觉得自己这话有点意思,忍俊不禁了起来。

萧琴盯着娄锦的脸,陷入了沉思。

过了会儿,她才问方瑶。

表哥在永州开了药堂,情况如何?方瑶笑道:情况不错,娄锦提供的药可以炼制成药丸,有的比那一罐子的药要好卖地多。

而且,爹还把有些伤药送给了樵夫和军营士兵,我们的善药堂在永州已经打起了名气。

萧琴点了下头,那表哥的身子可好,上次那毒?身子好着呢,就连祖母都说上次那病那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闻言,萧琴再次扫了眼娄锦,不觉就微微笑了起来。

她一直以来的担心就让它烟消云散了吧。

锦儿,心中早已经有了一个算盘,虽没人知道,但情况良好,不是吗?夜里,娄锦的高烧反复,折腾地几人都快要蔫了。

等到天边翻起了鱼肚白,娄锦的烧终于彻底地退了。

方瑶打着哈欠,伸着手就想掐娄锦一把,好姑娘,折腾地我腰都直不了了。

流萤打了水进来给三人熟悉了下,见萧琴和方瑶那乌黑的眼圈,都感激地行了礼。

奴婢替小姐谢过。

方瑶白了她一眼,你就罢了,等锦儿起来,看我不掐她。

萧琴扑哧一笑,我今儿早就不做那好学生了,告个假好好休息。

她转过头,朝萧匕安道:大哥,休息去吧。

萧匕安眼皮子也没抬一下,只坐在桌前,盯着娄锦看。

那样子是不会走的。

萧琴眼眸一深,哥这是?方瑶拉着她走了出去,你真当匕安昏头了啊,你当好好休息才是。

看你这样子,谁还认识你。

萧琴被她一阵打趣,只好早些休息。

娄锦醒来的时候辰时已过,她只觉得浑身黏糊糊的,床单被单都湿透了,头发似乎都粘着水似的。

她不觉难受地张了张嘴,当温水入口,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见着那最为邪肆的容貌很是平淡自然,那眸子只扫了她一眼,便低声道:渴了就喝,想洗漱了,我就让流萤进来。

娄锦一愣,正要说话,却被那水呛了一口。

她狠狠地瞪了萧匕安一眼,道:昨儿个是你守夜的?不然呢?他已经自动忽略掉方瑶和萧琴了,这是要独占功劳啊。

刚进来的流萤见着这一幕,暗暗咬牙,大少爷真是无耻。

娄锦觉得身子轻了些,被子却沉地很,她朝萧匕安投去一眼,便道: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去。

一会儿我让流萤送点汤水过去。

他微微眯了眼,道:我昨晚对你有恩,不过这小恩小惠比不得你的救命之恩。

我不欠人的,往后我是要报答你的,你也无须推我出去。

娄锦挑眉,这一夜未见,这人怎么了?抽了?九十章 三皇子鸠占鹊巢九十章三皇子鸠占鹊巢萧匕安轻笑了声,只道:你若是想得多了,迟早会成为奸诈妇人,怎得?还没嫁人就未老先衰?啧啧,当真是年纪大了。

他低下头,状若细数她脸上的细纹,那样子似乎娄锦在他的眼里不堪大任一样。

娄锦被看地唇角一抽,当即蹬出一条腿,踹了他个严严实实。

她才十四岁,怎得?想找鱼尾纹,法令纹?她深吸了一口气,对上那闪了开去的萧匕安的眸子,道:这几日你也时常不在国子监,可查出了那追杀你的人?说到正事,萧匕安那调笑的神情顿时一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和悠远。

人抓到了两个,可什么都还没问,就已经死了。

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死士,萧匕安不明白,他这性命何时这么值钱了?他顿了下,从怀中掏出一个簪子,就势一抛,落到了娄锦的被上。

你生辰那日,没来得及送。

收下吧。

娄锦愣了下,她低下头来,看向那簪子,眉头不由得一拢。

这簪子做工精细,翡翠七金簪子,缀了十二颗浅粉的珍珠,样式新颖独特,看来是上好的东西。

她接过那簪子,漆黑的眸子看向那身张扬骚包的红袍,那人背对着自己,一头长发无风而动。

他道:怎得?我送的礼物,难入你的眼了?娄锦摇头,心头略一沉,便笑道:我记得哥哥以往最不喜女儿家的东西,这会儿怎么就买了簪子送我?闻言,萧匕安眉头一皱,随即转过身来,邪肆一笑。

你这奸诈妇人,与那一般的女子不同,这股奸恶我倒是喜欢地紧,送你这簪子你喜欢可戴着,不喜欢便是用来扎人,那也是极好的。

娄锦打了个冷颤,这厮一变态起来还真是抽地很。

她谄笑了声,眼底却微微一跳。

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手上的簪子略是冰凉,提醒着娄锦,这想来吝啬之人送了她礼,礼尚往来,她也不能短了人家。

问出这个问题之时,娄锦才愣了下,入萧府这么久了,萧匕安的生辰却没有办过一次。

萧匕安乃是萧家男嗣中唯一一人,郡公也好,县公也罢,对他是极尽器重。

怎得一个生辰都没过?萧匕安笑了声,他斜长的剑眉入鬓,充满野性的桃花眼中波光徐徐,你是想送我个礼?娄锦当即扯了下唇角,这厮若是个女的,她一定会认为出自勾栏院!恩。

她应了声,萧匕安笑了起来,据闻,你给三皇子酿蜜了?娄锦扶额,额角的青筋一跳又一跳的。

她略一抬眸,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不知。

萧匕安看向窗外,天亮之时,光芒万丈,天边的云彩或是藏青或是火烧涂红,都有个始,他从不知道自己的生辰。

爹也从没有告知,更没有随便编织一个生辰给他。

娄锦一愣,竟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整个萧府无人知道吗?娄锦心中存疑,萧匕安到底是何许人?萧匕安盯着娄锦许久,眼中跳动的火焰一闪而灭。

我也无须你酿蜜了,送我点护身的药吧。

娄锦点头,打开床头的八宝阁,她送上一个白色瓷瓶。

萧匕安打开一看,他这几年日日和伤药打交道,闻着这味道,双眼便是一亮。

这会儿盯着娄锦浅浅笑道:这礼物可不轻啊。

那是自然,送与我哥哥的东西能不贵重吗?娄锦就势一说,不料当即就被一道寒光四溢的视线给瞬间冻住。

萧匕安含笑看着她,那眼底的一丝丝冰凉如同冬日里那冰雪从脖颈处滑下,心肺俱是一颤。

娄锦深吸一了一口气,抬眸与他对视了一眼,那一眼坚定,直接。

似乎在告诉他,她心中唯一的一个答案。

萧匕安把那瓷瓶握紧,眉头微微一蹙,便抬脚走了出去。

流萤在一旁看着,心中早已经打起了响鼓,她能感觉到大少爷出门之时的冰寒气魄,那一瞬,她几乎以为大少爷要把小姐吞了。

她疾步走来,放下铜盆给娄锦拧了下温帕子,便道:小姐,你没事吧?温热的帕子把她额上的一些些粘腻给擦了干净。

娄锦笑道:流萤,我想洗澡了。

娄锦起身,一股血直冲脑门,娄锦只觉得眼前晃了下,流萤急忙扶了她一把,焦急道:小姐,你这么急着起身做什么?太医说你忧思过重,要多休息才是。

不碍事的。

流萤,羊馨入殓了没?她走向浴桶,拖地的月白长袍勾勒出纤细的脖颈和那晶莹剔透的锁骨。

病虽好了些,娄锦的脸色却还是苍白了点。

流萤不想她想得太多,只想着闭嘴不答。

然而,娄锦身上散发出来的凝重肃穆的气息到底还是让流萤说了出来。

一早,羊府的人来到娄府把人收了回去。

但是羊馨的尸体并没有收入羊府的祖坟,而是另外开了个坟地。

娄锦的心微沉,她略一敛眉,娘呢?昨儿个夜里可用饭了?流萤点了下头,后来县公从书房里出来,与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两人才用了膳。

听府里传来的消息,县公一早要带着夫人去给羊馨上坟。

流萤话落,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羊馨着实成功了,那一番话成功让县公记住她一辈子。

而县公并没有独自一人去她坟上,足以说明,县公心疼夫人,这倒好,夫人也不会胡思乱想了。

下人们已经把浴桶的热水都送了上来,娄锦脱下长袍,便坐了下去。

她紧闭双眼,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流萤,你下去休息吧,守了一个晚上也累了。

流萤点了下头,出门之时把门关上便走了。

娄锦沉思着,梦里的羊馨那样的笑容几乎是她从没见过的。

她甚至有些不明白,人就这么走了为何在她的梦里却依旧活地鲜明。

许是人死了,执念却得了解脱。

她终究没有再去想羊馨的事,太多的忧虑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这几日她能明显感觉到气息的厚重。

温热的水漫过她削弱的肩,她的长发飘在了浴桶外,她觉得累得慌,尽管刚刚醒来,却还是忍不住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边的阴寒让她不由得发抖,突然一股温热的气息将她绕在怀中,她能闻到熟悉的味道,她微微一抓,触手是顺滑的丝绸。

紧闭双眸的她猛地睁开双眼,对上了一双寒星眸子,那眸子似乎惊讶于她的骤然醒来,一下子被抓了个正着,只愣了下,随即那白皙若莲的肌肤漾开了一道绯色。

那大掌带着滚烫的热意抚在她的肌肤,他用力一抱,几乎是托着她的臀。

娄锦脑子一当,然后是彻头彻尾地涨红了身子,如那烧开的开水,竟开始冒起了白烟。

顾义熙瞥了她一眼,病才刚好,就敢在冷水里睡了?阿锦,你就心疼我一点不好吗?娄锦的身子白皙,妖娆的凹凸有致地被他搂在怀里,如何能和他讨论这些?顾义熙帮着她擦干身上的水渍,清冷的眸掠过她的身子那眸子微微一暗,娄锦当即滚入被子,将自己打包个严严实实。

只露出个脑袋,一双大大的杏眼扑闪扑闪,那耳根子上的几根绒毛都竖了起来。

顾义熙先是一愣,后是扑哧一笑。

阿锦那速度就和逃难的小老鼠有什么两样?他笑道:阿锦的身材真好,皮肤也好。

娄锦只想掩住耳朵,一着不慎!没想到就刚刚睡着的空档,就被人钻了个空,占了大便宜。

顾义熙把手上正拿着的浴巾递了过去,他俊雅卓绝高贵无匹的脸上透着一丝莞尔。

阿锦,还有的地方没有擦干。

娄锦闻言,脑袋浑然被一道闪电劈了开来。

她当然知道还有哪里湿漉漉的,只觉得又是羞又是恼,而顾义熙一副理所当然,镇定自若的样子,偏偏那眼角却含着笑意。

娄锦一把将被子盖到头,闷闷道:都擦干了。

她是如何都不会掀开被子的,连头都休想!顾义熙却没有放过他,他长臂一揽,连着被子把娄锦拥在怀里。

他低下头,对着那蚕蛹被褥笑道:阿锦,我擅长作画,也喜欢作画。

娄锦的心猛然一停,然后便是一阵剧烈地跳动。

蓦地,掀开被子,她摇头道:不准画,不许画!顾义熙朗声大笑,却是把她揽地跟紧了。

恩,等阿锦嫁给我了,我便画着给阿锦看。

娄锦再次红了脸,顾义熙,她认识他这么久,才知道原来那清莲背后竟有这般毫不讲理,天经地义的时候。

娄锦把他推了开来,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呼吸,你怎么来了?这一个月骑射课告一个段落,三皇子按理是可以不用到国子监来的。

昨儿个,听说宫中有事,三皇子一路照顾着呢。

母妃昨夜病了,我帮着照看着,一早才知道你病了。

他话落,星眸微微一闪,脑海中浮现出刘韬那战战兢兢的模样。

在外守着的刘韬不觉后背一阵发寒,他发誓,他只是不想让爷累着,所以才隐瞒的。

奈何爷照看了一夜,一早就来国子监报道了。

这身子耗下去,他这做属下的能不心疼吗?万贵人病了?娄锦顿了下,她抬眸朝他看去,见他眼底一片黛色,便道:我身子大好,你快回去歇息吧。

她做事就要推他,顾义熙却道:无碍,见着阿锦,便舒坦多了。

他不走,难道自己要一直这样赤身躲在被子里不成?瞥见娄锦的紧张,他蹙眉道:阿锦病了,就在床上呆着。

意思便是,无须穿衣服了。

这样躺着也挺好。

娄锦嘟着嘴,正要勃他两句,不想身旁的枕头一沉,那儿便传来了他均匀的呼吸。

娄锦一惊,抽出手来搭上他的脉,脉相平和,却略有些缓,想来是累着了。

娄锦轻手轻脚把他放平了睡,见他俊眉挺鼻,丰神俊朗,譬若雪山之巅的圣洁白雪。

一时又险些失了神。

她轻轻地撩开被子,蹑手蹑脚地来到了屏风府,待她把衣袋束好,不觉才舒了口气。

诚然不知,那床榻上的人翻了个身,优美的唇微微上勾,便扯了被子睡了起来。

娄锦把帘帐放下,遮住了他这引人犯罪的容颜。

暗暗嘟喃了起来,一个早上是要把她吓死。

这好不容易病着眉病死,这萧匕安闹一茬,顾义熙更是直接夺床就睡。

娄锦走了出去,这刚关上门就见方瑶迎面走来。

而门的右侧站着刘韬,刘韬是见怪不怪,司空见惯了。

他低下头,一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见过的样子,好像娄锦要杀人灭口一样。

她瞥过刘韬,拉着方瑶的手就往外走。

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怎得不好好休息?方瑶见那紧闭的门,笑道:你昨儿个刚病,你呆在床上起来作甚,走,进去聊聊。

刘韬在一旁听着,一阵偷笑。

一贯看娄锦都聪敏果断,这遇到爷,怕是如何都应付不上了。

耳侧一阵森寒,那漆黑的眸子只略略一扫过来,刘韬便兀自闭上嘴,暗道,这娄锦莫不是后背也长了耳朵不成?表姐,屋中病气重,我这身子可不能再躺了,里头的被子可都黏着汗……娄锦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一凝,尴尬地伸展着手臂,笑道:你既来了,我们就去看看那花园,这到夏初了,可开了不少花。

方瑶瞥了那屋子一眼,再看那低头不语的刘韬。

便拉过娄锦扯到人烟稀少的碧水潭处。

老实告诉我,里头是不是有人?娄锦坐了下来,她咳嗽了声,望向那碧水。

方瑶见娄锦一副坦荡荡的模样,狐疑地又觑了两眼。

才叹气道:以你现在的成绩,获得国子监女子第一的成绩大有希望,你也无须花太多时日在这无用的书上。

别哪天又因为忧思过度给累出病来。

想来,方瑶是以为娄锦这病是因为对这国子监成绩的看重而来。

自然,娄锦在十二岁之前诗书不过学了个皮毛,这些才学娄锦念起来又是涩又是艰。

能有今天的成绩,方瑶自然以为娄锦平日里苦读才累病了。

那漆黑的眼珠子乌溜溜地转了下,娄锦才道:不过是想给娘争口气罢了。

方瑶不信,自是笑道:你以为三皇子如何?娄锦不答,方瑶一个打趣,笑着朝她瞥了两眼,娄锦打小就被方瑶这样戏弄,她那一副显然有猫腻的样子,看在谁眼底可都是大胆的很。

娄锦可怕了方瑶,问起话来打破沙锅问到底,原来就有点男儿心性,跟了左御风之后,就越发是没边了。

娄锦不禁怀疑,她当初做这个媒,是不是自找苦吃?甚好。

实在被问地没了办法,娄锦只吐出这两个字。

方瑶唇角一勾,便也坐下来,轻笑了声,都哪儿好?可有御风好?娄锦瞥了她一眼,左御风如何只有你知道,他如何好,也只有我知道。

言下之意,不足外人道尔。

方瑶笑着望向娄锦,神情渐渐平静了下来,那双美目温柔宁静,只静静地看着她,那是源自于一种纯净的关心。

锦儿,当初我知道武世杰与娄蜜纠缠,我以为你的世界天崩地裂了。

直到你退婚,我都害怕哪一日你想不开就离开我们。

我虽比你长不了多少,可我自小与你一道长大,我太清楚你那飞蛾扑火不顾一切的感情。

她顿了下,拉住娄锦的手,你一向如此,看过去柔弱地很,偏又执着如火。

你要是有什么事,说不出的大可以与我说。

我见不得你才这样小的年纪就忧心如焚。

娄锦的心一动,一股温热的暖流从胸腔中波澜撞击,然后徐徐流向喉头,口中一片又是酸又是甜的味道。

娄锦按住方瑶的手,方瑶,我一生所求不过是平安顺遂这四个字。

我没事,我现在很好。

她说着站了起来转了个圈,然后笑意盎然地朝方瑶看去。

方瑶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才点头道:若有哪一日,你再给我昏过去,不用姑姑动手,我第一个就掐死你个小蹄子。

四目相对,娄锦扑哧一笑,方瑶跟着笑了出来。

乌嬷嬷走过来,许是被这气氛感染,面上也带了笑意。

方瑶小姐,方才我见着左公子正在找你呢。

方瑶闻言,朝娄锦瞥了眼,立马恢复成一副见色忘义的模样。

娄锦摇头轻笑,只道:还不快去,往后还要给我媒婆礼金呢。

支走方瑶之后,乌嬷嬷才道:小姐,您这身子刚好还是回屋子里头歇息吧。

娄锦摇头,那屋子已经被鸠占鹊巢了,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乌嬷嬷笑了笑,娄阳已经跪了两天了,不出所料的话,太子应该会出面帮忙。

不见得。

娄正德和窦夫人都已经回了窦公府,若是窦公要出面帮忙,娄城的太子少师的位置怎么就被皇上收了回去?只要窦公没出主意,太子是不会有动作的。

不过有趣的事,新上任的吏部尚书田笑竟然又自荐,要求做那太子少师?九十一章 娄城一家慌逃九十一章娄城一家慌逃乌嬷嬷顿了下,道:那窦公怎么不帮着娄城?娄锦把衣襟略一拉紧,她咳嗽了声,她那吹弹可破的皮肤白中透着一抹诡异的红,显然,她的身子尚未大好。

娄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嫂子发生了那事,就算窦公想说什么,羊馨的死,太后必然心中有梗。

娄城是如何都保不得了。

娄锦说着,心头竟生出了怪异的感觉。

平国公乃贤妃父亲,窦公乃皇后之父。

这两人在大齐何其敏感,因何对她如此上心。

她隐约生了些预感。

乌嬷嬷点了下头,原是如此。

小姐,苏嬷嬷死了。

乌嬷嬷话一落,心中便是一沉。

对上娄锦投来的探寻的目光,她点了下头。

所以万贵人昨儿个病了?娄锦几乎是肯定地说道。

皇上派来探寻万征战之死,想来已经查到了苏嬷嬷身上,而苏嬷嬷此时之死,真很是蹊跷。

小姐,您说这苏嬷嬷是不是被人暗杀了?娄锦摇头,这个,不能绝对。

但是皇上对万征战这个案件怕是只能调查到这了,娄阳也好,万贵人也好,现在是如何都查不出来了。

不过,这两人怕是都在皇上心中扎下了一根刺。

苏嬷嬷对万府忠心耿耿,以往也是连接宫内外的能将,万贵人痛失一将,自然恨极。

也难怪昨儿个夜里病了。

娄锦心头一沉,如此,她定是恨透了自己。

她心中一疼,顾义熙,或许从自己第一次见到他,便在心疼这样一个至诚至真的男子竟有这样偏心的母亲。

他生在皇家,若无皇上对他的重视,万贵人再这样不去理会他。

他在那捧高踩低的皇宫内如何能成长出这幅可亲可敬可爱的模样。

而这个男子,是她今生所爱,她几乎用重生以来最大的勇气来赌,赌他们之间永无背叛,赌他们之间天长地久。

她扬唇一笑,对着乌嬷嬷道:乌嬷嬷,但愿我这一生没有白过。

我处处警惕,时时警戒,我快十五岁了,一切都还好不是吗?乌嬷嬷不明白她这双清亮的眸子里闪现的点点波光源自何处,却看她好似在大气,点头道:一切都很好。

娄锦笑了笑,不禁咳嗽了两声。

突地,身子一轻,她腾空而起,若非闻着那熟悉的味道,她定会把这人扎出个半身不遂。

月白的长袍无风而动,碧青的薄纱与之勾缠,卷绕在一起。

娄锦回头,对上的是一双清冷幽深的眸子。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许久才道:身子还没好,该回去歇息了。

他看了眼乌嬷嬷,乌嬷嬷迅速低眉顺首。

他抱紧娄锦,眼中略是一痛。

她又在想什么,为何刘韬说她思虑过多,才病了过去?他低下头来,白皙俊美的下颚抵着她的额头,飞身跃起,到了她的屋内。

把她安放在床上,他定定地看着她。

娄锦快被他看得有些喘不过起来之时,他才道:阿锦,睡吧。

我守着你。

娄锦望着他,心中沉甸甸的。

他只坐在床沿,那双眸子静静地凝视着她,恍若这世上,她是最特别的,也是他眼中唯一能看到的。

娄锦心中一动,她张了张嘴,道:顾义熙,你答应我,永远都守着我,莫离莫忘,可好?那白袍男子帮着她把被子掖好,低下头来抵住她的逛街额头,鼻息相对,他俊美的眸子中晶莹流动,睫毛几乎要触到她的眉间。

好。

及其温柔的嗓音,把这周围的空气都渲染地温润动人。

窦公府内,夏花烂漫,紫藤字那亭台上垂下。

微风过处,揽动纤纤细条,摇晃出里头正眉目紧蹙的几人。

窦夫人摇头道:难道就没得救了吗?娄城这么多年以来谨慎小心,难道就要功亏一篑了吗?她登时浑身一软,两眼无神地望着那负手而立的老者。

得知娄城竟是因为儿子的错而受到如此惩罚,她情何以堪?这个计谋最早还是她出的。

国公爷,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办法了吗?国公爷再想想?噗通一声,她跪了下来。

尽管她嫁给了身为庶子的娄城,可太子少师的位置让她这些年从没有受什么委屈。

娄城被贬为从五品,正德也要被迫从国子监退学啊。

当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窦公转过头来,厉芒如剑射来,窦夫人愣了下,浑身一颤。

娄锦是怎样的姑娘你与她相处十数年,你会不知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用这手段,最终被反噬,这怪得了谁?窦公就想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都有些苍白无力。

他久浸淫在官场,各种手段他俱见识过,他并不觉得娄锦所做有何过错,而是觉得娄城聪明一世,窦夫人何其机灵,却转念一想,愚不可及!我实话实说,娄锦我留着大有用途。

娄城好歹也有个从五品,你现在给我安分着点,否则被那诅咒说中,落了个家破人亡,我们窦府出不了一分力。

家破人亡?怎么可能,那不过是妖言惑众罢了。

她正要据理力争,却忽然反应过来,国公爷要留着娄锦做什么?想到娄锦的手段智慧,娄锦身后的势力,以及这段日子太子与三皇子在民间的名声拉锯战,顿时一个激灵。

太子妃?窦公竟然生了这个心?对上窦夫人惊疑不定的神情,窦公冷哼了声,不要以为我是在抬举她,平国公也有这个意思。

眼下就怕娄锦这条泥鳅没抓牢给逃了。

原是如此。

窦公摆了摆手,道:你下去好好安慰娄城,人生大起大落不过是平常事,若是他能以平常心对待,往后还有大好前途,若他不识趣,往后便也无须留在京城了。

窦夫人大惊,却没敢质疑半声,只诺诺说了是就退了下去。

见人走了,窦公沉吟了会儿,他也无法,只好在此押宝。

服侍皇上多年,他自然知道皇上属意三皇子。

太子没犯什么大错,只是才能略是平庸,但这不足矣让皇上废了太子而改立三皇子。

然而,皇上对三皇子的这份肯定,到底还是对太子的一大威胁。

娄锦,这个女子或许是改变当今朝堂的一个契机。

退下去的窦夫人下去立马收拾了行李,那娄正德正一脸愤慨,却见窦夫人如此焦急,心头便是一沉。

国公爷不愿意帮我们吗?窦夫人撤了丫鬟小厮,她刻意压低嗓子道:儿子,快随我离开这。

窦公属意娄锦为太子妃人选。

娄锦此番得知那胭脂的药效,如何能放过我们。

乘着现在她还未当上太子妃,我们赶紧走。

娄正德一颤,太子妃?怎么可能?娘,你在开什么玩笑?娄锦与三皇子之间……窦夫人瞪了他一眼打断了他。

就算她与三皇子有什么流言蜚语,她若是嫁给了太子,萧府也好将军府也罢,难道会帮着三皇子而舍弃太子吗?儿子,你快收拾东西,我们劝着你爹爹就去上那从五品的,若再纠缠下去,怕是不妙啊。

娄正德怔怔站着,他几乎不能消化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那害得爹从堂堂太子少师成为区区的从五品小官之人竟要这样凌驾于他们之上?他不甘心,着实不甘心!儿子,你听我说,娘就算不信那诅咒,可如今这形式,娄阳毕竟犯了杀人之罪,羊府不会善罢甘休,皇上对他彻底绝望,若你再去挑衅,你爹怕是连命也要搭上的啊。

窦夫人想来反应地快,就算那诅咒是假,可娄锦从中推波助澜是真。

或许,娄锦看着他们如此退让,能放过他们一把呢。

毕竟自己曾经帮着娄锦说了几句好话。

窦夫人兀自祈祷着。

娄正德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帮着收拾了下东西,快步离开了窦府。

娄锦收到消息的时候也觉得怪哉。

按照娄城一家的性子,哪里就就此善罢甘休。

她不觉又想到了窦公,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然而,没容得下她多想,就见方瑶和萧琴走了进来,二人这两日好好休息,到底是缓了过来。

流萤入了帘去沏茶,娄锦正坐在榻上看着点书。

这二人进来后,便是一把暗下她的书。

方瑶先是怒道:刚病好就如此不要命了,枉我累了一个晚上。

萧琴拿出了一个食盒,丫鬟打开,里头竟是娄锦喜欢的桂花酥,花生肉桂糕,还有燕窝粥。

娄锦眨了眨眼,清亮的眸子一抬,冲着二人就笑道:富贵不能淫。

可,手却是把那食盒拿了过来。

萧琴和方瑶对视一眼,都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娄锦拉过萧琴的手,道:我生了一次病就想回去,想吃娘做的桂花酥,没想到你就给我送过来了。

多谢姐姐。

萧琴点了下她的鼻子,你这几日躺在床上,江夫子上课都兴致恹恹。

往常他可喜欢问你些问题,你总能给出点新意。

我可是花了银子来学习的,可不能白白耽误这初夏炎炎。

娄锦歪头轻笑,只道:我想回家一趟,乘着这病着,还能请个假,你们就陪我一道回去。

方瑶摇头,三皇子给娄锦开了小灶后,娄锦的成绩就稳居第一,如今还能想请假就请假。

可别人就不见得了。

萧琴也点头道:大哥一早也请假了。

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娄锦一愣,萧匕安最近请假可真勤了。

她摇头,便也没多想。

国子监外,一辆马车停着。

一个女子身着一袭烟青色双层繁绣宫纱,上面九连蔓枝藤纹乃银线蹙花而织,站在那马车旁,她身边的婢女扶着她上了马车。

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合着她偶尔发出的咳嗽声,倒是让一贯秀出于兰的她多了一丝别样的风韵。

国子监内学子经过不免驻足而立。

其中不乏有嫉妒之人,当然,也有不少对娄锦投来关心的目光。

显然,没了娄锦的课程,多少少了点趣味。

娄锦上了车,流萤跟着进去。

流萤压低了声音道:小姐,绿意的行动正在准备?小姐确定要让三皇子知道吗?据说万贵人病的那夜,三皇子衣不解带在一旁伺候着。

五皇子到半夜就去睡了呢。

怕是这事在宫内传开了,有心人一旦利用起来,三皇子的身世必然会成为他人攻击的弱点。

娄锦微微蹙了下眉,流萤跟着她这些日子,心思已然与她相通了。

她能告诉顾义熙,这个事实吗?她在怕什么?怕以后她与万贵人互相厮杀时,他会站在哪儿?还是怕他忘了誓言,彻底与她分清界限?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他立即明白,那万贵人并非他生母。

可,这个伤害,为何是让她来切开?而她,这一重生便是那侩子手,然而,偏偏让她遇上最为弥足珍贵的,如此,她却不敢下这个手。

娄锦顿了下,那便先放下吧。

长叹了一口气,她只觉得胸闷难耐,眼眶灼热疲乏。

顾义熙,就算往后,你选择恨我,那也是我欠你的。

脑海中浮现那巨石滚落,砸在那月白之人的头上。

那一瞬,鲜血横流。

那一幕,惊地她心魂不在。

她对他说了何止一个谎,却还在求他记得当初的誓言。

她,何德何能?流萤见着她眉间含着忧,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当即就送上了桂花酥,道:小姐,你一定要保重身子,夫人还有四个月不到孩子就要生了。

娄锦笑了笑,恩,我弟弟一定长地很俊。

流萤这才舒了口气,面上扬起了笑,那是自然,小姐倾城倾国色,小少爷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

想起娘,娄锦便问道:爹带娘去给羊馨上坟,可说了什么?小姐,我正要告诉您呢,县公说了一句话,奴婢听着有些心疼。

流萤知道这话越界了,可县公大人所说,怕是女子都会动容吧。

她顿了下继续道:他说,尽管我总对她说,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怨天不得。

可你莫要让我经受那样的痛苦,否则我这一生怕是都会记住她,因为她的痛,我会深谙。

娄锦闻言,心剧烈地一跳。

为着他这句,她陡然一痛,连她听着都觉得心疼难耐,更何况是娘。

想来县公明白羊馨临死前的话对娘的冲击,怕是未来事实爆出,娘会选择离去,便在羊馨墓前,说了这番话。

一是告诉羊馨,他已然明白羊馨之苦。

二是在表达他此刻的惧怕,那曾经何其豁达的男子,今日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当真让人喟叹。

娄锦心中一阵深深地激荡,娘遇到了一个怎样的男子。

娘,您当明白,就算那人是娄阳,萧郎这个人的存在,已经让你这一生再无任何遗憾和悔恨。

娄锦心中一酸,竟隐隐含泪。

她只闭着眼,靠在了车壁上。

流萤一看,不觉心头一动,眼中竟也热了起来。

这一回到萧府,娄锦便被满屋子的丫鬟婆子围着。

方芸儿命了一些人下去,便拉着她躺在床上。

方清雅命了婆子姜汤送来,便道:我本不让你娘过来,怀孕的女子病不得。

可她又不听,我也不放心便过来了。

娄锦笑了笑,让人把门窗开了点,便道:娘,快给我把把脉。

方芸儿轻笑,她这两日一悲一喜,一忧一惊,昨儿个夜里,她还在怔愣。

萧郎的惧怕,萧郎的心痛。

惊喜之余,还让她察觉出其间的怪异。

而乌嬷嬷却劝着她,说是萧郎生怕这错过的十几年不够弥补,实际上,那是一种捧在手心怕摔着,喊着嘴里怕化了。

她才舒心,见娄锦回来,自然便把那一切都抛诸脑后。

娄锦把了下脉,心中微定。

方清雅道:听闻你们下个月要去军营历练,可准备好了东西。

姑娘家莫要被晒坏了。

我那有皇后赐的玉肌精,你们三个姑娘就用上。

方芸儿也点了下头,娘给你缝制了些衣服,你一会儿回去穿穿,我看看要不要改。

娄锦笑看两位,都没忙了,锦儿这带着病气。

不够锦儿嘴馋了,想吃娘坐的桂花酥,我也想念外公和外婆了,可这又过不去。

方清雅点了下头,命人去请了方将军和固伦公主。

乌嬷嬷急急从外头走了进来,她的脸色很是凝重。

娄锦一看,便假意让乌嬷嬷给她准备一杯茶。

当乌嬷嬷递上茶之时,娄锦感觉手下一软,那杯子下压着一张纸张。

仰头喝茶当会儿,她眉头一蹙,娄正德死了?九十二章 搬尸来闹九十二章搬尸来闹娄正德死了?心陡然一沉,她并未出手,娄正德的死是意外还是?微微敛下心神,她朝方芸儿和方清雅笑道:锦儿累了,你们事儿也多,快先去歇息吧。

方清雅管着一府的事,点了下头,便嘱咐了娄锦几句。

方芸儿拍了下娄锦的手道:一会儿你外公外婆来了,你就得起了。

对了,匕安这孩子是不是也请假了,怎么不见他?娄锦心头一跳,萧匕安呢?他怎么突然请假?见方芸儿眼中的忧心,娄锦宽慰道:匕安哥哥定是有事出去了,一会儿他回来了,我替爹爹好好说他两句。

方芸儿一笑,娄锦这丫头尽做这人小鬼大之事。

待方芸儿离开后,娄锦屏退左右,招来乌嬷嬷,乌嬷嬷也是脸色沉地很,小姐,娄家的人知道来龙去脉,怕是连窦公都知道了。

娄正德这一死,这娄城必定要与我们拼个你死我活。

她们见娄城一家搬离,心中一定,生了绕过他们之心。

究竟是因何,这娄正德会死?乌嬷嬷,他是怎么死的?是意外还是?乌嬷嬷摇头,情况并不乐观,娄正德是被一群纨绔激怒,后来发生争执,恶斗之时被梁上的一个柱子砸上而死的。

这看过去尽管是一个意外。

可是…。

小姐,窦夫人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她一定把这一切归罪于小姐。

娄城那样疼爱他的儿子……娄锦眯起了眼,这事发生地太巧了。

若是有人直接杀了娄正德,怕也怀疑不到娄锦身上来。

而这种意外反而符合了娄锦她历来的迂回曲折阴谋诡计。

娄锦一愣,想要娄正德命的人可不见得就是她娄锦。

羊府!若真是羊府动的手,采用这种手段,而非直接派人取了娄正德性命,想来是生了一石二鸟之心。

羊府是想看着娄府和我鹬蚌相争?娄锦抿了下唇,茶杯中温热的雾气缓缓上升,让她略微堵塞的鼻端有了一丝清意。

乌嬷嬷,派人去查一查羊府的消息。

乌嬷嬷点头应了是。

小姐,那娄阳已经跪了三天了,皇上刚刚放了他,让他去给羊府道歉。

娄锦点了下头,娄阳跪了三天,体力不支,想来是要等身子好些了再去羊府。

只是,羊府,若是如我猜测地那番,我娄锦哪里能如你所愿。

她低头轻呷了一口茶,顿时满口生香,萧匕安呢?乌嬷嬷摇头,大少爷不见了踪影。

娄锦眉头一蹙,心中隐约有些不对,她道:问清楚他去了哪儿,别让他一个人在外头,危险。

危险?乌嬷嬷想不明白,大少爷一个大男人,又有一身武艺,他又不是鲁莽之人,轻易不会被人欺骗坑蒙,怎么就危险了?娄锦眉眼一挑,对上乌嬷嬷疑惑的脸色,她身子往后微微一靠,眉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一旦窦夫人和娄城把这事闹开,她娄锦必会被冠上阴险奸诈的头衔。

然而,这事若是有人故意陷害,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到时候意外不是意外,这事不会重伤她一百,也会折损她十!到时候皇帝怀疑,她也好,萧府也罢,将军府都会受到皇上过分地关注!这不是娄锦想要的。

她沉睡了会儿,醒来之时,流萤就站在她身旁细声说道:小姐,大将军和公主来了。

娄锦睁开双眼,长睫扑闪了下,她笑道:在哪儿呢?她起身,由着流萤帮忙把衣服换上。

在大堂呢,郡公和县公大人也在。

大将军不知道哪里得了一只摩云翅,英气逼人地很,那鹰眸子锋利,站在大将军的肩头,真是好看极了。

娄锦眨了眨眼,摩云翅?外祖父历来喜欢鹰,摩云翅乃是鹰中极品,可近几年可没什么上得了眼的。

爹和伯父也在?流萤笑道:可不是,郡公和县公也喜爱极了。

要是大少爷看到了,不定也想要呢。

娄锦眉眼一挑,萧匕安在哪儿?这大齐之人最爱逗鸟,而鸟中之盛当属鹰。

得一只上好的摩云翅实属不易。

萧匕安男儿血性,也喜欢地很。

娄锦梳妆了下,便走了出去。

掀开门帘,大堂内便是一片笑声。

只见大将军方宏一身棕褐色金丝绣百蝠纹宽袍,神采奕奕的地朗声大笑,他肩膀的摩云翅双目凛凛,翅膀一开便有两人手臂长,那威风劲当是鹰中将军。

娄锦记得,前世外祖父就喜欢养这东西。

这一世依旧,得了宝贝就来告知了。

娄锦一进去,固伦公主便看了过来,快,看你外公得意劲,听说你想见他,便带着这摩云翅来了,说是要给你看看。

娄锦扬唇一笑,便作势邀宠道:外祖父得了宝贝,锦儿这是要恭喜了。

方宏呵呵一笑,招了招手,你自小是个胆子大的,来看看,这摩云翅这双厉眼就是上品。

东西当真是得来不易。

外祖父是哪儿得来的东西?固伦公主笑道:原在那闹市有一家好店,可近年是没什么好东西了。

说是地方的一个百姓抓的,这摩云翅灵活地很,后来我们一个参将见了,出了价那人还不愿意给,过了一段时日,那百姓被磨地没办法才给了我们。

不觉察出这其中的一缕怪异。

她朝那摩云翅看了两眼,笑道:这摩云翅可有什么绝活?这又不是驯化过的,哪里有什么绝活。

不过你外祖父却发现它喜欢叼些东西。

挺有意思。

固伦公主笑着,便不把心思放在摩云翅身上。

而是拉过娄锦细细观察了一番,这才道:听太医说你是因为忧思过多才病的,小小年纪都要赶上外婆了。

外婆好好看看,可长出了细纹没?方清雅笑了起来,大嫂素来爱开玩笑。

娄锦朝那摩云翅看了眼,不觉想起上一世娄阳送了一只摩云翅给了外祖父,那东西外祖父喜欢地紧。

这个......娄锦留了个心眼,只笑道:外婆,那摩云翅能不能借锦儿玩个几天,锦儿虽生是女子,对这东西却也有几分兴趣。

外公能不能割爱?方宏听娄锦这么一说,愣了下,他笑道:原来锦儿这么喜欢这摩云翅啊,那外祖父便让给你就是了。

方宏虽心中不舍,但娄锦这丫头鲜少提出什么要求,他点了下头,笑着拍了拍摩云翅的肚子。

摩云翅展翅飞来,稳稳地落在娄锦的肩头。

真重!娄锦暗叹了声,便笑着让丫鬟婆子把摩云翅送了下去。

方宏环视了周围一圈,道:锦儿,你琴儿姐姐可没怎么请假,你这段日子请假请地勤,不怕这国子监夫子给你在品学上给了个差评?就连匕安,也鲜少请假,这段时间他也没怎么来军营参训。

萧匕安也没回军营?他去哪儿了?娄锦的心当即一跳,情况越发不容乐观了。

她站了起来,脸色凝重。

外祖父,请外祖父派人找出匕安哥哥,锦儿怀疑他有危险。

那碧青色身影站得笔直,秀眉颦蹙,神情没有一分戏谑的成分。

屋内的笑声顿时停了下来。

萧县公和方芸儿站了起来,都望着娄锦,面色一紧。

娄锦也不拐弯,匕安哥哥不会轻易请假,他也不会消失到毫无踪迹。

还请外公多派人手。

这话说得屋内的气氛当即一沉,宛若这儿是一方湖水,人们不得不屏住呼吸。

方宏夸出两步,走到娄锦面前。

娄锦看向萧县公,没有谁比萧县公更明白萧匕安这几年来的处境。

萧匕安无端消失,着实让人不安。

萧县公看向方宏,低头弯腰道:还请大将军帮忙。

方宏看了他俩一眼,萧匕安是他帐下最为得意的军人,若真出了事,自然惋惜不已。

方宏点头,命了个人进来,那人低头听令,点头退了出去。

乌嬷嬷从外头走了进来,神情也凝重了起来。

小姐,窦夫人和娄城在外面,京兆尹也跟着来了。

乌嬷嬷撇了下嘴,此番京兆尹没有带许多官兵到访。

许是抓了小姐几次,小姐都是被冤枉的,这一次倒是谨慎了。

固伦公主皱了下眉,娄城一门怎么回事?还带了京兆尹?萧县公问向乌嬷嬷,人在外头做什么?乌嬷嬷眉毛一跳,直觉得晦气地很。

他们二人命府里的下人把娄正德的尸体放在了我们萧府前,说是要我们萧府交出杀人凶手。

什么?萧郡公愣了下,这是哪儿来的疯狗,见着人就咬!要知道把尸体放在人家门前,那是要倒八辈子霉的!固伦公主站了起来那娄城和窦夫人何至于此?谁的尸首?是娄正德的。

乌嬷嬷回道。

这娄城当真是没了脑子不成,暴尸于大街,真是想闹个鱼死网破?方宏也是一愣,娄正德死了?那和萧府什么关系?固伦公主厉眼一瞪,这娄府可真是什么事都往他们头上赖!让那京兆尹进来,我倒是看看,他为何要站在那两人后面!娄锦上前,对着固伦公主摇了摇头,外婆,他们既然想闹大,那便闹大吧。

乌嬷嬷,上次梁贵人说要来萧府送一尊佛龛的。

快去取吧。

乌嬷嬷双眼一亮,当即点了下头。

就走了出去。

固伦公主愣了下,请梁贵人有用?梁贵人出身寒门,怕是镇不住这些个世家之人。

娄锦站在帘内,一双水眸淡淡地望向那些低眉顺首的下人们。

娄城和窦夫人怕是没有证据,便要用这种手段,败坏萧府的名声。

久了,谁都觉得萧府晦气。

娄锦抬眸,转头看向身后的几人,她道:外公和外婆你们就先别出去,免得听了些污言秽语伤了脾气。

固伦公主给身旁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她可以不出去,下人们给她听听,那娄城和窦夫人能玩出什么花样。

萧府外的动静极大,惊动了不少路人,众人都围了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棺木放在了萧府门前。

棺木中的男子脸色青白,一动不动地躺着。

那俨然就是个死人!不少人面色一变,低着头从这匆匆走过。

也不乏好事之徒站在那指指点点。

娄城咬牙望着那紧闭之门,脸色铁青。

他的儿子,他最为骄傲的儿子就这样没了。

娄锦,你好狠的心。

好歹你也叫了他十几年的哥哥,好歹你这十几年都住在娄府,如何一个蛇蝎心肠的女子,怎得就生在了我们娄府?娄锦,你给我出来,你这蛇蝎心肠,天杀的恶毒女子。

我要你为我儿子偿命!京兆尹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他来此不是为了替娄城撑腰,实在是娄城和窦夫人这二人让奴仆推着棺木从闹市经过,他若不出来看着,别酿成了两府悲剧。

娄大人,您这没有证据,在这嚷嚷,实在有损你过去太子少师的身份。

太子少师?他娄城哪里还担得起太子少师?他嗤笑了声,我现在是一个父亲,我得让杀了我儿子的人为我儿子陪葬。

贵公子是被横梁砸下来才死的。

各家公子挑衅,这在京城是屡见不鲜啊。

京兆尹提醒道。

窦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我们大齐的修梁在秦苍大陆素来惯有名气,若非出现巨大的地震,横梁哪有倒塌的时候?那娄锦是什么人,我心知肚明。

我都那样逃着她了,她竟还是这样心狠手辣。

当初她娘要入娄府的时候我真后悔啊,帮着说了好话。

要不然方芸儿哪里能等到生下她那孽种的时候,未孕生子,当可沉塘,当初就该溺死这小贱人!京兆尹蹙了下眉头,这窦夫人好厉害的一张嘴。

偏偏说出的话让人不喜得很。

窦夫人看了眼棺木,悲从中来。

顿时就趴在棺木上,哭喊了起来。

娄锦,你给我出来,我定要撕了你这贱人。

话是越说越难听了,围观的人也越发多了。

流萤在门内听得火冒三丈,这窦夫人是那窦公府出来的吗?这骂起人来比那骂街的泼妇丝毫不逊。

她咬牙走了进去,气地脸色涨红。

小姐,那妇人贼恶毒,说的话足够让那阿鼻地狱的使者拔了她的舌头!娄锦坐在那,院子那头冲天的话语着实难听。

她看了眼在内堂的众人,问了流萤一句。

羊府那可有了动静?流萤点头,消息传来,羊府的管家昨天去见了望江楼,会见了秦家的庶子秦放。

庶子?娄锦眉头一挑,道:这秦放是不是出现在那挑衅娄正德的人群中?那倒没有,他没出手,出手的是他的兄长,秦府的草包嫡子秦赞。

娄锦微微眯了眼,道:流萤,这事就交给你,直接到访秦赞的母亲,想来,她对于朝夕相处的庶子应该是有了想法才是。

流萤歪头一笑,小姐说的是。

外头的叫骂声越来越大,窦夫人也没再出声,倒是丫鬟婆子们扯开嗓子胡乱攀咬。

说话及其难听。

固伦公主豁然站起,脸色阴郁不已。

锦儿,你别拦着我,儿子曝尸在街上,他们不去查凶手,就凭着那些个古怪想法就赖了上来,当真是可笑。

这时候想来,梁娇应该快来了。

娄锦这会儿没拦着,先是扶了方芸儿让她先回屋子歇息。

方芸儿担心地望着她,锦儿,对那些人要小心些,一会儿你爹爹会在你身旁护着你。

娄锦点了下头,让小桃陪着方芸儿先歇下,这才走了出来。

热闹的街上,一群人不住指指点点。

听那窦夫人的丫鬟婆子们骂地实在难听,便有人道:娄锦姑娘的心肠我们都知道,各家夫人小姐都不见得能出一个娄锦这样的小姐。

娄府的人是怎么回事?被横梁砸中了,这要怪只能怪天去。

到这来瞎嚷嚷什么?这话传入窦夫人耳中,窦夫人咬了咬牙,她忘了,娄锦在民间的名声颇好。

可不是吗?那横梁再好,难道就永远不会落下来吗?更何况,有什么深仇大恨?娄小姐那样的女子,若真逼得她杀人,怕这人也不见得该活。

那人说话说得小,却有几人听着点了下头。

娄城气地浑身直颤,无知小民!就在场面一片混乱之际,一辆华盖金蓥翠羽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华盖下银铃叮当,声声清脆。

众人望去,不觉都看呆了眼。

当真是华贵异常。

这种富贵,一般人家不会有,便是权贵也不会把这种富贵显摆出来。

众人不免猜测了起来,这来者身份。

一个白皮肤略瘦的男子约莫十五六岁,他把马车停下,便猫着身子,道:请贵人下车。

车内一个女子头戴白色薄纱纬帽,身上的彩雀金线累织宫装一出,便让人沉默了几许。

听那尖声尖气之人唤她贵人,终才明白,原是皇宫贵人。

都让开,让开!那男子尖着嗓子吼道。

梁娇下了车由绿意扶着,手上捧着一个用红布裹着的东西,那小心翼翼地模样,看地人都不禁怀疑,是不是什么宝贝?九十三章 三皇子到访九十三章三皇子到访窦夫人和娄城看了过去,见着梁娇,两人显然并不在乎。

梁娇这段日子并不受宠,自从元宵晚宴过后,就没见皇上临幸她。

梁娇并非世家出身,窦夫人自然没必要给她多少面子。

梁娇走来,瞥了眼那挡在门前的棺木,绿意盯着窦夫人,娄城当真是昏了头了,现下是连从五品都不要了吗?这谁家的棺木怎么摆在门口,我们家贵人手捧佛龛,快快把这棺木拿开。

大齐除了崇尚道教也十分崇尚佛道。

这佛龛是如何都不能挡的。

不少百姓见状,都道:快把棺木让开,别让神佛降罪啊。

窦夫人愣了下,眉头猛地一跳,好一招佛龛,娄锦这贱人竟请来梁贵人来送来佛龛。

她咬了咬牙,道:我儿子死不瞑目,如何都不能让的。

佛像尊贵,还请贵人把佛像送回宫中吧。

大胆!贵人送来佛龛乃是太后所赠,如何是你可以随意左右的!绿意喝了声,便道:石公公,命人把这棺木移开。

若是他们还纠缠,便以忤逆太后,以下犯上之罪押起来。

娄城盯着梁娇,他道:这儿怨气冲天,卑职是为梁贵人的身子着想。

还请梁贵人快快回去。

石公公咦了一声,指着娄城道:咱家没见到这样以下犯下之人,京兆尹,贵人乃四品,他这从五品的官员,如此忤逆。

你难道就这样看着?被点名的京兆尹,额头飞汗。

道:还不快把这棺木移开。

谁敢?娄城拦在前头,他手下那些家丁奴仆都手执铁棒,站在了棺木前怒目而视。

京兆尹见状,脸色一沉。

娄城这是越发无状了!他敬娄城曾经是太子少师,可这一降职,竟会如此蛮横无理!梁娇盯了他们一眼,提起脚就往里走去。

几个奴仆都是娄城的亲信,竟是一步不让。

绿意站在梁娇身旁,她着实被这些刁民激怒,暴喝道:让开!那些奴仆只冷笑了声,却是动都不动。

窦夫人冷眼看着梁娇,这个女子又什么,不过就是凭借着几分姿色,又与娄锦交好,便以为是山鸡化成凤凰。

就在奴仆们得意洋洋之际,耳边刮来一阵疾风,当首的奴仆被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地头昏眼花。

绿意收回手,这一巴掌打地她手酸。

她道:让开。

那奴仆见着动手之人只是一个丫鬟,恶向胆边生,当即就推了绿意一把。

绿意作势倒退之时拉了梁娇一把,梁娇早做好准备,她顺势而倒。

那藏在袖口的手往大腿用力一压。

一股凉意在她的腿间泛滥开来。

她看了绿意一眼,惊叫道:啊,我的肚子,好痛!石公公乃是太后身边的公公,她听着这声音忙走了过来。

绿意焦急道:娘娘,娘娘你怎么了?可别吓着奴婢啊。

梁娇却是蹙着眉头,看向地上那裂开的佛龛惊叫道:佛龛裂了。

这声音犹如一道惊魂之声,在场的百姓立刻冲了上去,推开娄城和窦夫人,把那些奴仆们均吓了一跳。

望天神莫要怪罪,都是这娄府作孽,与我们百姓无关啊。

他们都低下头去,几乎是直了眼盯着那佛龛。

娄城几乎愣着看着这一幕,他阴狠地盯着那做错事的下人。

那人心头一颤,忙低下头去。

一声凄厉的尖叫再次把所有人脆弱的神经给提了起来。

娘娘,您出血了!这话一出,众人看去。

梁娇身下一片通红,石公公见状,大叫不好。

快,快送回宫去。

这些百姓都浑身一颤,别是皇嗣没了啊。

这佛龛才刚破,就出了这事。

娄城这是找死啊!石公公瞪着娄城,娄大人,你最好好自为之!几个宫女太监把梁娇带走,脸色均是一白。

若是太后知道梁贵人怀有龙种一定很高兴。

然而,这龙种要是没了,娄城夫妻必定要承受灭顶之灾。

绿意扶了梁娇上马车,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已然大定。

小姐这主意真好,梁贵人的身孕这个时候暴露出来,一则惹来太后疼惜,二则,那些鄙夷梁贵人出身的,如娄阳之流,该如何悔不当初?百姓们久久不敢离去,见娄城还在那,登时都道:我们把这晦气的东西抬走。

如此才能恕罪。

窦夫人此时浑身颤地厉害,脸色刷白。

那梁娇是不是怀有身孕?天啊,这伤害皇嗣,窦夫人心中一颤,眼看着萧府这依旧紧闭的大门,没想到他们都嚎到喉咙干火,而百姓们却丝毫没把注意力放在她儿子身上。

现在却惹上了这事。

娄城心头惴惴,娄锦当真是好心思,好计谋!他喝道:还不快把少爷带回去。

那些被百姓们怒火冲地不安的下人们闻言,马上就抬起棺木,逃也似的走了。

那些百姓们心中大惊,奔走相告,惴惴不安地去了相国寺祈福。

外头终于沉静了。

娄锦命人大开大门,顺道放了一串鞭炮。

便让人把那碎的佛龛拿了进来。

固伦公主听着外头的动静,惊道:梁贵人不会有事吧?外婆,梁贵人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娄锦略一沉吟了下,眉头轻轻一挑,她精致的杏眼看向众人,眸中波光流转。

她陪着方宏道:外公今日的好兴致不要被打扰了。

锦儿想要和外公下一盘棋。

今日是被外头的晦气给惹了点星火,方宏着实不爽。

娄锦提出要下棋,他倒是有了些兴致。

外公会让着你点,不会让你片甲不留的。

他朗声大笑,这便让人去送了一盘黑白棋上来。

娄锦伸手抹出一只白棋,含笑着望向方宏。

她刚下一子,方宏便紧接着下了黑子。

外公,舅舅在永州还好吗?若是方瑶表姐不介意,我想给舅舅找一舅妈。

方宏放下了黑子,顿时呵呵一笑。

你已经给方瑶做了媒,怎么?做上瘾了吗?娄锦落下白子,笑道:我不过是怕瑶儿表姐嫁人之后,舅舅孤独而已。

固伦公主听到这,双眼一亮,笑道:这提议甚好。

娄锦只眨了眨眼,流萤却忍着笑,好似在永州那,是有那么一人对舅老爷很好。

方宏被娄锦乱了下心神,好在他及时调整,才没让娄锦的白子得逞。

娄锦笑了笑,继而又继续开口。

就在她准备说话之际,丫鬟走了进来,毕恭毕敬道:小姐,三皇子驾到。

众人不免一愕,娄锦执着白子的素白手指微微一颤。

方宏就势落下一个黑子,娄锦不察,顿时被方宏吃了个透。

方宏呵呵一笑,去吧。

屋内几人都对娄锦露出了极其暧昧的目光,她眉目一闪,俏生生地红了脸,不经意抬头见着固伦公主朝她笑得很是暧昧。

她少有地呛声道:三皇子来了,大将军和公主不出去相迎吗?谷轮公主莞尔一笑,人家又不是来见我老婆子的,更何况我是他姑姑,哪有我亲自去迎的道理。

娄锦咬了咬牙,难得地闹出了小脾气。

她对流萤道:就说我病了,不出去相迎。

流萤福了下身子,含笑着回了个是。

待流萤一出去,屋内爆发出了一阵哄笑。

娄锦瞪了那他们一眼,这些个为老不尊的。

不过是片刻功夫,便见着一个白影飞快而来,稳稳地落在了她的面前。

那是一道极为清冷的身影,就那样落在她的面前,她依旧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温凉之风。

头顶上传来了一个清幽的声音。

你不愿见我?那一字一字说得缓慢,娄锦听了个一清二楚。

话语停顿之时,娄锦能听出里头的点点忧伤。

她心头一颤,登时抬起头来,没有,绝对没有。

若是前一刻她还在矫情,这一刻算是狗腿了。

固伦公主看得一愣一愣的,随即大笑了起来。

乌嬷嬷在一旁拍着她的背,缓着她的气。

固伦公主笑地眼泪都出来了,抚着肚子说道:哎呦,我的小心肝啊。

方宏忍俊不禁,这对是活宝吗?娄锦听着固伦公主那毫不掩饰的陡然冲入耳朵的笑声,她咬了咬唇,顿觉得没什么脸面见人了。

那宛若青莲的男子低头看着她低头悔恨的模样,唇角缓缓勾起。

这便拉着她的手,欲往外走去。

固伦公主难得看到这一幕,兴味地要磨一磨这两个。

三皇子近日谱大了呢,见着姑姑也不行礼?那月白的长袍随着他一转身微微一动,绫罗绸缎若那花瓣绽开,美不胜收。

屋内顿时光华毕现,流光溢彩,一时间看煞了所有人的眼。

他眉宇间含笑,恭敬地行了礼,就拉着娄锦的手要走。

等等。

方宏朝固伦公主投去一眼,那一眼极为有趣。

三皇子既然来了,便陪我把这盘棋下完吧,有人听着你来了,差点就满盘皆输了呢。

娄锦跺了跺脚,暗恨道:外公,为老不尊!看到娄锦那哀怨的一眼,方宏再次大笑。

三皇子揉捏了下娄锦的手,便走向方宏,坐在了娄锦方才的位置上。

他回过头来,看了眼娄锦涨红的脸,顿时笑道:阿锦,你可受了什什么委屈?原来他此番前来,定是听了什么消息。

这才急冲冲过来。

九十四章 暴露(暗爽)九十四章暴露(暗爽)顾义熙朝娄锦看了一眼,唇角微微一勾,只道:阿锦,若有什么事,与我,但说无妨。

闻言,娄锦愣在那,她略是一笑,便低下头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义熙朝她深深看去,最后都化为最为浅浅的笑意。

方宏拉了顾义熙坐下,他曾听闻三皇子棋艺过人,但传言如何也只是百闻不如一见。

他老眸凝亮,盯着顾义熙一会儿。

这段日子,朝臣纷纷,皇上对太子的追随者娄府毫不留情,太子势必也受了点牵连。

不少人开始观望三皇子的态度。

他不如就借着看清楚三皇子心中所想。

三皇子看了那棋局,清冷俊逸的眉目微微一闪,眼尾瞅了娄锦一眼,便落座了下来。

丫鬟们送上好茶,屋内茶香四溢,那珠润的棋子落下,啪嗒一声,娄锦朝前一看,不由得一惊。

方宏看了眼三皇子,心头微微一动,便开始下了起来。

娄锦在一旁看着,顾义熙每每第一招都略带着厮杀的念头,而当外公全力以赴的时候,他却又绕了开来。

她抬头看了眼方宏的侧脸,想来外公已经被三皇子这一动作气地胸都要炸了。

两人下了好一会儿,最终以平局告终。

方宏深深看了眼三皇子,许久他摇了摇头,突然笑了开来。

我是没这个福分让三皇子全力以赴的,但听闻当初娄正德向锦儿提亲那会儿,你可是让他两股战战,魂不守舍啊。

方宏笑着,扫了眼站在一旁依旧看着这副棋局的娄锦,才把目光落在三皇子身上。

不过是他棋艺差了些,我略胜一筹罢了。

三皇子走了过去,此番牵着娄锦的手,再与固伦公主行了礼才离去。

方宏沉吟着看着三皇子的背影,眉头不禁蹙了起来。

娄正德的棋艺传自娄城,娄城的才学天赋卓绝,否则也坐不上太子少师的位子。

娄正德早年就在世家子弟中脱颖而出,却输给了他,可想而知,三皇子的谋略绝不在他人之下。

固伦公主见方宏对着珠帘发呆,便问道:怎么了?方宏叹了口气,传闻不可尽信。

三皇子不见得是别人传言中那般木讷死板。

三皇子的脚步缓慢,娄锦与他并肩而走,发现自己已经到他的下颚,她一愣。

原来她长地这么快了,这已经能够碰到他的下颚了。

许是被娄锦盯了许久,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笑着望向娄锦。

阿锦,我脸上可有什么花,怎得看了那么久?被当面指出,娄锦一噎,她迅速道:没。

顾义熙凝视了她一会儿,那双漆黑的眸中闪过几分思量,只见他眼中狠狠一痛。

才道:阿锦,我方才在相国寺调查,听得你的消息便过来了。

阿锦,我知道你有许多心事,否则也不会病了。

他的话在娄锦的心中砸下狠狠的一锤,娄锦心头闷地一响,竟不知道作何反应。

他身子微微一倾,抵着她的光洁的额头,那温润的嗓音若那山涧最为清甜的泉水。

娄锦靠着他的胸膛,听得那一声声话语震动着他的肺腔,透过她的发牵引了过来,震地她浑身的血液都凝固在那一瞬。

阿锦,我想告诉你。

我喜欢你,从你青丝童颜到耄耋之年,我都愿与你携手度过,待日后闲庭信步,白发如新,生也同裘,死也相依。

纵我长你些岁数,也为了你,好好活着,好让你不寂寞。

娄锦眼眶一热,半晌,鼻端酸涩难当。

眉目间竟不知为何染上了泪意。

她静静地靠在他的胸前,片刻,才低低应道:恩。

他既与自己坦诚,奈何自己却如何都不能与他诉说个清楚。

她重生而来,命运交给他的使命是救下无辜的娘,在被权势倾轧之下的大齐世家中博取一息平静。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她护着的是皇上最为忌惮的将军府,算计之时,她如何将这个的自己说与他听?三皇子是何许人也,在皇城内宫却依然能保持这份澄净,她娄锦若是前生,在他面前何来这样的磨叽吞吐。

然而,他的这番话,却着实让她早就渐渐动摇的心一下子融化成又软又暖的春水。

她终究是要一点一点被这样的难得给摩挫地再无羽翼,在他面前,她或许可以渴望成为以前的自己,那样地没心没肺,那样地漫不经心。

回廊外,假山旁。

流萤在站在那,心中微微一疼。

小姐,就连接受三皇子的这片心意都如此小心翼翼。

京中哪一家女子在这个年龄不是无忧无虑,何尝有人在各家中如此周旋,尽管小姐看过去容貌姣好,花容月貌,可小姐的心中早已经疲累不堪了吧。

可,何时能终止?忧思过重!流萤不免心中一突。

话说那顶华轿入了宫门之后,石公公就嘶声尖叫着,快去喊太医,其他人去通知皇上皇后和太后!绿意点了下头,让随行的宫女分头行动,自己加快脚步,跟着那轿子入了宫苑。

轿内传来一声又一声痛呼,梁娇不住透过帘帐看向外头,眉目间闪过一抹精光。

石公公真是被吓死,好不容易送了个佛龛出去,佛龛碎了,人别也没了。

要是太后怪罪下来,他是十个脑袋也顶不住砍的啊。

慈宁宫中,太后正坐在床上,慈爱地望着贤妃。

贤妃递上一杯暖茶,笑道:太后,现在各宫都开始热起来,好在太后这凉快,便就来讨喜了。

太后望着她,太像了。

难怪皇儿总对贤妃若即若离。

贤妃与她太像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贤妃却一点都没有老,而是越发像了那人。

贤妃低着头,太后的眼神让她心中一痛。

她道:太后又在想姐姐了吗?太后一愣,随即叹了口气,你姐姐去得早,皇上心伤。

好在,他对你也好,足以慰藉你姐姐在天之灵。

贤妃朝太后身旁的人看了一眼,太后便点了头,屏退左右后,贤妃才道:这世上不止我一人与姐姐像,有人的一双眼睛像极了姐姐。

我初次见她的时候,愣是觉得面熟,后才发觉,原是如此。

太后点头,轻轻吹开面上的茶叶,饮了口才想起梁娇那双漂亮的眼睛。

她笑了笑,便是让皇上心中一宽吧,否则我也不会允许皇上纳她。

毕竟梁娇的身份放在那。

好在这段日子,梁娇服侍地好,太后心中对梁娇也生了不少喜爱,便更是宽容。

贤妃点了下头,皇上的心原还是向着姐姐。

禀太后娘娘,梁贵人的宫女传来消息,说是梁贵人出事了。

太后闻言愣了下,当即道:快扶哀家去看看。

这怎么回事?不是去送了个佛龛吗?太后忙起身,那宫女也走了进来,把梁娇身子出血的事说了个清楚,太后大骇,难道是怀了孕了?贤妃帮着把太后的衣服穿好,这才扶了太后出去。

梁娇躺在床上,蛾眉轻拢,脸色极为不好。

绿意在一旁帮着擦汗,对外喝道:怎么了?太医的腿是废了还是怎的?石公公也在外头看了许久,不想没见着太医,却见到了太后。

一众宫女严阵以待站在殿外,余一人左右观望,说是肚子疼便去了趟茅厕。

绿意冷冷看着,那人不就是青画吗?那是万氏埋伏在他们这的人。

她不动声色给梁娇使了个眼色,梁娇看去,手早已经握成了拳,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这怕又是去通风报信了吧。

石公公见着太后来了,忙跪了下来,奴才小石子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抬了抬手,径直往里头走去。

见着床上那脸色苍白的梁娇,顿时走了上去。

到底怎么了?小脸怎么白成这个模样?梁娇一双漂亮的眼紧紧凝成一条线,她正要下床给太后请安,太后忙拉住她,道:别请那安了,快躺好。

太医呢?绿意跪了下来,眼中微微一红,道:回禀太后娘娘,我们回宫已经不算短了,可是太医却迟迟未来。

奴婢不知道娘娘的身子……太后一听,当即恼怒了起来。

皇宫之中便是太医也分门别派,这些太医许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好等着梁娇滑胎,才来个稳当呢。

她对身旁的高公公道:传哀家的旨意,凡当值的太医若在一盏茶的时间还未到,就给哀家摘了他的顶戴!高公公即刻就出去办了。

没想到人才刚走到门外,就见太医的身影了。

高公公眯起了眼,这些太医来地正是时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太后一入殿就来了。

梁娇躺在床上,脸色也越发不好看了。

她不能把自己的命托付给宫中这些不知道是豺狼是虎豹的太医,现在她还未临盆,可要是哪一日她临盆之际,也出现这样的纰漏,叫她如何有命能活下去?思及此,她紧紧扣住绿意的手,心中一阵寒凉。

太后见那太医来了,脸色一沉,道:还不快过来看。

这太医姓曾,乃是河西人氏,家中做过医药生意,后来考入国药堂,这才入的太医院。

奈何,此人也用不得。

梁娇深深望了眼这曾太医,不免想起娄锦早些时候说的话,是祸是福都要一试,她此番假意快要小产,一可以看清楚哪些人用得,哪些人用不得。

二,更是清楚,待日后危险时日,该如何自处。

今日,她倒是看了个清楚。

曾太医走上前来,他心中早有了一杆秤,梁贵人怕是怀孕了,这宫中谁怀孕都得罪不起,奈何梁贵人却不见得。

她没有什么母家为她支撑,近日,更没有得到皇上的一丝爱怜。

他不过是迟了点,却能接到各宫抛过来的信赖目光,这足够他在未来的日子里有个不错的前程。

梁娇作势看了他一眼,道:好痛,我是不是病了?太后闻言,心也是一疼,这会儿问向绿意,到底出去发生了什么。

绿意把娄城一家之事说了清楚,中间鲜少添油加醋,可用词却何其准确。

若是太后不信,大可以问今日在那街上的百姓。

太后闻言,不禁大恼,这娄阳好大的胆子!殿外传来了几声恭敬的参见皇上。

绿意几人登时跪了下来,朝皇上行礼。

皇上径直走到梁娇身侧,眉头蹙地很紧,这才与太后行了个礼。

太后见着皇上赶了过来,还未把娄城的事说个清楚。

便听那曾太医处传来了一声倒吸声。

太后看了过去,瞪向那太医道:怎么回事?曾太医愕然,梁娇竟然有快四个月的身孕了。

这太不可思议了。

为何这宫中一点风声都没有?而,根据脉相,这胎稳当地很,哪里出了什么意外。

梁娇见他面露诧异,便知道他心中所想。

她表现地很是惊愕,道:我是不是快死了?曾太医当即就像吞了苍蝇一样,怔了好半会儿,才道:恭喜贵人,贵人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

皇上愣了下,一阵狂喜袭来,梁娇怀孕了。

竟是真的?太后先是一阵惊讶,随即想到梁娇方才疼痛的模样,问道:现在胎儿如何?母子可平安?胎像很稳,母子平安。

曾太医终究是说出了这个答案。

梁娇眼眶微红,她终于能说出这个真相了。

这个孩子是如何都无法再藏住了,她等到三个多月才告知,皇上也好,太后也好,必然知道她的担心,如何能不护着她?太后命曾太医退下,宫女太监们也悉数退了。

只留下绿意在这守着。

绿意知道太后有话要说,不等太后问话,她便跪了下来。

奴婢知道太后与皇上所想,奴婢将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告之。

被窝下,梁娇的手握成拳,她当初险些被害致死。

这腹中的孩子,她用尽全力保住,尽管暂时没有确凿的证据,可能够让太后和皇上提高警惕,保住她的孩子,这比别的复仇要重要多了。

皇上眯起了眼,怀孕三个多月竟然掩藏了起来。

这宫中当真是那毒豹子不成?禀皇上太后,还记得当初元宵晚宴的时候,娘娘出了事,那时候其实娘娘已经中毒,也险些小产。

是娄锦及时送娘娘回宫,救了娘娘一命。

可毕竟出了血,娘娘便让奴婢把血衣埋了,不想还是被挖了出来。

那时候娘娘其实是想告知太后,可孩子不稳,没想到还不等娘娘把这消息说出来,就遇到娄城这事,差点就酿成大祸。

皇上震惊,原来,原来那个时候梁娇就已经如此凶险了。

太后不禁想起那血衣,胎还不稳,那种情况下,梁娇着实是不能说。

太后也是早年从皇宫中这险象环生中过来,自然明白梁娇的害怕,她初入皇宫,哪里会懂得这些,也难为了她。

娄城?皇上眯起了眼,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绿意把事情说了个清楚,还谈及娄城想要当街诬蔑娄锦,无凭无据。

梁娇坐了起来,目光楚楚地望着皇上,皇上,这事您一定要查清楚,我们的孩子是娄锦保下来的,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明白,她对我有恩。

我也不是包庇谁,只是想查清楚事情的始末。

太后点了下头,娄锦真是个好苗子。

宅心仁厚,就拿梁娇怀孕这事说来,她没把这事透露给任何人知道,要知道梁娇在宫中虽有个贵人的名头,可宫中之人可不见得能把这个女子看地多高。

而且,太后眉眼略是一挑,梁娇能保住这孩子,怕也与她有关。

皇上沉吟了下,便道:先不说娄锦的事如何,就拿娄城刚如此以下犯上,朕便可以要了他的脑袋!对上梁娇这双眸子,他心中一疼,梁娇腹中的孩子本与他已经无缘,她那样小心翼翼护着,那些人却全然不把梁娇放在心里,狗奴才!龙颜一怒,威风八方。

便是太后也能感觉到皇上的怒意,兀自叹了口气道:既然你喜欢陪着我诵经念佛,便留在我身边,待你孩子出生了。

梁娇大喜,就要爬下来谢恩,太后扶了她,只把她押在床上。

梁娇眼中含泪,却不敢掉以轻心,她咬了下唇,看了眼皇上又看向太后。

太后知道她有话要说,便道:有什么,就说吧。

后三个月,我想请娄锦为我护航。

此话一出,便是绿意也不由得一震。

梁娇现在只信小姐了。

皇上只觉得胸口微闷,却极为心疼眼前的女子。

他点了点头,好。

太后不禁咬牙,方才那曾太医的表现已经说明了这皇宫的风向,不管往哪儿吹,反正都不会倒在梁娇这。

行,这事,哀家会帮你。

梁娇心中大定,她低头,抚着那微微隆起的腹部,心中一阵暖意滚滚流淌。

华清宫中一声剧烈的瓷瓶碎裂的惊响,震得整个屋内的宫女都战战兢兢垂首以待。

九十五章 营救萧匕安(娄锦被逼供)九十五章营救萧匕安(娄锦被逼供)华纱飘渺,殿内檀香四溢,青砖地面将那斜阳落下的余晖一一反射,将这华贵无比的内屋照耀地很是辉煌。

然而,也把那坐在榻上的女子的盛怒面目反射无二。

青画跪了下来,心下一阵惊颤,手下已经是那碎裂的瓷瓶,她倒吸了一口气,尽管血从指尖泛滥开来,她还是没敢为自己包扎。

娘娘息怒,梁贵人早有防范,是奴婢不察。

万贵人盯着青画一会儿,脸色一片冰冷。

梁娇竟然怀孕了,青画那样能干,没想到在梁娇那竟然也讨不了好去。

好一个心思缜密的女子,好一招韬光养晦!她看向低头颤声不已的青画,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起来吧。

她收敛了心神,让厉嬷嬷找人把地上的东西清理干净,便有宫女走进来递上茶水,帮着万贵人扇扇。

万贵人整理衣襟,一双眼眸略是一沉,笑道:我这几日病着,许久没去慈宁宫看姐姐了。

厉嬷嬷,准备更衣。

厉嬷嬷点头,让青画早些回去,再让人进来伺候。

厉嬷嬷帮着梳万贵人的头,这发梳一落,她便看了眼万贵人,一副吞吞吐吐,不吐不快的模样。

万贵人扫了她一眼,有什么话便说。

奴婢以为,梁娇那怕是动不得了,皇上得知她怀孕的前因后果,怕是那已经固若金汤,娘娘若是想从她那下手,怕是不易。

菱花镜中的人儿冰肌玉骨,一张玉面当不输给那二八年华的少女。

只见她扬唇而笑。

梁娇如今能做到这一步,你以为单凭她自己就能有这重领悟吗?可别忘了自娄锦为她请脉之后,她可就慧敏得很呢。

但一人的精力有限,我就不信娄锦能忙得过来?她呵地一笑,起身朝外走去。

厉嬷嬷紧跟着她,万贵人唇角含笑,不知道皇后娘娘听到梁娇怀有龙种,该是如何?下午,一道圣旨直接下达娄府,禁军闯入娄府,当即就搜捕娄城一家。

娄府的下人战战兢兢,倒也没见到娄城夫妇的身影,禁军统领便派人围住娄府,再派人手全城搜捕娄城。

娄阳正躺在床上,咳嗽了好几声,眼见着那气势汹汹的官兵闯入娄府,胡乱搜了一把,与他也不打招呼,登时胸闷气短。

禁军统领朝那躺在床上的娄阳看了眼,再看向他身旁伺候的洪娘子和流翠一眼,便道:若是谁见到娄城,窝藏包庇,等同死罪!也不等娄阳回答,他便甩手走了出去。

床上的男子眼冒星火,奈何他掀开被子,却被流翠几人给拦了回去。

老爷,您就别出去了,您刚跪了三天,这身子如何能耐地住。

老爷,流翠不再多求,只求老爷能养精蓄锐,至少现在二爷还未被抓到,待往后老爷养好了身子,再做打算。

洪娘子不由看了眼流翠,流翠浑然未觉,只把娄阳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老爷,流翠腹中有了我们的孩子,这便是我们娄府的希望。

正德已死,若是老爷再不珍惜自己,那我们母子俩该如何?娄阳怔住,他低下眉,原本的震怒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代替。

他又有孩子了?咚!门槛上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声音,众人看去,正见白太姨娘站在门外,龙头拐杖握在手中,她目光如炬,盯着娄阳。

没错,娄府目前风雨飘摇,是如何都经不起任何大浪的。

不若就好好休息一顿,等着时机再谋求先计。

她走了进来,笑着看了眼流翠。

你既怀有身孕,便要好好休息。

芝兰,送二姨娘回去歇息。

流翠点了下头,便离去。

洪娘子扶着白太姨娘坐下,她不禁想起娄正德的死,他难道不是死于意外吗?若不是,又会是谁下的手?是娄锦嘛?她摇了摇头,印象里,娄锦好似对娄城一家并未那般痛恨。

白太姨娘刚坐下,就准备给娄阳喂药。

屋外传来丫鬟们恭敬的一声,顾太姨娘吉祥。

几人望去,正见顾太姨娘一身素缟,一双眼已不如之前的明亮善睐,而是乌黑着眼圈,脸色疲惫,神情萎靡地走了进来。

她看着周围之人,目光锁在躺在床上的娄阳身上。

那目光看得人心惊,仿佛是那落水之人见着了救命稻草一样。

只见她上前两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娄阳,你要救他,怎么说他都是你弟弟。

太姨娘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几个耳环手镯都是老太爷在时送给我的,把这些变卖了,能疏通就疏通点,或许能救他一条命。

娄阳神情难看地凝视着她手中那屈指可数的财物,他娄府何时变成这个地步,竟要太姨娘拿出体己的东西来打通关系了?那几样东西刺痛了白太姨娘的眼,其中有一对白玉耳环,当初她以为老太爷是送给她的,可没想到这东西到头来只是一个羞辱罢了。

她冷笑了声,道:那是他自己不要命,难道要我儿子为他陪葬不成?龙颜大怒,他差点要了龙嗣的命,娄阳现在自身难保,若你真想要救娄城,还不如去求娄锦那丫头,她与那梁贵人多有交情。

顾太姨娘低下眉眼,双眸闪过一阵幽幽目光。

这么说你们是不愿意救了吗?她瞪向娄阳,当初你被羊府的人关押起来,是谁出面交涉,是谁把你救了出来。

你一心一意要娶那羊馨,到头来如何,连累了我的儿子,他太子少师没了,如今犹如丧家之犬,若是老太爷还活着,定会骂你不知道什么是兄友弟恭!洪娘子听着慢慢低下眉,只接过水杯,递给了娄阳。

娄阳眯起眼,望向顾太姨娘。

我累了,送顾太姨娘回房歇息。

他真的累极了,跪了三天,他的膝盖又疼又痒,现在竟是麻木了起来。

他必须要想清楚,如今该如何做。

饶是在官场打滚数十年,这时,他真是慌了。

皇上对娄城也不再手下留情,这种情况教他如何去破解。

娄正德若真是娄锦下手杀害的,那娄锦也太过可怕了。

心狠手辣,心思缜密。

而且,她对娄府还有莫名的恨意!这让娄阳心中一闷,登时又喘不过气来。

顾太姨娘被送了出去,屋内陷入了窒息般地安静。

娄阳屏退了众人,睁着双眼盯着床顶,那雕花的罗帐将他这段日子来所有的记忆都勾了起来。

从碧云阁起火开始,几乎没有一天舒心的日子。

他目前这尴尬的不上不下的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在京中,几乎是失去了所有人的亲近,他到底还要如何?娄城若是被抓,必定是要在牢中度过余生。

可娄府变成如今这凋零的模样,他还顾不上谈什么复兴,就要家破人亡了吗?关是这一府上下上百号人的开销已经让他焦头烂额。

老爷,藏空相士来了。

洪娘子的说话声让他回过神来,他忙要坐起身来,正要出去迎接,便见者那蓝灰色道袍出现在门前。

藏空相士走了进来,盯着娄阳看了会儿,便道:老道想与你说几句话。

娄阳命了人退下,心中一阵烦乱。

你若是再这样下去,别说娄府,就连你怕也没救了。

藏空相士听闻娄城之事,暗叹,这一切竟会如此曲折,又发生地如此突然。

娄府的落败怕是大势所趋,他叹了声,我倾尽所能,怕是保不住你娄府的荣华富贵,为今之计,也只能试图保住你的性命。

娄阳闻言,心头大颤。

真到了如斯地步?他娄府当初那样风光,难道真要就此认输?藏空相士摇了摇头,继续道:娄正德的死不是个好消息,却是个指标,这宅院凶地很,若你还想卷土重来,你不若就禀了皇上,申请出了京城,到地方去当个平常的官员,或许往日还有可谋划的田地。

出京?娄阳惊呼。

他宁愿死在京城也不愿做那被赶出京城的丧家之犬!娄府祖宗们会骂他不肖!待往后,他哪有什么资格给列祖列宗上香?他摇头,不可,我不会出京的。

藏空瞪了他一眼,到了这个地步难道就不知道变通吗?他站了起来,盯着娄阳道:既然你不愿意听我的,那往后便也无须过问我的意思。

老道走了。

等一等。

娄阳心中一阵纠结,若那千丝万缕,搅成一团,如何都理不清。

羊馨是羊老太爷的掌上明珠,他跪了这么久,虽得到皇上的赦免,可羊府呢?他心头微微一动,或许他应该告知娄锦,他是她的生父啊,她如何能下这样的狠手?他不想出京,现在他更没有任何精力去找谁算账。

这一阵焦头烂额之后,他只想找锦儿好好聊聊。

他俨然忘了,把万征战的手笔交给万贵人之时,已经把娄锦往绝路上逼。

她娄锦算起来不过是远一点的皇亲国戚罢了。

与万贵人为敌,娄锦该如何自处?然而,他却深深记得,他是娄锦的生父。

娄阳看向藏空相士,咬了咬牙,道:或许,我不用出京。

待我身子养好了,再看看。

藏空盯着他,娄阳还在眷恋这京中的繁华富贵不成?现在如何,他都渐行渐远了不是吗?藏空没有再说,只缓缓走了出去。

国子监的夜晚比往常要略静些,斜阳徐徐照耀着清心楼的扶栏上,扶栏旁的青衣女子半倚靠在扶栏上,一双杏眼凝视着远方,许久,她紧紧蹙起了眉头。

萧匕安到底在哪儿?为何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他是不是遇到危险了?娄锦不觉心头一紧,微风吹起她额边的青丝刘海,她微微抿了下唇,看向那端着茶水缓缓走来之人。

流萤把茶水递了上来,低声道:小姐,方才有个乞子送上了一个袋子,让我给小姐。

娄锦两眼一闪,看向流萤手上的袋子。

打开来一看,那一抹红不觉触了她的心眼,这撕裂的碎片乃是萧匕安的衣服。

是他让人送来的还是别人?她急忙把那衣服碎片打开,正面反面都仔细看了一遍,发现那红衣服被撕裂开了一个奇怪的痕迹。

她匆忙走了进去,把那衣服放在桌子上。

白底的桌布在那红色锦服的衬托下,出现了一个玉字。

娄锦一愣,是萧匕安留下的吗?玉?是什么玉?萧匕安为何自己不来?而让一个乞子传话?他遇到了什么事了吗?或者,他根本来不了?娄锦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眼中只有那白底红面的玉字。

她警觉道:快去问一下少爷的贴身小厮,看看少爷平常都佩戴什么玉,那天临走之日又戴了什么玉?流萤神色一凛,当即就退了下去。

娄锦抿着唇,心思百转,她索性站了起来,起身往外走去。

萧匕安不能出现,他遇到危险了吗?是一轮新的追杀?还是?就在娄锦胡思乱想之际,迎面走来了方瑶和萧琴,两人上来,便问道:锦儿,匕安呢?她们觉得有许久没见到萧匕安了。

这种感觉太怪异了。

娄锦神情凝重,她强自笑了笑,道:许是去军营了吧。

方瑶摇头,没呢,我问过祖父了,祖父也在派人找他。

方瑶抬眼,看向娄锦,心中略是不安。

锦儿,萧匕安不会出事了吧?萧琴心头一紧,大哥不会突然就消失的。

他到底去哪儿了?娄锦坐了下来,漆黑的眸子微微一转,便看向她们。

瑶儿表姐,你一会儿帮我把追云找来。

方瑶一愣,这时候找那匹马干嘛?娄锦却不敢全然肯定,找追云能否有效,但只求死马当活马医了。

萧琴看向娄锦,她需要锦儿一个肯定的回答。

娄锦朝萧琴扬唇一笑,此时流萤走了上来,靠在娄锦耳侧说了句什么,娄锦眉头微微一蹙,便道:大张旗鼓去找,务必闹大点,要快。

是。

流萤的出现让萧琴和方瑶两人更是疑惑。

娄锦在做什么?娄锦站了起来,她也顾不上让二人担心,只好道:姐姐,匕安哥哥出了事,我需要姐姐帮我先去找匕安哥哥的传家玉佩,我怕那东西落入别人手里,成为陷害匕安哥哥的罪证。

什么?萧琴心头一颤,大哥出事了?娄锦没再拖延,只道:姐姐快快回府,让大伯大肆闹起来,然后让人请大夫到府上来,找个人充当匕安哥哥,先让人把脉。

我会尽快把匕安哥哥找回来。

羊府,若是你真恨我断了羊馨的命,大可来找我。

萧匕安,你们动不得!她走了出去,留下震惊的方瑶和萧琴。

萧琴没敢耽误,赶紧走了出去。

方瑶想到娄锦就这样出去找匕安哥哥一定会出大事,便道:你先等一下,我去找左御风。

我们一起出门。

娄锦点了下头,她的时间不多了。

萧匕安一定不在羊府手里,这样羊府必定要先发制人,定会拿着那玉佩告到皇上那。

流萤刚把命令下了下去,就急忙回来。

小姐,羊府那传来消息,说是羊老太爷此番入宫了。

娄锦双眸一寒,好快的速度!流萤,让梁贵人在关键时候胎动一下,争取在羊老太爷什么都还没说出口之前把萧匕安送回去。

流萤重重点了下头,转身就朝外走去。

追云从远处跑来,那欢腾的模样,活像是被关了几十年。

娄锦见着它那样,不觉暗笑,畜生。

追云朝娄锦奔来,正要往娄锦这扑来,没想着娄锦拿着一块红布放在自己的鼻子前,追云先是避了开来,它又不是那看了红色就发狂的牛!娄锦拍了拍它的头,道:你闻闻,我要找到这人。

你若没有这本事,我夜里是想吃一顿母马宵夜,是要红烧还是直接拷全马好呢?追云四腿一颤,幽怨地看了娄锦一眼,老老实实地盯着那红布,最后无奈地做了狗的工作。

它闻了味道之后,便示意娄锦坐在它的背上。

左御风来的时候还来不及问什么缘由,就被方瑶扯着往外去骑马。

骑马奔出国子监的时候,方瑶嘶声尖叫了,哎呀,又忘记请假了。

江夫子会扒了我的皮的。

左御风紧跟在娄锦身后,前方的女子执鞭,身子前倾,一双秀眉紧蹙,鹅蛋脸上写着凝重二字。

他与方瑶对视了一眼,难怪,难怪大夫说娄锦忧思过度。

看她此刻的神情,却如何都没有再多告诉。

如此久了,那还得了。

方瑶点了下头,此番救了萧匕安之后,她定要与萧琴对娄锦好好逼供。

可不能由着她这样下去了。

娄锦全然不知道方瑶的心思,她坐下的追云速度是越发快了。

它方才似乎还闻到了鲜血的味道。

那种味道,它不喜欢!九十六章 好戏登场九十六章好戏登场追云的急速让娄锦不由得拽紧马缰,她定要在羊老太爷见着皇上之前把萧匕安找出来!夕阳的余晖越发暗淡了,这时候老该是妇人们出门唤孩子回家,农夫则收了还在院子里头的鸡鸭,闹市里的各个摊子都准备收了。

一辆马车从闹市经过,飞快的速度让几个摊贩都放慢了收拾摊子的速度,只瞅着那马车扬起的尘土,骂了几句,便继续做自己的事。

马车内,一个华服老人低头看着手中的一块玉佩,碧色浓郁,触手温润,那玉佩下的璎珞垂坠出朱红的丝丝缕缕,煞是好看。

车夫在外头扬起鞭子,马儿吃痛,速度便越发快了。

无须过快,那萧匕安中了我们一箭,就算他还活着,这东西他丢了,又如何解释?羊老太爷眯起了眼,一道寒芒喷薄而出,凛冽如风。

他和夫人最疼爱的女儿不能就这样枉死!羊馨的到来,他和夫人都欣喜若狂,与别家不同,他们府邸喜爱女儿,这才容许羊馨这么多年恣意妄为,而没有逼着她入宫。

没想到,这样的纵容,竟然要了她的命!娄城以为拿着那盒胭脂回来就能摆脱他的罪孽?说到底都是他的儿子,娄正德起的因,而娄锦这贱丫头做的孽!娄锦他暂时是动不了,可萧匕安却不同!他扬唇轻笑,好在有高人指导,否则这一役还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地步,那萧匕安武艺和谋略均是人中之龙,若非他出动众多高手绞杀,怕这会儿他还平安无事呢。

羊老太爷眉头舒展了开来,车身的震动让他无法全然靠在车壁上。

他微微闭目,脑海中浮现出萧匕安的眼眸。

略有一种熟悉的味道在里头。

只是,这种熟悉,在哪儿见过呢?他摇了摇头,再思索这有何用,他这一招让娄城痛彻心扉,又让萧家痛失唯一的男嗣,馨儿,爹为你报仇了,你入黄泉,终于可以平了怨气。

吁!马车停了下来,羊老太爷抬头看向那神武门,高大的城墙大砖下,屹立的是他这垂老之年之人。

他握紧手中的玉佩,便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天边开始擦黑,大地之间都笼罩上了一层暮色。

国子监里的小厮们已经在回廊处点灯,火红的灯笼把每一个回廊都照耀地很是明亮。

那荷花池边走来了十几人,带头的乃是萧郡公。

他身旁的流萤低着头,先是闯了萧匕安的宿舍,几人进去一顿翻找,那些被萧郡公这一动作吵地冒火的学子都已经去禀告江子文夫子了。

萧郡公对着身后打着灯笼的众人道:这儿是找不到了,你们三个去那边找,你们五个去这边找。

流萤,你跟我到崇阁去。

这番如此大的阵势,闹得不少人头皮发麻。

这儿是国子监,又不是萧府的后花园,找什么东西如此兴师动众?流萤与萧郡公一道前往崇阁。

萧郡公一边走着,一边不时回头,见没人跟着,便低声道:皇宫里头都打点好了么?那羊家老太爷已经去了皇宫,这玉佩现在才找,不会迟了点吗?那玉佩可是萧府的传家玉佩,那羊老太爷果真是个眼神狠辣的,竟拿走那玉佩。

流萤点了下头,小姐已经让皇宫里的人准备好了。

玉佩现在找是来得及的。

只要小姐先找到少爷,再有人证明,当天谋害娄正德的另有其人便是了。

如何证明?萧郡公压低了声音,匕安那天突然请假,若说和娄正德事没有关系,他也不信。

流萤笑了笑,她道:这个小姐已经想好了。

萧郡公一愣,最后得到的答案竟然是这样?娄锦那十四岁的孩子,竟真有这能耐。

他不禁想到流萤说宫中已经打点好了,这么说,宫里也有娄锦的人?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他印象里,娄锦当初被冠以野种的头衔,与谁都没怎么深交。

也就方瑶和萧琴与她相处地好些,其他世家之人都不愿意与她来往。

而这两年来,娄锦的情况才有所改变。

只是,这么算起来,她从十二岁便开始谋划了吗?思及此,萧郡公不由打了个寒颤,诡异的女娃!崇阁前守门的小厮见着二人到来,便道:崇阁已经关上了,有什么事可以请示夫子。

入门之时并未看到夫子,我那不肖的侄子丢了传家玉佩,已有两日,他却硬要自己去寻,最后闹了一身伤回来,还得我这做伯父的来看看。

萧郡公的话一落,那身后便传来了一声咦。

流萤和萧郡公看了过去,便见者那白色灯笼后的江子文太傅。

萧匕安受了伤?萧郡公点了下头,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据说是和一些世家子弟胡闹的时候伤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玉佩而打起来的。

那毕竟是我们萧家的传家宝,他性子倔,若不是这次被打伤了,我们还真不知道玉佩竟然丢了。

流萤点了下头,郡公大人还是很按照先前准备好的词说的。

江子文一愣,你说丢了两日了?那应该不在国子监,国子监每日都派人打扫,若真有发现玉佩,一定会上交给本夫子。

江子文这么一想,倒是觉得很有可能是与那世家子弟打斗的时候落在了他们那。

不如,我陪你去看看。

或许落在了那些世家子弟手中。

江子文明白萧家一贯低调的作风,这次在国子监找这玉佩,虽激怒了一些学子,可也是萧家少有的跋扈了。

萧郡公点了下头,便道:这是本不应该劳烦夫子,但为免有失公正,还是请夫子帮我做个见证。

萧家乃文昌之府,自然不愿意落人口实,江子文理解。

这便收拾了下,让小厮们准备马车和灯笼就与萧郡公一道前去。

马车里,江子文问道:萧匕安与谁发生了冲突,伤势可严重?说到这,萧郡公显然是怒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双眼瞪如铜铃。

那秦家庶子秦放,催着他哥哥秦赞,动了手。

萧郡公想到流萤告诉他的说辞,刚开始,他着实惊讶,匕安不是被人追杀吗?怎么和秦家那两小子搭在一起了?可流萤道:小姐说了,当家主母发了话,指鹿为马也可行。

就算他秦放不认这事,那下方的奴仆可都靠夫人发放月例,三人成虎,秦放他又不蠢,知道该如何回答。

如此,便能解释萧匕安的玉佩怎么丢了,又如何出现在望江楼了。

他不禁再次暗叹,娄锦这小妖妇啊,小小年纪是如何能这样深思熟虑。

秦家的夫人又如何听了她的话?流萤坐在车夫旁边,她一双眉眼微微一凝,唇角却含着笑。

小姐,流萤这事一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江子文点了下头,那秦家两兄弟不成器,时有听闻,日日逞凶斗狠,能出这事,也着实不为怪。

秦家的小厮见着一辆马车到来,再见那马车上的珠玉铃铛,不敢有丝毫怠慢,便进去通知了。

秦夫人早作打算,听着小厮的回报,她抿了下唇,神情凝重地看了眼秦赞。

这次的事,她也已经告知老爷了,秦赞被秦放挑唆,做出这事,好在将军府不计较,否则,要她的儿子给那娄正德陪葬不成?秦放这庶子,竟如此不安分。

与外人勾结,险些害了她儿子!就算她儿子又再多不是,那也是秦家的长子嫡孙,再顽劣,也不能被将军府的人惦上。

否则,她能保得住谁?她恨不得马上就绞死秦放那畜生,好在将军府的人及早通知她,否则她真要被秦放母子那两面三刀之人给骗个团团转!起身整理了下衣襟,对着身旁的嬷嬷道:叫人备茶。

有贵客来了。

而此时卷帘一动,走出来一位四十岁上下的男子,男子脸色凝重,想到夫人说好的托词,便道:一道出去吧。

秦家虽也是世家,可在京中的排名不上不下,如何能与萧家相娉美。

他此番是要出去相迎的。

秦夫人点了下头。

二人到门外之时,萧郡公和江子文都下了马车,流萤站在萧郡公身边,朝那正看过来的秦夫人点了下头。

秦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她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与那正落寞的羊府相比,将军府如日中天。

就算方逑已经不从军,可他在京中和永州经营的药堂若一股旋风在大齐这块土地上迅速扎根,雨后春笋般一个又一个冒了出来。

要知道,在大齐这医药学如此贫瘠的地方,药便是人脉!秦耳笑道:见过江太傅,萧郡公。

他的亲自迎接,让江子文也是一愣,按说,无须这番客气。

可那烛光打在秦耳的侧脸,那脸上的神情除了热情,还有点,愧疚?想来,定是秦家的子弟动手伤了萧匕安,此番是觉得心中有愧了。

江子文如斯想着便与萧郡公被迎了进去。

秦夫人先是对萧郡公愧疚道:是我管教不力,本是要登门道歉的,奈何老爷昨天一时气愤难当,对那两个不孝子重重惩罚,二人现在都卧床不起,若是郡公大人有所不满,我立即就让他们二人上来,给匕安少爷赔礼道歉。

秦耳点了下头,他抬手,正要让奴仆去叫人。

萧郡公摇了摇头,这事就这么算了吧,我那侄子也是年少轻狂地很,此番到来,并不是为了寻仇。

乃是,我家的传家玉佩自那日于秦少爷打斗之后就没见着了,我想问问,你们可曾见到。

那送萧郡公二人进来的小厮闻言,眉头紧蹙,似是想起了什么,登时两腿一软。

流萤不觉佩服起这名小厮,想来应该是秦夫人的心腹,这演技与那梨园的戏子比起来只好不差。

小姐常说,大门宅院里总有一些人艺高人胆大,这话,果然是一点没错。

玉佩?秦耳闻言,怒气冲天,那不孝子,竟也拿了萧府的传家玉佩?他站了起来,登时破口大骂,对着秦夫人恶声恶气,你怎么当的家,人都寻到家门口来了,你存心让我丢脸是不?秦夫人闻言跪了下来,只道:是我教子无方,我立马找人去问问,看看都在哪儿?那小厮噗通一声跪下,颤声道:玉佩?是一块碧色的玉佩吗?萧郡公点了下头。

那玉佩我见过,当时少爷们把匕安少爷打伤后,便捡到了一块玉佩,后来去了望江楼之后,出了娄正德那事,玉佩就不见了。

回来的时候奴才还听少爷念叨,说那玉佩怎么就丢了。

小厮惊惧地望向萧郡公,摇头道:大人恕罪,弄丢萧府传家之宝并非故意,后来我们也去望江楼去找了,奈何如何都找不到。

小人不敢告知夫人,只侥幸想着匕安少爷以为这事与两位少爷无关……大胆奴才!出了这事竟也隐藏着,好一个欺上瞒下的贱奴,来人,把人给我带出去,打五十大板!江子文终于明白其中巨细,原是如此。

这么说现在的玉佩是不见了?萧郡公脸色阴沉地看向那被拖出去的小厮,只道:看他那样子也不像说谎,现在也无须打了,让他带我们去望江楼看看,问问看掌柜的,我就不信我们萧家的玉佩就这样丢了。

小厮几乎是感恩戴德地跪了下来,感激涕零地朝萧郡公磕了几个响头。

行了,还不快带郡公大人去找找。

是。

江子文摇了摇头,他们当初有心去找,这玉佩定是丢了的。

如此去,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流萤几不可闻地眨了下眼,戏演到这,算是足了。

只不知道乌嬷嬷那进展如何了。

萧府的后院内聚集了许多人,不少人惊叹道:难怪这几天见不到少爷,少爷原是受伤了啊。

萧匕安的贴身小厮隐藏在众人身后,尽管乌嬷嬷交代了莫要担心,可他真真是担心地不得了。

别人或许以为少爷这几天在屋里养伤是他照看着,可他清楚,这屋里哪里有人。

此时,方清雅脸色凝重地关上了门,乌嬷嬷站在门边,看了眼床帏的方向,那儿走出了一个男子。

这男子约莫二十岁大小,身材与萧匕安相仿。

这时候穿上萧匕安的衣服从背影上看,俨然就是萧匕安。

乌嬷嬷蹙着眉头道:小姐说了,少爷这时候正闹脾气,可以请太医来,无须让太医见着面,只当着太医的面砸点东西,太医便知道了。

萧县公走了进来,命一众仆人在外头等着,只道阮太医进来要及时通报。

乌嬷嬷把窗口的几个蜡烛吹灭,小姐的策略当真是令她这个见惯了尔虞我诈的老妇人都不禁感慨。

她走过去点燃在床旁的拉住,如此,屋外的人便能看到几人落在窗上的倒映。

即便看不到,也能隐约感觉得到。

那被乌嬷嬷找来之人乃是大将军的亲信,此人站在窗前,从外头看去,那就是萧匕安无疑。

乌嬷嬷点头一笑,小姐竟利用了皮影戏的原理,让软太医都为萧匕安做了一次人证。

她倒是要看看羊老太爷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巧舌如簧,怕是百口莫辩!萧县公不觉暗笑,锦儿这丫头出的什么鬼主意。

方清雅看着乌嬷嬷这一系列动作,那是一愣一愣的。

饶是她在萧府长年与那些妾室明争暗斗,这斗她并不怕,可娄锦这虚晃一招,她这久浸淫深宅之人,还是无法不叹服。

乌嬷嬷退居在外,里头很快就出现了一段对话。

你现在还有志气发脾气?太医一会儿就来了,你丢了传家宝玉,找不到我们去找,有这份志气,就给我把身子养好。

日日在外头胡闹,身子差了竟不告诉我这个当爹的,你当萧府没人了,还是我死了?萧县公这一席话很有意思,乌嬷嬷心中一喜,这种话,即便是真的匕安少爷在那,怕是也被堵地一句也说不出来。

如此,倒也不用那替身说话,免得出了破绽。

外头的丫鬟婆子们听得不免噤声。

少爷是个傲的,这丢了宝玉,又心高气傲,自然想着靠自己把玉找回来,哪里会把这丢人的事告知父母?此时,一个小厮走了进来,看到的正是萧匕安低头的侧脸,暗想,少爷一定要被县公大人骂惨了。

二爷,阮太医来了。

软太医提着药箱子到了,这萧匕安被人打伤,他便是摇头,听闻还是和世家子弟之间动手,更不觉暗想,这些纨绔,还真是有力气无处使。

滚!萧匕安吼了声,因着这声音巨大,一时间吓了不少人,也没人辨别地轻这是真是假。

倒有不少人以为少爷是被县公骂地恼羞成怒了。

这会儿连太医也不愿见了。

阮太医正要要掀开帘子,却听得里头一声砰,那是宝瓶落下的声音,阮太医不觉一颤,这种大战,要他走进去吗?那不是找死?他透过帘子的缝隙,见着萧匕安砸那瓶子,便退了出来。

眼见那窗子上的影子何其暴力,他只觉得额头上冷汗直冒。

乌嬷嬷忍住笑,走了上来,面带尴尬道:不好意思阮太医,少爷他被县公责骂,您要不要等会儿再看诊?九十七章 好戏登场2九十七章好戏登场2阮太医正要回答,里头忽然传出一声惊呼。

紧接着,萧县公震怒道:不孝子,既然你要这般作践自己的身子,所有人不得送任何东西进去,我倒要看看,你这傲气能坚持多久。

大嫂,我们走吧。

众人战战兢兢地看着方清雅走了出来,方清雅的手背略有些红肿,好似被什么东西撞到了。

想起那里头依旧在砸着东西少爷,奴仆们忙迎到方清雅身旁。

萧县公一脸歉疚地走到阮太医面前,劳烦阮太医亲自来一趟,我那不孝子,这般忤逆,我也不敢劳烦太医出手,只不过嫂子的手受了伤,还请太医帮忙看看。

阮太医原还想进去看看,这番就连萧县公都这么说了,再看方清雅抽着气,几个嬷嬷忙扶着方清雅到花厅去。

阮太医疾步跟了上去。

萧县公凝视着阮太医的背景,眉头微微一蹙。

娄锦吩咐,说是人若在太医来之前已经找到,那便可以直接为萧匕安把脉,但人若没到,便让阮太医看个模糊,便就行了。

而这个时辰,天色越发暗了,锦儿一人在外头,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事。

他朝东边的屋子那看了眼,好在芸儿一早就喝了安胎药早早睡去。

否则这一晚,他是没法睡了。

乌嬷嬷把人都散了开来,便在萧匕安的屋子前等着。

不知道小姐那可有大少爷的消息?一处幽静的巷子口那石砖地面上沾着夏日夜里的水渍,这巷子幽深,人刚踏入,便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哒哒哒地从尽头的传了回来。

火折子并不能给这条巷子打地多亮,只能看得清楚一米多以内之人。

一身碧青在这暮色中都染上了凝重的色彩变成了墨绿色。

白马摆了摆硕大的脑袋,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就在这儿了吗?娄锦皱了下眉头,一股难闻的味道从里头飘了出来,许是夜幕无风,这儿附近又是酒店杂肆,想来这便是那些垃圾堆放之处。

方瑶屏住呼吸,这越是往里走,越发难以呼吸。

左御风在她身旁的马儿上,脸色凝重地望着里头。

记得,多年前,京城的某个与此相同的废弃巷子发现了一具女尸,当时的京兆尹头疼不已,仍旧无法破案。

他不禁握紧方瑶的手,这种地方不免让他想到弃尸二字。

远处犬吠声声,砸破了这安静而诡秘的巷子。

娄锦紧紧拽住马缰,紧抿着唇,瞪大一双杏眼,似乎如此就能把这个巷子看了个透彻。

萧匕安不能思!她拍了下追云的肚子,显然追云对着这里头的味道着实是厌恶地很,它甩了下头,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往里走去。

一处堆地高高的垃圾在夜色中显得尤其骇然,就那样静静地,却能让人浮现联翩。

娄锦翻身下了马,她一步一步往那地方走去。

方瑶与左御风对视了眼,也一道下了马。

脚步声越发轻了,娄锦能听到那些蚊蝇哄闹的声音,她握紧拳头,掀开一块破旧的麻布,一个人影径直倒了下来。

方瑶险些惊叫,吓地胆战心惊。

黑影噗地一声,娄锦把火折子靠近些,那发丝凌乱,衣服狼狈,只着中衣却已经脏污地很。

娄锦当即掀开那遮住面目的长发,见着那张嚣张的五官,登时心头大跳。

伸手至鼻下,那浅浅的呼吸,让她那几乎停止的心脏猛地一缩,却以剧烈的速度敲打着她的心房。

她转头道:是匕安哥哥,左御风,快脱下你的袍子,把他放在马上。

我们先把他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这会儿怕是萧府也回不去了,萧匕安陷入了昏迷。

左御风脱下外袍,见着萧匕安胸前的一道血红,脸色越发凝重。

他受了重伤。

羊家真是好大的手笔!娄锦眯起了眼,握紧了的拳藏在袖口当中。

当下就和方瑶左御风三人离开这是非之地。

一家农家别院是离这最近的方便之所,娄锦敲了敲门。

里头传来主人家浑厚有力的声音。

不时还能听到他疑惑道:这个时间点了,东家的难道来要债?门咿呀一声打开,一道淡黄的光从门缝中一点一点透了出来,直到把在门内外两人都照耀地明朗。

开门的汉子约莫四十岁大小,一张脸黑黄,眼睛却不小。

他先是一愣,随即紧紧地盯着娄锦,让娄锦有一瞬间地不适。

她笑了笑,大哥,我们临时没租到马车,这在西郊,夜里回去也不方便,不知道大哥能否行个方便,愿意留我们一宿。

关于酬劳,我不会少的。

那人一愣,像是发现了什么宝一样,冲着里头的妇人道:孩子他娘,快出来。

他那欣喜若狂的模样,浑像见了祖宗。

把一向镇定自若的娄锦差点给吓了一跳。

左御风走上前来,把娄锦和方瑶护在身后,生怕遇到个不知好歹的。

里头走出来一个妇人,那妇人抱着一个孩子,正喝这汉子见着什么怪物之时,抬眼之际,竟也是一副呆愣的样子。

二人的目光过于灼热,娄锦不觉以为自己是那砧板上的鱼肉,便要告辞。

没行到那二人惊叹道:你是娄姑娘?娄锦一愣,点了下头。

妇人先是一笑,娄姑娘,快,里头请,快请进。

大汉也是笑着点头,娄小姐,你可能急不得我们,可我们被你所救,记得一清二楚。

二人一番诉说,娄锦才明白,原来这两位是当初困在城内的百姓,后来逃脱,就住在这。

娄锦当然没忘那一场,三皇子被困在城内,太子的士兵出动,险些逼得百姓动乱。

好在,一切营救得及。

这对夫妇见到娄锦几乎都已经哽咽在喉,他们都没有忘记那一次。

不少人逃亡出来之后,便留在这西郊了。

那汉子唤作阿木,他笑道:我明日要告诉高家的,我们见到了娄小姐,这事可比他儿子上了私塾要风光多了。

那妇人笑了笑,转而看向娄锦身后的被左御风扶着的人。

这人是受伤了?快,我去准备烧热水。

你们先等着。

娄锦点了下头,与阿木笑道:这次打扰了,我朋友受了点伤,得看看他。

一会儿我便出来与你叙旧。

阿木见那人几乎昏死,点了下头,便道:我那屋子就给娄小姐住下,我和孩子们一间。

娄锦没再推脱,毕竟萧匕安的身体不是很好。

方瑶看着这一幕,不禁摇头,她还以为娄锦在民间的威信只不过是虚传罢了,今日一见倒真是如此。

她叹了口气,又笑了起来。

这人可是一心挂念自己的表妹呢。

顿觉得四周华光初上,一股难以遏制的自豪感从心底升了起来。

榻上,萧匕安已不是方才那狼狈模样,左御风替他清理过后,便清爽了不少。

此时,他已经服下药。

娄锦盯着他胸口处的伤口,眉头便是一蹙。

好厉的位子,这简直是想要了萧匕安的命!萧匕安此番一人独自出去,落单之后就要遭受这样的穷追猛打,她咬了咬牙,萧匕安的命是她救下的,诚然,她已经把他的命归位萧家的重要财产。

谁都碰不得!娄锦瞪了眼那眉目憔悴,却依旧狂野不羁的五官。

萧匕安,此番,你又欠我一个人情。

可想好了用什么来还?她撇了撇嘴,这家伙命太好了。

那谋害他的人必定要吐血三升,这次触动的杀手出手狠辣,若非天价,想来也请不动他们。

只是没想到,钱砸坑里去了。

人却好好的。

娄锦想到此,扑哧一笑。

许是她的笑声惊动了正在休息之人,萧匕安张了张嘴,蓦地,说出了一串话。

你这奸诈妇人,莫要轻易嫁了,若是必要,便是我,委屈些无妨。

娄锦一愣,方瑶几乎是惊呆了。

这才看向萧匕安,见着他双眼紧闭,想来是说了梦话。

娄锦心头一窒,正要喝他一句,又听得空气中那绵长的呼吸声。

便也作罢。

方瑶走到娄锦面前,小声说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亲哥哥喜欢上亲妹妹了。

我朝虽有皇室通婚,可是亲兄妹断断是不行的。

娄锦心头一沉,即便她与萧匕安不是亲兄妹,她的心意也不会改变。

只是……萧匕安那日出门,是否与她有关,她不敢妄下猜测。

若真是为她寻仇,她……心头不知道被什么压得一重,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只看了眼萧匕安那极为俊美的脸,便走了出去。

左御风皱着眉,看向那睡着的萧匕安,只叹了口气。

这家伙,看不出来啊。

这是要玩禁忌?养心殿外站着一人,那人足足站了近半个时辰,小路子见着他那虚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便只低下头。

就在羊老太爷即将面见皇上之时,梁贵人那传来了身子不适的消息。

皇上临走之时道:你在这等朕,朕一会儿便回来。

羊老太爷应了声,哪里知道这半个时辰都要过去了,皇上还是没来。

偏偏皇上下了命令,他还想去找太后,这时候怕是哪里都走不了了。

九十八章 会面羊老太爷九十八章会面羊老太爷小路子看了眼羊老太爷,不经意看到了他手上的萧家的传家宝玉,不觉提了下神。

他乃皇上身旁的贴身内侍,除了忠心耿耿,便是留心四周,颇有眼力。

他一眼便认出了那玉佩。

心中暗暗思量,这东西怎么到羊老太爷手上了。

农家房里,娄锦上了马,目光略过这简单素净的土房土瓦,心中大定。

若是人落在别人手上,她定是不放心的。

可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遇到的偏偏是这些被她就过的农夫。

她确保了萧匕安无碍之后,便如何都不能耽误时间了。

羊府的人她可没打算给人家好果子吃。

方瑶见她上马,便要左御风陪同,这黑灯瞎火的,要出了什么事怎么得了。

屋内的烛光把这个院子拉开了一条暖黄的道路来,娄锦背光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很是温柔,她道:我很快就回来。

方瑶知道,娄锦这臭丫头又打算一人去皇宫了。

登时又是气又是急。

娄锦笑了笑,生下的白马微微一动,她扯动缰绳,碧青的身子落在白马上,扬眉下,杏眼晶莹闪亮,好似在笑着看向方瑶。

好了,表姐,我的骑术在国子监绝不下任何人,若真要出什么事,那也得追的上追云。

方瑶顿了下,这才想起娄锦在骑射方面的天赋。

驾!娄锦高声一喝,追云就撒欢一样往外跑去。

方瑶和左御风见着娄锦的背影,心头都不禁生了几分颤动。

这哪里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有的背影,那样坚挺,那样卓然。

雪后青松,巍峨不媚,却让人心旷神怡,舍不得移开半分目光。

方瑶终不忍这么想,她始终认为锦儿应当是以前的那模样,无忧无虑,没心没肺,有人说锦儿懂事了,圆滑世故了。

方瑶却在这背后洞悉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是什么让锦儿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她摇了摇头,对上左御风投来的目光,她眼眶微微一热,便道:锦儿若有一天倒下了,我一定亲手掐死她。

什么事都不和我说,我享受着她以往的快乐单纯,可这种快乐单纯,却让我看到锦儿的呕心沥血,该死的,左御风,这回我要是不把锦儿这贼蹄子逼出全话来,我一定跟你姓。

左御风微微一愣,低眉看了眼方瑶,这俏丽的女子眼中一片通红,他知道方瑶不好受,拍了拍她的脑袋,柔声道:好。

方瑶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这要真跟他姓了,不是要嫁给他吗?她撇了撇嘴,暗道,想得美。

夜幕中,一道白影一窜而过,只在这黑暗中擦过一道白,便再次被黑暗吞没。

城墙下的士兵见着那白马停了下来,少女发丝轻扬,稳步走来,唇角的笑带起的浅浅梨涡啥是甜蜜。

知道这是娄锦,便直接让了开来。

方才梁贵人的人派人去请了娄锦,娄姑娘来得正是时候。

因着梁娇不信任别的太医,皇上也应允了招来娄锦。

娄锦入宫之时,发丝略有些凌乱,但丝毫不损她的风姿。

宫内华灯将一条条回廊,一个个内院都照耀地明亮堂皇。

娄锦从黑暗中走来,一袭碧青被光影晕染开来,她白皙如玉的脸上也霎时明亮了起来。

臣女娄锦见过皇上,梁贵人。

皇上见着她来了,免了礼,让开了位置让娄锦把脉。

娄锦作势把了脉,只说身子无碍,许是被什么惊了。

皇上心稍安,又见娄锦略有些狼狈,便问道:怎么这样急?娄锦笑着接过绿意递上来的茶,摇头道:匕安哥哥丢了传家宝玉,我们全家都出去找了,所以接到嬷嬷来消息之时,我正在外头。

皇上一愣,传家宝玉丢了?娄锦点了下头,眉头紧蹙,这传家宝玉丢了,在家族里算是重罪,自然要大肆寻找。

可知道在哪儿吗?梁娇适时提问。

娄锦摇头,大伯父和江太傅一同去了秦家,据说匕安哥哥与秦家兄弟起了冲突后就不见了。

哦?还有此事?正此时,屋外传来了小路子的声音。

皇上,羊大人已经在养心殿外久候多时。

小路子听闻娄锦来了,眼眸子一转,便走了进来。

梁娇正笑道:都是臣妾不好,这才耽误了皇上的重事,皇上快快去,莫让羊大人久等。

梁娇表现地如此卑微谦和,让皇上看着心头不由一疼。

他是皇上,让谁等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他定定地望了眼梁娇,道:他爱等,便让他多等一刻,无妨。

娄锦站在一旁,她低眉顺首似乎什么都没有关注到,然而小路子打量的目光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抬眸看向路公公,路公公面上带了笑,却是看向皇上,皇上,奴才见着羊老太爷手上拿着一块玉佩很是眼熟,像是匕安公子配在腰间的玉佩。

皇上挑了下眉,在他手里?娄锦面上一喜,直问道:你确定?上天保佑,好在东西没丢。

皇上,请允许臣女一道去吧。

皇上心思多了一道,老羊拿到这东西怎么不直接送回萧府,带入皇宫是所为何事?皇上点了下头,交代了梁娇几句便要走了出去。

临行之前,娄锦留下了一瓶药丸,切记,这东西可以保住你们母子平安,你要定时服用。

这些药是保胎所用,炼制成药丸吃起来也方便多了。

也不用服宫中的安胎药,便是皇后送上来什么汤药,她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挡了。

自从她这消息在宫中传开后,万贵人那没什么动静,倒是皇后经常送些东西来。

若非太后说了她那有更好的东西,怕是皇后也不会甘心。

梁娇明白,皇后可能对她腹中的孩子并不忌惮,可皇后忌惮的是自己的心机,能瞒过后宫众人,又在万贵人的几番试探下能活得如此平安顺遂之人,这后宫当真不多。

她紧握那药瓶,素白若葱的手因用力骤然发红。

绿意双眼微微一闪,便低下头去。

太监们在前方走着,娄锦与皇上一人坐轿一人坐辇。

羊老太爷快有些等得不耐放之时,听得皇上驾到这四个字,立马打起了激灵。

他笑着转过身去,恭敬地行礼。

眼底却瞥见了龙靴旁的一双娇小的女鞋。

起来吧,有什么话里头说去。

太监们让人准备了寒冰以备这夜晚的闷热,脚步晃动之间,羊老太爷却死死地盯着娄锦那双鞋。

羊大人还想继续跪吗?你可以等皇上,难道也有让皇上等你的道理?女生靡软酥雅,听着还很是稚嫩,羊老太爷却死死咬着牙关。

娄锦怎么来了?见着羊老太爷面上的惊讶,娄锦红唇微微一勾,娄城还未追捕归案,他就来这一招,看着还得让娄城重回太子少师的位置?还是让娄城在被你杀了儿子之后再对你感激涕零?这算盘不要算得太好!羊老太爷暗恨了声,他却有了绝佳的证据,可以证明萧匕安与娄正德的死脱不了干系。

便是娄锦来了又如何,他浸淫在朝堂之上如此之久,难道会怕了你这女娃?他走了上去,还未开口便被娄锦截断。

真的是我们萧家的玉佩,真是多谢羊老太爷了。

娄锦作势就要上去接下羊老太爷手中的玉佩。

他得意一笑,就怕你们不认这东西是你们萧府的,既然认了,那一切便尘埃落定了。

萧二小姐莫要轻动,这是脏物。

娄锦挑了下眉,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皇上在一旁看着,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似乎找到了报复的快感,羊老太爷朝娄锦投去轻蔑的一眼,初生牛犊不怕虎,既然要了我女儿的性命,娄正德跑不掉,你也不能。

皇上,这是在望江楼找到的。

那日我的奴仆要去望江楼收掌柜的手来的美酒,没想到在那塌下的横梁上看到了这玉佩,便拿了回来。

他顿了下,眼角扫了下娄锦。

没有他意料中的惊慌失措,仍旧是一双大眼睛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他此时的神情,那模样好似在听一个无关痛痒的故事。

他不由气节,这娄锦一定是装的!他哼了声,继续道:那横梁上怎么会挂玉佩呢?我细细思量,才觉得这其中必然有问题。

后来检查,才发现那横梁上有个小洞,就在转承之处有不少蚂蚁。

这本也无事,可那上头竟有些许蜂蜜,这就太不可思议了。

娄锦点了下头,她听得饶有兴趣,羊老太爷真是老实,把这作案的过程说得有声有色,她听着不觉都要为老羊鼓掌了。

皇上眯起了眼,这事当真是人蓄意谋害?他不禁看向娄锦,娄锦道:羊老太爷分析地即是,所以呢?这玉佩乃是萧家传家宝玉,一向与萧匕安形影不离,听闻萧匕安失踪多日,想来是畏罪潜逃了。

终于,到正题了。

娄锦闻言一愣,登时喝道:开什么玩笑,匕安哥哥就在府里,这几天因着和秦家子弟起了争执,受了伤,方才还请了阮太医入府为哥哥诊治。

羊老太爷,说话但要真凭实据,我哥哥这玉佩丢了两天了,他因这事被爹爹狠狠臭骂了一顿,这事府上皆知。

找到萧匕安了?不可能!方才近黄昏之际,下人才禀告失去了萧匕安的踪迹,否则他也不会做这没有把握的事,定要除了萧匕安,确保他永无翻身之地。

九十九章 合作愉快(半身不遂)九十九章合作愉快(半身不遂)羊老太爷看了眼娄锦,眉头微微一蹙。

这丫头奸恶得很,谁知道是不是放一颗烟雾弹以迷惑他。

他嗤笑了声,你说的是萧府众人,昔日有人指鹿为马,老夫自然也信这种情况屡见不鲜。

娄锦微微挑眉,姜还是老的辣吗?她倒不这么觉得。

背后,一道探究的目光射了过来,娄锦面上不显示,心底却是微微一动。

想来,皇上对于这私底下诸多动作的人很是反感。

是与不是,大可以等阮太医回来了。

阮太医与他们萧府一向走得远,没有道理为萧府说话。

羊老太爷听闻是阮太医,心中微定。

但瞥见娄锦那镇定自若,气定神闲的模样,心中不免一动。

这丫头如此神态,是强自撑着还是确有其事?他眯起了眼,就算萧匕安在家休养又如何?如何解释那断开的横梁上有他的玉佩?娄锦静静地等着,她好似不怎么担心阮太医的出现,只在抬眸之时沉着的目光略过羊老太爷。

萧匕安的功夫不若,他上次剿匪回来,无论是功力还是谋略都难以匹敌。

而找他麻烦的人不少,多次暗杀都没有让萧匕安吃亏。

这次竟然差点要了他的命,羊府想来是花了不少心思,这银子是一把一把地往外花呢。

娄锦转过头看向皇上,她今日有些累了,这还病着,便有些撑不住了。

只见她恭敬地朝皇上行了个礼,在羊老太爷和皇上疑惑的目光中,提出了自己此刻的想法。

皇上,臣女一日都在外头,还请皇上疼爱臣女。

小路子在一旁伺候着磨墨,听着这话下意识抬了抬眼,娄锦小姐如此理直气壮,难道那羊老太爷举报之事,真是虚假?可就算是虚假,主动和皇上要座的行为,就连皇后也不曾做过。

眼前的小姐十四岁大小,一张鹅蛋脸上眉目璀璨,眨眼之间星光浮动,那样一个灵动的姑娘,浑身上下却全没有一分不恭不敬。

小路子低下了头,耳朵却机灵地听着皇上的动静。

小路子,赐座。

是,皇上。

皇上眉目微敛,他看得出来娄锦的疲惫和虚弱,听闻她前两天得了风寒,若非为了玉佩一事,怕还在国子监好好休养。

娄锦坐下之后,便对着皇上道:多谢皇上,这找到了玉佩是好事,还请皇上派人通知大伯,他此时估计还在找呢。

皇上暂且不偏信,点了下头,就命人去通知了。

娄锦笑了笑,神色自若地朝羊老太爷点了下头。

那模样好像是在看一场戏一样。

而这场戏的主角,并非那精忠报国之人,娄锦戏谑的目光完全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羊老太爷眸光如柱,里头好似有千万条小蛇攀爬着,试图对娄锦喷射出毒液。

娄锦一一笑纳,她是故意激怒羊老太爷的。

既然羊老太爷秉持着自己是那高尚的告密者,不知道当告密者的身份与那杀人者相调换之时,他是不是还能保持这份高高在上?娄锦好整以待,接下来的戏倒不怎么需要她出场了。

这看戏的远比唱戏的悠哉自在得多。

难怪皇上这般勤政之人,也会停下批阅奏折,这不,戏瘾犯了。

娄锦的态度着实让羊老太爷心中一颤,这丫头并非凡辈,那窦公和平国公二人对娄锦的态度就能看出一二。

就娄正德死亡这事,娄城都闹到萧府了,而窦公却没有采取任何手段。

可见,娄锦的能耐。

他抿了下唇,无从解释。

从皇上的角度看去,那一身碧青衣袍的女子坐在那,略显苍白的脸上含着笑,宛如碧潭上的一朵圣洁白莲在夜幕中绽放开来。

纵使见过美女无数,皇上还是愣了下。

这便是天下第一美人的女儿,生有大将军的傲人风华,又有固伦公主的几分狠辣,再有方芸儿的清晨温柔。

几乎是结合了这三人所有的优点,难怪当初娄锦出生后,倍受排斥,而这三位却依然疼她如命。

对了,还有方逑。

凤眼登时喷薄出凌厉的思量,方逑这一招退居永州,不知道是以退为进还是?这外甥女和舅舅同出一气,娄锦一早便让他见识到了卓尔不凡之处,若非……他一定要让她成为……皇上,阮太医来了。

小路子的话打断了他的一缕妄念,他点了下头,示意阮太医进来。

阮太医额头上满是一层薄汗,方才帮方清雅把脉后,便直直想要回来,萧县公却热情地赔礼道歉,他早知道匕安公子桀骜不驯,也从不爱看大夫,这连大伯母都打伤了,只好急急敢回来。

入殿中之时,他恭敬行礼,瞥见娄锦和羊老太爷的时候一愣,但依旧平静地等皇上发话。

你方才去萧府为萧匕安诊脉了?他病情如何?阮太医道:匕安公子因着丢了家传宝玉,与县公起了冲突,奴才也被赶了出来。

哦?皇上看了眼娄锦,再看向阮太医道:你可看到了他本人?微臣见过匕安公子。

虽不明白皇上这话的用意,他还是如此回答。

羊老太爷不可思议地望着阮太医。

这不可能,杀手报回来的消息,那萧匕安就算是或者也应该是陷入昏迷,怎么可能活奔乱跳,还把阮太医给推了出去?这……娄锦微微眨了眨眼,对上羊老太爷投过来的目光,她一副怎么会这样子报以同样的惊讶。

羊老太爷胸口一闷,这贼丫头一定是故意的!他一个年级不小的老头子被一个丫头如此挑衅,当真是被气了个胸口发闷,气虚微喘。

娄锦低下了头,好似没见到他这幅模样。

今日,就是要把你气出个闭眼吐血,有杀手不错,可你也得先保住自己。

皇上皱了下眉头,有些不悦地望向羊老太爷。

对于这种无事生非之人,他最为厌烦。

羊老太爷马上摇头道:皇上,这也无法证明萧匕安的清白,那玉佩为何会出现在那横梁之上,这一切说不清楚。

那可是萧府的家传玉佩,这东西怎么就出现在那砸死人的横梁上?皇上闻言点了下头,着实,若非萧匕安上去过,那东西也不可能出现在上头。

可萧匕安上梁干什么?皇上眯起了眼,难道娄城所说属实?当真是娄锦指使萧匕安娶杀了娄正德?他还记得前些时候,娄锦还称娄正德为哥哥,这转眼就要杀了他吗?就因为他向娄锦提亲?娄锦有这样残忍不择手段?想到这,皇上心底一寒,拿着奏折的手不免一紧。

娄锦定定地望着羊老太爷,她倏然一笑,羊老太爷这话不假,这玉佩怎么无端端跑到那横梁上头去了。

若说这玉佩在望江楼捡到的,羊老太爷还不算自掘坟墓,可这硬要说实在横梁上?这就难说了。

娄锦道:皇上,匕安哥哥的玉佩两天多前就丢了,这玉佩却出现在命案现场,别说羊老太爷要追究,我们萧府也一样要追究。

她站了起来,杏眼中漆黑的瞳仁在烛火中闪现出一缕难以名状的光彩,很是笃定傲然。

皇上愣了下,按照娄锦的意思,这是有人刻意陷害了。

皇上的目光淡淡扫过羊老太爷。

羊老太爷便觉得浑身一颤,那是一种帝王的威严,让人不寒而栗。

饶是如此,他此时绝不能退缩,皇上的怀疑一旦形成,那么一开始便输了一半。

那真是怪了,丢了两天怎么现在才出来找?娄锦叹了口气,转身直面皇上。

皇上应该明白匕安哥哥的性子,那玉佩乃是萧家传家之物,他因私有人械斗,却丢了那样重要的东西,他又是个爱面子的,便努力去寻了,奈何身上的伤未好,要不是我及早发现,这问题可大可小。

她一副惋惜疼痛的模样,那样子,好似萧匕安那性子谁都没办法了一样。

皇上明白,萧匕安的性子倒也很有可能会做出这事了。

目前二人各执一词,只能等着最有力的证据来了,才好判断谁真谁假。

羊老太爷咬了咬牙,巧舌如簧!指鹿为马!这便是眼前这丫头最擅长的事了吧,好一个无耻赖皮之人。

娄锦歪了下头,眼角扫了眼羊老太爷。

不是她傲,而是,羊老太爷这一番动作,几乎要将她接下来的一盘棋子给打散。

她重生归来,可不是来当跳梁小丑的!羊老太爷说这玉佩乃是你的手下捡到的?奇了怪了?当天出事之时,玉佩随着横梁从高处落下,怎么就没被砸到?她走了过去,打量了眼那碧玉,俨然完好无损。

就算玉佩夹在其中缝隙里,这璎珞不短,玉佩定也是坠在那的。

落下来,毫发无损,他们家的玉佩又不是铁做的。

皇上也注意到那玉佩了,羊老太爷涨红了脸,这玉佩哪里是放在那横梁上,他如此一说不过是为了加强说服力,好直接定了萧匕安的罪!没想到,这娄锦心细如发,既然连这个都想到了。

他哼了声,许是东西夹在某个地方,刚好保护了这玉。

他这话,若不细究,倒也可以说得过去。

可皇上看向羊老太爷的目光却深了两分。

娄锦笑了笑,那真是有点意思,方才羊老太爷说这玉佩是在横梁上头发现的。

这要是夹在哪儿,如何能在横梁上头被发现。

她这是要深究了!羊老太爷瞪大眼看向娄锦,恨这丫头如此锱铢必较。

老夫不和你争执。

他摆明了就是一副,你巧舌狡辩,我不屑于你胡搅蛮缠。

娄锦倒也不急,她坐了下来,眉目微微一闪,瞥见了来通传的小太监。

皇上,萧郡公和江太傅觐见。

江太傅也来了?皇上暗道怪异,却是招了二人进来。

和娄锦一样,萧郡公行了礼之后便对羊老太爷感恩戴德,立马就要去拿那玉佩。

羊老太爷猛地后退了一步,瞪了那正在看好戏的娄锦一眼,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萧郡公见着羊老太爷拿着那玉佩不松手,脸色便是一沉。

难道羊府已经落魄到要占人家的家传宝玉为己用?羊老太爷最恨人家谈及羊府落魄,听得萧郡公这话,当即脸色大变,额头上青筋暴跳。

胡言乱语!既是如此,那把玉佩还给萧府。

这要是让外人看来,还以为羊府落魄为匪寇了呢。

萧郡公的话一下子让在场的人都微微一窒,娄锦却是笑了笑。

这羊老太爷当官之时敛财的速度怕是连匪寇也不如呢。

你,萧郡公!他本想说什么,奈何皇上站了起来,这态势让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没人敢再开口。

皇上扫了羊老太爷一眼,看向心腹江子文。

你怎么也一道进来了?江子文拱手,把这一路上与萧郡公所见所闻都说了个清楚。

羊老太爷的脸色从红变青,再有青变成白。

他听闻那秦家竟就这样把消息逆转,一副丢了玉佩,而在那短短时间,玉佩就不见了,落入羊老太爷手中,隐晦地说了一遍。

惹得皇上的目光也陡然一寒。

这么说萧匕安没有出现在望江楼了?既然如此,那玉佩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横梁上,横梁上又如何来的蜂蜜?他寒眸一转,对上羊老太爷,羊老太爷当即一颤,却死死咬住牙。

老臣也着实不明白这其中关系。

难道是有人栽赃嫁祸?娄锦适时地蹙了下眉头,道:皇上,不如就请了秦氏兄弟秦赞和秦放入宫吧。

羊老太爷眉头顿时一跳,娄锦竟然已经察觉到秦放和他有关了?皇上点了下头,命人去传了二人。

萧郡公盯着羊老太爷,心中狠狠一抽,这么说匕安此番遇难就是和眼前这老头有关?他转头看了下娄锦,娄锦朝他几不可闻地点了下头。

这般,便是说明了萧匕安已无大碍。

萧郡公这才舒了心。

要知道,他与萧郎兄弟二人成年之后父母便染病去世了,他到现在只有萧琴一个孩子,而萧郎却有萧匕安,虽然方芸儿怀中也有一个,但就目前来说,萧匕安是萧府的希望,绝不能出任何事。

方将军器重萧匕安,他的才能在皇上面前也得了认同。

这次剿匪,在军中得了民心,未来前程不可限量。

他说什么也不会让外人吞了家族的一颗明星。

他朝娄锦看了眼,女子坐着,极为好看的眉眼半抬着,那种不惊不怒的神情若那狂风过后,黄沙吹过却依旧卓然的白杨。

锦儿,也是家族中不可或缺的一抹力量,这抹力量,他有时候觉得,甚至与萧匕安一比,不相上下。

他心思一定,或许,要早些让族里的人准备一下,娄锦入族谱的事拖了一段时间,别人还都唤她娄小姐,这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字。

羊老太爷可没他们这般气定神闲,秦放既被揪了出来,以方才江子文所言,想来秦家已经对秦放洗脑了,到时候他们来了,该当如何?他狠戾地看向娄锦,这丫头好毒的眼睛。

既能看到娄正德的死不正常。

人家把目光落在那横梁上,她竟然把目光落在这纨绔子弟之中。

大齐世家嫡庶之争多么惨烈,娄锦一听闻这两兄弟,便明白了。

她对上羊老太爷的目光,见羊老太爷呼吸沉重,脸色奇差,便知道他一定紧张地很。

而老人家,最经不起紧张和恐惧了。

娄锦笑了笑,呀,羊老太爷这是怎么了?手心都出汗了。

羊老太爷一愣,几乎是下意识地要看向手心。

抬起手,那手一顿,他那牙齿摩挲的声音响亮地很,那双厉眼再次看向娄锦。

他手心出汗,娄锦如何能看到?他竟然下意识做出这事,这动作引来皇上再一次阴冷的注视。

羊老太爷只觉得胸口闷得慌,好一个奸恶女子!好!好!蓦地,他瞪大了双眼,身子一颤,便往后倒去。

只见他眉头紧蹙,瞳孔猛缩,一口气上不来,突出一口血来。

他刚要张嘴,奈何喉头的一口痰哽住了。

娄锦上前,靠在他的头边,问道:什么?水?啊?原来是你设计陷害的?那虚弱的声音即便是离得如此近的娄锦也听地不是很清楚,但娄锦知道,此刻,他需要水,也需要药。

听到娄锦这话,羊老太爷两眼一番,嘶声尖叫了下,便晕了过去。

娄锦惊呼了声,忙道:快拿水来。

皇上听着娄锦那话,早已经震怒了。

拿什么水?给我把这老家伙送回羊府,太医院听令,谁也不准去,都给我安安分分的!阮太医闻言,颤了颤,皇上此番是真怒了。

娄锦眉眼一闪,便也站了起来。

羊老太爷还可以好好活着,只是这番惊吓和愤怒,却让他这一声怕是都无法正常开口说话了。

皇上,既然羊老太爷已经认罪,便按照程序送他入狱,入狱前,还请皇上让太医为他诊治吧。

娄锦的话让萧郡公浑身一颤,这侄女,这侄女,当真出了一招狠辣的妙招。

按照娄锦的计划,羊老太爷若是安然无恙,她如何能提出这个要求。

怕是太医院也无济于事,而羊老太爷年纪这般大了,竟还要入狱?皇上虽是盛怒,可羊老太爷毕竟年纪大了,那天牢如何,他能不知道。

可萧匕安被人如此陷害,他也恼恨异常,老羊这是把他皇上当成傻子一样耍弄,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一百章 他会记住你一辈子的一百章他会记住你一辈子的皇上的犹豫娄锦察觉到了,她知道接下来的话并不适合她来说。

萧郡公适时道:皇上,羊老太爷毕竟年纪不小,我们大齐忠孝,如若羊云翔能代父受过,那便是皇上的仁慈了。

娄锦低着头,殷红的唇角微微上翘,这个提议,正中下怀。

皇上蹙了下眉,毕竟羊老太爷这番陷害,萧家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也着实不想在这些事情上耽误太多时间,便点了下头。

小路子,拟旨吧。

金黄的布匹从眼前掠过,娄锦扫了那圣旨一眼,目光落在了那被送出去的羊老太爷身上。

羊老太爷这番追杀,是他的意思?还是?娄锦不过是多留了个心眼,若真只是羊老太爷的心思,那羊云翔如何,她也不想多做追究。

可若是有人指使……毕竟萧匕安经过这番重创,她可不想再留下任何缝隙。

如今,她与万贵人只见尚未到剑拔弩张,不过也不远了。

到娘孕产之日也快近了,只要娘生下孩子,她也无什么后顾之忧了。

小路子出去传了圣旨之后,娄锦便和萧郡公一道告辞。

这出了养心殿,萧郡公与她并肩走着,昏黄的烛光将他的侧脸打亮,那双黑亮的眸子看了过来,只深深看了娄锦一眼,便道:锦儿,听你大伯母说你下个月就要去军营历练。

若你不想去,我倒是可以让你和琴儿呆在家里好好休息。

娄锦闻言一愣,那军营历练自然比不得国子监里头的安逸,可也不见得什么出生入死,这品学的成绩占了大头,她如何能不去。

多谢伯父关心,这军营历练虽苦,可锦儿却不排斥。

听得她这个回答,萧郡公也不免怪异。

大多富家子弟哪有人愿意入军营去伺候别人。

军营里头光是汗臭味就能让人几天几夜都睡不好。

而娄锦竟一点都不怕。

是因为那国子监女子第一的成绩吗?萧郡公皱起了眉头,国子监第一的成绩是与三皇子有关,难道她?早已为三皇子与娄锦不过是传言而已,这会是真的?不等他多做猜疑,便见着前方一个嬷嬷走了过来,朝二人行了礼,便朝娄锦道:萧二小姐,奴婢受人所托,拿了一个东西给您。

她走了过来,递上一包东西,尚不知那是什么,娄锦只觉得里头略有些沉。

这嬷嬷娄锦认识,是三皇子院子里头伺候的。

难道是顾义熙送来的。

她不动声色地对嬷嬷笑了笑,便走了出去。

入了马车,萧郡公在一旁看着,他盯着娄锦手中的包裹,笑着问道:要不然打开来看看?娄锦思量了下,把那东西打了开来,见着一些药,大多名贵,多是补身子之用。

有些祛风驱寒,有些化热解暑。

娄锦眉头舒展了开来,见着里头一张纸条,便打了开来。

原来三皇子被派遣去查一宗案子,这是昨日里,三皇子派人准备好的。

萧郡公眉头重重一跳,这灵芝乌黑,整株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气息,他不免一叹。

三皇子好大的手笔!见着娄锦眉眼温柔,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萧郡公双眼一闪,眼中精光流转而过,便闭眼靠在车壁上养神去了。

翌日一早,羊老太爷设计陷害娄正德一事终于传得朝野皆知。

朝野之中一片唏嘘。

其中细细想来,应该是和羊老太爷的爱女羊馨的死挂上了勾。

而更让人震惊的是,皇上命羊老太爷的儿子羊云翔替父受过,来坐这牢狱。

这乃是大齐重孝背景下,极为华丽的一笔。

农家房院里,几只鸡啄着米粒,肆意在草地上奔走,见着有人来了才让了开来。

主人家见着那抹碧青,便笑着迎了出来。

阿木放下柴火,拍了拍手,碎屑掉了一地,他憨笑道:娄姑娘来了,快里头请。

娄锦朝他一笑,多谢阿木大哥收留,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里的事,当初娄姑娘救了我们一家四口,我们感恩戴德都来不及呢。

这点小事就别和阿木客气了,隔壁村的人一听闻见着了恩人,便要过来。

我想到娄姑娘这还有个伤患,便谎称您回去了。

娄锦点了下头,这阿木脑袋灵活,人很是不错。

这药下去,烧是退了,怎么还混混沌沌的,眼见着都要日上三竿了,再不回去,爷爷会扒了我的皮。

方瑶这一声,让娄锦没敢再耽误,掀开帘子进去,见着里头两人站着,一人躺着。

方瑶指着碗里的汤药无从下手,而左御风直接就用灌的。

萧匕安一脸乌黑,虽没有睁开双眼,可他发间脖子上都是药渍。

娄锦见着这模样,暗暗摇了摇头,这两人哪里是照顾人的料。

她笑道:好了,快住手,匕安哥哥没有被人杀死也要被这水给呛死。

左御风停下动作,方瑶转了过来,那目光一亮。

事情办好了吗?娄锦点了下头,抽出丝帕把萧匕安脸上擦了干净,再缓缓撬开他的嘴,把药一点一点倒了进去。

方瑶在一旁看着,见萧匕安这会儿下巴没漏,顿时愣道:怪了,方才他还一口没喝下呢。

娄锦闻言,眉头微微一挑,细嫩的手指朝着萧匕安腰间掐去,眼见着萧匕安眼珠子转了下,却还是没睁开双眼。

娄锦便道:行了,我们就先回去吧,有人喜欢赖在别人家里,我们可与人家志不同道不合。

就在娄锦离席那一刹那,萧匕安那俊野的双眼睁了开来,眼中跳着一簇又一簇的火焰。

锦儿妹妹,好狠的心啊。

方瑶几人的动作停了下来,娄锦尚未转身,方瑶便明白萧匕安原早就醒了。

顿时恼怒道:好你个萧匕安,当我和御风是免费苦力啊,御风,他现在动不得,你久没有练习箭术了,这活靶子可遇而不可求啊。

左御风一笑,便把腰上的长弓拉了下来。

萧匕安冷眼扫了过去,朝娄锦道:锦儿妹妹素来狠心又奸诈狡猾,此番哥哥为了你险些害了性命,你就不能再照顾照顾我?方瑶听着,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好可怕。

萧匕安那双邪魅的眼眨了眨,再眨了眨,一副讨好卖乖的模样,方瑶唇角一阵剧烈的触动,脸色略是一白。

她可以告萧匕安谋杀!娄锦微微侧过头来,略昂着头,目光一顺不顺地盯着萧匕安。

这份情我记住了,可你的性命匕什么都重要,值不得如此。

萧匕安缓缓坐了起来,张扬的眉目微微一闪,他毫不躲闪直直迎着娄锦的视线,四目相对,他的视线让人有一瞬间竟喘不过起来。

那仿佛是一种一瞬间就封锁大地,通天燎火,而那火势包裹之人竟是她娄锦。

值不值得,我比你清楚。

萧匕安并不是傻子,他心中何尝有什么人比父亲更重要,可如今看来,倒是有这么一个人,让他总有那么一瞬冲动,去覆灭这个世界。

娄锦心头略是一紧,萧匕安,没有什么东西比活着更重要。

她明白死的滋味,更明白求生的本能几乎在这活着的当下,她也时刻不忘。

活着,才能改变一切。

死,便什么都没了。

若是你死了,我不过是记住你一辈子,可我的生活里,不会有你,久了,你也不过是个模糊的影子罢了。

这话一出,便是方瑶左御风都是一颤。

这便是娄锦的想法吗?太过直接,太过真实,真实地让人心头堵塞,甚是难受。

她的话宛若利刃,不假,人死了,伟大留在心底,可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与你何干?萧匕安深吸了一口气,怒喝了声,知道了,我的命可比你金贵。

闻言,娄锦笑了。

这话,自然比她金贵。

她转过头来看向方瑶和左御风,准备一下,匕安哥哥中气十足,可以回府了。

萧匕安额头上青筋暴跳,娄锦这丫头,当真是会把死人气活!方瑶略是抬头,看了眼娄锦,那股求生的意志来自于哪儿?锦儿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在大齐,人多宁愿死地光荣,好留名青史。

可娄锦的想法截然不同。

许是方瑶的目光过于灼热,娄锦笑着牵起她的手。

表姐,活要活地绚烂多彩,才不枉往后的长久于地下,便是化为白骨森森,我也无知无觉。

方瑶怔住了,她不知道,往后的日子里,娄锦的这句话几乎成为了她心中最为坚定的一个信念。

左御风望了眼娄锦,心中暗叹,这样的女子心智成熟强大,有太多人不能承受的东西。

而,她竟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女。

这话,他也曾经听爹说过类似的,而爹在朝堂混迹多年,才有了这番领悟,没想到娄锦竟也有了这想法。

娄锦留下了一笔银子给阿木夫妇,之时,这笔银子放在了他们的米缸里,或许得等到一个月后,他们才会知道,家里突然生财了。

告别了阿木夫妇,娄锦便带着乔装成小厮的萧匕安回了萧府。

路上,方瑶呵呵笑道:呀,还不知道匕安哥哥变成小厮还像模像样的,怪不得他人说,人靠衣装啊。

方瑶这话不过是调侃萧匕安罢了。

虽是着着一件极为普通的麻布衣服,可穿在他身上,依旧不掩他那卓然嚣张的傲气。

他身姿颀长,挺拔的身躯,如诛神雕刻的五官俊美不凡,娄锦在想,萧县公虽也长身玉立,英姿过人,可也生不出这样的妖孽。

当然,她一早便知道萧匕安的身份有些特殊,而萧家却没人提及他的身世,萧郡公更是护着他犹如亲生。

萧匕安的父母到底是何模样。

料说这世上她见过的俊男不少。

武世杰风流倜傥,左御风玉树临风,萧匕安邪肆狂傲,顾义熙如莲谪仙。

骑在马背上的娄锦挑了下眉头,不觉暗暗叹了口气,萧匕安和顾义熙的姿色便是女子也不得不甘拜下风,若非娄锦自己也生地不差,这日日见着美色,心脏也不见得能好到哪儿去。

她想到这,笑了笑。

萧匕安见着娄锦朝他看了两眼,他低下了头,暗暗思量,难道这刁妇喜欢他穿着这麻衣的样子?他额头一跳,摩挲着这麻衣,咬了咬牙,想着让管家给他多做几套。

娄锦若是知道萧匕安此刻所想,定会笑地前俯后仰。

刚在暗叹美色,怕是不久就要陨落了。

乌嬷嬷早听闻消息,已经私下安排人做事,娄锦进来之时,倒也没碰上什么人,这就把萧匕安送回了屋子休息。

乌嬷嬷喘了口大气,这会儿娄锦回屋,她朝外看了眼,便把门关上,这才朝娄锦道:小姐,老奴跟了您之后这心脏强地都不用吃药了。

好在匕安公子没事。

娄锦坐了下来,她兴味地望着乌嬷嬷,静静地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乌嬷嬷见着她累了,这才指着实木圆桌上的药。

小姐,这是昨儿个夜里您交给我的药,我给您熬了,快喝了吧。

那青花瓷碗中的药颜色不生,呈褐色,娄锦微微睁眼,便道:他送来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乌嬷嬷知道这是三皇子送的,便笑了笑,递上碗。

道:小姐,三皇子这药定是他自己配的。

据闻皇室里头也有一两人懂得药理。

哦?娄锦听着新鲜,好似从未听闻过。

乌嬷嬷点了下头,老奴以前听公主说过,皇室之中每一辈都有人炼制迷药。

据闻先祖以前炼制了忘忧仙水,好似能忘记烦恼,重新开始呢。

娄锦喝药的手一顿,她记得在杂书中略有提过,这东西也没有任何记载,也不知道如何炼制,难怪会成为皇室秘药。

乌嬷嬷只随意提了下,便守在娄锦身侧,报告了这两日发生的事。

小姐,娄城已经自首了。

乌嬷嬷想起一早的消息,见娄锦喝了药,便递上帕子,娄锦一边擦嘴,浓密的睫毛一抬,皇上如何处治?乌嬷嬷笑了起来,治了他不敬之罪,已经被押送到天牢,据闻还是和羊云翔隔壁牢房呢。

这两家终于可以狗咬狗了。

娄锦放下碗,心中微微一动,若是羊云翔聪明点,应该明白,主控之人乃是萧府,中间若是还有内幕便要老实说了。

若无,她也没这个心思去救他们。

娄府那可有消息?娄锦打开榻上的一个小桌子,里头抽出一本医书,漫不经心问道。

恩,据闻藏空相士已经去宽慰娄阳了,洪娘子那传来消息,藏空让娄阳搬离京城,娄阳好似还想做最后的一场挣扎。

最后的挣扎?捧着书的玉手捻住书页,摩挲出一抹沙沙的声音,娄锦微微一笑,我看他有没有这个胆子?他要真有这个胆子,倒也不算晚,我虽不敬重他,但也可以不继续追究。

娄府几条性命,有陨落在她手上的,也有死在别人手上的。

说到底,自作孽,不可活。

到这一步了,若是娄阳敢,她倒是不怕。

大可以让萧郎带娘出去游玩一段时日,等孩子出生了,这消息也淡了。

娄锦抿唇一笑,便道:听闻三皇子去查案了,皇上貌似也不过问。

乌嬷嬷点了下头,三皇子每隔一两个月就会去相国寺,不知道是不是与小姐在相国寺险些出事有关,这事也着手两年了,到现在还没什么效果。

娄锦闻言,心中一震。

他记得,顾义熙当初入了相国寺调查,回来之时受了点伤。

这相国寺哪里来的胆子?她微微蹙眉,当日在相国寺内,她闻到一股味道,竟已经浑身无力。

堂堂一个国寺,竟有这些个肮脏害人的东西,也难怪三皇子会着重调查。

如今已经是盛夏时分,炙热的骄阳炙烤大地,便会在树荫底下,依旧是一缕风度显得异常珍贵。

这热,几乎是毫无预兆地就凌驾在四周,国子监学子们,各个身穿薄衫,崇阁上准备好了湿帕子,课上课下,热的时候便擦一下。

饶是那些喜欢浓妆淡抹的小姐们,也没敢往脸上再涂抹些什么。

就怕这热汗一出,香汗淋漓是好,可这脸上就如那五彩石,变化多端也甚是可怕。

还未上课,崇阁里已经有不少学子已经到了。

紫晓和一众女子站在一起,其中一个女子笑道:紫晓姐姐的皮肤真好,这看着什么东西都没抹呢,白里透红,与那蜜桃一比,更是甜呢。

紫晓笑了笑,她并非什么都没抹,不过是奶奶派人从雪域带来了雪莲炼制而成的膏,这一抹几乎就让皮肤白嫩自然。

当然,这种东西,她没必要告知。

你的皮肤也不错,平日里多喝点茶,一定也能白嫩可爱。

众人看了过去,那女子卸下妆容,皮肤略是红肿,这哪里是什么好的面皮啊?几人不禁对那女子哄笑了声,那女子涨红了脸,看紫晓的目光便是一阵怨毒。

马上就要下军营训练了,她倒不信,那样的风吹日晒,还能保留这样的姿色?此时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紫晓寻声看去,见着娄锦为首的三人走了过来,脸色便是一紧。

娄锦今日的头发高高挽起,露出细白天鹅般的脖颈,脸上脂粉不施却透着白净和光泽,阳光照耀在她白腻如脂的脸上竟如那光入水晶,一下子晕染出极为绚美的白晖。

要说这世家子弟,或者天下男人,谁不喜欢见你卸下妆容的模样。

人道淡妆总胜过浓抹,而娄锦这毫无妆容,却胜过那些昔日里涂涂抹抹的女子强了何止数倍。

自然,娄锦的年岁还小了点,可她今日高绾起头发,碧青的薄衫很是清爽,她又素来喜欢广袖流仙裙,与那些女子素服腰身,窄袖细腰不同,她的衣服多有一种飘然欲仙的视觉错觉。

众人不免盯了娄锦好一会儿。

若只是娄锦如此便也罢了。

方瑶和萧琴站在娄锦两侧,方瑶素爱绯色,脂粉未施的脸上自然红润,皮肤白皙的她与娄锦站在一起,艳若桃李。

而萧琴这一身月白色云天水意图留仙裙下,已经烘托出了一抹极为淡薄的仙意。

三人站在一起,真真很是养眼。

江子文上来之时,见着三人也不免笑了下,快入座吧。

娄锦几人入座,不少女子对她们三人投来一阵又是嫉妒又是艳羡的目光。

江子文看了众人一眼,见萧匕安也来了,便笑了笑。

后天,我们众学子就要入军营训练,若有谁熬不得苦,大可现在提出退出,品学的成绩恕老夫无法给大家填上。

场面一片寂静,倒是有人哼了声,夫子,就算我们请假不去,这品学课也可以在别的方面加分。

江子文扫了他一眼,我只知道坚持和勇气是在未来人生路上必不可少的东西,我不能要求你们每一个人都博爱世人,如娄锦一样为百姓祈求皇恩,但,这最起码对自己负责的事若是没什么勇气去做,思政这一门便一零分计算。

娄锦又一次成为众矢之的。

她不由得看向江子文,夫子,您到底是要捧我还是想杀我?她撇了撇嘴,却脸不红气不喘道:夫子过奖了。

便是方瑶也忍不住落下三条黑线,脸皮太厚了!江子文点了下头,还有异议的吗?这会儿,还真没人敢有所异议,要知道,一门成绩不及格就无法从国子监毕业,一年又一年这样念下去,好的官位都被人家用上了。

女子们更等不起在这儿耗着,所以即便是为了毕业,众位学子也是全力以赴。

这也是为什么,在大陆上不止大齐一个国家,而偏偏大齐人才辈出。

江子文并未直接开始授课,而是朝崇阁下望去,像是在等什么人。

众人都察觉到他这一动作,都有些疑惑。

直到一声笑声从那楼梯处传了上来,江子文才笑了笑,迎了上去。

见着来者,娄锦微微敛目,窦公和平国公竟然来了?做什么?听课吗?想到娄城入了监狱,窦夫人回了窦公府,他可是来算账的?娄锦倒也不惧怕,只想着平国公一道来,这两只老狐狸不知道又在打什么算盘。

江子文转了过来,今日两位国公是来旁听本夫子上课,你们可莫要丢了国子监学子的脸面。

闻言,下方众人一阵唏嘘。

两位国公爷来了,这里头不少人蠢蠢欲动,国公爷在皇上面前地位尊贵,若是让两位国公爷看上,收为门生,那倒是个不错的前程。

紫堂和紫晓见着窦公来了,都有些紧张激动。

今日,那是要好好表现的。

窦公的孙子紫堂在国子监中成绩不弱,又生地英俊,自然不少人倾心,不少女子打算乘着这个时候卯足了劲好让窦公看上自己,好做了人家的孙媳妇。

平国公家中子弟众多,但并不从政,从商的居多,据闻已经有人介入羊家的经济血脉。

不少人也跃跃欲试了。

江子文把所有人的表现都收入眼底,想来这次两位国公的到来会让这些学子生出几分认真来。

娄锦眨了眨眼,方瑶和萧琴都拉了娄锦,低声道:锦儿,他们两人来此做什么?娄锦笑了笑,许是来看热闹的,老人家,日子久了无聊。

便是冷静自持的萧琴唇角都止不住一抽,娄锦这丫头!方瑶扑哧一笑,她可没什么兴趣给老头子演戏。

上课之后,崇阁里异常安静,落针可闻。

只能听到江夫子的说话声和身后两位国公喝茶时,那杯子之间敲击的声音。

声音虽不太大,在众位学子的耳朵中却一下一下比江子文的声音更能侵入耳朵。

老夫子道不信怪力乱神之说,敢问这世上可真有鬼神?江子文一问,不少人都笑了出来。

这便是在上面的掌权者和百姓的不同之处了。

掌权者明白的知识和道理诸多,而百姓们不懂,上位者以鬼神论来辅助统治,这些世家子弟自然明白,这天下哪里来什么鬼神。

便说这各家各院哪里不沾染血腥,若早有鬼,怎么不来索命?江子文见众人笑了,而娄锦却睁着一双乌溜溜的黑眸朝他看来,那目光很是幽深,就只那一眼,便让江子文周身一寒,诡异地很。

娄锦,你说说。

点名娄锦,娄锦翻了个白眼,江夫子这眼睛是定在她身上不成?窦公和平国公都朝娄锦看去,那目光透着七分兴趣,三分打量。

信则有,不信则无。

江子文笑了笑,那你信或不信?娄锦歪着头,一双柳眉微微一挑,我信。

众人一愣,娄锦是那白痴不成,鬼神之说不过是来欺骗下层民众罢了。

原本是不信的,后来看着偌大的娄府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还真是信了。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众人突然想起娄府的诅咒,可怕的东西。

娄城入了监狱,娄阳孤军奋战,这场面还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众人不由得沉默了。

娄锦只笑了笑,便低下头去。

她说过了信则有不信则无。

这世上哪里来的鬼神,娄府能如此,不过是认为罢了。

然而,命运的轨迹在她重生之后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上天给了她重生的契机,改变这一切的不过是四个字事在人为罢了。

窦公和平国公都凝视着娄锦的背影,这个姑娘短短一句话,便让一些家族子弟脸色顿变,她只扫了一眼,便可明白哪些人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

而这些人还未使家族蒙上阴影,不知道未来会不会改邪归正。

下课之时,娄锦正在收拾书本,见着那翠色的木栏杆上一只巴掌大的狗蹲在那,朝她看了过来。

娄锦笑了起来,这不就是顾义熙的狗阿狸吗?她走了过去,阿狸也不躲闪,只在娄锦靠近的时候飞了起来,窜到娄锦肩膀上坐稳。

显然,它已经不排斥娄锦了。

而且,还生了几分喜欢之心。

娄锦受宠若惊,暗叹,你这畜生改性了。

从母的改为公的?阿里撇开了头,对娄锦这自以为是的想法十分不齿。

若不是主子一天到晚想的念的都是这只母的,它耳濡目染,久了自然也就习惯了。

见到娄锦便也亲近了不少。

你主子呢?娄锦从书桌上拿一个桂花糕出来,递给了阿狸。

那桂花糕味道特别香,阿狸双眼一亮,接过就肯了起来。

奈何娄锦的衣襟上全是碎屑。

窦公和平国公见人四下散了,只留下紫堂兄妹,方瑶萧琴和娄锦五人,便走了上来。

紫晓并不喜欢宠物,见着娄锦肩膀上的小狗,皱眉道:你怎么喜欢养这种宠物,一身怪味。

正吃着桂花酥的阿狸动作一顿,那桂花酥放下,对着紫晓张牙舞爪。

奈何它一直巴掌大狗,这番动作做下来,还是显得又萌又呆。

紫晓嗤笑了声,便道:这畜生还能知道我在说它?畜生这个词,娄锦可不喜欢别人用。

她与追云一道之时,用这词亲切地很,可他人说来,却不见得了。

我能道畜生,你不能,它唤作阿狸,若你这两个字都不认识的话,滚回去念你的私塾。

少有的嚣张!娄锦这段日子被惹地有些毛了,她隐忍不发,不表示所有人都可以欺到头上来。

她看了眼窦公,眼下,她非常清楚窦公的意图,就算刚开始有些疑惑,多番试探下,窦公的态度着实可疑。

太子妃?今日这般无状,也好让窦公看好,她并不是什么太子妃上选。

紫晓被娄锦这样顶撞,一口怒气上来,还未出口,便接到娄锦冰冷的目光,那目光带着几分警告,小小年纪这样的气势,却让她一时间错过了开口的最佳时机。

阿狸显然很喜欢娄锦气势。

这和主子多像啊。

霸气侧漏啊!它朝娄锦拱了拱,就要往娄锦怀里钻去。

娄锦脸上一红,阿狸果然属公的!窦公和平国公都是一愣,娄锦方才的气势让二位国公都产生了一种错觉,好狠厉的气势,这种模样与当年的太后如出一辙,他们二人眼眸一闪,都朝娄锦笑了起来。

方瑶和萧琴见着娄锦那样,都略有些紧张,娄锦是直接朝窦公的孙女发飙,窦公不会对娄锦如何吧?没想到,窦公这一笑,顿时让二人陷入了僵硬。

开玩笑?娄锦几乎也要跳脚了,只朝二人行了个礼,便道:锦儿还有事,请窦公和平国公自便。

方瑶和萧琴跟着娄锦走了出去。

紫晓气得脸色发紫,与她那名字是越发般配了。

出了崇阁,娄锦才觉得这儿空气舒服地很,不像里头压抑着一团乌云,让人难以忍受。

阿狸,你家主子呢?娄锦再次问道。

阿里却躲在娄锦的怀里,一副睡着的模样。

娄锦笑了笑,正要往清心楼的方向走去,却见着迎面走来之人。

还是那熟悉的一张脸,再次见到,他的脸上并没有以往的痴恋,那双眼中不知道是不是经过岁月的沉淀,带了些悲伤沉痛的色彩。

他依旧风流潇洒,可这种风流已经被一种稳重所代替。

娄锦站在他的对面,面上沉静,不卑不亢。

他走上前来,目光落在娄锦身上,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目光,有伤痛有不舍,有很多很多连娄锦都无法解释的东西。

他递上了一张红色的纸,上头写着请柬二字。

经过娄蜜的死,和高阳的身残,他明白自己背上背负的是什么,以往的自己放纵地过了,而现在,他必须得承担起男人这二字。

所以,他凝视着娄锦,好几个月没见了。

他很想她。

若是重来,他一定倍加珍惜锦儿的情,便是再多诱惑,用他现在的心境,如何都打动不了他。

而此刻,他拥有的只有认命和伤痛两个词。

锦儿,我和高阳的婚宴,你一道来。

话到最后,竟隐隐有着颤抖。

没人听到他心里的哭泣,那种一种被生生剥离的痛。

他宁愿就和娄蜜一样,就那样死了,或许,余生就不要经历这样的痛楚。

他有太多不甘心,现在都只能化为悔恨和痛。

高阳太需要他了,他对高阳更多的是感激,然而,这个时候,他别无选择。

那个梦,那个纠缠了他许久的梦。

一次一次让他从睡梦中痛醒,午夜梦回,他能感觉到肺部深深的痛,和心脏剧烈的揪疼。

那个鲜血淋头的女子哀怨地望着他,恨他的叛变,恨他对她说出那句,娶你为妾也是一样的诸如此类的话。

他明白自己错了。

错得离谱,这个梦是预示也要,是警告也好,当他回头,那儿已经没了她的身影。

他顿觉得苍天之下,镜湖偌大,却只有他一人。

依旧是桃林深处,却只有他的心空空旷旷。

上天能许他一个重来吗?他摇了摇头,对着锦儿,眼眶通红,却没有泪水滑落。

他送来请柬一是应高阳的要求,二是为自己的半生荒唐,落下最后的帷幕。

娄锦愣了下,这一次竟没有任何心结。

武世杰的眼睛告知了她一切,那种痛楚的,后悔的,最后都化为宁静的目光,告诉她,她与武世杰的恩怨,都化为灰烬了。

恭喜你,武哥哥。

她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么唤他了,再次唤出来,竟如八岁那一年,纯真自然,毫不做作。

武世杰微微一怔,心头顿时惊涛拍浪,翻天而来的痛几乎要将他淹没。

没什么事,比后悔更让人痛苦。

他哽咽了声,应了声,恩。

记得要来。

话一落,他便转身离去,先是缓缓走着,接着越发快了,直到那拱门过后,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

他……方瑶怔忪在那,她方才像是见到了武世杰转身之事眼角的泪。

娄锦沉默着,把那请柬打开。

心头却很是平静,摩挲着这厚实的纸页,娄锦笑了笑,武哥哥,希望你待高阳好些。

萧琴在一旁看着,心头无比震惊。

武世杰就这样割舍了锦儿,他那样的痛连站在一旁的她也能感受得到。

她不敢相信,如果有一个男人这样背叛了自己,她是不是能有娄锦这样的豁达,就这样放他一马?让他与别的女子双宿双飞?她几乎得不到回答。

方瑶叹了口气,他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了,锦儿,你会让他记住你一辈子,也会后悔一辈子。

他往后的日日夜夜没有一日不会在后悔中度过。

我看他痛彻心扉,心里都有些震动。

他们二人当初如何,方瑶是看在眼里的,如今到了这一步,除了喟叹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萧琴陡然明白,诚然,武世杰的痛将会日日夜夜折磨着他,人生之苦,第一便是求不得。

她摇了摇头,这种感觉,她何尝没有?娄锦摇头,这不见得,高阳对他的心意,已经让他改变了不少,这和我当初认识的武哥哥一样,可贵着呢。

方瑶白了她一眼,让武世杰改变的人是你,与那高阳什么关系。

娄锦笑了笑,顿觉得心肺很是舒畅,便道:这天气热得很,一会儿我们去游湖,顺道把外公那只鹰拿出来玩玩。

或许这一趟出去能有点收获呢。

一百零一章 死里逃生(准备纸巾)一百零一章死里逃生(准备纸巾)三人准备了一下,便告知了江子文。

江子文着实又犹豫了会儿,反复叮嘱了几句,才让三人出去。

午后的斜阳徐徐洒在碧波粼粼的湖面上,东林湖水向来丰满,水波荡漾,湖面上游船过去,便是几声悦耳的歌声回荡其中。

两面高山相对立,站在远处,便能看见这高山应和,美不胜收。

站在岸上,娄锦抬头看去,两山中有飞鹤而过,清脆的叫声极为清越。

娄锦肩上的摩云翅见着,一双厉眼微微眯了起来,继而展翅高飞,朝那飞鹤而去。

见着突然到来的鹰,白鹤震惊,忙朝山中跑去。

娄锦迎风而立,碧青的身影挺直若松,青丝随风飞扬,一双杏眼微微眯起,观察着摩云翅的习性。

来这东林湖之人不少,见着娄锦的鹰惊吓到了这儿的白鹤,便都看了过去。

娄锦按着外公吩咐,吹着一声口哨,摩云翅便飞了回来。

这是一只极为硕大的摩云翅,落在娄锦肩上时,收敛了翅膀却依旧庞大地很。

它鹰嘴尖利,一双鹰眼尤为锋利,有识货者走了出来,双眼发亮道:是摩云翅!摩云翅,鹰中极品,那是多少人想得到的宠物,可遇而不可求。

娄锦朝那人笑了笑,便走入了一艘船。

方瑶和萧琴从里头走了出来,一面惊叹,一面感慨道:锦儿,我原以为你驾驭不了这只鹰呢,爷爷说这鹰凶悍地很。

娄锦扬唇一笑,坐下来之际,便观察着这只鹰,她是没这个本事可以驾驭,但是——她指了指身后的一名男子,这男子乃是市井之中一名训鹰人。

这名训鹰人原并不想答应娄锦的要求,可见着摩云翅,他也经不住双眼一亮。

那人上前一步,朝三人行了礼,小人唤作阿亮,是负责训鹰的。

萧琴点了下头,原是如此。

她对这鹰有点兴趣,便问道:这鹰如何能听人话?它是否已经被人驯化过了?娄锦微微挑了下眉,这也是她想知道的。

外公说是农夫得到这鹰,却无力驯化,这才愿意送了出去。

可若这鹰早已经被驯化,那便难说了。

人对待动物较为宽容,便是她也不愿意对动物有任何猜忌。

若因此,给人可乘之机,那便不同了。

因着这摩云翅前世出现过,而且还是外祖父去世前半年得的,这只提早两年出现在这,娄锦便起了警惕。

那训鹰人阿亮愣了下,他看了那摩云翅一眼,摇了摇头,它身上烈性未消,我也看不出是不是已被人驯化。

因着鹰本身就尤阴鸷狠戾,即便是驯化过的鹰保留这个本性的也不少,这个……娄锦眯起了眼,她让阿亮把摩云翅从肩膀上拿下来,便道:和我说说摩云翅吧。

阿亮肃然道:摩云翅是鹰中极品,展翅可遮天。

鹰各自分有领域,摩云翅的领域在众多鹰之上,他生性狠戾,眼力非凡,若见着别的鹰入了它的领域,便会追逐而啄之。

前人云:玉山将崩,鲲鹏入诗,奋而飞,直摩云翅。

这便是为何人们愿意花重金去买一只摩云翅了。

摩云翅竟有这么厉害?方瑶愣了下,随即看那只硕大的鹰便闪了下眼,不觉想着,何时买一只送给左御风。

萧琴看了摩云翅一眼,重金是多重?回小姐,黄金千两不足为奇。

这会儿便是方瑶也不免倒抽了一口气,好贵的鸟!娄锦暗暗记住了阿亮的话,接着便寻了点东西个摩云翅吃,摩云翅却没什么性质,而是看着娄锦怀里的阿狸眯起了眼。

阿狸朝它旺旺叫了两声就缩进娄锦的怀里,鹰眼锋利,便是它也没敢与之对视。

娄锦笑了笑,阿狸这小家伙若是给摩云翅啄一下,怕是连命都没了。

阿亮道:摩云翅腿脚有力,据闻,从前有人被摩云翅抓着后领子飞过一个山头才放了下来,那人后来活活摔死了。

娄锦眨了眨眼,心中一个警惕。

方瑶却有些怀疑,被抓走之人年纪多大,是男是女,大概有多重?小姐,小人并不知道这人多大,不过传闻那人可是长年在山里的猎户。

据说五大三粗。

在场几人纷纷倒抽了一口气,看摩云翅的目光都有些骇然。

恐怖的爪子!娄锦看了那摩云翅一眼,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摩云翅的这个本事众人皆知,外公必然也会警惕,而且前世外公暴毙和摩云翅抓人摔死没什么关系。

阿亮笑道:还是让它飞出去看看,观察一段时间便能发现它的习性。

娄锦点了下头,心中一转,自己对这摩云翅一点不熟悉,不若就让阿亮在府中呆着,寻找这摩云翅有什么特别之处。

莫说她过于警惕,对这种前世出现过的东西,娄锦如何能不警惕。

她笑了笑,身旁的流萤便走了出来,对着阿亮递了一张银票。

阿亮一愣,看了银票一眼,便咽下了口水,这……流萤朝他友善一笑,小哥不必介怀,这是你今日的酬劳,若你愿意留在萧府三个月,观察这摩云翅,小姐必定重赏!方瑶和萧琴都一阵诧异。

流萤给这阿亮的是一百两银子啊,便是一等丫鬟,重赏也不过是十两银子,而且,观察摩云翅?需要多少银子?方瑶先是看了娄锦一眼,这丫头钱多地没处花啊。

萧琴是明白萧家钱拆虽并不少,可分在他们小姐身上的银子却不算多。

至少没有随时带着一百两以上的银子到处走。

你可愿意?娄锦朝那阿亮笑了笑,白皙的脸上两个梨涡浅浅,她双目柔和,然而那样坐着,却足有他人没有的一分自信和平易近人。

阿亮是训鹰人,见着的大爷小姐谁不是对他呼来喝去,鲜有如此看重他的,如今遇到了这位小姐,既然小姐对自己生了这知遇之心,他如何能不接受。

阿亮愿意,多谢小姐器重。

娄锦摆了摆手,示意他带着摩云翅到船头休息下。

待那阿亮走了出去,方瑶便放下手中的茶,紧紧盯着娄锦,目光深处竟是一层深深的探究。

萧琴缓缓喝了一口茶,一双明眸看向娄锦。

娄锦转过身来,对着二人道:我知道你们对我近日的行为觉得奇怪,但终其原因,你们若真想知道,我可以告知。

流萤心中一颤,小姐这是要说了吗?她不觉一阵激动,她跟着小姐走过两年的时光,她能感受到小姐心中的一些与他人不同的想法,但终究是为何要这样步步为营,渐渐谋划,她忍是不得而知。

方瑶和萧琴闻言,登时正襟危坐。

娄锦朝她二人看来,心中一阵颤动,然而,有些事她撑得久了,自然也会疲累不堪。

她扬唇一笑,湖面上吹来的凉风带来山里草木的清香,她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略是舒展了开来。

还记得两年前的一场大雨吗?闹得物价飞涨,百姓流离,知道为何当时各家各府都没什么粮食,而我却有粥可施?方瑶双眸凝视着娄锦,不是娄锦不顾自身安危,和娄府的困苦,大义救了那些人嘛?萧琴也诧异娄锦提及这个,脑袋只觉得一嗡,听得天边那白鹭的叫声,才平静了心神,静静等着娄锦的回答。

以我在娄府的地位,当时又非娘掌家,我如何能拿得到粥来施?方瑶一震,是啊,即便娄锦是娄府的嫡小姐,可她却被冠以野种的名头,这着实困难,她当时为何就没有想到?娄锦缓缓站了起来,绯色卷帘飞起,与她身上的青纱共同飞舞,她双手垂在两侧,却隐隐握成了拳。

因为我早知道会有那场大雨,所以我早准备好了粮食,所以便早作了准备。

早知道?方瑶猛地站了起来,不小心打翻了木桌上的茶杯,茶水溅在船身上,打湿了她的裙摆。

不可能?娄锦如何能早知道?就是一向能预支先机的藏空相士都没有测算出那场大雨,那场大雨差点让京城动乱!萧琴怔住了,锦儿?娄锦笑了笑,墨发中的金步摇随风而动,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很不可思议?我也觉得,就连京城的那场大雪,我也明白,所以即便发落到蓬莱岛,我也并不焦急,因我知道,皇上会召我回去的。

她双眼一黯,便是流萤也不免听得目瞪口呆。

小姐竟有预示未来的能力?原是如此,难怪小姐在藏空相士面前从无常人那般恭敬。

原藏空相士也不见得有小姐这能力。

方瑶彻底愣住了,她摇头道:你说的是真的?‘娄锦点了下头,心中隐隐作痛,原谅她没有把一切都说出来,她不能让别人来承担她重生以来的种种忧思,因为她认定了,这事她的使命。

萧琴愕然,所以锦儿对表哥方逑下药,也是因为预见了表哥若是身体安康必然会发生什么了?脑海中,那个夜月皎洁,女子憔悴地趴在她的肩头放声大哭。

姐姐,我累了,好累。

萧琴心头大动,竟觉得胸口闷疼地厉害,眼眶也红了起来。

锦儿,难怪,难怪你那样疲累。

她竟是直接走了过去,伸手就抱住了娄锦,是姐姐错了,姐姐一向错怪了你。

萧琴眼中泪意话落,心中悲痛异常。

这么说,从娄锦十二岁那年开始便在步步算计,难道她后面还预见了什么吗?萧琴这么一想,便觉得害怕地很。

是不是有什么是十二岁的锦儿无法承受的?方瑶见着萧琴落泪,眼眶也跟着一红。

所以,锦儿,你告诉我,你到底预见了什么?是什么?你告诉我。

忧思过度?让一个女子从十二岁便无法说出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娄锦心中一苦,她可以说吗?她真的憋得很辛苦!她摇了摇头,红唇已被她咬出了血。

表姐,至少现在都很好,真的。

虽然她偶尔还会害怕,可至少有一段时日,她可以安然睡着。

方瑶噤声了,她盯着娄锦眉头重重一蹙,登时也不理会娄锦,抽出袖口中的刀就往外走去。

娄锦一愣,急忙和萧琴走了出去。

方瑶竟是径直走向摩云翅,阿亮吓了一跳,忙跪了下来。

小姐,这摩云翅很是珍贵,真有什么莫要下此杀手啊。

滚开,本小姐管它是什么珍贵的鸟,既然锦儿对它如此忌惮,不如就让我除了它,回去再向爷爷赔罪!住手!娄锦喝了声,便走上前去。

方瑶眼下一冷,手上的刀锋利若冰,闪耀着锐利的光芒。

摩云翅见着了,竟不顾阿亮的管制,直冲着方瑶飞了过来,娄锦大惊,扑了过去,她与方瑶双双坠落,从船上滚了下来。

落入湖水的那一刻,娄锦竟是嘶声尖叫了起来。

方瑶在一阵混乱中听得娄锦这撕心裂肺的惊叫顿时吓了一跳。

漫天而来的水把她淹没,吞噬着她的呼吸,溺毙了她仅有的理智。

她在湖中再也没有隐忍住,那个梦靥再次把她从现实拉了回来,那个冰冷的湖水,那钉死的棺木,娘瞬间冰冷僵硬的身子。

天边狂风肆作,雷雨交加,万物恸哭。

娄锦缓缓闭上了双眼,竟也不挣扎了。

娘,锦儿随你去,锦儿与你一起。

把娄锦救上来的方瑶见着娄锦呼吸已闭上,哭得不能自抑。

锦儿,快醒醒,快醒醒。

萧琴浑身一颤,跟着过来拍着娄锦脸,心中大恸。

为何他们要逼着娄锦说出来,就连她和方瑶都无法承受,别说锦儿了。

船甲上,女子黑发散落,一袭青纱紧紧包裹着她纤瘦的身躯,娄锦面若白纸,唇角青白,吓得方瑶当即坐在那,一时间悲痛欲绝。

船家,快把船靠岸,快!流萤跪在地上,震惊不已。

她怔怔地望着那躺在那一动不动之人,几乎有一个世纪之久,后趴在娄锦身上大哭了起来。

小姐,谁来救救我家小姐。

谁来救救她。

这边一带的人都把船靠了过来,听闻是娄锦,都面色沉重。

相国寺中的禅院中,月白的人影静躺在白色的墙上,墙边的高树遮住了阳光的炙烤,闭目养神的他突然间睁开双眼,心中陡然一慌。

天边打了一道惊雷,闷闷地在这艳阳天中闪现。

刘韬刚端了一杯茶走来,听着那一道轰隆惊雷,不觉也吓了一跳,这青天白日的,万里无云怎么就打起了雷。

而此时,天色突然暗沉,一道又一道雷声袭来,闪电霹雳,照耀地整个大地都昏昏沉沉。

刘韬走了过来,见着爷突然间坐了起来。

而那身影竟直直从上头掉了下来,心头便是一惊。

丢下手中的茶,他忙上去接。

而那月白的身影坠落下来,顾义熙只觉得浑身一冷,瞬间便觉得这炙热的夏日马上就要冰天雪地。

刘韬几乎感觉自己的手要断了。

顾义熙飞身而起,抬头望向那天边的闪电,心中一阵剧痛。

眼眶竟生生飞出了两滴泪来。

这让刘韬还未有时间来顾及自己的手臂却已经被三皇子吓个半死。

爷,您是怎么了?怎么了?他也不知道,只知道心中慌乱地,痛地,绞痛他的五脏六腑。

他昂着头,不知道哪儿来的乌云聚集,一时间狂风大作。

刘韬几乎睁不开眼,暗咒这鬼天气。

顾义熙却怔怔地看着方才为他遮阴之树被风雨折散,噼啪一声,树枝打了下来,刘韬忙跳了开来。

这是怎么了?顾义熙喃喃地望着天空,竟下意识地念出了一个名字。

阿锦!阿锦!阿锦!一声比一声强烈,一声比一声响彻云霄,他眼眶通红,俊逸的双眸盯着天边的乌云,森冷道:我命你停下来!我以大齐国皇子的尊贵和生命来换取你停下你的动作,你不能动她!他几乎是一声咆哮,惊天动地地吸引了寺里僧人走了出来。

刘韬愕然看着主子这一番动作,爷竟然对天下了命令?这是在开玩笑吗?寺庙里的人看着三皇子的动作,都是一阵惊颤,三皇子这是怎么了?狂风吹起他的广袖衣摆,月白的长袍飞扬,刘韬几乎以为主子要被风吹起,害怕地揪住三皇子的衣角。

而就在此时,风渐渐弱了下来。

就在所有人惊讶这风瞬间变弱之时,三皇子转头朝外飞去,那俊逸若仙的身姿让一众僧人都不免惊叹,若能得道成仙,怕也不过如此。

三皇子的神情凝重,唇角紧紧抿着,只见他吹了一声口哨,一匹黑马便从不远处跑了过来。

三皇子脚尖一点,飞上了闪电的背。

走,找你主母去!闪电猛地踹出前腿,高高地扬起马头,嘶声长鸣。

雷声依旧,而它的声音却让不少僧人都一震,好一匹黑马!三皇子扣住马缰,高喝一声,便见着这灰蒙蒙的天地一道白影与黑马越来越远。

阿锦,你等着我,我还有许多话要和你说。

没人知道闪电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香囊,那香囊里头是一块薄薄的玉佩,那里有着他写个她的誓言,她还未见过。

驾!黄沙飞起,俊美无俦的人儿身子前倾,黑发黑眸在这个昏暗的天地瞬间惊天绝艳。

闪电的速度飞快,马缰上突然有了些血丝,刘韬紧紧追来,心中一阵焦急,爷这样回去,会添很多伤的。

太医说了,爷不能过于激动,爷脑袋上的血块还没化开呢。

梦里,水草纠结,娄锦感觉到肺部即将炸开,她的身子被水草纠缠,她能看到水面上一人的倒影,她能看到那儿的阳光,她能看到骄阳似火,她还能看到过往鱼。

她沉默着看着,仿佛那些都与她无关了。

突然,一声噗通,一个人影窜入水中,那人朝她游了过来,用剑斩断了她的水草,她惊喜着想要对他说谢谢。

不想脚上却还是缠上了水草,男子游到下方为她解开水草,可潮水汹涌,他被越冲越远。

娄锦想要拉住他的手,他朝自己笑了笑,最终把脚伸向那水草,然后伸手抱住了她,竟丢下了剑,与她同时闭上了眼。

走,快走。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在嘶吼,而那人却与她在水中,与她长发相结,他的发很柔和很黑,他眉目柔和,只拥着她落下了一吻。

阿锦。

娄锦摇头痛哭,是梦,还是现实?顾义熙,顾义熙。

阿锦,我想你了,比昨日还要想你,你可有想我?她哽咽痛哭,我想你,我很想你。

阿锦,你总不老实。

娄锦摇头,竟呜呜哭着,说不出任何话。

萧府众人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一个院子里,传来了阮太医的声音,快,水,药。

阮太医额头上冷汗出了一层,娄锦已经没了气息了。

而萧郡公,萧县公,萧匕安三人站在他身旁,让他浑身都不得松懈,只能做最后的一搏。

乌嬷嬷,你去二夫人那,千万不能让她听到任何消息,她受不起。

萧县公吩咐道。

乌嬷嬷双眼通红,焦急地看了眼小姐,就走了过去。

方瑶跪在院子外,已经泪如雨下。

她是罪人!没想到最终害了锦儿的人,竟是自己?她摇了摇头,双手握紧衣襟,一遍又一遍锤着心窝,锦儿,若你不醒,叫我如何活下去?她方瑶从没有这样觉得自己该死!固伦公主和方宏将军进来的时候见着这一幕,心疼地不得了。

快别做这事。

固伦公主神情凝重,脚下一个踉跄,她一定要看看锦儿,她不信!方宏扶着她,目光盯着屋子,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去。

恕我无能。

阮太医最终还是放弃了,他无法做出任何改变,娄锦就势醒不过来。

滚开!萧匕安拉开阮太医,走到娄锦身侧,那双双眸火红,狠狠地瞪着娄锦。

你倒是死地干脆了,我本以为你是个坚强的,没想到,你还是选择了逃避。

他眼眶微微一红,你倒是给我起来,你以为你的一切结束了?你惹了我,没有退路,没有任何退路!床上的人儿依旧苍白着脸,一双杏眼仍旧一动不动,他咬了咬牙,人说祸害遗千年,你不是那良善之辈,就给我从这床上滚出去。

流萤听着,越发难过,痛哭一声过去推开了萧匕安。

尖叫了声,小姐已经走了,你凭什么如此说她,她心善,她冒着危险救了雪儿一家,她大可以不用施粥做这好事,她大可以对有些人赶尽杀绝,她没有,你有什么资格……大少爷?萧匕安撇过头去,流萤愣住,大少爷的眼眶通红,已落下了泪,她怔了怔,却跪了下来趴在娄锦身上。

小姐,您醒醒,小姐。

萧匕安深吸了一口气,娄锦,我萧匕安在这世上没有妹妹,我从不认你是我的妹妹,萧家的族谱你休想进,就是死,也休想!方清雅掩面哭泣,娄锦就这样死了?她还没有嫁人,尚未有享受女子的出嫁和生儿育女,她应当有个疼她的相公,有个贴心的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

固伦公主一进来,便是颤着动弹不得。

方宏扶着固伦公主,怔怔地看着那床上之人。

大爷,外头有一批黑马来了。

那传话的小厮很是惊讶,敲门的竟是一批黑马吗?为何打开门来只见着黑马?门砰的一声打开,狂风卷入,刮着所有人都微微眯起了眼,看着门口那颀长的身影。

高大的身姿衣袂翻飞,黑发凌乱,一双凤眸中只看着床,他径直走了进来,并未闪过任何人,就连那小厮被他一撞,直接撞上了顶梁柱,疼的头昏眼花。

一抹淡淡的梅香在屋内泛滥开来。

方宏低下头来,发现三皇子月白的长袍上血渍点点,他定睛一看,三皇子的虎口处摩出了点点血丝,而大腿处的白袍也染了点血。

他浑身一震,不禁紧紧盯着三皇子。

究竟沙场的他如何能不明白,若非策马狂奔,急速飞驰,如何能有这伤?当初,他为了救下身陷囹圄的士兵们,也曾那样不要命地飞驰,大腿内侧磨蹭地血肉模糊,就连虎口连着两个月都不好拿任何东西。

三皇子,他?他眯了眼,他如何能知道锦儿?更何况,他不是在国子监,消息一来一去,最少得三个时辰才能到呢。

星目映着床上这人的身影,他怔怔地看着,蓦地坐了下来,把娄锦抱在怀中,他的这番动作,看得在场的人浑身一颤。

三皇子,他和锦儿?他低下头去,黑发摩挲着娄锦稚嫩的皮肤,他冰冷的容颜才绽开了点点笑意。

阿锦,你又不老实了。

总爱这么戏弄我,总有一天要吃亏的。

他执着她的长发,柔顺润滑地几乎要让他沉醉。

他低下头,朝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就连萧郡公都不免上前一步。

萧县公拉了他一把,摇了摇头。

娄锦能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他的味道,很熟悉,很清澈,很温暖。

冰冷的泪落在她的额头,顾义熙擦干,笑道:我今日没有穿那件敞开的袍子,我记得阿锦你最爱看我穿那件衣服,可惜,我命刘韬给我挂着,总等着这个好天气再穿给你看。

流萤听着,泪如雨下。

那件衣服,她记得。

就是娄正德与三皇子的一次对弈之时,三皇子所穿。

小姐着实是没移开眼。

萧匕安听着,眼眸一凝,心中陡然生出了一股浓浓地难以体会的味道。

阿锦,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话吗?如果你记得,请回答我?他握住娄锦的手,那手冰凉透彻,他忙呵了呵,才把自己的手弄热了,才握住她的。

方宏看着心里再次翻开了惊涛骇浪,他的虎口受了那样重的伤,那样牵着锦儿的手该有多痛?三皇子似乎丝毫未决。

阿锦,想来你忘了。

你这记性往后我老了,还得我帮你记着鞋袜在哪儿,真是丢人。

刘韬赶来的时候听着三皇子这话,顿时怔在门口。

娄小姐?屋内几人听着三皇子这话,竟都哭了起来。

萧郡公也撇过头去,还有以后吗?三皇子笑了笑,道:我想与阿锦你从青丝年华走到耄耋白发,至儿孙满堂。

从青草茵茵到银装裹地,天干地枯,年复一年,不厌不倦。

至你苍颜,我垂老,银发如新,依旧繁花似锦,同裘共穴,生死相依,不负阿锦!在屋外的萧琴听着蓦地坐了下来,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她怔怔地坐在地上,潸然泪下。

锦儿,若这一次落水之人是我,我能不能得到他一眼,就看一眼,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摇头,她是在羡慕吗?她甚至以为,人这一生活着竟没了半点意思了。

方清雅听着三皇子的话,一时间悲从中来,这是她活着如此久以来,听得最美的话。

她摇了摇头,琴儿,怕是再无希望了。

三皇子从怀里拿出一个香囊,她打开香囊,若非细看,必然不能发现三皇子的手在微微颤抖,许是这样的颤抖,让他连这个玉佩都无法拿稳。

只听得一声砰,玉佩落地,萧县公低下身去,拿起这块玉佩,看着上头的字,竟下意识念了出来。

我愿与阿锦交颈为鸳鸯,一生共翱翔。

——顾义熙萧县公深深看了眼三皇子,再看那玉佩已经很是圆滑,上头的字虽不算久,可若非时常摩挲,哪里会有这样圆润的触觉。

流萤跪了下来,心中彻底为三皇子折服。

小姐,你起来看看啊。

你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三皇子接过萧县公递来的玉佩,把那玉佩栓在娄锦的腰间。

便低下头来,吻向娄锦,一吻之时,离得近的流萤能听着他低低的呜咽,阿锦,阿锦……那一声又一声悲哀至极的声音听得所有人动容。

萧匕安握紧拳头,猛地出手扯开他,不想被一道力量推了开来,那股力量很柔和,却带着难以化解的威力。

恩,银发如新,不负你我情谊。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在场的人都陷入怔愣,而最先反应过来的三皇子竟是一顿,然后便入狂风肆虐一般,深深地吻着她。

娄锦通了的肺几乎又要在他的攻势下,险些炸掉。

她睁开双眼,几乎就在眼睑动弹之际,一滴泪落了下来,滴在她干涩的唇上。

她品尝了下,咸的。

顾义熙停下所有动作,抱着她竟不动了。

然后,便是一声压抑的,闷闷的,渐渐放大的笑。

上天听得我的命令了,阿锦,它把你留给了我,它把你留给了我。

他欣喜至极的笑声,那种狂喜让人心肺震动。

所有人都在惊讶于娄锦的苏醒,便是阮太医都不免睁大了双眼。

而刘韬却是重重地坐在了地上,爷对上天许的誓言不会应验了吧。

以皇子的尊严和性命做赌注?难道他不要皇子这个身份,也不要命了?这不可能!可太医刚刚都宣布娄小姐没救了啊,难道真是上天把娄姑娘留了下来?他浑身一颤,他不信,上天就当这个是个玩笑,是个玩笑好吗?三皇子抱着娄锦道:阿锦,你的命是我的了,我命你,这辈子就算我活不成,你也得替我活下去。

主子!刘韬一阵惊叫,爷快把这不吉利的话给我吐掉。

一抹冰冷的眼刀袭来,刘韬对上三皇子的目光,浑身已经一个冷颤,只能低下头去。

娄锦深深地望着他,她抿住唇,却是一下子缩到他的怀里。

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给我听。

见着如此,全场人从惊讶中明白了过来,顿时都喜极而泣。

方清雅对着外头道:快,准备一下热茶点心来,二小姐醒了。

萧县公道:让方瑶别再跪了,快进来看看。

几个奴仆连声应了是,便走了出去。

没想到,娄小姐竟能起死回生。

阮太医赶紧上来查看,问了娄锦几个问题,才摇头道:难道亲吻还能救命?三皇子把她抱了起来,外头的风已经停了下来,而莫名的,闪电和雷鸣竟都没了。

萧府众人都稀奇道:难道上天也为小姐哀哭吗?见着三皇子把娄锦打横抱起,方宏这才反应过来,三皇子,这于理不合。

再于理不合我也做过了,有些事若没做过,我怕没机会了。

娄锦听着脸色一红,这不会是要?三皇子抱着娄锦绕过方宏,萧县公却抱胸拦在那,三皇子,锦儿身子刚好,需要静养。

三皇子挑了挑眉,剑眉朗目在这一瞬尤为俊美。

他看了眼娄锦,娄锦朝他点了下头。

她可没那样的魄力,在这个时候被三皇子带出去。

方瑶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也不顾三皇子抱着娄锦,抱着娄锦便大哭了起来。

你吓死我了,你差点吓死我了。

娄锦心中愧疚,与方瑶无关,她清楚,那是她的梦靥,过不去的槛。

后来,许是三皇子身上的温度和味道,让她从那个梦里寻找到了出口。

她示意三皇子放她下来,这才抱着方瑶道:我没事,我好好的呢,都怪我不好,大白天的吓人。

方瑶点了下头,煞有介事道:是你不好。

可她依旧是哭地狠了,双眼肿地和核桃一样,这一下还真是把娄锦给吓了。

你大白天的出来吓人啊,快去照镜子。

她推着方瑶走到菱花镜前。

方瑶见着,马上跳开菱花镜,道:好可怕。

娄锦看着笑了笑,便朝她外祖母固伦公主走了过去。

她慭慭然行了一礼,跪在固伦公主和方宏面前,磕了一个响头。

锦儿不孝,锦儿让外公和外婆受惊了。

固伦公主真是怕了,可看着娄锦这小模样,心里也疼地紧。

好孩子,快起来,没事就好,我老婆子不怕什么,就怕白发人送黑发人。

方宏也点了下头,拉着娄锦起来,快到床上好好休息。

方宏可是警惕着三皇子,生怕他当场带走了他宝贝外孙女。

三皇子转过身来,看向娄锦,道:阿锦,我把阿狸送给你,想我的时候告诉它,它聪明着呢。

阿狸刚刚被那湖水呛地,这会儿趴在桌子上,终于听到主子提到它了,摇摆着屁股就要跳过来。

三皇子点了下阿狸的头,笑道:你往后就守着她。

若说方才被三皇子一言一行所感动,现在不少人都黑线连连,就这只巴掌大的狗?能守着谁?三皇子忒爱开玩笑。

娄锦伸出手,阿狸看了眼三皇子,最终还是跳到娄锦手上,迅速钻入娄锦怀里。

娄锦眉头再次跳了跳,再这样下去,她该给阿狸准备一只母藏獒配种。

三皇子转而看向阮太医,这亲吻是否能救溺水之人?阮太医并不确定,若是之前有人问他,他一定以为这是荒谬之谈。

可现在?三皇子把娄锦拉到眼前,啄了啄娄锦的嘴,这样便不用吃药了。

阮太医翻了个白眼,险些晕倒。

当他太医院是摆设?娄锦抿唇一笑,对着方瑶道:方瑶,你方才也溺水了,需要我救你吗?方瑶当即跳开,躲在方宏身后道:爷爷,快救我。

方宏突然朗声大笑,所有人被这种氛围感染,也都笑了起来。

娄锦低头,见着手心上有点点鲜血,她眉头一低,对上三皇子的手。

过来。

她牵着他的一个手指,让他安坐了下来。

这才拿出了药。

给他抹了抹,又抹了抹。

她杏眼一低,见他大腿上像是也摩出了血,却如何都没再抹了,只把药递给三皇子。

记得把身上所有的伤都抹一抹。

三皇子闻言,唇角缓缓勾起,半晌才道:好。

刘韬喘了一口气,想着明日一定要请个活佛把三皇子立下的誓给破了。

阿锦,你方才醒来说了什么?他冷不丁地一问,打地娄锦一个措手不及。

娄锦下意识顾左右而言他,应该是梦话吧,我不记得?流萤适时地提醒道:小姐方才说白发如新,不负你我情谊。

流萤何时这么多话了?略虐了点,略甜了点,三皇子与锦儿有心灵感应哦,各位拿出票票来砸我吧,再不砸,我要虐我可爱的三皇子和锦儿了。

辣手摧花啊壹佰零二章 羊夫人上门壹佰零二章羊夫人上门三皇子走后,大将军几人也都出去,让娄锦好好休息。

留下乌嬷嬷和流萤照顾着她。

天气虽热,但流萤还是没敢让娄锦吹着风,她关上窗,便对娄锦道:小姐,奴婢真的要被吓死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惊魂未定地拍着胸。

娄锦歪头一笑,白净的脸上好似轻松了许多,她笑道:方才昏迷之际我想了许多,我听得匕安哥哥说的话,他道我懦弱。

小姐……大少爷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娄锦端着热茶杯,手中一暖,她明白,可他说出了事实。

若非她怕了,那湖水哪里会那样可怕。

人道再遇生死,如不能淡然以对,亦不会如自己这样,她摇头轻笑,终究是无法超脱于三界外。

乌嬷嬷瘫坐在榻上,她后背已经被冷汗染湿,黏糊糊的并不好受。

她定定地凝视着娄锦,眉头高高蹙起。

小姐往后要真没了性命,我这老骨头大可以陪了您一起去。

娄锦闻言,不由得怔住。

她蹙眉道:流萤也好,乌嬷嬷也好,我往后的一言一行不能保证我能够全身而退,但你们还有未来,不能如此鲁莽。

若你们二人现在不能答应我,便收拾了东西,走吧。

流萤一惊,忙跪下道:小姐莫要说这种话,流萤听你的。

乌嬷嬷咬了咬牙,终究在娄锦那如电的目光中,凝了口气,点头。

娄锦喝了口热茶,这才舒服了点,道:娘知道我的事吗?没呢,县公大人让人把消息封住,夫人还不知道。

娄锦点头笑了笑,这样便好。

娘的身子经不住这样的打击,想着再不就孩子便要出生了。

娄锦便是一阵激动。

走,我们去看看娘。

她俨然没有一副劫后余生之感,倒是一切如常就要走了出去。

门砰地一声响了起来,一道瑰丽的红站在门外,人影身子高大,桃花双眼朝她看了过来,双目凛冽,似乎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没养好身子,哪儿都去不了。

萧匕安镇守在门外,活像一头火麒麟。

那样子,还真是让人寸步难行呢。

娄锦挑了下柳眉,一双杏眼中精光一闪。

匕安哥哥若是喜欢我这闺房,倒也让奴仆帮你把房子重新改造一下,不必日日都往我这跑吧。

没良心的小妖妇,我守着你怎么着,你这屋子若非有你,便是有火凤降临,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他踏入一步,双手抱胸而立,靠在了门上。

邪肆地转过头来,盯着她眼神复杂。

他历来眼高于顶,从没有什么女子能入他的眼。

好不容易有个奸诈阴险的小女子得了他的青睐,还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怎么?当真以为他萧匕安稀罕做你的哥哥?娄锦被挡住了去路,心中也有些愤懑,却见着他眼中的担心,便笑道:好,我也便不出去了。

反正有人上门来找。

果不其然,两人对峙了会儿,娄锦就转过身去靠在榻上拿起书本悠哉地看了起来。

萧匕安紧盯着她的侧颜,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姐,羊府夫人来了。

说是要见您。

娄锦双眸一亮,便道:请进来吧。

萧匕安扫了娄锦一眼,哼了声便走了出去。

只见萧匕安经过二院的石拱门,穿过回廊前往大院的书房,不知道和萧郡公在里头说着什么。

娄锦安排了人端茶倒水,便坐在了木椅子上。

实木圆桌上的茶水芬芳,闻着沁人心脾。

娄锦朝流萤道:把我前些日子种的花拿过来我看看,蜂巢都筑好了吗?’都筑好了呢,我看过不久就能酿制不错的蜜呢。

流萤应着,便让三等丫鬟去拿了花盆过来。

选了几株小的,娄锦便修建了一番。

低头的一瞬,她便听着外头的脚步声了。

娄锦唇角微勾,便把那摘下来的花瓣放入帕子上,多余的草木便丢了。

月白的袍子披在她的肩上,她长发披下,宛若锦缎黑丝,透着一片片令人折服的光泽,甚是美丽。

羊夫人进来之时见着的便是这一幕。

娄锦似乎并没有发现她的到来,流萤走到娄锦身侧,耳语了句。

娄锦才转过身来,笑着看眼前之人。

羊夫人与方芸儿差不多年纪,她一入屋,整个屋内便能闻到一股玫瑰的香味,极为浓郁的芬芳,便是娄锦眼前的这盆郁金香也无法把她的香味掩盖了过去。

羊夫人头上梳着飞仙髻,玫瑰瓒金押发,贵气逼人的装扮本令人不是很喜欢,却看着她衣袖口没有搭配任何手镯配饰,娄锦便是一笑。

羊夫人请坐。

羊夫人看了眼娄锦,心中微微一颤,久闻大齐有个奇女子,年芳十四就已经扬名大齐上下。

她从未见过,此番若非公公病中提及,她也不大能见到了。

想起公公的话,她眼眸一脸,只笑着朝娄锦道:这是我头一次拜访,也不知道小姐您喜欢什么,便送了粤绣的锦缎和鞋子,娄小姐看看可喜欢?娄锦眉都没有挑,只看着羊夫人笑笑,并未去看那天下四大绣之粤绣。

羊没人心下一沉,这娄小姐竟真这样不给羊府面子?可,现在相公的性命还挂在娄小姐这,她不得不放低姿态,笑道:想来小姐眼界高,我这还有一样东西。

我看不必了,我娄锦一向不是个重物之人,羊夫人来若没什么话,大可回去了。

她站了起来,朝流萤道:送客。

羊夫人从来尊贵,何尝受过这般冷落,便咬了咬牙。

已经入了皇宫,奈何那高人却道:稍安勿躁。

要知道那是她夫君,关在里头心疼的是她!好在公公模糊中指了一条明路,她过来寻找娄锦,是想着让她高抬贵手,毕竟,萧匕安不是好好的吗?等一等。

她急促道。

娄锦的脚步一缓,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你问,我知无不言。

她犹豫了会儿,这事说到底是摆不上明面,就当卖一个人情给娄锦。

你们的杀手哪里雇来的?原来羊府这被抄了家,银子可还有不少呢。

羊夫人呼吸一窒,没想到娄锦这一问,立马就问到点子上了。

这银子,这银子是我娘家帮我筹的。

还这样不老实?娄锦微微眯起了眼,我历来信那冤有头债有主这句话,既然羊府全都认下了,娄锦自认为帮了皇上惩恶扬善,无不好。

这便不留下羊夫人了。

我说,我说。

羊夫人抿了下唇,她不禁看向娄锦,这丫头几乎笃定了此番暗杀背后有人,她真的与万贵人结了梁子?那些银子是宫中贵人给我们的,那人正是万贵人。

羊夫人深深喘了一口气,万贵人为何要杀了萧匕安无从而知,但此番下手,却是狠辣至极。

她本不愿说,但如今这情势,相公在里头,羊府就势被人欺负,就连相公所在的部门也被人彻底换了水,她知道,皇上此时定相公的罪,想来已经有了可靠之人可用了。

她不求羊府还能有以前的风光,可公公病倒,相公入狱,家里没一个主心骨,让她如何撑下去?万贵人,竟又是她?娄锦虽也想到了是她,可羊夫人亲口承认,到底还是给了她重重一锤。

娄锦脸色略白,终是对羊夫人点了下头。

流萤见娄锦脸色不好,便送了羊夫人出去。

羊夫人连番回头,却都见娄锦在深思,说出的话最终都化为无声。

伤害她的亲人,不可饶恕。

万贵人,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娄锦眯起了眼,杏眼中迸射出凛冽的寒光,她缓缓站了起来。

突然道:乌嬷嬷,高阳公主的婚期是什么时候?小姐,是两个月后的十八日。

娄锦点了下头,明日便是军营评测日,她必须要保持警惕。

让梁娇做好准备,不能我去军营受苦,让那万氏安枕无忧想着害人。

她躺在床上,一忍再忍,多是无用,她不如给万贵人找点事做。

乌嬷嬷点了下头,梁贵人那已经准备妥善,正等着小姐下个命令呢。

娄锦挑了下眉,她记得五皇子很是好赌。

晚膳时分,娄锦去寻了方芸儿。

方芸儿并不知道白日之事,只看着娄锦脸色略有些苍白,便有些紧张。

锦儿,若是国子监学习艰难,大可请假两日。

娄锦拉过她的手安慰了下,便开始把脉。

突地,方芸儿叫了下,萧县公惊得立马放下筷子。

娄锦把手放在方芸儿的肚子上,顿觉得惊奇不已。

她笑道:爹爹,那是胎儿在踢娘呢,没事。

萧郎双眼一亮,走过来便笑道:快给我听听。

这也并非第一次了,可萧郎一副新鲜得不得了的样子,倒是让方芸儿哭笑不得。

方芸儿看着娄锦,眼中一阵温和。

锦儿,听得其他家父母可以到国子监外探望儿女,娘这身子笨重,我想让你爹爹明天带我一起,送你去军营里。

娄锦笑了笑,这倒不用呢,娘的任务就是养好身子,带我一个月后回来,您这身子也快生了,锦儿可想着不要落在爹爹后呢。

到时候弟弟妹妹最好先懂得如何叫姐姐再唤爹爹。

方芸儿被她这一想法逗笑,好,先唤你姐姐。

萧县公看向娄锦,这个孩子,他几乎是感谢上天,因着这个孩子,他此生才没有白白度过。

在得知她毫无生气时,心中也悲伤不已。

这个女子有让人无法忽略的力量,好在芸儿有这样的女儿,才能在脱离娄府后得以重生。

小姐,娄府的人送来了请帖。

一百零三章 挑衅她的人势必要出丑一百零三章挑衅她的人势必要出丑娄府?娄锦微微挑了下眉,手下那拜帖,便笑了笑,这娄府可还有蹦跶的时候?方芸儿皱了下眉头,她道:锦儿,娄阳如何,好歹他也帮过我一阵子,娄府现在落魄成这个样子……她的话还未落,萧县公就拉着她的手,漾开了淡淡的笑意。

你忘了锦儿跟你说的任务了?娄府这么多年哪能这么快就落败了。

娄锦点头,她并不想去见娄阳,就目前形势,她也没这个空!娘尚不知道真相,自然不明白娄锦的意图。

娄锦把那拜帖收下,便嘱咐了方芸儿两句,就告辞了。

娄阳这个时候给她送来拜帖怕是要狗急跳墙了,娄锦双眼微眯,眸中冷光乍现,她曾经说过,最厉害的诅咒不是死,而是等着你一步一步沦陷,到无药可救,到妻离子散,再到家破人亡,沦为丧家之犬,奈何,你还有子?即便你是我生身父亲,上天也没有给你侥幸的机会。

随手把那拜帖一仍,娄锦便回了屋里。

天刚蒙蒙亮,外头就传来了丫鬟们的脚步声,燥热令娄锦再也无法沉睡,她皱眉看着床上已然减负的被褥,料想着这要去了军营,岂不是要热死。

门咚咚一响,流萤便在门外说道:小姐,奴婢进来了。

流萤端了盆水进来,笑着与娄锦道:奴婢见天热地不行,这便早早打了清凉的井水给小姐擦把脸。

娄锦笑了笑,起身道:这事大可以让别人来做,你既是我身边的一等丫鬟,大可以多睡些时辰。

流萤摇头,别人服侍,她可不放心。

帮着娄锦梳妆打扮了一番,流萤拿出了一个三色翡翠盒子,小姐,这是大夫人送给您的,说是入了军营也不怕这日头晒。

流萤献宝似的拿出了这好东西,笑盈盈地递了上去。

娄锦打开盒子,一抹清香袭来,她笑道:琴儿姐姐和方瑶表姐可都有了?有了,三人每人一份。

娄锦点头笑了笑,这才走了出去。

还未到门口,便见着方瑶和萧琴一道走来,二人见着娄锦双目一亮,笑道:我以为你还在卧床呢,这好了,我们三人一同出发,国子监的车子在前方等着呢。

娄锦点头,总觉得上次昏迷之后,方瑶和萧琴对自己的态度更胜从前了。

三人并肩走着,心思各异。

这会儿便是方瑶也没敢再逼着娄锦说出什么预感,只想着顺其自然,好在她们时刻陪在娄锦身旁,这要有什么事,也好顶着。

一辆平常的马车停在了萧府前不到一百米的地方,车前的小厮见着三人恭敬地迎了她们上去。

这帷帐尚未拉开,便闻着一股又一股浓郁的香气。

娄锦素来不爱这种焚香,她只略抬了下头,这马车里还有人呢。

方瑶和萧琴二人对视了一眼,朝娄锦点了下头,便朝里走去。

车内光线较弱,一番明暗对比,里头之人顿时失了光彩。

紫晓坐在中间主位,眯起双眼看向三人,她身旁两边各有一人,这三人娄锦都很是熟悉。

尽管两外两人,她叫不出名字来。

方瑶一向不喜欢他们三人,一上来便嘲讽道:有些人就是不一样,出门还要带香炉,这味道,呛地很啊。

这偌大的马车,哪里有什么香炉。

方瑶这是讽刺她们个个都敷满香粉,好在这夏日里来个香汗淋漓。

紫晓身旁的女子乃是新上任的户部尚书的女儿白玉,她素来有狐臭,肉不是用这些香粉,怕是没有一人愿意坐在她身侧的。

奈何白玉这女子生得朱唇粉面,又精巧丰满,自视甚高。

她容不得他人随意讽刺,便笑道:如何也比你这干瘦猴子强,看你这前平后扁,面黄如蜡,真想不通左御风是如何看上你的?方瑶被刺,一口恶气顿时郁结在心中,一时间也便爆发了出来。

怎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难道还会看上一头有着狐臭的母猪?娄锦几人本听着热闹,听着方瑶这话,顿时都哄笑了起来。

见着白玉那气得发紫的脸,方瑶这才觉得舒坦多了,勿怪她出口狠辣,她入国子监来,与这白玉素来不对盘。

白玉又时不时对左御风献殷勤,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不可忍。

娄锦和萧琴的笑让紫晓心中一怒,好歹白玉与她交好,她紫晓乃是窦公的孙女,与娄锦他们三人的身份比起来分毫不落,她冷笑了声,娄锦与萧琴当真是好姐妹,可这三皇子只有一人?怎么?你们萧府还想一次性送两人给三皇子?此话一出,马车内的气氛骤然如那炼炉里,只差着一点火候就要炸了开来。

萧琴拽紧帕子,脸色隐隐一变。

娄锦拉住她的手,笑着朝紫晓看去。

想来,紫晓姐姐是忘了上次的腹痛,这人啊,记性一差就会胡作非为,我当是想帮姐姐恢复一下记性,不知道姐姐意下如何?你!谈及那一次被娄锦阴了,紫晓便是一颤,这女子好生奸诈!娄锦敛下眉目,对于紫晓那忌惮的目光,她抬也没抬一眼,便闭上眼睛,打算好好休息。

车内一下子又热了起来,紫晓三人都有些耐不住了,听着外头有卖酸梅汤的,一下子就来了兴致。

命了小厮把车停下,就命那小厮去买酸梅汤来。

娄锦勾唇一笑,此番去军营少则一个时辰,这要是尿意上来了,这朝外走去,均是荒山野岭,难道还要在那解决?她低下头去,在紫晓三人面前拿出了一小瓶东西。

她伸手抹了点擦在额头和太阳穴附近,再把这东西递给了方瑶和萧琴。

方瑶闻着这味道,顿觉得一股薄荷的清香在身体里蔓延着,清清凉凉的,一下子就把燥意给降了下来。

锦儿,这是什么东西?凉凉的。

喜欢就拿着,那是我这两日做的清凉膏,乃是用薄荷凉草搭配的,有清凉解暑的效用。

方瑶一听,双眼立刻亮了起来,好东西啊。

娄锦再送出一瓶给萧琴,萧琴接过便抹在了脖子的动脉处,一时间也凉快地很。

紫晓三人见着了,脸色都是一沉,他们一路上绝不能喝太多水,若是有这清凉膏一抹,还真能省去不少麻烦了。

人说到了军营,入了夜便不好睡了。

又这样闷热的天气,天一亮就要冲澡去,可这军营重地,都是男子。

她们即便要梳洗个干净,那也只能擦擦身子罢了。

紫晓不觉一阵郁闷,盯了娄锦许久。

娄锦低头假寐,不是没看到紫晓的目光,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着娄锦的成绩太为突出,这段时日,紫晓总是针对自己,夹枪带棒的。

娄锦自己不好受,如何能让你好受?小厮递上酸梅汤的时候,紫晓三人很快就喝掉,可这解暑不过是一时半刻,看娄锦三人都靠在马车上睡着了,紫晓当真是一口怒火咽不下去,便大声说起了话。

刺耳!绝对的刺耳!要说这夏日,人马易困,娄锦也着实一副疲懒的模样,她才刚睡着,听着紫晓三人这大声说话的劲,便蹙了下眉头。

她略一睁开眼,杏眼中闪现出一阵寒芒,逼得紫晓三人一愣,竟忘了方才说了什么。

若你们还这样吵,会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哼,这马车又不是萧府的,我们说话碍着你了?白玉喝了声,便也不理会娄锦,继续叽叽喳喳,吵死人不偿命。

闭着眼的方瑶握紧了拳头,当真想把他们揍成馒头。

娄锦略是挑了下眉,便扣住方瑶的手,示意稍安勿躁。

萧琴正在思量着如何把这三人给堵上嘴的时候,见着娄锦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便也状若无事地闭上了双眼。

紫晓三人略是一顿,不明白这三人竟如此本分?可,不一会儿,三人都没了说话的兴致,只撩开帘子不住地往外看去。

马车已经往郊区的方向而去,这儿崇山峻岭,茂林修竹。

两边是杂草,这儿应该较为隐秘了。

三人点了下头,示意小厮把车停下,便往那走去。

娄锦三人张开了双眼,看了下那刚刚下车之人。

锦儿,我看,干脆让小厮直接走,别管那三只鸟。

方瑶这番提议虽好,但是会落下把柄,娄锦笑了笑,点了下怀里那略是鼓起的地方。

阿狸,把那几人的裤子给咬破点,别客气。

娄锦怀里立马钻出一个小脑袋。

那张狗脸朝娄锦展开一笑,登时让三人都愣住了,这狗竟然笑了?难道还能听得懂人话?阿狸猛地窜了出去,它体型小,动作飞快,就连那小厮也只以为是什么树叶闪了过去,没去注意。

不过,很快。

阿狸就回来了,那样子俨然一副立了大功,得意地摇头摆尾。

方瑶扑哧一笑,三皇子怎么会有这么有意思的宠物?娄锦也挑了下眉,递上一截花生酥就把阿狸高兴地再次摆臀。

等了许久,也忍没见到紫晓他们的踪影,娄锦看了过去,见着那三人都站了起来,可脸色很是窘迫,一副不知道该是进还是退的模样。

你们三人可好了?别其他人都到了,就我们还在路上耽搁。

紫晓几人咬了咬牙,这后面的裤子怎么会裂这么大一个缝,看样子还是背什么东西给咬的,想来应该是他们方才解手之时被这山猫野鼠给啃了,她们三人俱是浑身一震恶心。

这穿不是,不穿也不是。

让他们如何走?既然你们不愿意走,那我们就走了。

娄锦笑了笑,让小厮上马。

见着小厮迟疑,紫晓三人愣是咬了咬牙,往娄锦这儿走来。

你给我转过去。

紫晓对那小厮下了命令后才起身坐上了马车。

娄锦三人闷笑不已,他们三人一步一步走得极慢,手还提着腰,似乎连腰带也系不上了。

阿狸这一次可真够狠的,不仅把人家裤子给咬破了,就连腰带也没放过。

这三位千金小姐提着裤子走,还真是令人笑掉大牙啊。

三人入了座之后便没有再多说一句,而是思考着如何在还未入军营就换了这一身狼狈的裤子。

奈何,他们嫌行礼太重,便先让人运到军营,眼下,真是没衣服换了。

娄锦三人自然也是,他们行礼都不是轻的,各家夫人母亲可都怕儿女在军营吃苦,东西自然也是多地用抗的。

娄锦终于能安安静静地睡上一会儿,便觉得神清气爽。

紫晓现在也没心思去与这三人斗气,可她们火烧眉毛了,而娄锦三人却恣意睡着,委实让人愤懑不已。

这可怎么办啊?三人闷着声讨论着,生怕给娄锦听到了什么。

我看,不如我们就称病,一会儿就有人抱着我们进去了。

白玉说着。

紫晓瞪了她一眼,这白玉是猪脑袋不成?军营重地,我们是带不了丫鬟进去的。

谁抱你?男人?你被抱了,这辈子还想嫁出去?那些士兵多是丑陋平庸之辈,就算你愿意嫁,你爹爹也会先把你打死。

白玉浑身一颤,低头不语。

紫晓闷着沉默了会儿,她唯一的办法便是让马车直接进入军营,而不是在军营口就停下来,如此她们可以撑到入帐篷之时。

只是,少不得要被说成恃宠而骄之徒。

她眯起眼盯着娄锦三人,便把这罪名给她们三便行了。

如此,还未开始军营练就的,娄锦的品学成绩便会大打折扣,真是一箭双雕。

她打着如意算盘的时候,娄锦却是唇角微勾。

他人不知,还以为娄锦做了什么美梦,没人知道,这丫头又在算计着什么。

就在马车快要到军营那会儿,娄锦醒了过来,她拉了拉方瑶和萧琴的手,对着小厮道:我们要下去方便一下,这儿离军营不过二十米不到一会儿我们自己走去。

紫晓一听这话,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笑道:既然就剩下这么点路了,难道不能在营帐中解决?娄锦捧着肚子,一副一刻也无法忍受的模样,竟是没与那紫晓再多说一句,就下了马车。

紫晓脸色一沉,目光移向了白玉,如此,这个罪名便只好由白玉来承担了。

娄锦三人下了马车,方瑶和萧琴都随着娄锦来到马车后,只见娄锦拿出一截铁丝,往那车轮子上缠绕一圈。

二人都瞪大了双眼,娄锦这是?因着萧琴和方瑶挡住了视线,赶车的小厮也没见她们做什么,以为是肚子疼地厉害,这才刚下车,要缓冲一下。

娄锦便拉着萧琴和方瑶往一旁走去。

三人躲在草丛里,面上都露着期待的神色。

萧琴转过头来,看着娄锦躲在这油菜花中,黑发白肤,大眼若电,眸子里闪现出的熠熠精光,让人顿时以为这丫头的自信和从容令人折服。

你方才做什么?娄锦笑了笑,挑眉看向那缓缓驶向军营的马车,道:不过是想让三人明白一个道理,替罪羔羊可不见得是许多人喜欢的把戏。

方瑶兴奋地点了下头,盯着那辆马车。

军营前方两名士兵手拿长刃,挡在了小厮面前。

军营重地,所有人一律下马车走进去。

小厮略有些惊慌,他看了眼马车帷帐,等着里头的小姐发话。

我乃千金贵体,不能在此下马,还请这位小哥放行。

千金贵体?好大的气派!管你是千金贵体,今日来军营历练的国子监学子,包括夫子江太傅也没有你这么大的架子,难道你是公主不成?紫晓咬了咬牙,该死的守门士兵,竟然这样难缠。

紫晓哼了声,本小姐要过,就得让我过!还不走!那小厮愣了下,还是抽了下马鞭,马儿吃痛,车轱辘一转,便带着几人往里走去。

那些士兵见江太傅都没如此霸道,而此人如此,置军规如无物,登时怒了。

长刃向前,给我下来!这边的动静极大,引起了那些早一步进来的学子们。

他们纷纷出来,见着那愣是要闯入的马车,不由得问道:这里头坐着的是谁?是啊,胆子不小啊。

呀,像是娄锦紫晓他们。

不知道谁惊讶地叫了声,想到了娄锦前两日的张狂,都摇头道:仗着自己外祖父是大将军就这样无法无天了?可不是。

几个说话之人见着江子文出来了,都道:夫子,您看,那娄锦好大的胆子,竟然要硬闯军营。

愣是要坐在马车上,好大的架子!江子文听得娄锦二字,眉头便是一跳。

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吧。

江子文摇了摇头,窦公总说这娄锦并非池中物,按照她这鲁莽的性子,就算不是池中物我看也成不了什么凤凰。

恐怕这回窦公是看走眼了。

滚开!被逼急的紫晓喝了声,她们三人如此狼狈,如何都不能下马车的。

这些没权没势的士兵如此不识相,真真是让她又急又怒。

还不快点!紫晓一阵怒喝,那小厮不敢怠慢,挥起鞭子,这力道不小,马儿疼地急急窜出了一大步。

就在紫晓还在得意之时,马车突然一个颠簸,只听着一声霹雳,车身重重一震,她们三人被用力甩向右边的车壁。

车子轰然倒了下去,就连那外头的小厮也被压在了车轼旁。

三人力量太重,车子整个右倒,三人撞破车顶,从里头甩了出来。

啊!嘶声尖叫冲破了这唏嘘不已的氛围,一时间满场寂静。

只见这车子里飞出三人滚落在草地上。

三人的裤子自动脱落,一下子露出了几位白嫩的六只长腿来。

这些士兵久没有见过女子,一个个目光发直地望着这六条白腿,一时间空气中什么东西噼啪作响。

哇,这飞出来,竟然连裤子都飞了。

有不少女子都掩面不看,不耻地看向这三人。

这么多男人都看到了她们的身子,这要怎么办?要在其中选一个丈夫?那还要看别人愿不愿意?紫晓咬紧了唇,四肢已经僵硬麻木,其他二人嘤嘤哭泣了起来,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声靡软的嗓音传了出来,众人寻声看去,竟是徒步走来的娄锦,萧琴和方瑶三人。

天啊,紫晓姐姐,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都干站着,还不快去拿了衣服给三位姐姐盖上。

娄锦这一番提醒,更让紫晓他们无地自容。

其他士兵们这才依依不舍地看了最后一眼,才撇了开去。

而白玉羞愤欲死,她竟然让那么多人看了身子。

若非娄锦一声提醒,那些人还要看着自己的腿在这烈日下晒黑之后才拿来袍子吗?那些本以为是娄锦作威作福的人都有些讪讪地看向娄锦,目光一转又看向了那躺在地上的紫晓三人。

江子文脸色尤为难看,这才第一日,国子监的学子们就给他出了这么大一个丑!快说,方才是谁恣意命令军爷?江子文这声军爷显然是抬举了守门的士兵,可这足以看出国子监夫子过人的品性。

那守门的士兵立马站直了身子,双目一凛,便看向她们三人。

紫晓三人互相对视了下,白玉生怕这罪名要落到自己头上,刚要指出,紫晓便道:是白玉。

白玉一愣,正要反驳,紫晓深深盯了她一眼,带着十足的警告的意味。

白玉一颤,这才想起紫晓乃是皇后嫡亲窦公一族,如何都不能得罪。

这才咬咬牙,是我。

紫晓满意地点了下头,青黑的脸色稍有好转。

几个女子给他们披上了袍子,可那些士兵还是看向了紫晓的裤子,那裤子挂在两腿中间,这是要穿上还是要甩掉。

紫晓脸色发紫,神情已有些郁结。

方瑶和萧琴在那险些忍受不住,各自掐着防止笑出声来。

锦儿好狠的手段。

出了如此一招,正经的世家大族谁要娶这三人为妻?便是为妾,怕也不见得有人愿意伸手。

若有些觊觎窦公背后的实力,倒也有不少人会提出亲事。

只是,这三人想要嫁给皇子,这辈子,怕是不可能了。

皇上又不是又瞎又聋。

紫晓没想到这马车会出现如此纰漏,原是想要让娄锦背一趟黑锅,没想到娄锦躲过一劫,自己出了这事,心中顿时又是委屈,又是恨意四射!这会儿也不理会江子文,猛地就踢掉裤子,头也不回地入了营帐。

按照安排,娄锦,萧琴,方瑶,紫晓,白玉,秦娟六人一个帐篷,萧匕安,左御风和其他四人一个帐篷。

秦娟正是那三人中一直安安静静的女子,她是秦家庶女,难得的是有芙几分才学,这才得了皇后允许,入了国子监。

这也是为何,方才紫晓把那张扬跋扈的名头丢给白玉而非秦娟的的缘由了,秦娟那安静可人的模样,说是她也没人信。

娄锦躺在榻上,观察着秦娟,眉头略微耸起。

太安静了,这样的庶女远比嫡女更可怕,听流萤说那秦家主母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而秦娟能够在秦家主母的威势下能入这国子监学习,绝非一般的货色。

想到当初因着娄正德之死那事,让流萤帮着查了下秦府,这才对这个秦家有了初步的了解。

秦赞是草包嫡子,秦放素来颇有野心,然而,他的野心却一直隐藏在秦家所有人之下,若非娄锦上次撞破,这秦放兴许还能除去秦赞,成为秦家的掌权人物。

而这秦娟与那秦放乃一母所出,这女子怕也不是什么善茬。

娄锦想了想,便静静地闭上了眼,秦放这次被秦家家主重罚,这秦娟能够视若无睹?这笔账想来是要和自己算算了。

娄锦勾唇一笑,脸上隐隐有这几许兴味。

没想到刚入军营,就迎来了不少有意思的人物。

那些在国子监安安分分之人,想来在这里可寻到了个好地方。

方瑶收拾好了便上了它,和萧琴娄锦一起观察着周围。

不一会儿,外头走入一个嬷嬷打扮的四十岁左右的妇人。

那人进来环视了一周,便笑道:我乃军营的殷嬷嬷,长年在这儿为军营办事,明儿个你们要在辰时起来,并且要随我一道去校场练习。

我大齐重武,便是女子最少也有点防身之术。

若是经不起训练的,今晚亥时之前要告诉我,我会让江夫子把你们的名单划掉。

不少人咬了咬牙,这几天天气跟喷了火一样,明天辰时就要去训练了吗?娄锦干脆躺了下来,与方瑶萧琴低声道:皇上倒是有意思了,这军营比不得国子监那样安全,有人新生暗鬼,我们可要小心。

皇上此番为各家选儿媳,为自己挑媳妇的做法,当真是想法独特。

他不介意世家厮杀,好似若真发生点什么,还乐见其成的模样。

思及此,娄锦浑身一震,难道?难道皇上要铲除世家势力?不,应该就目前来说,各家陨落,若羊府,势力归于皇上,这种甜头尝试过了,皇上如何能放弃。

而羊府的陨落,不过是他们家族中小姐之间阴谋权斗,如此竟有如此效用,难怪今年确定的目标是在军营中训练。

皇上的英明之处,他人难以预料啊。

娄锦眯起了眼,这么说若是娄府没有陨落,娄阳取代外公,这也是必然态势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对皇权的渴望已经到了如斯地步?娄锦警惕地闪了下眼,察觉到圣意,娄锦还是经不住打了个寒颤,如此,便是如何都要让外公和外婆警惕些了。

这么说,就算自己出了点事,皇上也不过是做点表面功夫,要说皇上现在,最想要的莫过于方府的兵权。

若是在这军营之中出了什么事,引得外公出错,皇上大可就势收了兵权。

这么一想,娄锦握紧拳头,难怪有人道,圣意难测,皇上的每一个命令都非随性,这里头都有深深的寓意。

见着娄锦如此紧张,萧琴和方瑶都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娄锦朝他们二人看了一眼,道:你们务必要小心,这一个月,莫要给人可乘之机,就算我们要教训别人,也不要让人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她娄锦既然知道了皇上的意思,那便来阴的就好了。

谁要敢对他们三人动手,就要承受陨落的命运。

方瑶闻言,一时间也微微眯起了眼,我本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自从被娄蜜推入寒潭几乎要了性命之后,方瑶的狠辣劲可一点不少于娄锦,自从娄锦险些死在那湖中开始,方瑶便没了任何可以退缩的理由。

锦儿在乎的无怪乎将军府和萧府,或者,还有三皇子。

锦儿都出手了,她方瑶也不是那省油的灯,她是堂堂大将军的孙女,是皇族血统固伦公主的孙女,容不得他人放肆!萧琴也点了下头,放心吧,我可没什么好让你担心的。

萧琴有过人的观察力,这让方瑶都佩服不已,这三个女子在一起,也着实让有心人骇然不已。

娄锦的伎俩层出不穷,方瑶是块铁板,而萧琴看着闷不吭声,随时就可以看透你的想法。

再不说那左御风,脑袋精明,冷静沉稳。

萧匕安邪肆地很,暗招不断,这几人当真是没多少人敢惹的。

呀,你这家伙,捡了这东西做什么?你就这么想女人?外头的声音不小,有几个女子撩开帐篷,外头火把噼噼啪啪作响,却照耀地很是清楚。

那几个女子转过头来,目光怪异地落在了紫晓白玉秦娟三人身上。

紫晓暗觉得奇怪,他们在看什么?那声音又传了进来,就算是她们不要的,那也是软玉温香在怀,你闻闻,还有一股香味呢,这放在床头,我也不用做梦想着我家婆娘,关是这衣服就让我浑身发烫。

这样直赤的字眼即便是这些闺中女子都听得面红耳赤,紫晓咬紧牙关,白玉几乎拿着剪刀就要出去,扎死那两个变态。

秦娟却没什么动,只是往被窝里缩了缩,便沉默了起来。

帐篷内的气氛尤为奇怪,三五人成堆指指点点地看向紫晓三人,这脱下的裤子被人拿去暖床,这是莫大的羞辱啊。

紫晓咬紧双唇,嘴上隐隐都有着血迹了。

然而,这种羞辱却让她愤恨不已。

这便是大将军治下之人?恶心!她不禁转头看向娄锦和方瑶三人,娄锦挑了挑眉,笑道:这些士兵为国拼命,早和妻子聚少离多,只要我们自尊自爱,他们也会对我们颇为尊重。

但若有人自动剥下裤子给别人,圣人言食色性也,这能怪得了别人?哼。

这话一出,众人都陷入沉默。

诚然,娄锦的话一点没假。

如若你自尊自重,他人又如何能轻贱得了你?不少人朝娄锦看了过去,那目光竟是深深的观察和几许喟叹。

便是秦娟也撩开了被子,看了眼娄锦。

娄锦依旧低着头,眼都没抬就拿了一个翡翠盒出来,往脸上抹了下,便躺下睡去。

留下紫晓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是她不自尊自爱了?当真是满口胡言,这个时候都要诬蔑我一番!很快,屋内的灯便熄了,有人睁眼到天亮,有人悉悉索索地回了自己的帐篷,也有人打着呼噜,睡得不亦乐乎。

天才擦出鱼肚白,帐篷外就传来了士兵们奔跑练剑的声音。

娄锦睁开双眼,见着帐篷前一个走动的身影,便假装睡了起来。

紫晓起地可真早啊。

方瑶和萧琴也醒了过来,她们记住娄锦的警示,这几日都不敢睡地太沉。

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娄锦几人便起床梳洗了一番,这便换上了衣服,统一来到了营帐外头。

见着那边过来的萧匕安一脸神清气爽,倒是和她们这些姑娘不同,顿时让方瑶都有些郁闷。

娄锦低着头想了想,这样防着久了必然会疲惫不已,人一疲惫自然就会疏于防范,她微微眯起了眼,或许,得想想什么办法。

各位,现在准备去校场集合,所有人轻装上阵,女子不得戴花插簪。

男子不得佩玉戴环。

殷嬷嬷的话落下,不少女子暗暗倒吸了一口气。

本来就没敢往脸上抹什么,如此一番失色,再不能做什么打扮,这训练下来,那不是连城北村姑都美他们三分。

娄锦本也没戴什么,所以,所有人拆卸之时,她和方瑶三人没什么动。

殷嬷嬷阅人无数,这会儿见着这三个丫头,也不免双眼一亮。

这三个丫头肤白如雪,细腻地几乎要掐出水来,虽都没什么装束,可那长发简单绾起,用一根木钗固定,却让人无法忽略他们的光华。

殷嬷嬷看着她们笑了笑,这才带着全部人转移到校场去。

校场足有两个娄府那样庞大,翠色的闪上尚有白云环绕,晨光微至,万丈光芒从那天空的白云中普照而来,这个校场顿时明亮了起来。

江子文早早在那等着他们。

而那些训练的士兵们分成各个小队,各自朝他们走了过来。

娄锦身后站了五人,萧琴和方瑶几人均是五人。

她们都有些不解地看向为首的副将李元彬。

李元彬一身藏青色的长衫,看过去四十有余,一双精明的眼睛看向他们的时候毫无表情,便是他长着一对大酒窝,只要他不笑,你便会感觉雷霆万钧,让人难以对抗分毫。

这些分给你们的士兵,是未来这一个月内你们的伙伴。

你们各自会有任务,这些士兵绝对服从纪律,你们无权命令他们,但若有一日,他们心甘情愿听从你的指挥,那你们品学的成绩便能写上优字。

娄锦闻言,心中陡然一颤。

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安排。

不少人本是嗤之以鼻,要让这些人听命于自己有何难?要的不过是金钱和势力罢了。

这些人没有名字和故乡,各自都只有代号,而且这一批训练之后将会消失在这个部队里,所以,别耍什么心机,对他们无用。

李元彬的话让不少人呆若木鸡。

什么叫消失在这个部队里?也就是说这些士兵用的是虚名和代号,就算他们真得罪了自己,自己也找不到人。

不少人深深屏住呼吸,这谁出的鬼主意!娄锦不觉一笑,当真是很有意思。

便是萧匕安也抱胸笑道:有意思,我在军营里这么长的日子,竟没遇到匕这更有意思的安排。

娄锦挑了下眉,转身看了眼身后五人,默默记住他们的长相特征,这才转了过去。

好了,所有人先自行组队。

每六人为一队。

方瑶萧琴和娄锦三人自然为一队,可紫晓,白玉和秦娟过来做什么?方瑶忍不住嘲讽了句,我以为你们会站在那,等着别人加入你们队呢,看来还不是到全然愚蠢的地步。

紫晓瞪了方瑶一眼,如若等着最后没人选她们,还不如她们主动,选择和娄锦在一起。

娄锦瞥了她一眼,道:不好意思,我们这,有人了。

紫晓眯起了眼,哪里有人?此时,左御风和萧匕安走了过来,很显然,这个队伍里只剩下一个名额。

紫晓脸色奇差,她回头看了眼白玉和秦娟,思量着是和她们一起还是直接抛下她们。

思索了许久,她抿了下唇,终究还是道:白玉,秦娟,你们就和别人一组吧。

秦娟略是一抬头,看了紫晓一会儿,便退到后面去了。

白玉咬了咬牙,眉头立成一个小峰!紫晓是越发高高在上了。

娄锦几不可闻地观察着她三人,再看了眼紫晓身后的五人,这五人面上虽没什么动作,可那微微抿起的唇,却让娄锦心情大好。

没想到分队就能让紫晓在那五人中失了第一印象。

接下来应该很是好玩才是。

就连一向沉稳的娄锦,都生了些许兴味。

一百零四章 这样的倾城倾国色一百零四章这样的倾城倾国色皇宫深处,那漂亮的宅院里,一个素色衣袍的妇人穿过回廊,走入内殿,朝主殿的方向而去。

来人正是厉嬷嬷。

厉嬷嬷看了眼那躺在床上,不知道在深思着什么的万贵人,笑道:奴婢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躺在床上之人,似乎略有些疲累,她只抬了下眼,道:事情可办好了?厉嬷嬷连忙点头,恩,已经办好了,我们的人也做好了准备,只等着李元彬下达任务后,再出手。

万贵人闻言,缓缓坐了起来,那双美艳的眸子瞬间张大开来,盯着空处,那是一抹不死不休的仇恨目光,征战,你的仇,我一定要报!这辈子,她与娄锦没有和平共处的一天。

既然上天不公,让她亲手要了亲弟弟的脑袋,那就让她这双沾满鲜血的手把娄锦送上断头台!她咬了咬牙,忽然疯癫般大笑了起来。

上天似乎对待这一批国子监的天子骄子没有多宠爱,这一天过去了,火热的阳光几乎把一个个细白的孩子烤成了又红又肿的模样。

饶是娄锦,一双俏脸也略有些红。

李元彬站在他们面前,他身后站在那些分配给他们的士兵,各个神情凛冽,肃然而立。

第一天会辛苦一些,我实话告诉你们,你们必须得在这样的日子里熬过七天,才有资格接受我发的任务。

这不是我下达的命令,是圣上的命令。

若有异议的,现在可以提出。

本有不少已经怨声载道的学子们听得他这么说,哪里还敢多说一句。

有异议?敢对皇上有异议?方瑶咬了咬牙,难怪,难怪大齐从来不怕什么外来者入侵,自从大齐开国之后,历代帝王都会对世家各族以各种变态方式对待。

以求能训练出一匹精英来。

当初,王家世代为将,可男子全都战死战场,他们家中女子全都乃人中之龙,即便没有上场杀敌,有的负责后方建设,有的参与军营谋略,更有的成为军营良医。

所以,皇上极为重才。

各个家族现在也不比什么权势,反而以进入国子监为荣。

娄锦抬了抬眼,一双漂亮的水眸眨了眨。

笑着看向方瑶。

她倒是不排斥这样的变态训练,因为她明白,或许,如果短的话两年之内就有可能爆发战争,皇上许也是察觉到了,所以军营这一行,才会应运而生。

方瑶见娄锦还能笑得出来,险些翻了个白眼。

娄锦看了下日晷,这还只是申时,还有半个时辰才会放大家离去。

好在,这几个时辰里,不过是让大家练习几个姿势罢了。

噗通一声,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听得众人一惊,不少人转过头去。

见着后方一个人影倒了下去,李元彬眼都没眨,道:带下去。

没事,不过是晕了。

继续……下方一阵唏嘘,不过是晕了?这在大族里头,人一晕了,那可是惊天动地,动不动就跑太医院的。

那李元彬看了他们一眼,视线落在了娄锦身上。

他是不担心的,因着善药堂那送了不少药材给了军队,就连皇上也知道那是娄锦送的,他自然也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小小年纪就有了如此造诣。

他若非谨记皇上所言,真想给娄锦开个小灶。

虽然明面上,他还不能如此,不过嘛……你过来,这个动作怎么老是做不会,在旁边看着。

被指之人正是娄锦,娄锦撇了撇嘴,站出了一步。

她虽不知道这李元彬要做什么,可这有眼睛的应该可以看出来,她的动作绝无差错。

紫晓窃笑了下,见娄锦被李元彬带走,虽然撑不下去,可好歹被带走私下教育好些。

李元彬把娄锦带到一个树荫下,让她在那站着,就走了。

这陡然消失的燥热,让娄锦如沐春风。

她看了眼李元彬的背影,唇角微微一勾。

未来几天,娄锦都是在这样的特训中度过,在所有人都略有些发黑的脸色中,她倒还好。

用完晚膳后,夜便到了。

娄锦和方瑶萧琴三人刚梳洗好,便互相看了眼,才看起了书。

三人娴静的模样与秦娟他们三人截然不同。

秦娟几人躺在床上,一个个喊着腰酸背痛。

娄锦只看了他们一眼,便又低下头去。

她给方瑶和萧琴一人拿了一瓶药,这段时间,她们三人和他人哭天抢地不同,这三人不仅不怎么累,而且也没见黑到哪儿去。

可紫晓她们就不同了。

紫晓那一张白嫩的脸上就长出了三个斑,白玉真是亏了这个好名字,黑地就和黏上炭一样,而秦娟虽黑了些,可情况还好。

紫晓盯着娄锦三人,她知道娄锦懂得医术,定是早做了准备。

暗恨她私藏,更怕这场训练结束之后,高阳公主的婚礼上,众女斗艳,她一出场便会被人流淹没。

她咬了咬牙,便想着紫堂交给她用来防身的东西,明日乘着娄锦他们三人出了营帐就放入他们的被子里。

就在她得意一笑之时,娄锦抬了下头,眉头不眨地看了眼紫晓。

紫晓一惊,恍以为被娄锦看透,又觉得躲了开去失了面子,便直直看了过去。

娄锦的神色毫无所动,只盯着她,诡异的平静的眸子让紫晓越看越是心头没底。

而紫晓有些发毛的时候,娄锦低下了头,继续看她的书。

紫晓这才微微舒了一口气,眉头略是一沉,这娄锦的森然气势源于哪里?两天过去了,紫晓一直没找到下手的机会,这三人也奇怪了,平常同进同出,现在总有一人留在帐篷里。

紫晓每次一看那镜子都有种摔人的冲动,再看萧琴安静地坐在床边,朝她似笑非笑的表情,更是暗恨不已。

日子就这样平静过了七日,第七日正是李元彬宣布任务之时,所有人必须道校场集合。

这七天,不少人叫苦不迭,可这七天过去后,不少人却奇怪地觉得,这日子竟这么快就过去了,而且,如今看来,并也不是那么难过。

李元彬站在他们面前,望着这么多人,他高声喝道:现在,你们六人一队的队长来到这来抽签,选取你们的任务。

娄锦这一队无疑乃是萧匕安出场,当所有人回归各位后,不少哀嚎声传了出来。

这都什么啊?为什么要去山上挖陷阱?天啊,你挖陷阱还好的呢?我们还要捕捉野猪,还要观察野猪出没的地方提供消息给你们好让你们挖陷阱。

要知道,就近观察那些野猪,可不是个安全的事。

娄锦听着那些人的叫嚣声,朝萧匕安看去,萧匕安打开纸条,看了眼里头的字,眉头也高高地挑了起来。

是什么?紫晓走上前来。

萧匕安竟是看也没看她一眼,把那纸条径直给了娄锦。

竟然是在山顶驻扎,夜间防止野兽袭击,如此五天?娄锦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萧匕安这什么运气?萧匕安也皱了下眉头,不得不说,别人的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

夜晚的山上十分危险,这要在上面呆五天?左御风和方瑶听了,都有些讶异,如此,这五天还真不能好睡了。

紫晓一听,脸色阴沉了三分,早知道她就去哥哥那了,不过就是挖一下陷阱罢了。

好了,听我说。

李元彬的话一出,全场安静了下来。

拿到陷阱任务的,若是陷阱捕捉到的不是动物而是人,那么,你们的任务失败,全组没有成绩。

负责侦查的,若是被野兽发现的,一组成绩全无。

驻扎山顶的,若能坚持五天下来,可提早出军营,成绩以优计算。

全场一片惊呼。

拿到任务的谁不是皱着眉头,听着能提早出去的,都羡慕地朝娄锦这一方看过来。

有些人运气总那么好。

可不是吗?不知道是不是每天被李大人带去训练了,这感情还真是好。

娄锦看过去和初入军营没什么两样,自然会引得他人猜测,这见娄锦能提早出去,不少人自然不满。

所以?你是想和我换?驻扎山顶?娄锦走了出来,走到那信口不甘之人眼前,眨了眨眼,一副好像非常乐意与人交换的神情。

那两人顿时如吞了苍蝇一样,一口话梗在喉咙愣是没有说出来。

换?开什么玩笑!那是五天,就算是一天,也着实恐怖。

娄锦见所有人闭上了嘴,沉声道:如果还有人不满,大可以除了你们自己接下的任务,把我这份任务也接过去,以我和李大人的‘交情’可以为你们求情,让你们两天后马上出军营。

娄锦这话着实恐怖,一份都难以完成了,还两份!她这话一出,便是在一旁看着的李元彬都笑了起来,交情?娄锦环视了他们一眼,见他们都安分了下来,便朗声笑道:如若没这个胆子就不要在我面前嚷嚷,我一向直率,以为你们都不是那胆小猥琐之辈,只把你们看高了,还真是对不起你们了。

你!几个说三道四之人一时间脸色青紫交接,变幻无穷。

娄锦只挑了下眉,旋即转身走了回去。

直率?这小姐如若能称得上直率,怕其他人都是傻了。

这说话拐弯墨家,骂人不吐脏字,吃人不吐骨头的女子,当真是有这个脸说出这句话。

那些跟在李元彬身后的僵尸面士兵都扑哧笑了出来,学子们看了过去,不禁咦了一声,还以为这些士兵全都铁面呢。

娄锦走到紫晓身旁停了下来,深邃的眸子一定,凝视着紫晓。

如若你不想在我们这一队里呆下去,我想其他队总有想收留你的人。

娄锦看了眼白玉和秦娟的方向,笑了笑。

紫晓抿唇皱眉,这要求若是自己主动提出也罢了,偏偏由娄锦提醒,便是如何,她也不会再提。

我便与你们一道。

方瑶和萧琴听了她这话,都撇了下嘴。

虽然动作不大,可紫晓都看到了,她一阵恼怒,却如何也没敢在这时候爆发出来。

只要过了今晚,就算你们想去那山上驻扎,怕也去不得了。

娄锦扫了眼紫晓,凛冽的目光如电,只略一敛,便低下头去。

是夜,过得很是平静。

但,当万般光华照耀在天地间,落在这黄色的帐篷上之时,营帐中传来一声尖叫。

不少仍然在梦中之人被这声惊叫吓了一跳,纷纷都起来,惊疑不定地朝那营帐而去。

待殷嬷嬷走到帐篷内,见着一人满面通红,还有不少小疹子之时,心都狠狠跳了跳。

只见这姑娘站在地上,捂着脸惊诧地看着他们的到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紫晓。

其他人毒醒了,自然娄锦三人也都醒了,目光淡淡地扫过这突如其来的这么多人。

紫晓似乎想起了什么,掀开自己的被子,在上头寻找着什么。

可她寻找了许久,却没见什么痒痒粉的踪影。

她猛地看向娄锦三人,那三人脸色红润,水灵灵的模样,和她那真是天壤之别。

这不可能的,她明明下了药的,怎么会是自己中了毒?她惊骇了起来,慌乱中对上娄锦那犹如枯井的深邃目光,她心中一颤。

又是她!是你害的我?她走了过来,那气势汹汹的模样让殷嬷嬷颇为不喜。

殷嬷嬷道:紫晓姑娘,你随奴婢去找军医看看。

离出发的时间不远了,根据约定,如若身子不适,可不用参加任务。

紫晓浑身一颤,她如若去不了,这品学的成绩难道为零吗?娄锦对着她缓缓露出了小脸,就算她争取去了,就她被自己逼出的性子,落在江子文眼里,怕也得不了好。

方瑶咬紧了唇,好在娄锦早做准备,否则,今天在这痛苦不堪的可是他们三姐妹!紫晓自作自受,难道还怪得了别人?她最是喜欢幸灾乐祸的,便笑道:丫,这是哪里来的无盐女子,倾城倾国色,这是让所有人倒胃口的倾城倾国吧。

不少人被方瑶这话给逗笑了。

娄锦没看紫晓,只起身换了下衣服,便道:我们顶天队准备一下,马上出发。

是!方瑶和萧琴都看向娄锦,竟都看也不看紫晓,动作极为迅速地穿上衣服。

急得紫晓险些晕过去。

而那儿殷嬷嬷盯着她,一副不把她送去军医处誓不罢休的模样。

谢谢朋友们送来的鲜花,闻不到,却很香。

有读者说这文拖沓,我想着要尽快完结了,这已经在缩写了,希望能早点让亲们看到完结的文。

今天就先更这些字,因为完结,字数会尽量多,少了的字数以后会在大完结的时候补给各位,若还少,番外也会有的。

一百零五章 夜袭之完美战役一百零五章夜袭之完美战役萧琴和方瑶走在娄锦身侧,两人都状若不经意地看向紫晓的被褥,这紫晓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就算是窦公对娄锦也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而紫晓,这丫头在娄锦身上吃了亏却全无自觉,那还能怪得了谁?关于紫晓中毒一事,娄锦已经告诉了两人,现在方瑶也好,萧琴也好,对娄锦的事也了解了不少。

惊叹过后,一向就彪悍过人的方瑶当即就想效仿娄锦,所以这段时日以来,她倒是一点都没有收敛自己的脾气。

萧琴几番守在自己的榻前,只等着机会,寻那紫晓的错处。

紫晓表现出来的诡异行径,便是她也察觉到了,娄锦自然也是。

三人出了营帐就听着前方不少人的说话声,哄哄闹闹的。

至于吗?不就是山上侦查,要带这么多东西?娄锦循着说话那人看去,见着不少人背着东西,那一摞一摞的,活像搬家。

那你呢?你看看你的东西带的少吗?你又不是人家那去露宿五个夜晚的,伤药,武器带这么多做什么?这人不忿,转眼瞥了过来,娄锦见着她的脸,顿时扬起了笑。

白玉见着娄锦走了过来,看娄锦三人一人背着一个包袱,不算大。

可见着娄锦背后跟出来的一匹白马,便瞪直了眼。

追云这番出来,充分发挥了作用。

看它腰上,肚子上,抗了不少东西。

娄锦朝其他人笑了下,便与方瑶萧琴一道走在了前头。

白玉眸光一闪,盯着那匹白马,牙齿已经狠狠地咬上了唇。

那是三皇子送的情侣马。

秦娟看了过去,眉眼也略是一闪,便移开目光。

正走着,前方的营帐里走出两人,一人着火红大袍,卓尔不凡的身姿立在那,便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萧匕安这段时间是越发妖孽了。

他长发未素,蜜色的肌肤有着天然的魅力,颀长的身姿在他抱胸之时,独有一番味道。

若说三皇子是雪山睡莲,圣洁不可侵犯,那萧匕安就是地狱之花,妖冶又芬芳。

娄锦眨了眨眼,笑着看向萧匕安。

而此时,左御风走了出来,那一身青衣无风而动,他笑着走了过来,身后的一匹赤血包驹也驼了不少东西。

几人都准备好了,李元彬亲自送所有人到军营外,便对他们挥了挥手。

娄锦眉头略是一蹙,她势必要通过这个考核。

不过,如若她是万贵人,这个时候才是下手的好时机,应当不会错过吧。

她笑了笑,跟上方瑶和萧琴,她的速度很慢,便是萧匕安都在怀疑。

这都出发快半天了,怎么还在路上磨蹭,其他队伍的都在前方了。

娄锦见四下无人了,便走向他们几人,轻声道:听我说,我们从另一条山道上去,反正李元彬大人只说了在山顶上驻营。

我们从这一头过去,一路上,匕安哥哥你猎杀两只野兽来吃,我和姐姐就在那野兽找些虎狼之粪焚烧,如此,夜里应该会安全些。

那些跟在娄锦身后的士兵们一贯冷酷的脸上出现了丝丝裂缝,面带震惊地望向娄锦。

方瑶听得双眼一亮,她与左御风站在一旁,眯着眼睛道:我们该做什么?娄锦扬唇,那殷红的唇畔微微一翘,道:表姐,你不是和那训鹰人阿亮学了训鹰技巧吗?我这几日观察了,这几日有鹰出没,左御风你就把一些生肉放在我们原定的山头,那些山头位置可大了。

若有人偷袭我们,那些鹰可不见得都是好东西。

那些士兵们几乎同时一震,这计谋,比军师的有过之无不及啊。

可他们需要做什么?许是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娄锦朝他们笑了笑,今晚的夜色不错,你们就陪着我一道看星星。

看星星?几人愕然地望着天空,这就是这次他们为期五天的任务?就是出来看星星?天啊,方瑶越听那双漂亮的眼睛越是睁大,娄锦这哪里想出的计谋。

左御风显然也有了兴趣,他思索了下,问道:若真有偷袭之人,他们看到那些鹰,应该也不会攻击,那些鹰如何能听得我们的命令,去攻击那些人?娄锦眨了眨眼,笑了起来。

可别忘了,我这可有一条狗,机灵着呢。

她笑着指了指那趴在她胸口的阿狸。

阿狸被赋予了重要的任务,这几天它吃吃喝喝,睡得也爽了。

娄锦自然是给它派了任务。

萧琴也笑了起来,今儿个夜里,倒是有点意思。

自从萧匕安出事之后,这几人可没一个敢掉以轻心,娄锦虽没有说出万贵人来,可那日羊夫人登门拜访还是引起了大家的怀疑。

毕竟,羊府没了以往那份财大气粗,做人便要低调三分。

虽然皇上没说什么,可他们终究是怀疑到了幕后另有其人。

这些都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今日站在一起,便有了令人难以忽视的能力。

娄锦望着他们几人,想着若是真有一日,打起了战,或许,英雄会从他们之中选出。

夜很快便深了,娄锦他们从另一面上去,在另一个山头,先扎营,然后再让左御风和方瑶过去,设下陷阱。

野兽的粪便是很不错的东西,入了夜,也没人看到这狼烟之大,但这东西却能让不少野兽止步不前。

娄锦与萧匕安坐在外头,抬眼之时,入眼便是漫天星辰,镶嵌在深蓝色的绒布上。

A墨黑的青山连绵不断在在这片天空下。

眺望远处,还能看到军营那的火光闪耀。

那些随着他们五人的士兵都被安排在另一侧,俱娄锦说,另一边的天空更为明朗,是久在军营中的他们鲜少见到的……萧匕安立在树旁,似笑非笑地望着娄锦,那样直接且锐利的目光透着继续赞扬和深究。

背后是两顶营帐,娄锦坐在那,烤着兔子,略一抬头,对上萧匕安的目光,笑道:匕安哥哥就不怕用眼过度,伤了身子?那邪肆的唇再次上扬,他走了过来,坐在娄锦对面。

你当真对那万雪儿与我之间的事一点兴趣也没有?娄锦闻言一笑,她还真有点兴趣,听闻那日她与雪儿二人在亭子里那怪异的表现,她虽好奇,可也没想过写信问雪儿。

扯下一截香喷喷的兔肉,他紧盯着娄锦一会儿,才缓缓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闪,耀眼的火光在她的瞳孔处猛烈跳动。

她抬头,看了眼萧匕安,我爹爹是萧县公。

呵,你别忘了,当初你入萧府也有我一份功劳。

萧匕安拿着一把金色藏刀刮下一片肉来,在那烈酒上沾了下,目光如电一般掠过娄锦。

事实是,在大齐所有人的眼中,我就是萧县公的女儿,绝不有假。

她放下那兔腿,拿出一个水袋开了口,洗了下手,便沉声道:萧匕安,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很重要吗?萧匕安沉默了下,须臾,那闷闷的声音带着些许悲伤。

重要,很重要。

娄锦愕然,登时响起萧匕安几番死里逃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没有谁愿意无缘无故一辈子在逃杀中度过。

她正要与萧匕安再说两句,突听得那边传来一阵阵鹰鸣。

几乎同时,娄锦与萧匕安站了起来,目光若一道飞驰的流星,闪动着极为绚丽的光彩。

只听得那传来一阵哀嚎,极为恐怖的声音传遍整个山头。

黑暗中,他们看不到任何身形,只能听着那些分散开来的人声带着恐惧和求救四下散了开来。

声音越来越尖锐,忽然,那些声音一个伴着一个消散了下去。

娄锦听着,竟扬起了笑。

那一簇火光照耀在她白如凝雪的脸上,一时间如火绽放,旖旎地令人无法直视。

萧匕安撇开头去,道:想来,或许不用五天,我们就能够以优异的成绩走出军营。

娄锦扬唇一笑,很有可能。

大约过了两刻钟的时间,左御风他们回来了,阿狸坐在左御风的肩头,一副神气不已的模样,好似自己是立功的大将军一般,等着娄锦为它加冕。

娄锦扑哧一笑,抬头道:那边是什么情况?方瑶先是坐了下来,笑道:果然不出所料,来了十人左右,许是上次用在匕安哥哥身上的银子多了,这次倒不像是什么顶级高手。

不过实力也不弱。

不过,我见着一人把他们带了上来,这还真是让我惊讶不已。

萧琴点了下头,脸色也略是一沉。

虽见得不真切,可那声音我认得,是那秦娟。

她是负责挖陷阱的,没想到这次暗杀,她竟也参了一份。

她虽跑得快,可也被人认出来了。

娄锦点了下头,原是这样。

所以,那些人现在在哪儿?有人挖坑,自然有人跳了。

这一场虽然闹得大,可军营中未必能发现,想来明天一早,怕就会有人来盘查了。

我想秦娟一组怕是如何都过不了关了。

方瑶不无幸灾乐祸。

要知道与秦娟一组的女子,均是令人厌恶的货色。

白玉嚣张跋扈,秦娟那是不叫的狗,咬起人来那是鲜血淋漓,其他三人,背地里说人难听地让人想要拔舌。

左御风眯起眼看向娄锦,娄锦竟能预料到这一晚的恐怖,令人不可思议。

而且,看目前情况,那追杀萧匕安之人和追杀娄锦之人应该出自同一批。

好了,今晚应该没什么事。

都坐下来看看夜色,也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在山顶看天空,很美。

到了第二天一早,所有的事自然该发生的发生,她在乎的是今晚大家在一起的时光。

追云跑了过来,娄锦摸了摸它的脑袋,笑道:可有想你的相好?追云瞄了眼娄锦,转过头来,拿着那马尾对着娄锦。

娄锦笑了笑,便摸了摸追云的屁股,笑着让它到一旁去。

方瑶坐在娄锦身侧,她看着追云的背影,问道:自从你病好了之后好像许久没见到三皇子了。

娄锦点了下头,她倒没觉得许久,好在阿狸还陪着她。

阿狸也能听得懂人话,她最近倒是有不少话唠唠叨叨说给阿狸听呢。

阿狸原先很是不耐烦,可听着听着,它也就安安静静吃它的桂花酥,她也就在一旁说着她与顾义熙认识的过程。

萧琴见他们谈及三皇子,只低了下头,就看向萧匕安,瞥见萧匕安一闪而过的阴鸷双眸,她愣了下,苦笑了起来。

大哥,娘今早让人传了个信给我,说是不少人已经入府求亲了,据说其中之一是太后的表亲那一家的女儿,是怀远侯的女儿。

娄锦闻言,笑着转过头来,这个消息当真是个好消息呢。

怀远侯的女儿?方瑶也有了兴趣,与娄锦一道,闪着眉眼问道。

几乎同时,这两人狠狠打了个颤,萧匕安投射过来的目光犹如一把寒刀,出了刀鞘,犀利地凌驾于他们的脖颈间。

方瑶马上装作与左御风说话,娄锦好笑地看了眼萧匕安。

那真是要恭喜匕安哥哥了。

萧匕安凉凉地瞟了她一眼,等你及笄之后,再恭喜我不迟。

娄锦闪了下眼,只静静地刮开兔肉,安静地吃了起来。

夜,便就这样安静地过了下去。

然而,一夜没有任何消息,华清宫那有几人起了个大早,眼色也尤为难看。

伺候万贵人起身之人见着皇上在侧,也没敢说什么。

只等着把皇上伺候个服服帖帖了,再提。

皇上环视了眼这殿内,本是一脸笑意的他见着了桌子上的花瓶插着几株干涸的白梅,他双眼一冷,几乎在一瞬间,屋内那言笑晏晏霎时变得冰天雪地。

那一看便是一株刻意弄干的白梅,用那玻璃压碎了融合在里头,做成这幅模样。

万贵人眉目含笑,正待唤人帮着送来银耳羹,却见着皇上投过来的愤恨目光,刹那间,她浑身凉透,竟害怕地浑身颤抖了起来。

我以为你是个知冷知热的,可没想到,你竟是个这样有野心的人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那白梅全皇宫都知道那是他的禁忌,谁屋内敢放这东西。

万贵人见皇上突然发狠,循着皇上的目光看去,她周身一凉,就因为那株白梅?她羞怒不已,却如何都没敢有一丝表现,正要命人把那白梅拿出去丢了。

却听得小路子走了进来,那目光只有些戚戚地看向自己,再看向皇上。

皇上,奴才有要事禀告。

小路子没敢怠慢,这事他隐瞒不得。

皇上正在气头上,听小路子的声音才勉强没有爆发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什么事?皇上,五皇子与怀远侯世子在闹市上豪赌,欠下赌款巨多,因牵连甚广,在怀远侯世子来讨要赌款之时,五皇子把怀远侯世子重伤,现在昏迷不醒。

怀远侯已经在养心殿外跪着多时了。

什么?率先喊出这话的人不是皇上,而是万贵人。

万贵人几乎忘了方才的惊惧,瞪着双眼紧盯着小路子。

路公公点了下头,却看向皇上,皇上快走吧,太后娘娘知道了消息,气地昏了过去,已经命人去找五皇子了。

万贵人仿佛是被雷劈中,愕然地跪在地上。

见着皇上突然转过身来,她猛地退了一步,却没敢对上皇上那弑杀的目光。

一众奴仆连忙跪了下来,天子一怒,血流成河。

没人敢出一个声,哪怕只是一声咳嗽或者喷嚏,都要憋足了力气等。

这就是你给朕教出来的好儿子?皇上愤恨的模样,就连伺候了他十数年的万贵人也惊疑不定。

华清宫之人听着,从今日起,除了三皇子以外,其他一律禁足,违令者,杀无赦!平地惊雷,不少人像是被轰傻了一般,惊愕地怔住,直到皇上甩袖而去,都久久不能回神。

厉嬷嬷最先回过神来,她忙爬了过来,扶着愕然的万贵人起身,劝慰了起来。

不少人几乎不敢相信皇上的这个命令。

在皇宫之中,万贵人得意了十几年,皇上最为宠爱万贵人,即便这么多年以来,她还只是个贵人,可皇上子嗣甚少,除了三皇子尤受皇上喜爱,五皇子也聪明地很,谁也没想到,皇上竟然会对万贵人下禁足令。

还愣着干什么,都去做自己的事!厉嬷嬷喝了声,那些处在呆滞中的人忙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疾步退了出去。

万贵人咬紧唇,一双眼若淬了毒一般望着桌子上的宝瓶干花。

白梅?她猛地冲了过去,抡起这瓶子就砸在了地上,一时间碎片四溅,便是厉嬷嬷也退开了一步,脸色也很是难看。

娘娘莫要生气,一定是青画办事不利,怎么能出这样的纰漏。

厉嬷嬷叹了一口气,扶着盛怒的万贵人坐到榻上,眉头也紧了起来。

这段时间,青画被提为梁娇身边除了绿意之外最为亲近的宫女,听得青画说皇上最喜欢梁娇摆弄白梅,便是头簪也要白梅的才能般配。

自从梁娇怀孕之后,皇上就鲜少来华清宫了。

万贵人不得不盘算一番,还参考了不少办法,才想出了这么一招,没想到皇上看那白梅干花,非但没一丝笑容,还怪她僭越了。

那梁娇是什么身份,不过是市井出身的女子,她能戴得,自己为何就僭越了?这种不平等几乎让她有撕咬一切的冲动。

娘娘,先别管这些了,先想办法救救五皇子。

这事已经捅到太后那了,太后不会撒手不管的。

厉嬷嬷提醒了下,见万贵人神情一顿,又恢复冷静的模样,这才暗暗叹了一口气。

万贵人冷静下来后,一想到五皇子伤害的是怀远侯世子,一下子心中再一次火烧火燎的。

怀远侯乃是太后的表亲,太后虽没有过分提拔,可这怀远侯每年入宫一次,每一次都得太后留下来几天说说话。

可见太后对这怀远侯多么喜欢。

万贵人额角的青筋狠狠地跳了下。

而厉嬷嬷却没敢说一早得到的消息,万贵人正心烦意乱之际,见着厉嬷嬷这神情,不由得顿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没说出来?快说。

厉嬷嬷没再犹豫,道:派去军营附近的人一个晚上没有任何消息。

没有任何消息?这怎么可能?万贵人猛地站了起来,她双眼若寒冰而出,一时间让厉嬷嬷也不敢抬起头来。

她座下之人,还没出现过这样的纰漏。

没消息便是坏消息,那娄锦竟这样厉害?难道还真是三头六臂不成?万贵人诸多烦心之事袭来,顿觉得一切都不顺遂,心中更是烦闷异常。

她道:我不甘心!真不甘心!她猛地坐了下来,现在无论如何,是无力再去理会娄锦那贱人了,她必须得想办法先救下老五再说。

快,给我换一套素服,我要去养心殿。

万贵人微微眯起了眼,她今日就算不要娘娘的这份脸面也要为五皇子求来一片天。

厉嬷嬷忙退了下去。

此时,清晨的阳光落在树梢上,映照地那叶片更绿,更为熠熠夺目了。

一主一仆踩着日光入了这院子,院子里迷人的花香四溢。

梁娇扶着肚子笑着看向绿意,道:这个夏日也不见得那样燥热。

绿意朝后看了眼,才道:这毕竟是皇宫,总有冷的院落,我们今日出来走走,总也不能给那些爱看热闹的人占了便宜。

所以,今日便留着青画在宫里。

绿意知道,今日青画一定会被召入华清宫。

梁娇点了下头,眼角染上了徐徐笑意。

总有大快人心的时候,她没想到这个时候就能反击万贵人了。

她不由看了眼绿意,见绿意依旧低头谨慎小心的模样,心中也不免感叹,这便是娄锦手下之人,竟没有一个是庸才?据说万贵人已经去养心殿了?如此,怕她放低姿态,那怀远侯也不能强人所难吧?她用上强人所难这四个字之时,脸上已经出现了一抹嗤笑。

据说,怀远侯的性子极为暴躁,却是个嘴甜的,每每都能把太后惹地开怀。

绿意摇头,这不见得,五皇子这几日在户部兼差,已经把户部下的不少东西输给了怀远侯世子,就算怀远侯不追究,皇上能不追究?就算皇上不追究,这户部的银子出自国库,有些东西还是等着高阳公主婚礼之上,邀请各方藩王之时送出去的东西,皇上要让怀远侯把东西吐出来,怀远侯不定愿意。

绿意说到这,停了下来。

她收到小姐给的信之时,心都有些澎湃了起来。

终于开始正式给万贵人苦头吃,这可是个不错的开始呢。

梁娇心头一颤,这竟还和高阳公主的婚宴都联系上了。

娄锦不愧是个走一步看三步的深谋远虑。

她笑了笑,所以,这次定会让万贵人忙得焦头烂额。

可不是,偏偏皇上下了禁足令,她方才公然闯出华清宫,就算那些侍卫没敢直接下手杀无赦,可这足已经构成对圣命的质疑和否定。

这皇宫之中与那万贵人不和之人又不止我们一个。

梁娇不由得啧啧称奇,好一个娄锦,人都不在皇宫,却能把握皇宫中的一草一木。

这便是运筹帷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了么?绿意没有再说下去,小姐了解一个事实,一个根深蒂固的事实,那便是,万贵人对五皇子的宠爱几乎是用了命的。

这个便是绿意也无法参透,万贵人明显有两个儿子,却对五皇子如此过分溺爱,着实让人费解。

梁娇这段时日终于可以舒心点,她微微眯起眼,当初若不是娄锦提醒,她早就把青画那贱人杀了泄恨,好在此番留下来,果真有了大用。

不过娄锦提醒,青画往后得小心用着,轻易不得再利用,否则万贵人察觉,有可能反将一军。

梁娇摸着肚子,有良相如此,她不怕,她一定会让孩子平平安安出生,往后给他更好的东西。

军营中依旧是日复一日的训练,只不过这一日,李元彬却没有呆在军营,而是带了人前往山上。

娄锦五人醒来后,便也没怎么行动。

那跟在他们身后的二十五个人,都表情略为奇怪地盯着娄锦。

昨儿个夜里,娄锦下命令之时,他们本是不屑一顾,可没想到那些偷袭之人竟真来了。

几乎不用他们的出手,一只野兽也没有,更不用他们巡夜。

就连那偷袭之人也都纷纷掉入陷阱,或死或伤。

娄锦身后那五人看向其他二十人的时候目光发生了些变化,略有些骄傲,更有一种令人无法了忽略的崇敬从他们五人的目光中流露出来。

娄锦只让他们好好休息一场,便也没他们什么事了。

若说在军营那种冷酷的氛围内,他们不敢有丝毫懈怠,可与娄锦在一起,他们只需要在一旁看着,便可以学习到不少在军营中无法学习的东西。

难怪,难怪这个女子有勇气在两年前的京城暴动中施粥救人。

原就不是个一般女子。

一百零六章 国子监第一女子一百零六章国子监第一女子待李元彬带着人上山之时,山里头出现了此起彼伏的惊叫之声,便是娄锦,也能远远听到那惊骇不已的声音。

李元彬带着人上来,听着那声音,顿时呼吸一沉。

快,上去看看。

其他人跟着李元彬加快速度,飞快地跟了上去。

丛林密集,高树挡住了视线,只能瞥见三十米以内的东西,他们循着声音找上去,见着几道人影在几株树下,目瞪口呆地望着陷阱,便都有些疑惑。

李元彬走在前头,他眉头紧蹙,盯着眼前这六只队伍,道:怎么回事?白玉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眨了眨,再眨了眨,然后惊颤地看向陷阱中的尸体,那不是野兽,是人啊。

秦娟走在白玉身旁,她只上前一步,瞥见下方之人,眸子深深一缩。

便颤巍巍地连退了几步。

这……这是?她几乎有种想把眼睛戳瞎的冲动,这些刺客为何会跑到陷阱中来。

她昨儿个把人引导山顶之后怕被认出来就先走了,后来呢?发生了什么?见着这个陷阱中有一人,她忙朝西的方向跑去,见着那高高挂在树梢上的网里头也有着一黑衣人,而那黑衣人浑身是血,那双眼珠子不知道被什么啄去了,竟黑洞洞地冒着血。

饶是心狠手辣如她,也不免双腿打颤,惊骇不已地尖叫着靠在树上,才能不当即跪了下去。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李元彬见到这幅画面,神情一敛,颇有几分凝重之势。

这些人黑衣打扮,莫不是刺客?想着娄锦几人在山顶驻扎,他的心猛地一缩,连忙道:你们陷阱组全部给我站在原地,谁也不准动。

其他人跟我到山顶。

李元彬几乎不敢想象,如若娄锦那一队出了什么事,首先不能放过他的便是自己,其次,便是大将军。

里头一个是大将军的孙女,一个是他的外孙女,一个是他最为得意的门徒。

还有左相之子……李元彬每跨上一步,都觉得双腿虚地很,只怕一脚踩空了,便从这山上一路滚下去。

其他人都咬紧牙关,没人敢掉以轻心,这些人竟然敢在军营附近动手,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等着李元彬这行人往上走之际,不少人愣在当场。

这些陷阱组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天啊,我们这一组竟都没有成绩了!白玉整个人僵硬在那,浑身上下颤抖地厉害,随着那一声又一声的咆哮,白玉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她几乎只觉得有一句话一直在耳边盘旋。

零分!零分!她白玉何尝有这样的耻辱,品学成绩为零,那她要何时才能出国子监,她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再这样下去,他爹爹恐怕要放弃她这个嫡女,选择那贱妇生的女儿来联姻!她无法承受这个事实。

到底怎么回事?这些人哪里来的?昨晚不是让秦娟留下来看守的吗?秦娟,你告诉我,昨晚你在哪儿?就算两人很是交好,可是白玉此时却死死扣住秦娟的肩膀,几乎要把她摇断。

我……秦娟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一个个尸首,竟目瞪口呆地说不出任何话来。

几人被这尸体连累,倒也都想起了秦娟。

昨天大家各自商量着要留着谁下来看着这些陷阱,秦娟自荐,非说自己可以。

可今天早上,这是怎么了?看秦娟一副惊愕不已的模样,好似也不知道昨儿个发生什么事。

可秦娟昨儿个不是在这守着吗?如若她昨晚发现这些尸体,及早通知他们处理,哪里会有今日的纰漏?又怎么会全组零分?白玉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她扯了秦娟过来,指着这一个又一个尸体,双眼散发出嗜血的气魄。

你倒是说啊!所有人的目光略了过来,秦娟只觉得胸口压地厉害,陡然之间,已经难以喘息。

要她说什么?她昨晚听得上头动静大,又怕受到连累,当即就跑了回去。

而且,她主动留下来,不过是为了引路,她毕竟一个女子,一个晚上呆在这荒山野岭,自然危险重重!这只是一个意外!她尝试着解释。

白玉冷笑了声,你一句意外就想弥补我们所有人的损失?我们一组六个人,全组覆没,我已经等不起了,我只想着今年毕业,好早点回去,而不是被困在国子监,你说要怎么办,你说!似乎被白玉的着急和愤怒感染,这一组的资质都很是平庸,他们之中也有两个待嫁,还有一人乃家中庶子,因着有几分才气才被送进来,可一旦到了年龄还不能为家族分忧,便很快就会被家族遗忘的!他们纷纷对秦娟投来极为憎恶的目光,一个个盯着秦娟似乎狼虎盯着猎物一般。

秦娟被他们的目光刺伤,只道:昨儿个夜里,我见着他们,被他们追了一路,险些死在这,我早上摔在那山壁后,醒来之时与你们一道见着这些人,叫我如何?听着秦娟的解释,白玉他们一愣。

这些黑衣人,上山来做什么?刺杀?几乎是同事,这些人看了眼山顶的方向,心中微微一震。

难道娄锦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几乎是在所有人抬头看着山顶之时,一道声音让所有人都转过头来,望着这爬上山来却满头红肿之人。

来人真是紫晓。

紫晓本也是想来看看娄锦,她虽不能参与任务,可这一个晚上在山上想来也遇到了不少危险,她昨儿个夜里一度没有好好休息,只等着几天一早上来看个清楚。

见着那些陷阱中的尸体,紫晓本能地转过头去,脸色一片青白。

她看了眼白玉和秦娟,道:你们竟也没有成绩?白玉一度有些忘了这事,被紫晓提及,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站着了。

她轰地坐了下来,脸色暗淡。

秦娟扫了眼那些杀手,见着他们身上都有被什么东西灼伤的样子,便道:紫晓姐姐,李大人给我们下了命令,我们走不得,你上去看看娄锦他们吧,我怀疑,他们昨晚遇到了危险。

听得这个消息,紫晓眉头蹙了起来。

刺杀?紫晓忙抬头看向山顶,扫了他们一眼,便疾步往山上而去。

秦娟抿起了唇,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神色,像是兴奋,又像是担忧。

很快,李元彬的人到了山顶,可没见着人。

几人人一阵骇然,都四下找了找。

可更让他们惊讶的是,这山上竟没有任何扎营的痕迹。

他们一定还在这个山中,这太可怕了,没有扎营,在这山上度过一夜,那是无比凶险之事。

李元彬倒吸了一口气,道:快去找,给我把人找回来!是。

所有人凛声回道。

不多时,这些人便四下寻找了。

娄锦几人在这相连的山头却丝毫未觉,只喝了两口水,便各自聊了起来。

若非那边山头的动静太大,他们怕是如何都没发现,那儿的人几乎都快疯掉了。

娄锦命人把狼烟烧了起来,那黑色的烟直直冲入天空,碧色的天下,孤烟一道,从另一个山头冒了出来。

李元彬正火急火燎地找人,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而此时,一个士兵唤道:大人,有狼烟。

李元彬一愣,随即看向那个山头,双眼蓦然一亮,使劲拍了下手,哎呀,他们在那边,快,过去看看。

山下的军营,见着山头烧起了狼烟,不少人以为出了事,整个军营都轰动了起来。

便是江子文都忍不住朝那个山头看去。

统领大人下了命令,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约莫派了上百号人,带着江子文一道上了山去。

见着那是山顶发出的烟,江子文也是惊讶不已。

怎么会是这无关痛痒的山头,他们不是在隔壁山头训练吗?可尽管如此,江子文还是不敢懈怠。

待所有人赶到这山头之时,见着娄锦正烧烤着野猪肉,方瑶和萧琴正在上头撒盐。

萧匕安拿着丝巾擦着藏刀,左御风跟一只巴掌大的狗聊天之时,这个时间停止了呼吸。

李元彬愕然地望着这些人,还有他们身后那二十个吃得正欢的士兵们,一时间语塞。

好在江子文反应了过来,道:你们都没事吧?娄锦状似很讶异地看到他们,笑着朝他们眨了眨眼睛,便道:夫子怎么也来了?难道是被这香味引来的?小华,快,拿一块好点的蹄髈给夫子。

那被唤作小华之人乃是分给娄锦的那五人之一,他忙把一个猪蹄髈弄好了,用麻布包着就送了过来。

果然是好香。

江子文几乎能看到那缭缭升起的雾气,还有那蹄髈上飞来的阵阵诱惑。

李元彬硬着脸,咳嗽了下,才走了出来。

你们怎么会在这?为何不在那边山头扎营?娄锦见着江子文盯着那蹄髈却不动,便撕下自己手中的一块野猪肉。

野猪肉可与家畜猪肉不同,只一点就香得流油。

这些士兵不是没吃过,只不过军营之中,鲜少能吃到这样的美味,那些跟着李元彬上来的士兵们见着那二十个吃得那样欢实,各个不说话,却眼冒火星。

无不叹息着,为何不是他们跟着上来做任务。

娄锦递给李元彬一截肉,酥香得很。

李元彬梗着脸,本没想动,娄锦却把东西往他手里一放就退开两步,这好东西难道要让他亲手丢了?暴殄天物!天诛地灭啊!他无奈地咬了一口之后,眼珠子也亮了起来。

娄锦这才道:原是想在那边扎营的,可是我的小狗阿狸好似更喜欢这儿,就在这扎营了。

李大人只说在山顶扎营,想来,我没有违反规定吧。

李元彬嘴里塞了一块好东西,只顾着点头,这便叫做吃人的嘴软。

不少人满头黑线地望着李元彬,难怪娄锦刚刚什么都不说,只等着李大人吃了东西后再动口。

好一个狡猾的女子。

娄锦浑然未觉,只笑着让那些士兵把东西都分了吃。

她一副惊讶地的模样看向众人,这才第一天,怎么所有人都上来了?李元彬停下嘴里的动作,一双眼扫了她几下,眸子越发犀利,好似在探究她话语中的真实程度。

她是真不知道那边的偷袭,还是假不知道?若说她真不知道,那这运气可不是一般地好,如若是假,那这女子也太过厉害了。

他刚刚看了下,这些杀手有十人左右,一个个都不是吃素的。

娄锦如何能提早知道这些人的到来?又如何击退了他们?李元彬不是不知道娄锦与白玉秦娟之间的矛盾,如若真这样一石二鸟,那着实是不敢让人小觑,甚至,他都有些无法低看这样的女子。

可娄锦那副只低着头烤肉的模样,着实让他看不出真假来。

江子文只好接过蹄髈,目光若有所思地看向娄锦身后那二十五人。

这几人对娄锦毕恭毕敬,眸光之中没有一丝害怕,而是自然而然地崇敬,这太不可思议了!他一路上观察,其他人与那些士兵哪里有这样的关系,娄锦这一组六人,各个与士兵之间的相处都让人匪夷所思。

要知道,军队之中士兵们完全可以不听你的使唤,怕就是你真正让这些血性男子服了。

李元彬也看了出来,神情一顿,便朝娄锦身后那些人看去。

感受到李元彬的视线,这些人齐齐朝李元彬点了下头。

便是李元彬也震撼不已。

这是什么情况?才一个晚上?按照他的想法,给他们五天的时间,还不足矣能够驯服这些士兵,这才过去一个晚上。

这些士兵竟然对眼前这五人认可了?!娄锦抬了下头,璀璨至极的目光看向李元彬,笑道:李大人,或许,我们五人已经通过了考验?这清晨的阳光在这山间并不明显,几株高大的树把那照耀在娄锦身上的光遮挡了不少。

清灵的风吹开她脖间的头发,露出她优美的脖颈。

没有人会质疑这样的女子是不是有着过人的本事。

太不可思议了。

李元彬已经不知道自己发出了几声这样的感慨。

他明白世家女子如若出了家门,哪里还有这样的胆识和本事,不过就是在家门宅斗之中搏杀一人两人罢了。

可娄锦却有着男子的气魄和手段,这一点,让人叹为观止。

李元彬下意识地点了下头,如此,再让娄锦留下来,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就如那些刺客,来一次或许还能来第二次。

这样的惊吓,他李元彬可不见得能受得起。

这般想着,他转头看向江子文,见着江子文眼底也颇有三分震惊的神色,他不免一笑。

江太傅,他们这五人获得军队认可,可直接晋升为优,还请江夫子派人送他们回府吧。

江子文几乎是一顿,愕然地转过头来看向李元彬。

尽管他也认可了娄锦的能力,可这才第一天,大齐历任学子的考验都非常严厉,娄锦这五人第一天就获得了优?李元彬朝他点了下头,那些刺客加上夜里防御野兽,是颇为困难的一次训练,他们通过了。

方瑶和萧琴的动作一顿,几乎是同时,这二人放下了手中的动作,双眸亮晶晶地看向娄锦。

娄锦熄灭了火,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恩,刚刚好,这头野猪也都烤好了。

左御风肩旁的小狸一下子蹿了下来,猛地飞到娄锦的肩膀上,汪汪汪,汪汪汪。

娄锦笑了笑,拍了拍它的脑袋,知道了,带你去见你朝思暮想的主人。

阿狸白了娄锦一眼,到底是谁朝思暮想!这五人都站了起来,每个人的眼底都闪现出了一抹极为自信的笑意。

左御风和萧匕安走向娄锦三人,目光如电般看向众人。

三个女子站在中间,山间的风吹起他们的衣袂,在场之人,谁也无法忘掉这五个男女。

各个意气风发,在这山间如风如雾。

几人同时弯下腰,那便多谢李大人的款待了。

这种气魄,令得不少士兵肃然。

便是江子文也眉眼一跳,再次看向他们。

这五个,必然是这一届国子监之中最为优秀的学子。

江子文道:好吧,我即刻派人送你们回府,娄锦,方瑶,萧琴,萧匕安,左御风,你们五人获得了国子监品学成绩第一!这一声宣告在刚刚赶来的紫晓耳里那是一个晴天霹雳。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些人或笑或叫地站在娄锦身旁,那些士兵各个为他们而高兴,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高兴和兴奋。

这是国子监多年以来,出现的第一批在这短短时间内就荣获各项成绩都不输给任何人的一个队伍。

以娄锦为首,娄锦成为了今年国子监中,女子成绩第一之人。

紫晓愕然地立在那,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到来那么突兀,这里好似没有一个人认得自己。

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娄锦他们五人站在一起,竟是那样团结而充满力量的团队。

她心中一颤,竟不知道为什么,就走到了一棵大树后,隐藏起了自己。

江子文亲自送娄锦一行人出了这个山头。

而娄锦心中的澎湃却在一步又一步迈向这个山脚的时候一浪高过一浪。

她成为国子监第一女子。

竟没想到这么快!而这一番,她以为很久很久的事,竟这么快就到了。

她笑了笑,只想着早一点见着顾义熙,让他看看,她没有让他失望。

她还想回去告诉娘,告诉外公外婆,尽管这一切根本无需她来说,江子文刚刚那一声,已经让不少闻得消息之人不住奔走相告了。

娄锦抬头望着这片天空,许是到了郊外,竟觉得天空比在城中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广阔无垠。

这五人,将会成为今年第一批从国子监里走出去的学子。

就在娄锦几人准备坐马车走出军营之时,养心殿内已经出现了剑拔弩张之势。

万贵人跪在皇上面前,她那一身素服把她的娇弱一一体现了出来,脸上没有浓妆,而是一抹娟白秀丽。

这模样,白净地如同那冬日里的白梅,秀美极了。

她只那样低着头,瀑布般的黑发勾勒着她完美的身姿。

怀远侯鄙夷地看着,这是来请罪还是邀宠?皇上冷冷地看了眼万贵人,这已经过去一夜了,然而万贵人却不顾自己的命令,强行出了华清宫,这是置他的命令于不顾了?怀远侯不屑道:皇上,臣的儿子被打成重伤,这太医都素手无策了,老臣活到这把年纪只有一个子嗣,难道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世子赌博固然有罪,可在场之人都可以作证,那是五皇子硬要拖着世子去赌的啊,他输了东西,竟还把我儿子打伤。

我虽并不是什么手握兵权之人,就算我是一个平民也容不得别人这样对待我的儿子!他盯了万贵人一眼,那一眼极为阴冷,便是万贵人这样的蛇蝎美人,也不免颤了下。

皇上皱着眉头听完怀远侯的话,竟是连太医都没有办法了吗?五皇子竟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赌输了,皇上必然还是要打出血安慰一番怀远侯,更要为怀远侯世子做点什么。

来人,去把五皇子给朕带来!皇上眯起了眼,眼中出现了鲜有的狠戾之色。

即便是要说服天下人,皇上也不能留情。

毕竟五皇子这事闹地不小,目光齐齐都看向朝廷看向他,他作为帝王,没有姑息的道理。

万贵人闻言,猛地抬起头来,心中一个剧颤。

皇上,皇上,臣妾有办法,臣妾有办法救怀远侯世子。

万贵人忙跪着朝前爬了两步,心中焦急万分。

皇上盯了万贵人一眼,她有办法?怀远侯都看了过来,目光有几分不确定,连太医都没有办法,她万贵人能有什么办法?皇上,娄锦乃是近年新一辈的良医,她一定有办法救世子的,还请皇上让娄锦回来为世子治病。

万贵人咬紧牙关,这事最好推给娄锦,娄锦此时正在进行考核,被皇上招来,那品学考核只能来年再来,就算娄锦有几分本事,她能救得了世子最好,救不了世子,她万贵人也不会让娄锦好过。

娄锦?怀远侯蹙了下眉头,这个名字他有所耳闻,这个在京中百姓中颇有地位的女子,他自然也有点印象。

皇上闻言点了下头,是啊,他怎么忘了娄锦。

快,去把娄锦给我传来。

皇上的话刚一落地,就见着黄馨儿走了进来。

黄仙儿,乃是我怀远侯的嫡系妹子,入宫足有十年,虽不如万贵人那样受宠,可皇上一个月也得去她宫里三次。

她现在晋升为黄嫔,地位比万贵人高一级,一直凭着太后对她的喜爱,虽入宫多年尚未有子嗣,可一直不屑于万贵人。

哥哥来了。

黄仙儿走了进来,先是给皇上行了个礼,便走到怀远侯身边。

这一见,眼泪已夺眶而出。

皇上知道她思念兄长,便道:你也来了,来人,给黄嫔赐座。

黄嫔略显得柔弱,她那扶风若柳之姿很是温婉肉柔顺,皇上喜欢她这种温婉,她自然就坐在了皇上下方的椅子上。

万贵人从没有受过这样的耻辱。

她跪着,而黄嫔这样的贱人却坐着,并且大大方方地看着自己这幅模样。

姐姐跪了这么久,想必也累了。

皇上不让姐姐起身吗?皇上扫了万贵人一眼,想到她方才的提议,正要让万贵人起身,却不想黄嫔咳嗽了声,心疼了一屋子之人。

皇上忙走了上去,怀远侯也道:怎么了?身子这样不好,就在屋里休息,出来做什么?黄嫔笑了笑,一张白皙的脸上漾开了一抹红来。

皇上,我听闻姐姐让娄锦来为侄儿治病,我认为不妥。

黄嫔说着,一双美丽的眸子淡淡掠过万贵人,惹得万贵人握紧双拳,心中浊火燃烧地霍霍作响。

如何不妥?皇上问道。

侄儿被伤的很多都不是女儿家适合看到的地方,娄锦还未及笄,尚待字闺中,如何能为男子诊治?仙儿不才,可也不能这样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啊。

她看向怀远侯,那副模样何其圣洁,便是皇上看了,也心疼万分。

万贵人微微眯起了眼,那便让娄锦许配给世子,待娄锦及笄后,便可成就好事。

姐姐这是拿我们怀远侯一家的名声开玩笑吗?世子早与他人缔结婚约,如何能做出这样不信不义之事,我们是很想救世子的命,可怀远侯从没有这样的人,令皇上蒙羞。

黄仙儿说着,便已经泪流满面,在皇上看来,她何尝不想救世子,可奈何,怀远侯的名声,不能因此而坏了。

便是怀远侯心中也生了几分愧疚,妹妹多年不见,却还是对府里这般关切。

跪在那的万贵人几乎是咬着牙看向黄仙儿,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皇上,世子既然有了婚约,当然不能轻易毁约,不如就让世子娶娄锦为平妻吧,这样也好交代。

平妻?这话一出,在场三人都是一震。

黄仙儿唇角缓缓勾起了笑,抬着一双明媚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万贵人。

好狠毒的计谋,万贵人,你这话说出来,可是有考虑过将军府,萧府,皇后?这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呢。

浸淫皇宫多年,这些日子,黄仙儿也看出来了,皇后有意收娄锦为太子良娣。

万贵人想来是极了,这话一出,几乎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平妻?平妻是什么?说起来好听,实际上不过是比妾高一等,却比嫡妻略低一等,虽说平妻的孩子生出来也能唤作嫡子嫡女,可只要嫡妻在,平妻在她面前,永远低人一等。

万贵人这话一出,便是皇上也会觉得这么多年万贵人在自己心目中那个聪慧的印象大打折扣。

瞥见皇上投来的阴冷目光,万贵人一愕,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

一贯冷静自持的她竟出现了这样的疏忽。

皇上瞪了她一眼,没脑子的蠢货,给我滚出去!万贵人心中大颤,满殿内的宫女太监都低下头去,即便是对着宫中最低的宫女,皇上也没有说出如此难听的话。

然而受宠了十几年的万贵人,竟被皇上如此斥责。

万贵人只觉得两颊两侧火辣辣的,好似生生被人刮了两巴掌一样,她咬破了唇,一股血腥味涌到喉咙处,竟是那样难闻。

还不快给朕滚出去!皇上怒吼了声,万贵人忙颤着身子抖了抖走了出去。

皇上几乎是怒不可遏,万贵人这番话说出来,若是传到大将军耳朵里,他会如何想?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万贵人的意思?平妻?她也敢提出来?让大将军的外孙,让萧府的嫡女去做人家的平妻?皇上愤怒不已,再想想,有这样不成器的母亲,五皇子能强到哪儿去。

来人,把五皇子送入宗人府,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准去看他。

外头不少人都颤了颤,宗人府?宗人府专门管理宫中犯罪之人,那里可不比天牢好多少。

小路子低着头走了出去,开始拟旨。

怀远侯还是对娄锦的医术耿耿于怀,如果能救他儿子一命,他真的很想争取。

皇上,不若微臣去找娄锦,问问她能否为世子治病。

我也不让她靠近世子,就让太医形容一下,看看她能不能治?皇上点了下头,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然而,当皇上的人去军营寻找娄锦的时候,听闻娄锦昨儿个夜里遇袭,都有些惊骇。

而得知,娄锦竟通过国子监的测试,拿到了品学第一的好成绩,更让人惊诧不已。

知道娄锦已经回了萧府,他们马不停蹄地往回追去。

可到了萧府,萧府的人也热忱地迎了他们进去,可就在里头之时,却听得娄锦晕了。

公公站在门外,听得乌嬷嬷的哭声,眉头越皱越紧。

小姐好端端地怎么会被人刺杀?她又没得罪谁?人说怀璧其罪,小姐不过就是有了医术和国子监第一的名头,怎么就被人追杀?那公公听得医术两字的时候,神情就越发冷肃。

难道是?万贵人竟是真的想杀了世子?还一副好心肠地提议娄锦来看病,难道一早就埋伏了要杀娄锦?他为这个想法惊骇不已的时候,却听得他身旁之人道:公公,听闻五皇子踹了世子之时,说是世子特地给他下套,这已经是下了狠心要杀世子了啊。

一百零七章 赏赐一百零七章赏赐就在公公心头一震,焦虑不安之时,里头传来极为好听的女声。

那声音靡软中带着坚定,好似有几分憔悴之色。

乌嬷嬷休要胡说,世子受伤,我若能救,如何能不救?快给我换上衣服,这就去宫里看看世子。

那位公公身后有一人乃是怀远侯之人,他本以为这次已无望,对万贵人又是恨又是恼,可听着娄锦身子不适,如何也不敢冒犯,没想到她竟然不顾自己的安危。

门咿呀一声开了,里头出来的女子着一身白袍,素白的衣袍依旧是她喜爱的广袖缩腰的样式,她的长发绾起半数,一半垂在削弱的肩处,黑白分明中,透着圣洁的光芒。

她就那样俏生生地从门后走了出来,几人都能看到那双精致的白锦绣花鞋上头的银线小莲。

走吧。

娄锦由着流萤扶着,便走在了几位公公前面。

这白皙的脸上,吹弹可破的肌肤让人不忍多看几眼,仿佛只一眼,就亵渎了一般。

娄锦那双水盈盈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精芒一放,便又低下头去。

而此时,萧匕安和萧琴已经在门外等着她了,这两人只远远地朝她笑了笑,便道:我知道你这心肠软的,也知道劝不住你,就一道去吧。

娄锦假意咳嗽了声,朝萧琴眨了眨眼,萧琴险些笑场,只低下头去,扶着娄锦上了马车。

萧匕安靠在车壁上,唇不经意的向上翘了起来。

便是萧匕安这腹黑公子也不得不再次朝娄锦投去一眼富有深意的眸子。

这丫头不知道是看上了怀远侯家什么了?这一番装病,再来一个大义救人,怀远侯这人情欠定了。

车帘子动弹之间,一道阳光投射了进来,落在她这身素白的衣服上。

印象里,娄锦最爱青色,几乎没穿过白色的衣服。

这一穿,竟如此倾城国色了。

便是萧琴也不免看了过去,虽没有说话,可与娄锦这歪头笑看过来的神色,也点了下头。

正此时,外头传来一阵哄闹。

娄锦三人掀开车帘看去,听着三五人围在一个酒肆里,热热闹闹的,很是热闹。

这可是真的?一位精瘦的男子站了起来,眼睛瞪得好大,好似这个不知名的消息很是惊颤。

坐在他对面的一个彪形大汉点了下头,似乎很不满别人对他的质疑,而这不少人都围了过来,似乎很好奇他的话。

真的,这在惠州一带都传开了,那儿的郎中原还不信,这可是实验了不少人呢,滴血验亲,果然有效。

知道吗?惠州那有一家大户人家的正妻见他丈夫对养子极尽关心,就起了疑心,后来就用这滴血验亲的方法,验出了原来这养子与她丈夫乃是父子关系。

后来那丈夫见瞒不过,就说这养子是他在外头风流时候留下的种,那正妻是当地大户,自然不愿善罢甘休,这事闹得人尽皆知呢。

那大汉咳嗽了声,继续道:有一些人家原也不信,后来几番实验,都发现,只有血亲之血才能相融。

酒肆内一阵唏嘘,不少人都惊讶道:原来还有这方法?今日真是长见识了。

可不是,李家的,你女儿和你长地不太像嘛,要不要回去试一试。

你儿子才和隔壁家的老王长得像你,你怎么不去试。

人声越来越远,娄锦闻言,心头一阵颤动。

滴血验亲?大齐从未听说过什么滴血验亲,没想到竟真有这事?娄锦抿了下唇,这事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会不会被有心人利用?萧匕安怔怔地靠在车壁上,那双桃花眼微微一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几乎顷刻间,这关于滴血验亲之说迅速在大齐如雨后春笋一样散播开来。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覆盖了整个大齐,没有人不信这滴血验亲一说。

娄锦三人到达养心殿之时,即刻就被送了进去。

偏殿那,躺着一人。

那人长得尤为清秀俊雅,一只飞鹰绣在肩头,那一身青白的衣服将他如竹的气质烘托了出来,他似乎睡了过去,眉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痛楚而微微蹙了起来。

宫女太监们立刻展开了一个屏风,只在屏风下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了世子的手来。

娄锦和萧琴都有些惊讶于世子的容貌,清雅如竹一样的男子。

他的气质荣华与三皇子有三分相似,然而,三皇子身上的气质更为高华,圣洁,雪山之巅,雪莲盛开,非千年不可比拟也。

娄锦把脉过后,一旁的太医把世子身上的伤势一一告知。

娄锦先是皱了下眉,便拿出药盒,拿出里头的药丸先给世子服下,再去配药。

萧琴见娄锦去写药方,她有些讶异地望着怀远侯世子。

据说怀远侯世子自小便不爱枯燥的圣人之说,他从小就表现出惊人的建筑天赋,十六岁那年竟然修建了怀远侯别院,那一个别院不同于别府的假山流水,那是利用地势斧凿出来的一片全新的天地。

据闻,文人雅士一到那,便是一掷千金。

便是政客,也要看他是否喜欢。

而且,怀远侯世子素有赌圣之称,倒也不是无赌不欢,而是他每一赌都赢得钵盆皆满,逼得有些人眼红了,却还是要与他匕一比。

这也是怀远侯为何不寻求高位的一个主要原因。

因着儿子的建筑才能,他在政客中也颇有交情,迎来送往之人,无不感谢世子的招待。

而来,儿子每天给的银子够这当爹的花,他无一不顺,自然也就无所求了。

也就是如此,太后就更为喜欢没有野心的怀远侯,就算是皇上也高看了怀远侯一眼。

所以,世子纵无什么从政才能,倒也是大齐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萧琴盯着他看,目光中多了一分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惊讶和喟叹。

怀远侯世子忽然转了个身,萧琴被吓了一跳,忙撇开头去,急急朝外走去。

与走进来的娄锦撞了个满怀。

这是怎么了?怎得走这么急?娄锦走了进去,看了眼依旧昏睡之人,道:好在福大命大。

我开了药倒也不是吃的,大多是敷用的,这些药丸要坚持吃。

她说着就把药丸给了那站在床后面的一个小厮手上。

那小厮恭恭敬敬地点了下头,多谢小姐。

娄锦笑了笑,便拉着萧琴走到外头去了。

养心殿中,皇上惊愕地听着小路子的回报。

娄锦成了国子监中女子第一?这么快?皇上愣了下,旋即一双狭长的凤眸随着笑眯了起来。

这倒也是。

以她的天赋,能这么快拿到第一的好成绩,倒真是不令人惊讶,不过,他以为至少还要两三个月呢。

小路子小心看了眼皇上,见皇上没什么别的表示便低下头去。

怀远侯愣了下,那娄锦这入学才多长时间?女子组第一?他心中暗暗一定,虽没说什么,却想着一会儿要好好看看这女子。

娄锦走了进来,笑着朝皇上道:禀告皇上,臣女已经控制住了世子的病势,如今只要他今晚发烧后没事,便能安然度过。

皇上深深望了眼娄锦,不住暗暗点着头。

娄锦果然不错,方才听太监传来的消息,娄锦在刺杀过后还能保持这份冷静和热忱,果然是个不错的女子。

怀远侯走了出来,那真是要感谢娄锦姑娘了,不知道萧府何时举行回归族谱的仪式?这个仪式很是重要,没有上过族谱,虽然府内多人是承认你的身份,可外头之人却不见得。

娄锦这段时日终于可以闲下来了,自然也要把这事提上日程。

多谢怀远侯关心,待毕业大礼过后,入族谱一事便会提上议程。

怀远侯点了下头,便朝皇上道:皇上,娄锦这女子救了世子的命,微臣不才,还请皇上能赐给微臣一个恩典,好让微臣借花献佛。

殿内几人都有些惊讶,怀远侯这人虽总是面上笑笑,可真要求得他办事比登天还难,娄锦今天也没提出什么,他竟然要为娄锦求一个圣旨?娄锦微微挑了下眉头,心中不禁有些汗颜,说到底都是她设计让世子与五皇子赌了一场,虽然世子不是被她打伤的,可这无妄之灾貌似罪魁祸首是她吧。

皇上也知道毕竟伤了世子的是自己的儿子,便道:朕就赐你一份免死铁券,娄锦,朕还是许给你一个要求,老规矩。

几乎同时,怀远侯和娄锦同时跪了下来,拜谢皇恩。

想来,皇上知道娄锦对那个要求已经有了分寸,这次开口便大方多了。

而黄仙儿不禁再次看向娄锦,这女子已经不止一次进入这个权力中心了,这一次不知道会撞出怎样的火花。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跑了进来,急急道:皇上,不好了,梁贵人晕倒了。

娄锦一惊,心头一阵惊颤。

皇上瞪大了眼,立刻站了起来,临走之时道:娄锦,跟朕过来。

娄锦忙站起来,跟在皇上身后,唇紧紧抿着。

皇上的步伐很大,速度飞快,娄锦一路小跑跟上。

娄锦心中警钟敲了起来,梁娇怎么会突然晕了过去?一百零八章 送入慎刑司一百零八章送入慎刑司入宫之时,里头传来的呜呜之声,听得人心都有些慌乱了起来。

皇上疾步跨入门槛,见着床上一人静静地躺着,心紧紧揪了起来。

娄锦紧跟着皇上,一双水眸环视周围,目光锁在了那站在门外,谨慎小心的青画身上。

青画只低着头,屈身行着礼。

那样子并无一丝不妥。

然而,眼尖的娄锦却瞥见了她那握在手心微微颤抖的帕子。

不知道是害怕还是过度地兴奋,但这莫名的颤抖还是让娄锦略停下了脚步,目光一滞,落在了真偌大凉爽的殿内。

绿意站在梁娇的床前,她垂着头凝视着梁娇,目光很是悲凉。

在绿意身上,那是娄锦从未见过的一抹焦躁和不安。

皇上走了过来,盯着正在给梁娇把脉的太医,道:到底怎么一回事?贵人怎么会晕倒?这太医正是曾太医,此番他的到来,真是连绿意也没想到竟会这么快。

绿意扫了那曾太医一眼,转头看向娄锦,神情略有三分沉痛。

见到曾太医在,娄锦已经微微眯起了眼,这还用说吗?太诡异了,这才刚晕倒,而这曾太医便来了。

若不是有人能预料到梁娇会出事,这才让曾太医一早就过来了?娄锦挑了下眉,便走了过去。

曾太医还是到一旁去吧,这儿没你什么事了。

对上娄锦那锐利的目光,曾太医隐下因娄锦引发的怒意,心中也微微有些颤抖。

这娄锦的气势便是他竟也不敢直视,他下意识地退出了一步,却想到今日受上面之人所托,事情必须要办好些。

娄锦小姐,鉴于上次的怠慢之举,我不敢有任何轻怠,梁贵人如何便由我来照顾吧,娄锦小姐还要参加国子监的选拔,这被突然召回,这要是落了个不好的成绩,怕就是我的罪过了。

他朝娄锦笑了笑,那笑容尤为阴险,看得娄锦挑了下眉。

想来娄锦突如其来得了个第一的成绩还未散播开来,曾太医便以为他对娄锦施了个大恩,无不得意之时,一个不卑不亢的声音传了过来。

倒不用曾太医关照,娄锦小姐已经拿得了品学组优秀的好成绩。

江太傅派人把她送来,她刚刚是从萧府过来的。

回答的是小路子。

什么?曾太医一愣,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据说昨天才进入正式考核的,这才一天?开玩笑!曾太医只觉得心下一颤,有些愕然地望着娄锦,竟不知道是在看一个怪物还是天仙?娄锦不理会他,见着皇上的脸色越来越沉,便挤开发愣的曾太医,为梁娇把脉。

手一搭在梁娇发凉的手腕上,娄锦的手指头便是一颤。

她?心脉俱颤?似乎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心神忧伤导致的。

娄锦抬了下眼,目光略过绿意,绿意抿紧唇,跪了下去。

皇上急道:到底怎么了?娄锦冷冷地看向周围一圈之人,道:皇上,梁贵人定是听到了什么事吓住了心脉,忧伤过度才晕倒的。

皇上一愣,惊吓?什么惊吓?在朕的皇宫里,朕和太后严格保护之下,还有什么东西竟然能这样伤害梁娇?绿意哽咽道:皇上,梁贵人一早听到了一个消息后才晕倒的。

梁贵人自小与梁翁相依为命,入宫以来虽也见不着梁翁,可满心挂念,没想到今日听到梁翁入狱,心力交瘁下,晕了过去。

梁翁?就是梁娇的祖父?皇上皱起了眉头,他知道梁翁,当初召梁娇入宫已经不打算计较梁翁以前犯过的错,是谁旧事重提,竟然把这事落入梁娇的耳朵里?娄锦深深地望向在场之人,所有人无不是低着头,战战兢兢的模样。

曾太医没想到好好的算盘竟出了个意外,如此,这梁娇还算是福大命大。

可那又如何,上面那人要她死,她便活不了太久。

此番忧伤过重,重锤打击之下,心神俱伤,就算她能生下孩子,孩子还能活多久?娄锦握紧拳头,脸色阴沉地很,好狠的心!娄锦真真是怒了。

她能感受到梁娇的脉相很是紊乱,孩子怕是保不住太久了。

一股愤怒狠狠地砸向胸口,她哽咽地望着梁娇,心竟是沉沉地悲痛震颤。

她深深地望着梁娇,眼眶却通红地厉害。

绿意对上娄锦的眸子,身子一个轻颤,只觉得愤怒的火焰在心底不停燃烧,几乎就要冲破牢笼,让她生出了撕咬这一切的冲动。

小姐多番努力才保住了梁娇和她腹中的孩子,没想到,万贵人竟一早就盯上了梁翁。

好一招杀人于无形!这五皇子才刚入的宗人府,而万贵人就下了如此重的手,当真是拿梁娇泄愤了!皇上喝道:那梁翁不是一早就没有和京中之人联系了吗?谁给朕搅出这么大的事?龙颜一怒,足以惊颤世人。

便是一直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小路子也忙跪了下来。

皇上,梁翁早些时候切下的一个心痣出了大事,那人回去后当天夜里就死了。

这事闹大了,京中不少和那梁翁有过交易之人,都让京兆尹好好办。

其中,想来也有些看梁娇这圣宠不断嫉妒不已之人作祟吧。

娄锦紧紧抿了下唇,好高的手段,竟然引动和梁翁有过交易的各府施加压力,如此,便是皇上,也不能直接让京兆尹放人了。

世家大族联合起来,势力盘结,让人颇为忌惮。

难怪,难怪万贵人区区一个官位品阶不高的女子却能在皇宫得宠近二十年。

娄锦眯起了眼,眼下该如何?梁翁现在已经在狱中了,上次天牢中的那些万贵人的势力已经被铲除了不少,可不知道,还有没有?就在娄锦眉头深锁之时,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朝皇上跪了下来。

皇上,梁翁已经在狱中畏罪自杀,上吊自尽了。

娄锦当即站了起来,身子也猛地一颤。

而绿意一度观察着梁娇,见梁娇脸色陡然一阵苍白,紧闭的双眸中涌出无穷的泪水来,便是一阵心痛。

绿意忙看向娄锦,焦急道:小姐。

娄锦转过头来,胸已经闷疼地难受,那种压抑几乎让她握紧封腰处的银针,如若可以,她当即就想要了万贵人的命!她连忙低下身来给梁娇施针,一面焦急道:快打开我的药箱,拿出那绿色瓶子,倒出两粒药来。

绿意不敢懈怠,动作飞快地打开药箱。

皇上惊骇地看着梁娇那眼角处滚落的泪水,他只看着,竟觉得心头被那一滴又一滴的泪水灼烫地厉害。

娄锦眼眶通红,下针之时手却不敢有一丝颤抖。

爷爷……撕裂一般的哭求,哽咽的声音,让整个大殿都不禁动容。

娄锦把那药放入梁娇口中,她却如何都没有咽下。

娄锦知道,梁娇的意识还在,而且,在抵触着这药。

没人看到娄锦的神情,只有离她最近的绿意看到了。

她看到娄锦那通红的眼眶中落下了眼泪,几乎是狠狠地砸在了梁娇的手背上。

绿意抓着床单,心中顿时萌生出了巨大的恨意。

就在皇上都想要安慰一番梁娇之时,一双纤细的手猛地扼住了梁娇的脖子,看得众人心神一颤。

娄锦,你在干什么?皇上怒喝,娄锦竟掐住了梁娇的脖子?娄锦没理会皇上,一双杏眼紧紧地盯着梁娇,若你想死,即刻就去,可你爷爷见着你,怕是要骂你不孝了。

别让我娄锦都看不起你,别让你未出世的孩子怨恨你这个做母亲的。

她的话一字一顿,听得周围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话语中气势磅礴,丝毫没有惧怕之意,便是皇上在这,娄锦竟没有放手,手依旧是扼住梁娇的脖子。

梁娇眼角的泪却不再那么汹涌了。

就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她竟把那两粒药含在嘴中,随着娄锦松开手,众人清晰地看到了梁娇吞咽的动作。

娄锦没一刻松懈,道:快拿温水来。

绿意把水杯拿来之时,本以为娄锦会粗鲁地灌给梁娇之时,她却是温柔地托起梁娇的头,缓缓地一口又一口喂给了梁娇。

昨晚这一切,娄锦的背也隐隐出了汗。

方才若真没喂下这药,娄锦都会害怕,她腹中的孩子她最多能保留个两个月,而梁娇心神一乱,怕不出三天就要魂归西去。

娄锦坐在床侧,擦干额头的汗,脸色才缓缓恢复了过来。

而吃了药的梁娇很快就睡了过去。

曾太医几乎不敢相信娄锦的眼睛,这样就没事了?皇上看了眼梁娇,目光紧锁在娄锦身上。

娄锦立刻福了下身子,道:皇上,梁贵人身子无碍,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曾太医瞪大了双眼,立刻反驳,皇上,微臣方才把脉,梁贵人受惊过度,这孩子不出意外,怕是过不了今天啊。

娄锦敢诓骗皇上,当治欺君之罪。

这不可能,曾太医行医多年,把脉这事从无出错,他方才诊脉,梁娇的脉相杂乱无章,中间有虚浮之声,如何能母子平安?我看曾太医可以收拾包袱告老还乡了。

一道厉芒登时扫了过来,曾太医只觉得浑身颤地厉害,可他必须据理力争,否则,他如何在太医院立足。

更何况,这他认定的事,如何能假?咬紧牙,他笃定道:皇上,这事微臣敢肯定,还请皇上治娄锦一个欺君之罪!敢让皇上治我欺君之罪?娄锦眯起了眼,果然是狗胆包天了!皇上见二人都死死咬定,脸色一沉,道:去叫阮太医来!是!听闻是让阮太医来,曾太医冷笑着看向娄锦,阮太医为人如何他一清二楚。

便是阮太医的医术他也敢肯定。

娄锦在众太医面前耍过一次花招,他说什么也不会再给娄锦打脸的机会。

娄锦冷眼看着曾太医那股得意劲,一会儿便让你从太医院滚出去。

一双杏眼略是一敛,娄锦依旧安静地站在那。

这乃娄锦一贯作风,但仍有不知道的以为娄锦心虚,便都看了梁娇一眼,难道孩子真要没了?皇上却信娄锦的,因为,他宁愿相信,也不愿意去否定。

梁娇腹中的孩子让他这段日子高兴了许久,每每入睡之前,他都会想着,她与她有那么相似的眼睛,他们的孩子会不会像大皇子,二皇子?想到此,他都会心痛难耐,总带着补偿的心思宠着梁娇。

很快,阮太医就来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阮太医给梁娇把脉。

众人见他收了手,都等着他说出话来。

回皇上,梁贵人很好,母子平安。

轰,几乎是平地一声雷,曾太医登时坐在地上,瞪着一双铜铃大的双眼不敢置信地望着阮太医。

这不可能的,这不可能!他如何能相信,即刻爬了过来,也把起了脉。

这脉相,这脉相竟如此平和,没有一丝不妥。

娄锦冷冷地望着他,唇角勾起一抹极为诡异的笑来。

蓦地,只听得噗通一声,众人看去,竟是娄锦跪了下来。

皇上,曾太医这人做事太过奇怪,臣女以为必须把曾太医带入慎刑司好好审查一番才行。

慎刑司?不少人闻之色变。

那慎刑司是什么地方?那里负责问话的嬷嬷公公们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数之不尽的刑法工具,每一年都有翻新的东西。

有人路过慎刑司附近,无不是恐怖的哀嚎尖叫从里头传出来。

听的人浑身惊颤,没人敢在那附近停留。

曾太医脸色顿时一白,惊怒交加道:皇上,就算我诊断错误,那也是我学艺未精,如何能上慎刑司?背后娄锦的目光悠然如蛇,一寸一寸地爬在他的身上,他能感觉到心底发毛,手脚都发出了虚汗。

哦?那真是怪异了?上次梁贵人从我们萧府离去之时,曾太医从太医院过来,花了足足三刻钟的时间。

而今日从梁贵人晕倒到你出现,不过一刻钟不到你就来了。

我倒是怪了,就算大人用跑的,也没见大人身上有任何发汗的痕迹,便是脸红气喘也没有,不知道大人之前在哪儿?这一问,众人都把目光落在曾太医身上。

黄仙儿盯着曾太医,难道曾太医也是那贱妇身边的一条狗?怀远侯两眼发亮,看着娄锦的目光仿佛是见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这,我方才在御花园里……胡说八道!太医若非传召,只能留在太医院,哪里能随你到哪儿去?你大可说出是谁传召了你,如若你不说,太医院也记录在案。

娄锦这一喝,让曾太医都骇然了起来。

因着是青画提前来找他的,所以太医院那记录的是梁贵人。

可这时间上显然不对啊,他如何说明自己提前知道梁娇会出事?又或者,如何说明青画知道梁娇会出事?他不过是想要乘着梁娇精神恍惚之际,给梁娇下点重药,可绿意守在这,寸步不让,这才等到娄锦到来,他如何都没抽出手来。

青画是万贵人手下一员大将,他如何能供出她来?他咬了咬牙,竟不知道说出什么来好。

这一犹豫时间,皇上的神色越发深沉了,只听得他喝道:来人,把曾千乘押入慎刑司给我好好审问。

那站在门口的青画闻言脸色白如宣纸,浑身剧烈一颤。

太监们立刻上来,扭送曾太医出去。

曾太医没敢开口说什么,可是背后之人那森然的目光,让他忍不住打了个狠狠的冷颤。

慎刑司,他不能死在里头。

娄锦盯着曾太医的背影,暗道,曾千乘,如若你还要命,最好把话给我全盘脱出了。

皇上留下来陪着梁娇一会儿,便安排娄锦好好照顾她,因着公务繁忙,又确定了母子无事,便走了出去。

黄仙儿深深看了眼娄锦,便也拉着怀远侯走了出去。

很快,这个屋内就只剩下梁娇三人。

而屋外青画的身影也已经不见了,想来,曾太医落网,青画这时候已经去求援了。

梁娇睡了许久,醒来之后,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很是疲累,仿佛动一个手指头都困难地很。

她微微抬头,惊讶地望着娄锦。

四目相对,娄锦的目光带着些许哀伤,她道:你先做好心理准备,梁翁死了,你过多伤心已是无用,万贵人既然要动你泄愤,那便有被迎头痛击的觉悟。

这一次,我和你都不再心慈手软。

梁娇闻言,双目通红,睚眦欲裂。

你说,你说什么我都受得住!娄锦盯着她,眼前的女子握紧双拳,眉目之中隐忍着一股恨意,就是这样的女子才够资格在得到娄锦的信任和重视。

娄锦几乎看到了当初重生归来的自己。

她们一定都能做到。

你腹中的孩子我只能替你保留两个月,这两个月内,或许慎刑司会查到什么东西,你这孩子如何都是保不住的,若是皇上顾念万贵人为他绵延子嗣而没有降罪,你腹中的孩子会为你这个母亲讨回公道。

话一落,娄锦的心也沉了下去。

这个孩子,她无力保住。

方才用了药下去,这才能保住这孩子两个月的性命,可再多的,她真的无能为力。

梁娇闻言,如遭雷劈。

她几乎是一瞬间,再次泪流满面。

孩子?真保不住了吗?她哽咽着把手放在腹部,心一寸一寸地往下沉去。

一向冷清的绿意竟也抿着唇,落下了泪来。

这个孩子,她和小姐花了许多心思才保留了下来,没想到,最终还是逃不过陨落的命运。

对上梁娇那双沉痛的眸子,娄锦撇开眼去,却重重地点了下头。

是的,孩子,保不住了。

梁娇几乎泣不成声,爷爷走了,孩子也要离她而去吗?她紧紧抓住被褥,咬住牙,不想让呜咽声从口中溢出,可她终究是溃不成军,哭地难以自抑。

绿意走到娄锦身旁,道:小姐,不如原先的计划就进行吧。

娄锦猛地转过头来,盯着绿意许久,才摇头道:就算他会恨我,我也不能让他置于危险之地。

放心,万贵人我绝不会留手。

我暂还不知道三皇子真正的身份,我若揭发,一不小心,他便会因我而死。

娄锦心头大跳,她宁愿承受相爱相杀,也不能亲自送他去鬼门关。

她只要他活着。

只要活着,便有机会查出他的身世,便可以在太子众人中,为他夺取生机。

这是她欠他的。

她从不后悔!绿意闻言心头大震,竟是如此吗?小姐待三皇子竟无怨无悔到这种地步了吗?见绿意投过来的目光,娄锦微微一笑,你大可以不用如此看着我,如果我们二人,或说是我和梁娇,如有一日,我们终于不能再成为战友,那也只能喟叹罢了。

往后随着梁娇势力渐长,或许他们二人并不会是如今这样和谐的关系。

娄锦明白,等到那一日,梁娇为君,她为臣之时,必然有诸多不顺之处,难道要让她动手杀人吗?她可不是嗜杀成狂之人。

不仅仅是绿意,便是梁娇闻言都有些震撼,这便是娄锦吗?娄锦静静地望着他们二人,她平静的目光如水,似乎可以净化人的心神。

好了,你们得休息了。

娄锦便走了出去,望着娄锦的背影,梁娇和绿意都陷入了沉默。

日到正午,阳光直直落在她的身上,她微微抬眼,只觉得日头正盛,她笑道:你既然让我重生,便没有亏待我的道理。

更没有让我后悔的道理,对吧?上天几乎是响应了她的回答,一道白云掠过,遮住了这强烈的阳光,娄锦唇角含笑,再次看向前方不算短的汉白玉之路时已经华芒大放,精光熠熠。

冒出个头来的阿狸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瞅着娄锦,那眼珠子一转后又是一转,汪汪了两声,娄锦低下头来,摸了摸阿狸的脑袋,笑道:你饿了吧,我们回府就有东西吃了。

阿狸盯着娄锦一会儿,最终点了下头。

到达萧府的时候正是午膳时分,娄锦刚回来就被方芸儿拉着道:我听闻你救了怀远侯世子,怀远侯方才送了个东西过来,你一定喜欢。

方芸儿也不怕顶着一个大肚子,带着娄锦就朝后院走去。

萧县公急忙在后面跟上,生怕磕碰到了。

见到那在花园中的一朵娇媚的雪莲之时,娄锦只觉得眼前一片雪白,她有些惊讶道:这盛夏之时,雪莲如何能到这儿来?再看那附近竟挖出了一个深深的洞穴,那洞穴笼罩着雪莲,而走近一看,竟有着一股寒意。

他送了不少冰过来,下面的冰窖和这上头相通。

所以这雪莲才能存活。

萧县公适时说道。

这得花多少人力物力来养护?怀远侯果然财大气粗。

不过雪莲是好东西,她的蜜蜂若是能采集这雪莲的花蜜,那可是圣品呢。

娄锦笑着看向方芸儿,道:娘,这段时间,爹爹打算和皇上请一个长假,陪您到济州去玩玩。

您都还未出过京城,可得去看看呢。

济州?那可是个美丽的地方,据闻那里蓝天碧海,风景优美,而且人民淳朴,那里有个闻名的长寿之村,据说温泉井水处处皆有,真真是个好地方。

方芸儿动了心,萧县公虽是一愣,却还是点了下头。

出了梁娇这事,娄锦不得不防。

娘的身子还好,可就怕这里出了什么事,娄锦不能确保万一,便还是让萧县公带娘出去外头走走,也好让娘在未来生产之时更顺遂点。

一百零九章 滴血验亲一百零九章滴血验亲萧县公并未问及娄锦这个突然的决定,不过,他确实是有这个心思,也正准备着要带芸儿去外头转转。

回了屋,流萤和乌嬷嬷便已在内等着了。

流萤一见着娄锦,便斟茶倒水,俏脸上少有地沉着。

见娄锦喝下了水,才露出愤然之色。

小姐,我以为我们已经把梁翁保护地很好了,可……流萤抿了下唇,没想到万贵人一早就做了准备。

乌嬷嬷沉声道:那万贵人也讨不得好,五皇子现在在宗人府,这事已经闹开了,五皇子的名望受损,万贵人还能如何?那低着头抿着一口茶水之人,只略略挑了下眉梢,摇头冷笑,莫要小看你任何对手,万贵人她生有两个儿子,在宫中却一直安然无恙,怕也是有所依仗的。

众人都道皇后贤良,若真如此,皇后如何能放任太子对三皇子处处设限?而万贵人一向与皇后交好,这便更让我奇怪了。

万贵人有野心,她却在皇后面前那样服从整整二十几年。

乌嬷嬷沉吟了下,神色也沉重了两分。

皇后如此容得下万贵人,可见万贵人在宫中的倚仗怕也就是皇后了。

娄锦摇了摇头,五皇子此番得罪的是怀远侯,如此,怕是太后那一关并不好过。

万贵人一向把五皇子保护地很好,以往出了什么错,都让三皇子揽着,现在世子指名道姓,又闹地大了。

五皇子一贯如何,自然有人有嘴去说。

微阖着眼,听着外头一声鹰鸣,娄锦略一张眼,水眸中折射出一道明艳的水波。

乌嬷嬷和流萤都笑了笑,道:小姐去军营的这段时间,阿亮都在训鹰,每天我们都能听到鹰在叫。

乌嬷嬷帮着把被子铺好,拍了拍,接着命人把地窖里头的冰拿上来,这才擦干鬓角的汗。

她走过来,笑着望向天空。

摩云翅果然是只大鹰,张翅可遮天,不少丫鬟都抬头看去,见那摩云翅翱翔于天,却只盘旋在萧府上方,不觉啧啧称奇。

娄锦也站了起来,道:我们也去看看吧。

偌大的花园里紫藤蔓延在假山之上,高大的树垂下的花帘点缀着这本已是百花丛生的一片净土。

阿亮站在花园中,他略瘦的身子站得笔直,正仰着头,眯着眼望着摩云翅,不一会儿,他吹了个口哨,可那摩云翅不知为何,竟没有听它的口令,它似乎发现了什么,登时一声高啼,往前方飞快飞了过去。

那速度,好比一只利箭,离弦而去。

漏极几人目之所及,都敢不上摩云翅的速度,只匆匆跟着跑出了萧府,再抬眼望去,只见一头海东青被直直撞飞,伴随着那惊人的啼叫,直直从高空上掉了下来。

摩云翅威严地展翅,一双厉言瞪向那海东青,海东青趴在地上,嗖嗖地抖了下身子,让人震惊的是海东青的鹰眼竟黑洞洞地流出了血。

跟着娄锦出来的下人们忍不住抖了抖身子。

那是一直长达近三十寸,很是生猛的海东青啊,竟被摩云翅这么一撞就奄奄一息了?而方才,竟就那么一会儿的时间就把海东青的眼睛给啄了?娄锦略一眯起了眼,而前方突然也来了一批人。

这一批人见着那地上躺着的海东青,又惊又怒,对着娄锦便喝道:是你们的鹰伤了我们的海东青?娄锦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为首的那人身着灰色锦袍,头上的帽子中间穿着一个不小的东海珍珠,他瞪大了眼,赫然对上娄锦,不由得一愣。

眼前这女子还只是一个小姑娘,不知为何站在一群人中间,却让人无法忽略她。

此时摩云翅直飞而下,俯冲到娄锦肩膀上。

挂起了一阵风,乌黑的发丝轻动,娄锦那身雪白的衣服张扬飞起。

她蓦地咬了咬牙,这摩云翅,又重了。

为首那人再次一愣,后喝道:原来是你的摩云翅,你给我赔,我这海东青乃是蓬莱岛那捕来的,虽比不上你那只,可也是有价无货,你若不给我一个交代,我秦赞绝不会善罢甘休。

秦赞?原来是他。

娄锦微微挑眉,拍了下摩云翅的头,侧脸白皙映雪一般,衬托她那乌黑的头发光可鉴人,如水如瀑。

她凉凉的声音在空气中微微炸开,便是一贯跋扈的秦赞也都愕然于她此刻说出的话。

你既已认识摩云翅,应该知道,摩云翅为强,海东青入了摩云翅的地盘,就要做好这个准备。

而且,秦家堪堪躲过一劫,想必你是躲着秦大人,偷偷拿了大人的海东青出来玩吧?她如何知道自己拿的是爹的鹰?对上秦赞惊讶疑惑的目光,娄锦让阿亮把摩云翅带进去,便道:你大可以放心,告诉你娘亲,你这海东青是我娄锦的鹰给弄瞎的,这不怪你。

好大的口气。

他秦赞也已经出了落冠之年,这话由一个十四岁的姑娘说出来,他的脸面往哪里摆?休要走,你把这摩云翅留下来赔给我,否则我不会善罢甘休。

秦赞走出两步,他身旁的小厮立马拉住秦赞,一脸忌惮地望向娄锦。

那小厮是秦夫人的心腹,那日可是娄锦的丫头见了一次秦夫人才让少爷躲过一次危机,娄锦的丫鬟都能让夫人平视,更何况是娄锦?少爷,您别去。

她今年获得了国子监第一的成绩,听闻皇上又许了娄锦一个要求,您若得罪她,怕是要出大事的。

望着娄锦一行人的背影,秦赞几乎是吓地跳了起来。

国子监第一?秦赞往后退了两步,他可什么兴趣与皇上面前的红人做这番计较。

关了门之后,娄锦才带着阿亮走向花厅,落座在那实木圆桌前,娄锦瞥了眼那摩云翅,道:怎么回事?我以为不过是撞一下而已,怎么就去啄了那海东青的眼睛?阿亮猛地跪了下来,他明白,这京中显贵众多,好在这一次是秦家,若换成别的什么家族,那些子弟不知道要惹出什么祸患来。

小姐,这事也是我这两天看了许多书才发现的。

摩云翅原就有很强的属地意识,它认定了这一块是它的属地,其他鹰类自然不能出现。

而摩云翅的眼睛最疾,它见着鹰眼在日光下的鹰睛之光,认为有其他鹰进犯。

自然会追上去,狠狠一啄,以彰显它在这个属地的领主地位。

鹰睛之光?娄锦诧异地问了起来。

阿亮点了下头,没错,前朝的明照皇帝很是喜欢狩猎,总恨不能有一双如鹰一样的眼睛。

下臣杜太尉觐见,说是要把鹰睛之水抹在眼上,就能如鹰一般拥有一双疾目。

这一招也果然有效,那杜太尉后来一路还做到了骠骑大将军之位呢。

听着,娄锦的心微微一动,却是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摩云翅,便道:行了,把摩云翅带下去,再观察些时日。

阿亮退下去之后,方瑶和萧琴都来了。

她们二人一见到娄锦便带她去喝京城望江楼上的冰雪酸梅水,这二人一早从国子监回来后,便有些忍不住要来尝一尝了。

夏日望江楼上的温度可不比家里那般热,因着沿江而建,这儿微风徐徐,凉凉地吹入包厢之内。

窗户大开,下方不少人在桥上走动,花船在江上来往,热热闹闹的,岸上的吆喝叫卖声不断,娄锦三人临窗而坐,往下看去。

这冰雪酸梅水入口便是一凉,三人都微微眯起眼,方瑶笑道:方才爷爷派人把信送到了永州,爹爹知道我从国子监修完学业,怕是高兴地不得了。

那可不见得,这一毕业,想来舅舅是要伤心的。

娄锦歪头轻笑,存心想要戏弄方瑶一番。

方瑶不明,正疑惑时,萧琴淡淡道:是了,据说左相府里已经在准备聘礼了。

方瑶顿时涨红了脸,扬言要掐死这两只小蹄子。

三人玩闹之时,下方传来了一个巨大的噗通声,只听得江边之人大叫,有人跳江了。

娄锦立刻朝窗外看去,见一个妇人在江水中挣扎。

娄锦立刻放下杯子,推开包厢的门,匆忙下了楼。

两岸顿时聚集了不少人,黑压压的一片,娄锦想要挤入,却反而被挤了出来。

救上来了,看那花船,人已经救上来了。

人群中爆发出这一欢欣之语,突然,一个男子的声音闯了进来,带着厌恶的口吻,救上来又如何,为何不带着这野种一起跳下去!众人都朝那男子看去,只见那男子一脸愤怒,身后跟着一个泪流满面的小女孩。

那女孩不过六岁大小,只盯着远处的船哭着大喊,娘,娘!野种?娄锦最恨这两个字,再看那女娃一双大眼已经哭得红肿像个核桃,心中便生了几分怒气来。

那花船上的妇人醒了过来,忙朝岸上跑了过来。

她哭着抱住女娃,一双绝望的眸子望着那男人,道:我说过,那夜是你在外头喝到烂醉,我才被人夺门而入,你不为我报官也不让我报官,你巴不得我与孩子死了,你能和隔壁家那小娼妇双宿双栖!男子被她这么一说,怒从两边生,竟抓住她当场就要掌掴。

众人皆对这男子不耻,这男人竟没有半分男人的模样。

女子瞪大了双眼,紧紧抱住怀里的女娃,却是盯着那男子,如何都不愿意躲。

就在有些人准备挺身而出的时候,娄锦却紧盯着那小女娃,这女娃和那男子足有五分相似,男子为何要说那女娃是野种?想起那妇人说的话,娄锦的脸色陡然一沉。

住手!她缓缓从后头走了出来,黑压压的人群中,一道秀丽的白衣身影踏着璀璨的日光而来,她清冷的双眸盯着男子的手,目光中隐隐有着警告的意味。

男子惊讶于这名女子的身份,看这女子这身打扮,莫不是那贵族女子?可贵族子女向来对他们贫民百姓之事嗤之以鼻,她怎么会管起来了?这女娃是你的孩子。

你这当父亲的竟然叫你女儿为野种,这样逼死你女儿,你就不怕断子绝孙?那男子猛地闪了下眼,又想起那日里养着的小红,据大夫说,那一胎可是儿子啊。

他怎么会断子绝孙?这位小姐,这事与你无关,你莫要胡搅蛮缠,你怎么确定她是我的女儿?这贱妇趁我不在的时候与隔壁那家的胡来,这女儿我如何能认作自己的?娄锦笑了笑,道:好,那便与我打赌试试。

如若我有办法证明她是你女儿,你这辈子不得休弃再娶,也不得纳妾。

如若我没办法证明她是你女儿,那这女娃我就做主收下了。

这位大姐,以后你和你女儿每个月的吃用就由我娄锦负责。

娄锦?众人几乎不敢置信地望了眼娄锦,目光都微微一颤。

她就是娄锦?那滴血验亲一说还未在京城大肆传开,娄锦自然有这个自信。

那男子不觉嗤笑了声,证据?什么证据?还有证据证明这孩子是我的孩子?他从小到大可是闻所未闻。

好,我便与你打赌。

方瑶有了兴趣,笑道:那就在望江楼立下字句,一会儿我就到京兆尹那,盖印立章。

不少人对娄锦都匆忙了好奇,就是这个女子,令整个京城都好奇的女子,竟会真真出现在大家面前。

不少人心头都微微颤抖,这儿的动静引了许多人来。

娄锦看向那站在门口的望江楼的掌柜的,她微微提高了声音,道:烦请掌柜的给我来一碗水。

一百一十章 引诱万贵人一百一十章引诱万贵人很快,掌柜的就拿出了一碗清水。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娄锦抽出了封腰处的银针,走向那名男子。

男子有些讶异地蹙眉,正要躲之时,那靡软的女声犹如一道闷雷在耳畔轰隆作响。

如果你现在逃了,你就输了。

男子咬了咬牙,忍着那针刺破手指的痛楚,一滴鲜血在碗里盛开,娄锦看向那女娃,女娃脸上竟没有一丝害怕。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依然还有几滴泪水,她朝娄锦走了过去,两滴血水融合在一起。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声高呼,我知道了,是滴血验亲!他的话让不少人一愣,随即听过这个传闻的都恍然大悟。

一时间这个话题像炸开了似的,人群中似乎都在探讨这个滴血验亲。

有三五人听说过这个,便也卖力地解释了起来。

谈及惠州的那些大家族都以此来断定是否为家中子嗣之时,那名男子脸色沉如黑炭,他抬眼瞪向娄锦,心中一阵不忿。

原来如此,可这样,他的孩子该怎么办?方瑶不负众望地已经把那个赌约拿去公证了。

娄锦摸了摸女娃的头,道:小姑娘,好样的,往后要保护你的娘亲。

女娃那双大眼眨了眨,重重地点了下头。

就在所有人惊讶于滴血验亲这一说之时,一名女子挺着肚子走了出来,这女子长得扶风若柳,楚楚可怜的一双水眸一瞬不瞬地望着那男子。

男子见着她,咬了咬牙,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娄锦朝那名女子看去,女子身上的衣服与那妇人比不来要好得多。

我这肚子里的孩子你不打算要了?她顿时哭了起来,梨花带雨,好不怜惜。

男子微微动容,他正要跨向她。

那本抱着女娃的妇人走了出来。

你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后我们也验一验,如若真是我丈夫的孩子,我可以收养。

但你,不能入我家的门。

经过生死,这妇人俨然更有了气势。

那女子一愣,既然你们都不要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我还活着做什么?眼见着她就要往那江里冲去,那男子猛地拉住了她。

这两人上演一幕痴情缠绵,让那站在一旁的妇人脸色极为难看。

不少人都对那男子指指点点,这妇人乃是原配,她方才跳江之时,这男子如此冷漠。

不想那女娃突然冲了出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竟然把那女子给撞了一撞。

女子的身子不稳,竟噗通一声掉入江里。

那男子愕然地望着女子坠入江中,竟没有勇气去救她。

妇人嗤笑了声,我以为你那么痴念于她,会跳下去救呢。

那女娃蹲在地上大哭了起来,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

娄锦在一旁看着,唇角缓缓勾了起来。

这孩子,有前途啊。

那女子在江里几个浮沉,便没见了踪影,没多少人愿意去救这样的女子,方才这妇人已经给了她一条路,她偏偏还要摆出这一副模样,这里可有不少都是丈夫携着夫人来的,谁敢下去救?好你个奸诈妇人,如此善妒,我要休了你。

好啊,休了便休了,反正你已经立下字句,这辈子绝不再娶,也绝不纳妾。

我倒要看看谁还要跟着你。

那妇人终于硬气了起来,一双目光尤为坚定。

你!妇人也不理会那男子,携着女儿就往娄锦的方向走去。

她对娄锦叩谢了一番,也不多话,只道:他日有缘,铁氏会报答小姐今日的恩惠。

娄锦点了下头,她并没有把这个妇人这话放在心里,却不想,不久之后竟还能见到她。

这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江两岸依旧是人流众多,可这滴血验亲之说,是彻底地在京城风靡了起来。

方瑶和萧琴见着那被打捞起来的女子,都纷纷撇开头去。

方瑶最恨这种耍手段的女子,方才她就看到这女子乘着男子去拉她的时候已经紧紧揪住男子的衣服。

若不是女娃突然冲出去,她哪里能真死?萧琴却对那滴血验亲生了兴趣,笑道:锦儿,你说这京中会不会有不少家族利用这滴血验亲生出一番风波来。

娄锦点了下头,应该不少。

她本不想把这个东西传扬开来,也就是怕娄阳生了什么心思。

可见着那与自己命运相同的女娃,便如何也忍不住了。

这段时间,娄府太过于平静了。

这样的平静,让人也有些不安了起来。

可即便如此,娄锦目前的心思却是在万贵人的身上。

她碰触自己太多的逆鳞了。

就算她现在为了三皇子一贯忍让,可娄锦隐隐觉得,这样的忍让就快到了爆发的边缘。

坤宁宫中,凤袍着身的女子正站在那高门之下,一股凉风吹来,她身旁的宫女太监都卑躬站着。

太后那依旧没有松口。

皇后往里走着,任着郭嬷嬷帮她整理一下衣襟,神情略有一丝疲惫。

郭嬷嬷笑道:皇后这事只要做个动作就行了,做多了,怕是会引来皇上和太后娘娘的不满。

那五皇子咎由自取,这段时间让太子好好表现,兴许能让皇上心里头有个安慰。

窦皇后坐了下来,唇角缓缓往上翘,万氏一直以来乖巧服帖,又与那贤妃不和。

枪打出头鸟,她能为我的太子挡如此长一段时间的嫉恨目光,便是一员大将。

贤妃对她素来不敬,皇后又不能明摆着做什么,她笑了笑,道:不过那五皇子素来与太子走得近,此番若是一早就放出来,怕是太子也会受人诟病。

这事,就缓上一个月再说吧。

到时候皇上的气也消了,顺势说两句,也好让万氏承了我这份情。

宫女们送上来一碗靓汤,她喝了一口,开口问道:高阳的婚事办得怎么样了?回皇后的话,这事办得妥当。

武府也早做好了准备。

皇后点了下头,希望高阳婚礼那日平平静静的就好。

郭嬷嬷笑道:奴婢听闻皇上这几日喜欢猎鹰,避暑山庄那边的一片广袤草原后有个高崖,听闻小主们已经在绣制上好的手套和护甲了。

哦?皇后略一眯眼,太子这几天在皇上面前表现如何?除了皇上与三皇子外,太子的成绩便是众位皇子之首了。

皇后略一沉声,放下了碗,道:我记得去年爹那收了一把好弓,拿过来我好好处理一番,些许皇上也会看得上眼。

随着皇上这一番狩猎,后宫之中掀起了另一番争斗,便是皇后也不例外。

已经过去三日的时间,五皇子的事没有任何起色,便是一贯富有心计的万贵人都有些素手无策。

心烦意乱的她经过御花园的时候,见着黄仙儿正问着阮太医什么,见二人说话略低,她忙转到假山后,徐徐听了起来。

这当真可以明目?黄仙儿问及,看了眼手中的药包,再一次问道。

阮太医点了下头,是的。

奴才这几日刚替下班来,这东西可以让人眼眸若水,明亮如月。

黄仙儿点了下头,便匆忙走了出去。

这御花园很快便沉默了下来,唯有蝉鸣之声依旧吵杂。

万贵人有些疑惑,为何要这明目药草?她缓缓跟在了黄仙儿身后,听得黄仙儿与她身旁的宫女的对话。

我这几日去梁贵人那,发现她那双眼睛真真可以滴出水来,真是美极了。

听闻皇上还让她在院子里射箭,那疾目让皇上极为欣喜。

据说是去狩猎山鹰,都想要把梁贵人一并带上呢。

若非梁贵人怀有身孕,这会儿怕已经在那广袤草原呢。

黄仙儿的身影越来越远,万贵人静静地处在那,眼底闪过一丝明亮的眸光。

皇上竟是如此迷恋一双明眸?她心中微微一动,便回了华清宫。

她略一整理了下衣襟,便打算亲自去看一看梁娇,到底一双眼睛美成了什么样?主屋子里一片药草香,这人在院子里便能问道一股极为淡雅的香气扑面而来。

万贵人才走到院子里头,这就闻到了这股香味,她面上不显心中一惊微微动了起来。

绿意从屋内走了出来,见着万贵人笑了笑,便道:贵人这两日身子不大爽利,便煮了点东西,闻着这味道也是好的。

万贵人微微眯起了眼,煮这药真是为了闻这味道?这梁娇定是有古怪,这难道是怕被自己偷师吗?门内,梁娇缓缓起身,笨重的身子让她有些吃力。

万贵人站在门外,见着那俏丽的身影从帘帐内走了出来,她几乎不能动弹地望着梁娇那双眸子。

果然是如水一般,秋波粼粼,水光潋滟。

梁娇笑道:姐姐来了,怎么没待上次我送给姐姐的玳瑁手环。

这话一出,万贵人不得不震惊了。

屋内外光线不同,她处在背光之处,而梁娇在明处,她自然可以清晰看到梁娇的双目,可梁娇如何能看到自己那被放在衣服下子露出一小节的细微手腕?难道真是有了一双疾目?万贵人掩下惊讶,笑道:你送的东西我怎么舍得不戴,这不是恰逢丫头们收拾东西,该整理该洗的都要洗一洗。

梁娇笑了笑,示意绿意上茶,便静静地喝起了茶来。

万贵人心中一阵挠痒,火燎地很。

她按捺住这份急躁,使了个眼色给厉嬷嬷,厉嬷嬷递上一份好礼,便退了下去。

梁娇略一抬眼,见着那盒子里头的碧玺,眸光略是一沉,笑道:姐姐怎么送如此的大礼,妹妹怎得受地起?万贵人见她似不排斥,便笑道:许是年纪大了,我这眼睛都不太好使,今日见妹妹眼眸亮地很,便想来讨要这好法子了。

梁娇执着扇子的手略是一颤,她笑道:哪有什么好方法,不过是喝了太医开的几味药罢了。

绿意,去把那药拿一些给姐姐。

竟会如此大方?若梁娇真如此大方,那黄仙儿为何还要找阮太医拿药?万贵人不禁起了疑心,怕是这梁娇没有拿出什么看家的东西来。

她略是扫了眼在场低眉顺首的青画,见青画略一摇头。

她心中便是一沉,果真!她微微眯起了眼,见着绿意拿进来一包药,笑着便应下了。

她不动声色地接下那包药便与厉嬷嬷出了这院子。

厉嬷嬷狐疑地看着那包药,娘娘真以为这药有效?万贵人眯起了眼,一会儿午后让青画过来一趟。

待那两人走后,梁娇和绿意都露出了一抹狠毒之色,绿意扶着梁娇到榻上躺着,便道:若是小姐预料地不错,下午青画就会消失一阵子。

梁娇点了下头,低垂着头的她,双手都略略颤抖。

腹中的孩子,她最多保不过两个月,这孩子竟等不到出世就要夭折了。

她悲伤地看向绿意,我这未出世的孩子一定要为他的曾爷爷报仇。

绿意重重地点了下头。

午后时分,斜阳照耀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上,洒下了一地的金黄色。

华清宫中,一名女子跪在地上,信誓旦旦地望向那站在窗前的高贵妇人。

是的,奴婢敢笃定。

梁贵人就是抹了娄锦从宫外带来的鹰睛之水,绝不是什么中药所致,那鹰睛之水抹上便极为耀眼,视线比一般人要好上好几分。

万贵人转过身来,目光微微一闪,你说得可属实?奴婢笃定!青画就差就地立誓了。

好,这回如若真的奏效,我必会重重有赏。

多谢娘娘。

一百一十一章 瞎眼万贵人一百一十一章瞎眼万贵人夏日炎炎,翠绿的丛林被照耀地熠熠夺目,人马躁动地从那丛林中走出,望着那广阔的平原,碧色的青草被微风吹拂齐齐弯腰,掀起一个又一个碧色的浪来。

湛蓝的天空中,三五只鹰追击着一群秃鹫,高高的空中俯冲而来一阵又一阵的尖声鸣叫。

皇上见着,心中已微微有着血气翻涌,他今日要射下这些鹰来。

目力所及,他自视视力过人,可那日头正烈,刚一抬头,便要眯起眼来,才好将那几只鹰看个清楚。

皇上又要为我们大家射下大鹰了。

后方不少人都期待地望着皇上,目光中升起了一股股微热。

众人看了眼骑着马分立在皇上两侧的太子和三皇子,料想着今日到底会是谁拔得头筹。

皇上正举起弓箭之时,后方传来一声万贵人万福。

他略一侧头,迎着那翠色的丛林走,款款走来的秀丽女子略略出了神。

女子鬓发轻绾,冰肌玉骨之身裹着绯色罗裙,通身的温婉美好,然而这并最为吸引人。

皇上只定定地望着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顾盼之间黑白分明,她含笑走了过来,给皇上行了个礼。

快起来,你怎么来了?皇上几乎是凝视着万贵人的眼睛,心中一叹,这双眼睛真是像极了她。

万贵人起身,扫了眼皇上那几乎呆怔的模样,这一招果然奏效。

太子和三皇子都下了马朝万贵人行了个礼,万贵人看了眼三皇子,便道:皇上真是偏心,这都带众位皇子来了,独独落下了五皇子。

我今日要助皇上拔得头筹,若有功,还请皇上能答应臣妾一个要求。

听闻她提起五皇子,皇上本有些不喜。

却听闻她有法子能助自己拔得头筹,也顾不上问别的,只道:你若真有法子再说。

万贵人笑了笑,她走向皇上身旁。

等着皇上将弓拉满之时,她便随着皇上走出了丛林,日光下,皇上眯起了眼,而她只微微闪了下眼,便道:皇上,往右一些。

众人都有些呆愣地望向万贵人,难道万贵人的视力已经过于常人了?只听得弓弦砰地一声,一把黑箭刷地穿破空间,一下子切入那一群鹰和秃鹫之中。

只见一抹黑影从高空中落下,重重地砸在了绿草地上。

随行的士兵立马赶了过去,很快就见他大声报来。

禀皇上,一共重了一只鹰一直秃鹫。

竟是一箭双雕?群臣皇子们都朝皇上头来敬意的目光,更有不少人望向万贵人。

皇上惊喜万分,笑道:你的眼力竟然胜过朕,好,好!万贵人行了一礼,再次抬眼望向那两头鹰之时,身旁的小路子道:皇上,快看,那有一只摩云翅。

所有人看去,见着一只硕大的摩云翅展翅飞来,速度快如闪电,那两只本与秃鹫纠缠的鹰见着,立刻就飞走了。

秃鹫群也都飞快离去。

不少人道:是好东西啊,快看,摩云翅。

皇子们纷纷抬头,这鹰若是不伤着要塞,养下来可是好东西。

万贵人扫了眼在场众人,他们眼中的火热竟也感染到了她。

皇上起了更大的兴趣,这一抬手,便道:这次你也帮朕看看。

万贵人点头应是,此番她与皇上一道朝外走去,这已经离那片林子远了些。

就在皇上即将拉弓之际,那摩云翅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如飞箭一般俯冲而下,直直朝万贵人飞去。

那速度竟比闪电不失半分。

如此急速之下,所有人竟生生地看着摩云翅厉害的嘴在万贵人眼中狠狠一啄,万贵人爆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

直到这声惨叫震彻整个平原,所有人才反应过来,这忙冲了过去。

利剑出鞘,寒光森然,蝉翼一挑,那摩云翅飞快地闪了开来,而那爪子竟抓着万贵人的眼球往上飞去。

顾义熙闪身掠过夺起长弓,黑箭一搭,只听得空气爆破一声响,一箭入肉,那摩云翅的翅膀剧烈一扇,带动巨大的风。

它簌簌地动了两下,直直冲向大地。

母妃?三皇子跪了下来,望着那血窟窿的眼睛,神情很是凝重。

皇上几乎怔住,耳边是万贵人的嘶声尖叫,被万贵人抓住的龙袍依然能感受到她手指上传来的阵阵颤抖。

快,太医!阮太医见着这一幕,后背也不禁一凉。

万贵人这一双漂亮的眼睛,算是毁了。

他上前一步,打开药箱,就拿出止血的药给万贵人洒在眼睛上。

万贵人惊吓过度,已经晕了过去。

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一幕竟是都退开了一步,那是直直啄破眼睛,再摘除眼球,好恐怖的摩云翅。

眼见这万贵人方才那若水盈盈的眼睛,现在成了两个血窟窿,不少人打骨子里头冒出寒气。

这是中了邪了吗?自古是有一句话叫做打鹰却被鹰啄了眼睛,可这句话,他们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见。

三皇子抱着万贵人走出了丛林,皇上下令停止捕猎,回宫!华清宫中,人流涌动。

宫女们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

太监们严守在门外,随时听候调遣。

太医院以阮太医为首的太医们都来到了华清宫中。

主屋里一片寂静,一身龙袍的明黄色男子眯着狭长的凤眼望向阮太医等人。

全部人都浅浅呼吸着,没人敢吭声。

主屋内,落针可闻。

三皇子守在床前,白瓷般的脸上俊眉深锁,星眸凝视着眼前躺着之人,他回首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阮太医小心翼翼地觑了眼皇上和三皇子。

一众太医都抿住唇,耷拉着脑袋。

三皇子缓缓站了起来,空气瞬间被压缩了一样,呼吸也变得越发困难了起来。

阮太医忙跪下道:禀告皇上三皇子,万贵人这眼睛是保不住了,也修补不了。

她惊吓过度,醒来后也不能多哭,否则伤口如何都好不了的。

闻言,皇上微微抬了下头,眼睛紧紧闭了起来。

没想到,她曾经是最像她的,可现在,一双眼睛竟就这样没了?皇上的心重重一沉,竟踉跄着站了起来,恍恍惚惚地朝外走去。

厉嬷嬷站在万贵人身旁,眼见着皇上竟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心中咚咚作响。

华清宫中人人自危,想来,万贵人十数年来的荣宠就要没了。

宫女太监们纷纷把头垂得越发低了起来。

阮太医忙和众位太医们讨论了下,开出了一副药来交给三皇子。

三皇子,这药一定要按时让贵人服下。

厉嬷嬷心中一紧,见阮太医准备要走,忙走出来道: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这眼睛真没了就没有办法再修复了吗?或者,或者用别人的眼睛。

厉嬷嬷!三皇子陡然喝了她一声。

用别人的眼睛?究竟是怎样的人能想出这样的办法?他幽冷的目光看向厉嬷嬷,厉嬷嬷满心不甘却又不敢与三皇子对视。

忙颤着身子跪了下去,眼睛却是一瞬不瞬地望着阮太医。

别人的眼睛?阮太医摇了摇头,别说我从没有听说过什么以眼还眼,就算听说过,谁愿意把眼镜拿出来。

更何况目前以我们的能力,就算是再过百年,也不一定能成功。

厉嬷嬷颓然地坐在地上,身子一下子软成了一滩泥一样。

阮太医没再看她,而是朝三皇子恭敬地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好了,准备一下清洗用的东西和药,娘的身子要先恢复,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我守在这。

三皇子一声令下,全部人如鸟散装散开。

厉嬷嬷却眯起了眼,走了出去,此番是径直去找小路子去了。

为何那摩云翅会发疯,突然啄万贵人的眼睛?一个下午,华清宫上下就在这样战战兢兢的的环境下度过。

别说是入宫不久的宫女,便是在这呆上数十年的嬷嬷妈妈们都有些神情焦虑,心思恍惚。

现在贵人还没醒,大家都不敢出什么差错。

若是贵人醒了,不知道谁会撞到枪口上?众人只觉得脖子上悬着一把寒光四溢的冷刀,随时都有落下的可能。

微弱的薄暮阳光徐徐地洒在了垂死的杨柳上。

微风过处,杨柳不过是动了下柳梢末,便依旧死气沉沉地耷拉着。

屋内的光线开始暗沉了,可那余晖照耀在那碧青石砖上,反射出一抹圣洁的月白来。

高大的男子背对着门,宽肩细腰的他垂首立在床前,黑发笼罩住了他俊逸的侧脸,只露出那一双极为冷静的朗目。

他静静地凝视着床上的人儿。

那白净的女子眼上蒙着两三层的白纱,白纱穿过黑发,在耳侧打了一个结。

女子依旧睡着,浑然不知自己此刻的狼狈。

屋外,嬷嬷们都垂首站着,惊叹地看了眼三皇子。

这都一天了,三皇子立在那,竟一口水都没进过。

刘韬站在门外,脸色也尤为凝重。

爷又钻牛角尖了。

贵人出事那摩云翅的速度谁都见到了,那般出乎意料,便是爷在一旁,如何能预料得到?刘韬有些郁闷地站着,看了三皇子一眼又一眼,才叹了口气,道:爷,小厨房那都做好了晚膳,您?饿了就去吃吧,不用过问我。

他淡淡道。

刘韬还欲张口,门砰地一声关上,好在刘韬反应快,免得这鼻子就要被夹成软面条了。

夜色渐渐沉了下来,微风吹起了外头的树叶,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许是这风大了,三皇子走向那窗户,静静地关上了窗之时,女子的声音突然冲了出来,打破了这一个下午的宁静。

厉嬷嬷?三皇子的动作略是一窒,便走了过来,蹲在了她的身前,道:母妃,我是义熙。

万贵人愣了下,她蹙着眉头,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怎么不点灯?三皇子眸色一暗,想起了阮太医道的那句,她受了惊吓。

入夜了,母妃今日累了,早些入睡。

此时,门上传来了敲门声,厉嬷嬷的话传了进来,三皇子,娘娘可醒了?要传膳吗?几乎是这一声让原本的沉默越发沉默,顾义熙冷着眼看了眼那门,眉头几不可闻地皱了下。

万贵人仿佛看到鬼一般睁大了双眼,惊恐不已四下抓了抓,她张口说话,声音中竟微微有着颤抖。

现在是什么时辰?……畜生,我在问你现在是什么时辰!顾义熙双眸迅速一抬,紧紧地锁在了万贵人的身上。

那一双眸子里是伤痛,是悲哀,是复杂地不可思议。

自从八岁过后,他已经许久没听到母妃这么叫他了。

畜生?这个词何其陌生,却有那样熟悉。

天下有几个母亲这样唤自己的孩子他不知道,可他知道,每当她如何唤自己,便是急怒攻心。

顾义熙站在她的面前,呼吸都浅薄了起来。

他定定地凝望着她,这个从小便对自己极为冷漠的人。

畜生,既然还没用膳,怎么可能会是晚上,你就和那贱人一样,两面三刀,畜生!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尖叫了起来。

那双细嫩白皙的手张牙舞爪地抓着,她似乎感觉到了脸上的麻痒疼痛,伸手碰触之时,那纱带的触感令她有一瞬间窒息了起来。

此时,她才恍恍惚惚记得,那只可怕的摩云翅俯冲而下,尖利的嘴直接啄破那细嫩的眼球,剧痛几乎让她只懂得尖叫,骇然地尖叫!她猛地扣住头上的白色纱带,浑身一震过电一般的颤抖。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她嘶声尖叫着,张牙舞爪地想要寻找着什么,可身子前倾之时,直直冲榻上栽了下去。

身子被一双手一提,缓缓地入了榻。

她猛地一僵,登时所有的情绪排山倒海而来。

厉嬷嬷听着里头的声音,没敢等万贵人传唤,直接打开了门。

啪地一声,极为清脆。

厉嬷嬷愣在了门口,开门这一刹那她看到了什么?万贵人一掌重重地打在了三皇子的脸上,那白皙犹如圣莲的侧脸立马就起了红肿的五个手指印。

厉嬷嬷目瞪口呆。

万贵人却如疯了一般,为什么当时不救我?为什么在那愣了那么久,你是想报复,报复我对不对?她高高扬起手,一掌一拳重重地打在了三皇子的身上。

三皇子没有任何动作,只静静地扣住她的身子。

厉嬷嬷看得出来,三皇子是怕万贵人乱动而跌落。

可是……三皇子冷静地犹如枯木般任着万贵人犹如疯狗一样发疯,却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

厉嬷嬷呆呆地看着,竟不知为何,看到了三皇子眼中的一抹伤痛,那种痛楚远比他脸上的掌印还要深刻,还要令人不忍直视。

万贵人却浑然未觉,戾气却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犹如膨胀的裂布一样,就在崩溃的边缘。

厉嬷嬷显然是看不下去了,她出声打断道:娘娘。

连番叫了几次,万贵人才停下手,那张漂亮的脸却扭曲地不成样子。

厉嬷嬷走上前去,道:娘娘,您这身子动怒不得,也哭不得。

太医吩咐了,您必须好好调理。

好好调理?呵,我的眼睛能回来吗?皇上呢?他在哪儿?……厉嬷嬷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三皇子站在那望着自己的母亲,见着她了然地大笑了起来,可悲地叫道:这便是十几年的荣宠?这便是十几年的荣宠!三皇子沉默了。

刘韬在外头都听到了动静,忙走到三皇子身旁,眼见着爷脸上的掌印,心都呼哧呼哧地疼了起来。

爷何尝让人这样打过,就是你万贵人,仗着是人家的娘,出手不分轻重,爷也没说一句话。

刘韬忙递上一包冰袋,朝三皇子脸上压去。

一道凌厉的眸光朝刘韬看了过来,那是一道若寒冬一般的冷冽目光。

刘韬的动作一顿,三皇子便直直看向万贵人。

儿子?这便是娘的对儿子的权力?生了你,便有对你生杀予夺的权力?刘韬不禁要怀疑百年以来大齐以孝治天下究竟是否有存在的必要了。

就在全部的人都安静下来之时,万贵人猛地看向三皇子,道:你去求你父皇,让他放了你弟弟。

你这个不成事的畜生,我不求你能救得了我,你救你弟弟,难道也办不到?刘韬握紧手中的冰块,如若可以,他当即就想把这冰块砸向这妇人。

让三皇子去冒天下之大不韪。

便是一贯以慧敏恩泽著称的太子都没给五皇子求情,要知道,五皇子拿的是各位藩王的东西来赌博,藩王们现在称臣,可个个狼子野心,让三皇子去求情,藩王们便有了可发泄的对象。

这不是让三皇子称为众矢之的吗?屋内一阵沉默,万贵人嗤笑了声,道:这便是我的好儿子,天下之人都被狗屎蒙了眼睛,还不如我一个瞎子,什么侠义心肠,什么正人君子。

我呸!刘韬几乎快要抑制不住自己这暴动的因子,这哪是一个母亲对孩子说的话?好。

我去。

一句低沉的话顿时让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给压了下去。

便是厉嬷嬷也都惊讶不已地看向三皇子。

万贵人愣了下,旋即又毫不意外地笑了笑,这才是兄友弟恭的模样。

好一个变脸,好一个兄友弟恭。

刘韬只见过兄友,何尝见过弟恭?三皇子长身玉立在那,只深深地望了眼万贵人。

儿子告退。

万贵人听他退下了,可怒气却一分未减。

正扯了八宝阁里头的东西纷纷往外丢之际,一个胆小怯弱的声音传了进来。

禀告贵妃娘娘,黄嫔娘娘来了。

一百一十二章 摊牌?一百一十二章摊牌?都给我滚。

厉嬷嬷,我现在谁都不想见。

她重重地靠在了枕上,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

厉嬷嬷点了下头,察觉到今非昔比还是应了声,才走了出去。

正当厉嬷嬷刚跨出门槛之际,一个娇弱的人影款款走来。

姐姐还在睡?黄仙儿的声音略有些高,这只隔了薄薄的门,里头之人自然能够听到。

想来姐姐的身子是要调养一阵子的,我本来有个消息想要告知姐姐的,可这个消息怕是姐姐都不愿意听呢。

她朝厉嬷嬷笑了下,转身之际,一声厉喝止住了她的脚步。

你来说什么?那娇弱的人儿唇角含笑,只略略回首,道:方才宗人府传来消息,五皇子夺门而出之时,不慎从楼梯上滚落下来,已经摔断了一条腿。

现在已经转到养心殿,太医院上下都已经在那了。

话一出口,全场皆惊。

摔断了腿?宗人府里有他们黄家的人,此番这个究竟是意外还是?万贵人骤然从床上滚落,惊痛道:厉嬷嬷,快带我去养心殿。

黄仙儿笑了笑,道:那妹妹就不打扰姐姐了。

跟在黄仙儿身后的一行人略带嘲讽地看了眼华清宫上下,趾高气昂地走了出去。

黄仙儿心中有数,五皇子毕竟是皇上的儿子,三皇子又颇重情意,甚得圣宠。

怕不日就要把五皇子放了出来,白白让他什么罪都不受,那不是她黄嫔的作风。

如此,倒不如折了他一条腿,这个伤痛还能跟着五皇子一辈子。

她侄儿所受的苦才能平息。

万贵人急急喘着一口粗气,浑身上下都抖个不停,她儿子竟摔断了腿?如有疾,就算太子落马,皇子也不能继承大统。

这个意外,几乎打地她措手不及。

坐在辇轿上,万贵人登时惊呼着疼,吓得厉嬷嬷几人都手忙脚乱。

娘娘,您怎么了?疼,我的眼睛。

她双手捂着眼睛,双唇因为狠狠地被牙咬住而出了血。

厉嬷嬷忙朝前看去,宫女们叫小太监们快点走,好到养心殿遇上太医们给看看。

天啊,娘娘的眼睛出血了。

不知道是谁惊呼了声,所有人都注视着那白纱裹住的部分,那里竟渗出了鲜红的血色。

太监们闻言,腿下的动作飞快,几乎是跑着朝养心殿而去。

厉嬷嬷又是着急又是害怕,娘娘,您定是方才落了眼泪,万不能流泪,也不能在眼睛周围随意乱动。

养心殿就在前面,我们快到了。

万贵人咬了咬牙,眼睛灼热的疼痛让她狠狠地敲了下辇轿,那还不快点。

是。

养心殿前,皇上下了旨意,放了五皇子。

那刚到的月白身影站在门前,一双清冷的双目几乎怔住。

众位太医跪在皇上面前,神情疲软。

这一天,他们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惊胆颤,什么叫做无能为力。

床上的男儿皱着眉头,紧闭双眼的他唇角溢出压抑的几声喘息。

父皇,我疼。

话一出口,伴随的是一声狠狠的倒抽。

皇上神色凝重地看着他,目光一转,落在了门外三皇子的身上。

不觉又生出了怒气。

是你母妃让你来的?这话是冲着门边的顾义熙说的。

顾义熙却并没有回答皇上的话,而是站在那静静地望着五皇子。

是三哥吗?三哥,快来救救我。

五皇子沉痛的呼唤,似乎是一把大锤重重地落在了三皇子的胸口。

他终究是来往了一步吗?顾义熙走了进去,坚毅的背挺得笔直,他缓缓蹲了下来,右手扣住五皇子的右手,胸口犹如潮汐之水,掀起了惊涛骇浪。

刘韬站在三皇子的身后,见着五皇子那鲜血淋漓的右腿,一时间竟不知道作何感想。

竟没想到,五皇子竟会废了?三哥,我疼,我想见母妃。

三哥,我寻想了所有的事,是有人陷害我,有人怂恿我与世子比试,真的。

他说得恳切,目光中隐隐有了泪出来。

他一贯养尊处优,何时受过这样的罪,竟是对着三皇子哭了出来。

皇上沉着脸站在两兄弟身后,太医还在为五皇子包扎。

整个屋内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中。

三哥,三哥,你要信我。

我是你亲弟弟,你一定要为我报仇。

五皇子自小最粘顾义熙,所有事几乎都找他商量。

这让顾义熙胸透犹如火烧。

我信你,我会帮你查清楚。

得到三皇子这声肯定,五皇子才感觉到腿上凶狠的疼痛再次把他伏击,额头上深处的汗水和那扭曲的青筋无不告诉别人,他此刻的痛楚。

顾义熙缓缓站了起来,目光落在了那凝视着自己的皇上身上。

皇上望着他,神色极为复杂。

老三,你是孩子中的老大,你肩上扛的东西远比他们要来得多。

父皇知道你未来的路并不好走,如真遇到了什么,大可以与父皇说。

皇上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厚重的力量,犹如一座山顶在了顾义熙的肩头。

心,微微一暖,儿臣多谢父皇。

刘韬紧抿着唇,脸色凝重地看向三皇子。

三皇子果真要查?这……万贵人到!小路子一声高呼,万贵人便被厉嬷嬷搀扶了进来,她动作急促,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东倒西歪地险些撞在了柱子上。

儿子,快让娘看看,你的腿,腿。

她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那白色的纱布上头的血就如一朵缓缓盛开的血莲缓缓绽开。

五皇子震惊地望着万贵人的眼睛,一时间竟没有回应她的话。

母妃,你的眼睛怎么了?万贵人哭着握住他的手,母妃没事,你的腿呢?五皇子哽咽了起来,他从此再也无法正常走路,轮椅将会是他下半辈子的双腿。

我的右腿保不住了。

他颤着声道。

万贵人只觉得胸口狠狠一梗,不甘和恨意一股脑地涌上头来。

她惊心策划了这么久,竟就这样半途而废了吗?顾义熙朝他们看了一眼,目光一沉,便缓缓走了出去。

殿外的刮起了一阵令人窒息的风,天边风云变幻,难得的盛夏竟被层层乌云笼罩,星空犹如被这到来的暮色遮挡,让人的心都显得阴暗无光。

刘韬跟着三皇子走了出来,他盯着那天空,暗叹道:这天要变了。

爷,您真的要查吗?顾义熙微微抬眼,俊美的下颚上的薄唇微微一启,恩,我是他的兄长,大齐的长皇子,我身上背负的,不止是顾义熙这三个字。

刘韬低下了头,神情肃穆。

可心里微微发苦。

爷,属下是怕你即将面对疯狂的痛苦。

萧府中,一道人影走入花园,朝那碧水潭边的两道人影走去。

寒潭边上的主仆二人坐在那,看着那白莲中吐露出来的雾气,说起了话。

小姐,怀远侯那送了一封拜帖来了,说是世子身子大好了,要入萧府来见见恩人呢。

流萤说着,便拿了鱼食递了过来。

碧色的水中千百条鲤鱼翻腾地,娄锦刚洒下一点鱼食,一下子便被抢了去。

高大的树被风刮地摇摆了下,树叶沙沙作响,几片几片地往下落了下来。

娄锦微微抬头,瞥见这天上已无前些日子的星色。

她道:乌嬷嬷还没回来吗?老奴见过小姐。

乌嬷嬷行了个礼,她方才走得急了,便是这已被遮天蔽日下,她也出了一身的汗。

娄锦转过头来,见乌嬷嬷神情尤为凝重,似是有什么话欲言又止。

说吧。

……小姐,五皇子的腿断了,三皇子已经答应五皇子彻查他的事了。

而且,我怕过不久,万贵人想起了她今日的遭遇,这事也要捅到小姐这,小姐,您……乌嬷嬷心头重重一沉,小姐和三皇子?抓着鱼食的细嫩双手颤了下,她低下眼帘,周边已经点起了灯笼,将她的脸色一点一点照耀地分明。

那是一抹暗色。

他既要查,便查了吧。

我选中他,一开始就是因为他的重情重义。

如若他不插手这事,那也不是我认识的顾义熙。

她把手中的鱼食一众都抛了下去,眉头略微舒展了开来。

顾义熙,我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你赋予我的,都是我欠你的。

只是,有那么一瞬,她的心竟微微感觉到惧怕和虚空。

可,她娄锦别无选择。

也从不后悔。

流萤心头一痛,只看着娄锦那纤细的背影,喃喃道:小姐。

娄锦缓缓转过头来,明媚的容颜绽放开来,她笑了笑,我们该逃了,接下来的事交给梁娇吧。

她不知道当顾义熙查到真相的时候,她有没有那个勇气站在他的面前。

乌嬷嬷也点了下头,这时候避开最好了。

啊!有人死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声惊呼,府中众人都纷纷朝那个方向走去。

流萤和乌嬷嬷忙站了起来。

流萤朝娄锦点了下头便立刻走过去看看。

乌嬷嬷寻了个灯笼也与娄锦走在后面。

就在大厨房外头的大桌子旁,一个黑影倒在了地上,他身旁站在的一个男子惊愕不已地僵立着。

见着这么多人突然围了过来,他立刻道:快去找大夫,这人死了。

流萤让所有人让了开来,这才低下身去,把那人的身子转了过来,见这这人的脸,流萤周身一颤。

阿亮?所有人听得流萤这一声,都恍然大悟,是训鹰人阿亮?顿时周边一阵吵杂的声音。

娄锦走进去之时,见着流萤那惊讶的脸色,便让乌嬷嬷把灯笼靠近点。

娄锦蹲下身去,目光触及阿亮的脸时,她浑身都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眼睛暴突,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僵硬。

娄锦几乎是身子一软,就坐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惊讶于娄锦的表现,可没人敢怠慢,纷纷过来道:小姐,您可别再看了。

娄锦瞪大了双眼,怔怔望着阿亮,心神俱是一颤。

暴毙!竟和前世外公去世的时候一模一样。

娄锦剧烈地颤着身子,她不起反而开始在阿亮身子上翻找了起来。

见着小姐在死人身上翻东西,这又是掀眼皮又是撩嘴的,吓得不少人都噤声不语。

娄锦看了眼负责做饭的厨娘,他晚上都出了什么?吃饭之前可有什么怪异的地方?厨娘一一交代了,这吃的和所有人都一个样。

阿亮身旁的那个男子名唤阿真,这几日与阿亮走得近些,便道:倒也没什么,我只是看他这两天精神略有点恍惚,便叫他一道吃饭,没想到。

精神恍惚?娄锦让下人们都散了,顺道让人把阿亮带了下去,乌嬷嬷带了人去阿亮家。

阿真点了下头,阿亮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什么都有点恍恍惚惚的。

娄锦缓缓站了起来,她记得,外公出事前两天,也是如此。

那只摩云翅?两人共同的特点就是接触过摩云翅。

她道:阿亮记录那摩云翅的习性,那本子可知道在哪儿?在他的屋子里呢。

走,去看看。

娄锦念了声,便让阿真带路了。

阿亮的屋子很整洁,入门就是一张木桌子,床安放在东头,床头上有一本小册子。

阿真指着那册子道:就是这本了。

娄锦目光一转,见着那木桌子上的一套茶具。

只见那白色茶杯中有两个朝上。

这为何会有两个茶杯?娄锦走了过去。

流萤也奇怪了,阿亮不是就一个人住吗?阿真笑了笑,这爱鹰之人,像阿亮这样,喝水的时候也会盛两杯,一杯是他的,另一杯是那只鹰的。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再看了眼阿亮的屋子,除了这杯子还真发现不出什么古怪的地方来。

流萤跟着娄锦走了出来,道:小姐,我派人去查查那原先送这摩云翅之人吧,顺道去看看那农夫。

这话正中娄锦之意,如此,她倒哪里都走不了了。

前世外祖父的死状和阿亮几乎一模一样,她必须要查个清楚。

整理一下衣服,她必须要亲自走一趟阿亮的家,没想到,此一番,竟让阿亮赔了性命。

流萤跟着娄锦出去,心也都沉了下去。

这摩云翅之前可是要送给大将军的,难怪小姐当初要了这摩云翅,想来必是察觉到这鹰危险得很。

只是,是谁想要了大将军的性命?望着小姐那沉入夜色的侧脸,流萤狠狠打了个寒颤。

阿亮的死很快在萧府乃至于将军府传开了。

大将军立刻就赶来了萧府,问及娄锦调查结果的时候,他也不免一惊。

你是说那送鹰的农夫一家不见了?娄锦点了下头,窗户大开,一丝丝风顺着那碧水潭过来,徐徐地涌入。

她拿出一个小册子,道:外公,阿亮这有记载,摩云翅很喜欢啄一啄自己的翅膀下方。

那只摩云翅因被皇上收了起来,我派人调查过,那摩云翅的翅膀下方有一小片黏糊的地方,如若不注意,定发现不了。

方宏怔怔地望着娄锦,那可查出来了到底是谁下的手?他与阿亮一般,很是喜欢鹰,如若娄锦没把那摩云翅带走,他也会与阿亮一样,中了那慢性毒药,然后——暴毙!想到此,方宏的神色沉地几乎可以拧出水来。

他沉声道:想要我命的人从来不少,没想到,却让那阿亮做了替罪羔羊。

闻言,娄锦缓缓垂下头去,沉默着站在了那。

方宏见她神情颓然,这才发现自己这话说得。

固伦公主我立刻瞪了他一眼,就拉住娄锦的手,好孩子,要怪就怪那下毒之人。

外婆会帮你把那人找出来。

娄锦点了下头,她明白自己的任务。

那人去了永州,舅舅已经查出了他背后之人乃是冀州刺史牛岐山。

牛岐山?那不是当年在京城一直碌碌无为,后来听闻还是买了官在冀州的……方宏沉默了下,这人是得了万贵人的提拔,才有了这么一个职位。

难道,是万贵人?固伦公主咬了咬牙,是她?没想到她的野心竟这样大起来了,可惜啊,可惜五皇子断了腿。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万贵人必是一早就做好了准备,可没想到,她终究是被自己找的鹰啄伤了眼。

如此,锦儿,你与三皇子?方宏顿了下,你是如何想的?固伦公主冷静下来后,便道:你娘和你爹爹去了岛外,你得了国子监第一的成绩虽是好,可现在皇上被万贵人和五皇子的事闹得不可开交,你和三皇子的事怕是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提上来。

她的良婿不见得就是那宫中之人。

一道笑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萧郡公走了进来,朝方宏和固伦公主行了个礼,道:两位不必为锦儿着急,我这有个不错的人选。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见着萧郡公身后那一席红袍,极为惹眼的男子朝她看了过来,那桃花眼微微一眨,邪气四射地笑看着娄锦,道:我觉得锦儿妹妹不错。

一百一十三章 出乎意料一百一十三章出乎意料方宏和固伦公主惊讶地望向萧匕安,萧匕安笑了笑,朝娄锦走了过来。

那碧青色的身影站了起来,目光微微一敛,待萧匕安走到她身侧之时,她低声道:休要做什么破坏我的计划。

哦?难道锦儿妹妹已经与我心有灵犀,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了?娄锦淡淡扫了他一眼,目光尤为冷冽。

她是萧县公的女儿,是萧匕安的亲妹妹,这个事实她不想打破。

萧匕安微微抬头,朝固伦公主笑了笑,道:锦儿妹妹还小,她的婚事等晚些时候再谈。

娄锦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目光如水一般略过了萧匕安,才道了声身子不适便回了屋。

乌嬷嬷留下照顾固伦公主,流萤陪着娄锦走了回去。

路上,流萤一路小心谨慎,却有个问题梗在喉咙不吐不快。

方才,她差点以为少爷要迎娶小姐呢。

娄锦回首,目光落在流萤那越发缓慢的脚上,你有什么话,说吧。

流萤咽了下口水,紧张问道:小姐,少爷是不是?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娄锦朝前看去,见着前方那雪莲,便吩咐了下去,让人好好养着。

流萤没敢再问,倒是想起娄锦所言那摩云翅一事乃是万贵人所做,那日摩云翅被三皇子射下来之后,怕是很快就会查到萧府上来。

毕竟那日与秦赞发生了冲突,不少人见到了他们的摩云翅。

外面突然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很是我厚重。

娄锦朝外看去,这京城开始起了波澜了。

华清宫中,桂花树下,白絮飞舞,落在了那柔软的白纱上,微风拂动,黑发长飘,月白长袍自那花丛中走过,一双骨骼分明的白皙的脚踏上了这篇白沙,他昂首,一口蜂蜜水入口便是一阵甜蜜。

远处几人望着他,没人敢靠近一步。

自从三皇子调查五皇子一事之后,回来便是如此,日日只喝着那蜂蜜水,便是皇上派人来请,他也只坐在那桂花树下。

刘韬,你若是我,该如何?他缓缓出口,神情淡淡地望着天空。

刘韬低垂着头,我……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义熙唇角微微一勾,我想来想去,却想不到竟是阿锦。

刘韬把头垂地很低很低。

刘韬,去把那些遗留下来的痕迹一并清除掉,只要能查到阿锦的全都给我清理干净。

他猛地闭上双眼,唇角却几不可闻地抿成了一条线。

这回,刘韬猛地抬起头来,愕然不已地望着他。

不想,那道冰冷的视线转了过来,犹如几道寒刀嗖嗖穿过这夏日的炎热之风直直凌驾于他的脖子上方。

点了点头,刘韬迅速转身走了出去。

爷这是?郑嬷嬷叹了口气,走到萧匕安身侧,道:爷,您如此做,一旦被发现了,会被冠上何等罪名,那娄锦一次又一次破了您的原则,再这样下去,我怕您会被人抓住把柄……不破戒也破戒了,不维护也维护多次了,不在乎多这一次。

他微微睁开了眼,胸中的痛闷闷的,清冷的双眼带着一缕火红。

那五皇子呢?您不是答应了他……顾义熙低下眼去,如若他真要报仇,我的一条腿赔给他,可他别想动阿锦一根头发。

……郑嬷嬷长叹了一口气,便退了下去。

爷沉默了两天,竟选择了这样一个结果。

当初爷发现那幕后之人乃是娄锦之后,便停下所有的动作。

没人知道爷在想什么,只看他夜里时常徘徊在五皇子的床前。

郑嬷嬷和两个小太监站在一边,都有些惧怕于爷如此孤注一掷。

最近这段日子,太子那的人蠢蠢欲动,对三皇子这也监视地紧。

三皇子竟一点都没顾忌?顾义熙摇了摇手中瓷杯,笑了笑,这蜜又吃完了,该是时候让阿锦再给我酿点。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三角的黄色东西,那是一道符,这符一分为二,一个在阿锦那,一个在他这。

他看了眼那道符,轻声道:我本不信佛,可这符我带在身上,如何都没敢忘了,你若有灵,当要保住阿锦。

微风过处,那符随风而动,摇摆在他的手间,他徐徐地站了起来,把那符收在怀中,便看了眼这即将到来的暮色。

今夜的天色倒是清晰,朗月于空高挂,清风拂面,空有几番宁静之色。

娄锦推开窗去,月光洒了进来,徐徐落在了娄锦的身上。

那皎洁银白的月光将她周身都渲染出了一抹银色,只那黝黑的长发随风而扬,她抬头,白腻纤细的脖颈上那张脸犹如银盘。

她看向月亮,喃喃道:这时候你在干什么?是在查案还是……在恨我?她微微低下头去,胸中一阵烦闷,伴随着隐隐而至的痛,让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起来。

顾义熙,我很想你。

她抿唇苦笑,她时常在想,如若她是他,而他是她,她会不会原谅那个对自己弟弟下毒手之人,即便那个人是他。

可这个念头刚刚起来,便是一阵痛不欲生的感觉袭来,胸口顿时压了一座大山,她摇了摇头,她娄锦果然是小女子,没有那样的气魄和胆识。

所以,便有一股惧怕无限地从心底升了上来,犹如那飓风之下的狂浪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几乎要将人覆灭。

她做不到,她太清楚,如若顾义熙动手伤害了自己的家人,她必举剑对他。

我知道。

这突如其来的柔软男声忽然闯入,娄锦猛地一惊,她怔怔地站在那,一种猛然而至的炙热一下子窜入她的眼,她哽咽着回首,一片模糊中,她见到了那抹月白,长身玉立在门前。

广袖被风拂动,吹起了一道又一道褶皱。

娄锦望着他,心中疼痛难耐。

我以为你来的时候必是来逮捕我的。

那道身影微微一颤,他大步跨来,有力的臂膀陡然一勾,将她牢牢锁在了他健硕的胸膛前。

那里是热的,是暖的,还有那失了节奏,咚咚跳个不停的心脏提醒着她,这里,还有她的位置。

她愣了下,靠在他的肩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就是来逮捕你的,阿锦你是属于我的,除了我,谁还能逮捕你?他似乎被自己这话弄笑了,长长吁了下,才抚着她头上的一缕发丝。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娄锦胸口颤动,他的胸怀远比自己要宽大,他竟能原谅自己?我以为你是来质问我的,我以为你如今一定恨我,我以为你……阿锦,我想恨,我想质问,我想逮捕你。

可我如今却如何都做不到,舍不得。

不是因为我胸怀宽广,不是因为我侠义无双,是因为自私。

我自私地想要留住你,我自私地不想要自己未来的日日夜夜都活在后悔之中,我自私地不想失去你。

有一个名字,我只念着这个名字,便觉得唇齿留香,便觉得甜蜜非凡,那个名字唤作阿锦。

这是娄锦认识顾义熙以来,他说得最长的一段话。

这段话却让娄锦头一次,深深地认识了他。

他的仁厚侠义,因人而异,而那个人竟是自己。

胸怀激荡,娄锦能感觉到一阵颤栗从脚底心如电一样一下子窜到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只能愕然地点头,接着无知地泪如雨下。

他抚着她呜咽不已的头,低声道:阿锦不必为我考虑,我不过是个自私之人,而我以往以为我真是那般侠义,真是那样仁德。

可现在,并非那般了。

我是大齐的三皇子,可我也是阿锦的守护者顾义熙。

或许,从我答应你开始,便注定了我一次又一次纵容,没有一次舍得,我从不贪心,可这一次,便让我贪心一回。

他揉着她的发,胸中一阵畅快,原来取舍已定,他的心竟能如此平静。

那几日的痛苦让他日夜难眠,他总在想,为何他的名字里有个义字,这个义字为何可以留给天下,却不能留给阿锦?他笑了笑,轻轻地吻了吻她红肿的眼,笑道:别哭了,太丑了。

娄锦却哭地更凶了起来,恍若长江的大闸打开,颇有一泻千里之势。

他无奈地苦笑了下,将她打横抱起自己坐在了那一旁的榻上。

娄锦这几日夜夜难眠,她嘴上说得好听,可她害怕,那种仇人相见,那种势不两立,在她的梦里一遍又一遍演化。

她总在半夜醒来,然后便是长长地望着这个夜色,听着蛐蛐的叫声,听着外头偶尔刮来的风,直到天蒙蒙亮才可以再睡一会儿。

情绪宣泄完毕之后,她竟是在他的怀中睡着了。

怀中传来绵长的呼吸声,顾义熙愣了下,低下头来,对上她那卷翘的睫毛上莹亮之处,便觉得心头一阵钝痛。

略带着粗茧的手擦过她的眼,那一滴泪珠几乎被他的手吮走。

她嘤咛了声,似乎不喜他的打扰。

他笑了笑,便把她抱在床上,却不想一双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襟,他苦笑着躺在了她的身侧,静静地望着她的睡颜,然后将她揽入怀中,感觉她的肩很瘦很小,他皱了下眉头,拉起被子盖住了她,拍着她的背,道:睡吧,我在这呢。

许是听到了他这句话,那紧紧拽着的手微微松开。

这一夜,很是好眠。

华清宫中,亦有一人站在月光下,不过那白纱包裹住她的双眼,她只能任由着他人扶着,走到庭院中,道:可安排好了?厉嬷嬷扶着她坐下,安排好了,只不过娘娘,这事皇上不是安排三皇子负责了吗?为何还要调查?他?万贵人坐下后,冷笑了声,我们派出的人刚刚如何说的,嬷嬷怕是忘了吧。

说是有人拦路销毁证据。

万贵人点了下头,没错,与那贱丫头有点瓜葛又愿意为她做这事的人你以为是谁?厉嬷嬷愕然,难道?难道是?便是我那好儿子。

可是,娘娘,那您打算怎么做?这事自然是交给朝臣来解决,毕竟娄锦身后的乃是将军府和萧府,料想这回她纵使有三头六臂,也不见得能好好活着。

万贵人猛地拍了下石桌,唇角阴狠地勾起了一抹笑。

不知道是不是过于激动,她眼睛狠狠一痛,嘶声尖叫了起来。

太医院院士又再次往华清宫跑去。

要说,万贵人此时已然失宠,但她却依旧有个争气的儿子,又在宫中积威多年,除了黄仙儿和梁娇,没几人敢在她面前给她脸色看。

不巧,此时梁娇派人送了菊花枸杞茶来。

而送这花来之人正是绿意。

宫里太医们低垂着头忍受着万贵人的呵斥,厉嬷嬷传了绿意送茶来之后,万贵人便摆了摆手,示意太医们退下。

绿意被请入之时,见着几个宫女匆忙地走过,手上似乎都有些伤痕,绿意目不斜视,笑着端着茶水送了进来。

奴婢给娘娘请安。

万贵人自是好强,方才那狼狈模样如何能让梁娇知道,便点了下头,起来说话。

绿意朝她看了两眼,见着那刚刚换上的白纱,便道:奴婢奉梁贵人之命送上这菊花枸杞茶,好让娘娘早些康复。

康复?宫中上下皆知道她这双眼睛是彻底毁了,如何康复?怒气一上来,便会头昏眼花,她若不时刻克制着点,便是自己就能把自己送入鬼门关。

那真是多谢妹妹了。

她冷笑了声,正要让绿意退下,却不想那绿意充满好奇道:梁贵人听得娘娘被鹰啄了眼睛,打听下来才知,原来摩云翅对那阳光下的鹰睛反射出来的光很是敏感,必会啄了双目,驱逐出境。

不过梁贵人很是怪异,让奴婢问了起来,娘娘是不是用了鹰睛之水?……万贵人震惊地听着这个消息,浑身如被几十条毒蛇缠绕一般,便是连毛孔都张开了颤抖了起来。

绿意浑然未觉,她道:定是哪个嘴碎的竟然给娘娘出了这个什么鬼主意,不过娘娘为何不跟着我们贵人一样喝点中药便好了,抹那赢睛之水,哎……想来娘娘还是不太信任我们贵人啊。

她说着摇了摇头,一副很是心痛的样子。

眼底却微微一抬,瞥见了万贵人那丹蔻指甲深深嵌入手心,一滴滴血红的血涌了出来。

那奴婢告退。

望着绿意的背影,厉嬷嬷几乎狠狠地咬碎了一口银牙。

娘娘?万贵人发狠地撕下床头的帷帐,面皮涨紫,浑身上下都哆嗦了起来。

那贱人,竟然是那贱人设计陷害!她猛地站了起来,前身不稳,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她咬着牙,满脸通红,双手手背青筋暴涨,去给我把青画那贱人带来。

厉嬷嬷浑身打了一个寒颤,连忙点了下头,便走了出去。

顾不得地面上的痛和冷,万贵人双手紧扣木床,木床被那指甲扣出了一个深深的凹痕。

梁娇,你个贱人!本宫一定要让你生不如死!一番激怒,她的眼又狠狠地痛了起来,我的眼睛,贱人,我要你自挖双目,我要你一辈子都生不出任何东西来。

恨意已经将她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几个宫女在外头看着,都屏住呼吸,个个低眉敛目,生怕万贵人殃及池鱼。

整个华清宫一瞬间笼罩在阴霾当中。

当厉嬷嬷来找青画之时,梁娇坐在榻上,命人把厉嬷嬷请了进来。

厉嬷嬷还真不客气啊,姐姐要见我宫里的宫女怎么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呢。

抚摸了下那隆起的肚子,瞥见厉嬷嬷眼角狠狠一抽,梁娇笑道:皇上极为宝贝我这府中的孩子,我这宫里人才刚刚好,姐姐怎么不体谅体谅一下,要是我这孩子出了什么事,我可不想赖姐姐。

厉嬷嬷掩下胸中肆意燃烧的怒火,挤出一抹笑道:这青画原也是我家主子送给娘娘的,不过是让她去姐姐以往的姐妹罢了,还请娘娘不要介意。

哦?这么说,姐姐把我的人带走了,那我肚子里的孩子要真出点什么事,那姐姐是要负全责了?这……嘴角再次抽了下,厉嬷嬷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她寻了个借口,道: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上次青画拿了我一张绣品去模仿,现在我只是想让她把绣品还给我而已。

梁娇看向厉嬷嬷,果然是万氏手下做事的,变通地挺快。

她森然地看着厉嬷嬷,半晌才道:那便不劳烦嬷嬷了,原我也不想说什么,这丫头从姐姐出事之后便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事心虚,总也找不到人。

你!厉嬷嬷心下大骇,难道青画已经被?对上梁娇那双精明阴冷的双目,厉嬷嬷没敢再次抬头,只早早告退,把这消息早些传给万贵人。

厉嬷嬷走后,门后走出两个女子,一个是方才的绿意,另一个是浑身汗如雨下,惊诧不已的青画。

你现在大可回去,我看她还信不信你。

噗通一声,青画忙跪了下来,惧怕地望向梁娇。

原来她一早就知道,一早便明白了她这个细作。

你可想好了要如何?那万氏的江山还能存在多久?在宫中只靠圣宠不行,可没有圣宠那是万万不行。

是男人会喜欢一个与骷髅一样的女子?你若听我的,本宫可以给你一个前程!一百一十四章 厚黑之主持公道一百一十四章厚黑之主持公道青画颤抖地摇了摇头,她不能,她宫外的家人都在万贵人手上,这让她如何?我知道你在考虑什么,就因为你亲人在她手上,她反而更信任你。

但,我这一旦说出什么点,即便她再信任你,想必也不会留情吧。

梁娇朝她一笑,青画呆若木鸡地望着梁娇。

绿意在一旁挑了挑眉,不知道小姐这几天在干嘛呢,听流萤说,小姐好似有什么心事。

青画无奈地点了下头,一旦她明白了形势,自然就懂得要如何变通。

万贵人以后的路不会再长了。

翌日一早,金光洒满整个大齐,娄锦醒来之时,身旁的暖依旧,人却没了踪影。

流萤诧异着望着娄锦,只觉得小姐醒来这一刻有什么感觉不一样了。

那白里透红的脸色,那丰盈可人的唇角,还有那甜甜一笑的梨涡,都让流萤诧异地望向窗外,春天来了?娄锦梳洗过后,便听着乌嬷嬷急促的脚步声。

出什么事了?小姐,皇上传旨让您入宫一趟。

乌嬷嬷抿了下唇,按照梁娇传来的消息,开始说了起来。

小姐,早上有人状告小姐设计陷害五皇子,据说还是秦府的人状告小姐那摩云翅乃是伤害万贵人的凶手。

皇上没有在朝廷上议论,而是让关键几个人去养心殿了。

娄锦挑了挑眉,唇角缓缓一勾,原是重头戏来了。

她眯起了笑,对乌嬷嬷道:换上宫装,准备一下,我们今日可是要好好记住,哪些是万贵人的爪牙。

乌嬷嬷点了点头,便帮着娄锦梳妆。

大盖飞檐,缀金玲,配五彩绸子,一顶软轿在宫门口停了下来。

人们都惊讶于这顶轿子,很是奢华荣贵,见着那轿子中走出一身淡霜青广袖宫装的女子面白发黑,红唇如蜜笑着从宫门口走了进去,不少人都望着那人婷婷的身影陷入了一阵迷惘。

是谁呢?这是萧家二小姐,当年的娄家嫡女娄锦呢。

是她啊……后者不少关于她的流言都被抛诸于脑后,她一步一步朝里走,对过往的或灼热或讽刺的目光都视若无睹。

不知道外婆来了没?想来外婆那风风火火的个性,应该已经到养心殿了吧。

只不过,这次来的又会是谁呢?养心殿内,几道人影林立,皇上沉着脸坐在龙椅上,目光如剑一般望向下方之人。

方宏,固伦公主,秦家家主秦耳,万贵人,太史段大人,平国公,窦国公,皇后,贤妃,怀远侯,黄仙儿这该来的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

他皇上还不知道,就娄锦一人,牵涉出了这么多大齐位高权重之人。

看了眼那低着头一副看戏人一般站在那的窦国公和平国公。

皇上皱了下眉,二位卿家来作何?这事与二位卿家有关?平国公恭顺着一张极为严肃的脸,义正言辞道:能为皇上分忧,是老臣的荣幸。

乃老臣的荣幸。

窦国公扯着笑说道。

老狐狸!皇上看了眼皇后和贤妃,这二人来做什么?皇后略一抬眼,明媚地笑了起来。

臣妾是来给皇上送甜汤的。

贤妃不冷不淡道:四皇子这两天不闹事,臣妾也闲着。

没人看到皇上的额头抽了下,闲着,闲着就来养心殿了?朕还没这么多的时间陪你们。

小路子看着这屋里这么多人,命宫女太监们早些准备好了茶就送了上来。

这还没开始审问,里头的温度便让人汗流浃背了。

固伦公主站在那,斜眼看了下秦耳和万贵人,便转而看向皇上,笑道:皇兄,我看,有些人就是不让皇兄安生。

我记得昨儿个夜里,就听闻三皇子报这事无头可查,他们不知道是不信皇兄您呢,还是不信三皇子。

皇上皱了下眉,目光一转,落在万贵人身上。

厉嬷嬷拍了拍万贵人的手,万贵人立马福了下身子,嘤嘤道:还请皇上体谅臣妾为孩子主持公道的一片真心。

她言辞中充满悲伤,为今之计,能用的也只有那母子亲情,希望能打动皇上。

好了,这事等娄锦来了再说。

皇上一声轻喝,所有人都静静地等着。

可屋内除了皇后,贤妃两位国公,其他人的情绪波动很大。

便是怀远侯都皱着眉头,难道真是娄锦暗中设下陷阱,如此,世子被伤还与那娄锦有关?他神情凝重,如若真是如此,他还送了一份大礼给她,那简直太可笑了。

禀皇上,娄锦求见。

路公公的话一出,所有目光都刷刷地扫向那大门。

刚一跨入这门槛,这整齐划一的目光,让娄锦微微有些不适,她笑了笑,朝皇上行了个大礼。

她的神情淡然,目光幽幽若水,不少人以为娄锦被揭发开来,必然会惊慌失措,可这一瞬,那怀疑的目光便动摇了起来。

皇上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

厉嬷嬷深吸了一口气,她的手背已经被万贵人掐出了一道红痕,可再如何痛,她也不能出声。

皇上扫了眼在场众人,道:娄锦,有人告发你设计陷害五皇子伤害万贵人,你如何说?娄锦诧异地看了眼万贵人,叹了口气,想来皇上已经知道那啄伤万贵人的摩云翅是我萧府的了。

皇上点了下头,目光也略是一冷。

那摩云翅是他人送给外祖父的,它本也是野,时常不听使唤,那日还与秦家主的嫡子秦赞的海东青发生了冲突,这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秦耳还想证明那摩云翅乃是娄锦所有,没想到娄锦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他愣了下,旋即道:那你既承认,不管是有意无意,这伤害主子之事也要你以命抵偿。

哦?那可怪了,它自己去那广袤平原,我不担心,本也想着皇上威武,百步穿杨的箭法,射下摩云翅那是不足挂齿,我也愿意把那摩云翅送给皇上练练手,所以那日就没去广袤平原要回了。

如若对皇上表示忠心,就要我一命相抵。

想来秦家主这心不知道是向着谁的?不冷不淡的一句话,便把秦耳堵住了。

他冷冷地看了眼娄锦,就怕有人用那忠心二字做掩护,做那伤天害理之事。

娄锦没再看他,只道:皇上,我那摩云翅本是送给皇上的,娄锦问心无愧。

闻言,那冷静听着的皇上也蹙了下眉头,这野性之物,本就难训,娄锦当日也不在广袤平原,这要定罪,一则太过牵强,二则,方宏他们都在此,僵持起来,他这养心殿一天可以完全不用做任何事了。

那摩云翅之事后提。

皇上!这事我不能不计较,就算她是无心,她的宠物要了我的双眼,难道就这样放过她?万贵人厉声道。

固伦公主笑了笑,我就怪了,当时那么多人,摩云翅怎么就啄你的眼,谁知道你那天做了什么,惹了那畜生。

皇上也愣了下,随即想到了什么,目光一凛,注视着万贵人那被白纱敷着的双眼。

你是不是点了鹰睛之水?皇上猛地站了起来。

那逼人的威势一出,全场一片寂静。

那日万贵人的眸子极为清亮,目力所几,就连他都无法比拟。

万贵人浑身一颤,强自镇静道:臣妾只是用了……好了!皇上喝了声,那怒气一出,满室皆惊。

那是你咎由自取,无知,无知妇孺。

他连说了三声,脸色越发阴沉。

这要怪谁?万贵人抿了下唇,漂亮的脸略扭曲了起来。

皇上瞪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前朝有人这么做,也被鹰啄了眼,原先祖皇帝不知道哪里听来这鹰睛之水的妙用,也想点,不过被当时总管提醒,这才没出这一事。

因着当时的总管乃是训鹰人出生。

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做了这事。

万贵人咬了咬唇,心中早已经把梁娇和娄锦恨透。

那是有人刻意把这消息告诉于臣妾,臣妾中了计。

哦?那你告诉朕,究竟是谁设计?皇上的话刚落,卷帘那一道脆响,只见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走了进来,她一双眼睛极为亮丽,臣妾给皇上请安。

见着梁娇来了,皇上笑了笑,对梁娇招了招手。

梁娇的眼很美,那是一种隐如秋水一般的娇媚。

皇上愣是让自己移开目光,才看向万贵人。

一听那梁娇的声音,万贵人神色便是一变。

如此再说下去,已是蠢笨。

万贵人抿了下唇,这事就先揭过去,她今日的重点,乃是为儿子讨回公道。

可梁娇却没放过她,她那双精致的眼看了眼娄锦,见娄锦唇角微勾,便点了下头。

臣妾进来之时,听得姐姐说是被人陷害才失了双目,姐姐快快说来,这宫中竟还有如此险恶之人,皇上可要为姐姐主持公道。

娄锦眉眼眨都不眨,还请皇上为娄锦主持公道。

万贵人的唇角狠狠一抽。

这两个贱人竟然拿她的双眼来对付自己。

到底是为谁主持公道!有亲们对三皇子产生了质疑,我只提示一个东西,大家看着这文应该发现三皇子有些变了。

和刚开始的不太一样了。

具体从哪里开始变了呢,是不是从蓬莱岛回来后,就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了呢。

一百一十五章 母妃,你可敢?一百一十五章母妃,你可敢?皇上看了眼万贵人,点了下头。

万贵人猛然一笑,难道她会蠢笨地告诉皇上,是梁娇设计陷害?她又凭什么让自己乖乖听话?如此,便会抖出青画来。

更会让皇上对自己越发不喜,甚至有位厌恶。

厉嬷嬷收到万贵人递过来的神色,低下了头。

皇上,我不过是听信了一些谗言罢了,那宫女已经被臣妾处决了,这事看来真是与娄锦无关了。

最后无关这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万贵人几乎是咬着牙挤出了这两个字。

固伦公主听着,眉头高扬,一副得意的模样。

可是,五皇子与世子赌斗一事,确确实实与娄锦有关。

万贵人沉着声,目光一转,恍然若箭一般直直朝娄锦投射了过来。

太史令上前一步,道:皇上,微臣有证据,还请皇上允许微臣传来人证物证。

皇上点了下头,便让太史令把人传进来。

来人是一个年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他身着锦缎,在平民百姓中应该是个富有之人。

此人恭敬地行了礼,一双眼左右转溜着,最后落在了娄锦身上。

他并不认识娄锦,只不过娄锦身上的气度令人没法移开双眼,再看不少人的目光都投向她,他不由多看了两眼。

小人乃京城傅家庄赌场的大当家傅有笑。

太史令点了下头,对他道:那日你那赌场有一场豪赌,可记得?记得记得。

小人后猜测到两人应该都是大人物。

万贵人上前一步,道:那你可记得,那日那身姿颀长的身着黄袍的男子如何与那一身青蓝的公子赌上的?傅有笑怪异地看了眼万贵人,见她衣着华丽,不敢轻视。

记得,那日一个华服男子入了赌局,黄袍男子赢了他诸多,那男子被激怒,当即对黄袍男子道,赢了他算什么本事,要赢也要找第一赌圣去赢。

后来黄袍男子便去打听赌圣的消息了。

全场一片沉默。

固伦公主爆发出了一声笑,不是这样就想定我们家锦儿的罪名了吧?就算你找出那华服男子与锦儿有星点关系,五皇子要找世子赌博,双方均是自愿,还能怪到谁头上?皇上也冷了眼。

太史令狐疑地看了眼那傅有笑,怎么突然改了口供?他记得之前这傅有笑可没这么说,虽然前后只改了几个字,可意思就全变了。

傅有笑低着头,儿子的病正在医治中,万不能出半分差错。

万贵人深深地皱着眉头,脸色沉如弱水。

太史令本还想传人上来,却不想固伦公主这样一说,那他再传人有什么用?娄锦缓缓走出一步,那皓白如霜的手指着太史令,她白皙如雪的脸上绽开了一抹淡然的笑。

还有什么人,尽管都找出来,我娄锦奉陪到底。

我倒是奇怪了,五皇子找人赌博,这事也能与我扯上干系,就算五皇子想找人泄愤,如何能找我一个闺中女子,我与五皇子有什么血海深仇。

太史令猛地后退了一步,当初听闻万贵人谈及娄锦之时,他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果然是个狠辣的角色。

带人上来。

他顿了下,最终还是选定了人上来。

这些人上来后,还不等太史令说什么,他们纷纷跪了下来,哭喊道:不关我们的事,是这位大人让我们来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太史令的身子浑然一僵,登时一脚踹出,其中一人身子往左一倒,可依旧颤声道:我家中还有老小,还请这位大人放过他们。

您要我们说什么,便说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几句话,让在场之人脸色大变。

太史令惊诧地抬头,对上那凌厉的狭长凤眼,只觉得双腿发软,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皇上,这些人胡言乱语,微臣绝没有做过那种事。

可惜,皇上并没有听他这些话,只高喝了声,来人,把太史令给朕拖下去,摘下他的乌沙,待他什么时候想清楚了,朕再绕过他一命。

万贵人猛然一颤,若非是厉嬷嬷扶着她,想来此时跪下来的应该是她。

她又损失了一名大将!有了这个认识,她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愤怒,那滔天的怒火喷涌而至,她全力平下呼吸,没想到她以为的一场你死无活的争斗才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娄锦竟有了这样的能力,让所有人都改了口供。

其实娄锦也挺惊讶的,她只是让流萤给傅有笑一帖药,可这些人怎么都一一改了口供?长睫根根敷下,遮住那眼底的一缕精芒。

还有什么问题?皇上陡然看向万贵人,眼中已然有了不喜。

万贵人僵硬地笑了笑,如此倒是我错怪了锦儿了。

臣妾为表歉意,为锦儿找一门婚事,不如就让世子与锦儿成就一段姻缘吧。

那日锦儿不是也为世子诊治吗?好一个歉意!方宏都冷了眼,道:皇上,锦儿为世子诊治那日,太医们都在,无须做什么婚配。

这意思就是,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你万贵人莫要血口喷人。

皇上倒是看了眼怀远侯,怀远侯一双眼睛亮亮的,显然并不排斥。

没等皇上开口,平国公和窦国公同时道:不行。

这两老狐狸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气恼。

皇上看向他们二人,目光狐疑。

而娄锦就扶额,这些人闲着太无聊了?!窦公呵呵一笑,那双精明的眼看向皇上,娄锦姑娘尚未及笄,这年纪略有些小,还是往后再商量此事吧。

是啊,老臣也以为然。

平国公点头附和。

万贵人眯起了笑,这么看来,娄锦怕不能得偿所愿了。

没想到竟有这么多人把她内定为媳妇了。

怀远侯走上前来,皇上,娄锦虽还未及笄,但可早些订婚,这婚事一定,及笄过后便可办喜事了。

皇上兀自点了下头,怀远侯这话不假。

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一贯没有说话的娄锦微微抬头,望向在场众人,她刚要开口,便被人截去了话。

父皇,你许给儿臣的媳妇可不要轻易给了别人。

众人愕然,望着门口看去。

门那一道黑袍随风而扬,黑发纤长,那高大的身影背光而立,恍若天神踏着金色的光圈而来。

他每每走近一步,娄锦就能越看清楚他一分。

黑玉为冠,长发半绾,衣袖旁的金丝绣够了出了极为艳丽的金蛇模样。

那俊逸的长眉下,一双凤眼中划出七分清冷,三分凌厉。

他缓缓转过眼,目光一定,落在了娄锦身上。

微风吹来,他腰间的一缕月白璎珞随风而动,他静静地凝视着娄锦,唇角缓缓上浮。

素来看遍了他的月白,这一回见着这一身黑袍,宛如火炼一般地男子从那光中走来,徐徐地来到了她的面前,只那样站着,便让娄锦那一瞬心脏乱跳,那是一股摄人心魄的魅力。

当初的白和现在的黑结合起来,一一呈现在他此刻的眼眸之中。

那依旧清冷的眸子中闪现的一缕冰凉只在看向了娄锦的那一刻便暖暖地涌出了无尽的温热。

见着三皇子这一身黑袍,不少人都有些愕然。

三皇子素来只穿月白,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那是三皇子的色彩,圣洁如莲。

而今日,这身黑袍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丝丝冷意,却让人想到了那刚被淬炼的钨铁,虽是通身乌黑,却没人敢靠近这把通体霜寒的冷剑。

皇上心中也不禁为自己的儿子折服,点头道:原我以为那月白适合你,没想到你更适合这样的黑。

话一落,他才想起三皇子入门之时说的那话。

他心中一跳,猛地看向娄锦,目光一转,再看向那对着娄锦轻轻笑着的儿子。

顿时惊颤道:你方才是什么意思?父皇,还记得围场狩猎之时您说的话吗?两年前,您说未来两年之内,我可以娶国子监女子组第一为三皇妃。

顾义熙抬了下眼,他朝娄锦走去,脚步一落,便站在了娄锦身侧。

两道人影并肩而立,站在一起,不禁让人看煞了眼。

好一对佳偶。

娄锦有些怔愣地抬头,望着他的侧脸,竟没想到,今日他的到来是为了把这事提上议程。

广袖之中,一双大手揽住她的,温热的略显粗糙的手与她十指交缠,她能感觉到那指节分明的修长的手包裹她之时,她是何等渺小,却又何其温暖。

众人都看向皇上,没人忘了那次围场狩猎之时皇上说的话,只不过那时候娄锦尚未入国子监。

万贵人尖叫了声,道:三皇子,你是要诚心气死我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妃,你眼里还有没有你那个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弟弟。

要娶娄锦?做梦!贤妃皱了下眉头,她依旧静静地站在那,却是盯着三皇子,等着他说话。

三皇子凝视着那被白纱裹住双眼之人,目光微微一凝。

逆子,如果你坚持要娶娄锦,我便与你断绝母子关系!厉嬷嬷忙拉住万贵人,娘娘这是被气昏了头啊,怎么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黄仙儿在一旁笑了起来,万贵人现在能倚仗的不就是三皇子吗?她是蠢还是傻,竟然要与三皇子断绝母子关系。

娄锦抬眼,盯着万贵人。

既然三皇子并非你的亲生儿子,那你的儿子呢?顾义熙的生母又是谁?万贵人浑身抖如筛糠,她太明白自己这个儿子了,只要她摆出孝这个字,他从没有反抗过。

母妃,你愿意和我做一次滴血验亲吗?他沉声着望着万贵人,这突如其来的话让在场之人纷纷惊讶不已。

便是皇后也站了起来,与窦公都望向三皇子。

娄锦猛地抓住三皇子的手,心中担忧不已。

顾义熙低下头来,朝娄锦微微一笑,抬头之时脸色又恢复了一贯的冰冷。

滴血验亲,没想到当初娄锦在望江楼下闹得那样大的一场今日竟被用到了这里。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提出这个提议的竟是三皇子。

他……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他是在质疑自己还是在质疑万贵人?只有娄锦知道,娄锦明白,原他早就已经怀疑自己的身份,可碍于什么,他没有说出来,却依旧对万贵人那样尊敬。

娄锦的心微微颤抖了起来。

眼看着今日换上黑袍的少年那样坚定的目光,她的心微微揪疼。

他难道不知道,提出这个提议,需要多大的勇气,皇后众人虎视眈眈,如果果真不是万贵人的孩子,他该如何?母妃,你可敢?没想到,他竟再一次提出。

皇后和贤妃都定在了那,目光透着几分怀疑,看了过去。

顾义熙,不要。

娄锦忙扯了下他,她眼中隐隐有泪,胸中激荡不已。

他以往的隐忍为何终究不再继续?他拿身世来为自己做赌注,究竟为何?母妃若不愿做那滴血验亲,便不要再做阻拦,阿锦,我娶定了。

娄锦心中大震,难道,难道他笃定了自己并非万贵人所出,所以用这一招来逼迫万贵人服软?他竟早知道了?从什么时候?万贵人整个人已经怔忪地犹如一株僵硬的枯木,她浑身几乎被一道惊雷劈中,愕然不已地看向三皇子。

许是那么多怀疑的目光看向她,她那被压在心中多年的秘密让她的心惧怕到了几天,她陡然歇斯底里道:逆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就为了娄锦,你要这样挤兑我?如此伤我的心,我是你的亲生母亲!顾义熙的眼微微一闪,唇角浮起了一抹苦笑。

是吗?我宁愿不是。

这般伤痛的话语,听得娄锦心如刀绞。

她不知道这二十二年来万贵人究竟对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有隐忍了什么。

她几乎能肯定,顾义熙在怀疑万贵人之时,也压住了这份怀疑,只因为他唤了这个妇人二十二年的母妃。

皇上震惊地望着三皇子,三皇子那冰冷的双眸无疑是一道令人不忍直视的光,皇上低下头去,义熙,你……顾义熙笑了笑,他依旧如一朵盛莲,笑时满室皆若白雪。

万贵人狠狠道:你期望不是?你这一辈子只能是我的儿子,我是你母亲,你难道要如此不孝,娶一个我那样不喜的女子?我有一个疑惑,缠了我二十年,如若你还当我是您的儿子,请您为儿子解惑。

他缓缓走向一旁的茶几,倒出一杯清水。

冰冷的刀在那修长的手指上花开一道口子,鲜红的血凝成血珠,啪嗒一声,清脆地落在那水杯之中。

皇上震颤地望着他这一动作,胸中竟闷痛难耐。

他难道就不怕别人怀疑他不是朕的儿子?娄锦微微闭上双眼,却是缓缓走到他身旁,把他那受伤的手放入口中,一抹腥甜涌入喉头,他做出了选择,还如此义无反顾,从此,娄锦无论做什么,都不再有后顾之忧。

如此的震撼,让她眼眶灼痛。

头顶上微微一热,一只手搭在了她的头上,她微微抬头,对上他那双深邃黑曜的双眸,眸光相撞,她低声道:往后,一切有我,我陪着你。

他笑了起来,抵着她的鼻端,恩,往后有你,我有你便足够了。

他做了什么?怎么什么声音都没有?万贵人焦急问道。

厉嬷嬷脸色都变了,她喘了口气,三皇子已经滴了一滴血在那水杯中。

万贵人身子一颤,竟狠狠退了一步,她漆黑的世界已经天旋地转,你竟要如此逼我?三皇子凝视着她,那眼中坦荡至极。

皇后不禁朝前踏出了一步,她的目光紧紧锁在了万贵人的身上,窦公也眯起了眼,看着这对母子。

贤妃紧紧蹙着眉头,盯着三皇子。

场面一下子剑拔弩张了起来。

所有人都在等着万贵人的动作。

够了,这出闹剧到这里朕已经看腻了,所有人该去哪儿就去哪儿,三皇子,你留下。

皇上一声令下,全部人都只能离开这里。

娄锦和方宏固伦公主退下,万贵人也浑身疲软地被厉嬷嬷扶了出去。

这偌大的宫殿里,只有这一对父子相对而立。

皇上深深地看了眼顾义熙,神情带着几分复杂。

那眼中有深思,有愧疚,有不忍,还有疼惜。

愧疚?顾义熙微微敛下那双清冷的凤眸,道:不知道父皇留下儿臣有何吩咐?皇上摇了摇头,两年前,朕说的话要收回。

龙袍转身,那宽厚的肩膀似乎压着几千斤的重量,皇上微微闭上双眼,道:你与娄锦不行。

一道惊芒从顾义熙的眼中投射而出,他猛地抬头,几乎同时,那句为何冲口而出。

皇上沉默不语,只是那眼底的坚定让三皇子措手不及。

父皇从来重诺,这也是为何顾义熙答应了娄锦一个要求,却执意如何都不放弃。

因着这样的一个父亲,让他明白一个诺字是如何重要。

父皇,您说过,人之立于天地,必有个信字当先。

我莫敢忘,也一贯如此做了。

可您告诉我,为什么?目光一转,那瓷杯中的血色依旧,他以为已经克服了一切,可没想到,父皇究竟是?不用问,不行便是不行。

说完,他摆了摆手,朕累了,你退下吧。

小路子恭恭敬敬地站在他身旁,他看了眼三皇子,劝道:还请三皇子先回去吧,皇上今早二更后就没睡过了。

小路子把三皇子送到养心殿门外,便道:奴才服侍皇上多年,皇上既然已经发话,还请三皇子多加考究。

炙热的空气令人沉闷,小路子只觉得站在三皇子身旁,冷热交替,难以招架,见三皇子回首,那黝黑的双眸扫了眼养心殿的大门,便朝外走了去。

小路子望着那黑袍,心中也狐疑不已。

皇上这是为何?已然坐上软轿的娄锦低垂着头,轿子外卷帘轻动,铃铛作响。

她垂首,摸着腰间的一块玉佩。

那通体的温凉,透着三分冷意和五分温暖。

上头镌刻的字却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头。

我愿与阿锦交颈为鸳鸯,一声共翱翔。

字字铁画银钩,只这两句,便迅速软了她的心思。

怀中,一个巴掌大的狗窜了出来,那乌溜溜的大眼睛瞅着娄锦,它趴在娄锦的胸口,旺旺叫了两声。

皓白的手抚上它的头,娄锦唇角微弯,你可认识字?念给我听听?汪汪汪……阿狸听着自己的叫声,衣服得意的模样,可娄锦却听得笑弯了腰。

你主子不知道能不能听懂你说的话。

她顿了下,窗门上传来流萤的声音。

小姐,奴婢听闻,三皇子已经向皇上提出了那围场的金口玉言了?皇上怎么说?头靠软轿壁上,杏眼微阖,不知道。

不知道?流萤听着,眉头紧紧锁了起来,出了什么事了?只是,顾义熙该如何?皇后,窦公,贤妃,平国公都对他今日这一行为充满了兴趣,娄锦微微张开了眼,可今日皇上的态度又说明了他刻意维护三皇子,皇上没有发话,谁敢在背后议论?一百一十六章 婚礼上的意外一百一十六章婚礼上的意外夏日的荷花开得娇艳,莲叶接天而去,娇嫩的红在日光下晕染出霓虹般的色泽。

莲叶下,各色鲤鱼流恋于中。

这盛夏已然要过去,然而,京中的荷花却依旧开得极盛。

亭台之内,一袭碧青长纱的女子站在其中,耳边是已经越发弱了的蝉鸣。

皓白的手上拿着一封信,那艳若花瓣一般的唇角微微一勾,笑道:娘和爹爹过得还不错。

流萤拿着扇子过来,笑道:明日高阳公主的婚礼,小姐可真要去?娄锦颔首,自然是要去。

这一个多月内发生了太多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众人本以为万贵人失宠在即,全宫的目光都转向了梁娇和贤妃娘娘。

可没想到,皇上连连几夜都宿在华清宫,这让宫中上下始料未及。

便是后宫之中,一些人蠢蠢欲动,此刻也都叹了口气,万贵人再受宠,这十几年来也只是个贵人。

如此,伤了眼,又能如何?可如若皇上此时倾向于贤妃娘娘,那这宫中的风向便难说了。

梁娇肚子里的孩子怕是马上就要落了。

她叠着那信,交给了流萤,道:补药送过去了没?送过去了,梁贵人那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听绿意说,梁贵人昨儿个一宿没睡。

恩。

娄锦望着天空的一轮骄阳,灼热地,令人不敢直视的光芒,神情淡淡的。

她望着那凉意舒朗的水池,眼前一片水很浅,不过是一米多深,那儿似乎散发出令人乃以寻味的清凉,她微微朝前走了一步。

流萤惊地忙拉了她一把,可这动作却没有娄锦的快。

只见那一缕碧青跃入池水之中,碧青的轻纱在水中犹如一朵陡然绽开的青色花朵。

她身子一转,笑着望向流萤。

黑发散开,在她身下犹如一条绒黑的毛毯。

流萤,如今这样,倒真是舒坦地很。

她恣意笑着,银铃般的笑声让这静谧的花园一下子活了起来。

流萤怔怔地看着。

回廊处两道聘婷的人影走了过来,正是方瑶和萧琴。

方瑶笑着看向娄锦,嘴上不饶人,道:这烈日还真是要泡个冷水澡舒服些。

她说着就坐在了岸边,把鞋袜一股脑都丢在青石上,便把那脚深入池子里。

萧琴坐在一旁,摇头轻笑,你们也不怕一会儿谁来了,丢了未出阁女子的脸。

娄锦扬眉,唇角缓缓勾了起来。

我们自是不怕,据闻上次怀远侯世子到我们萧府,好像也是在这池子旁不慎落水,好像还是琴儿姐姐救了人家呢。

她眨了眨眼,朝她笑了起来。

萧琴脸色一红,对上方瑶和娄锦二人的目光,兀自转开头去。

嘴里却道:这一个月来,据说有人的窗下总有男子的脚印,那尺寸,我可记得呢。

流萤在一旁听着,转头盯着娄锦细看,见着小姐歪头轻笑,杏眼中流过一丝丝唤作甜蜜的东西,才道:那是小姐的酬劳。

酬劳?便是方瑶也惊讶了起来,什么酬劳需要大半夜不睡觉?淡淡地扫了流萤一眼,娄锦撇了撇嘴,一坛子蜂蜜。

哈哈……方瑶笑了起来,便是萧琴也扫了郁闷,掩着唇轻笑了起来。

娄锦瞥了他们一眼,就站在水中,想着这些日子顾义熙的言行。

他几乎把自己疼在骨子里了,这一个月来,他夜夜都来,却没有登堂入室,每个夜里都会给她带些东西。

自然还有一些是送给那只貌似听得懂人话的狗。

而她总是趴在窗头与他说着话。

她摸了摸腰上的一个锦囊,杏眼中波光潋滟,或是极致的媚,或是极柔的水光。

阿锦,如果你想我,而我不在你身边,打开这个锦囊,一次拆开一张纸,不要太想我,这锦囊小。

她扑哧一笑,那怎么不换个大锦囊来。

这便是她昨儿个夜里的回答。

他那双清冷的眸子微微一闪,淡淡道:我怕你适应了锦囊,便久不见我也习惯了。

娄锦眨了眨眼,把那锦囊放入腰上,这才道:娘说她和爹爹应该很快就就回来了。

方瑶和萧琴双眼均是一亮,道:那倒是好消息。

翌日一早,宫中上下都热闹极了。

高阳公主出嫁,便是御膳房都忙得不可开交。

宫中负责迎宾的太监嬷嬷都整装待发,早早地在总管大人的安排下守在了宫门两侧。

太子一早便在景仁宫等着,宾客来时,男宾便由太子负责。

而女宾则是前往坤宁宫。

宾客济济,各宫上下几乎都去了坤宁宫。

娄锦与固伦公主方瑶萧琴紫晓他们分在了一道。

虽还未用膳,可这些年轻的女子都在外等着,若是公主有传,才可进入。

娄锦今日倒没穿她喜爱的碧青色,衬着几分喜色,一袭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的缎裳,头上只一个简单的粉色丝带把青丝绾成一个简单的髻,然而那粉色丝带随风扬动,落在她白皙细致的颈项上,那儿竟连一丝丝白茸都出众地很。

高大的宫门上镶着一个个巴掌大的铜纹,门关地甚紧。

这些年轻的女子们在这外头的亭台上坐着聊着。

秦娟,上次你救了一个士兵,夫子也给了你一个高分,虽不是国子监第一,可好歹今年也能毕业了。

说话的正是白玉,她斜眼看着娄锦,那嘴里说的话,自然是说给娄锦听的。

娄锦微微挑眉,她正望着远处的一波湖水微微出神,听得白玉这话,她也略有些惊讶,不过,也只是惊讶罢了。

白玉哼了声,见秦娟只抿唇一笑,那模样依旧是静静的,她不禁点了下头,秦娟便是这个好,无论如何,也不会与她抢这一时的风头。

娄锦静静坐着,没去看那窥视的目光,那是一道极为小心的目光,让人看得不喜。

方瑶却是停下喝茶的动作,目光一转,对上秦娟那来不及收敛的眼,冷笑了声,为人为何那样猥琐小心,要看便大方地来看,在背后搞些小动作,真真是恶心。

那秦娟身子猛然一颤,娄锦垂下双眸,瞥见她那袖口间的帕子褶皱地犹如一朵开败的菊花。

彼时,那厚重的宫门一开,走出一个娄锦并不陌生的宫女小蛮。

小蛮朝众人行了一礼,便道:奉公主之令,请娄锦姑娘入宫一叙。

所有视线陡然就朝娄锦投了过来。

有劳。

娄锦站了起来,没去看身后那或担忧,或嘲讽,或辛辣的目光。

众人只看着那修长的双腿朝前一跨,步履不急不缓。

她唇边的笑淡淡的,仿佛一切在她眼里,不过是烟花过境,惹地她拈花一笑罢了。

菱花镜前的女子屈膝坐着,额上缀满珠玉,环佩翠响,朱红的霞帔下,那柔地几乎可以拧出水来的绸缎红衣将眼前这人勾勒出绚迷一般的色彩。

高阳转过脸来,她笑着朝娄锦道:这一身衣服可好看?恩,好看。

娄锦回道,她静静地望着高阳的腿,道:腿可好了?高阳摇头,唇上的笑一分未减。

娄锦望着她,看她脸上的笑容何其幸福,便道:武世杰对你可好?当然,他对我很好。

高阳愣了下,她似乎意识到这冲口而出的话那样急促,急促地似乎想要证明什么。

咳嗽了声,一室无话。

直到一声熟悉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那一身红袍的男子惊讶地望着这儿,清俊的脸上闪过一阵愕然。

他眼眸一低,突然笑道:锦儿也在啊。

娄锦朝他点了下头,恭喜武哥哥。

没人发现武世杰的手微微一握,他只上前来,却是抱起高阳,道:你今日坐不得轮椅,我就抱着你出去。

别人也说不得什么。

高阳点头轻笑,她目光微微一转,看向娄锦。

见娄锦双眼一片静默,流水一般,润物无声。

她只说了两句话,便让武世杰出去了,屋内又只剩下她们二人。

娄锦却沉默地看了眼高阳,接着便拿起那放在一旁的茶杯,兀自饮了一口,红唇轻启,你打算一辈子都在轮椅上吗?你的腿应该早好了吧。

这话一出,那风光霞帔下的一张俏颜登时刷白,她摇头道:你休要胡说。

别担心,如果你愿意如此一辈子,那与我何干。

武世杰这份责任因你而起,但,他对你不仅仅是责任罢了。

娄锦缓缓站了起来,素手把那茶水倒入一旁的水仙花中。

便转身朝外走去,不用在我面前展现你们如何,我祝福你。

等一下。

高阳猛地站了起来,她凝视着娄锦的背影,神情一窒,娄锦,你放弃我三哥吧。

那纤瘦的身影陡然一颤,她蓦然回首,盯着高阳,为何这么说?她还记得,彼时高阳还唤她作嫂子,她为何如此突然说出这样的话?高阳摇了摇头,她唇角微微一抿,她没有再说,而是脸色一沉,道:这对你们二人都好。

娄锦走出此门之时,刺眼的光一下子照耀地她无法睁开双目。

而她恍惚中,见着一身黑袍站在那香樟树下,她扬唇一笑,朝他走了过来。

那道黑袍飞身而起,有力的臂膀扣住她的腰,周边的风景一下子被风灌到身后,而变得越发遥远。

那高高的参天古树枝繁叶茂,若不注意,便不会看到上头的两道身影。

许是清凉的风吹来,娄锦看到树叶在阳光下的金光熠熠,她笑道:顾义熙,你看,我们像被光包容着。

腰上的手缓缓收紧,娄锦诧异地回过头来,对上了一双幽深漆黑的眸子。

那唇角微微勾起,他笑着望着她,阿锦,我喜欢你这样看着我,这世上只有我能让你动心,这世上也只有我能让阿锦这样思念。

一张俏脸陡然红了起来,他说起这些话的时候,总如此理所当然。

长睫微抬,他道:阿锦,你要信我,再过一段时日,我便能娶你。

你便能完成心愿。

娄锦被说得面红耳赤,她什么心愿?说起来脸不红气不喘的,好似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要嫁给他一般。

将她扣在怀里,他轻笑了起来,他的笑依旧清朗如风,娄锦听着他畅快的笑声,心中一动,便把方才的郁闷一扫而空。

这一日过得飞快,正当夜里用膳之时,未央宫中人满为患,期间名酒醇香,胭脂之香交融在一起,随着那粉色的轻纱罗帐鼓动,在大殿之中糜传了开来。

宫殿中歌姬起舞,粉色长裙在飞舞旋转,雪白的地毯上,白足踮起,开出一朵又一朵娇嫩的小莲来。

皇后笑着望向下方众人,今日乃高阳公主大婚之日,众卿家不必客气。

皇后站起来先干为敬,一杯过后,群臣命妇响应,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场面热闹轰隆,全场人除了朝皇后行个礼之外,多余的目光便停留在万贵人身上了。

那被啄了眼的妇人,如何还能得到皇上的青睐。

青丝绾成高贵秀美的朝阳连环髻,金铰链坠蝴蝶抹额,下方一张秀美妖骨的脸上敷上脂粉,唇如朱丹娇媚,那一身樱紫色暗花金线花开富贵纹样曳地锦袍在她一行一走之间将她妖娆的身姿勾勒地犹如那白纱之后的一条水蛇,美艳不可方物。

娄锦微微扯了下唇角,她不得不说万贵人这一身好皮囊,或许也帮着她在大齐后宫之中屹立数年。

万贵人只听着身旁的厉嬷嬷说着身边,便朝梁娇身旁走去。

梁娇朝她笑了笑,便亲自接了她坐下。

皇上看了他们一眼,便点了下头。

高阳公主被武世杰抱了出来,整个过程,武世杰从没有说累。

只偶尔动作缓了缓,便笑着与高阳说了些什么。

高阳顿了下,她微微垂首,最终还是让武世杰放她下来,坐在了那茶几旁。

场面比娄锦见过的任何一场婚礼要热闹地多,也神圣地多。

而这场婚礼一直到临结束之时才出现了一场谁人都料想不到的症状。

梁贵人那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而她身下一片血红。

万贵人怔忪站在她面前,双手却扶着桌子颤抖不已。

只见她拿着一个酒杯,娄锦当即走了过去,抽出她手中的酒杯,道:所有梁贵人使用过的东西,全部人不准触碰。

梁娇的哭声惊天,皇上大惊着望着她裙下的一片血红,那是触目惊心的血色几乎是毫无节制地一波接着一波涌了出来。

皇上,皇上!梁娇的惊呼让皇上心头大震,他忙跑了过来,扶起梁娇,便道:娄锦,快来救她。

说话间,娄锦已经低下头来,金针过穴。

准备好补血的药,快。

随着娄锦这声喝令,太医们马上掉头准备。

梁娇哭红了眼,她的右手紧紧拽着皇上,手心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皇上,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她悲痛欲绝,太后颤巍巍从席上站了起来,许是梁娇的哭声太过悲怆,太后抓起她的左手,眼中也隐隐含泪。

皇上沉着声问道:孩子?娄锦沉沉地摇了摇头,孩子保不住了,现在只能看看能不能保住梁贵人的命。

太后拍了拍梁娇的头,这段时间一路都是梁娇陪着她,又是乖巧听话地很,她对腹中的孩子那般疼爱,那几乎是用命在为龙嗣延续。

可没想到,这皇宫之中如此凶险。

太后陡然盯着万贵人,阴沉森然道:你方才在做什么?我……她,万贵人惊诧不已。

这不可能,这药方她屡试不爽,每每她都计算好了时间,这药效明显是在在一个时辰之后才会发作,这不过才半个时辰。

她今日迟点来,便是想着晚点时候下药,到时候梁娇即便是出了问题,这再查起来,如何能查到她头上来。

太后猛然站了起来,对上万贵人的神情,她喝道:把这妖妇给哀家抓起来送入慈宁宫,等案情查清楚再做决断。

滚开!万贵人喝叫了声,她如同一只被所有人追捕的刺猬疯了一般歇斯底里了起来。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冷冷地站在那,道:方才万贵人拿着的那杯酒里含有剧毒。

她把那酒杯交给了绿意,绿意朝那一旁开得娇艳的水仙花走去。

酒水落下,鲜嫩的枝叶陡然颓靡,白嫩若玉的花儿落了下来。

一百一十七章 幽闭冷宫一百一十七章幽闭冷宫万贵人听不到声音,她一遍又一遍问着厉嬷嬷,她做了什么?厉嬷嬷脸色凝重,双腿也打起了冷颤。

她,她把那酒倒在花里,那水仙花即刻就蔫了。

万贵人愣了下,旋即冷笑了起来。

娄锦,娄锦这贱人!她那药效即便要生效也要等一个时辰,怎么可能马上就让那水仙花蔫掉。

你下了药!她肯定道。

娄锦眨了眨眼,道:我到底有没有下药,只要在你身上搜查一番便知道了。

厉嬷嬷闻言,忙挡在了万贵人面前,神情紧张。

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来搜我们娘娘。

娄锦并没有说话,倒是皇太后那出了声。

那哀家呢?哀家没有资格来搜了?太后朝前跨出一步,厉色地望着万贵人。

慈宁宫手下的嬷嬷当即朝万贵人走了过来。

万贵人心中大惊,脑袋却急速地思考了起来。

她猛地跪了下来,朝太后磕了三个响头。

众位嬷嬷始料未及,都诧异地盯着她。

原我以为这眼睛废了,好在有皇上的恩宠,众人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可没想到,那梁娇身子出了事,便推到我的头上来。

上次梁翁去世,那曾太医说梁娇的孩子保不住了,他这话本不假,而娄锦介入之后,这孩子是保住了,可没成想,竟也不过是这两个月的时间罢了。

娄锦心中微微一惊,没想到万贵人心细如发,就方才那短短的时间,已经猜出其间的猫腻了。

她微微挑眉,挥动衣袖,便朝她蹲了下来。

摇头道:你敢用五皇子发誓,发誓你从没有在梁贵人的酒水中下毒,如若真有,五皇子万劫不复。

你!万贵人森然地望着娄锦,好一个蛇蝎女子。

万贵人咬了咬牙,她那样疼老五,如何能拿五皇子来做赌注。

太后见她迟疑,脸色更是不善了起来,还不快给我搜。

众位嬷嬷立马按住了万贵人,一顿摸索,在她的封腰中,发现了一个小袋子。

一位太医正好离他们近,闻了下这味道,便惊道:麝香?娄锦走了过来,摇头道:不,不止麝香。

众位太医都愣了下,都聚集在一起,纷纷道:要带回去研究。

经过曾太医那一事之后,太医院安分了不少,所以娄锦倒也放心把这药给他们。

众人再把目光移向万贵人之时,万贵人几乎软了身子,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皇上摇了摇头,复又摇了摇头。

把她带下去,紧闭在冷宫吧。

皇上发话了,没人敢迟疑,这便拖着神情恍惚的万贵人出了大殿。

只是临出门之际,万贵人的一声尖叫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娄锦,你不会好过的。

我保证!宫殿内,华光打在她一袭长裙上,墨发半披,那白皙如玉的女子站在那,遥遥地望着万贵人的方向沉默着。

然而,当她回过头来之时,却不见宫殿中三皇子的身影。

宫殿之外,长长的汉白玉长阶上,一道黑袍立在那轮廓分明的明月之下,氤氲的月光将他全身都缠绕出了一抹近乎隐藏于黑暗之中,又几乎摇曳的乌金一般的光芒。

那些押送着万贵人的太监们见着他,都愣了下。

恭敬地行了礼,便有些不知所措。

退下吧,就由我送母妃过去。

那略显冰冷的声音令人不敢再抬头半分,只道了声诺,便退了下去。

月光皎洁,那面戴白纱的妇人发丝凌乱,微曲的身姿,呆怔不已的神情。

与她背后那高大的宫殿一比,那风华绝代的女子如今显得那样渺小。

你来做什么?她嘶声叫道。

沉默的冰冷犹如这一瞬扬起的狂风,席卷着这即将离去的夏日,带起这疯狂之中最后一缕燥热。

黑袍随风而动,袖口处的金蛇似乎在黑夜中跳舞。

那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眼前的妇人,送你。

呵呵,送我入冷宫吗?你倒真是我的好儿子,为何不杀了娄锦和梁娇这两位贱人!阿锦没有冤枉你。

他冷冷道,这便扶着她的手朝那皇宫中最为阴森最为冰冷的地方走去。

放开!她猛地要推开他,却不想,用尽所有的力气,那张手犹如铁钳一样牢牢地锁在了她的手臂上,她只能听命地跟着他身后亦步亦趋。

顾义熙低着头,长风卷起他的黑发,让人看不见那双尤为清冷的眼睛。

呵呵,你又在为她辩解了,她那样自私的人,从一开始便是在利用你。

她的艰险恶毒不亚于我,你以为你捡到宝了,你终有一日要为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而我是你的母亲,你喊了我二十二年的母妃,你这个不孝的畜生!够了。

他陡然放开她的手,妇人踉跄了一步,勉强才站住了身子。

如若不是这二十二年来的这声母妃,此刻,你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即便是送你入冷宫,那些太监宫女如何你当知道。

当初的王氏,月氏,你若忘了,儿子我提醒你。

树枝被风吹得摇摆动荡,几片几片地落了下来。

垂散在他们二人中间。

空气在那一瞬凝滞了起来,万贵人几乎呆若木鸡。

旋即,如同疯了一般,尖叫道:你知道,你竟然都知道?黑袍之中,一双手微微蜷缩了起来。

最后成为一个骨节分明的拳头,一拳重重地砸在了一旁的树上,树叶纷飞,随风呼啸。

他突然笑了起来,是,我都知道。

世人道我侠义仁德,我却用这个名声来护着你。

只因我唤了你这么多年的母妃。

而我护着阿锦,也不止一次了,一次也护了,两次也护了,久了,便也习惯了。

万贵人猛地退后了一步,诧异不已地望着他。

她摇头,再次摇头,然后便是高声笑了起来。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她曾经一度恼恨两个儿子相差如此之大,五皇子嗜赌成性,又贪玩纨绔,三皇子却早慧聪明,进退有度,早有侠名。

原是自己培养出这两个截然相反的儿子。

没想到,三皇子如今的所得,竟是因为自己?她嗤笑了声,鼻头狠狠地发起了酸。

她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低垂下了头,然后便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可惜,可惜。

没人知道她在可惜什么,更没人知道她此刻的心境。

只知道那微微颤抖的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顾义熙沉默地望了她一眼,再次拉着她,朝冷宫的方向而去。

黑暗中,他的目光澄澈若水,只凝视着远方那冷宫的方向。

两面高墙下,回荡着他们二人的脚步声,那样缓慢却有力。

到了。

顾义熙的话引起了万贵人的注意,她从怔忪中醒来,突然道:你一日唤我做母妃,便一日是我的儿子,你休想与娄锦一道。

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这就不牢母妃挂心了。

宫门大开,里头走出来一位嬷嬷,她朝三皇子恭敬地行了一礼,便要拉着万贵人进去。

那人一拉上万贵人的手,她突然如过电一般,猛地挣脱开来,对着三皇子道:我是你母妃,你这畜生,你这畜生,竟没想过要救我?顾义熙凝视着她,白皙的脸在月光下犹如出入在白云山雾之中。

我无心知道,关于我,关于你,关于你那孩子。

长久的冷寂,万贵人被那嬷嬷拖入冷宫之中,在那些疯子和傻子之中,几乎也成了那其中一员。

御花园的长廊处,一尊清酒,一杯白瓷酒杯,一个黑袍男子坐在那春秋亭上,遥望着那一轮明月。

殷红的唇上一滴香冽滴下,他望向下方一人,窈窕的身姿,清丽出水的容貌,他一跃而下,揽起她的腰,飞身再次坐在了这亭子上。

娄锦方一落下,心头才安了几许。

方才她抬头看去,见着那一缕黑袍在硕大的明月的包裹之中,那种犹如被吞噬一般的可怕滋味,让她从远处一路小跑,直直到这亭台下,微微气喘的她却没唤他。

他低下头来,朝她一笑,道:阿锦,你追着我的样子,很美。

轻裾飞扬,衣袂飘飘,桃花出于林间,山河隐若笑颜。

娄锦微微抿着唇,拿过他的酒,昂首喝了一口,诧异道:这并非酒。

饮酒乱性,由来阿锦也长大了,我一时忍不住,阿锦定是要骂我的。

娄锦当即闹了个大红脸,不想一只大手将她拥在怀里,笑了笑,便道:大后日便是我的生辰,我打算后日与阿锦一道过。

娄锦这才想起来,今日是八月初一,八月初四便是三皇子的生辰了。

阿锦,后日我在城东的碧水山庄等你。

回到萧府,娄锦还浑浑噩噩地,因着顾义熙说完那句便毫无预警地在那高亭之上吻了她。

巡逻的士兵到来之时,她便被隐藏在那黑色的大袍子之下。

她被压上,躺在那广梁之上,而他竟覆在她身上,凭着那黑袍任着下方士兵来来回回巡逻。

才想了会儿,娄锦便红了脸,她咳嗽了声,对上流萤和乌嬷嬷僵硬的黑沉的脸色,她有些讶异,道: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乌嬷嬷难得地翻了个白眼,小姐,我和流萤和您一道进来的,我们说了一堆话,难道您一句都没有听到?流萤忙附和着点了下头。

她们二人从入门就看着小姐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

方才还红地几乎要滴出血来。

咳咳。

她起身打开窗户,笑了笑,这屋子太热。

乌嬷嬷看了眼流萤,流萤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缕清风灌入屋子,娄锦才舒了口气,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她道:说吧。

小姐,县公大人和夫人失去了联系,我们的人找不到他们。

乌嬷嬷神情一紧,说实话,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四肢发颤,若非平日里跟着小姐练出这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的本事,怕是现在也没了主意。

娄锦转过头来,秀眉紧紧蹙了起来。

什么时候的消息?下面的人如何回答的?流萤道:是晚上才得到的消息,据说之前一早发出的信被退了回来,说是那里没人收信。

留在驿站的人便去县公和夫人住的地方去看,据附近的百姓说,昨天便没人出来了。

流萤心中万分焦急,按照那些人的口供,想来昨天人就突然不见了。

他们不会无端失踪,人会去哪儿?我们派在爹爹身边的人呢?可有消息?娄锦的手微微颤抖,为了提防出什么纰漏,娄锦和大将军方宏都派了人手在方芸儿身边,这些人人数不算少,他们去哪儿了?说到这,乌嬷嬷的脸色越发凝重了。

我们的人在海岛的西侧发现了那二十人的尸体。

娄锦一愣,目光冷冽如冰。

那么多人竟都死了?这些人掳走人竟一点消息也没有,而那二十人武功高强,是什么人有这个本事?她双手撑着桌子,一双眸子中已微微注火。

此时,门上咿呀一响,开门的一刹那,一身红袍,一袭紫袍出现在他们面前。

萧匕安和萧郡公走了进来,二人神情凝重,一看似乎也得了消息。

没有任何消息。

桃花眼微微一挑,眸光冷厉,他看向娄锦,道:这突然的动作太过奇怪。

爹和娘出去外岛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若真一早结怨,为何昨天才动手?萧匕安的分析,一丝念头古怪地从娄锦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那个念头走得太快,娄锦并未抓住,只觉得混沌之中,排除了几个可疑之人。

一是娄阳,按照娄阳目前的情况,他没这个能力请得动那么多高手,要知道高手出手,身价不菲。

二便是万贵人,万贵人这几日已经焦头烂额,而且,娄锦这段时间看得她太紧,她全然没有什么动作。

萧郡公点了下头,这情况太过古怪,而且,我们萧府也从没有和人结下什么大怨,是什么人抓了他们,又有什么目的?为今之计,必须要知道县公和二夫人到底是否安康。

沉默在众人之中泛滥开来,犹如一道呼吸的屏障,让人胸闷不安。

萧匕安望了眼娄锦,道:我明日去一趟海岛看看有什么线索,大伯去查一查最近有什么江湖中人被人重金聘请。

锦儿,你带着你那条能识别味道的马,陪我一道去海岛看看。

娄锦点了下头,目前,也只能如此。

夜间,萧府上下都熄灯安睡。

原本那安静皎洁的月光此刻在娄锦的心中却多了一丝烦躁和焦虑的味道。

窗台下的一块青石砖被月光打磨地很亮很亮。

娄锦闭上双眼,床上辗转之后,难眠的她睁开双目,黑暗之中,她心如火焚,只觉得额间被汗水染湿,她索性起身,就着那荷花池塘跳了下去。

一股沁凉袭来,她才微微睁开双眼,娘,你到底在哪里?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萧府上下之人都起来了。

萧琴盯着娄锦那乌黑的眼圈,蹙眉道:你昨儿个一宿没睡?娄锦收拾着几件衣服,眼微微一抬,昨儿个夜里热。

追云在院子外头打了两个响鼻,便瞅着屋子里头,等着娄锦出来。

萧琴摇了摇头,这天气开始转凉,如何能热?可看着娄锦那焦虑不安的模样,她只把头上的发簪取下给她,道:不管有没有消息,不要在外逗留太久。

恩。

这次,娄锦带上了流萤,命乌嬷嬷在家里负责其他事物。

上了马车之后,萧匕安看了眼娄锦的眼,啧啧道:这一副模样是想吓死谁?娄锦瞅了他一眼,只道:你这一身酒味又怎么回事?两人自个不讨好,娄锦却知道萧匕安想来也是担心极了,昨个儿夜里才喝了酒。

萧匕安轻笑了声,却道:昨天,你入宫之际,娄阳来了。

他跟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靠在车壁内闭眼休息的女子长睫微微一动,却并没有开口。

萧匕安朝她看了眼,后也闭上了双眼,那模样与娄锦一般无二。

娄锦咬了咬牙,抬眼瞪了萧匕安一眼,这说话说一半,个性如此乖张之人,她当初是被什么蒙了眼睛,竟救了这么一个家伙。

他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似乎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他凉凉开口,目光灼灼地看向娄锦。

娄锦嗤笑了声,把柄?娄阳这是要豁出去了吗?娄府当真到了这样的田地?小姐,据说娄府的下人中有的故意犯错,就为了牙婆子把他们发卖到更好的人家去。

娄府如今落魄,据说欠了奴仆们两个月的月例没拿出来,有几人偷鸡摸狗,偷了流翠的东西,当即被打死。

如今,就怕这些下人们等着娄府最后萎靡,再反了去。

娄锦诧异地看了眼流萤,竟有这种事?流萤肯定地点了点头,娄锦微微眯起了眼,娄阳当真是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吗?我见他来寻小姐,怕是要从小姐这拿什么好处。

娄锦摇了摇头,他想要的难道不是皇上之前许诺她的一个要求吗?让他官复原职,一切从头开始?她娄锦可没这本事!一百一十八章 失踪了一百一十八章失踪了到了岛上,正是傍晚之时,岛上炊烟袅袅,各家各府都在烹食,便是走在大街上,也能闻到一股子香气。

金色的余晖洒在了沙滩上,从高处看去,海面上碧蓝之色随波粼粼,几艘船靠岸而来,渔民们吆喝着拖着网回家。

几个人从那海岸处过来,朝娄锦和萧匕安行了一礼。

小姐,少爷,我们的人查到前面,尸体都已经安葬。

可是人也突然消失了。

这是小姐吩咐小的带的东西,都在这儿。

那人打开行礼袋子,里头有娘用的头梳,手帕,还有萧县公的衣服。

娄锦把这东西给追云闻了闻,追云长啸了声,便低下头来,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所有人来到东边的海岸。

这里并没有金色的沙滩,只是巨大的坝子一个连着一个。

下方是幽深的海水。

娄锦看着,道:这里的浪并不大。

萧匕安点了下头,比起你在蓬莱岛遇到的那个,显得安全许多。

这个更适合船舶停靠。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腰上被追云拱了拱,见追云朝着那大坝的方向看去,它走到那大坝边上,便没有再往外走去。

难道……难道,娄锦环视周围一圈,见着前方一个大坝口有一人正在织着渔网。

那人离这儿足有六百多米的位置,虽不算近,可若那日,这人躲在那大坝下,怕也没人发现得了。

她朝那一位年轻的男子走去。

男子惊讶地望着娄锦,海风吹动她的衣袂,她长发飘扬,墨发犹如一道乌黑的浓墨。

丽若春梅绽雪的脸上展开了薄薄的笑颜,他一时怔忪,竟忘了离去。

请问,昨日申时,你可在这附近?那男子愣了下,下意识地点了下头。

后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眉头皱了起来,摇头道:我没有在这里。

娄锦见他害怕,便道:我爹娘在这不见了,还请这位哥哥能告知,如若我爹娘真死了,我也就随他们而去了。

那男子见着娄锦凝眉忧愁,心中一动,便脱口而出,他们没死,那日他们被带上了一艘船,船出了海……多谢哥哥。

娄锦朝他恭敬地行了一礼,那男子面上一红,忙搔首摇头。

离开这海岸之后,娄锦便脚步放缓,萧匕安走在她身后,笑道:那声哥哥唤地可好听,你怎得不这般唤我?娄锦转过头来,凝视着他,许久才道:匕安哥哥若是想要别人唤你哥哥,怕是满城姑娘会把我们萧府的门给踏碎了。

那倒不用满城,你娄锦一人便可。

流萤只觉得冷汗满头,只能低垂下头来,少爷最近如此调侃小姐,难道忘了小姐是少爷的亲妹妹?娄锦微微一愣,笑道:怀远侯家的小姐昨日邀请匕安哥哥,匕安哥哥可要好好珍惜。

萧匕安微微挑眉,笑了笑,复又笑了笑。

那真是多谢锦儿妹妹关心了。

他转过身去,问道:这个岛屿附近可还有什么码头?回少爷,这附近怕是没有,不过往前面过去,大概两天的时间,便会到蓬莱岛了。

蓬莱岛?便是娄锦和萧匕安都惊讶了起来。

那些人准备做什么?向那造船处租了一艘船,一行人便望着这即将落下的太阳,等待着第二日一早启程。

暮色降临,岛上的渔民们纷纷都回了自己的屋子。

娄锦几人在一家客栈住下。

这客栈并不大,倒是好在所有人都有了个下榻之处。

萧匕安几人用膳之后,便各自回了房间。

这几天,天气已经微微转凉,窗门打开,海风徐徐吹来,窗台上的贝壳风铃叮叮咚咚作响。

灯笼旁,碧青衣袍的女子坐在榻上,手上拿着一个锦帕,她凝视着那帕子,心头总有些虚地放空,竟不知道要把手脚往哪儿放。

流萤端上一碗水,道:小姐,明日便可以出发去看看了。

照目前看来,那人并不想伤害县公和夫人。

他们现在应当是平安无事。

娄锦微微颔首,没错,照目前看,爹和娘应该无碍。

吹灭了灯,流萤便在榻上睡着,娄锦听着海风的声音,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夜越发深了,周边的声音不知道为何平静了下来,只听着那海风呼啸之时,一股劲风突然从窗边跃然而入,娄锦睁开双眼,黑暗中见着一道黑影入了屋。

素手一翻,一根银针在眼前反射出一缕薄薄的光来。

她不动声色,直到那人靠近了,才快手一扎,那人似是惊讶不已,反应过来之时,他立刻跳出窗外。

彼时,又有两个黑影跃入,娄锦忙起身,滚落在床下。

门别人用力踹开,一道光将这屋内照耀地明亮。

流萤从惊吓中醒来,见床上没了小姐,再看萧匕安提着灯笼进来,忙道:少爷,小姐不见了。

萧匕安甩下灯笼,与那两个黑衣人打了起来。

娄锦沉声凝视着他们,却不想,一只大掌突然蒙住她的口鼻。

不好!娄锦反应过来那迷香的味道之时,已经太迟了。

夜悄然离去,当初升的太阳照亮整个小岛之时,全岛的人都在,却少了一个少女的身影。

一个偌大的床上躺着一身碧青的女子,女子眉头紧蹙,她似乎挣扎着要睁开双眼。

突然,她猛地坐了起来,手上的银针在那横贯入屋的日光下熠熠夺目。

日光?她诧异地看向周围。

实木的镂空雕花大床,床上雕刻着葡萄花生,小儿戏耍,莲花吐子等象征吉祥的东西,前方的实木圆桌上的青铜盘龙鼎中一缕青烟袅袅如雾,她闻着味道,这乃顶级檀香的味道。

而门外的奴仆五步一个,十步一双。

娄锦几乎肯定,这一家的家主,非富即贵。

一个丫头走了进来,朝娄锦行了个礼,便道:小姐请用膳,这是老爷给您的一封信。

话落,那丫头就走了出去。

娄锦一句这是哪儿尚未脱口而出,她便逃之夭夭。

倒是没用膳,她直接打开那封信,信上什么字都没有,只有那缺了一角的红印让她震惊万分。

这是?这……玉玺?娄锦如何都不信,难道说这绑了自己爹娘,顺道一并把自己绑来之人是皇上?那封信在她惊讶的同时飘落了下来,那上头的授命于天,既寿永昌这八个字何其醒目,几乎刺痛了她的眼。

如若那个印记上没有缺一角,或许她还会怀疑。

可传国玉玺自三百年前一次损毁之后便缺失了一角,娄锦几次接到圣旨,自然是见过这印记。

这分毫不差。

皇上?她喃喃道,他究竟要做什么?娄锦望着桌子上的珍馐美食,心中也微微定了下来。

想来应该是皇上无疑了,她给县公和娘准备的人马均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功夫和手段都非常人可比,当也只有皇上才有这个财力和能力让这二十个人全军覆没了。

但,皇上,他要的是什么?外公的兵权?她摇了摇头,如若真是为了外公的兵权,如此作为,不怕外公一举造反吗?还是?她百思不得其解,却也想到,如若皇上想要她的命何其简单,她寻思了会儿,便低下头来,吃了这些珍馐美食。

过不多会儿,那小丫头走了进来。

娄锦道:我想见你家老爷。

小丫头一双眼睛微微一抬,明日是三少爷的生辰,老爷没空过来。

三少爷?娄锦一愣,这一提醒,她才记得,今日是顾义熙约她一道过生辰的日子。

她猛地站了起来,单手扣住那丫头的手,银针对这这丫头的明亮双眸。

说,我爹娘在哪里?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丫头瞳孔猛然一缩,却是微微闭上了双眼,嘴巴似乎被铁水浇过一般,竟沉默着等着娄锦扎破她的眼睛。

娄锦的手紧了紧,果然是天子,治下之人没一个是草包。

她放开那小丫头,道:出去,告诉你老爷,他有什么事,就说清楚。

我要见我爹娘。

那小丫头被放开之后才喘气气来,对上娄锦方才那一瞬的凛然杀气,她是惧怕的,可她更惧怕皇上。

尽管四肢轻颤,她也不能妥协。

她点了下头,忙闪了出去。

娄锦望着眼前的这个府邸,她跨出门来,那些人并没有阻拦她。

走到庭院之中,那庭院里头种着一株高大的合欢花,合欢开来,香味淡淡而来。

她皱了皱眉,这金色的花朵很美,可是合欢花喜温暖潮湿的地方生长。

这……不是在京城?那是在哪儿?南方吗?她怀中的狗钻出头来,小脑袋有些可怜地看向娄锦。

娄锦摸了摸它的头,道:我们现在在哪儿?这下方还种着含羞草,我们并不在江北,应该在江南。

只是一日之内,她便到了江南,想来应该走的是水路了。

娄锦眯起了眼,神情微微一蹙。

阿狸适时地叫了两声,便站在了娄锦的肩头。

那县公和娘呢?现在如何了?她在这座大宅里走着,这是一个两重的四合院。

边上延伸出去的是花园和小亭。

颇有几分江南的味道。

行走间,天空雷声轰鸣,午后的天空乌云密布,这已经是夏末,可南方的雨水却不见得少。

噼噼啪啪的豆粒雨点落下,打在那庭院中的美人蕉上,她静静望着这江南的景色,见着回廊处,一个屋子被封条封住。

她朝那走去,水汽在空气中蔓延,她看那封条,上头的字已然淡漠了去,这门陈旧不堪,然而透过那玻璃窗子,她却看到里头的陈设。

很干净。

她有些奇怪地在看了眼封条,见封条上一条裂痕反复,想来开开合合也有了数次。

她环视那一圈,屋内挂着一幅画。

那画上一个女子墨发透亮,水一般的眼睛轻灵地就如空山的仙子一般,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说地必然就是眼前的这位女子了。

女子的唇淡而精致,可以看出这女子年纪不大。

可那画纸上的一缕暗黄,却告诉娄锦,这画有些年头了。

娄锦看了那女子一眼,复又一眼,她深深地盯着女子的眼睛,方才没注意,如今看来,越发熟悉了起来。

这眼睛美艳动人,可这眼睛……从脑海中搜寻一番,娄锦心头微微一颤。

万贵人的眼睛,梁娇的眼睛,竟都与她十分相似。

要说万贵人的眼睛与她有五分相似的话,那么梁娇的眼睛必然是七分相似。

前世里,娄锦记得皇上最喜爱万贵人的眸子,所以万贵人每日里都要花上一半的功夫来好好护眼。

也正是如此,但娄锦见着梁娇那双与万贵人相似的眸子,而且那眸子更为出彩的时候,娄锦几乎认定了,若是皇上看到她,必然会带入宫中,一举成了贵人。

可没想到……难道这两人得宠,竟是因为这画中之人吗?她朝落款处看去,竟是二十五年前的画了。

她微微一愣,如此,这女子究竟是谁?皇上竟如此痴迷于她?时过境迁这般多年,皇上见到梁娇的那双眼睛,毫不犹豫,入宫就抬为贵人,竟是为了这画中女子?她愣了下,再看下方的名字,乌云氏。

乌云氏?娄锦摇了摇头,她认识的人中,没有谁姓乌云。

这屋子不能进。

那小丫头正寻着娄锦,见娄锦在这门前,便提醒道。

娄锦歪头看向她,道:这里头的女子是谁?小丫头似是有些怕了娄锦,她只道:不知道,自从我来此地,那画就在了。

你快回去吧,这府邸神秘地很,你也别想出去。

她警告了声。

便站在娄锦身侧。

娄锦再次看了眼那屋内的画像,眉头略是一蹙,暗暗觉得这府邸应是为了那个女子而生。

只不过,皇上乃天子,有什么女子得不到,竟为这个女子建造了这样的府邸?她摇了摇头,心中也略是焦急了起来。

然而,此时京城几乎闹翻了天。

萧家,将军府,便是受过娄锦救命恩惠的怀远侯家,左相府,卧床的梁娇,都纷纷请求皇上帮忙找出娄锦。

这里并没有提及萧县公和方芸儿,毕竟这两人的失踪是暗杀了二十人之后,谁也不知道惊动大了,会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可娄锦的消失,便是萧匕安,流萤,全部出动之人无一人受伤。

所以,这事便闹到皇上那去了。

此时,城东的郊外,一匹黑马飞驰而过,扬起了高高的尘土。

穿流而过之人纷纷都惊叹地望向那黑袍之人。

皇上下了命令,京城上下都要寻找这位名噪一时的女子。

这日,三皇子换下了一袭黑袍,恢复一贯的月白长袍,银龙一般立在了养心殿外。

小路子低着头,只略微抬眼,觑了眼皇上,然后便把头越压越低。

父皇,为何不许我出京?他走了进来,高大的身躯昂藏在那一袭月白长袍之下,他一双清冷的眸子幽幽地看向皇上。

皇上低头批阅奏折,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话。

两方的沉默让身在其中的小路子只觉得脖子微凉,然而,如何都没敢出半个声来。

许久,久到外头的风吹起了一地的尘土,墙角下的海棠悄然绽放,而那牡丹开败,落地有声之时。

只要你过了寿辰,你想出去,朕可以随时让你出京。

皇上放下奏折,厉眸微微一抬,那是不容置疑的光芒,朝臣莫不敢与其直视。

然而,眼前的白色轻袍却上前一步,如月一般皎洁的双手撑着桌子,他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眸对上皇上那冷厉的眸子,道:那寿辰,我大可不过。

混帐!皇上喝了声,又冷眼瞅了他一眼,由不得你。

阿锦失踪了,是你做的吗?对着皇上那离去的背影,他陡然道。

明黄的龙靴停住,赤金的龙在皇上的脚下双眼晶亮,那脚步只停了那么一瞬,便继续朝前走去。

屋内,陡然冷了数十度,小路子没敢在这屋里站着,连忙跟着皇上走了出去。

三皇子发起怒来,真是可怕啊。

刘韬站在屋外,也莫敢朝里走去,只低头站在外,等着爷吩咐。

刘韬,今夜你就呆在屋里睡一觉。

刘韬颤着身子,点了下头。

这次可比不得之前,皇上已经下令不让爷出京了,爷还要易容不成?他躺在爷的床上虽然很舒服,可是也很要命啊。

一百一十九章 谈判一百一十九章谈判昏暗的丛林两道之中,一道月白身影呼啸而过。

山野两边白鸟惊起,窜地从两道的树林里惊叫拍翅。

黑马闪电风驰电掣,迅速消失在这绵长的国道上,朝那丛林深处奔去。

浪潮翻涌,金光洒在海面上,粼粼波光中,一直大白鲸在晨光中长吟,清晨的海岛便如此苏醒了过来。

当一匹黑马停在了东海岸边,月白色色缂金丝云锦长袍男子站在那金色的沙滩上遥遥远望着那一片大海。

闪电,在前方海域吗?海风吹起他的长发,他眯着眼望着那万丈光芒,神情冰冷。

闪电摇了摇头,它在那周围盘旋了会儿,最后还是站在那大坝后方。

突然,一匹白马从远处跑了过来,撒欢一般地飞驰到闪电身旁,委屈地摆动着硕大的脑袋,可怜兮兮地望着顾义熙。

它身后,那一身红袍的男子缓缓走了过来,他略一眯眼,道:没想到你也来了。

我记得,你已经被皇上下了禁足令了。

追云凑过去任由顾义熙揉捏着它的脖颈,全然没注意到主子看到对面那红袍男子之时的一丝严厉。

阿锦最后消失的地方在哪儿,带我去。

他飞身跃起,那如松一般的身姿稳稳地落在了闪电身上,剑眉星目中凝结着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除了萧匕安之外,那跟在萧匕安过来的二十人均是低下头来,自动分开,驱出一条路来。

没了一贯的邪肆,萧匕安看了眼顾义熙身下的闪电和追云,他拧着眉道:我一定会比你先找到她。

眉头微微一扬,顾义熙握着马缰,清冷的语气依旧,不会有这个可能。

二人四目相对,空气中一阵灼热和烟雾迷茫。

似乎有什么东西烧了起来,在场之人都察觉到了空气的稀薄,都微微屏住呼吸,好让自己好过一点。

江南府邸,已经过去了一夜,当小丫头叶青送来食盒之时,朝那床上看去,见娄锦躺在床上,静静都睡着,便走了出去。

门刚阖上,床上的人儿一双杏眼一闪,漆黑的眸子轱辘一转,便坐了起来。

如细看,便会看到她眼底的青黑如雾。

这个庭院果然是怪异地很,昨儿个夜里,她试图探路搜索,可一夜过去了,她兜了大半个圈子,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她索性躺了下去,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在床上躺了会儿,听着外头的脚步声,知道那些下人们都起来了,娄锦也没了睡意,心中越发焦急了起来。

离娘待产的日子也近了,这样拖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娘。

披上一件素白轻缟长袍,她朝外走去。

下了一夜的雨,阳光撒在庭院之中,处处都是粼粼的水光。

那修剪整齐的花草传来阵阵香气,娄锦微微吸了一口,便觉得神清气爽。

右侧的回廊那传来了些许声音,娄锦朝那走去,见那尽头,几个奴仆拿着掸子,扫帚进去。

他们没一人说话,都井井有条地鱼贯而入,再鱼贯而出。

然后安静地关了门,便都走了出去。

这是那唤作乌云氏的屋子?娄锦见人都走了,便朝那门走去。

那儿的阶梯很干净,昨儿个夜里下的雨水已经被清扫干净。

玻璃窗户也被擦地一层不染。

娄锦见左右无人,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方一进入,就被眼前的东西给震撼了双眼,娄锦怔愣得望着坐西朝东的大床。

那是八柱六檐双榻雕花大床。

从内岛外,床身周围雕刻的是仙鹤,荷花。

仙鹤荷花,寓意夫妻恩爱,家庭和和美美。

上方雕刻的松树葡萄团,那是多子多福的愿望。

床榻上绣着龙凤合鸣的双喜被褥,祥云朵朵,精致美丽。

贴金的床沿,增重刻着麋鹿,瑞兽,喜鹊。

而两侧上摆着香炉,鼎,书桌,书卷。

第二层檐帘两侧雕刻着竹笋和猴子,竹乃祝福,笋为儿孙满堂。

想来当时皇上造就这一床的时候,便是想着多子多福,儿孙满堂。

而第三层檐帘是用高浮雕技艺刻出了凤穿牡丹图。

这一张床便是何其珍贵,技艺精美。

便是自小见过不少权贵之家的娄锦都喟叹不已。

她记得三皇子的床榻也不过是五檐六柱的雕花大床罢了。

而左边的铜盆洗得很是干净,对面的梳妆台上的古铜菱花镜上也贴满了金片,下方好整地摆着胭脂水粉和牛角玉梳。

然而,她的目光却是一停,停在了右边靠窗下方的两个灵位上。

这两个灵位均没有写上名字,只写了年份。

娄锦数了数一个是二十四年前立的,另一个是二十三年前立的。

这灵位放在了那画下方,因放在一个浮雕镂空的佛龛内,她昨日里没注意到。

焚香参拜,屋内的香味经久不散,那在烟雾中依旧笑靥如花的女子眉目柔和,娄锦望着那副画,这女子若是活着,应当是四十岁左右吧。

只不过,如此殊荣,这乌云氏的身份终究是吸引了娄锦的注意。

她看了乌云氏几眼,再看她那眉目间,一阵怪异的感觉再次一闪而过。

莫名的熟悉,那种熟悉让娄锦略有些惊讶。

今日离得近看了,越是有了发现。

正在思索之时,一双手猛地把她拽了出来。

叶青抓起她,道:你的胆子果然很大,昨日我已经警告你了,这屋子你不能进去,为何还要进去?出不去难道还让我进不来?不进去也进去了。

娄锦蹙着眉头,方才的一丝什么想法微微闪现,被叶青打断,自然是有些不喜。

叶青道:老爷来了,你出来相见吧。

娄锦微微一愣,随即眯起了眼,倒也没再看那屋子一眼,跨出一步,便朝外院走去。

屋外,数十名黑衣卫兵守在门外,个个面色森然,巍峨如山。

站在屋外,她深吸了一口气,屋檐上依旧滴着水,带着秋意的略显冰凉的,滴在她的脖颈上。

她微微打了个寒颤,这个秋日来得太快,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娄锦曾想,想过那些动手之人千遍万遍,可万万没想到,那人竟会是当今圣上。

她微微抿唇,浓密的睫毛微微一浮,那犹如远山山岚晨雾中的眸子中划过一丝波光,但,仅仅是如此,便又恢复了宁静。

进来吧。

那厚重的嗓音传来,娄锦的身躯便在那素白缟丝中越发挺直。

屋内,满室馨香。

窗半开着,足有半人高的鼎上徐徐薄烟笼罩如雾,在万物迷蒙之中,那一身深紫的衣袍背对着自己,上头绣着的青黑百只蝙蝠陡然映入眼帘。

他转过身来,凌厉的眸子盯着自己,仿佛在他眼前,她娄锦犯了什么不该犯的大错,碰触了什么禁忌似的。

娄锦朝他行了一礼,也不等皇上宣她起来,她便站在他的面前。

一双水波流转的眸子宁静地望着他,似乎也在打量着他。

如此大胆,如此无畏!皇上微微眯起了眼,我以为你爹娘在我手上,你应当有所畏惧才是。

如若我对您卑躬屈膝,你肯放过我爹娘?她不冷不淡应道。

她从来都对眼前的皇上恭敬有加,即便她知道前世祖父的死或许也有皇上纵容的成分在。

但,眼前的大齐皇帝,确实文韬武略,光是对国子监监生的一套手段,便可以看出这位皇帝的魄力和才能。

可现在,她微微扯了下唇角,他到底想做什么?对上她那双执着的,带着丝丝不满的目光,他微微一笑,难怪,难怪老三能看得上她。

只是,他有他的底线,这个底线,谁都触碰不得。

你答应朕一个要求,只要你答应了这个要求,朕便放了你爹娘,保证他们高枕无忧。

他朝娄锦走去,目光却是越过娄锦,望向了她身后那紧闭的,贴着封条的屋子。

皇上,您还欠臣女一个要求。

她可没忘,当初怀远侯可是为她请了皇上一个要求呢。

半晌,皇上并未回答,娄锦微微一愣,见着皇上那伤痛的眼神,似乎承载了太多的痛楚而红了眼眶,她更是惊讶地朝他的视线看去。

那是乌云氏的屋子。

你的要求不就是保证你父母平安吗?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吗?皇上幽幽道。

有,还有。

她要外公外婆都安享晚年,她要舅舅平安顺遂,她要娘再无遗憾,她要萧县公从此与娘双宿双栖,永不分离。

她还要……她微微怔住,她面对的是皇上,君临天下,手握重权,生杀予夺,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想到娘腹中的孩子,还有娘闲庭信步之时,那灿若桃花的笑意,她心中一阵沉痛。

什么要求?她抬头,对上皇上那双凤眼,执着地想知道。

皇上似乎望着那屋子出了神,许久他才道:离开大齐,朕在大尤国给你准备了个身份,那身份不低,你在大尤过下余后半生。

什么?一滴雨水啪嗒一声落在了庭院的青砖石之间,然后猛然震颤开来,溅出凄厉的水花来。

风从窗外涌入,微凉的,却刺得她腿骨发疼。

她倏然抬头,欺霜赛雪的肌肤上隐隐有着怒意,冷然地望着皇上。

你在开玩笑?如果你认为朕在开玩笑,大可以与朕这样开下去,只不过,你娘可不见得可以等多久。

皇上的语气硬了起来,那是不容置喙的决绝。

她摇头,几乎是惊怒地瞪着他。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离开她的家园,离开大齐?这里有她的家,有她深爱的人,还有她最最舍不得的一草一木。

不要问朕缘由,对朕来说,那是挑衅。

他眯起了眼,危险地看了眼娄锦,只见他顺手抛出一个银锁,那银锁上写着长命富贵四个字。

娄锦记得,那是娘挂在脖子上的,也是皇家赏赐,乃是固伦公主从宫中带出来的。

娘……她深吸了一口气,胸肺却因着她这一动,疼痛难当。

仿佛被烟呛出了好几个洞,每一个都被冷风无情灌入,通体寒凉。

你写一封信给老三,写什么,当不用朕教你。

撇下这句话,皇上便走了出去,留下了一个冷漠的背影给娄锦。

望着那金靴踏着雨水,在青石上印下一个又一个脚印之时,那纤细的手指根根收拢,在袖口处握成了一个拳,刺痛不足以形容她此时的愤恨和伤痛。

她有太多不甘。

重生以来,诸多的愤怒一下子涌了上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可眼眶已经灼红,一滴滚烫的泪水几乎将她刻意伪装出来的坚强粉碎成渣。

叶青送上了笔墨纸砚,犹如死尸一般站在她的面前。

等着她执笔写下那灼人心眼,杀人不见血的字眼。

狼毫毛笔上沾染着令人恶心的乌黑,浓墨的色彩诡异地让人想撕碎了这一个个木然的脸。

小姐,请写。

摆在那桌子上的信纸白纸红条,血腥地提醒着她。

娘,顾义熙?为何上天要让她做出这样的选择?她心中一阵颤动,执笔之时,墨汁滴落,在纸上泛开浓烈的乌花来。

我想与你从情思年华,走到耄耋白发,到儿孙满堂,从青草茵茵道银装裹地,天干地枯,年复一年,不厌不倦。

至你苍颜,我垂老,银发如新,同衾共穴,生死相依,不负阿锦……我愿与阿锦交颈为鸳鸯,一生共翱翔……阿锦,我想你了,比昨天还要想你,你可有想我?我的阿锦长大了,我快等不及了,还有两年……阿锦,如果你想我,而我不在你身边,打开这个锦囊,每次拆开一张纸,不要太想我,这锦囊小……眼泪不听话地落下,那信纸上的浓墨再次泛开,像是一朵枯萎的鸢尾花。

叶青垂了下眸,把那信纸拿开,再次铺上一张崭新的。

顾义熙……才落笔写了个横,却笔画颤抖,她把那信纸狠狠揉成一团,丢在一旁。

再一张信纸上来,娄锦握紧了拳,阴狠地盯了眼叶青,那几乎是从骨头里散发出来的蚀骨杀意,叶青身子一颤,却硬着头皮道:小姐,我只是听命罢了。

叶青的年纪比她还小,娄锦只觉得心头悲从中来。

这个时候,她竟谁都求救不得。

就连这身边唯一之人,却是求着她写下那最为绝望的话。

她好想拆开锦囊,可想到往后的每一日每一年都将没有他,便心如刀绞,那小小的锦囊变得那样弥足珍贵。

小姐,您还是写吧,我看那位夫人肚子不小了,她似乎很是紧张郁闷,久了,怕是会出事。

叶青的话刺激了娄锦最后一丝魂魄。

她重生而来,是为了让娘好好活着,让外公外婆不再受人伤害,让自己这个野种能不再那样混沌无能地活着。

她不能犹豫,她的娘一生困苦。

娄阳夺走了娘的一切,也毁了她。

她不能让这个悲剧再次降临,哪怕这人是皇上,她也不能!笔在一阵颤抖之后,留下了一行字。

额上那颤落下来的汗还有手心里那凉薄的汗水在她落笔之后涌了出来。

她望着那被叶青收走的信,缓缓闭上了眼。

她身子重重一摇,跌坐在了冰凉彻骨的地面上。

那一刻,素手扣入手心,鲜血凝聚成血珠,滴在她那素白的丝缟长袍上。

阿锦,你要信我,过不久我便可以娶你,你便可以完成心愿。

她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背叛,这个词冷不丁地窜上她的脑海,她唇角微微一勾,却是那种极为苦涩的笑意。

他等了自己两年了,他等着她长大,可没想到,她长大了,却被插上了翅膀,被迫飞向了别的国度。

娄锦几乎是怔忪在那,见着那金色的龙靴跨入门槛,她几乎是一字一顿道:你放了我爹娘。

只要你去了大尤,从此再不要让三皇子知道你在哪儿,你爹娘会没事。

她抬头,冷睨着皇上,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我和顾义熙不行?为什么?她眼角的泪滑落,重生以来的种种均是得意,她从没有这般无力,可她想知道答案!疯狂的,非常的,想知道。

因为朕当年犯了错,朕不愿你们与朕一样,走上这条路,从此痛苦一生,后悔一生!皇上猛地喝了声,那声咆哮让娄锦一愣。

皇上淡淡扫了娄锦一眼,便对着外头的黑衣卫兵道:准备带她上路。

是。

马车幽幽晃动,车内,娄锦望着过往的山河,唇角喃喃,这是被放逐吗?她怀里的阿狸突然钻出来,对着她叫唤了几声,不知道因何着急地上窜下跳。

娄锦瞅了它一眼,要出宫?阿狸忙摇头,又汪汪叫了两声,然而娄锦心事重重,并没有理会。

叶青望着那泥泞之中的车辙子,心头微微一动。

手上的书信略有些沉,虽然只是两行字,她却念来满腹心酸沉痛。

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世而异乡。

这是在写诀别诗啊。

而那个悼字,更是表以死字。

这位小姐是想告诉他,她已死,永诀不再相见。

叶青不过是个小丫头,她不明白这位小姐和三少爷发生了什么,可这辞藻,短短两句,却念之欲哭。

一百二十章 三皇子vs皇上一百二十章三皇子vs皇上叶青不过是个小丫头,她不明白这位小姐和三少爷发生了什么,可这辞藻,短短两句,却念之欲哭。

她沉默了半晌,终究还是把这信交给了老爷。

车内,那急急被甩到身后的树木山河在星河蔓延天际之时,渐渐灰暗了去。

娄锦低垂着头,车内的灯将她的影子拉地很大,双眼微微一眯,她却思索着皇上这段时间的反常,是什么缘由让皇上做出这样的选择?那屋内唤作乌云氏的女子究竟是谁,可惜现在她没在外婆身边,如若外婆在的话,或许她能从中推敲出一二。

那一封小小的信被安放在了白鸽的脚下,明黄的大袍下一双手微微握成了拳,那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

湛蓝的天空上,一只白鸽展翅而飞。

长风卷起地上的残落秋叶,他望着那白鸽,长长叹了一口气。

希望老三看到这封信,懂得回头是岸。

小路子站在皇上身后,低垂着头,道了声是。

丛林深处,两道人影并肩而行。

一道白,一道红,穿梭在青黄交接的林间,他们身下的两匹黑马似乎卯足了劲,均长嘶了一声,呼啸而去。

红袍男子身子微倾,冷睨地望着前方的驿站,邪肆笑道:应该就在前面了。

似乎感受到了主子身子散发出来的冷冽气息,闪电猛地加快了速度,朝前方的驿站跑去。

顾义熙紧握缰绳,望着前方那驿站处高高扬起的锦旗,眉头微微一蹙。

闪电是追寻着这个气味来的,他一定要找到阿锦。

吁!两声同时。

那驿站门口来往之人,都朝那丛林口看去。

不由纷纷都盯直了眼。

墨发男子长发披肩,英气逼人的身姿从那通身乌黑的马上飞跃而下,月白长袍在他扬手一震之时,脱落下来,披在了他身后的黑马身上。

红袍男子双眼微眯,右脚一点,稳稳落在了那白袍男子身旁。

两个绝世的男子并肩而立,一人皎若明月,圣洁如雪。

一人妖冶如火,犹如从火中走出来的火神一般。

女子们都屏住了呼吸,在这偏远小地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俊美的男子,都有些走神。

驿站那走出了两个士兵,他们对视了眼,朝两人问了几句之后便都神情恭敬。

众人都恍然道:许都是非富即贵之人。

回大人的话,之前是有一匹人来到驿站,才待了不过两刻钟的时间便走了。

那士兵回道。

顾义熙皱了下眉头,便让闪电在里头找那味道。

闪电若在一个地方停下来,一是阿锦就在这,二便是阿锦在这被隐藏了气味。

萧匕安站在顾义熙身旁,脸色微微一沉,是什么时候?是两天前了,那时候他们走得快,又有官府公文,我们便没有多留。

官府公文?几乎同时,顾义熙和萧匕安眼中闪过一阵厉芒。

可怜两位士兵被吓地不轻,以为说错了什么,忙退后了一步。

闪电昂着高头走到一株木棉树旁,绕了绕,又绕了绕。

最后朝那树拱了拱。

顾义熙走了过去,眼尖地瞥见了那树梢上那一截碧青的布料飞身上前,旋花落下之时,他呢喃,阿锦。

那是阿锦的衣裙,这么说,是有人特地引他们来的?是谁?萧匕安脸色沉了下去,锦儿不在这。

他笃定道。

娄锦根本不会留下印记,因为她知道闪电会找到她。

那么这留下衣料之人必是那绑了娄锦之人。

更让他们脸色难看的是,这是娄锦最后的消息,她身上的味道已经被抹了去。

那衣料被拿下来之后,闪电晃着脑袋,一副茫然不已的模样。

站在这木棉树下,顾义熙几乎认定,他一路上被引到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阿锦,许已经在千里之外了。

思及此,他一拳打在那木棉树上,一阵轻颤,树叶飘落,树枝摇曳之后,咔嚓一声落了下来。

那些围观之人急急躲了开去,都有些骇然地望向顾义熙。

这木棉树是百年老树啊,他们略推开一步,都有些惊颤眼前的俊美男子,发起脾气来,还真是可怕。

萧匕安沉默着望着这木棉树,转向那士兵问道:那批人中可有一身着碧青衣衫的女子?没有。

两个士兵均摇了摇头。

萧匕安猛地咬牙,该死,南辕北辙。

他们竟然都被引开了。

此时天空中飞来两只白鸽,稳稳地停在了这木棉树下。

驿站的士兵怪异道:奇怪了,这两只白鸽两天前消失了,怎么突然又回来了?顾义熙转过身来,伸手抓起一只来。

同时,萧匕安抓起另一只来。

触手微凉的信纸上那冰冷的字眼如一把利刃刺得他眉眼生疼。

那月白的身影犹如一株被冰冻成冰雕的树。

然而,若是细细看来,便会发现他指尖的颤抖。

萧匕安愕然地看着手上的信,爹和娘都已经回萧府了?那锦儿呢?锦儿呢?顾义熙手上的信缓缓落下,与那木棉花树上的叶子一道轻,却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

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他几乎是怔住,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这两句诗。

一阵阴凉犹如这冷风直直灌入他那单薄的衣衫,他猛地颤了下身子,一口腥甜从唇间溢出,一滴一滴在他前襟的月白长袍上绽放开血莲一般娇艳的花来。

他摇头,身子猛地一退,靠在那木棉树上。

这不可能!他微微张开朦胧的双眼,一片迷雾之中,他见着那白鸽脚上的翡玉佩。

上头刻着他当初精心刻的一行承诺,阿锦,阿锦。

他仰头,喉中传来一声极致压抑过后的低声怒吼,没人看到他低声念着那句,交颈为鸳鸯,一生共翱翔。

然而,站在他右侧的人却看到那极为清亮的凤眼中一滴清泪落下。

女子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而,这位白袍男子从一出现一脸的喜悦,到愤怒,再到现在的悲伤,真的让人心疼不已。

萧匕安震惊地望着顾义熙。

他认识顾义熙不是一年两年,可那清冷孤傲的男子何时出现过这样的神情。

他不禁看向地上的信纸,有那么一瞬,他的心闪过慌乱。

一种可怕的猜测在他的胸口震荡。

强自呼吸了下,他弯腰捡起那信纸。

瞳孔猛然一缩,几乎同时,他道:这是锦儿的字迹!心惊地后退了一步,他又看了眼方才那信,爹娘安全回府,锦儿却死了吗?这不可能!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萧匕安瞪向顾义熙。

顾义熙猛然轻笑了声,手掌紧握着那玉佩,缓缓地走出一步,闪电,问这味道,陪我去寻她。

他飞身跨出一步,落在了闪电的背上,闪电闻了下那玉佩的味道,长嘶了一声,便飞驰而出。

尘土飞扬,众人只望着那灰暗的天空下,萧索的密林中,那月白男子长袍沾血,却神情冷冽坚定,骑着一匹黑马扬尘而去。

萧匕安眯起了眼,胸腔中一阵虚慌乱,咬了咬牙,竟也随着顾义熙一道骑马离去。

闪电,帮我找到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抿着唇,一丝血红再次涌了出来。

远处一行人闪躲在丛林之中,目露担忧地望着那一闪而过的月白身影,道:头,主子这样下去可要伤身子,我们怎么办?刘韬皱着眉头,他心头也是有些害怕了起来。

难道娄锦小姐遭遇不测?走,跟上去。

看看再说。

黑云压城,没想到秋竟这么快就来了。

寒风过后,一滴滴冰冷的雨水倾盆而下,砸在那本已经通体冰凉的人身上。

闪电突然不走了。

它站在那,茫然地望着前方,回头冲着顾义熙摇了摇头。

下雨了,瓢泼大雨。

阻断了一切线索!走!他咳嗽了声,墨发被雨水淋湿交缠在脖颈处,他纤长的睫毛上落下滴滴雨水。

清冷的眼却绝望地闭了起来。

些许沉默,他陡然喝道:快走!然而,闪电却不明白该往哪儿走?往哪儿走?雨点打在了林叶之间,刷地爆发出了砸豆子一样轰鸣的声音。

顾义熙怔怔地望着前方的密林,耳边的轰鸣让他几乎晕眩。

蓦地,他缓缓笑了出来,然后,是越来越大的笑声,带着肃杀和苍凉的味道,这雨声竟也越来越大,越发猛烈了起来。

刘韬几人站在密林之中,都有些怔然望着顾义熙。

有一人小声道:爷,哭了。

刘韬望着顾义熙的背影,心头莫名阵痛。

没有,爷哪里有哭?另外一人惊讶地望着那方才发话的男子。

那男子坚定地点了下头,若没有这雨,或许爷这辈子都不会哭。

我们还是不要出去了吧。

丛林内,一阵沉默。

唯有这雨声越发大了,似乎在宣泄着什么,覆盖住了尘埃。

那握着马缰的手拽紧,发白的手指变得殷红,他突然道:阿锦,永绝不成,生死相随。

萧匕安刚到之时便听着这话,他沉默地望着这场大雨,却望着天空,喝道:老天,你最好是跟我们开了个玩笑!噗通,前方一声巨大的震动,萧匕安看了过去,却见着顾义熙从马上坠落下来,昏倒在那泥泞之中。

水花四溅,月白的长袍染上了点点污泥,他似乎毫无察觉,躺在那恍若睡着了一般。

爷!主子!刘韬几人飞身上前,猛地拉起顾义熙,见着顾义熙前方衣襟的大片鲜血,都觉得脑袋发麻,手心都震颤不已。

找不到她,找……找她。

他呢喃了两声,便沉沉地昏了过去。

刘韬眼眶一红,忙点头道:好,刘韬帮主子找,找她。

一人背着顾义熙,几人在身后护着,闪电跟着他们身后,走出了这个密林。

萧匕安怔怔地望着这空有他一人一马的密林,一时间周身发冷。

他猛地抽着马鞭,马儿飞驰出去,他的眼眸却毫无焦点。

锦儿,你最好给我好好活着,我萧匕安一定要找到你!话一落,他眼眶通红,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当夜,皇宫之中太医纷至华清宫中,便是皇上和皇后也都到华清宫中等着太医的消息。

刘韬一身是水站在门外,一行人都累得几乎垮掉。

他们跑死了五匹马才回到皇宫,主子却依旧昏迷。

皇上下了令让他们去换身衣服再来。

宫中暖和的炭火让人忍不住一颤,他们把当时的情况说过一遍之后,皇上便深深地盯着顾义熙,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太医们一番检查开药之后,便道:启禀皇上皇后,三皇子悲伤过度,伤了心脉,这段时日要好好调养,明日一早若还未醒,我们要下重药了。

重药?皇上看了眼阮太医。

阮太医点了下头,三皇子并发了热症,这烧不退,内里又伤了,这要是继续昏迷下去,怕是会伤了大脑。

更何况,阮太医看了眼皇后,没再说出什么来。

三皇子当初被巨石砸上,若是此时并发后遗症,后果不堪设想。

皇上沉了下声,道:去吧。

一众太医都退了下去,屋内仅有皇上皇后和顾义熙三人。

皇后有些怪异,娄锦死了?刘韬点了下头,把那信的内容念了遍给皇后听,皇后一听,暗叹道:娄锦这样的女子,大齐鲜有,少了,可惜了。

光是那诀别的两句诗,便可以看出怎样的她的才华和绝代风华。

可是,没想到。

皇后叹了口气,吩咐刘韬照顾三皇子,此时各宫都要上来探望,皇后除去安排,让三皇子有个休息的时候。

皇上沉默地坐在了床头,那紧蹙的眉头久久没有舒展开来,他看了眼顾义熙的手,那修长的手上紧紧缠绕着一块玉佩,他瞥了眼那玉佩,胸口微微一震。

果然有什么样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儿子,你太像朕了,如此,你要怎么办?刘韬站在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皇上这话什么意思?幽静的湖边,花房中百花开放,竞相争艳,那碧青衣袖的女子站在花房之中,春日灿烂,徐徐洒在她衣袂墨发之上。

光可鉴人的长发随着她一弯腰坠入她的胸前,她眉目弯弯,红唇明亮,轻裾飞扬,神情脉脉,笑意盈盈。

顾义熙……那靡软的嗓音似乎带着欢愉,就那般站在粼粼的湖边,风姿旖旎若一株冬日里的红梅,却又飘渺轻盈。

远山的雾气轻扬,她似乎就如那薄雾一般从他身旁飘去,朝那湖水里走去,幽兰之中,恍然若梦,朦胧如烟。

他追上去,一把抓住她,将她揉在怀里,疼地一颗心都软了,吻着她的额头,道:阿锦,我在这,在这。

她突然抬头,笑得灿烂如花,却一瞬间消失在那远山之外,湖水之中。

他冲上去,见着天空的彩霞曼妙席卷,将她卷入其中。

她朝他笑,又从那彩霞中走出,她拿出一坛蜂蜜,挖了一勺送到他的唇边,顾义熙的心都要碎了,他张开双臂,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然而,这一次,竟是一场虚空,怀里她的笑渐渐变成了雾岚,消失了。

留给他的只有那云卷云舒的烂漫彩霞,还有那无边的风月,以及那一坛子空空的已没了温度的蜜坛子。

空中,她靡软的嗓音传来。

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

他悲从中来,只能望着那湖水,手上的玉佩虚冷,他在那花房旁奔跑,追寻,一遍一遍地呼唤她的名字,然而,那个影子再没有出现过,便是一个虚空的怀抱也再没有了。

阿锦…。

他猛地张开双眼,一双悲痛欲绝的眸子对上那担心的凤眼,他环视周围,竟才发现那只是梦。

可,手中那苍凉的玉却在提醒着他,那个梦是假亦真。

他喃喃地唤着阿锦,一时心如刀绞。

皇上看着心头却疼地厉害,他所做的一切还是太迟了吗?义熙竟然伤心如斯。

许是出于自责和疼爱,他道:娄锦没死。

一声低低的闷雷在屋中炸开,那双清冷的眸子如电般望向皇上,皇上与他对视,竟没有丝毫躲开的意味。

她在哪?让我见她!果然是他的好儿子,竟已经猜到了这事是他做的。

你见不到她,她已与我交易,为了她的家人,放弃了你。

皇上冷静的话语让顾义熙周身一寒,他抬眼,道:竟也是你抓了萧县公和方芸儿?皇上点了点头,你和娄锦,不可以。

顾义熙深深地望着皇上,唇角几不可闻地一勾。

原来父皇之前说的话竟只是警告,他不听,父皇便以实际行动告诉他,没有任何后悔的余地!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因为朕已经给你安排了婚事,那是你自小定下的婚约,你难道要违背约定吗?皇上目光微微一闪,却也只是一闪罢了。

父皇,我知道我自己所有的承诺,我没有婚约。

就算父皇说什么我小时订过的,父皇为何还会在围场狩猎说出国子监第一的女子将会成为三皇子妃?冷静的态度,过人的判断力,这便是三皇子。

皇上本还想着借口一个小时定下的婚约,没想到还未出口便被推翻了。

他肃了脸,道:朕不与你多言,你好好养好身子,忘了娄锦!父皇!他从床上走了下来,单薄的衣袍下,一双脚踩在了青石地板上,皇上眉头一皱,他还在发烧!方才昏倒过后,周身力气都被抽了去,他这一动作过快过猛,他有一瞬间晕眩,却站直了身子。

清冷的双眸坚定地望着皇上,四海裂国,千秋万载,我只要一个阿锦。

父皇赐我这个义字,当知道,义之于我,天下可也,为何就容不下一个阿锦!刘韬在一旁听着,一股从心底涌上来的澎湃气焰一下子将他的心都震颤开来。

这便是三皇子。

这便是他的主子。

微微抬眼,见着三皇子一手扶着床柱,可那眼中浑然的坚定让他此时犹如天神一般,神圣不可侵犯。

皇上胸口一撼,只觉得鼻端一沉,他沉默了会儿,道:你是在质疑朕?你当真要如此执着,担起这不孝之名?儿子不孝,可儿子这话一定要说。

他咳嗽了声,苍白的容颜上,殷红的唇微张。

我爱阿锦,不求天荒地老,没有来世可依。

我若当真不能与她同衾共裘,也要为她斩获自由。

还请父皇放了她。

皇上眯起了眼,放了娄锦?如此他们二人不是还和之前一样,这种情况如何杜绝?你既知道朕不会让你们二人在一起,谈什么放了她?顾义熙微微抬眼,唇边划开一抹笑意,那是极为清冷的一朵鸢尾花,极美,极美。

我愿意服下忘忧水,只求父皇放她回来。

她一人在外,一定孤单地很。

至少,回来后,她还有家,还有爹娘,还有这里的一切。

只是,没了他。

爷!刘韬一震,忙上前一步,忘忧水,皇室秘药,那是会忘却最为心爱之人,从此以后,也会性情大变。

爷当真要服下这药?皇室几乎怔住,他望着儿子那苍白的脸,心竟也提了起来。

你?父皇不是就为了让我们二人再无瓜葛吗?我服下忘忧水,你放阿锦回来。

他再次咳嗽了声,长风灌入,墨发飘卷,墨发飞扬,遮住他那双坚定的眸子。

他眼眸一低,唇角却缓缓笑了起来。

阿锦,回来,我很想你。

一番思量之后,皇上点了下头,你当真不后悔?沉默在二人之中徘徊,然而,他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的身子,沉重的眸子在闭上之时,他便轰隆倒在了床上。

不后悔……刘韬早已经泪流满面,跪下来望向主子,胸中恣意疼痛。

这世上有一人何其幸运,得到主子如此的真心相待。

刘韬在想,有那么一刻,他想下辈子换个性别,如若有幸,或许可以见到主子。

太医!皇上焦急地跑过来,拉着三皇子的手,我紧张地叫唤了起来。

太医们战战兢兢走了进来,再次诊治了起来。

萧府之中,萧县公和萧匕安站在书房内,二人沉默对视了许久,最终萧县公道:是皇上。

萧匕安一愣,惊诧道:怎么可能是皇上?萧县公点了下头,府中我已经戒严了,所有人只能提娄锦出门旅行了。

所以,锦儿便是连一个像样的葬礼也不能有?萧匕安冷着眼看向萧县公。

萧县公摇头,锦儿死了,如若这时候芸儿听到消息,人和孩子能不能保住尚不能说。

而且,我怀疑锦儿并没有死。

没有死?萧匕安猛地站了起来。

恩,锦儿虽在百姓中富有盛名,可皇上若真要她的命,怕也不难。

如此做法,怕是要锦儿妥协。

他沉默了许,就怕锦儿脾气硬起来,冲撞了皇上。

但他没说出来,生怕匕安激动。

萧匕安双眼微微一亮,如此,我便去找她,只要我比他更早找到她,便是如何,我都不会把锦儿让给那人。

匕安?萧县公惊讶道。

是,我想要她。

他斩钉截铁。

萧县公蹙眉,可她是你妹妹。

萧匕安摇头,嗤笑了声,我没有妹妹。

爹,你可以对外公布,我并非萧家的儿子。

你在开什么玩笑?萧县公猛地站了起来,摇头道:你疯了吗?要知道,就目前萧府而言,萧匕安是萧府未来的希望,便是他肯,大哥肯吗?再说,脱离了萧府,匕安除了军中的职务,便什么都没了。

我不想比他差,他能为锦儿做的,我也可。

桃花眼微微眯起,冷厉的目光从中迸射出来,他身子一转,徐徐走出屋去。

临出门槛之际,他道:爹,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的身份我迟早会查清楚,可我还是会叫你爹。

大红的长袍恣意飞扬,那颀长的身影扬长而去,萧县公摇头叹息,儿子竟也生了这心思,那锦儿如何想的?夜漫漫过去,第二日,朱红的日头挂在树梢之上,乌鸦的叫声在空中盘旋,华清宫中,一人推着轮椅进来,他静静地坐在那盯着床上之人,脸色阴鸷地笑了起来。

三哥,没想到,那贱人竟得到了这样的下场,可怜我的一条腿,母妃的一双眼睛。

刘韬刚进来就见到五皇子在三皇子床边,忙恭敬地行了礼。

五皇子冷冷地看了眼刘韬,便推了轮椅出去。

刘韬不觉看了眼他的背影,觉得五皇子怎么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

床上的人的脸色略是好了些,可眉头紧蹙,不知道是处在怎样的梦中,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念着那个名字。

刘韬叹了口气,把弄好的药给三皇子喂了点,才道:主子,你这痴情的病不患不要紧,患起来要人命。

好在,今儿个一早烧也退了下来,人迷迷糊糊的,倒也喝了药进去。

极为太医都在外守着,竟也是一夜未睡。

皇上在耳房睡着,后半夜过后便直接去上早朝,回来后才睡了。

没人敢去惊扰皇上,可三皇子依旧睡了三天三夜,期间将军府几乎疯了,便是永州那受过药堂恩惠的百姓也暗地里找着一个唤作娄锦的女子。

京城的城门口,每日来来往往之人竟比往常多出了数倍。

那些守城的士兵都有些愕然地看向这几日的记录,还上报了兵部,兵部上头并没管这事。

窦公府内,太师椅上,一个须眉白发之人叹了口气,道:没想到,她竟就这样陨了,可惜了,可惜了这样一个太子良娣。

窗外,紫晓怔怔地听着,听到这个消息,她竟不知为何想起了那日清晨,山顶之上,日光照耀在那白皙若雪的女子脸上,她谈笑之时,自有一番连自己都喟叹不如的气势。

平国公府出来一小厮,那人急急往萧府而去,据说是送上了京中刚刚盛开的牡丹花。

那正在边陲之处,入住驿站的娄锦全然不知如今京中那些风起云涌,只每日与阿狸说着话,有些讷讷的。

阿狸,你说你主子是不是要被我气疯了?她低下头来,点了点阿狸的狗头。

阿狸索性撇开头去,却又转过头来朝她嗷嗷大叫。

娄锦抿了下唇,眼眶微红,我很想他。

她趴在窗头,捂着枕头,睁着乌溜溜的是双眼,道:娘定还不知道,不知道娘会生下弟弟还是妹妹。

汪汪汪……恩,我知道你心疼你主子,好在你主子把你给了我,我也不是太过寂寞。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娄锦这话,阿狸终于不吠了,安静地窝在娄锦的枕头旁,却转着乌溜溜的双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门上传来一声响,咿呀一声,一个大汉走了进来。

此人正是一路上护送娄锦,又充当车夫的黑衣卫兵。

他面无表情走了进来,朝娄锦道:我们回京。

娄锦一愣,回京?不是要前往大尤国吗?那人肃着脸,皇上的旨意。

听到此,娄锦皱了下眉头。

京中发生了什么事,按照皇上那样决绝的态度,怎么会放她回去?可满腹疑问她无从问起,马车快速往回赶,她只知道离京城越来越近了。

一百二十一章 城门之下,骑马来接一百二十一章城门之下,骑马来接初阳从那万丈高空中穿云而下,徐徐洒在大地之上。

红墙上的琉璃瓦熠熠生辉,乌鸦飞过,落下几声不算好听的叫声。

墙角海棠花开,秋色尽染,花园中一片青黄交接。

泥土被昨儿个夜里的风打下的桂花覆盖,层层片片,犹如一条薄毯,轻轻地覆盖在那泥土之上,连这四周都吐露芬芳。

一道月白的身影坐在那娇黄的桂花上,他仰头看向天际,殷红的唇缓缓勾起,周边的清酒味道正浓,他皱了下眉,道:还是没有阿锦的蜜好喝。

不知道阿锦到哪儿了,该是快到了吧。

刘韬站在一旁看着三皇子自言自语,这回他倒是没有白眼。

只听着三皇子说这两句话,便觉得喉头梗塞,只能低下头来,转头让宫女去拿了那蜂蜜来。

他站了起来,一点点娇黄从他的发间洒落,无声地在他的肩上徘徊。

俊眉微微一扬,他走向一旁的海棠,折下一只,道:一贯没怎么看阿锦戴花,她戴上应该很美。

脚步声由远及近,那明黄的身影出现在那回廊处,他身姿昂藏,目光凛冽,却看向三皇子的时候微微有些软化。

忘忧水,朕带来了。

皇上沉默了几许,对身后的小路子点了下头,小路子低着头举着案走了过去,鎏金飞鸿琉璃杯即刻出现在顾义熙的眼前。

杯中那略是昏暗的颜色,就如江南的黄酒,想必味道也是浓而不烈,犹如品羹。

清冷的凤眼微微一眯,他抬头,对上皇上的眼,笑道:父皇,阿锦到哪儿了?对上他那充满希冀的眸子,皇上终究不忍,撇开头去,她下午应该就会到京城了。

顾义熙唇角微微一勾,真好。

他顿了下,心中突然一阵剧痛,刀绞般,一阵又一阵。

他微微摇头,话虽出口,可喉咙似乎被什么掐住似的,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他看了眼那鎏金飞鸿琉璃杯,笑了笑,父皇,我想见她一面。

这药我下午喝可好?这样的语气,那样的笑容,无不刺激着皇上,皇上深吸了一口气,便让小路子把那酒杯放在了花园的石桌上,他深深看了眼三皇子,道:儿子,你莫要怪父皇,父皇是为了你好。

三皇子再次笑了笑,点了下头。

皇上长叹了一口气,便走出了华清宫。

顾义熙回头看向刘韬,道:去把那春日里我穿的那广袖月白长袍拿出来。

刘韬愣了下,是那一件衣服。

挂在衣架上日日用香薰熏过,他记得那个春日,国子监崇阁之上,三皇子便是着这一身衣服与娄正德下棋,娄锦对三皇子目不转睛,从那之后,主子便把这件衣服供奉起来。

今日,便是要穿了吗?他微微一愣,脚下一转,便朝屋内走去。

秋日的太阳暖暖地透过玻璃窗子,落在了室内,满室华光。

那月白的长袍似乎被光萦绕,周身白如雪,亮如新。

顾义熙换上这身衣服,长发披肩,只余一玉簪半绾,清冷的星目闪烁出点点光芒。

健硕的胸膛呈现出一缕蜜色,服帖的衣衫将他的高昂身姿勾勒如松。

腰间用玉带一系,广袖随风而股,瑟瑟而动。

笔直的双腿下是一双木屐,他的脚趾纤长,骨骼精致。

对着铜镜照了下,他笑道:阿锦一定会喜欢。

刘韬沉默着低下了头,她当然喜欢,可是主子,您这烧刚刚退,穿地这么少,这可不是春日,是秋日。

然而,他这些话只留在心中,没一句敢说出口来。

日头渐渐朝西而去,终于在一阵阴凉的午后,华清宫中一人朝外走去。

他骑上闪电,奔驰的黑马速度飞快,迅速朝城门口而去。

马上,那人发丝飞扬,犹如天神一般的俊朗风姿令得众人不禁望去。

黑发缠绕,白衣飞扬,腰上的玉带叮当作响。

吁!马儿停下,驻守在城门口的士兵们都惊讶于这一疾驰犹如闪电一般的快马,更惊讶于那人的风姿。

只见男子安坐在马上,长风卷起,吹打着周边的树叶,发出了沙沙瑟瑟的的声音。

士兵们都有些睁不开眼,唯有那马上之人依旧身姿挺直,犹如白杨一般微微昂起俊美的下颚,一双星目望着前方,似乎在周遭往来的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忽然,他的双眸一亮,唇角绽放开来一朵盛莲一般的笑来。

那些来往众人都微微一愣。

原来一笑倾人城,竟可以用来形容一个男子。

驾!闪电长嘶了一声,飞驰着朝一辆马车而去。

那壮汉车夫眼尖,见着三皇子忙停下车来。

这陡然地一停,娄锦被震了下,她缓缓睁开疲累不堪的双眼,右手掀开帘帐,那双眼陡然一定,带着几分怔忪。

她猛地眨了眨眼睛,狠狠咬了口唇,痛楚让她确定了这并不是梦。

尘土飞扬,长风卷起,那月白的身影骑着马由远及近。

空气中传来闪电的长嘶和马蹄声,她猛地钻出马车,站在那怔忪地望着犹如天神一般的男子朝她而来。

一旁的路人见着那马车中走出来一位青丝飞扬的女子,那女子一身碧青,素白的轻裾飞扬,衣袂翻飞,却美若一幅画。

她怔怔地望着那男子,眼眶通红。

众人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向那俊美无俦的男子,纷纷道:天啊,这是我梦中的情景。

有几个女子纷纷拽紧自己的衣襟,多少女子的梦中,都有一男子骑着马来,不顾他人的目光,于城门之下来迎接自己。

没想到,今日却看到了这样的一幕,不禁都停下脚步,激动了起来。

顾义熙……娄锦喃喃道。

眼角划过一滴泪,灼热的,滚烫的。

似乎被这热泪灼烫地狠了,她恍惚中鼓起了勇气,大声喊道:顾义熙,我在这!素日来的委屈和思念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几乎将她溺毙。

她抽噎着,眼中只有他一人的影子,朦胧中那一袭月白,几乎将她的世界充满。

她哽咽着望着那身影近了,五米,三米,两米,一米……直到近在咫尺。

刀锋一般的双眉,星辰璀璨的眸子,坚挺若悬胆的鼻,还有那殷红的薄唇。

发丝飞扬,他的眸子灼热漆黑。

白皙的脸上却肃穆地望着她。

娄锦微微一愣,看到他此刻沉下来的脸色,才想起那日她留下的那两句诗,心微微一窒,眼眶就更热了。

他定是伤心透了。

她委屈地撇了下嘴,可眼泪却扑簌扑簌落了下来。

一双大掌猛地将她捞了下来,稳稳地锁在了他的胸膛前,他咚咚急促的心跳犹如战事叫急一般,令人听得心慌。

温热的胸膛,触手是一片柔滑的肌肤……她猛地回头,见着他这身衣服,再看他几乎袒胸露乳的装扮,陡然呆若木鸡。

他道:好看吗?她愣愣道:好看。

头顶是他的轻笑,这笑引发他周身的颤抖,娄锦不知为何却觉得这颤抖略有些失常,仿佛不仅仅是因为这笑。

她纤细的手往上一抱,紧紧地拥着他的腰,她从未如此小鸟依人,只这一次,她什么都不想管。

她太想他了,很想。

趴在他的怀里,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我以为,这辈子我都见不到你了。

我写了那信,心如刀绞。

我知道你会怪我。

我,很想你。

她没说一句,顾义熙的身子便是一僵,然后是一阵密密麻麻的颤抖。

娄锦的眼泪一颗一颗,落在他的胸膛,灼烫着他每一寸肌肤,熨烫到他的心里。

粗糙的手抚上她的眼,擦干她的眼泪,他低下头来,道:我不过是羁绊着你的死石,你大可以去做你的,便如此丢下我不管了,阿锦,你怎能如此狠心?顾义熙的话令娄锦哽咽不已,对不起。

她重生本是为了娘,她为了娘放弃了他,他伤心地很,难过地很。

他长叹了一口气,我也是疯了,不过是留住你一时半刻,何苦这样为难自己。

这话娄锦听来,顿时一阵绞痛,她忙摇头,道:不......他笑了笑,好在,阿锦,我现在还能抱着你。

如何疯狂,如何痴颠,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将她搂紧,唇落在她光洁的额头。

娄锦一番怔愣,早已经泣不成声。

她娄锦,何德何能?她几乎认定,这世上没有一人胜地过顾义熙,没一人能够取代顾义熙在她心中的分量。

阿锦,你一落泪,我便弃械投降,顾不得什么壮志豪情,理不清什么怨怒热血,你的一滴泪足矣将我砸得血肉模糊,烫得我坐立难安。

他低着头,那通红的眼眸望着她,唇角却挂着看似轻松的笑来。

温柔,抚慰。

抹平她心中种种不安和心痛,她怔怔抬头,对上他犹如朗月一般的眸子,心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般,竟高兴地浑身轻颤了起来。

顾义熙,我中意你,很中意你。

顾义熙看了眼那车夫,便策马道:闪电,去西郊河边。

闪电一声高嘶,便飞驰而去。

娄锦坐在他的怀里,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一刻都不愿意看向外头,她累极了,只想把一切都交给他来。

麦田上金色的麦浪一波一波,一旁的道路上一匹黑马疾驰,马上的两个人影紧紧相拥。

碧青的衣衫与那月白交缠,恍若彩云追月,美极,艳极。

闪电在河边停下,那一株大树旁的河边,诸多鱼跳跃着,肥美鲜嫩,娄锦看去,笑道:这儿风景越来越美了。

空旷的山谷,山谷中一片鸟鸣,清越好听。

顾义熙抱着她下来,便坐在那一旁落花铺就的土地上。

阿锦,我好累。

即便睡了三天三夜,也疲累不堪。

因为,即使在梦里,我还是在找你。

阿锦,给我揉揉腿吧。

你......她顿了下,睡了三天三夜?是因为她吗?是因为她的那封信吗?她本没想过用那样绝决的字眼,可如若她注定要离开,为何还要给他希望,他应该去过属于他的人生不是吗?可,娄锦的心微微一痛。

伸出手来,她揉捏着他的腿,他微微眯起眼来,昂首让阳光洒在他的容颜之上。

娄锦从未觉得如此亏欠一人,而今日,想起过往种种,她越发觉得,这个世上,有一人的债,她怕是还不完了。

手间一道温凉,她停下手来,有些颤抖地展开手来。

那块玉佩......她抬眼,对上他清朗的眸子,心中竟不知为何难过梗塞地很。

阿锦,我很想你,我想把往后每一日的想念都用在今日。

这东西给你,往后莫要轻易丢了。

他微微眯起了眼,阿锦,莫要怪我自私。

我只是不想让你离开我,便是我会忘了你,你能否时时刻刻都想着我,好让我即便忘却一切,还终究会见到你。

娄锦点了下头,把那玉佩重新挂在腰上。

他笑了笑,顿觉得这张脸,这个人让他牵肠挂肚,他细细地看了她一眼,和梦里一样,我的阿锦眉目如画,桃羞杏让。

许是被他如此细看,娄锦微微红了脸。

他眼眸中颜色越发深邃,低下头来,深深吻了她,缠绵地印上他的印记。

湖光山色,风光旖旎,一青一白,如花似锦。

回到萧府,娄锦还犹有一丝浑浑噩噩。

流萤和乌嬷嬷见着她先是一愣,接着便是泪流满面,然后让下人们马上去通知,几乎在一个时辰内,京中之人都知道,娄锦回来了。

毫发无伤。

萧县公深深呼吸了几许,这几日的提心吊胆终于有了个着落,方芸儿见着娄锦的时候,便让人准备好了汤水和浴桶等等。

锦儿,你瘦了,眼睛怎么红红的,在外头受欺负了?方芸儿过来拉过娄锦,见她的手略有些冰凉,看她的衣服也单薄地很,便立刻脱下自己的披风。

娄锦心中一暖,她忙上下看了眼方芸儿,又是把脉又是看这看那的,把方芸儿闹得苦笑不得。

出去旅游了一趟罢了,娘没事。

方芸儿只字未提那被绑走一事,她只看着娄锦,眼看娄锦眼中的疲惫,便道:今夜,娘陪你睡。

萧县公一愣,虽心中有些不舍,却还是摇了摇头,被窝又要冷了。

娄锦笑了笑,好。

是夜,床榻之上,娄锦与方芸儿躺在床上,暖和的被褥,柔软的枕头,她方一躺下,便满足地眯起了眼。

心想,连日来的疲惫,终于得到释放。

方芸儿深深看了眼娄锦,那几日被人带走,她明白那些人的目标并不是自己,锦儿这些日子遭受了什么?她并不傻,萧郎虽不断重复锦儿出门旅行去了,可她细细想来,又觉得古怪地很。

生怕锦儿出了什么事,然而全府上下那样战战兢兢的眼神,便是流萤双眼浮肿被她说了一句,第二日流萤便称病没再出现。

乌嬷嬷强打精神陪着她,她心中隐隐惴惴,可再看所有人的神色,她强压住焦急和猜测。

她拉着娄锦的手,长叹了口气,锦儿,往后你有自己的人生要过,娘这一辈子能活成这样也了无遗憾,你得有自己的人生要过。

娄锦微微低了眼,她笑了笑,娘这颗七窍玲珑心,又在为她考虑了。

娘,我很好,真的。

我要等着娘生弟弟妹妹之时,守在娘身边,好让娘无忧。

方芸儿抿着唇,她这段时间思索了太多,好,便在我生下孩子之后,待来年春天,娘为你梳头,你及笄之后,娘亲自送你上花轿。

娄锦心头一咯噔,这事,皇上对此事为何突然转变,是不是想通了?夜便在母女二人交谈中度过,那一夜,发生了令娄锦如何都想不到的事。

翌日清晨,神清气爽的人儿坐在屋内,练习着书法之时,流萤和乌嬷嬷走了进来,直到早上,她们才敢问出这段时间来的疑惑。

娄锦解释过后,乌嬷嬷和流萤听着,却大为费解。

如此说,圣上为何会这般奇怪,竟出了这样的招数?乌嬷嬷摇头,她百思不得其解。

流萤却道:小姐,那昨儿个你见到了三皇子,三皇子可说了这事?没,他只字未提。

娄锦也有些诧异,为何他对自己的消失并未一点疑惑,难道他已经知道?而且,那黑衣卫兵对他没有阻拦我,是皇上?皇上透露了消息给他?皇上究竟在玩什么?此时,门外那两道身影走了进来,二人都朝她看来,方瑶和萧琴眼中含泪,便是萧琴也掐了娄锦一把。

好你个丫头,没死怎么不回一封信来,害得我们伤心死了,还我眼泪。

方瑶恨地牙痒痒,这些日子祖母都哭红了眼,祖父虽没说什么,可仆人却道祖父连日来夜不能寐。

爹爹急忙从永州回来,几番都没敢上萧府来,生怕姑姑看出些什么来。

方瑶说着,眼中便含泪,这才抱着娄锦哭了起来。

萧琴抹着眼泪,胸中一阵闷疼,这会儿也学着方瑶,道:看我不撕了你这小蹄子。

娄锦见这二人张牙舞爪,忙躲开,笑道:我思念二位姐姐,这才从地狱里爬出来,回来找两位姐姐。

方瑶被她那语气说得浑身悚然,忙道:快把那几日发生的事说说。

娄锦却没有回答,只道:外婆可好?我想去见她。

方瑶点了下头,一路上三人把经过都说了一遍。

萧琴和方瑶都惊叹不已,竟是皇上?快去找祖母问问,看是什么缘由,或许能问出点什么来。

一百二十二章 婚帖一百二十二章婚帖来到将军府,娄锦便被固伦公主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唤着小心肝,便是方宏也站在一旁,微微撇开头去。

祖母,您就别伤心了,人不是回来了吗?方瑶劝道。

这几日固伦公主每每想到锦儿都哭成了泪人。

谁知道去找爹和娘竟丢了性命。

我就抱着哭两声也不行吗?这丫头一小时就传来噩耗,我老太婆年纪大了,经不住考验。

她说着抹了两滴眼泪,娄锦的心一暖,不觉低下头来,一副认错的模样。

这才把那几日发生的事一一说了起来。

尤其谈到了乌云氏。

固伦公主皱着眉头听着,乌云氏?在她印象里似乎有这么一个人,可这个人……你说说那人长什么样子?固伦公主沉了下声,如果真是那人,难道皇兄还没忘记她?那女子长得很是美艳,想来应该是二十五年前是个风华绝代的女子。

她的眼睛很美,和梁娇万贵人的很像。

娄锦顿了下,她……究竟是谁?难道是她?固伦公主愣了下,道:是了,应该是她了,没想到皇上还供奉着她,她都已经去世了那么多年了。

是谁?便是方瑶和萧琴也都问出口来,如此一个神秘的女子,为何在之前都没有听说过呢?固伦公主叹了一口气,我并不确定我说的那个女子是不是乌云氏。

我只知道当初皇兄极为宠爱一个妃子,这位妃子后来死了,据闻,她生下的孩子都不太健康,生出来的时候已经死了。

依皇室内约定,遇到这种情况,妃子是要被皇室除名的。

所以,当时皇室并没有她的任何记录。

方瑶和娄锦对视了一眼,除名?被除名的妃子,知道的人谁都不能提及。

所以,也是为何,娄锦他们均没有听说过这名女子。

只是,外婆,什么叫做她剩下的孩子都不太健康?她生过几个孩子?她生下两个皇嗣,头一个的时候还未满周岁便死了,第二个一出生就已经夭折了。

固伦公主似乎想到了当时的惨状,颜色暗淡,那女子也果真是个命苦的,后来受不了刺激近乎癫狂,后来以头抢地,血流如注而抢救不及,就死了。

两个都死了?娄锦怔怔地站在那,双腿微微有些僵硬。

所以,她在那屋子里头看到的灵位?她忙问道:外婆,她两个孩子分别死于什么时候?这个,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一个应该是二十四年前左右,另一个应该是二十三年前,应该差不多。

固伦公主顿了下,眼见娄锦深思熟虑的模样,她摇头道:这事应该和你被困的事没什么挂钩,你也不要多想,她已经被皇室除名,你想要找到她的消息,那是难如上青天。

不,不是这样,她直觉,这个女子身上的神秘链条或许就与这次的怪异情况有关。

是什么呢?她两个孩子是怎么死的?皇上也把这两个孩子除名了吗?娄锦抿起了唇,好好的孩子,怎么会都夭折了?一个一出生就死的,一个还未过周岁?那女子定是痛不欲生,皇上呢?他那样宠爱那名女子,这名女子这般痛苦,皇上定也不好受。

那他们的孩子呢?固伦公主摇了摇头,有些事,便是她也不清楚,她只知道那女子最后死了,她的孩子……等等。

我曾经有这样一个猜测,不知道是不是对的。

她顿了下,见娄锦那双眸子紧紧盯着她,而方瑶和萧琴也都望了过来,这皇室之内的事一旦传出去,不知道会不会给他们带来灾难。

外婆,你说。

她叹了一口气,道:当初,几乎同时皇后也怀孕了,而也是同时她也有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几乎与那位女子的孩子同时夭折。

什么?大皇子二皇子夭折难道还与那名女子有关?娄锦几乎瞪大了双眼,皇后连连失去两个孩子,竟还能如此坚强?固伦公主点了下头,我最多也说到这了,多的,你们也不要去猜测,不要多想。

这对你们不是什么好事。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不对,正常的女子谁能经受两个孩子相继夭折,竟和乌云氏几乎同时?同时?娄锦的双眼猛然一暗,三皇子与四皇子也几乎是同时出生的。

他们?一个猜测呼之欲出。

这不可能!娄锦咬了咬牙,皇室之中戒备森严,如何才能出了这样的纰漏?娄锦的心剧烈跳动,她这个猜测是否为真,她没敢继续往下,可这乌云氏究竟是谁?又为何连番生子都夭折,她一定要查个明白。

好了,你也别想这事了,过两日就是秋猎了,到时候你要随我们一道去。

固伦公主拉了娄锦,便让几位嬷嬷做了好吃的点心,又问了方芸儿的身体,这才与方宏道:锦儿,这日子过得真快,明年春天你便要及笄了。

今儿个一早郡公大人还与我们商量你入族谱一事呢。

等这个月秋忙过去后,便真要入族谱了,下个月你娘就要生了,好来个双喜临门。

方宏笑了笑,他又要添一个外孙了。

方瑶过来,朝娄锦眨了眨眼,可不是,到时候还不知道多少喜临门呢。

方瑶所言自然是三皇子等着娄锦及笄一事,这会儿朝娄锦挤眉弄眼的,不就是要看娄锦笑话。

娄锦哪能如她所愿,好啊,到时候还不知道是多少喜呢,据闻左御风这两天已经在准备聘礼了。

说是来年春天便要把某个女子扛回家里呢。

方瑶闹了个大红脸,瞪了娄锦一眼,又看方宏和固伦公主在一旁笑着,便是萧琴也没忍住。

她道:你别笑,怀远侯世子昨儿个托了左御风让我帮他转个什么东西给你,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猛然说到萧琴,萧琴见所有暧昧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来,一时间脸臊得慌。

没,没什么。

娄锦呵呵一笑,没想到自己那一番无心插柳柳成荫,她道:那世子如何?方宏点了下头,人品皆是上乘,虽不好官途,可也没什么人敢小看他。

那是自然,那一个赌圣,谁小看他,不是到最后倾家荡产才怪。

娄锦朝萧琴走了过来,靠在萧琴的肩膀上,拱了拱又拱了拱。

姐姐要嫁人了,锦儿舍不得。

萧琴的脸几乎冒烟,伸手就要掐娄锦那恶意捉弄的笑脸,娄锦当即跳开,谋害亲妹啊,有了夫君不要妹妹了。

萧琴气地浑身直颤,却看娄锦扬长跑去,唇角的笑又缓缓勾了起来。

三皇子,她放下了。

锦儿险些被弃在大尤国,如今能平安无事便与三皇子成就一段良缘,自然最好。

而她,她脸色微微一红,那人如此动作,便是方瑶都看出来了,可爹爹到现在什么动作都没有。

娄锦正笑着,回头见萧琴脸上露出忧愁之色,她顿了下,正要说什么,却被一道声音惊地浑身愕然。

这是三皇子的婚帖,还请公主收下,待秋猎过后,便举行大婚。

说话的是宫中的高公公,他恭敬地弯着腰,低头之间,朝娄锦看了一眼,便急急地回眸。

固伦公主愕然地望着那婚帖,这是怎么一回事?娄锦还未及笄呢?最早也要等到明年春天,怎么会在秋猎之后?奴才告辞。

高公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娄锦犹如一道枯木一般站在庭院之中,神情怔忪。

这是怎么一回事?固伦公主觑了娄锦一眼,忙打开婚帖。

纳窦公孙女紫晓为三皇子妃,纳秦耳之女秦娟为侧妃。

满室之内,皆惊不已。

方瑶瞪大了眼睛,便是萧琴也怔愣地望着那婚帖。

这不可能!方瑶摇着头,三皇子如何对待锦儿,众人有目共睹,便是皇上强下命令,他又如何肯?萧琴忙上前一步,拿过那婚帖,再次看了起来。

看过之后,她浑身的力气似乎也被抽走,忙抬眼朝娄锦看去,锦儿?‘那一身碧青的女子直直地站在庭院的一株梧桐树下,梧桐叶枯黄,飘落在她的眼前,她闻到空气中一抹苍凉的味道。

她抬头看向屋内众人,然后唇角缓缓一勾,便朝外走去。

只见她跨上一匹白马,握紧缰绳的她大喝了声,那白马便飞快朝外奔去。

追云,去找你主子!娄锦微微眯起眼,狂风卷起了一地的尘土,她只能透过那昏黄的沙粒看到前方的路,前方便是闹市,再往前去乃是子午街,然后,便是宫门口。

吁!追云停下,娄锦从马上滑了下来。

城门口的士兵们见到她朝她行了一礼,便让她走了进去。

她一路疾走,到达华清宫的时候,宫门上手兽环涂满金红,高高的牌匾上,华清宫三个字被红色的绸布围成一个极为圆满的图样。

门前站着的两个太监见到她,脸色陡然一变,却抿了下唇,另一人进去通知。

等待,每每一个呼吸都让她觉得过于绵长,她的心犹如一道火,轰隆隆地烧了起来。

在门前徘徊几许,一道脚步声越来越近,而娄锦的脸色也越来越沉。

不是他。

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的是——刘韬?刘韬定定地望着娄锦,眼神尤为复杂。

他当真不知道该如何去看待眼前的女子。

他摆了摆手,太监们退下。

娄小姐,主子他不会出来的,您,回去吧。

他顿了顿,主子马上就要成婚了,这个命令既是皇上下的,也是现在一无所知的主子必须遵守的。

让开!娄锦冷冷地看了眼刘韬,浑身上下透着一抹冷厉和肃杀,便是刘韬,也不免被娄锦的这抹神色给吓了一跳。

他整了下颜色,道:娄小姐,我劝你不要进去,娄锦身形一闪,她在国子监练过的身手虽比不上他们这些侍卫,可突袭之时,却速度很快,这便绕过刘韬,朝里走去。

娄小姐……娄锦一步一步朝里走,亭台,回廊,满眼朱红,软红十丈,一脉相连。

花园中姹紫嫣红,白菊黄菊开得正艳,朱红的海棠被摆成了一个大红的双喜字。

娄锦的呼吸越发困难了起来,她的脚步也渐渐缓慢,最后停留在那回廊尽头。

大红的柱子旁,一个高大的背影,朱红的大袍披身,墨发用黑色玳瑁裹住,中间的一个硕大的红宝石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他似是察觉到有人来了,缓缓转过身来。

倾城绝艳不足以形容眼前之人。

剑眉紧锁,星目中闪过烁光,俊美无俦的脸上神情肃穆,全没有昨日里的温柔暖慰。

他……长风入这回廊,几朵句话开败,金色的花瓣在空中飞舞,卷起他朱红的长袍。

他从未穿过这样的红,浓郁,艳丽。

与他那抹殷红的唇几乎一道,透着令人窒息的魅惑和魔力。

然而,娄锦看着看着,便觉得后背一阵寒凉。

这秋风为何如此地冷?顾义熙……她喃喃道。

他皱了下眉头,便道:你是谁家的女子,走错院子了?呼啸而来的风几乎夺走了娄锦的呼吸,她是谁家女子?再次见面,她竟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怎么了?娄锦微微眯起了眼,快速上前一步,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他的手冰凉,手心有些湿,她却依了上去,道:我是娄锦,你的阿锦。

顾义熙,你要是再开玩笑,我便扎了你。

刘韬赶上前来,见到这一幕,见着爷眉头紧蹙,眼中闪过一抹幽光,暗道不好。

忙拉开娄锦,道:娄小姐,你别上去,爷服用了忘忧水,他记不得你了。

忘忧水?娄锦周身犹如被笼罩在千年寒冰之内,忘忧水?皇室秘药?她记得曾经听乌嬷嬷说过一次,她不过以为那是遥远的,与她没有任何关联的东西,可是?她猛地瞪了眼刘韬,你再说一次!她几乎咬着牙,空气中流荡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冰冷。

刘韬深深望了眼娄锦,再看了眼爷。

娄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顾义熙却在看自己的手,便道:这姑娘走错宫殿了,送她去该去的地方。

话一落,他便朝里头走去,没有停留,没有犹疑。

仿佛,他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仿佛,她对他而言全然是个陌生人。

这不可能。

娄锦的手变得僵硬异常,她能察觉到自己的全身上下都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钳住,那一刻,金色的菊花花瓣被风卷起,在她周身盘旋,迷人的味道,却刺鼻地令她头疼,近乎晕眩。

娄小姐,这边请。

刘韬朝她行了一礼,娄锦却站在那,目光落在那被关上的门,砰地一声重响,震落了不少灰尘。

也抽离着她心底仅存的一丝丝怀疑。

这个世界在于她开玩笑吗?娄锦。

一声淳厚的声音熟悉而令人愤怒。

拿到明黄站在回廊那头,他背后的松柏直且高,她必须得抬起头来,才能将他与那松柏纳入眼底。

这便是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这便是她目前必须仰起头的姿态。

想知道为什么,随朕前来。

他转过身去,朝后走去。

娄锦回头看了眼那屋子,便踏出一步,朝皇上走去。

来到一个神殿之内,宝华殿内佛漆金身,入门便是一个大佛盘腿而坐,他慈眉善目,一如娄锦头一次见到的皇上一般。

无悲无喜。

周边的佛龛都足有半人高,纷纷坐在两侧,等着世人朝拜。

皇上走了进来,朝那佛像行了个礼,虽不算大礼,但对于皇上来说,这也算是虔诚了。

焚香烟起,一缕幽魂一般在殿内盘旋。

娄锦的眼看向佛像,道:告诉我,他究竟怎么了?禁药,他服用了禁药。

这便是你回来的条件。

冷硬的话语,冰一般一下子灌入你的大脑,让人一阵颤然。

回来的条件?娄锦摇头看向皇上,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终究是小看了皇上。

即便她自认诡计多端,却还是中了皇上计谋。

她远走他乡,她与三皇子不成。

没想到她得令回来,她还是与顾义熙失之交臂。

他,现在,还记得什么?娄锦抿起唇,唇角的那抹笑依旧,却看不到那甜甜的梨涡。

皇上回过头来,朝她看了眼,除了关于你的,他全都记得。

呵呵,原是如此。

娄锦冷眼看了眼那佛祖,如若你真的有灵,为何要如此对待我。

如若你真的有灵,当应该明白,我娄锦穷极一生都无法忘了他。

一百二十三章 唤我阿锦(高潮一)一百二十三章唤我阿锦(高潮一)那么,也给我一杯吧。

她眯起了笑,缓缓走到皇上面前。

皇上微微一愣,道:你也疯了吗?那皇室秘药,喝下去的是能忘记最为心爱的人,可或许也有后遗症。

更何况,没有了,那药只剩下最后一瓶,给了他。

是吗?她再次看向那佛像,目光游离。

这一辈子你终究遇不到义熙这样的男子,留住记忆,足够你一辈子可以回味。

如此美好,为何还要舍掉?听着皇上这话,娄锦不觉一阵讽刺。

美好?她摇了摇头,不以为然。

我曾以为只要心意相通,便是曾经拥有便足矣,可不尽然,情深了,便求地天长地久,如不能相守,此生必痛不欲生。

午夜梦回,执着痛楚,一颦一笑,均是悲怆。

她眼眶微微一红,她这一世经历之人唤作顾义熙,她笑了笑,又道:皇上,他已然记不住我了,我想要见他,你也无须阻拦了。

她朝外看去,霞光照亮天空,云朵迷出一番赤橙之色,她缓缓走出殿外,既然忘不掉,谁也无力阻挡她去寻他,哪怕只是让他记住,有个唤作娄锦之人,时时刻刻惦记着他,也是好的。

皇上沉了脸色,却望着那碧青的身影一步一步走出殿外,她竟没有朝他发怒,而是一心还想着义熙。

她能改变什么?忘情水的功效太大,义熙对着别人的时候或许还不会排斥,但对着她,却总会心生不喜来。

她这是自寻苦吃。

一路上,她都是笑着,腰上的玉佩微微有些冰凉,她握在手心,想着他昨日将这玉佩交予自己,她道:义熙,便是你忘了,我娄锦也要深深刻在你的心里。

她从不退缩,从不绝望。

而顾义熙,从两年前,她便认定了,这人是属于自己的。

窦公府里,庭院深深,一道人影坐在石凳子上,她的衣袍棉厚,身姿旖旎,然而,那看向斜阳的双眼却有些朦胧。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自从接到圣旨之后就这幅神情?丫鬟胭脂问道。

紫晓长叹了一口气,她想不到,实在有太多事想不到了。

三皇子如何会娶她?昨日里,他还亲自去城门之下接了娄锦,那样的温柔缱绻,即便当时她并没有去,可周遭所有人的描述,让她身临其境一般。

如此的感情,又怎么可能说变就变呢。

她回头看向胭脂,眉头紧锁。

胭脂,我……她到底能不能嫁,要不要嫁。

可是圣旨下来了,已经由不得她犹豫了。

胭脂皱眉看了她一眼,小姐,自从上次去军营之后,你总是神思恍惚,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是因为那日见着山顶上的娄锦,她自命为千金小姐,可还是没敢踏出一步,那一刻,她清楚地察觉到了自己和娄锦的距离。

虽然很近,咫尺天涯。

她笑了笑,道:我倒也不需要再多想些什么了,为何总活在别人的阴影里。

可是三皇子?围场建立,士兵们环绕围场而立,周围百姓一律退避三舍。

秋日正烈,长风吹起一脉又一脉的野草,形成了浪潮一般的模样。

远处众多的马蹄声震耳欲聋,草原上的鸟兽四散。

漫天的灰尘中,一行人呈一字摆开而徐徐前行。

直到密林之前,这些人停了下来。

金色的华盖之下,一抹明黄色朝前方的高台走去。

一抹朱红和月白紧随其后。

太子殿下朝身后看去,目光幽幽的,好似在观察着眼前的男子。

平静无波的眸子依旧清冷,一如那沉静的湖水,让人看不出分毫来。

竟真喝了忘忧水?太子真觉得不可思议,三哥与娄锦那般痴缠,竟真引了忘忧水而另娶他人。

他与父皇在做什么交易?许是太子的目光过于直接,顾义熙微微抬眼,扫了过去,太子眉头皱了下,便朝前方走去。

二人入座,各营地都已经搭建好了。

亲眷们也都纷纷从营地里走出来,朝皇上行了大礼。

今日围猎,依旧按照原来的规矩,女子也可。

各家派出一名来论个胜负,朕重重有赏。

冲着皇上这句话,各家都快速安排了出场之人。

娄锦站在人群之中,她今日身着一身白色骑装,一头乌发绾成极为简单的发髻,头上一根玉簪固定,精致的白靴上绣着一朵带刺的玫瑰。

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她一出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

若有人道这是一条小银龙,怕也没人不相信的。

一首拽住马鞍,脚踩马镫,身子一轻,便稳稳落在了马背上。

娄锦拍了拍追云的头,朝它说了几句,追云便立马朝三皇子身旁的闪电长嘶了声。

闪电回头,朝主子看了眼,又看了眼,最后可怜兮兮地没有走过去。

顾义熙的目光随着追云那叫声而去,目光微微一凝,再看向娄锦之时,刘韬就已经道:这是爷生病之时送的。

顾义熙点了下头,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只见娄锦手中马鞭往头上一撩,追云即闪身而出,她那月白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密林之中。

太子在一旁看着,暗自觉得有趣,这娄锦今日如此拼命,真是气恼了三哥这背信弃义?然而,入了密林的娄锦却直直跑到一处山洞之中,把追云安置在那之后,她便坐在那,杏眼微微眯起,观察周围的一切。

很快,不少人涌了进来,此起彼伏的箭破空之声传来。

娄锦只呆在那,眉头微微一拢,不久,便见到一袭月白穿过树林,他身子微微后仰,手拉长弓,一只箭如流星一般,飞沙穿过,直直射入前方的麋鹿心脏。

麋鹿砰地倒下,再也没有睁开双眼。

谁?顾义熙一声轻喝,见前方草木一动,他忙驾着闪电过去。

闪电自然是乐得屁颠屁颠就朝那跑去,直到前方出现一缕素白,顾义熙的神情才放松了下来。

是你?他微微一愣,随即问道。

娄锦挑眉,负手站在那,朝那坐在黑马之上的人看去,道:顾义熙,我唤作娄锦。

娄锦?她笑了笑,阿锦,你唤我阿锦。

顾义熙摇了摇头,你不射猎,在这做什么?我在射猎。

娄锦微微昂着下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她自然也是在射猎,不过射猎的对象,并不是兽罢了。

他看了眼四周,道:那你射了什么?娄锦笑而不语,她走向他,一把拉下他来。

闪电脱离了束缚,立马就到追云身旁,一述相思之苦。

触不及防的速度,令人乍舌。

顾义熙微微皱眉,见闪电走向追云,便了然道:原来如此。

娄锦正要说话,突见眼前出现了两匹好马,上面的两位女子,娄锦都不算陌生。

她静静地与那二人对视,目光平静,然而空气中似乎能听到银屏炸裂的声音。

紫晓皱着眉头看着娄锦拽着三皇子的衣袖,秦娟微微眯起眼,神情阴沉之极。

娄锦缓缓勾起唇,对着紫晓笑道:许久不见,我倒是忘了,你尚未从国子监毕业呢,如此快就婚配了。

该不是跪在皇上面前死缠烂打,要了这个姻缘?她放开顾义熙的衣袖,手指微微弹了弹衣服上的灰尘,漫不经心说道。

你!休要胡说,那是皇上赐婚。

本以为再见娄锦,她会心力交瘁,恼羞而怒,面对自己再无立锥之地。

可没想到,她依旧云淡风轻,那微微低垂的双目,就好似将自己踩在脚底上,蔑视,无礼!哦?所以,你也是皇上赐婚里头,头一个没有从国子监毕业的。

她走向追云,缓缓地坐了上去,不去看那脸色变紫的紫晓,而是看向秦娟。

被娄锦突如其来的冰冷目光注视,秦娟有些怔忪,可心下一转,便瞪视了过去。

这娄锦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她往后嫁了三皇子,便是侧妃。

她竟敢如此以下犯上。

娄锦微微挑眉,秦娟的胆子和野心倒是不小呢。

秦娟,你总在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啧啧,秦府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还真是有意思的呢。

那秦娟登时脸色微微一紧,娄锦没再看她,而是朝追云拍了拍头,追云朝外一闪,便飞驰在林间。

秦娟的手刚碰触到弓箭之时,娄锦的声音便远远传来,大声,嘹亮!我娄锦若死在这密林之中,必定是秦家庶女秦娟动手射杀,听到此话者,还请将消息传给萧府和将军府!秦娟脸色大变,唇角几乎扭曲地不成样子,该死!只好放下手中的弓箭,眼看着不少人朝这儿走过来,目光怪异地朝自己看来,她便阴狠地瞪了眼那恣意洒脱的背影。

好一个娄锦,看来,在这密林之中,她便是再怒,也动不得手了。

前方的女子扬唇大笑,银铃的笑声震荡在这密林之中,恣意,洒脱,大气。

便是那些刚赶过来的王孙公子,都不免朝那看去。

密林的尽头一缕朝阳涌射了进来,那一人一马似乎踏着光芒出去,周边的树叶随风而动,刷刷地在阳光下跳跃着迷离的光彩。

而她的笑声越来越远,似乎隐身在光芒之中。

哒哒哒的马蹄声在这空寂的密林中响起。

紫晓和秦娟看去,正见顾义熙骑着闪电朝另一头走去,他手持长弓,长箭呼啸而出,直射了一只苍鹰。

巨大的轰响,苍鹰坠落,尘埃弥漫在四周,众人再看去之时,哪里还见得到三皇子的身影。

疾驰在外的娄锦迅速拉开弓箭,只要顾义熙射什么,她便会更快,更狠。

而且,几乎是同时,两只箭射入同一只兔子,野猪等。

顾义熙扫了眼过来,清冷的眉目中微微有些诧异,可娄锦却朝他眨了眨眼,笑道:唤我阿锦。

顾义熙眯起了眼,朝她拉起了弓箭,娄锦抿着唇,心却在那一瞬停止了跳动。

只听得空气中一声哀嚎,娄锦转过身去,背后的一只巨熊被利箭穿透了心脏,张牙舞爪地在地上挣扎了下,便不动了。

娄锦一阵惊讶,原是如此。

那停止的心跳终于猛然跳动,一下比一下更用力,她微微抬头,再看顾义熙之时,他已经转过身去,朝别处走去。

娄锦微微扬唇,我看你能救得了我几次?追云再次追了上去,听着身后的动静,顾义熙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然而,嘶地一声,前方的古怪动静让他停了下来。

闪电朝前方看去,有些不安地动了下马蹄子。

山洞之中,一双绿幽幽的眸子看来,只听着草丛悉悉索索的声音,便让人毛骨悚然。

娄锦上前来之时,听着那声音,眉头便皱了起来。

不是遇到了山蛇吧?果然,那巨大的蛇头钻了出来,娄锦愕然地盯着那硕大的脑袋吐着蛇信子。

再看它出了个全身。

目测过去足有四米长。

娄锦心头有些凛然,围猎这么多年,她还是头一次碰上这样的好运气。

退后点。

顾义熙的声音传来,娄锦却没有依言退后,只冷冷地看着那高高扬起头来,巨大的犹如柱子一般的身躯。

顾义熙朝后看了眼,转过头之时微微眯起了眼。

不走,送死吗?他喝了声。

死不足为惧,更何况,不是有你。

她盯着那巨蛇,眉头眨都不眨说道。

前方的月白长袍没动了,那双手拉开长弓,三支箭同时飞出,一个落在那蛇七寸左右的地方,可巨蛇反应极快,飞快一闪,便朝顾义熙迅速窜了过来。

顾义熙从马上跳起,落在了巨蛇的头上。

他手握长箭,朝那大蛇的头上扎去,大蛇吃痛,用尽全力甩着头颅。

空气中一阵狂风卷起,娄锦眯起眼,只觉得呼吸困难地很。

顾义熙紧拽着那已经深入蛇皮的箭,身子牢牢锁在了它的头顶。

巨蛇的蛇尾一扫,巨大的冲击过来,娄锦暗道不好,立马躲开,可速度上还是比不上巨蛇。

一个狠狠的鞭痛。

她咬了咬牙,险些晕了过去。

可那巨蛇再次吃痛。

因着娄锦手上的一把箭也深深扎入它的尾部。

娄锦借着它哀痛的一瞬间,一跃跳在了那蛇尾之上。

她抬眼看向在舌头的顾义熙,唇角缓缓一勾。

那巨蛇摇头摆尾,动作非常之大,追云和闪电纷纷后退,几株树被撞地不成样子,东倒西歪。

娄锦觉得自己的肾脏都要废了,可呼吸之间,她有稳稳扎了一只箭。

突然,一切都停了下来。

蛇头重重地砸向地面,娄锦昏迷之前,见到那巨蛇头上七寸左右的地方扎了一把箭。

她笑了笑,顾义熙,如此,你当记住我了吧。

这是她昏迷前最后说的一句话。

而她听到的是一声模糊却又深刻的恩。

醒来之时,她见着床边的娘,县公,萧匕安,郡公,方清雅,萧琴几人。

她微微有些发愣,这才想起来那一条大蛇来。

方芸儿见她醒来才舒了口气,你这孩子,吓死我了。

怎么好好地去猎蛇了。

那蛇足有四米长,又是巨蟒,吃下你足够了。

娄锦笑了笑,让娘担心了。

不知道是谁……小姐,好在大少爷把你抱了回来,你这段时间伤了身子,要好好养伤。

流萤端着一碗药进来,浓郁的药香在屋中如烟如雾一般泛滥开来。

娄锦微微侧了眼,见萧匕安站在一旁,眉头紧锁。

她记得,昏迷前是顾义熙在自己身旁,为何是萧匕安送她回来的?她灌了一口药,便问道:娘,顾义熙呢?他可有受伤?应该没有吧,据说三皇子射猎地最多,皇上封赏了不少东西。

萧琴道。

娄锦微微低垂下了头,萧匕安看了她一眼,便道:再过两日,便是三皇子的婚宴了。

你若不想去,大可不去。

药碗噗通一声落在地上,满室之人都担忧地看了眼娄锦。

娄锦的手微微一颤,她抬头笑了笑,这手被那蛇给伤了,连个碗都拿不住。

方芸儿担心地看了她一眼,锦儿,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娘留下来陪你。

娘,我还好,您早些去歇息吧,您不歇息我弟弟妹妹也要歇息的。

她下了逐客令,自然所有人都被轰了出去。

流萤站在一旁,脸色有些紧张。

小姐这是……流萤,我想吃蛇羹。

她抿起了唇,道:这捕蛇有我一半的功劳,三皇子应该会送一些给我吧。

流萤愣了下,随即点了下头,恩,有的,已经送到大厨房,厨娘正在弄。

想来顾义熙应该也分了一杯羹。

他的婚宴,如何能缺了她。

她很是想去看看。

如此,两天的沉默,两天的休养,便来到了三皇子大婚之日。

炮竹声声,震耳欲聋。

两处门前均有花轿,火红的颜色,艳丽华容。

娄锦刚出了萧府之门,便朝前方走去,因着这声音太大,娄锦的脚步声微微一停,便朝一旁的车夫道:娘他们先去,我随后就到。

金丝绣线在鲜艳娇红的丝绸上绣出了一朵海棠花来,封腰上的玉佩流翠溢彩,脚上的一双金色绣花鞋精美可爱。

杏眼微挑,朱丹含口,粉面桃花,葱白柔荑。

她今日所着的也是一身鲜艳的红,只不过,新娘并不是她罢了。

小姐……见着娄锦这番惊艳不已的神色姿态,下人们纷纷低下头来,莫有敢直视者。

熊和蟒蛇都是国家级保护动物,不要学娄锦,太血腥了……一百二十四章 逃婚(高潮二)一百二十四章逃婚(高潮二)小姐……见着娄锦这番惊艳不已的神色姿态,下人们纷纷低下头来,莫有敢直视者。

月里嫦娥也莫不过如此了。

仙姿玉色,国色天香。

小姐的这一身,过于美艳了。

流萤在一旁怔愣地望着,她摇头轻叹,小姐果真是长大了。

当娄锦踏出萧府一步,来往的百姓纷纷停住脚步,都朝娄锦看去。

一个接一个,一个撞一个。

那些纷涌而至的吵杂声都变成了静谧的呼吸。

娄锦望向远处,眸光隐隐一转,道:那儿是秦府吧。

流萤点了下头,秦府离我们家并不远。

娄锦微微一笑,道:备轿。

吉时还未到,现在尚早。

她应该去秦府拜访一下,看看秦娟当上三皇子侧妃应该是什么模样。

轿子落在秦府大门外之时,守门的小厮只以为这是哪一家的达官贵人进来吃酒的。

当那一身红袍的女子从轿子中走了出来,全场皆静。

如不是明白秦娟还在里头,还以为新娘子已经站在这呢。

娄锦朝那两个小厮笑了笑,蚀骨的勾魂。

两位小哥,我是白玉,特地来看看秦娟的。

被娄锦的这笑弄得神魂颠倒的他们二人,听着白玉这名字,便点了下头,原是白家小姐。

忙进去通报。

娄锦被丫鬟带到闺房之外,那丫头正要进去通报,一根银针乍现,那丫鬟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娄锦朝里走去。

里头传来了两个女子的说话声。

你虽不是母亲所出,可好歹也有了这番成就,这是母亲送给你的嫁妆。

入了三皇子府,定要多加小心,你虽与紫晓交好,可紫晓毕竟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秦夫人悉心交代着她,透过窗,娄锦能看到秦娟收下那嫁妆之时的脸色,淡然,没有任何推脱。

娄锦笑了笑,侧妃?原来秦家的野心也不小呢。

想来这几次秦家的表现,娄锦微微一笑,阳奉阴违便是最好的解释。

不知道秦赞和秦放?母亲也在这。

门推了开来,只见秦放恭敬地朝秦夫人行了个礼,秦夫人便走了出去。

秦放坐在秦娟身旁,一把抱起了秦娟,道:把这东西吃下,新婚第一夜尚可以蒙骗过去。

秦娟眼角含泪,哥,如若不是为了你,娟儿不想嫁。

我知道,可你终不是完璧之身,如若被人发现了这个秘密……秦放搂着秦娟,语气凝重。

秦娟点了下头,把那药放在了封腰之上。

娄锦微微一愣,这对兄妹?哥,我即将出嫁,我们,能不能?她说着就攀上他的脖子,头靠在他的怀里。

秦放一把将她抱起,朝床上走去。

这对兄妹?娄锦微微眯起了眼,没想到这秦府珠胎暗结,灰暗不堪。

这一对是亲兄妹,没了亲娘,却发展成了这样的关系。

帘帐放下,里头的动静可不算小。

娄锦朝里头走去,见地上散落的衣服,她朝上头的封腰上搜索了去,随手一换,那药包已经掉了包。

帘帐掀开,两个在床上痴缠之人,并未发现有人进来,只是秦娟见强光照入,惊诧之中见着银针一闪,便瞪大了眼睛见娄锦朝她笑了笑。

这二人均动弹不得。

娄锦微微眨了眨眼,这一幕被自己见到了,她忙看向一旁,早饭都要吐出来了。

娄锦,竟是娄锦!她看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秦娟的脸色沉地几乎可以拧出水来,那咬牙切齿却说不出话,也动不得的模样,着实让娄锦觉得心底有些欢喜。

她笑了笑,道:丫,这身子都分不开了呢。

一会儿人来了怎么办?这会儿,便是秦放都脸色大变,见着娄锦的好颜色,他愣了下,当真是个美艳至极的女子。

娄锦将二人用被子盖好,再把帘帐放下,才道:看来,午饭也不用吃了。

不过,不用担心,我那银针牢固地很,如若没人亲自摘除,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开。

可是,若有人来解开,你们二人这赤膊的模样,怕也要在全府中公开了吧。

她长叹了一口气,可惜了未来的侧妃怕是和秦府没什么缘分了。

那被子里头,二人一听,心都慌了起来。

可他们动弹不得,更别想有什么声响出来。

娄锦挑了挑眉,朝那放在案几上的凤冠霞帔走去,她换上这一身衣服,把凤冠戴上,便将喜帕往头上一盖,就静静地坐在那。

一个丫鬟跑了进来,道:小姐,方才有一人假冒白玉小姐,那人可有来过?娄锦摇了摇头,学着秦娟的声音道:有人假冒白玉?白玉呢?白玉小姐在外头呢,听闻有人假冒她,她此刻已经跑去萧府了。

萧府?这白玉倒不是个笨的。

竟已经想到是她来到了秦家。

不过今日秦府办喜事,要抓人更不能惊动客人,她便去萧府确认一番,别到时闹出了意外。

娄锦微微眯起了笑,点头道:知道了,退下吧。

只不过,等白玉回来,她已经上了花轿了吧。

唢呐吹着喜乐,震天的锣鼓响起,秦家的阵势,仿佛嫁的是一位正妃一般。

娄锦坐在轿子里头,听着这喜乐,安然地想着,不知道顾义熙入洞房之时,会是什么模样。

她明白,顾义熙重情重义,如若真发生点什么,他如何能躲?她邪气地笑了笑,觉得今日所为,必定很有意思。

入了宫门之后,吉时就要到了。

坐在花轿内的娄锦听闻身旁丫鬟的说话声音,眉头微微一拢。

听闻萧府二小姐不见了,最后出现的地方是秦府。

这都好几个时辰了,据说萧府中人已经把消息散开了。

昨天,萧府二小姐还在密林中说,如若自己遭遇不测,定是小姐下的手,这……丫鬟朝门上扣了两声,说道:小姐,今日的婚事要小心,不知道萧家二小姐要搞出什么花样来。

娄锦眨了眨眼,花样?自然不少。

娄锦淡淡应了声是,便静静地靠在了花轿之上。

花轿落下,娄锦走出来,透过红帕子,她见到了华清宫前的这一簇簇红艳。

那站在远处的一缕身子昂藏的红袍,墨发随风而扬,他静静地站在那,目光游离。

左侧,一顶轿子落了下来,极致的奢华,飞檐大盖,缀金玲,镶珠铛,马车两侧缀满了各种玉蚌的配饰。

轿子前头的两个红灯笼,随风而动,垂柳一般的吉祥结飘飘欲冲天去。

轿子内走出一个女子,极艳的红,通身上下绣满了牡丹,祥云撞月,那女子站在马车前,微微扬起头,朝三皇子看了眼,接着转过头来,盯了眼娄锦。

吉时到了。

郑嬷嬷的话传来,娄锦这才踏出一步,一旁的紫晓朝娄锦看来,目光微微一凝,今日的秦娟好似有些不一样。

顾义熙转过身去,两截红绸分别牵着两人,他脚步缓慢,娄锦能看到那双火红的靴子后刺的祥云随着他一行一动,犹如燃烧了起来。

侧脸俊逸,浓密的剪羽微微低垂着,薄唇微微紧抿。

望着这样的顾义熙,娄锦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她很想知道,这个时刻,他的脑海里会不会浮现一抹身影,属于她。

她淡淡一笑,扬起头之时,高堂之上,一道明黄的身影站在那,皇后身着红黄相见的凤袍站在他身边,娄锦微微低下头来,她向来叛逆,便是皇上你不允许,我也做了。

顾义熙,她认定了。

这辈子,没有改变的可能。

便是他失忆了,她再痛,也不能让他从自己的指尖溜走。

她唇角含笑,抬眼之时见顾义熙眉头微微一拢,似乎在想着什么事。

皇上走出了一步,笑道:众位卿家,今日是三皇子大婚,都不必拘礼。

众人纷纷拱手对皇上表示祝福。

娄锦环视周围,见皇上下首坐着窦公,平国公,外公外婆他们,可县公和萧匕安却没在。

难道县公和萧匕安去找自己了?她暗暗猜想。

固伦公主虽看着三皇子,可心里却没了底,锦儿去了秦府这么久没有消息,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方宏朝她看了眼,摇了摇头。

准备仪式的司仪已经站在了大殿中间,他高喊了声,新人已到,准备拜堂。

娄锦微微拽紧了红绸,杏眼抬起,透过红帕子,她的眼中印满了他的身影。

她记得,当初在观音庙,她与他在观音面前许愿,由观音大士见证。

她唇角微微一勾,脚步朝前了一步。

紫晓见着她的动作,眉头微微一蹙,也朝前跨了一步。

一拜天地。

群臣在后面讨论着,太子坐在下方,朝身后一儒雅之人问道:三哥好大的面子,竟娶了窦公的孙女。

他身后之人微微一笑,却并不说话。

田笑,你以为谁合适成为太子妃,本太子年纪也不小了。

他眯起了笑,唇角缓缓一勾。

那儒雅之人摇头道:太子殿下若真有兴致,大可以与圣上要了圣旨。

太子微微点了下头,他环视周围一圈,唇角的笑缓缓褪去,怎么没见到娄锦?不知道太子这声音为何如此之大,可满殿内都安静了下来。

便是司仪也微微一愣,怪异地看了眼三皇子,见三皇子依旧低垂着眼,才舒了一口气。

固伦公主也着实坐不住了,都这个时候了锦儿怎么还没来?太子殿下突然笑了起来,那真是好,我想到了太子妃的人选。

娄锦眯起了眼,凌厉的目光看向太子。

太子微微一愣,他再次环视周围一圈,眉头皱了起来。

方才那是?他明明感觉到了一种被盯上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的滋味。

察觉到此,他倒是没再开口,而是安静地在那坐着。

司仪见四下安静了下来,这才开始主持。

紫晓发现就这么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她的手心已经出了汗将手心的红绸浸湿。

没想到,娄锦这两个字竟让她如芒在背,方才那一刻,她紧紧地盯着三皇子,生怕三皇子扬长离去。

可如今,她轻笑着摇了摇头,都到了这个份上,她还在担心些什么?一拜天地!随着这声叫声落地,娄锦与紫晓并肩而立,三皇子缓缓转过身来,他的目光朦胧,犹如远山的晨雾一般,山岚清脆叠起,可她看不到山岚那的草木和滴翠欲流的清亮。

娄锦缓缓地弯下腰去,虽此时与他拜堂之人是自己,可是心,却一阵钝痛,娄锦微微闭上了眼,长睫轻颤,唇角却微微抿出了一抹笑。

全场一阵哗然。

这莫名的哗然声娄锦心头一惊,她抬起头来,几乎同时,紫晓也微微一愣,众人都怔忪地朝三皇子看去。

打地光洁的青石地面上,两段红绸飘然坠地,而三皇子两手空空,正红的衣袖口,双手微微收拢。

众人不解地望向三皇子,不成想他摇了摇头,朝缓缓站起来的皇上转过身去。

你?皇上不敢置信地凝视着他。

义熙究竟要做什么?顾义熙深深看了眼皇上,他的目光似乎有着挣扎,似乎还有这不安,焦急。

他猛地跪了下去,朝皇上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下都极重,每一下都震动着娄锦脚下的一块青砖。

他究竟,在做什么?娄锦怔忪地望着他,红绸之外,那乌黑的发丝缓缓覆盖在了地面上,顾义熙站了起来,转身之时与娄锦擦肩而过。

娄锦清楚地看到了他的目光,明亮清澈。

不再是被雾岚遮住一般,看不清,摸不透。

那里似乎透着一抹决绝。

站住!你要去哪里?这是你的大婚,你不能走。

皇上脸色阴沉,这么多大臣看着,三皇子娶的还是窦公的孙女,这是要干什么?一阵风卷入殿内,带着那残留在地上的金色桂花的细嫩花瓣,一丝丝香气倾入殿内,正红的衣袍随风而动,他站在那玉阶之上,背对着众人,昂然的身姿挺拔如松,他微微抿着唇,紧蹙的剑眉下星目温柔似水。

去找她。

淡淡的三个字回荡在大殿之内,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所有人的耳里。

那站在男子身后的女子锦帕长扬,露出白净的下巴和殷红的双唇。

娄锦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停了下来,满世界,她能听到的便是那三个一遍一遍在她的脑海震荡不已的字。

他,要找谁?还不等她问出口来,那高大的身影往外一跃,纵身飞上了城墙,速度快地令人咋舌。

然而,只一瞬,红墙之上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娄锦握紧红绸,心头似乎被惊涛所拍,她猛地跨出一步,朝门口的地方奔去。

顾义熙,我在这,我在这!她撕下累赘的下摆,一边跑,心也一边呼唤着。

晶莹的水珠从眼角滑落,他没忘了她,他逃离了这个婚礼。

她知道,她就知道。

秦耳在一旁喝道:娟儿,你干什么?众人愕然地望着那追着三皇子而去的秦娟,再转过头来看了眼怔忪在那,犹如石雕一般的紫晓,纷纷叹了一口气。

娄锦夺门而出,她回过头来,素手往上用力一挑,珠光宝气的凤冠哐当落下,一头乌黑柔亮的青丝坠落了下来。

大红喜帕随风飞舞,挂在了那一株高大的松树之上。

全场再一次哗然了起来。

秦耳脸色大变,便是皇上,也惊愕地望着娄锦。

这是怎么一回事?面对皇上的责问,那站在风中,长发散落却惊艳迷人的女子挺直了身躯,面若桃花,红唇含朱,扶风若柳地站在那。

她看了眼滔天愤怒的秦耳,道:我本去拜访秦娟,没想到撞破了她一件好事,险些被害,全秦府的人欲杀人灭口,我无处可躲,才躲在了这轿子里,掉包之后才逃出了生天。

秦耳一愣,这娄锦当真是胡言乱语!他正要辩解,娄锦转身而去,而方宏和固伦公主已经走到他的身前,目光森然地望着他。

皇上,还请皇上还我们一个公道。

方宏朝皇上行了一个大礼,便是固伦公主也眯起了眼,瞪向秦耳。

秦耳忙跪了下来,皇上,这事万不能听信娄锦一人所言,秦府绝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请皇上见谅。

有没有去查一查不就知道了。

固伦公主说了声,她护短的本事越发见长了,娄锦说有,那自然是有。

皇上也怪异娄锦敢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看义熙似乎还不知道,他摆了摆手,众侍卫们涌了出来。

走,去一趟秦府。

秦耳咬了咬牙,他是有听说娄锦在秦府,所以也命了人缉拿她,可并没有想过要害了她的性命,只想着以此私下要挟。

可没想到!不过,好在秦府虽有什么贪腐之事,也算不得大事,便是皇上查出来,难道还能因此段他们的罪吗?高高的汉白玉石阶上,一道火红的身影奔跑其间,长长的裙摆拖成一个鱼尾,娇美的弧线勾勒出女子的神姿。

她长发随风而飘,抛诸脑后,犹如一道优美的墨,远远看去,那似乎是一道流动的画。

人恍若从雪中走出,她殷红的唇绽开了一抹张狂肆意的笑,那站在宫门之上之人都怔愣地望着那朝宫门奔跑而来的人。

有女出于间,犹如曜月乎。

那是?有人惊叹道。

是娄锦小姐?是她,她为何穿上侧妃的衣服?可没人敢拦住她,只见她飞快地朝外奔去,空中响起了一声口哨,只见巷子中窜出一匹雪白的大马。

那一声朱红猛地跃上了马,驾!追你主子去。

那匹白马长嘶了一声,前蹄高高跃起,然后猛地朝子午街飞驰而去。

这,好快的速度。

守住城门之人愕然地望着娄锦离去后的灰黄尘埃,有些不信地眨了眨眼。

今天是怎么了,方才三皇子几乎在他们眨眼不到的时间就出了城门,而现在,娄锦追着人出去了,这三皇子大婚结不成了吗?还没等他们反映过来,从玉阶上走下来的一行人让他们更为惊讶,怎么王公大臣,就连皇上太子他们也都下来了。

城墙上下的士兵立刻跪行拜礼。

皇上一行人却没有理会他们,竟也朝着方才子午街的方向走去。

守住宫门口之人再次愕然,这是要干什么?自然,今日三皇子大婚并未结成,那些大臣们并不是全都往秦家去,有些怕殃及池鱼便在路上就告辞了。

一道朱红的身影站在了秦府的大门外,几个小厮似乎看到了天神一般,只能愣愣地站在那。

可当他开口说话,冰冷的蚀骨的寒意让人犹如身处囹圄。

阿锦呢?阿锦?谁是阿锦?他们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再看这位男子冷漠的模样和他这一身装扮,袖口处有八条龙,他是?三皇子?小厮们纷纷跪地,我们不知道什么阿锦。

顾义熙看了眼里头,一步一步往里跨去。

快给我把她找出来。

找到之后不问理由,一律打死,对外宣称有贼入府。

秦赞咬着牙说道,这段时间秦府被娄锦压制久了,自然也有了怨气。

秦赞因着娄锦的丫鬟告密,这段时间生了多少不自在。

而爹也在娄锦手上吃了亏,没想到她今日还找上门来送死,他一定要让她后悔今日所为。

一道重击打在了秦赞的背上,身子被狠狠地撞了出去,一个失重,他从亭子上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咳咳,是谁?肺几乎都要撞裂了,秦赞咬了咬牙,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秦家家丁纷纷涌了过来,举起刀剑指着顾义熙。

你是什么人?竟然闯入秦府行凶?秦暂站了起来,喉咙涌出一口血来。

他惊叫着倒退了一步,他竟被打伤成这样。

那鲜红的袍子在大风下瑟瑟作响,男子站在亭子上,目光冷冽,浑然一体的傲烈气势无须说任何话,便只是站在那,便令人浑身颤然。

他究竟是谁?你没有资格知道。

他淡淡说了声,眉头一转朝前方看去。

阿锦呢?她在哪儿?为什么会失踪了?秦赞微微眯起了眼,道:你到底来做什么?娄锦,她在哪儿?秦赞顺着他的方向看去,那儿,那是…。

秦赞微微眯起了笑,那里是秦家的地牢,可怕的毒气,那儿还养了一只毒虎,这人今日这般伤了他,就要做好死的准备。

他道:我只知道她方才出现在那面,我们一直在那寻找着。

话刚落地,那红袍在空中一闪,飞身朝那儿走去。

秦赞呵呵一笑,便对身旁的下人道:守住洞口,等他死了,再把他丢到乱葬岗去。

可是少爷,他的武功很强啊。

狗腿的管家说道。

他是厉害,可那里头的既有毒气又有毒虎,他还能脱身?就在秦赞沾沾自喜之时,门外的两个小厮走了进来,道:爷,方才有一穿红袍之人进来了。

恩,见过了。

两小厮吐了一口气道:少爷可要小心,来人是三皇子。

什么?管家猛地一跳,三皇子?秦赞的手抖了一抖,开玩笑!三皇子不是和娟儿正在举行大婚吗?怎么会在这。

两个小厮对视了一眼,少爷胡作非为之时什么眼见都没有,管家更是由着他。

这会儿踢到铁板了。

是三皇子,他衣袖的地方绣着八条金龙。

八条金龙,黄袍上是九条金龙,便是太子和三皇子才可以在衣袖上绣上八条金龙,那么,他是?秦赞似乎被钢针扎到,一蹦三尺高,怎么办,要命啊。

滚开!一声暴喝冲了进来,只见一个极为艳丽的女自仙姿玉色,走了进来。

杏眼扫了眼周围,她一个快步一手抓住秦赞,另一手银针直扎在秦赞的眼皮子上。

说,三皇子人呢?天要亡我啊,秦赞浑身颤地厉害,指着一个方向道:他去了地牢,那里…。

娄锦眯起了眼,伸手眨了他一个穴位,他动弹不得地站在那,犹如一尊雕塑。

想要你们少爷平安无事,最好给我安分点。

娄锦喝了声便朝地牢的方向走去。

管家们惧怕地跪在地上,三皇子要是死在秦府,秦家上下都得死!他们看了眼秦赞,从没有如此憎恶过这个草包,今日可真是闯大祸了。

地牢前,一声虎啸从内涌了出来,巨大的震动,令人呼吸不顺,极为不安。

娄锦站在外,心脏几乎一瞬间停住了。

她猛地走向那地牢,打开上面的铁锁,就要进入之时,一道诡异的味道冲入鼻腔。

这是……娄锦猛地捂住口鼻,毒气。

顾义熙,顾义熙,你出来!娄锦几乎疯了一般,每朝内走一步,便要脱力了一般。

我在这,我在这!一百二十五章 阿锦,我在这。

一百二十五章阿锦,我在这。

突然,一只兽爪猛地扫了过来,娄锦被重重一刮,撞向墙壁。

阿锦,阿锦。

里头传来一声暴喝,接着是猛虎传来的战栗的敖叫。

娄锦缓缓站了起来,她这一辈子所有的力气都在这两天用完了一般,道:快出去。

快。

地底下的难闻味道令人血脉冻结,这儿,一刻都不能呆。

身子陡然一轻,光明照耀在二人身上之时,娄锦才看清眼前这人。

他眯起了眼,唇角溢出血来,却看着她笑了起来。

阿锦,我在这。

娄锦笑看着他,那几近干涸的心霎时被暖流轻轻流淌覆盖,我知道。

顾义熙伸出手来,拉过她,将她拥在怀中。

低下头来,他温柔的唇覆盖在她的额上,亲吻着她的柔顺乌发。

阿锦,我很想你。

温厚的大掌在她的背上温柔抚摸,他的话语温柔沉厚,好似一杯刚刚冲开的茶,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一阵酸涩涌上鼻端,娄锦抿着唇,将自己埋在他的胸怀之中,果然,他还记得她。

她微微仰头,对上他俊逸的下巴,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

呵呵。

他笑了起来,对着她正要说话,一口鲜血从他的唇间涌了出来。

他微微一愣,不着痕迹地擦干唇角的血迹,他的声音变得有些缓慢,阿锦,我没有喝下忘忧水。

我舍不得,很舍不得。

他,他竟是没有喝下忘忧水?那这段时间?他必定不好过。

阿锦,我本想放了你去,可,我终究是失败了,听了你失踪的消息,我竟一刻也呆不住。

你大可以喝下忘忧水,如此,你才能解脱。

她太清楚那种求而不得的苦涩,他没忘了自己,却要迎娶他人,他如何能好过。

外头传来了陆陆续续的脚步声,顾义熙朝外看了眼,便笑着看向娄锦,我不敢忘,不能忘,那是多么珍贵的,我怕哪一天阿锦在我面前,我浑然不觉,就这样与你失之交臂,即便我不知道,但,我的灵魂必然在囚笼里嘶吼哭泣。

她怔住了,心跳几乎停滞了,顾义熙,比她勇敢。

她嗤笑了声,之前她还向皇上索要忘忧水,与他相比,她何其懦弱。

顾义熙宁愿承受这份痛哭,也不忍忘掉,她微微抬眼,晶莹的泪珠话落,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别哭,你忘了,我说过,你的一滴泪,足矣让我血肉模糊,坐立难安了吗?他缓缓站了起来,吻着她的眼,那若清朗明月的双眸眯起了笑,他朝外看去,笑道:父皇,让您失望了。

娄锦转过身去,才发现假山两道都聚满了人,皇上为首,窦公几人脸色难看,萧县公和方宏,固伦公主站在一起都凝视着她,目露担忧。

皇上凝视着顾义熙,眉头紧紧地皱着,你还这样执迷不悟吗?今日是你的大婚之日,你就这样放着众多大臣不管不顾,就为了来这儿找她?寒风拂面,花园中高大的梧桐树震了震,梧桐叶飘落了下来,其中的一丝丝脉络都枯黄了,徐徐落在了那正红的衣襟上。

他看向诸位大臣,唇角微微一抿,我,只想要阿锦。

窦公摇了摇头,可怜他的孙女还在宫中独自一人,三皇子,他!天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几个负责搜找秦娟之人从屋子里出来,他们纷纷惊诧地看着那床榻上光裸的二人,道:皇上,秦娟在这里。

秦耳瞪了眼娄锦,他女儿要出了什么事,他也一定要让你后悔今天来到秦府。

皇上皱了下眉头,便转向花园那头的屋子。

一滴血红落在了娄锦的头上,温热到灼烫。

她猛地怔住,心漏跳了一拍,顾义熙的身子一软,几乎摊到在她身上。

娄锦支撑不住,二人纷纷掉落在一旁的水池里。

静谧的水将二人包围,冰冷的,刺骨的寒意瞬间侵袭而来。

朦胧的水中,她见到那一抹朱红飘扬了起来,凌乱的墨发中,那一双清亮的眸子缓缓闭上。

水变得越发浑浊,一丝丝鲜红的味道在水中蔓延开来。

顾义熙!她猛地朝他走了过去,激冷的水打地她浑身都疼。

哗啦一声,只有一米多高的尺子里卷起了数层水花。

娄锦狼狈地坐在那,看着刘韬拉着顾义熙道:爷,快醒醒。

数声叫唤过去,顾义熙仿佛睡着了一般,依旧没有清醒。

娄锦爬了过去,切脉之时,心中大惊。

中毒了?刘韬看了眼娄锦,心中暗暗叹气,爷终究是过不了娄锦这一关。

他……等等,娄锦越是把脉下去,心越是惊跳地厉害。

他的脉相,怎么会这样?混乱不堪,虚浮地很。

这……义熙!皇上站在那,震惊地望着这一幕,太医!他焦急地回头,才发现太医并没有跟来。

就此,他深深地看了眼娄锦,目光犹如一把嗜血的冷刀,几乎要把娄锦弑杀。

快,把三皇子带回宫,小路子,你先回去通知太医,在养心殿等候!是。

娄锦怔忪地望着那被皇上急急带走的人影,心似乎也被带走了。

顾义熙的脉相,他还能活吗?刘韬看了她一眼,心也难受地很,他道:娄小姐,爷自从被巨石砸上大脑之后,便要非常小心,这次竟中毒了,我……他叹了口气,便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这么说?这么说,娄锦猛地站了起来,一阵风刮来,她冻地红唇紫白,双手微微有些暗了。

萧县公走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会没事的,阮太医一直照顾着三皇子的身体,他不会有事的。

虽是安慰的话,可娄锦的心却依旧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去。

方宏和固伦公主走了上来,道:锦儿,快回去换身衣服吧,这样下去,你会病着的。

娄锦的唇一阵颤抖,他会没事的。

两次受伤,均是为了她,娄锦也累极了,没人知道,昨儿个夜里,她一夜未眠。

昏迷过去的娄锦被萧县公抱了回来。

乌嬷嬷和流萤忙叫了大夫来,这一番忙碌,就已经入了夜。

昏黄的烛光照亮屋内,燃烧中的蜡烛偶尔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门咿呀一声开了,流萤朝门上看去。

火红的衣袍,高大的身影,微微眯起的邪气桃花眼却盯着那静静睡着之人,尚不等流萤行礼,萧匕安便走了进来。

伫立在床前的他的身影被烛光拉地很大很长,他道:你还是这样执着,那么,我们就来比一比,看谁的耐力更足。

他看了眼流萤,道:这几天的汤药就由我这个做哥哥的来喂就好了。

你,下去吧。

这?流萤愣了下,这不好吧?萧匕安瞥了眼流萤,你怕我下毒害她?流萤忙摇头,她倒不怕这个,她怕的是,少爷这一副霸道强势的模样,怕会伤了小姐。

厨房里头的药应该快熬干了吧。

流萤猛地瞪大了眼,她担忧地看了眼娄锦,这才一步走一步回头朝外拿药去。

见人走了,萧匕安才看了眼床上的女子。

她的眉紧紧蹙着,似乎挣扎着什么,白皙若雪的鼻尖上溢出了小小的汗珠。

他低下头来,用衣摆擦干她鼻端的汗,便坐在一旁,看着她道:娄锦,后天便是安排你入族谱的日子了。

顾……义熙。

她喃喃道。

萧匕安的脸色微微一沉,他复又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然后拉开被子的一角掖了掖被子,又道:没人能和皇上抗争,便是你,也不行。

他微微眯起了眼,侧了下头,道:药送进来就拿过来吧。

流萤垂首,把药碗端了进来,却没有走出去。

萧匕安扫了她一眼,她身子不由一颤,却还是站得笔直。

娄锦有你这样的丫鬟,倒是她的福分。

他接过碗来,在唇边吹了吹,拨开褐色的汤药上的浮渣,洁白的汤匙舀了一勺子,他复吹了吹,邪魅的长睫微微一扬,看了眼略有些呆怔的流萤,才道:转过去。

流萤却摇了摇头,虽然对大少爷这样细致的动作吓了一跳,可她没敢不看牢他。

他忽地一笑,眸光溢彩,他本就有着张扬的五官和邪魅的气质,如此一笑倒真是让人心中一阵震颤。

他也不理会流萤,把药碗放到一旁,这才把娄锦抱在自己怀里,再拿起那药碗,依着方才的动作,把汤送到娄锦口中。

流萤这是如何都不敢再掉以轻心了,可见到大少爷这动作。

小姐几乎是依靠在他怀里,睡的昏昏沉沉的她自然不知道。

流萤急得想要跺脚,大少爷啊,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我一个丫鬟的心脏可承受不起。

乌嬷嬷又去处理了娄阳的事,这娄府下人三天两头就来敲门,大晚上的也不让人安枕。

萧匕安见流萤急得就要冒火,笑了笑,你倒是在急什么?我这做哥哥的,照顾妹妹,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若没有前面几桩事来说,那还真是天经地义。

尤其了今日秦娟与她哥哥通奸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皇上震怒,秦家以欺君之罪全府收监,这便是亲哥哥能不防吗?一碗汤药见底了他才缓缓走了出去。

一百二十六章 入族之日遇上他?一百二十六章入族之日遇上他?临行之前,他道:我给她下了点药,她应该可以安睡几天了。

什么?流萤忙走到娄锦身边叫了两遍小姐,娄锦依旧睡着。

流萤不禁跳脚,没想到一直这么看着,还是让少爷得了手。

三皇子那还要治疗几天,等她睡足了,便要举行入族大典了。

别去吵她。

流萤望着他的身影,蓦地发起了呆来。

少爷这话是?她望着那月光下红袍少年的背影愣了下,少爷是在担心小姐吗?那三皇子呢?为什么要治疗几天?他究竟怎么样了?流萤转过身来看了眼娄锦,小姐这段时间确实也累惨了,几天几夜不得好眠,好不容易知道三皇子并没有喝下忘忧水,可没想到竟中了秦家的毒。

当初还真是小看了秦府。

短短几天就这样过去了,当娄锦醒来之时已经被流萤乌嬷嬷折腾了一把,此时的她换上了庄严贵气的牡丹富贵镶边掐花裙,绾起了辫子,头上戴着银平纹链坠素白珍珠式抹额。

腰上的玉佩金玲可爱精致,娄锦微微皱眉,看了眼忙得不亦乐乎的乌嬷嬷和站在一旁不断点头的娘,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娘,无须穿成这样吧?方芸儿的行动很是迟缓,她该是快生了,这几日走起来都会微微发喘。

锦儿,你爹爹和你伯伯虽没什么脾气,可族里的族长他们毕竟见多识广,穿戴端庄,那是对他们的尊重。

娘等着这几天太久了,娘希望在腹中的孩子出生前,能看到你认祖归宗。

方芸儿坐了下来,脸上溢满了笑意。

拉过娄锦的手,她细细端详了起来。

锦儿越是长大越是与自己生了些不同来,这脸型眉目像足了自己,可这鼻唇,和下颚却……方芸儿看着看着,越发觉得女儿的脸有些眼熟了起来。

她微微摇头,轻笑了声,还能像谁,不就是像锦儿的亲爹,萧郎吗。

见娘对着自己发起了呆来,娄锦笑了笑,道:我这昏迷的几日,你的身子可好些了,我看看。

她说着,把了一下脉,心中一定,娘快生了。

这样她得开始做下准备,怕是就在这个月了。

方芸儿见她神情稍定,才道:我这几日来看你,你总念着三皇子,娘替你打听了,他没事了,已经醒过来了。

不过……方芸儿低下头去,皱了下眉头,欲言又止地似乎在考虑着要如何说出口来。

不过什么?娄锦才刚醒来,虽还未提起他,可总想着等今日入了族谱,就去看他。

流萤和乌嬷嬷纷纷垂下头来,眉头也皱地紧。

娄锦的心微微一沉,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所有人的神情都那样沮丧?小姐,流萤来告诉你吧。

流萤把手上的活停下,才道:据说三皇子这次中毒虽解了,可之前头部的重伤受到刺激,脑子里的血块变大了,出现了真正的失忆。

这次,是真真正正,确确切切的失忆!什么?娄锦猛地站了起来,一阵头晕眼花之后,她惊愕地望着流萤。

头部的重伤?原来那一次他竟没有痊愈?而,他第二次亲自来救自己,原只是假装,却弄假成真。

他竟真的失忆了?流萤小心地看了眼娄锦,回答道:是,这一次他能记住的人很少,除了皇上,万贵人,还有的就是五皇子。

别的,他谁都不记得了。

这是昨儿个夜里宫中传开的消息,京中之人没有不知道的,人们茶余饭后都在谈论三皇子入秦府受了重伤,导致失忆这事。

娄锦闭上了眼,笑了笑,这次,是真的了。

她把过顾义熙的脉相,那种脉相若能活下来,怕是问题也不少。

竟没想到,他失忆了。

好在,他还活得好好的,除了,忘了她。

失忆罢了,也不是缺胳膊少腿,也不是成了傻子,还好,还好。

她兀自说着,可她清楚地明白,就算他缺胳膊少腿,就算他傻了,她也会守在他身旁。

她又笑了起来,他们有太多共同的回忆,她素来不是个怕麻烦的人,本也是她缠上了三皇子,便再来一次,又何足畏惧。

行了,走吧,吉时就要到了。

对上几人担忧的神色,她轻松地朝外走去。

外头下起了蒙蒙细雨,娄锦出门之时才察觉到寒冷的雨如同针叶一般,轻轻地扬落在她的发端。

呼吸之时,似乎有着一丝丝冷气从鼻端涌入,这天气变化地真快。

娄锦朝上望去,乌云成团堆积在空中,黑沉沉的,沉重无力。

她披上斗篷,对上方芸儿伸过来的手,她忙道:娘,我这手刚刚碰了这秋雨,会冻到你的。

方芸儿低下头来,看了眼娄锦那藏在斗篷中的手,伸手拉了过来。

你小时候手冷脚冷,还不是娘给你捂着。

娄锦正要抽手,方芸儿不容退缩。

锦儿出来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哪有碰触到秋雨,有的不过是那乌黑油亮的乌发罢了。

可现在,锦儿的手如此冰凉,指甲的微微颤抖,让人心惊。

娄锦任由方芸儿牵着她上了马车,上了马车后,便立刻抱暖手炉子,道:娘,这暖手炉子好。

娄锦明白,即便她瞒过了娘心中的颤抖和焦急,可也隐瞒不过听到那个消息之时,那犹如被闪电劈中的身子变得冰冷彻骨。

乌嬷嬷与流萤坐在车内,安静地没有说话。

直到马车停了下来,外头的吵杂声音打破了这里的宁静,乌嬷嬷才撩开车帘,她的脸上突然溢满了惊诧,然后,便是一阵恼怒。

流萤也看了过去,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马车前方,萧家大祠堂前的两座大石狮子张牙舞爪,神情活现。

然而,却有人比这两座石狮子更夺人眼球。

只见两边站满了萧家子弟。

萧家的仆人分别站在朱红的大门两边,而中间却站在一个男子。

这男子有些狼狈,头发虽梳理地干净利落,可那发中的玳瑁却不到一个拇指大小,头发用蓝布丝巾裹着,衣服是棕褐色金丝绣百蝠纹宽袍,可那衣袍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极为陈旧的感觉。

那蝙蝠的翅膀已经发白,他的鞋子虽也属上乘,可细细观察,鞋面虽好,鞋底却是奴仆们自己做的那种普通鞋面。

他本也穿戴整齐,可这种勉强地挤出一些贵族气质,倒是让人产生了一种怪异的四不像的感觉来。

撩开帷帐的娄锦盯着那站在门口之人,想着,她依旧有许久没见到他了。

没想到,竟在萧家的祠堂前见到了他。

一支梨花出墙而艳,在风中摇曳生姿,娄锦缓缓站了起来,随手攀折了这朵梨花,便朝车夫道:停下来吧,有人要给我祝贺呢。

站在高处的她浑然未觉她巧笑的模样,和那随手将梨花捏在手心的动作已经让那站在门中央的娄阳心中一寒。

他是她的亲生父亲,他多次求见,她均拒之门外。

为什么?娄府几乎已经散盘,下人们偷东西屡禁不止,而且一次比一次猖狂。

他官途上四处碰壁,在京中苟延残喘。

流翠怀孕了,他竟发现竟拿不出什么银子来为她补身子。

这段时间他变卖家产,连一众下人也都让牙婆子发卖了去。

可日子依旧一日不如一日。

他不过是求她放过自己,那个诅咒,唯一能破了这个他人深信不疑的诅咒之人便是眼前的,自己的女儿!可她,就算不知道自己是她的亲生父亲,如此的手段,如此的压迫,他窘迫不堪,让他忍无可忍的是,昨儿个夜里被官僚共事的欺到头上来,大家纷纷都说他痴傻,竟把方芸儿母女就这样丢给了萧府,明珠当狗屎,也只有他一人能做得出来。

但,娄锦母女不应该要感谢他吗?他今日到来,不过是来索要点利息。

最起码他放过了这母女俩,她们目前的生活,不都是他的成全才有的吗?他朝娄锦看去,目光幽冷,带着几分决绝和三分冷厉。

娄锦微微挑眉,娄阳,竟还在京城?难道这样苟延残喘的日子他还觉得过瘾不成?她微微一笑,不,他认识的娄阳贪婪自私,自然不会离开这个遍地都是黄金之地,这是他的摇篮,京城是他的梦!示意流萤把方芸儿带走,她才下了马车,朝娄阳微微颔首,娄伯伯。

一次又一次唤他娄伯伯,娄阳的心几乎麻木。

他无力再去计较这个称呼,只想把今日的来意说个清楚明白。

娄伯伯,这是萧家的宗祠,您没事的话早些回府吧。

说着,娄锦便径直越过他,朝前走去。

微微地一个撞击,娄锦的力道虽不大,却带着十足的傲气,她目不斜视,只看着前方那里外两层的四合院。

你,我有话要和你说。

娄阳压低了声音,如若娄锦还这般态度,莫要怪他!娄锦微微抬头,斜了他一眼,她方才见到前方不少人,其中有三个大长老,一个族长,其他族员都已经在祖宗面前参拜,她可不想在这耽误太久。

你与萧县公到底是不是父女,这个我很清楚,如若你不辟谣,我不介意说出这个事实。

一百二十七章 跳梁小丑一百二十七章跳梁小丑这便是她前世敬爱一生的父亲。

有意思,她微微眯起了笑,那早已经冷却的心在这一瞬间似乎又被千年寒冰罩上了一层。

唇角的笑,讽刺,讥诮。

秋日的冷雨在她的发间形成一滴一滴细小的珠子,她含笑地望着他,微微退后两步,打开油纸伞。

朱红的油纸伞边缘乃是浓黑如墨的颜色,红与黑素来是最为正统又极为隆重的颜色,素手拿着这伞,娄锦道:有这伞真好,尤其可以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隔离开来。

娄阳的脸色微微一沉,可眉宇间却似乎有这一瞬间的怔愣。

她越来越像芸儿了,芸儿年少时候,不就是这样,话语中带着三分的桀骜,也正是她的这份天真和无惧,让他的心瞬间沦陷。

可自从那事过后,她便没了那样的活力,没想到这样一份活力和桀骜竟被锦儿遗传到了。

娄锦扫了他一眼,今儿个来的人可不少,锦儿没工夫陪娄伯伯在门口赏雨。

你!望着娄锦缓缓朝里走的背影,他暗暗咬了咬牙,他已经无法忍耐这段日子的颓然和卑微,他如此苟延残喘,这样的日子也该到头了。

娄阳深深地看了眼娄锦,锦儿,别怪爹爹心狠,是你不懂事。

踏踏踏,踩着潮湿的地面,脚步显得有些缓慢。

娄锦抬头,对上萧琴担忧的眸子笑了笑,姐姐这几天怎么老皱眉,怀远侯世子看到了,定要嫌弃不要的。

娄锦抿着唇歪头调笑,萧琴微微一愣,便笑道:把你收拾方瑶的手段给我收起来,我可不见得吃你那一套。

见娄锦没事,她又道:快进去吧,一家人都在里头等你呢。

娄锦点头,入门之时,见着大堂正中摆着一排又一排灵位,这乃是萧家祖宗,两边燃烧的檀香曲曲绕着,袅袅的烟雾形成一条白色的彩带。

香气扑鼻,却沁人心脾。

方一踏入厅内,左右两边数道目光刷地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族长朝他看了眼,他的眼神肃穆冰冷,不带有任何情绪。

娄锦没想到眼前这看过去足有六十岁之龄的老爷爷,竟毫无半分慈祥的态度来。

行,人既然来了,便准备一下。

萧玉,萧竹,你们二人祭拜完了之后便准备好族谱。

是。

族长大人说话了,全部人都静了下来,恭敬地朝祖先的灵位行了个大礼。

郡公和县公站在族长身旁,他们朝娄锦点了下头,示意马上就要开始跪拜了。

萧匕安站在他们身后,目光朝娄锦看来,她从方才一进来,便朝女眷那看去,萧琴和方芸儿站在右边,方芸儿含笑的神情似乎给娄锦带来了丝丝温暖,方才入门前冰冷的神色才略有些退去。

外面的人是……萧匕安皱了下眉,见外头那人的一双眼睛,便疑惑了起来。

娄阳怎么会来?这是锦儿的入族一日,他来做什么?萧县公朝萧匕安看了眼,示意稍安勿躁。

娄阳的到来自然也出乎他的意料,可今日萧家上下要认了娄锦,他娄阳许只是过来看看。

最近这几日,京中关于娄阳的流言越发多了起来。

萧县公自然有所耳闻,他也不过是听过了也就罢了。

就在萧玉和萧竹完成祭拜之后,蒲团上一空,族长大人便对娄锦道:萧家之女萧锦,乃萧家第二十三代女子,于大齐坤盛二十六年入族归位。

娄锦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族长手上拿着一块玉佩,这玉佩上雕刻着一个隶书萧字,这乃是萧家族徽。

入族之人每人一个。

方芸儿在那看着,心微微有些颤抖,终于,锦儿能名正言顺地认祖归宗,受族人认同,从此确切纳入萧家族谱。

往后,她的名字唤作萧锦。

萧琴拍了拍她的手,抚慰一般,方芸儿这才舒心一笑,道:琴儿,我盼着这一天太久了。

锦儿虽是萧家血脉,可脱离娄府两年有余,见到锦儿的人都唤她娄锦,这样尴尬的身份,锦儿虽没说,可外面的人如何看待锦儿。

等一等。

一声冷厉的喝声冲了进来。

所有人朝外看去,只见娄阳站在萧家子弟中间,就差一步百年可以跨入萧家的宗祠。

萧家子弟纷纷拦着他,这乃萧家宗祠,不是你一个外人可以入的地方!大长老盯这娄阳,眼神阴鸷,娄府的宗祠并不在京城,虽然娄世昌之前当上了吏部尚书,可这迁宗祠一事可并不容易。

对于宗祠都还未入京城之人,大长老可不想给他什么大面子。

我不过是对你们今日所作所为觉得可笑罢了。

如若你们还这样拦着我,那这个笑话我便也只能说给外头经过的百姓们听一听了。

笑话?你来到萧家宗祠,那便是笑话!二长老走了出来,瞪了眼娄阳。

娄锦缓缓从蒲团上站了起来,不动声色地退了下去,站在了萧匕安身旁。

嘶!一声倒抽之声在屋内轻轻地响起,萧匕安登时低下头来,低呼道:娄锦,你个阴毒妇人!手背上的刺痛透过血脉传了过来,还伴随着一阵一阵地钻心痛楚,她究竟在干什么?娄锦拔下那闪亮的银针,笑道:不过是回报你这几天给我下的药罢了。

敢在她昏迷的时候给她下药,萧匕安真是有这个胆子!呵呵,哥哥对你如此关心,你应当知道该如何报恩才是。

萧匕安舒展了下手掌,那种痛意也终究消散了,他微微眯起眼,果然最毒妇人心。

巧笑了声,娄锦眨了眨眼,我方才帮你针灸了下,肾阴虚,肝火旺,脾胃受损,这一针就当做是报答了。

伶牙俐齿!族长见娄阳信誓旦旦,考虑到萧家一族的声誉,他道:你进来吧。

娄阳朝内踱了一步,周围的萧家子弟纷纷退让开来。

他朝萧县公看了眼,二人四目相接,这寒冷的秋季似乎都被冰雪冷冻,四周滋滋滋地爆发出了一阵火光电颤。

萧县公,锦儿究竟是不是你的女儿,你应该很清楚。

如若你能说服锦儿,帮我解开诅咒,这个秘密,我永远都不会说出来。

萧县公凝起了眉,娄阳竟然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压下心头的疑惑,萧县公笑了起来,难道娄府已经落魄到这种地步,竟还要这样死乞白赖地求我?求?如果求一人能改变现在的困状,他娄阳又有何不可?微微眯起了眼,娄阳笑着看了眼站在一旁皱眉看来的方芸儿,继续道:萧家族长,难道你打算让身份不明之人入萧家的族谱?就算你不顾萧家祖先的颜面,当着这么多灵位,就不怕先人责备吗?原来,娄阳打的是这一招。

娄锦斜斜睨了眼娄阳,看来,娄府已经穷途末路了,她有段时间没有去娄府看看,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模样了。

萧家族长狐疑地看了眼娄阳,再朝萧县公看去。

萧县公负手而立,一双眸子高傲地看向前方,透着冷和不屑。

似乎很是讥诮娄阳的所作所为。

萧家族长摇了摇头,他见识到萧郎深受方宏大将军的鞭笞,伤地也重,如若锦儿并非他亲生,他何须要去认一个别人家的孩子而做出那样的牺牲?又不是痴傻!他险些被娄阳给挑拨了。

思及此,他眯起了眼,你休要胡说,锦儿乃是萧县公之女,今日上了族谱那是板上钉钉的事,你们娄府的诅咒那是上天降临,便是锦儿有再大的本事,还能解开这诅咒不成?当然,锦儿有这个本事。

因为当初散播这个诅咒谣言,娄锦可没少下工夫呢。

娄锦倒是想看看,她若不答应,娄阳有什么办法?就算她并非县公亲生,可她明白她现在的身份,在京中乃至在大齐,她的声名足以让族长动摇。

哼,我得到消息,皇上已经拟旨,如若你们不想犯欺君之罪,便在皇上圣旨到来之前弄清楚娄锦的身份,否则,萧府上下要拿命来赔这个欺君之罪。

因着三皇子彻底失忆,皇上便对娄锦宽容了许多,今日乃娄锦入族的日子,听宫里消息,皇上下了圣旨亲自嘉奖,并派送了诸多好礼。

可,如果,娄锦并非萧县公亲生,这个圣旨下达之后揭露出来,萧府上下便以欺君之罪抄家也不一定!该死!娄锦缓缓眯起了眼,杏眼中漆黑的眸子深深把娄阳的影子印入其中,刻入脑海。

好阴损的一招。

难怪,难怪他如此有把握。

娄阳站在那,目光一转看向面色微微有些苍白的方芸儿,芸儿,如若萧县公是不是在骗你,你即刻便知。

住口!萧县公一声冷喝,便朝方芸儿走了过去,他搂着她,低声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这才让方芸儿从胡思乱想中解放了出来。

可她依旧是警惕地盯着娄阳,生怕他出什么阴谋诡计。

如果这事引起皇上的注意,便是萧家族长,也不能推脱。

皇上必定会好好调查娄锦的身世。

娄锦朝娄阳走了过去,她的脊背挺直如梅,傲骨天成,黑发如瀑一般垂至腰间,她微微抬头,细致纤长的脖颈露出优美的弧度。

不知道娄伯伯要做这跳梁小丑到什么时候?一百二十八章 血液相溶一百二十八章血液相溶锦儿,你别忘了,你到现在为止还姓娄!娄阳瞪了她一眼,现在他不想与她们狡辩,萧县公如果知道事情的厉害,这时候应该劝诫娄锦了。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如果我不愿意呢?一个外人在萧家的族屋这耀武扬威,你凭什么让我帮你一把?凭什么,就凭我是你亲生父亲!娄阳喘着粗气,脸涨地通红,心中火急火燎,偏偏这句话他又如何能说得出口。

不凭什么,萧家族长,娄锦的身份本就有些奇怪,如果不不想让萧家先祖在地下难眠,就让他们父女在此滴血验亲吧。

滴血验亲?萧县公微微一愣,随后嗤笑了声,锦儿是不是我女儿我一清二楚,为何要听你的滴血认亲。

更何况,你是从哪里听到的什么谣言,你又如何如此信誓旦旦?萧县公疑惑地看了眼娄阳,难道娄阳知道了什么?他认识十几年前那个恶人?还是说?对上萧县公锐利的眼芒,娄阳心中微微一震,他摇头轻笑,她到底是不是你女儿,你若真问心无愧,那便在此滴血验亲吧。

我估摸着,圣旨应该快到了。

萧家族长沉了下气,他凝神注视着信誓旦旦的娄阳。

恍若他已十分笃定娄锦并非萧郎所出。

这……他看了眼萧郎,萧郡公却拉了下他的衣袖,朝他摇了摇头。

萧家族长几乎震惊地看着萧郡公,萧郡公脸色凝重地点了下头。

竟真不是?他目光一扫,落在了萧县公的脸上,萧县公一直狐疑地看向娄阳,看萧郎的神情,仿佛……如此说,他为何要承担方宏大将军的鞭笞,为何要承受那样的暗骂。

萧家族长不禁想起了羊馨,那个至死都还把萧郎记挂在唇边的女子。

目光一转,萧家族长又深深望了眼方芸儿,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当属方芸儿了吧。

可目前,他要思考的是,圣旨就要下达,要如何才能把这事情绕过去。

但看娄阳这态度,就算暂时绕了过去,圣旨一下,这事情若是揭发了出去,萧家上下都要遭殃。

如此骑虎难下,当真是一时间做不出什么决断来。

人群中,一袭红袍的男子抱胸而立,他眉头紧蹙,精明的桃花眼微微一眨,注视了下娄锦,又看了眼娄阳。

娄阳如此笃定,一则是他认识那十几年前做下恶事之人,二是……他……萧匕安险些被自己的这个猜想惊了一跳。

难道,萧匕安细想了娄锦这两年来的所作所为,处处针对娄府,尤其是娄阳。

他一直以来那是她在娄府受了什么不平,这才下了重手。

可如今想来……他眉头再次紧紧皱了起来。

记得,娄锦朝方逑下药那会儿,正是娄阳举荐方逑朝外驻军为帅,而后来没多久,娄阳的儿子便夭折了。

萧匕安深吸了一口气,如若真是如此,那……他微微眯起眼,好一个娄阳。

竟会无耻到如斯地步。

眼看着萧家骑虎难下,萧匕安朝后退了两步,身影一晃,迅速消失在了厅堂内。

娄锦握紧了手,她恨不得此时此刻就说出那个秘密,可见到娘那苍白的容颜,她没敢忘,娘的身子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即将临盆,更不能出一丝意外。

萧县公咬了咬牙,扶着方芸儿坐下,才道:这事就不烦你操心了,现在是锦儿入族的日子,有些事可以往后拖了说。

眼下,他不可能让娄阳得逞。

呵,不敢了吗?娄阳的话刚落地,守在外头的小厮就忙跑了进来,族长大人,路公公的轿子已经到了子午街了,应该很快就道了。

娄阳微微一愣,原来方才自己说话的当会儿,萧家族长已经派人去盯着宫中出来的人了。

娄锦微微抿起了笑,如果说之前她还想着让娄府自生自灭,这一刻她不得不说,自己曾经,太菩萨了。

一道红影犹如鬼魅一般,在人群中一闪一窜。

只听得娄阳在惊声一叫,全部的人都愣了眼看向他去。

一滴鲜血从娄阳的指间滴落,而萧匕安手中的一碗水还在晃荡,那一滴鲜血便落入那水中。

萧匕安在做什么?全部人都震惊地望着萧匕安,这要滴血验亲也应该是萧县公吧,这是不是扎错人了?娄锦心中一惊,她猛地看向正看过来的萧匕安,眼中出现了一抹慌乱。

顾不得多想,她忙后退了一步,转身欲逃。

萧匕安的速度极快,一把抓住娄锦的手,将她扯了回来。

被扣在他身前,娄锦压低声音,道:萧匕安,住手,赶紧给我住手!这事不能做,娘还在那看着,她心急如焚,右手拼命挣扎着。

左手已经伸向封腰,即将取出里头的银针。

娄锦,萧家上下不能因为娄阳的一句话而全部断送生命。

你娘也是,圣旨就要到了,一旦娄阳公布那个消息,爹爹,你娘,我们萧家上下都要没命!他的目光锐利深刻,霸道的气势,威严地压着娄锦的执念和不屈。

不行!她宁愿帮着娄阳除去这一诅咒,将这两年来所做之事都付之一炬,她也不愿意看娘伤心欲绝。

上辈子的事绝不能重演,绝对!她猛地挣扎开来,此时,一丝尖锐的痛楚一下子将她包围,她心头一阵惊颤,眼看着手上的鲜血啪嗒一声,滴在那水中。

通天的凉气一下子灌入她的身体中,她倒抽了一口气,浑身的力气几乎被抽断。

眼看着那两滴鲜血融为一体,娄锦的身子犹如一支枯木,只能愕然地站在那,心中一阵擂鼓。

天啊!不少人都震惊地望着这一幕,娄锦的血竟然和娄阳的血融在了一起。

他们二人……是父女?这……萧家族长见到这一幕震惊不已,难怪,难怪娄阳那样笃定,那样信誓旦旦,原来,当年做下这事的是他!望着那鲜红的一碗鲜血,娄阳只觉得脚底发麻,一阵冷意和颤抖从脚心一路向上,震地他脊骨寒凉。

啊!一声惊叫撕裂开了这吵吵嚷嚷,震惊不已的哄闹。

娄锦吓地浑身一个机灵,抬眼看去,心顿时沉了下去。

娘!方芸儿惊叫着从凳子上摔了下去,浑身上下抖如筛糠,她瞪大着一双通红的眼直直地盯着娄阳。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方芸儿摇着头,一遍一遍重复着这句话,眼角的泪却瞬间滑下,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冰冷的地面,满屋子的人,那两滴相容的血,娄阳脸上的惧怕和震惊。

锦儿的担忧和崩溃……她呜咽地哭了起来,心一阵寒凉,她悲哀的目光只能见到娄阳一人的身影,那个影子曾经在她的脑海中深深刻下烙印,十二年来从未有他人入侵。

可此刻,她恨啊,无尽的恨,面对萧家族人,她有什么颜面留在这里。

锦儿不是萧郎的女儿,她有什么资格盼着自己这对母女被萧家接纳。

她就像那毫无气节,无耻的女子,竟霸占着萧郎的爱,而不知道她这一生都生活在蒙骗之中。

方芸儿就像木偶一样,怔怔地坐在地上,沉痛悲凉的眼神毫无焦距地看向前方。

她或是哭,或是笑,几乎疯癫了一般。

娄锦怔怔地看着,心似乎被一把钢针扎地千疮百孔。

娘。

她跪着爬到方芸儿身侧,一把抱着娘,双眼惊红。

娘,地上冷,莫要坐这。

她感觉到鼻腔的一阵酸涩,更察觉到娘身上的深深颤栗。

萧县公微微闭上了眼,蹲下来抱起方芸儿,方芸儿身子微微一晃,却哽咽着说不出任何话来。

突然,她猛地推开萧县公,脚步踉跄地朝外快速走去。

萧县公心中一急,忙跟着追了出去。

娄锦低着头,眼看着那灰色的地面上,几滴眼泪在灰层中如花一般绽放开来,却有隐隐开败。

她猛地站了起来,目光幽深地看了眼娄阳。

凌厉的眸子,杀人般的锋芒,绝对的逼人态势。

娄锦笑了起来,爹爹,一会儿圣旨来了,还请你亲自去向皇上告明一切!爹爹!此刻的这声爹爹何其讽刺,娄锦似乎是看死人一般地盯着他,娄阳,欺君之罪够你下地狱与万宝儿一路成那结发夫妻!娄阳大惊,猛地喝道:那水有问题,定是那水有问题!饶是他大喊大叫,可场内已经无人再去理会他。

目光一转,娄锦深深看了眼萧匕安,萧匕安,如若娘出了什么事,这辈子,我们恩断义绝。

话一落地,她转身便朝外跑去。

萧郡公忙道:还不快把二夫人找回来!萧琴震惊地看着娄锦飞奔出去的身影,心头犹如辘撞。

锦儿,锦儿……锦儿竟不是叔叔亲生,那她,看她方才与大哥……难道她早就知道?方清雅见一众人还在发呆,心中也为娄锦母女心疼地慌,这事要是让哥哥嫂嫂知道了,还不心疼死。

还不快去把人给我找回来,发什么愣!萧匕安看了眼那碗中的血水,便道:娄阳,我便在这陪你等路公公到来。

对上娄阳慌乱的神色,萧匕安微微抬眼,脑海中浮现娄锦那决绝的目光,心中陡然升起一阵怒火。

这股怒火一转,便落在了娄阳身上。

铁证如山,娄阳百口莫辩。

他颓然一坐,目光呆滞,潦草的模样哪有方才那样的颐指气使。

他明明是来求得锦儿帮助,可没想到竟将自己送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

路公公来了。

随着下人低声的说话声,小路子走了进来。

小路子刚一入这祠堂,便怪异地发现这大堂之内的气氛很是怪异凝重。

娄锦并不在这,萧郡公和萧家族长已经三位长老在这,便是萧县公也不在这里。

他眉头一皱,娄阳?他怎么会在这?路公公,我们萧家尚有一件大事要禀告于皇上。

那圣旨还请路公公与我们一道进宫,问及皇上的意见,再看看。

萧匕安朝路公公走了过去,这事既然已经闹到这种地步,那也不介意闹地再大点。

怎么回事?小路子虽有诸多疑问,可看萧家今日的态度,想来必定是发生了大事,他微微点头,便朝外走了过去。

娄阳转身欲逃,可有人速度比他更快。

你想去哪里?没想到你竟是十几面前那人,今儿个,你是哪里都去不得了!萧郡公扣住他的衣领。

娄阳乃武将出身,自然不惧怕他,这时候不想在此与他周旋,他转身一把利剑闪出银光,一招击向萧郡公。

方清雅惊叫了声,萧匕安出手一击。

铿锵一声,利剑落地,而回头之时,只看到墙角上一抹黑影一闪而过。

快追。

一行人跑到外头看去,哪里还有娄阳的身影。

路公公这才问向萧郡公。

他是娄锦的亲爹,方才滴血验亲二人的血融为一体。

我弟媳妇不忍受辱,方才跑了出去。

我陪路公公一道进宫吧。

萧郡公叹了一口气。

在场之人纷纷唾弃道:本以为他是大善人,没想到当初收留二夫人竟是那样龌蹉不堪,当初县公大人为二夫人受了鞭刑,他竟无动于衷,眼睁睁地看着妻子和女儿送到别人怀里。

这样胆小懦弱的人,不配做男人!小路子闻言大惊,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会儿,二人都没再停留,急忙入宫去。

一百二十九章 萌太萧郎(生了)一百二十九章萌太萧郎(生了)娄锦朝外追去,一路上冷风如刀,一片一片地从她的耳侧刮过,那是一种刺痛,如同被刮型一般痛楚。

眼见着娘跌跌撞撞的身影停留在那狂狼激涌的江边,娄锦的心猛地一提。

娘!瞳孔剧烈收缩,娄锦震惊地望着那皎月一般的女子站在江边,轻裾飞扬,衣袂如风。

方芸儿双眼含泪,她在想,世上再没有比她还要讽刺之人了。

她有什么资格让萧郎对自己如此好?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抹身影,羊馨,这个女子,她的痴情和温柔小意,这十几年来均未改变,如若不是自己,她何至于此!方芸儿摇着头,娄阳,你骗地我好苦。

她每每看到萧郎身上的鞭痕,都微微有些心疼,可现在想来,那鞭子仿佛是一鞭又一鞭抽打在自己身上。

难怪,难怪当初羊馨那般理直气壮,那样堵说自己。

而,更让她嗤笑的是,娄阳,他明明知道她和锦儿的身份,却在这十几年来无动于衷。

她可以怨可以恨,也可以被他如此冷漠对待。

可锦儿呢?锦儿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怎么可以容忍别人在背后那样议论锦儿,他如能做到!一阵冷风吹起她的发丝,她只觉得恨,无尽的恨意。

当初萧郎用他的爱包裹住了她的恨,她觉得命运之轮已经开始了运转,掌舵之人送给她最为幸福的帷幕。

可撕开这一切,竟是如此血粼粼的真相!叫她如何再面对萧郎,又如何去面对萧家上下?娄阳,他几乎毁了她一辈子,在她以为一切都平静下来的时候,却撕裂了她的幸福,告诉她这个世界何其讽刺!可怜啊,可怜了她的锦儿。

锦儿定是早就知道的,她本就觉得锦儿这两年来的行为变得有些古怪,而那个诅咒,想来也是锦儿散播的。

她可怜的女儿,一开始知道的时候,该是如何心痛,该是多么恨啊。

都是她这个做娘的蠢笨,都是她这个做娘的亏待了锦儿。

芸儿,别往后退,别走。

萧郎站在江边,他有些惧怕地朝前缓缓走着。

双眼紧紧盯着方芸儿的脚边。

狂狼席卷,有些已经打在了岸边,沾湿了方芸儿的鞋面。

萧郎惧怕极了,他知道这狂风浪卷的天气下,随时都可能出现意外。

娄锦忙跪在方芸儿身前,道:娘,如若您再后退一步,锦儿立马跳入这江中,死在您的面前。

闻言,方芸儿惊地周身都冰冷麻木。

娄锦见她身子有些软,便道:快朝我这儿来。

方芸儿行动迟缓,娄锦也怕她一个踉跄,人和孩子都得出事。

锦儿,娘对不起你,娘对不起萧郎,也对不起羊馨。

狂风卷来,她晃了晃,娄锦的心几乎瞬间提高到嗓子眼。

努力压低自己的呼吸,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娄锦才道:没有的事,娘,是娄阳,是娄家上下欺骗了娘。

那样精密的布局,娘又如何能知道?锦儿只认是娘生的,锦儿只认娘。

锦儿还要等着弟弟妹妹出来,看锦儿出嫁呢。

出嫁?方芸儿微微一愣,锦儿现在的身份,该如何嫁地出去?娄府没落成这样,锦儿身份尴尬,一不是萧家的女儿,二也被娄府踢出了族谱。

方芸儿咬了咬牙,她究竟做了什么孽,要女儿跟着她忍受这样的惩罚?萧郎深深地望了眼方芸儿,你既觉得对不起我,难道就这样丢下我吗?我受了那些鞭刑,难道是白挨的吗?我既有胆子冒充那恶贼,自然要护着你一辈子。

还记得在羊馨的墓地前我说了什么吗?他的声音洪亮,有如寺庙里的众多佛音穿耳而过。

一声一声融入她的记忆力,她顿了顿,想起了他们一道去给羊馨上坟之日,他说的话。

他让她怜惜他,莫要让他孤单地过。

她颓然一笑,抬眼看向萧县公,那目光恍若是钉在了萧县公的眼上。

一阵狂风袭来,娄锦眯起了眼,一步一步朝方芸儿走去。

许久,方芸儿才叹了一口气。

许是在萧郎眼中看到了那抹心痛和担忧,许是想起了他那日所言,许是萧郎被鞭笞那日的情景再次浮现。

她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去,颓然一坐,便坐在了岸边。

激冷的水涌了过来,娄锦忙拖着她朝内挪去。

她被江水打湿的衣袂令她脸色苍白,贴着方芸儿的耳边,她低声道:娘,我知道,我从十二岁那一年便知道娄阳是我的亲生父亲。

可这事情已经过去了,没事了。

您好好休息,锦儿陪着您,爹爹也陪着您。

锦儿乃是天之骄女,往后的日子绝不会差到哪儿去。

便是没有入萧家族谱,我还是您一介郡主的女儿,是世上最为护短的固伦公主的外孙女,是大齐最富盛名的娄锦。

她笃定地说着,这是她这一辈子说过最为狂妄的话了,可这话,娘爱听。

她微微眯起眼,蹲在了方芸儿身前。

皎洁如月的脸上杏眼神采飞扬,唇角含笑,犹如一朵开在雪上之上的傲骨红梅。

她娄锦,即便是被父亲如此抛弃的女儿,也绝不输给任何女子。

这便是,她的骄傲。

被娄锦那样傲然的目光所激,方芸儿几乎是怔住,她的锦儿长大了,从什么时候,十二岁那年吗?现在的锦儿,面对一切从未有过一丝惧怕。

更是在这样被解开创伤之时,也如此淡定从容。

方芸儿微微叹了口气,心却一阵激荡,她抿着唇,好一会儿才展颜一笑。

好,好,娘的锦儿是娘这一生的骄傲,既有锦儿这样的女儿,娘也不能给你丢脸。

她缓缓站了起来,沉重的肚子让她动作极为缓慢。

对上萧县公的眼,方芸儿却沉静了下来。

她道:萧郎,我欠了你十几年,该是要用一辈子来还你。

你……她顿了顿,低了下头,又抿了下唇。

你,可还要我?说这句话之时,她的手拽地紧紧的,衣裙被她的潮湿的手几乎揉捏成褶皱。

萧县公呵呵一笑,大步流星朝她走了过来。

他猛地抱起她来,将她拥入怀里。

除了你,我还有谁?话刚落地,他便是严肃嘱咐了起来。

你既知道你欠我的,往后可不能如此吓我。

你随我回萧家,就算锦儿不是我亲生,她也唤了我爹爹这么长的时间,我也习惯了。

方芸儿微微有些紧张,她不知道再次入萧府,面对的是怎样的脸色,她会给萧郎带来什么麻烦吗?可是,还不等她细想,一阵剧痛袭来。

方芸儿当即叫了出来。

娄锦忙起身道:娘,您怎么了?好痛,锦儿,我好痛。

素手切脉,娄锦双眼一凛,爹爹,娘要生了。

萧县公眼中闪过一阵慌乱,他可是头一次遇到老婆生孩子,刚听到这个消息,双腿微微有些发软。

一向冷静自持的萧县公登时没了分寸,只一遍一遍重复着,怎么办?啊?怎么办?去哪里?要生了啊。

娄锦在一旁看得闷笑,奈何娘这身子可经不起他耍宝。

快回家吧。

家里稳婆也已经准备好了,奶娘也都在,我在一旁护着。

娘方才动了胎气,孩子要出来了。

回家?哦,回家,赶紧回家。

萧县公傻乎乎地朝着西方走去,娄锦在后提醒道:走错方向了。

方芸儿忍着一肚子的痛,看萧郎几乎是痴傻了一般,也不禁笑了出来。

她伸手轻轻压住萧郎的手,道:没事,会……啊,好痛。

还没事?萧县公顿时就像那热锅中的蚂蚁,方芸儿刚说没事的时候他还舒心了下,一声尖叫,又恢复到原始状态。

娄锦不禁翻了下白眼,忙在前面引路,便不断加快速度奔跑了起来。

方芸儿痛得额头冷汗涔涔,眯起眼的她见到前方奔跑的身影,心一阵颤动。

好在,她还有锦儿,她还有萧郎。

萧郎用爱将她的恨包裹,锦儿更教会了她坚强。

她摇了摇头,活了这么大的岁数,竟还比不过自己的女儿。

刚到萧府门口,娄锦便见到了站在门口的流萤和乌嬷嬷。

她没有废话,道:流萤,叫人烧水,乌嬷嬷,把稳婆和奶娘叫来,娘要生了。

全府上下几乎沸腾,没有谁敢把方芸儿这一胎忽视了去。

方芸儿这一胎从刚怀孕开始便倍加小心,以萧县公为首的萧家上下,没一人敢懈怠。

当初混入一个奶娘和一个丫鬟,被娄锦赐以极刑之后,更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下人们纷纷听从命令,严阵以待。

萧县公将方芸儿放在床上之后,便愣愣地站在那,他虽低着头与方芸儿说着,不会有事的。

可见娄锦在一旁,他还是问,我该做什么?锦儿,你一定要让你娘母子平安啊。

天啊,娄锦从不知道,一个男人可以如此唠叨。

更何况,此人是一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冷静少言的萧县公。

娄锦不住点头,反复说了几遍,便把萧县公请了出去。

她可没敢让萧县公在此添乱。

方芸儿的尖叫声一声高过一声。

流萤命丫鬟们把热水送进去,又送了在灯火下烧了遍的剪刀,便在门外呆着了。

她和乌嬷嬷互相握着手,都紧张不已地朝内看去。

夫人的待产虽是这个月,可应该是月底的啊。

如此突然,好在萧府早做了准备,稳婆本就少,要是晚了一步,还不知道出什么乱子呢。

乌嬷嬷看了眼里头,再看了眼,站在那不住颤抖的萧县公,不禁扑哧一笑。

以往给她十万个胆子,她都不敢笑主子。

可现在看萧县公的模样,还真是令人忍俊不禁。

流萤朝乌嬷嬷的目光看去,见萧县公满脸苍白,双手十指相扣,木讷一般看着屋子的帘帐,似乎这样看着,这帘帐便能打开一样。

啊!尖叫声冲破屋子传了出来。

萧县公竟也跟着尖叫了声,吓地在场的丫环小厮婆子们一大跳。

这里头的叫声本已经够可怕的了,萧县公这唱的是哪一出。

县公大人,您还是坐下吧。

乌嬷嬷不忍心出口劝道。

我哪里能坐地下,芸儿是不是很痛?生孩子当然痛,乌嬷嬷眉头一阵抽动,本还想再说一句,可想到萧郎的年纪头一次做爹,自然是紧张万分。

便抿了下唇,安静地站在一旁。

啊!啊!前一声是方芸儿发出的,后一声是萧郎发出的。

无奈,在场的众人的心脏要经过双重考验,心都要狠狠地震颤一遍。

流萤站在那,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站在她身后的丫鬟们更是惊地猛然耸肩。

天啊,这府中下人们也有生娃的,可没被如此惊吓的。

不知道萧郎这么喊是不是帮助夫人减轻痛苦,可看他脸色刷白,额头冒汗,冷飕飕地站在风口处,一个个只能硬抗下来。

屋内,娄锦额头已经冒汗,可听着萧县公接二连三的叫声,心脏也果真受不住。

她将银针扎入方芸儿的几个主要穴位,便道:娘,您听,爹爹在外头也为你鼓劲呢,可要加油。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等着娘生下孩子,萧郎这辈子怕是抬不起头来了。

稳婆们面上露出了惊喜之色,夫人,再加吧劲,头出来了。

方芸儿看了眼娄锦,许是锦儿事先给她准备了不少良药,虽还是痛,可生下来可比生锦儿的时候容易多了。

可这样的阵痛,她还是嘶声叫了出来。

啊!啊!乌嬷嬷抬眼望向苍天,眼看着流萤被吓地不轻,忙道:一会儿,我给大家煮点压惊茶来喝。

所有人均感谢地朝乌嬷嬷看去,无不是一副充满希望的模样。

萧县公浑然不觉自己的杀伤力,此刻看向乌嬷嬷道:那有劳乌嬷嬷给我也加一杯吧。

乌嬷嬷险些踉跄了一步,好半晌才道:……好。

里头传来孩子的哭声,响亮,震耳。

娄锦刚抹了下额头,命乌嬷嬷进来,这才将襁褓把孩子包裹起来。

乌嬷嬷可没现在就让县公进来,刚要把孩子带出去之时,稳婆又道:小姐,肚子里还有一个。

还有?乌嬷嬷首先脸色一白,她从未设想过,这样的喜事,为何在她听来会这样吓人。

她已经决定了,再第二个没生出来之前,孩子绝不能给县公抱。

太可怕了。

果然,萧县公接二连三的惊叫声,吓地不少人脸色苍白,待第二个孩子生出来后,方芸儿睡了过去。

而娄锦抱着第二个孩子出来后,才舒了一口气。

萧县公停下吓人的嘶叫,忙看了眼两个孩子,竟还没细看,就道:我去看看芸儿。

娄锦扬唇一笑,看着弟弟妹妹,不禁感慨起来。

还是萧郎的功夫到家,一下子给她送来了两个。

她道:走,抱去耳房。

留下流萤在这守着,流萤哀戚地望着娄锦的背影,有些酸涩的眼干干的,她有点惧怕和县公大人呆在一起了。

萧县公一入了屋,便看向已经收拾干净的方芸儿。

她虽出了一身汗,好在被褥都换了新的,倒也顺利地很。

此时她沉沉睡去,一缕阳光从窗口射了进来,丝丝缕缕打在了方芸儿的脸上。

许是因着睡着了,她的脸微微带着粉色。

萧县公愣愣地站在那,目光有些呆滞。

此时的芸儿,周身散发出一种极为柔软的光芒,一股暖意陡然从心底升了上来,包裹住他方才惊吓地冰冷的身体。

此时,他才发现那丢失的力气才回到了自己身上。

低下身来,他道:芸儿,我在这里陪着你。

见到这一幕,流萤才舒了口气,好在,一切正常。

娄锦将两个孩子放在了床上,这才好好看了起来。

好小啊,小脑袋小胳膊小腿。

两个孩子都睡着了,一双眼眯着,可怜的模样,真是爱煞了她。

她左边看了眼,右边看了眼,这才看向身后的乌嬷嬷道:乌嬷嬷,你看,这女娃长地和我好像啊。

这男娃,啧啧,几乎和爹爹一个模样。

娄锦笑了出来,道:想来娘生出来的女娃都长一个样。

乌嬷嬷看了一眼,女娃可爱地吸着手指,而男娃则活力充沛,哼哼了声。

因着男娃先出生,虽是双胞胎,可也分了个先来后到。

娄锦笑得眯起了眼,上次听娘说,取了一个叫做萧容的名字,可现在有两个孩子,这……她顿了下,想着,这女娃像自己,不若就由自己取个小名。

女孩就叫冬儿吧。

她朝两个孩子亲了亲,又亲了亲。

乌嬷嬷在一旁看着眨了眨眼,看小姐这样,那是极喜欢孩子的,不知道小姐以后成亲后,有了孩子会是什么模样?娄锦全然不知道自己此刻已经被惦记上了。

可不是嘛,乌嬷嬷可是好奇地紧,想着今年的日子倒是过得飞快,刷地一下已经到了深秋,这样的话,待明年春天及笄,也该快了。

约是过了下午,二院子里聚集了许多人。

大将军方宏全家几乎都来了,便是方逑也都赶了过来。

而刚从宫中回来的萧郡公,立马带着方清雅和萧琴,萧匕安寻了来。

这消息虽没穿开,可各家各府都已经知道方芸儿生了龙凤胎。

这可是难得的事,要知道京城虽大,可龙凤胎却极少,从前朝开始,生下龙凤胎便是吉兆,自然有不少人要来道贺。

娄锦抱着女娃,来到方芸儿的床前,而萧县公则是无奈地抱着男娃。

自然,萧县公为何要给孩子取名为萧容,一是与笑容谐音,二是,他更喜爱女孩,本想着取了这个名字,能有个好兆头,生个女娃。

这下愿望是实现了,可容这个字却给了男娃,女娃被娄锦硬套上冬儿这个名字。

更何况,娄锦那样宝贝,都不让他抱了。

娘,快看看,冬儿长地和我真像,以后定要倾国倾城的。

她如此一说,方芸儿便被逗笑了。

她摇头轻笑道:你倒是越发有了自知之明。

娄锦微微仰头,笑道:那是继承了外婆的天姿国色。

一番话,把站在一旁的固伦公主逗地合不拢嘴。

固伦公主坐在太师椅上,道:锦儿,快把冬儿抱过来我看看。

方宏看了眼冬儿,忙点了下头。

他也没冷落自己的外孙,这道:容儿也抱过来我看看。

萧县公把笑容抱过去,方宏便道:恩恩,根骨非常好,是个练武的材料。

固伦公主听言,忍不住又要抬杠,才刚出来就想要折腾了?方宏笑了笑,道:我们现在是三世同堂,何时四世同堂自然是最好。

瑶儿下个月出嫁,锦儿明年及笄。

我这老头子倒也不求什么,喜事多点就好。

这话说到所有人心坎上来了,众人闭口不提娄阳的事,这事已经抛给皇上来解决,固伦公主心中有恨可也不敢在这时候说出个什么来,坐月子之人最忌讳心情不够爽利。

方瑶站在那,脸色微微有些红,见娄锦抱孩子有模有样的。

道:锦儿可比娴熟呢,看她抱孩子那样,再大些,便能成全了祖父和祖母的希望了。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想着一会儿人不在的时候扎她几下,好让方瑶长点记性。

屋内,不少人看着萧县公笑了起来。

府内没什么秘密,几乎刷地一下,所有人都知道了萧县公的窘态,便是方宏和固伦公主又是满意,又是好笑。

萧县公咳嗽了声,这才走到方芸儿身旁,道:芸儿,你好好休息,我们先出去。

他朝众人打了个晃眼,全部人都走了出去。

方宏唇角的笑才缓缓褪去,换上一脸肃穆又极为冷厉的模样。

固伦公主命人把孩子带下去,这才拉着娄锦和方瑶朝大堂而去。

府中闲杂人等均被屏退,大堂之内,所有人面色森冷,气氛一下子冷到了冰雪隆冬。

这事,想必已经在京城传遍了。

知道该怎么做了吗?方宏看了眼萧县公。

一百三十章 顾义熙的疑惑:她是谁一百三十章顾义熙的疑惑:她是谁萧县公点了下头,已经命人在京中散发了一些话,这些话只会利于芸儿母女,而且以锦儿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想来这事一传出去,锦儿的名望必然会更上一层楼。

自然,舆论的力量几乎可以左右朝政。

娄锦笑了笑,如此,皇上对萧家也怕下不了手了。

她很清楚,皇上一向拿不住萧家的错处,此番虽答应了严惩娄阳,可萧家却对皇上说了慌,但从萧县公对娘的感情上出发,必然能为萧家赢来不少舆论。

便是皇上,怕也无从下手。

萧郡公道:如今娄阳已经逃跑,皇上下了命令,定要逮捕他,严惩不贷。

娄府上下均被扣押,不过好似逃了一个姓洪的女子。

洪娘子?她倒是机灵,得了消息就卷款潜逃了。

娄阳若是被抓回来,我定要让他好好尝试一番鞭笞的滋味。

固伦公主咬了咬牙,她这丈母娘自然是心疼女婿,萧县公没做下那事,却解救了芸儿,当初大将军的鞭子可不是开玩笑的。

方瑶定定地望着娄锦,心中自然也是震惊不已。

她不免问出口来,锦儿,你是如何知道他是你的生身父亲?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萧琴也点了下头,她很想知道。

从娄锦这两年多来的举动,她便是心惊,即便锦儿再恨娄阳,也无须到这样步步打压的地步。

毕竟娄阳只是不承认自己的身份,可他没有谋害任何人的性命。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一下子都停留在了娄锦身上。

是啊,她是如何知道?万宝儿的死,娄蜜的死,娄世昌的死,娄府以极为快的速度迅速没落。

这和她都有关吗?方宏也深深看了眼娄锦,锦儿的心性他很清楚,锦儿她素来爱憎分明,心地善良,便是知道了娄阳的身份,再痛楚怕也不会下如此重的手。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

她苦笑了声,没想到,终于到了这一日,全面托盘而出的时候了。

面对众人震惊的目光,娄锦微微一笑。

便是一直跟在娄锦身侧的乌嬷嬷和流萤也才明白,原来当初那伤害了夫人的人竟是娄阳。

他们能明白娄锦对小姐的恨,可是,娄锦的诸多动作仿佛又不仅仅是恨。

锦儿实际上已经不是当初的锦儿了。

娄锦缓缓说道,她环视了周围一圈,目光停留在外头那颗高大的梧桐树上。

桂花树被风一打,金色的花儿如飘絮一般落在了泥土之上,迷人的芬芳伴随着冷意随风而入,娄锦道:按照历史的发展,我本应该嫁给武世杰,并且在成亲当日被武世杰甩下,他改娶了娄蜜。

她顿了顿,众人不解的目光投来,她嫣然一笑。

那时候外祖父和外祖母暴毙,舅舅死在了异乡。

那时候方瑶嫁给了娄正德,后来家族没落后,方瑶郁郁而终。

而娄蜜嫁给了武世杰……而娄阳当上了大将军。

万宝儿揭露了娄阳乃当日的罪魁祸首,他毁了娘,又娶了娘,便赢得了好名声,也得了外公的支持。

可他又娶了万贵人的表妹为平妻,如此双方帮助,他的仕途平步青云。

娘忍受不了打击,身死,而我和娘被钉入棺木沉湖死在了娄府的那个莫大湖水里。

她淡淡地说着这听着令人心痛的字眼,目光中隐隐有着泪水。

众人一阵惊颤,锦儿说的是真的?这不可能!你说的是梦吗?方宏都站了起来。

固伦公主拿着茶碗的手一颤,砰都一声,碎裂了。

娄锦笑了笑,后来我重生回到了十二岁,那时候我落入春水,病得不轻。

便开始算计着查出一切,包括是什么手段让外公和外婆暴毙,又如何阻止舅舅客死异乡。

再挽救娘的命运,更要让万宝儿和娄阳付出惨痛的代价。

而那参与谋划的万贵人,也在我的算计之内。

噗通一声,只见方宏猛地坐了下去。

他信锦儿的。

可如若这个事情只有锦儿一人记住了,那她承受的是什么?萧琴几乎后退了一步,所以,所以锦儿才在皇上下了旨意让方逑出京守卫的时候,下了毒。

这是……方瑶摇头,她竟差点嫁给了娄正德?料想着那段时间,娄锦拼命阻止,又那样与娄正德勾心斗角,原是为了自己?而如今细想,她能嫁给左御风,那是多么难得的幸福。

流萤惊地跳了起来,她道:我知道前世大将军和公主是如何暴毙的了。

是摩云翅!没错!方宏和固伦公主并不明白摩云翅的事,这事原也在摩云翅啄了万贵人一双眼睛之后告一段落,没想到…。

娄锦点了下头,外公喜欢鹰,有人便送上鹰来,我拦下鹰来,只是心存怀疑,后来让训鹰人阿亮细细查来,记录它的习性,这才发现摩云翅翅膀下被抹了不少毒素,而深爱鹰之人喜欢与鹰同吃,这毒素一点一点加入到水杯中,救了自然会暴毙。

娄锦似乎在说一个平常的事。

可所有人想来,都后怕不已。

如此精密的设计,若不是娄锦心细如发,又怎么能发现?方宏和固伦公主对视了一眼,心犹如被一道闪电劈中,噼噼啪啪,惊颤不已。

而娘,我选中了萧县公,二人合演了一幕,县公他吃了不少苦,我原也是笃定了他对娘的感情这才找了他,让他承认当年那人是他。

娄锦深吸一口气,这一重一重的压力仿佛像泡沫一样,随着她每说出一句就扎破了一个,心中的压抑仿佛也散了开来。

她轻松地对着众人笑了笑,目光一转落在了脸色凝重的萧匕安身上。

至于匕安哥哥,我是知道他十九岁那年死在了自家的火房子里,又听得外公称他为稀世奇才,这便生了救他一命的想法。

她歪头轻轻一笑,这话一出,萧郡公才深深看了娄锦一样。

娄锦的做法,对萧家乃是大恩。

萧郡公记得他寿辰那日,后院起了大火,那日,匕安本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吧。

想到此,他不禁一颤,如若这个事真发生了,萧郡公和县公又没有男嗣再出,族中必然要将大权收去,而随之继任郡公和县公之位的只能是萧家那些虎视眈眈又不知道长进的后辈了。

娄锦交代完毕,便沉默地坐在那。

她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可不难看出,她的思绪似乎还停留在了前世,那个令人心痛的真相。

微微阖眼,她道:好在,这一切都还好好的。

固伦公主听得她这句话,心是又痛又怜,可怜的孩子,竟一个人承受这么多。

她忙扑了过去,抱住娄锦,抹泪道:好孩子,苦了你了。

外婆要感谢你,救了这么多人,可怜你一个孩子,周旋在这么多人面前,难怪,难怪当日太医说你忧思过重。

方瑶只觉得唇角发酸,感动地心肺都堵了起来,她抱住娄锦,一个狠狠地掐,道:好你个臭丫头……。

她呜呜了两声,就抱着娄锦哭了起来。

萧匕安沉默地站在那,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朝她走了过来,脚步一顿,停在了离她一米左右的前方。

他深深地望着她,那目光幽幽,无悲无喜,娄锦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转身朝外,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娄锦把整个经过大致地说了一遍,萧琴扼住双手,眼眶隐隐有着一抹热血引动。

她在后怕,好在当时并没有把锦儿下毒这事说出来,否则事情未成,按照大将军和固伦公主的性子,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岔子。

锦儿当时哭地那样凶,她一想起来,便是心中疼痛不已。

方宏登时眯起了眼,一定要抓到娄阳,便是尸体,我也要鞭尸三百!若没有锦儿阻止,这样的惨剧是不是真如历史一样重演。

他还记得当初方宏带着藏空相士来府中为中毒的方逑看诊,若非娄阳之子夭折,是不是方逑就要客死异乡?他猛地打了个激灵,只觉得后背犹如被一道冷幽幽的东西一下子击打中了,如芒在背。

可他更心疼锦儿,更心疼芸儿。

娄阳竟还差一点要了他外孙和外孙女的性命,也差点让芸儿丧命。

如此,他方宏更不能给他任何一个好活的机会。

全力通缉娄阳,暗地里要比皇上更快找到他。

方宏眯起了眼,环视了眼周围几人犹疑的目光,他笑道:别担心,会留他一命让他跟皇上交差的。

当初娄阳乃是皇上宠臣,娄锦虽只说了一些,但居于权力风暴中心的方宏如何能不明白,前世自己的死,难道就没有皇上故意的纵容?方宏更是要在皇上之前找到娄阳,好好惩治一番,才能让他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被自己的女儿及早一步洞察,更死于非命!沙场征伐,方宏是个狠辣的,动手起来全然可以不顾一切,他已经给足了皇上面子!固伦公主想了想,道:藏空相士那去找找,他娄阳在京中能靠得住的朋友,怕也只是藏空了。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藏空相士,那个满口胡言的道士,不知道有没有利用他那所谓的箴言,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从来就这么相信。

几日过去了,京城几乎所有秘密的公开的部队,士兵都在寻找娄阳此人。

而萧府却比以往要宁静地多,秋日的冷并未把这后院子的春暖融融给消散去。

此时,耳房之内,几道依依呀呀的哼哼之声传出。

娄锦刚送了安胎的药给方芸儿服下,便道:怎么搬到耳房来住了?方芸儿自从醒来之后,便要求与两个娃住在一起,为此,萧县公还郁闷了两天,不过好在,这两个孩子讨喜,萧县公也没说什么。

粉色的床上轻纺都新洗了一遍,干干净净的。

方芸儿躺在床上,右手撑住自己的头,左手抚着两个并排躺着的小奶娃,一双微挑的杏眼含笑。

她喝下药后,便道:锦儿,快过来看看。

冬儿和你小时候几乎一样,一吃完就睡。

倒是容儿,动来动去的。

她是坐月子的时候,日子单调乏味。

好在方清雅,萧琴时常过来,便是固伦公主也是两三天就来一趟。

这才开朗了了起来。

娄锦笑了笑,道:娘,可听到下人们怎么说爹爹吗?爹爹?方芸儿微微一愣,道:那日我昏睡过去,你们几人出去后都说了些什么?能说什么,不过是在讨论爹爹的窘态罢了。

想起萧县公那日的所作所为,娄锦再次抿嘴笑了起来。

便是跟着娄锦一道进来的流萤也笑了笑,道:夫人,您就安安心心地养身子,今天皇后有事召了小姐入宫。

一会儿就走。

皇后?皇后找你做什么?方芸儿皱眉想了想,皇后与锦儿素来没什么交情,锦儿没入萧家族谱,又是那没落的娄家女儿,若要入宫,那是以什么身份?就怕宫中有人生事。

娄锦笑了笑,示意没什么事,转移了方芸儿的注意力之后,娄锦便朝外走去。

这几日虽足不出户,可娄锦明白这段时间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娄府的那朱红漆面的大门几乎被烂菜和烂东西砸烂。

更有百姓日日经过娄府门前,便猛吐口水。

而,娄府附近的几户人家都搬离开来,仿佛那里是什么不祥之地。

而娄锦在京中的名声达到了空前的盛名。

更有人言,娄锦早知道娄阳是他父亲,可顾念父女情谊,即便被踢出娄家族谱,也没把当初的那事告发。

大大响应了大齐皇朝的孝念,天下无不是夸奖之词。

便是普通百姓都纷纷把娄锦的故事渲染成了一个个感人肺腑的实际,一传十十传百。

再有的三岁以上的孩童都知道娄锦这个名字……此乃后话。

想来皇上定是后悔的,路公公若是及早一步下达圣旨,此时,皇上或许就有了个借口,毕竟萧家与将军府走得太近了。

可现在呢?皇后?坐在轿子内的娄锦听着闹市中的各家百姓的吆喝声,微微垂了下眸,怕是不甘心吧。

皇后母仪天下,随便一个不软不硬的针便能帮皇上解决掉不少麻烦,娄锦微微眯起了眼,心中隐隐生了几分警惕之色。

只是,入宫……会遇上他吗?娄锦的胸前,一直小狗钻了出来,朝娄锦汪汪叫唤了起来。

娄锦低头,道:你家主子也认不得你了,你可怜还是我可怜?阿狸呜呜地低下头去,它似乎想到了什么,面上的表情一阵扭曲。

娄锦看了半晌,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这只狗成精了吗?那样子看过去怎么感觉在笑?她咳嗽了声,又道:快进去吧,有空应该让你和追云在一起,不知道追云喜不喜欢你这只公……犬。

汪汪……站在紫禁城下,那一抹绯色的女子微微仰头,看着这高大的城墙,脚步缓缓朝内跨去。

一眼望去,那是绵长的一条路,高高的层层叠叠的汉白玉石阶,天上一轮骄阳如血,尽管血红亮地透彻,可这空气依旧干冷地很。

娄锦呼出一口热气,眯起眼看着这雾气在空气中散了开来。

正上台阶之时,一道月白的身影从一旁的拱门处一闪而过。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眉头紧紧一蹙,脚步已经不受控制地朝那过去。

那月白身影之后,刘韬呼唤道:爷,您的狗已经送人了。

娄锦疾步过去,躲在了拱门后。

前方急促的脚步声停了下来,那声音依旧温润如玉,却带着几分不解。

送人了?是谁?五弟吗?他皱起了眉头,转过身来朝刘韬看了去。

清亮的眸子依旧,他身姿高昂,英挺的五官犹如皓月一般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迷人魅力。

他便是那样站着,时而蹙眉,时而问了两句。

可刘韬支支吾吾,他猛地一喝,道:你应该知道,阿狸对我很重要。

刘韬额上已经落下了几滴汗水来,他当然知道。

他更知道娄小姐对你更重要!娄锦站在那偷听,彼时终于明白那条公狗那样得瑟扭曲的笑因何而来。

她咬了咬牙,她竟然在吃一只巴掌大的公狗的醋!翻天了!就在她磨牙霍霍之时,胸口处一道黑影跳出,稳稳地落在了地上,鼠窜一样,越过拱门,乌溜溜地一团朝顾义熙飞奔过去。

顾义熙双眼一亮,他左手负在腰后,右手伸直,似乎在邀请,又似乎在等待。

殷红的薄唇绽放开了一缕轻笑,见着阿狸跳到他的手心,他道:去哪儿了?阿狸汪汪汪……如此不知道汪了多少声,娄锦听得双耳发麻,从来不知道这狗有如此聒噪地时候。

她小心觑了眼顾义熙。

他有些瘦了,然而,清瘦的他却依旧清尘脱俗,俊美无俦的脸上写着不可思议,再然后便是蹙着眉头,朝拱门处走去。

他的脚步不算轻,很有规律,徐徐的。

一如他的性子,却让她心如捣鼓,如雷一般的心跳声在耳边响起,娄锦的心提地很高很高。

这一刻,她真想屏住自己的呼吸。

可那脚步越发近了,娄锦见到那白色的银龙靴子上浅蓝的祥云和一层不染的衣衫下摆那金丝绣成的张开的龙爪。

就在那靴子就要靠近之时,打破了这里诡异的宁静。

哎呀,锦儿小姐,您怎么还在这里呢,皇后已经在坤宁宫久等,让老奴到这里来找你。

邢嬷嬷拉了娄锦一把,娄锦没来得及犹豫,就被邢嬷嬷带着朝玉阶上走去。

锦儿?顾义熙微微皱了下眉头。

刘韬不住地擦着额头,这大冷的天气,刘韬怎么觉得后背发凉,一丝丝凉意从脚心一路窜到了后脑勺。

一双冰冷的眼看了过来,冷幽幽的目光,让刘韬擦汗的动作一滞,忙低垂下头来。

他谄笑了声,这天气,真热。

是吗?那你便脱了上衣,在这里站个一个时辰吧。

月白的袍子随风而动,他站在拱门外,飞身朝宫墙上翻去。

瞥见邢嬷嬷身后那抹倩影。

一件银水波纹为底,上绣青鸟春枝的素色长袍,佩以浅绯色云锦披帛,素净的颜色,不算复杂的搭配,恰到好处的一缕幽香。

她脖颈处的一片碧青薄纱令他眉头微微一蹙,青色,碧青色……阿狸朝娄锦的方向汪汪大叫,娄锦微微一愣,下意识的转过头去。

朱红的明日下,一袭月白站在迎风而立,娄锦微微一愣。

这衣服……她方才没有细看,如今看来,竟是他只穿过两次的衣服。

一次乃是今年春日,一次乃是他服下忘忧水之前的那一日。

广袖,宽袍。

领子几乎开到肚脐眼。

蜜色的胸膛,高大的他若一朵盛莲站在朱红的城墙上,耀眼的琉璃瓦洒满了金色的波光,他仿佛站在佛光之中,只那样遥遥相望。

他几乎怔住。

一时间无法解释自己所见到的那双眼睛,明媚含水,杏眼流波,却清丽地犹如山岚中的一弯明月。

他愣了下,一丝莫名的熟悉从脑海中一晃而过,他微微皱了下眉头,再细看之时,那人影已经消失在那回廊的尽头,入了第二道门了。

她是谁?他低下头来,风吹起了他的乌发,方才那一个影子,密如水,却光可鉴人的头发,让他的心微微一动。

那仿佛有着一道深渊,吸引着他更靠近一点,他几乎可以想象,那柔滑的触感,和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面对顾义熙这自言自语,阿狸再次……汪汪……娄锦直直往前走去,她突然想到,该做些准备了。

是了,既然再次见到他,她可不想浪费从现在到明年及笄的时光,她见着娘生了娃,可爱地不行。

她时常爱不释手,这边亲亲,那边亲亲,看着奶娃哼哼,乐此不彼。

等她十五岁及笄成婚,她也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便是把玩一定也很有意思。

娄锦这般无良地想着,心中已经开始在酝酿一个计划。

被带到坤宁宫中,坤宁宫上下并没有谁特地朝她行了礼,或许是她目前不尴不尬的地位,或许是有人刻意为之。

不过,让娄锦惊讶的是,她见到了一个不算陌生的熟人。

金漆的铜鼎上香烟袅袅,屋内香气袭人。

一道秀丽的人影站在那,紫袍长及拖地,那女子垂首站在皇后面前,恭敬地接过三个牌子。

这都是钦天监送上来极好的时日,你看看,喜欢哪个?皇后说着,似乎没看到走进来的娄锦。

紫晓笑着点了下头,将那三个牌子放入手心,细细看了一遍道:就下个月初五吧。

皇后眯起了笑,钦天监选了三个黄道吉日,而这下个月初五是离今日最近的。

许是刚发现娄锦,她笑了笑,道:锦儿也来了呢,快进来。

看本宫的记性,只想着给紫晓挑选成亲的日子,竟忘了你了。

成亲?娄锦微微挑眉,才想起上次她假扮秦娟,而顾义熙逃婚之时,紫晓被留在了大殿之上。

紫晓转了过来,朝娄锦盈盈一笑。

屋内的光线并不算太明亮,光打在了紫晓的脸上,一半光亮,另一半被光挡着,看过去,有些阴沉。

许是如此,紫晓的笑在娄锦看来,便失去了生动二字,更多的是一抹难以令人接受的阴暗。

娄锦只朝她点了下头,便道:不知道皇后娘娘召臣女前来所为何事?臣女?罪臣之女?我记得娄阳已经被通缉,并已贬为庶民,你何来臣女二字?话音从娄锦的背后传来。

这声音,娄锦不用回头,便已经辨认了出来。

此人乃是白玉。

白玉缓缓走了进来,她的眼仿佛淬了毒一般,冷冷盯着娄锦。

秦娟入牢之日,她亲自去看了,秦娟乃是她的好姐妹,却被娄锦这贱人设计陷害,以欺君之罪和污名被施以绞刑。

娄锦这贱人却活得好好的!娄锦恍若未闻,只微微瞥过一眼,似乎从未看白玉一眼,而是转而看向皇后,道:臣女乃郡主所出,按照皇室规矩,当可以称为臣女。

白玉猛地眯起了眼,恶毒的目光几乎将娄锦浑身上下都扫了一遍。

娄锦丝毫不为所动。

屋内的气势剑拔弩张。

凤袍中,一双柔白的手微微抬起,示意安抚。

皇后笑道:锦儿,本宫今日叫你来,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本宫听闻你早就知道娄阳的身份,竟还与萧县公合谋欺骗世人,便是皇上也轻信了,不知道这是不是欺君之罪呢?她缓缓站了起来,通身的威严霎时放了出来,那是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便是紫晓和白玉都低下头来,不敢与她对视。

这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娄锦微微低下头来,娄锦能感觉到一抹杀意从四面八方犹如钢针一把朝她涌射了过来。

一百三十一章 三皇子的侍读一百三十一章三皇子的侍读然而,她的面色变得宁静,目光依旧幽静似水。

如若皇后这么说的话,天下有太多人犯了欺君之罪,都得斩首示众了。

先有我婶婶窦氏与娄正德密谋欲杀害于我,后更以娄正德的死怪罪在我头上,世人蒙受欺骗,此一,窦氏全族罪犯欺君,理应问斩。

紫堂与紫晓姐妹在国子监对萧家子弟萧匕安下毒,此事并未公开,众人以为这二人乃是循规蹈矩可亲可信之人,此二,窦氏上下欺君罔上,理应九族全灭。

锦儿素来才疏学浅,对这些律法也不甚熟悉,不过按照皇后娘娘的意思这么说了,不知道锦儿所言,皇后娘娘以为如何?娄锦幽幽的几句话,仿佛是一道凌厉的风一般灌入整个大殿中。

紫晓眯起了眼,倒抽了一口凉气。

而皇后则是微微挑眉,双眼间有凛然的一波光一闪而过。

她微微一笑,本宫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

她对娄锦招了招手,便道:不过,满朝文武都在谈论这一事,对于此,皇上忧心忡忡,本宫以为,不过是做个面子给皇上,锦儿你委屈点吃点苦便能成全本宫的这一份对皇上的痴心。

娄锦朝皇后走去,面上不显,心中却在微微一笑。

些许讽刺,些许无奈。

皇后的脸面,皇上的脸面,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是要给。

只不过,她暂时并不想多言,只等着皇后开口。

她素来明白自己的后背站着的人是谁,有外公,有护短的外婆。

她自然可以有恃无恐。

良久,娄锦还未说话。

白玉站在一旁,见气氛很是尴尬,咬牙道:怎么?你一个罪臣之女还拿捏着不放,见过不要脸皮的,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皮的。

话刚落地,娄锦的幽幽目光就转了过来,淡淡的,一如这被风卷入的梨花香气,却仿佛隐含剧毒。

令人不敢呼吸了起来。

皇后扫了娄锦一眼,娄锦的姿态依旧恭顺,低眉顺首,若非见识到了她的伶牙俐齿,此番必定也以为这是一个极为乖巧的女子。

皇后笑了笑,本也没什么,不过是希望你暂时成为皇嗣的伴读,好让群臣能停止这番啰嗦的行为。

皇后似乎在与娄锦套近乎,毕竟啰嗦这两个字被群臣听到了,少不得又一顿牢骚。

只不过,伴读?娄锦细想了一遍,皇上的子嗣并不多,公主几乎都嫁出去了,她要与谁做伴读?皇后眯起了笑,做伴读这一事也是做多考虑之后。

将娄锦牢牢扣在宫中,这宫里可比不得宫外,稍微有些错,便能放大开来。

以后便可以震慑大将军和固伦公主。

见娄锦依旧没有说话,她淡然的模样仿佛在听一件与她浑然无关之事。

这人,我已经选好了,不若就给太……既然是皇后娘娘要求,锦儿也不再推迟,听闻三皇子这段时间失忆,必然有不少事情不太熟悉,锦儿自求为三皇子伴读,还请皇后恩准。

她陡然的打断,让皇后有些措手不及。

皇后微微一愣,她竟主动请求在三皇子身边?便是她愿意,皇上肯吗?娄锦这话刚落地,便有两道目光刷地一下,犹如利刃朝她飞来。

她微微抬眼,白玉的眼中隐含恨意。

而紫晓……紫晓依旧是笑着,可那笑却显得很是朦胧难懂。

娄锦微微歪着头,眼角挂上了一抹笑意,那么,多谢皇后娘娘恩赐。

你,等等。

皇后危险地眯起了眼,她何时下了赏赐,这娄锦的脸皮真不是一般地厚!皇后沉下声,暗暗让自己抚平了气息,这才道:本宫虽是六宫之主,可三皇子是何想法,本宫也要过问一番。

如若他不愿意,本宫也不能勉强。

来人,请三皇子过来。

三皇子不愿意?娄锦点了下头,此刻,他也已经忘了自己,他也素来不爱与女子交往,怎么会愿意身边多了一个伴读。

更何况,做一个男子身边的伴读,无异于做一个丫鬟,名声必定好不到哪儿去。

可娄锦并不在乎,她认定的人和事绝没有动摇的时候。

不多会儿,门外,一道人影缓缓从玉阶上走了上来。

乌黑的头发依旧半绾着,柔滑的玉簪在头上,一半的墨发随风而扬。

白皙如玉的脸上神情淡然,漆黑深邃的眸子往这儿看来,仿佛有着磁石般的魔力,令人久久不忍移开双目。

月白的长袍随风一扬,他站在门口,目光朝屋内一转,便落在了娄锦的身上。

娄锦静静地与他对视,四目相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流动。

娄锦巧笑了起来,唇边的梨涡浅浅,如沾了蜜一般。

蜜……三皇子微微一愣,只觉得此刻极想喝蜜。

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

皇后点了下头,三皇子,这位女子名唤娄锦,本宫召她入宫来为伴读,她选了你,你以为如何?顾义熙愣了下,他目光一转,见娄锦朝他走了过来。

一股淡淡的梅香从她的发间飘散而来,直直沁入他的心肺。

他猛地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惹地紫晓唇角微微上浮,而白玉则是一脸讽刺地看着娄锦。

娄锦也笑了。

因着,他们头一次见面的时候,顾义熙便有些不知所措,这仿佛是回到两年前。

她微微转了下身子,环佩叮当,清脆响亮。

三皇子低下头去,目光微微一滞,停在了娄锦腰间的一块玉佩上。

这个玉佩,怎么会在她的身上。

娄锦俨然一笑,却微微挑眉,并不告知,双眼中似乎隐含着勾人心魂的魅力。

既然好奇,便把我收了吧。

娄锦眉头染着笑意,她明白,此刻求着他收自己为侍读,还不如勾起他的好奇,让他主动提出。

果然——三皇子抬眼看向皇后,道:如此,便让她在我身边侍读吧。

你……皇后有些讶异,他怎么会?难道三皇子并未失忆?皇后摇了摇头,太医院上下一致笃定,三皇子失忆绝对不假。

只是……。

三皇子,这事你可要好好考虑。

三皇子抬头,淡淡笑道:儿臣已经考虑清楚,不劳母后挂心。

儿臣不打扰母后了,她,我带走了。

顾义熙朝皇后行了个礼,便朝外走去。

娄锦恭顺地行礼,临走之时还朝紫晓和白玉眨了眨眼,调皮的模样仿佛方才那巧言善辩的女子不是她一般。

随着顾义熙出了慈宁宫,娄锦便深吸了一口气。

那檀香的味道虽好,可惜空气里均是这种味道,还不如这清冷的空气,沁人心脾。

她微微抬眼,眼看着前方那高大的身影。

她脚步加快,与他并肩而行,到了他身旁,她轻笑了下,她长高了,这已经到了他的下颚。

那轻缓的脚步停了下来,顾义熙回头,直直地看着她,道:阿狸说,它是我送给你的。

恩。

他皱起了眉头,又道:这玉佩你从何而来?偷的。

她眯起了笑,我素来爱偷东西,什么玉佩,什么锦囊啊,再有一个人的心,我也爱偷。

一次偷了,他拿回去,我再偷。

如此乐此不彼,到他全面溃败。

她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痛痒,却又蕴含着什么东西的话。

顾义熙深深地凝视着她,想要从他身边偷到东西,这世上当不出一人。

可她腰上的玉佩该如何解释?娄锦转过身来,对他道:既然皇后已经下了命令,那么阿锦就不耽误时间了,我即刻就回府,准备准备,便来侍读。

阿锦?顾义熙喃喃地道出这个名字,一大堆的疑惑在他的心间泛滥开来,一时间涌若潮水,他尚不及问出什么,那绯色的身影便朝外走去,偌大的庭院之内,她动作轻快,却有银铃的笑声盘旋在上空,仿佛来自天外,又仿佛近在眼前。

阿狸,还不跟我走?你主子可已经把你送给了我。

她头也不回,就这样说着,那藏在顾义熙怀中的巴掌点大的狗便飞了出去,直直朝娄锦奔了过去。

对于如此有气节的狗,顾义熙清冷的眸子微微一冷。

阿狸钻上娄锦胸口,安静地趴在那,娄锦扑哧一笑,你这只公狗,我什么时候给你配只母狗来。

额,你长大了没?汪汪……娄锦的声音渐渐远去,那一人一狗玩得好不自在。

可那负手而立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的三皇子却有些郁闷了起来。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有一种感觉,仿佛叶子从树叶上抛落了下来。

娄锦回了萧府,便让阿狸和追云在一起玩闹。

她入了屋子,关门便在里头倒弄了起来。

流萤和乌嬷嬷在外头看着,都有些怪异地看了眼里头,小姐从宫里回来之后这是在做什么呢?里头翻弄的声音渐渐小了去,流萤便先去了小厨房,拿了点银耳汤来。

门砰的一声打开。

娄锦笑盈盈地看着乌嬷嬷和端着碗过来的流萤。

看看,我还有没有落下什么?流萤和乌嬷嬷忙看了眼那放在桌子上的东西。

一幅偌大的字画,那字上一个锦字铁画银钩,气势磅礴,落款是顾义熙三个字。

再有一幅画,斜树入江,一头鲜红的锦鲤跃然从湖而出,而远处,一轮咸阳刚从江面上而出,旭日东升。

这是,这是小姐生辰的时候三皇子送上的礼物……还有诸多东西,当流萤见到娄锦带着一盒针线盒和鞋底之类的东西后,忍不住问道:小姐,这是什么?小姐不会是还想入宫做针线活吧?娄锦眯起了笑,佛曰,不可说。

从前的一切,她都要一件一件地捡起来,顾义熙能忘了她,若说让他再想起她难如登天,那便在他什么人都陌生之前,先占据一席之地。

一百三十二章 卖身还是卖艺?一百三十二章卖身还是卖艺?当娄锦收拾好了全部的东西之时,就没有再动了。

乌嬷嬷便道:小姐,您不是要立刻进宫吗?娄锦摇了摇头,她是答应了要入宫侍读,可不表示是现在。

她微微眯起眼,道:乌嬷嬷,去查一下,看看紫晓下个月初五要与谁成亲。

紫晓成亲?乌嬷嬷冷了下,这才想到紫晓,她道:丫,小姐,那日紫晓可没再回窦府了,一直入住在宫里。

据闻窦公气地两天没有上朝。

娄锦挑了下眉,想来那次她把事情给闹大了。

她一直住在坤宁宫?可不是,若不是皇后罩着,她的名声可不知道要被传成什么样子。

乌嬷嬷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娄锦,要说紫晓与小姐在京中颇有盛名。

紫晓的来头更不小,窦公的孙女,皇后的外甥女。

她又与小姐同一批毕业,真不知道当时江子文是如何评判的。

而大婚当日,三皇子却跑去救小姐,是个女子定受不了如此的漠视。

她定是恨透了小姐。

恩,这事一定要查个清楚。

娄锦很想知道,紫晓到底要嫁给何人?为何皇后只说个了开头,而紫晓要嫁之人却没有说出口来。

流萤道:小姐,阿狸和追风在马厩里闹疯了,那马厩就要塌了。

娄锦呵地一笑,想到追风那只母马和阿狸这只公犬,她摇头道:流萤,你得了空就去闹市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母的腊肠小犬给它带来。

流萤点了下头,道:小姐,方才将军府派了人来,说是如何都找不到娄阳。

乌嬷嬷端了一杯茶来,也郑重道:是,而且,守城的人说并未看到娄阳出京,他应该还在京城。

只不过究竟藏哪儿去了。

接过茶,清新的茶气涌了上来,娄锦觉得浑身上下都通畅了起来。

轻呷了一口,她道:去相国寺去看看,还记得那个黑洞吗?乌嬷嬷你派人去查询,看看相国寺那个黑洞封上了没有。

乌嬷嬷的双眼当即一亮,她怎么忘了那个一个去处。

相国寺,当初娄阳不就是在相国寺做下了那畜生都不如之事吗?她点了下头,再提起那藏空相士,面上便是一冷。

那藏空相士以为皇上炼丹为名,所有人均不能入他的库房。

他那也有嫌疑。

话刚落地,前方一人便抿着唇,脸色愤然地走了进来。

她一脸郁结,见着娄锦才道:锦儿,我和左御风帮忙去寻娄阳之时,被藏空相士拒之门外,他竟说我与藏空命相不合。

她原还是相信相士所言,可自从锦儿告知了重生之事她便听之如狗屎,一派胡言!那藏空与娄阳那样的交情,如若他真能预知天命,又如何猜不透娄锦乃是索命之人,娄阳如何能落入今天的境地!方瑶愤愤不平,脸色极为难看。

便是脾气再好,也容不得别人如此说。

说了一通,娄锦却在发愣,方瑶咬牙就要掐她一把,娄锦却闪地极快。

果然是心狠手辣啊,左御风可怜,注定要和他父亲一样,一辈子被一个女人奴役。

娄锦哭丧一般地为左御风哀叹,惹得方瑶不怒反笑。

方瑶也拿她没了办法,见她仿佛在思索着什么,便道:锦儿,你与这藏空相士有诸多碰面,你以为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娄锦轻轻一笑,方瑶倒是直接问出了她方才心中所想。

不错,藏空相士精修于佛家和道家精髓,虽是道家之人,却在各个佛寺被奉为上宾,在大齐的地位举足轻重。

可这个人,能参透那么多佛理和道理,却还是在凡世中流连。

便是与皇上他们的关系也颇为亲密。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这藏空相士究竟是谁?藏空,乃是佛门中人,他的来历别人也只提了句少年时候才入了佛为僧。

他是何出身,又来自哪里,只听得别人说是一个村庄。

这个村庄早年瘟疫,死了不少人,他是其中唯一的一个幸存者。

娄锦摇了摇头,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有些古怪。

这两日便派人分别守在藏空府邸和相国寺外,看看有什么动静,暂时别打草惊蛇。

逼急了,不知道娄阳会做出什么事来。

便是那一次娘中了蛊,可也没少娄阳的一份功劳。

她曾经在想,娄阳,他因何能自私自利到这一步,有许多话,她其实很想问那个人。

天牢,她是不是该去走走了。

思及此,娄锦缓缓站了起来,换上一身碧青,她朝外踱去。

流萤与她一道上了马车之后,便见娄锦安安静静的,一双杏眼微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去天牢。

她如此说着,流萤便是一愣。

她抬头看了眼娄锦,不禁想起了流翠。

流翠的肚子据说也不小了,如此呆在天牢,不知道……小姐,您去天牢?娄锦笑了笑,抬手撩开窗帘,眼看着外头的纷纷闹闹,道:去看看而已。

闹市之上,人群纷涌,热闹地比肩继踵。

今日的天空白蒙蒙的,看不到什么碧净的天空,热人群依旧热闹着。

风冷冷地刮了进来,娄锦的手脚微微有些冷意,她道:这外头都这样冷了,不知道天牢里头是什么模样。

她放下窗帘,闭目养神着。

天牢近在眼前,两边守备的士兵见到娄锦,这样熟悉的美丽容颜,他们一见到便感觉头皮发麻。

每次这位小姐一到访,总感觉要出点什么事来。

两人也没敢再多说什么,只简单地盘问了句,便让其中一人带着娄锦和流萤入了天牢。

那带着娄锦进去的狱卒想着这回一定要看牢了这位小姐,可莫要出一点点纰漏。

昏黄的火把将前方的黑撕裂了开来,依旧是灰黑的墙壁,难闻的气味,两边虽有火把照明,可这里头却依然给人一种潮湿阴暗的感觉。

楼梯很是干燥,却幽深地往下通去。

耳边回荡着数以百计的哀嚎和哭泣声。

再有一声又一声的鞭笞和尖叫叹息融汇在一起,这里,仿佛沉浸着悲痛后悔绝望以及冷漠……娄锦缓缓朝内走去,已不是头一次入这里,却不知为何,每一次到来的感觉都微微有所不同。

流萤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她跟在娄锦身侧,脚步缓慢。

娄锦拉了她一把,道:别怕,我们只是去见故友。

流萤深吸了一口……这怪异的味道却让她脸色大变,险些吐了出来。

好了,就在这了。

狱卒说着,便警惕地盯着娄锦,仿佛不盯着她就能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般。

娄锦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才朝里头看去。

灰败的地面用苦草铺成,上头坐着几个人,他们纷纷抱着腿,头埋进了双腿之间,那是一种颓败和失望的味道。

似乎察觉到有人来了,其中两人猛地抬起头来,道:是不是娄阳来救我们了,快,放我们出去。

那声音带着疲惫和苍老,她的那双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亮光,却在一阵模糊中看到了眼前的这抹碧青色身影之时,瞳孔剧烈地收缩了起来。

是你!白太姨娘惊讶地看着她。

诸多时日未见,娄锦这丫头已经长了个字,她活得很好,玉面霏白,红唇鲜艳。

乌黑的头发如瀑,绝美地穿着她喜爱的碧青色,修长的身影恍若仙子,静静地朝他们望来。

白太姨娘没想到在这里几天,头一个来看他们的人竟是他们如何都意想不到的人。

那个应当恨娄府入骨,那个应当宁死都不愿意再见他们的娄家子孙。

白太姨娘的声音不小,惹得不少人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娄锦。

娄锦朝他们展颜一笑,她的目光柔和,或许,报仇不是她唯一的选择,可复仇过后,她的心归于宁静,便是过往的那些人也无法让她再掀起波澜。

小姐?流翠的声音很是微弱,她睁开双眼,眼泪顿时就滑落了下来。

小姐,流翠求小姐救流翠一条命,流翠死不足兮,可是我腹中的孩子与您的血缘那是隔不开的啊。

娄锦看了过去,流萤的肚子不小,看过去该有四个月左右大小,娄锦示意她过来。

她连滚带爬地来到娄锦身边,娄锦伸出手来,切上她的脉相。

这一诊脉,娄锦的脸上便浮现出了一抹惊讶。

她微微一愣,道:你知道这么做,即便孩子生下来也活不了吗?流翠竟服用了一方药,这种药吃下后即易受孕,可孩子生下来也活不了多久,她是为了争宠吗?还是?娄锦不解地望着流翠,她已经经历过了一个孩子的夭折,如何还能看着另一个孩子一出生便夭折?流翠一愣,随即,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一张苍白的脸顿时纠成了一团,一股浓重的悲伤从她的眉间迸射而出。

她呜呜地哭了出来,随之以头抢地,哭地浑身颤抖。

娘,哥哥,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流翠一遍又一遍重重地砸向地面,她的额头已有鲜血流了出来,娄锦皱起眉头,递上药丸,心中已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全妈妈和流翠的哥哥一直在娄府中饱私囊,流翠没了孩子后,又面临娄阳迎娶羊馨,他们的利益自然一落千丈,这便铤而走险,寻了这邪门的药给流翠服用。

可……流翠的哭声哀哀戚戚,仿佛道尽了这一生的悲哀。

她相信的,她选择的,均是错的,府中的胎儿一日日长大,她的心那样欢喜,她本以为这是老天对她的馈赠。

却不曾想,那是对她的另一种制裁!她抿着唇,几乎把那灰白的干裂的唇咬破,一丝鲜血从口中涌了出来。

她混沌的双眼看着娄锦,眼泪毫无节制地流了下来。

流萤蹲了下来,她眼中含泪,她与流翠从小一起长大,可没想到流翠竟落到了这个田地。

流翠看向流萤,摇头哭了起来。

她把脸埋在了两腿之间,随着流萤唤了她一声,她便埋地更低。

流萤终究不再唤她了。

她似乎明白,此时的流翠并不愿意再面对她,面对儿时的玩伴。

娄锦没再看向流翠,心却有一瞬间空空的。

她清楚,当初这一切,均是各自的选择。

便是后悔,生命能否重来?娄锦感谢苍天给了她重来的机会,所以这一生她过得小心谨慎,虽不如上一世那样恣意洒脱,可她却没敢在有一丝懈怠。

她转头看向白太姨娘,白太姨娘似乎很是心惊于娄锦的这个动作,眉头一皱,便警惕地往后退了退。

娄锦哧地一笑,道:你无须这么怕我,到了今天这一步,无须我多做什么,律法会替我制裁你。

不过,有几件事实我想让你知道。

她微微一顿,看了眼身后的狱卒,道:我不过是在这柱子外面,你不需要这样盯着我,下去吧。

命令的口吻,不容拒绝的压力一下子朝那狱卒一扫而去,狱卒微微一窒,不知为何,后退了一步。

可娄锦的双眸凌厉,犹如一把出鞘的宝刀,谁敢与之争锋。

他还是看了眼那木柱子,最后无奈地朝外走去。

娄锦回过头来,道:娄阳现在还在逃亡,我倒宁愿他被那刀斧去了性命才好。

你个逆女,你明知道他是你父亲,如何能下这样的诅咒!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东西!白太姨娘骂地呼哧呼哧,胸口都跟着上下起伏。

那双厉眼一如以前那样的令人生寒。

她虽只是个妾,可一贯以来在娄府以夫人自居,气度和风华自然不输给任何一个世家夫人。

娄锦抿起笑来,我不过是为他好罢了,外公最见不得狼心狗肺的东西,若是活着要受外公一阵鞭笞,若是死了,怕也是要鞭尸的。

见白太姨娘脸色顿变,她继续道:我素来心善,看不得人受苦,便劝诫着我那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爹爹早些仙去。

白太姨娘你也无需骂我,有道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我是娄阳的亲生女儿,这狼心狗肺,猪狗不如学不得个十成十,倒是可以学个五分就足矣了。

白太姨娘瞪直了眼,好一张伶牙利嘴。

这会儿被娄锦气地几乎要翻过白眼去。

娄锦明白,子不教父母之过,娄阳素来听白太姨娘的话,白太姨娘如何两面三刀,如何阴险,娄锦虽没有亲自领教,可她却想要这个依雄赳赳气昂昂的母亲认识到她今生的骄傲因她而毁!今儿个,锦儿有几件事要告知于你。

希望你还有精力听下去。

白太姨娘狠狠地盯着娄锦,仿佛就这样看着,便能在娄锦身上穿出个血洞来。

娄锦朝后退了一步,她微微昂首,火把的上闪耀的光芒打在了她白腻欺霜的脸上,她唇角微微上翘,杏眼斜挑,那是一种睥睨傲然的姿态,那是一种胜利者的轻蔑。

我的亲弟弟,您的孙子,并非大夫分不清药量而死,是因为洪娘子,她下足了量,孩子才身亡的。

那低着头的流翠浑身打了个冷颤,她猛地抬起头来,愕然道:洪娘子?娄锦点了下头,洪娘子可是白太姨娘身边的红人呢,而这一场悲剧原也不会实现,如果万宝儿没有设计让万山前去侮辱我娘,万山不会死,洪娘子不会改嫁,更不会处心积虑地想要保住自己。

如果……她转而看向流翠,此时的流翠,蓬头垢面,可怜的模样仿佛一只跪在地上的可怜小狗。

如果流翠能不背叛她,她娄锦也不会对她使出这样的招数。

可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流翠怔怔地望着娄锦,心却不可抑制地如寒冰一般陷入地窖。

她突然想起,那一场阴谋,她虽不是很甚明白,可也猜出了端倪。

而她没有阻止……这是天理报应吧。

她颓然地站在那,目光呆滞,犹如一只被扒光了毛的孔雀,再没有任何睿智的表面,再没有什么精明的双眸。

娄锦转开目光,看向那浑身颤栗的白太姨娘,她接下来的话,或许更让白太姨娘震惊。

不过,她确确实实想让白太姨娘明白,那样的高高在上,那样的不可一世终将会被打破。

知道娄世昌怎么去世的吗?那样突然?白太姨娘那苍老的眼猛然一阵收缩,她惊愕地望着娄锦,摇头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没有什么不可能,娄世昌的去世,能动手的也只有一人。

这人我无须多说,想来白太姨娘心中一惊有了底吧。

白太姨娘如同木偶一般,狠狠地倒退了两步,身子抵着那冰冷灰败的墙,颓然地犹如一团荒泥。

娄锦,是你,是你指使的对吧?白太姨娘发疯了一般,蓦地冲了上来,双手抓住木柱子,张牙舞爪地伸出满是污垢的手。

可无论她的手伸地有多长,总是够不到她。

可明明,娄锦就在她的身前,只差毫厘!娄锦朝她笑了笑,你也无须如此激动地要感谢我,其实,我已经放过了你,因为你是娄阳的亲生母亲,他纵再没有人性,可他孝顺。

她道:很快就秋后了吧,再过多久呢?半个月不到吧。

她自言自语着,可这短暂的适度停顿的语气却让众人都浑身一寒。

秋后,秋后问斩!娄锦想了想,见白太姨娘一众人脸色刷白,又道:你们这些人也不用觉得委屈,留下来的均偷偷卖了娄府不少东西,更有甚者,已经拿到娄府的房契,木管家,是吧?木管家浑身一颤,震惊不已地望着娄锦。

白太姨娘望着对面牢房的木管家,那已经绝望的心再一次被狰狞地撕裂开来。

娄府,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已经腐败不堪的府邸,还以为是如何珍贵?娄阳要为当年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而娄府上下早就被蛀虫一点一点啃噬,而你这个坐在娄府中心位置的女主人,便是你那样教导你的儿子,使他走向了这条末路,没有任何回头的机会。

她停了下来,顿时觉得可笑了起来。

她这个做孙女的,说教起自己的奶奶了。

讽刺的笑容,讥诮的口吻,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才缓缓道:我很想见我的亲生父亲,更想知道,你究竟把他教育地如何狼心狗肺,所以,行刑那日,我便在闹市上等着他。

话一落地,她转身离去。

身后惊天动地的哭声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那守在外头的狱卒惊地立马朝里走,却见娄锦脚步缓慢,行动之间扶风弱柳,她朝他隐隐一笑,便朝外走去。

那笑容虽如阳春白雪,可狱卒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忙朝里走。

昏暗的天牢里,只见一群人均跪下痛哭,那一些本已经麻木的众人此番全都以头抢地,血流如注。

他愕然地站在那,说不出一句话来。

娄锦究竟和他们说了什么?出了外头,清冷的风扬起她的发丝,浓密的睫毛扇动,她望着天空的一轮凉凉的太阳,心中闪过一阵激荡。

可惜了,娄阳没听到她方才的那一段话,不知道他若是明白其中的曲曲折折,会不会当场吐血而亡。

她陡然觉得,这世上,欺骗比虐杀更有杀伤力。

流萤在她身后走着,她心中的压抑也在这一瞬冷风拂面之时,缓缓释放开来。

她终于明白小姐为何走这一遭了,长年的压抑,长年的算计,让她处在了一种极为阴沉的世界中,如此,小姐才能真正地放开,却迎接全新的人生。

娄锦笑着看向前方,道:流萤,我们去望江楼上吃点东西,许久没出来,人都要霉了。

马车这会儿往望江楼的方向而去。

望江楼居于闹市的中心地带,这儿时常能看到百姓们或是忙碌或是休闲的生活状态。

娄锦空着的时候也喜欢到这里来看看,就如上次,见到了那对夫妻,还有那个伶俐的女娃。

那是她头一次将滴血验亲在众人面前展现。

而后来没想到被广泛应用了……望江楼的掌柜的见着娄锦来了,忙引了娄锦上二楼的雅座。

娄锦点了几盘菜,不多,她与流萤二人吃足矣。

纵是如此,掌柜的也笑脸相迎。

流萤坐在娄锦面前,娄锦道:今天你也别拘谨,想来你年纪与我差不多大,我若是没经历过那些,定活得没心没肺,哪能天天如此拘着。

想着小姐解开心结,流萤心中也是一喜。

这便道:小姐,这位置真好,您看,这可以看到川流不息的人群,还能看到江面上的桥和江面上的游船。

娄锦笑了笑,这望江楼以望江二字而得名,据说每个厢房都能看到江水,但能同时看到闹市和江面的却少之又少。

这儿,果真是个好位置呢。

咦?流萤指着一个方向,道:小姐快看,是上次跳江的妇人铁氏。

顺着流萤的方向看去,那唤作铁氏的妇人正搭着一个小台子,上头写的是渡问生死,算命驱邪八个大字。

娄锦放下碗筷,便站起来细细观察。

那是在临近桥的下方,江岸上。

一个小小的台子,铁氏坐在那段生死,过往之人纷纷朝她问东问西,临了她还送上了相国寺的符。

众人一见那是相国寺的符,纷纷都出了银子。

而铁氏身边的女娃递着那符一个一个地送了出去。

娄锦讶异了起来,这对母女竟做了这营生。

倒是新奇地很,可是那相国寺的符,可不容易拿到。

她记得,相国寺对外卖这些寺中的东西很是严格,必是寺中的僧人而且要人品端方,表现良好才能入这红尘中来。

而今日,这卖符之人却是个妇人,先不说她这符是真是假,单是她这份胆识也过人了。

娄锦让流萤留下来吃饭,她便先走了出去。

走到那小台子前,娄锦便问道:不知道娘子以为姑娘我命相如何?她的声音靡软,富有令人沉醉的魅力。

铁氏微微一愣,随即抬起头来,见着娄锦,她惊喜道:原是恩人。

她忙笑道:春桃,快,把凳子让出来给恩人坐。

娄锦摆了摆手,对着那叫春桃的女娃笑了笑,便道:我只是看你这生意不错,便来看看罢了。

算是光照你,你就来给我算算。

铁氏面上的笑容有些发窘,她认识眼前的女子,自那日周围的百姓们的一字一句中,她便明白眼前之人乃是娄锦。

既是娄锦,那样大富大贵的千金小姐,又何须来听她满口胡言。

娄锦也不啰嗦,就坐了下来。

她的眼睛一转,视线扫过那相国寺的符,心中一阵惊讶。

这符虽不是真的,却足以以假乱真了。

铁氏有些诧异于娄锦的姿态,平易近人,丝毫没有架子,仿佛她只是一个过客一般,等着她说些什么。

铁氏笑了笑,果真认真地看起了手相。

这手,她几乎怔住,只这么一看,她便目瞪口呆,一双眼几乎要掉出来一般。

椅子下似乎有一把火烧着,她猛地站了起来。

诧异不已地望着娄锦,这不可能的……她自小与爹爹学习了不少看相的法门,虽女子不好做这口营生,可她学这一门一直以来被父亲称为学有大成了。

若不是与夫君和离,她怕也用不上这个了。

她顿了下,道:小姐,您,您这脉相本应该……她没敢隐瞒,不错,按照娄锦的脉相,早应该在十二岁左右便生出了不少事,到如今的岁数,应该是强弩之末了。

可当今娄锦的声势如此浩大,便是京中百姓都以见过娄锦一面而津津乐道。

娄锦的手相已经与她现在的一切背道而驰。

铁氏根本无法通过手相来观察娄锦的未来。

她愕然地摇头,却想着要早点回去问一问父亲,究竟是何原因,出现了这样的情况?铁氏看了眼娄锦,想到她的恩情,要是能看出她未来的一二为她指一条明路也算是报恩了。

看今日所赚虽不算多,可也不算少。

这便让春桃收拾了下,顺便递给娄锦一个符,便急急走了。

娄锦微微一愣,看铁氏走地那样快,这便更为怪异了。

而有人刚从一旁过来,便道:表姐就在前方,我跟您说,真的太准了,哎,人怎么不见了?娄锦缓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朝望江楼走去。

上了楼,流萤便看向娄锦手上拿的符,道:这是相国寺的符?符?娄锦低下头来,这才看了眼手上晃荡的明黄色的符,那符上的勾折横捺和所画之图过于逼真,仿佛就是那真的相国寺的符一般。

她低下头来,再细细看去,发现这个东西和真的比起来,不过是在最后那个印有些不同罢了。

若不细细看来,果真是发现不了。

只是,这个印……功法和雕刻却和那相国寺所用的印如出一辙。

这是?娄锦记得,相国寺里所有事皆出于本寺,便是刻印,也都是寺中的僧人负责。

她微微眯起了眼,这铁氏想来她明天还要来见见才是。

娄锦没忘记初入相国寺那会儿那样古怪的迷香,那样复杂的一个黑洞,更没忘了三皇子后来调查之时受了重伤。

一个国寺却有着这样多的秘密,而此刻,她更想知道,娄阳在不在里面。

将那符放在手心,娄锦便不在这停留。

二人回了萧府,方一入府,就见着一堆聘礼摆放在了大堂正中央,满室的红,艳丽无边的红。

一道人影从眼前一闪而过,那是一身极为明丽的水蓝色衣袍,男子手上执着一把羽扇,清俊的脸上写满了好奇和……古怪。

娄锦看了他一眼,很自觉道:萧琴的屋子在左边往里走五十米的位置,轻便。

对上这不按常理出牌的赌王,娄锦与他便也是一面之缘,她收获了他们家一朵雪莲,银货两讫,自然不需要说什么。

我是来找你的,你可是红娘。

这冷飕飕的天气,他操着一把羽扇,一扇一扇,顿时把娄锦冷地周身寒凉。

怀远侯世子黄廷煜,这厮能做赌王绝不是什么善类。

娄锦扫了他一眼,再看这厅堂内外,见不到任何人。

就她一人刚入了门,就被盯上了。

他呵呵一笑,朝娄锦走了过来。

那日的救命之恩,本世子铭记在心,只不过本世子已经到了婚配的年龄了。

可琴儿,却说要等着你及笄后,一道出嫁。

娄锦不得不说,奸情的发展永远快人一步,她与顾义熙二人走了两年多这还没到谈婚论嫁的一步,这两人——神速!她笑了笑,那便要世子多加努力,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世子求亲了。

她后退了两步,实实在在地行了个礼,脚下飞快。

这赌王人都道是个瘟神,最怕被黏上,一黏上拍在墙壁上都能把墙震碎了,再吃你一口的血来。

娄锦暗暗恨当日那样的心慈手软,想来郡公和清雅伯母都忍受不了,此刻已经躲起来了吧。

走不得,不能走。

他朝前一步,如闪电一般嗖地站在了娄锦面前。

娄锦咬了咬牙,萧琴这是在害她吧,突然抛出什么要和她一道及笄的时候出嫁,这是什么理由?黄廷煜站眯起了笑,道:如若你肯帮我,我便送一样你急需的东西给你。

那羽扇再次扇了起来,凉快,太凉快了。

哈气……娄锦打了个喷嚏,便自动远离了他。

她忍不住裹紧了披肩,盯着黄廷煜道:这么冷的天气,为什么还要扇扇子?黄廷煜停下动作,低下头来看了眼自己的扇子,……冷静。

站在娄锦身后的流萤扑哧一笑,而娄锦则是微微挑眉,果然不按常理出牌。

娄锦见左右走不掉了,便问道:什么是我急需的东西?若你能说出个一二,或许我会帮你。

雪山活灵芝,想来与那雪莲配合起来,对祛瘀散血和恢复记性应该很有用处才是。

这东西,可是我们怀远侯府的至宝。

要说灵芝和雪莲皇宫也有,可要活的,数千公里内,也只有我才有,怎么样?可是你急需的东西?当然是!必须是!娄锦眯起眼来,杏眼中划过一丝幽幽的光芒。

赌王,果然是什么东西都能赌来!这活的灵芝很难以保存,其间必定费劲千金,而之前怀远侯大手笔送了雪莲而来,这两样东西用起来必有奇效。

当真是急需的东西。

黄廷煜扇着扇子,动作缓慢,而脸上的笑容却是十足的把握。

好,我帮定你,不过,除了那活灵芝,我还要别的东西。

还请世子爷到太后面前走动走动,替我打听一下那个唤作紫晓的姑娘下个月初五要嫁给谁。

黄廷煜微微眯起了眼,这丫头可是一门心思七窍皆通,可没什么便宜能占到。

好!这事我帮你问,我这聘礼便不收了,还请娄锦小姐不要让本世子失望。

话一落,他便双手鼓掌,外头走进两个小厮,他们手上提着一个小盒子,这盒子乃是用乌木制成,上头刻印的文字乃是小篆。

娄锦接过盒子打开来一看,双眼便亮了起来。

而那躲在屋内的萧琴却不知道,此刻外头那两人已经达成协议。

娄锦手下活灵芝之后,便让流萤把东西收好,黄廷煜也笑着离开,坐等娄锦的好消息。

娄锦细细想来,萧琴没答应黄廷煜的求亲,怕也是因为黄廷煜那令人捉摸不透的性子吧。

她笑了笑,便去寻了萧琴。

萧琴见娄锦来了,忙问道:可见到他了?恩,走了。

娄锦回道:说是生了病,刚刚昏了过去,已经被下人们抬走了。

啊?生病了?你不是大夫吗?萧琴狐疑地看了眼娄锦,可又掩不了这份担心。

娄锦摇头叹息,他的病症古怪地很呢,他的年纪可不算小,二十四岁了,到现在还未成亲。

我方才观察了下,这种病我能看却不能治,难怪方才出门听闻怀远侯一直在为他寻找良媳。

娄锦的话说得隐晦,可萧琴却听了个明白。

可她还是摇头,他时常在赌场的地方出没,风尘女子众多,保不定是得了什么病呢。

面上虽是不显,心底却啧啧称奇,没想到萧琴能对未来的夫君说出如此恶毒的话,娄锦还真是大开眼界。

她却摇头道:他那身子要真有那风流之事倒也是好的,可他天生体制过人,我方才把脉之时,发现他体内燥热,你看到他总拿着扇子吧,这可是大冷天。

娄锦无良地说道,她笃定,黄廷煜那人用扇子,绝对是抽风!萧琴猛地一想,好似真的是这样。

她忙点了点头,心却顿时紧张了起来。

那他现在怎么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怀远侯现在已经在为他选一个通房丫头了……眼前的人影咻地一闪,独留下被这冷风所刮到,冷冷地打了个喷嚏的娄锦。

娄锦站了起来,拍了拍手,大功告成。

她转而朝屋外走去,花园的中间,一朵雪莲娇然绽放,娄锦盯着那雪莲,心头一阵颤动。

接下来的日子,怕是无法这么快就前往皇宫了,她需要时间来炼制药丸。

而且,宫中每一日都有太医为三皇子把脉,她的药量必须要拎地清楚。

更何况,三皇子此刻与她并不熟,要如何让三皇子服下药,这对娄锦来说,势必是一个卖身还是卖艺的重大问题。

一百三十三章 顾义熙,我来了,换我守着你一百三十三章顾义熙,我来了,换我守着你萧瑟的秋将层林尽染,冷意透过空气,丝丝点点钻入人的心扉。

阳光已经穿过云层,洒向这沉睡了一夜的京城。

流萤推开门来,踏着清早的阳光入了屋,却发现屋内并没有小姐的身影。

再摸了摸小姐的被褥,微微有些冷了,看来,小姐已经出去了。

她放下铜盆,吩咐几个丫鬟把房间收拾了下,便到外头来寻娄锦。

路经花园之时,见着一缕碧青蹲在那雪莲前。

流萤走了过去,正要提醒小姐用早膳。

可小姐端详着那在雪莲外的一株海棠花,很是认真仔细的模样。

流萤没舍得打扰,就静静地守在一旁。

许久,娄锦才站了起来,道:想来我这些蜜蜂受不住寒,不知道哪里有耐得住冷的蜜蜂。

她眉头微微一蹙,要想采取这雪莲的功效,比雪莲本身更要好的那便是雪莲的花蜜。

只是,那些蜂蜜到了秋天便都躲藏了起来,这天气冷了,它们纵也出来采蜜,可也只在这外头的海棠花,菊花上下点功夫。

根本没有一只闯入那围成的洞里头去采蜜。

娄锦几番思量,见流萤在身后,便笑道:今儿个太阳虽大,天气可干冷干冷的,你多穿一些。

流萤笑了笑,道:小姐,你方才在看什么?怎么这样仔细?娄锦指着那蜂蜜道:许是我养的蜂蜜都喜欢呆在花房里采蜜,花房暖和,可我想要这雪莲的蜜,却十分难得。

她左右思索了下,不知道寒冷之地是不是有依旧采集的蜜蜂。

可她养蜜多年,终究没有看到过这样的蜜蜂。

每每到了冬天蜜蜂便要躲起来,它们不会选择寒冷的花去采蜜,如此,娄锦不得不叹气。

如此,娄锦便只能另选方案了。

她眉头微微一蹙,不觉想起了自己身上的香囊。

香囊的味道可以将药味散开,只要她在顾义熙身边,便能起到作用。

只是,顾义熙失忆之后,好似和两年多前一样,怎么会让一个女子主动接近。

娄锦的唇缓缓一勾,想来,得换个战术了。

娄锦在前方走着,流萤在身后跟着。

流萤不得不说,小姐昨儿个得到那活灵芝之后,便开始琢磨这事了,在三皇子身上可花了不少心思。

要说,三皇子以往在小姐身上花的心思也不少,如今看小姐这样,流萤倒觉得有些意思。

只可惜,入宫侍读,她去不了,也见不到。

到时候只好让绿意有空的时候去看着点,好让她和乌嬷嬷得了点消息。

流萤,去马厩把阿狸带过来,不过,之前要先给他洗洗澡。

娄锦眯起眼,杏眼华光流转,唇角勾起的浅笑仿佛浸了蜜一般。

她朝那圣洁的雪莲看去,心中一个新的谋划便油然而生。

恩,看来,只是卖艺怕是不够的。

她朝屋子里头走去,将那一株活灵芝取了出来,留下半截不到,其余的都拿了出来。

而雪莲,她亲自去取,一番倒弄,便也留下了一点。

流萤走到马厩的时候,阿狸正趴在精神衰弱的追云身上。

阿狸见着流萤过来,一张狗嘴咧开了笑,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流萤的手,似乎想在那盯出个狗骨头来。

流萤笑了笑,带起它便道:好在小姐要把你带走,要不然追云可撑不到见闪电的时候了。

阿狸见不到好吃的,便安安静静地趴在流萤的手里,可一个下午没少被收拾。

一路呛水的它终于被打捞起来,气息奄奄地来到娄锦的身边,乌溜溜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娄锦,狗腿这两个字想必是为了阿狸而设计的吧。

娄锦如是想着,笑着接了过来。

闻了闻它身上的味道,娄锦点了下头,恩,不错,倒是洗了个干净。

刚脱离了魔抓的阿狸立刻欢快地爬到了某一个高峰,自觉地钻在那,似乎想在那睡个美容觉。

可没想到,身子被甩了出去,朝一处地方飞去。

噗通,水花溅起,阿狸被闪晕了脑袋,巴着拇指大小的狗爪子,一阵乱扑腾后才翻了上来。

娄锦看它在那不过是一指头深的药水里,汪汪大叫,仿佛要溺水似的,不免笑了起来。

站直了,特地给你设计的药浴。

娄锦说着,再在那药水边缘,放上一小节肉来。

阿狸双眼一亮,过段一站,呵,好在狗脖子能伸出来,他忙朝那肉走过去,嚼了两口,便看娄锦摆弄着胭脂水粉和唇脂。

一番倒弄,这一天就过去了。

娄锦大约过个半个时辰就把阿狸带出来,阿狸刚一解决了生理问题,就又被带回来泡着了。

如此几番,阿狸愤怒地汪汪直叫,娄锦一边看着书,浓密的睫毛抬也没抬,道:你泡个三天,我便让你陪你主子去。

这话一出,阿狸终于安分了下来。

那模样仿佛为爱愿意牺牲一切,委屈的模样顿时消散,娄锦几乎能看到它咬紧牙关,灼灼其华的模样。

她忍不住一笑,见天色还早,便打算除外走走。

而这回,流萤被留下来负责照顾阿狸,娄锦则派了车夫一道去外走走。

午后的霞光漫布漫天,天空中一层柔软的霓虹从云层中浮现出来,半是清晰半是鲜亮。

天边的红日若火一般,将天边映成了火红的模样。

娄锦放下帘子,听着外头过往之人的说话之声,便觉得亲切无比。

她的心情是明快的,车轱辘不断转动,直到来到了闹市口才停了下来。

娄锦示意车夫把车子停在望江楼那,她便再次上了那位面极好的包厢。

然而,今日却见不到铁氏母女的身影。

娄锦微微一愣,那个地方已经被别的台子占了去,娄锦下去细问,才知道从昨天铁氏消失后就没有出现过了。

这让娄锦有些疑惑了起来。

铁氏与她相公和离,往后她与她女儿的重担都压在她身上了。

她一日不来,收益自然会少了许多,她去哪儿了?问了周边几个生意人,他们只说:她本也做的不是稳妥生意,要是说个不对,出了什么事惹了麻烦,也不好呆在这。

想来,这样才走的吧。

娄锦却微微摇头,不见得。

昨天还有人夸她算地极为精准,可在为自己看手相之后就匆匆离去,也不知道是何缘由。

她深思了会儿,便有些担心了起来。

铁氏的女儿春桃,她极为喜欢,感觉那仿佛是以往的自己,不怯弱,却冷静的样子,很是得她的喜欢。

可铁氏突然不出现,真真是让娄锦生了些许恻隐之心。

她问了望江楼的掌柜,那铁氏的事。

掌柜的并不知道铁氏现在住在哪里,只知道铁氏那混蛋丈夫住在乌衣巷口的第二道门。

告别了掌柜的,娄锦便去寻了铁氏的丈夫。

乌衣巷的石面被雨水打地很是顺滑,看过去像是一条幽幽的水路。

车夫有点担心娄锦一人单独进去,便陪着她一道在门外守着。

敲了下门,过了许久,里头才开了门。

那是一个极为风流的女子,肚兜眼红,半露香肩,施满脂粉的脸上带着一抹刻薄和势力之色。

她扫了眼娄锦,见娄锦的气度和身上的服饰均是不凡,她便眯起了眼,道:死鬼,你长本事了啊,竟勾到这样的女子,人都找上门来了,你给我滚下来。

车夫闻言,脸色当即铁青,若不是娄锦拦着,他真想把这风骚女子拽出来。

那男人一顿疑惑,出来之时见着娄锦,便是警惕地扣住房门,一副急着要关上的模样。

别急着关,我不是来找你的,铁氏呢?娄锦看不得这样的男人,龌蹉,毫无节制地败坏自己的身体,可那是人家的选择,更何况,这样的男人不值得铁氏为他留下。

你找那婆娘干什么,她也不在我这,出去。

砰地一声,纳闷即将关上之时,车夫拦了下来要说萧府上的车夫别人怕也小看不得,萧家一共有三位车夫,三个都是从军营里精挑细选出来的,没有一个是软脚虾。

那男子被吓了一跳,更是用上力来,偏偏那门纹丝不动。

车夫孔武有力的手猛地一震,门便砰的一声朝两边撞去。

那男子退了两步,脸色铁青地看着娄锦。

他已经在娄锦身上吃过一次亏,可不想再惹这个瘟神。

我家小姐的话还未问完,急什么?车夫警告地盯着他,他咽下一口口水,道:你到底要问什么?娄锦看了眼那在一旁震惊不已的女子,再转过来道:你那原配夫人与你和离之后住在哪里?她娘家呢?呵,她自然是回她娘家了,住在那人鬼都没有的山上,也不知道图什么!山上?娄锦眯起了眼,住在什么山上?那男子似乎想起了过去,缓缓道:就在那七头领上,以前我和她认识的时候也是在那砍柴认识的。

她和她娘两人一直住在山上。

从没有搬下来过。

七头领,那个地方竟还住着人?七头领的位置很是偏僻,虽是在较为热闹的相国寺附近,可那是在相国寺后头,据说那里的山乃是相国寺的果林区,附近又有不少险地,那里才更是荒凉。

可这么说,娄锦又觉得铁氏怎么会住在山上,就算是樵户,也不过是一个月住个几天罢了。

带着这抹疑虑,娄锦带着车夫离开。

车夫问道:小姐,可要去七头领?娄锦摇了摇头,七头领乃是险地,不熟悉地形的人进去不见得逃得了好。

她道:派一些人在七头领附近盯着,看看都有谁从山上下来,再派一些身手好的进去看看,铁氏是不是安然住在里头。

车夫点头道是,他也着实觉得奇怪,正常人家谁要住在山上。

要知道山上的温度昼夜变化大,在那里随时都有可能得个伤寒。

可铁氏竟与她娘亲住在一起。

娄锦觉得铁氏身上的秘密不少,好似与那相国寺有着什么潜在的关系似的,她没太早下定论,却对铁氏生了不少好奇之心。

回到萧府,娄锦便接到了圣旨,让她明日就要入宫做侍读。

对于皇上这份圣旨,娄锦倒是觉得古怪,皇上丝毫没有防着她,仿佛还对她生出了几分宽容的味道来。

想来,定是笃定了三皇子失忆而无法治疗的情况。

晚膳时分,方芸儿还在坐月子,娄锦与萧县公索性就将饭菜移到了屋里,陪着方芸儿一道吃。

方芸儿躺在床上,一会儿逗弄这个,一会儿逗弄那个。

容儿的性子较为严谨,许久也才咧开了笑。

而冬儿,只要谁都她一下,她便咯咯咯,惹得娄锦一顿饭还没吃完,便要上来看看。

她道:娘,您看,容儿这个性也不知道像谁,沉地很。

冬儿嘛,倒是活泼开朗,像我。

萧县公闻言不喜了,他忙到容儿身旁,容儿这性子像我,冷静的样子以后会照顾姐姐和妹妹。

方芸儿被萧县公这话逗笑,与娄锦对视了一样,都呵呵笑了出来。

娄锦可不知道往后弟弟会保护姐姐的之时,那是什么时候呢。

一家人说着话,和乐融融的。

等一顿饭用完,方芸儿拉过娄锦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床边。

她静静地看着娄锦,温柔的手拨开娄锦眼前的一缕乌发,心中闪过一抹心疼。

苦了你了,三皇子现在失忆了,如若他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想起你,你呆在他身边,必会不好受,皇上召你为侍读,可这名声一出去,怕不好嫁了,你若不愿意,我让您外婆和外公去向皇上求情。

为何不让娄锦在哪个公主那侍读,偏偏是皇子。

而皇子身边侍读又不知道几个月,侍读说得是好听,可这瓜田李下,这要出点什么事,锦儿要怎么办?娄锦笑了笑,她伸手将方芸儿紧蹙的眉头拨开,笑道:看您这小老太婆的样子,小心我爹爹看到了生了二心,到时候我弟弟妹妹可要都靠我养了。

那时候可真真是嫁不了了。

被娄锦这话逗笑,方芸儿却看着那刚走进来的箫县公,他要真对我失了心,我也不输。

他个了我最好最真的东西。

有两个孩子,还有那段真真切切的一段鞭笞。

萧县公一进来突然听到方芸儿这话,心都疼了起来。

忙道:说什么胡话呢。

娄锦笑道:娘,您这话已经替我回答了。

我便是如此想的。

方芸儿微微一愣,便不觉苦笑,果然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既生了这样的想法,方芸儿是劝不得她了。

她道:宫中诸多禁忌,你入宫之时要小心别被别人拿了错处,我这两日听得你外婆那传来的消息,说是五皇子经常去冷宫探望万贵人,你当要小心。

还有这事?娄锦眯起了眼,秀美的柳眉微微一挑,万贵人虽被打入冷宫,可她的儿子孝顺着呢。

尤其那五皇子断了一条腿之后,他谁也不信,就只信万贵人。

入了冷宫,倒更难对付了,一个已经入了冷宫之人,不是疯了就是傻了,即便她真做出了什么事,难道别人还会相信是这冷宫的废妃所为?如此,娄锦便更要小心了。

不过,也正是如此,一无所知的三皇子所面临的一切才更为危险,眼下,该是换她守着他了。

翌日一早,宫中的马车便在萧家门外等候了。

流萤和乌嬷嬷边给娄锦换上衣服,边抹着眼泪,仿佛娄锦这是去哪儿受罪一般。

娄锦坐在那,见两人哭不断。

这才无奈地将封腰上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入宫验身,我拿不得银针去,这支毛笔中空,里面放着银针数支,各种药粉,还有一些药丸。

你们担心什么?霎时,流萤和乌嬷嬷都停下了眼泪,飞快地擦干,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流萤睁大眸子,盯着娄锦的一只毛笔,眉头狠狠一跳。

小姐果然又出阴招。

不过,她眉头一皱,昨儿个夜里小姐入睡之后怀远侯世子便来了,传来了紫晓成亲的消息。

说。

是,是三皇子。

流萤所哭是为了这个,小姐上次好不容易才把三皇子从两个女人的虎口中拔了出来,现在却还有人在那虎视眈眈。

娄锦点了下头,难怪,难怪皇宫上下都守口如瓶。

那紫晓吃了自己的一次亏,便害怕让娄锦提早知道,料想着要稳稳当当成了亲,好报娄锦的一箭之仇。

娄锦缓缓站了起来,下个月初五?算一算时间,她倒是可以想个什么办法把这个婚期往后延一延。

让三皇子头里的血块散尽,就算娄锦有良药,最少也要等三个月的时间。

既然他们不想让她知道,那她便装作不知道就是了。

乌嬷嬷见娄锦杏眼华光流转,心中才微微安定了下来。

三皇子失忆了,再有了未婚妻子,按照三皇子的性格,小姐若是做过了,必然会引起他的不喜,可小姐若是什么都不做,三皇子又如何能感受到小姐的心?乌嬷嬷叹了一口气,想着下午要去寺庙里给小姐求一支签来。

上了轿子后,娄锦才看到萧琴一副瞪眼捏拳的模样,娄锦朝她笑了笑,才道:怀远侯世子的身子可好?娄锦!萧琴一声暴喝,可那轿子却已经抬起,朝远处走去。

萧琴的脸颊薄红,不知道是怒的还是羞的,黄廷煜果真无耻,他与娄锦如此狼狈为奸,可如今,她是再没有筹码,只好答应了黄廷煜的求亲。

方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立刻道:下个月有个好日子,我们一道,让娄锦两边跑。

萧琴无奈地先了下头,再看方瑶那高兴的模样,唇边也漾开了一抹笑意。

入了宫门,几个嬷嬷便检查了下娄锦的衣着和带来的东西。

娄锦的打扮简单随意,依旧是她喜欢的碧青衣袍,头发用玉簪子弄了个螺髻。

露出她优美的颈项。

那几个婆子皱着眉头,愣是没有在娄锦的衣着上看出什么不妥来。

可检查娄锦的行礼之时,见也是简单的书画之类,便放过了她。

等等,这是什么东西?一个嬷嬷盯着娄锦腰上的玉佩,眉头皱了起来。

娄小姐,您是入宫来做侍读的,这样贵重的东西不是一个侍读可以戴的。

说着,那位嬷嬷便要上前来扯。

要来了吗?没想到入宫门这会儿就已经给她设关设卡,而这位嬷嬷看着眼生,胆子却极大!娄锦眯起眼,你知道我是来做侍读的,也应该知道我是奉旨进来的,就算是一届平民,只要是皇上钦点,断没有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妪可以随便乱动的。

其他两个一道来的嬷嬷听着娄锦这话,眉头也皱了起来,娄锦这话说得没错。

她是皇上钦点而来,若要动她的东西,若不上报,她反咬一口,这些当奴仆的不过是被杖责一顿,哪里还能比人家小姐要金贵。

可转念一想,娄锦现在的身份乃是罪臣之女,虽有将军府撑腰,可说到底,这些身家清白的奴仆还比她要高贵些。

这也是为何,那眼生的嬷嬷这般大胆的缘由。

娄锦见这三人眼中闪过一丝怪异的目光。

啰嗦什么,你的东西不能带便不能带,这玉佩我帮你收着,等你什么时候结束这侍读的生活便还给你。

这嬷嬷极为野蛮,动作很快地就要抢了过去。

呵,娄锦眯起了眼,好是不讲理的老家伙!那云嬷嬷,就放在你那吧。

其他两人对着这野蛮婆子说道。

娄锦退后了一步,果真以为她是那木头了吗?他们想什么,她难道不明白。

这宫中侍读的身份尴尬,在宫女之上,却在嬷嬷之下。

宫中处处凶险,娄锦从未入宫,保不定什么时候出了个意外,这玉佩他们三人便分了,哪里会还给她。

咔嚓!那云嬷嬷一声尖叫,痛地脸上的肌肉一块一块都扭曲了起来。

她忙道:放手,快放手!殷红的菱唇微微一勾,唇边的梨涡展现出调皮的弧度。

她娄锦乃是国子监毕业,当初报的是武组,成绩在女子组第一,敢对她出手,活腻了!另外两个见云嬷嬷疼得不行,才想起娄锦在国子监的成绩斐然,这才一改方才的态度,忙陪着笑劝道:娄小姐不要误会,我们不过是执行公务,还请娄小姐见谅。

好,那我也不耽误你们执行公务,不过我这玉佩金贵地很,最不得经过什么心黑手脏之人的手,我便把这玉佩交给三皇子,你们以为如何?那云嬷嬷咬了咬牙,不甘心到手的鸭子就要飞了,不……啊!娄锦加大了手劲,那晕嬷嬷说不出话来,另外两人忙点头如捣蒜。

这才放开了那云嬷嬷,她并不急着走,而是问道:云嬷嬷,你是哪一年入的宫,宫中的靠山是谁?她眼眸一转,看向了一脸阴沉的云嬷嬷。

其他两人均是惧怕娄锦释放出来的凌厉气势,道:她自十五岁白你入宫了,她……二人有所犹豫,顿了下,才道:她与宫中的王公公对食。

王公公?娄锦对宫中这些底下的派系全然不清楚,这王公公是谁?云嬷嬷眯起了眼,有些忌惮于娄锦,可提到王公公,她心里百年有了底气。

王公公一直在五皇子身边做事,这两日被调到了三皇子身边。

闻言,娄锦眯起了眼,便记下这王公公。

三皇子身边有刘韬便可以了,娄锦可不喜欢又老又丑的公公。

她看了眼那云嬷嬷,这么说,云嬷嬷应该也是五皇子的人了。

所以,不过是一场普通的检查,可她却如何揪着不放。

是五皇子吗?娄锦面上不显,想来五皇子已经清楚了他被自己设局一事。

只不过,他的腿废了一事,却与她无关。

娄锦将包袱拿起来,便没有再说话,而是朝里头徐徐走去。

云嬷嬷瞪了眼那两位嬷嬷,咬了咬牙看向手腕处的青黑两片,暗暗记下这唤作娄锦的女子。

微风吹起娄锦额前的秀发,她明媚的双眸含笑,对着那趴在胸口睁大眼睛,一脸精明的狗道:有人明明能做人,却偏偏要做狗,有狗明明是狗,却偏偏比人要精明。

阿狸,你知道太多了。

阿狸忙呜呜了两声,汪汪汪……不知道在抗议什么。

娄锦拍了拍它的脑袋,道:一会儿跟你主子在一起,一定要温柔小意,甜甜蜜蜜,他用的茶杯,都要舔一舔,便是洗澡也要一道。

该说的关于我的好话要说,不该说的,都要精明着些。

明天,我给你准备点好吃的,成交的话,摆臀点头。

听着有好吃的,再可以与主子共浴,阿狸欢快地跳了出来,站在娄锦肩膀处,摆弄着它满是肉感的臀部,欢快地扭着腰。

娄锦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拽了它放在自己的胸前。

这狗几乎成精了!长长的朱红色宫墙两边高高耸立,娄锦朝内走着,每一步都能感觉到这皇宫的森严和寂静。

前面走来一排宫女,她们见到娄锦,都纷纷低头笑了起来。

那样直接的,讽刺的,嘲笑的眼神,没有半分尊敬,与以往她入宫之时的态度截然不同。

娄锦微微挑眉,宫中,可是个风向标啊。

华清宫一共分为两个殿,一个离养心殿比较近,那是以往万贵人和五皇子居住的地方,一个则是比较偏远,不过那里鸟语花香,风景独好。

娄锦来到的便是这比较偏远的宫殿。

门口两个侍卫见到娄锦都纷纷低下头来,这些人都是三皇子的心腹,见证了三皇子和娄锦走过的这两年,尽管三皇子忘了她,可娄锦个人的表现,他们有目共睹,谁都不敢轻视她半分。

主子已经吩咐过了,小姐请往这边来。

其中一位在前方带路。

回廊几转,娄锦并不是头一回到这里,见到自己的屋子,娄锦还是有些惊讶,她唇角带着一抹苦笑,这里是不是离三皇子的寝宫略远了些?不过,这倒是像极了他。

对不熟悉的女子,都会避而远之。

她放下行李之后,倒也不急着去找三皇子。

而是观察起了她这个屋子。

屋子正前方摆放着一张桌子,简单的茶几,后面的书架子上有一些书,也有几盆简单的花盆。

左边朝内走是卧室,床上有着柔软的枕被,一旁有这几张字画,还有一些从没有写着东西的宣纸。

娄锦抿起了笑,虽然简单,但正合她的意。

外头响起了柔和的乐曲,箫声与白鹤齐飞,琴音与秋水共鸣。

娄锦朝这声音走去,穿过回廊,在前方的花园处停了下来。

月白长袍随风而动,丰神俊朗的他坐在那潺潺流动的水边假山之上。

慵懒的模样,他白净的双足指根鲜明,他口中的箫声宁静人的心神,恍若春风拂面,暖阳照人。

墨发轻扬,俊逸的人影犹如从画卷中出来。

而假山下方,紫衣女子仰头看去,她眼眸含情,指下拨弄着古琴,琴声动听,隐含绵绵情意。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唇角缓缓勾了起来。

想来,有人惦记上了正处于空白期的顾义熙了。

一阵微风吹来,娄锦拍了拍怀中阿狸的头,知道怎么做了吗?你可是宠物,要发挥出宠物的魅力来,那女子与你比,相差十万八千里……娄锦的话还未落,阿狸便飞得冲了出去。

娄锦满意地双手抱胸而立,阿狸,如果你干地不错,我便让顾义熙借给你一天。

娄锦不得不感慨,她多大方啊。

刘韬正端着茶来,见着阿狸飞奔过去,三两下就窜到了三皇子的胸前。

三皇子微微一愣,放下手中的萧,他看向阿狸后,清冷的目光一转,看向那靠在门边,勾唇轻笑的娄锦。

阿狸朝他汪汪叫着,这莫民的犬吠之声全然打断了之前的琴瑟和鸣,娄锦暗暗打了个响指,阿狸,干得不错。

紫晓错愕地看了眼三皇子怀里那巴掌大的狗,被这狗吵的,她无奈地放下手中的琴来。

娄锦朝他们走去,轻裾飞扬,衣袂翻飞。

她动作自然,步伐轻盈却不算明快,而那万丈霞光在她身后,仿佛为她筑造了一个绚烂的衣带。

她踏着斜阳的一缕缕暖而黄的光而来,整个人仿佛度上了一抹神圣的光辉一般。

便是见了娄锦不知道多少遍的刘韬都发起呆来,紫晓的双眼微微眯起,尚不等她先声夺人。

刘韬手上的茶杯咚地一声掉落在石阶上。

哐当一声,一茶壶的水都倒了下来。

刘韬有些苦涩地笑了起来,鬼迷心窍,果真是鬼迷心窍了。

这要是主子没失忆前,定要让自己下去领罚,怎么能对看娄锦小姐看成这副模样。

可就在刘韬庆幸此时主子已然失忆,庆幸他可以免于一难的时候。

那清幽的声音淡淡响起,仿佛穿过这冰冷的空气一下子在刘韬面前炸开。

下去,多少鞭子自己知道。

刘韬弯腰拾着水壶的手一顿,浑身打了个寒颤。

他急忙抬头,诧异地望着三皇子。

这不过是打翻了一壶水罢了……紫晓的脸色愈发不好看了起来,她端方地站了起来,娄锦朝她点了下头,简单的礼仪。

她亦然。

看向那坐在假山上的谪仙人物,娄锦道:侍读娄锦见过三皇子。

娄锦并没有越界,她就站在离他差不多是三米的地方。

她还记得,当初她求三皇子帮助的时候,三皇子曾说她怎么不知检点。

想起来,她不禁想笑。

她素来胆子大,做什么事自然不需要顾及太多。

可现在,三皇子有了未婚妻,她便不能如之前那般,采取的战术自然要不同些了。

三皇子低下头来,朗目中印着她的影子。

他仿佛在打量着她,又仿佛是在思量着什么。

娄锦道:方才入宫之时,宫中嬷嬷道我这玉佩不得带入皇宫,阿锦这东西便放在三皇子这,还请三皇子代为保管。

她说着取下腰间的玉佩。

入手便是一片温润,那玉佩通体温暖。

上头刻印的字,出自谁的笔墨,他一看便清楚。

哦?我要看看这是什么玉,竟如此贵重。

紫晓说话之时已经将那玉拿在手中。

她的速度飞快,出其不意。

便是三皇子和娄锦都没有料想道,她会拿下那玉。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不问自取,便是偷了!玉佩温润的触感,上面的翠色令人一看便觉得喜爱非常。

流动一般的翠色。

令人心魂皆动的绿。

她翻过面来,眼眸中的喜爱顿时变成了难言的憎恶。

瞥见她此时的模样,娄锦暗道不好,忙朝前一步,玉佩,还给我。

我愿与阿锦交颈为鸳鸯,一生共翱翔!如此刺眼的字眼,怎么能容得!紫晓面上不显,她伸手将那玉佩朝娄锦递了过来,却佯装脚一痛,甩手就将那玉佩丢到那水潭里去。

该死!几乎同时,娄锦也飞了出去,朝那冰冷的水潭飞去。

紫晓森冷地盯着娄锦,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这样冷的天气,你若真下去了也好,你若不下去,这玉佩三皇子也见不到。

就在紫晓得意之时,一道月白的身影凌空而起,白色的影子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

纵身跃下,他当即抱着娄锦,脚尖点地,盘旋之时,娄锦的心微微一震。

落地时,他道:那水潭冰冷,你,不能下去。

他低下头来,一抹幽香冲上他的鼻端,他轻轻吸了一口气。

你放开,那玉佩对我很重要!娄锦推开他来,作势就要往那水潭里跳去。

她的眼眶因为着急而微微发热,那玉佩对她来说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紫晓,你有种!娄锦此刻却顾不得与紫晓计较。

因着紫禁城内的暗河水流极快,她要不下去寻找,不知道何时能找到玉佩。

手被一只大掌拉住,那温暖的,带着薄茧的手紧紧拉住她,熟悉的触感一下子让娄锦怔住。

在这,在我这。

温厚的嗓音,犹如春天的风吹入林间,令人周身都充满着喜悦。

紫晓愣住了,她方才,她明明甩到水潭里去了啊。

娄锦缓缓回过头来,对上他明月一般的笑容,她只觉得眼眶灼烫地很,只见他握拳的左手舒展开来,璎珞垂坠下的玉佩完好无损,在他的手下晃荡开来。

娄锦的眼眶红了。

她静静地望着他,此时此刻她已然顾不得自己压抑的情绪,管他的攻略谋策。

她只想冲入他的怀中,告诉他,顾义熙,我很想你。

她怔怔地望着他,一时间百种过往,千番滋味在胸口震荡,她不是一人在守护他们的过往,她的眼前,只有他一人。

而他的眼前,也只有她一人。

一滴滚烫的泪烫在了他的手背,他心中大震,拉着她的手一瞬间微微颤抖了起来。

你的一滴眼泪足矣将我砸得血肉模糊,烫地我坐立难安。

脑海中陡然浮现出这样一句话,他眼前一片朦胧,唯一见到的,便是那白腻如雪的脸上那晶莹剔透的泪水。

他怔住,一时间魔怔了一般,伸手擦干她的眼泪。

娄锦的心漏跳了一拍,她道:顾义熙,你如果脑海里有一点点我的影子,请不要忘了她。

现在我来了,我放下一切来到你的身边。

我答应你,绝不会因为任何原因给你留下诀别的信,更不会离你而去,你不是一块死石,你是我娄锦心中最重要的一块净土。

你羁绊我一生也好,羁绊我来世也好。

我愿意。

她动情地说着,泪一滴一滴落下。

我愿意一直守在你身边,这回,让我守着你。

如此令人震撼的话语,听得一路见证他们之间感情的刘韬热泪盈眶,他睁着双眼望着娄锦,我不过是羁绊你的死石,你大可以去做你的,你且以为我疯了,不过就是留住你一时半刻,何苦如此为难自己……顾义熙的心剧烈震颤,仿佛大山的一隅,轰然塌陷了一大块。

一百三十四章 伤筋动骨一百天一百三十四章伤筋动骨一百天是什么话语一直在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

顾义熙看着娄锦,她杏眼含情,眸光之中,饱含深邃的期待。

他放开了她来,左手将那玉佩翻转了过来。

上方的篆刻,上面的字迹,还有那落款。

他反复看了无数遍,最后转头看向紫晓。

告诉我怎么一回事?为何这与你们告诉我的全然不同。

清冷的目光犹如一把冷箭,嗖地一声,便在空气中爆破开来。

紫晓的面色苍白,她咬紧牙关,便深吸了一口气。

三皇子,这些事乃是皇上亲口告诉您的,皇上是您的父皇,他难道还会骗您吗?紫晓缓缓站了起来,她的行动缓慢,行走之间仿佛真的崴到脚了一般。

顾义熙眉头一皱,低下头来,又细细看了眼那玉佩。

是他的手笔绝对不假,可父皇?此时,娄锦才恢复了冷静。

的确,皇上配合进来,难度自然加大了不少。

她必须得恢复冷静,如此的选择只会让顾义熙放弃信任她,而选择皇上。

见紫晓已然靠近,娄锦便道:玉佩还请三皇子代为保管,阿锦便先下去了。

紫晓见她识趣,便以为她明白再与皇上抗衡无什么用处,心一横,便朝顾义熙那靠了过去。

哦,对了,阿狸这两天身体不太舒服,还请三皇子时刻带着它。

她突然地一个转身,一脚狠狠地踩上了紫晓的脚背,后腰重重地撞上紫晓那本就装地歪歪斜斜的腰肢。

紫晓一声痛叫,又因着脚面被娄锦踩着,她身子一旋,脚上咔嚓一响,重重地砸向地面。

院子两边的高树枝上,乌鸦雀鸟惊飞,各种声音叠起。

重重的灰层扬起,又纷纷落在了紫晓那精致的五官上。

娄锦朝三皇子行了一礼,怪异地看了眼紫晓,丫,这腿崴的,方才就应该直接送去太医院。

这又摔了一跤,怕是要静养了。

话一落,也不去看紫晓那七荤八素的脸色,紫晓疼地嘴都抽了起来。

可当宫女扶起她之时,那样苍白的面色被各种土黄覆盖,变得有些滑稽了起来。

三皇子看了她一眼,小心地将那玉佩藏在封腰中,便道:扶窦姑娘回去歇息。

是。

紫晓咬紧了唇,该死,着了娄锦的道了。

偏偏脚上这会儿真是动弹不得了,她稍微用劲,那便是钻心的疼痛。

这,真的只是崴到脚了吗?当然不是。

娄锦已经穿过第二道回廊,来到她的住所。

她将身子放松,彻底地躺在了床上。

双手抱头,仰望着床顶的帷帐,她笑道:不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是不是就能把婚期往后拖延?她兀自说着话,唇角的笑渐渐放大,犹如一朵悄然开放的白芍一般,美不胜收。

果然,当紫晓被带到慈宁宫之时,太医也已经在那等着了。

紫晓唉唉直叫,她额上的冷汗滴了下来,眼眶微微红了。

阮太医看了会儿,眉头皱地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一旁否则服侍紫晓的宫女栖人跪在皇后面前,一脸苍白。

到底怎么回事?本宫让你照顾好窦小姐,你是本宫信任的人,要不给本宫说清楚,即刻下去领罚。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出事就出事呢?栖人浑身一抖,道:禀告皇后娘娘,那时候娄锦姑娘来向三皇子报道。

并把随身玉佩交给三皇子,窦小姐要过去看了,可看了下就扭了脚。

后来走向三皇子的时候又扭到了……栖人不得不说,千金小姐就如此金贵,走两步都能扭到脚。

还扭地如此销魂。

看紫晓脸上精致的妆容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狼狈的一脸土黄。

栖人也很是无奈。

皇后眯起了眼,自己崴的?怎么回事?好好地竟然自己崴到?这孩子身体不太好啊。

紫晓听着栖人说的话,脸上一阵扭曲,可见皇后转过来的目光,她也不好解释,她自己装崴,被娄锦算计成真崴,这事让姑姑知道了,并不是怪娄锦,而是怪自己没了脑子。

失了姑姑的信任和看重,她还有什么?索性,这个亏便自己吃了。

阮太医看了许久,才道:这伤挺重,乃是粉碎性骨折,我让医童去太医院拿好木棍和药过来。

这伤得在床上躺上三个月,才能好。

急不得。

什么?粉碎性骨折?三个月?紫晓险些晕了过去,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这么严重?皇后愕然道:阮太医,不就是崴了脚吗?怎么会变成粉碎性骨折呢?回禀娘娘,粉碎性骨折是因为骨头不够坚硬,民间不少百姓因为摔了一跤,本以为只是扭了脚,可发现内里已经骨折,都是因为骨骼的营养没有补给上。

我会开一些食补,多是给骨骼补充的。

阮太医的一席话让皇后眉头直跳,那下个月初五的婚礼?紫晓猛地一拳打在了床上,好一个娄锦,原来只以为是一个报复,报复她将娄锦的玉佩丢向水潭,可没想到,她竟然还想到了这个后招。

那才短短的时刻,她竟已心思百转,让她的婚期延后!阮太医叹了口气,他有一些话怕是不能说出口了。

因着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一百天不仅不好下床,吃喝都在床上。

而那些药膳营养充裕,三个月不少人会胖起来。

尤其是都呆在床上,什么都不动之人。

可若是不吃药膳,一百天算少的,有人躺在床上半年都下不来。

他忠于自己的医德,也不过是胖了些罢了,挺好。

皇后看了眼紫晓,无奈地让太医下去了。

竟这样不小心,崴脚竟然崴成了粉碎性骨折!你且好好休息,我会通知三皇子,让他时常来看你。

紫晓摇了摇头,三皇子平日里公务繁忙,皇上似乎安排了不少事给他做,如何能时常来看,倒不如让娄锦来,分开他们二人,她才安心点。

姑姑,让娄锦常来便是,就说是同窗之情,来这坐坐也好。

皇后点了下头,紫晓的顾虑不错。

三皇子虽极为重义,可也难保娄锦这丫头使点什么手段。

想着三皇子为娄锦这丫头做的荒唐事,皇后也微微有些恍惚,叮嘱了紫晓好好休息,便不再留在这。

很快,娄锦便听到了紫晓粉碎性骨折,已经在床上下不来的事。

刘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中闪过光芒的崇拜之情,当时他虽离得不算远,可娄锦的动作自然,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刘韬清楚,娄锦小姐用上计谋来,可是会毒死人不偿命。

他不得不拜服,紫晓小姐要在床上三个月。

而皇后方才也向皇上禀明,将婚期延后了。

啧啧,不得不说,娄锦小姐一上场,就给紫晓一个冷不丁的一击,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娄锦收拾了下,便把几道符挂在了门前。

一道是顾义熙送的,情意绵绵。

一道是她与顾义熙一道求的,她记得在观音庙前他们二人对观音许愿,希望,这东西能通人心,改变当下。

将顾义熙写的咏蜂的诗挂在了墙上。

将顾义熙送给她的那个画,日出东方给挂了起来。

所有的都做好,她才坐在了床上,拿出腰间的香囊。

寻思了会儿,她才把香囊打卡。

里面有数张纸条,她掏出其中一张,打开来看。

心思百转,想到了他说,想我的时候打开来看,不要太过想我,这锦囊小。

她笑了笑,看向上面的字。

阿锦,我已经准备好了聘礼。

想我的话,便告诉阿狸,阿狸会告诉我。

娄锦的眼缓缓湿润,聘礼?脑海中浮现出顾义熙骑马来到城门之下,抱起她逃离众人的模样。

她摇了摇头,这锦囊她现在看不得,越是看下去,便会心痛不已。

他若不是因为救她,如何能得了那血块,又如何能失忆。

她收拾了下自己,这才带上粉笔,将胭脂水粉抹好,才走向顾义熙的书房。

许是灵芝和雪莲的味道混合起来格外清香,她素来不爱涂抹这些东西,可也觉得皮肤极为光滑,她一次用量不重,只待在为三皇子红袖添香之时,能让他多恢复些。

书房的光线极为明亮,虽是午后,可暖阳焦黄,从窗口射入,打在那广袖徐白的长袍上。

映出他健硕的双臂和有力精瘦的身躯。

他站着摊开一卷奏折,不断批阅着,神情肃然,却极为认真。

乌黑的长发垂坠而下,俊朗的眉目下殷红的唇紧紧抿着,俊美无俦地站在那,似乎没有发现娄锦的到来。

娄锦看他执笔之时,犹如岩壁上的青松,挺拔,俊美。

她脚步轻缓,来到他身边之时,一抹幽香扑鼻。

他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仿佛一瞬间清明了许多。

娄锦将墨研开,浓稠的墨香伴随着她身上的淡淡香气在他的四周泛滥开来。

墨汁浓稠,娄锦微微侧着头,笑而不语。

直到晚上用膳时间到了,顾义熙才停下来,他眉头微微一皱,看向站在一旁的娄锦。

她竟也这样站着陪着自己这么久?几个嬷嬷将饭菜送了进来,娄锦便退向一旁,道:三皇子夜里可还要读书?她是来侍读的,若和读书没什么关系,按道理,她可以不用在前伺候。

夜里不读。

他回道。

娄锦眼中划过一丝失望,可她明白,一些事急不得。

这便退了下去。

那碧青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回廊的尽头,那素白的手在头上一抽,只见那如瀑的长发缓缓垂了下来,长而浓密,乌云一般,朦朦胧胧,又极为乌亮。

微风吹起她的发丝,她仿佛踏着黄昏离去,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散粉一般。

顾义熙猛地站了起来,心微微一痛。

这种感觉仿佛在梦中,那种揪心的疼痛,那样来自灵魂中的思念仿佛被压在了心底深处。

那里似乎掀起了惊涛骇浪,海啸一般肆虐狂吼。

他的头,蓦地一痛。

血气翻涌,他的异状让刘韬心惊,那些看着娄锦背影而陷入迷惘之中的人被刘韬的叫声吓到,回过头来才发现三皇子似乎头疼地很。

华清宫上下都紧张了起来,就在刘韬想着要不要找太医之时,顾义熙摆了摆手,他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好在殷红的唇似血。

那清亮的眸子依旧黑亮深邃,这才让众人放心下来。

阿狸从他的胸口钻了出来,适时地朝他尚未用过的碗上舔了舔,又在拿筷子那又舔了下,这才躲进了他的衣襟里。

三皇子微微一愣,这才道:阿狸饿了,来,到桌子上来。

阿狸扫了眼这些珍馐,却想着娄锦做的那肉,令狗销魂啊。

见阿狸似乎不太想吃,三皇子便也没再叫它。

只是吃了饭之后,他便觉得脑海中有些混沌的地方仿佛清明了起来。

只是,这种感觉并不明显。

他命了人将饭菜送到娄锦那,娄锦刚回到屋子里,便思索着方才用笔墨的时候,药量应该可以。

方才娄锦带去了自己的墨松,那墨松她也注入了一些药,虽不多,可足矣让三皇子时常闻到。

如此下去,长久用了之后,药效必然能透其血脉。

门上传来了动静,娄小姐,我是小鱼,乃是华清宫中负责给您送饭的宫女。

原是晚膳时间到了。

娄锦打开房门,那唤作小鱼的宫女面上带着腼腆的笑,她似乎对娄锦很是好奇,看了娄锦两眼,便将菜篮子打开。

待她看到里头的饭菜之时,她的神情愣住了,反复擦干了眼,有些不安地将饭菜都拿了出来。

两盘菜,一盘只有芝麻点多,菜少地可怜,而饭虽不少,可却是冷的。

娄锦看那小鱼,小鱼一张脸几乎都白了。

看来是吓得不轻。

娄小姐,我没有偷吃您的饭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这些……她记得就要哭了出来。

娄锦却道:负责华清宫厨房的人是谁?王公公。

好大的胆子!原来是他,就是昨天那云嬷嬷的对食。

她眯起了笑,然而,那眉梢眼角仿佛都染上了危险的味道。

她又道:你是哪一年入宫的?小鱼惊慌地跪了下来,小鱼上个月才入的宫,姑娘明鉴,小鱼没有偷吃您的东西。

娄锦点了下头,原是如此。

选了一个刚入宫什么都不太清楚的宫女给自己送饭,若是自己追究起来,不过是打杀了一个没根没底的新人宫女罢了,若自己不追究,那些厨房中人便会习惯了克扣她的饭菜。

他们倒是没胆子朝自己下毒,许是知道了自己医者的身份。

娄锦让小鱼起来,便道:你下去吧。

小鱼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见娄锦目光柔和,心中微安,这才道:娄小姐,您吃小鱼的吧,小鱼的虽然不丰盛,可能管饱。

看小鱼那一副模样,便知道她还在自责。

娄锦道:不关你的事,更何况,宫中事务繁忙,没吃好休息好,便容易出错。

宫中出错小则罚跪,重则要命。

你是新人,更要小心警惕,莫要失了分寸。

下去吧。

小鱼微微一愣,忙跪了下来。

朝娄锦施了一礼,她眼眶微热,这入宫一个月,她便是战战兢兢,老嬷嬷时常掐她,公公也要求她做对食,她总是担惊受怕地躲着,可以为今天犯了大过,即便饭菜不是她克扣的,可王公公必定也会赖定她偷吃的。

王公公历来狠戾,上次有个宫女少端了一盘菜就被毒打三十大板,人一下子就瘦了十几斤,不成人形。

她叩头道:多谢小姐提点,小姐放心。

您的饭菜是小鱼送的,小鱼不会让您失望的。

话一落,她便拿着饭篮子朝外走去。

娄锦见那身影,心中对小鱼这个宫女却动了恻隐之心。

她低下头来,看了眼那残羹冷菜,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小鱼走了进来,将饭菜收走之时,娄锦道:去把你们王公公找来,我有事要问他。

娄小姐,您在宫中……没什么靠山,王公公怎么会来?就算是固伦公主她也已经外嫁了,宫中各种关系盘根错节,王公公又如何能听她的,召之即来?娄锦歪头笑道:你尽管把话传了,他会来的。

小鱼有些不信,可还是回去了。

此时,大厨房内,王公公挺着肚子,负手而走。

许是在宫中多年,又吃了不少好东西,他的皮肤光滑红润,虽已是知天命之年,可保养极好。

一个小宫女冲了进来,道:王公公不好了,云嬷嬷晕了,还口吐白沫,您快过去看看吧。

王公公一愣,道:人在哪儿,快带我去!云嬷嬷乃是王公公的对食,二人从少年时候便互相扶持,后来经历了许多,云嬷嬷事事为了王公公着想,王公公对云嬷嬷很是关心,这在宫中并不多见,可一向跋扈的王公公着实对云嬷嬷很是看重。

这一听到消息便随着宫女走了出去。

屋内,云嬷嬷躺在床上,眉头紧蹙,痛苦不堪地喘息着,时不时吐出两口白沫,一双眼都睁不开来。

怎么回事?刚入屋的王公公盯着一旁送人来的两位嬷嬷,脸色很是阴沉。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晚上回来用膳的时候,发现她整个人很不对劲,抖得厉害。

我们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怎么会突然这样?云嬷嬷的身体一向很好,这样子看过去不像是病,倒像是中毒了,他眉头一皱,道:她今天可有与谁发生了冲突?两个嬷嬷一愣,随即想到了娄锦。

这……就一早查看娄锦包袱的时候,云嬷嬷想要娄锦的玉佩,后被娄锦扣住手腕……王公公立刻看向云嬷嬷的手腕,这一看,脸色便是一变。

手腕上两道青黑,淤痕很大,这俨然是中毒的症状。

娄锦竟下毒了?王公公心中一急,内里早已经暴跳如雷,如火焚烧。

见云嬷嬷已经在吐着,王公公转头就要去找太医来。

他冲了出去,见小鱼朝他这里走来,提着菜篮子的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王公公正烦心,想着方才就应该在娄锦的饭菜里下毒,而不是克扣这么简单。

王公公,娄小姐说要见您。

不去。

他即刻就想去找太医,娄锦如此手段,一入宫就给他身边的人下药。

过于狠毒了!小鱼无奈地深吸了一口气,就说这王公公是不会去的。

费了一番功夫,王公公请来了太医,太医给云嬷嬷诊治了下,道:这是中毒了。

他斩钉截铁,可是……只是中了什么毒,我查不出来。

看这下毒的手段也极为高明,如若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毒,我也没办法解。

王公公愣住了,竟没办法解?云嬷嬷重重咳嗽了声,脸色又苍白了两分,太医把脉道:得快,按照这样下去,迟早得没命。

您要是知道下毒之人,一定要问她是用了什么毒,我才好解。

王公公脸色一沉,道:我去去就来。

他脚步极快,脸色沉地几乎可以拧出水来。

过往的宫女太监纷纷低下头来,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夜幕降临了。

视线所到之处都暗淡无光了。

娄锦将蜡烛点上,这才拿出自己又采购的一些医书看了起来。

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很重很急,娄锦唇角微微一勾,放下书来,挑了挑蜡烛,她眉眼含笑,道:来了呢。

门上的重重声响传来,娄锦道:请进。

王公公一脸阴沉地走了进来,他脸色极为不善,见到娄锦便道:传闻娄锦姑娘心善地很,没想到传闻不如亲见,还请姑娘交出解药。

半晌,没有任何回答。

娄锦已经半侧着身子坐在了桌子前,她挑着蜡烛,似乎在做一件极有意思的事。

良久,直到王公公的耐性几乎消耗殆尽。

娄锦才道;多谢王公公今天的饭菜,只不知道皇宫如此之大,国库中的银两数以万计,全偏偏无法给我一顿饱饭。

不过,我素来大度,也不与王公公计较这事。

王公公也不用亲自上门道歉,无事的话,还请回吧。

王公公眯起了眼,原是来给下下马威来的。

他道:往后的饭菜,一定会尽善尽美,你把解药给我。

娄锦不过十四岁大小,他好话可以说,也可以哄,只要以后隔离开云嬷嬷与她便是了。

哦?是吗?那还真多谢王公公了。

娄锦说着,便一瓶解药抛了过去,王公公接过解药,双眼便是阴狠一眯。

云嬷嬷吃了这药最好没事!娄锦这丫头心狠手辣,但厨房乃是他的禁地,没有他的同意,便是烂菜梗子,有的吃她也就得吃。

刚转身要走,王公公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手一下子拽住胸口的衣襟,睚眦欲裂,张口剧烈地呼吸了起来。

他,他这是怎么了?浑身无力,胸口闷地好似压着一块千斤顶。

王公公,是不是感觉胸口闷疼,浑身无力?娄锦缓缓站了起来,灯火打亮她半边无暇的脸颊。

粉白若雪,又绯红润滑。

殷红的唇勾了起来,唇边的梨涡旋成了一个极为妖冶的容姿。

你,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倒是没什么?我素来也没什么爱好,就是对吃有点要求。

我够又特别爱吃肉,少了它一顿好吃的,我这个做主子的怕是没什么颜面了。

你也不要担心,不会要了你的命,不过是三日一痛,每次的痛可能都不一样。

这个我可是从一个贵人那学来的,苗疆之蛊。

有意思的是,它喜欢跑,一会儿入心脏,一会儿入肝,真是顽皮淘气呢。

娄锦笑了笑,王公公脸色大变,苍白无血。

他猛地转过身来,朝娄锦跪下。

娄锦小姐,您不要生气,不要在意。

您一定要相信我,我一定会按照您的要求给您送上膳食的。

娄锦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这条变色龙,她可没那么心思被小人暗算。

恩,那蛊虫也安分,只要我没事,它就不会乱动。

你就安心地把解药给云嬷嬷,她再不吃,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娄锦突然觉得,自己太过心地善良了。

怎么和观音菩萨有得一比,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王公公要是知道娄锦此刻的想法,必定要吐血一……三升。

菩萨,这种菩萨怕是也入地狱为判官了吧。

王公公连滚带爬跑了出去,仿佛身后有什么野鬼猛兽追着他呢。

被这么一吓,他再也不敢胡来。

夜渐渐静了下来。

秋霜骤冷,寒雨渐浓。

躺在床上的她静静地望着那敞开的窗,天边的一轮明月几乎被云层挡住。

淡淡的光圈围绕着月亮,娄锦笑了起来。

拨云见月的日子是不是就要到了?越是这样躺着,便越是烦躁。

娄锦听着外头的风声,并不太大,便披上斗篷,朝外走去。

穿过回廊,潺潺的流水之声伴随着树叶的轻响传来。

娄锦走着,书房那的烛光映照着一个人影。

他拿着书正看着,昂藏的身姿倒映在窗上,娄锦眉头一蹙,不是说晚上不看书吗?刘韬站在一旁,看着三皇子从左边走到右边,又从右边走到左边。

他终于忍不住出声道:爷,您这是?您晚上不是不看书了吗?恩,她站了一下午。

他这么说着,便又低头看了会儿书。

似乎有什么东西让他心神烦乱,只听他将书咚地一声放了下来。

刘韬忙闭上嘴,心却有些惊讶的。

原三皇子是不想让娄锦小姐陪着站。

刘韬再次怀疑地看向三皇子,自从三皇子假装失忆之后,刘韬便开始怀疑,三皇子是否腹黑,三皇子是不是又在演着什么。

可这一次,他紧盯死盯,却看不出什么不同的地方。

他不禁皱了下眉头,还是不去探讨了。

娄锦在外头听着,唇角却微微勾了起来。

她来到了窗外,低着身子,偷偷地听着。

刘韬见爷不看书了,可又看了那块玉佩,便把头狠狠地低了下去,生怕爷问他个长短。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这玉,是我刻的?阿锦,我便是如此唤她的吗?他问着,一个名字唇齿留香。

他看着落款那三个字,心一动。

刘韬抿着唇,他不忍心欺骗主子,可皇上吩咐了,关于娄锦与三皇子的过往,什么都不能说。

他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你们一个个吞吞吐吐的。

他扫了眼刘韬,便扯了下怀中阿狸的脑袋。

正熟睡的阿狸被拉了起来,不舒服地抬了下狗爪,见是主子找它,立马一副狗腿地扭腰摆臀了起来。

我和她是怎样一个过程,我既把你放在她身边,她定与你说了不少话,告诉我。

他平静地说着,眉目间隐隐觉得有些事很重要,却被他忘了。

汪汪汪……几乎一个晚上,犬吠声不绝于耳,娄锦的眉头重重一跳,终于忍受不了,逃离了这个灾难区。

她不能理解,顾义熙如何能容忍一条如此吵的公狗?这一夜,很是好眠。

待娄锦在清晨中醒来之时,华清宫上下都已经开始忙碌了。

当她早早地呆在书房的时候,书房里空无一人。

她诧异地看向来往的宫女嬷嬷,回答是,三皇子昨儿个到三更才睡,怕是还没醒来呢。

而刘韬出现的时候双眼青黑,神情疲倦。

见到娄锦的那一刹那,他无奈哀怨地看着她,以往阿狸也没有这般啰嗦的时候,怎么跟娄锦呆一段时间,竟然唠唠叨叨到半夜啊。

难怪有人说一个女人是五百只鸭子。

而一只公狗跟着一个女人后,变成了五万只鸭子。

惨不忍睹。

娄小姐,慈宁宫的栖人姑娘来找您了。

慈宁宫?娄锦不动声色地走了出去,见这宫女,娄锦有点印象,那日好似是这个宫女背着紫晓回了慈宁宫。

栖人给娄小姐请安。

行了礼之后,栖人便道:娄小姐,窦小姐想着同窗之谊,本想亲自请娄小姐过去叙话,可行动不便,便让奴婢来请小姐。

皇后娘娘也在慈宁宫摆了小宴,等着小姐。

哦?娄锦微微一笑,还请栖人姑娘前面带路。

栖人以为娄锦会推脱一二,毕竟窦姑娘上次将娄锦小姐的玉佩丢掉,虽然那动作看似无心,可谁看了心中没气?栖人在前面走着,她听着身后之人的动静,倒是觉得奇怪。

娄小姐步伐不算缓慢,徐徐,很轻。

仿佛也不是个急性子之人。

到了坤宁宫,到了坤宁宫,娄锦一改之前的模样,还未见到皇后,便直接冲向屋内,一屁股落在了床上,抱起紫晓,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计较过往,我就知道,你还惦记着过去的同窗之谊。

我以为你忘了,好在这一场伤痛还能让你不忘当初的友情。

娄锦一阵猛力摇晃,紫晓刚吃下的一口汤几乎就要吐出来了。

七荤八素之后,被娄锦静静抱着的脖子几乎喘不过气来。

栖人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

可紫晓的脸色已经发青,她无力地拍了拍娄锦的手,希望她就此放开,可娄锦仿佛全然不知。

皇后见紫晓的脸从紫色变为青色,当即让人把娄锦扯开。

娄锦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别人来拉开她,她左右用了巧力避了开去。

紫晓一口口水没咽下去,呛地几乎要归西去。

过了会儿,娄锦似乎才听到她的声音,忙放开手来,道:哎呀,这是怎么了?怎么喝水也这样不小心?她说着,就拿出自己的帕子在她的脸上一阵乱抹。

这一顿抹之后,便是栖人也脸色怪异,一阵吃多了的模样。

皇后眉头高高耸起,呼吸都有些不顺了起来。

其他几个忙撇开脸去。

紫晓被娄锦摇晃地突出了一口黄水来,与其说娄锦帮着紫晓擦干净,还不如说她将这黄水均匀地给紫晓涂抹在脸上。

诡异!极为诡异的感觉。

娄锦突然的热情,仿佛听到这个同窗之谊很是高兴的样子,可差点勒死紫晓,更让紫晓浑身上下冒着一股酸味。

娄锦一番擦拭之后,便不经意地将帕子丢在了紫晓的床上,一时间,几个在一旁看着的人,陡然后退了两步。

生怕离那床太近。

紫晓气得浑身冒烟,又闻到自己身上古怪的味道,气地浑身直抖。

这又是怎么了?皇后娘娘,快传太医,别摔了一跤又得了个疯了的病。

娄锦!紫晓一阵暴喝,她道:姑姑,快把这个人给我拖出去。

几个丫鬟正要上来,娄锦愕然道:皇后,紫晓是不是失忆了?她可是请了宫女到华清宫请我的,这下把我敢走,那怎么好?紫晓这才想起,今儿个是拖着娄锦的。

她忍着满腹的恶心和惊惧,让宫女给她洗脸,一番熟悉过后,她却依旧觉得自己身上有着极为怪异的味道。

可她行动不便,便是洗澡也极为麻烦。

娄锦见她走近,便从坐席上站了起来。

皇上驾到!一道明黄的身影缓缓走来,娄锦众人朝皇上行礼。

皇上呵呵一笑,道:皇后今日办了个小宴,特地宴请娄锦你,朕也有了福分。

托皇上的福。

娄锦这么一说,场面变得热络了起来。

紫晓被人扶着坐在了桌前,皇上和皇后说着话,宴席开始,几人才安静了下来。

玉盘珍馐,皇后看了眼,便道:娄锦,看看有没有你喜欢吃的?娄锦执起筷子,手还没朝盘子里动,便听这紫晓身后的宫女倒抽了一口气。

皇后盯了那宫女一眼,宫女惧怕地低下头去。

皇后朝紫晓笑道:快吃吧,你这两天都没有好好吃,快吃点。

皇上扫了在场的几人一眼,目光落在了娄锦身上。

娄锦的神色很是平淡,卷翘的剪影犹如一把轻羽,低着眉的她仿佛将自己融入于此,又仿佛与他们隔着远远的。

皇上道:我今早让太医去给三皇子就诊,依旧没有什么起色。

皇后眯起了眼,紫晓更是眸光一转看向了娄锦。

娄锦仿佛没有听到一半,兀自缓慢地吃着。

啊!紫晓身后的宫女猛地一声惊叫,惹得皇上都道:到底怎么回事?那女的指着紫晓的头发,道:有一只虫子在窦小姐头发上。

黑色的甲壳,可是尾巴却软软地在蠕动……紫晓听言,当即就站了起来,在哪里?快给我找出来!那宫女吓地浑身颤抖,是什么怪东西?娄锦缓缓吃着,去想着,阿狸的狗屎里产生出来的屎壳郎可真够恶心的,她想着想着,一口饭便吃不下去了。

空气中,传来了扑哧一声。

娄锦咽下了一口饭,而紫晓的手却黏糊糊的,那是绿色的液体粘稠恶心,从她的发丝间丝丝浓浓地留到了她的额头。

恶心的屎壳郎掉在了紫晓的嘴唇上。

皇后看得瞠目结舌,就连皇上的脸色也变了不少。

难怪方才经过紫晓身边的时候便有一股极为古怪的味道。

朕还有事,就先回养心殿了。

皇上的脸色很差,皇后还想留下他,可他的步伐极快,哪里能容得别人跟上。

皇后的脸色大变,再看紫晓的时候多了两分厉色。

娄锦忙上前一步,道:哎呀,怎么成这副样子了呢,快,我擦擦。

住手!皇后和紫晓同时喝了出来,两人的脸几乎都皱成一团,最后皇后无奈地道了声:娄锦,你也出来挺久的,还是回去歇息吧。

那不要我与紫晓姐姐互速同窗之谊了?娄锦不解地望着皇后。

紫晓额头上的一坨青浓几乎让她额角上青筋直跳,她猛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几乎摔跤。

她的身子往娄锦靠来,娄锦的眼眯起,猛地后退了一步,道:那还是不打扰皇后了,娄锦告辞。

紫晓深深地看了眼娄锦,便让身后的宫女抬她进了屋子去好好梳洗一番。

出了院落,娄锦便朝华清宫走去。

只是,一转角,她却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通往冷宫的巷子极为幽静,冷僻。

一百三十五章 三皇子身世揭露一百三十五章三皇子身世揭露冷宫外秋风萧瑟,一阵阵冷寂的味道穿墙而出,里头古怪地什么声音都没有。

便是在门边,娄锦听不到什么脚步声,更听不到什么人说话的声音。

那已经掉色的门被风一灌,砰地一声,重重地撞在了门槛上。

巨大的声音让娄锦都有些骇然。

里头开始有了声音,沙沙的,似乎有人正执着扫帚打扫着院落。

透过那细小的门缝,娄锦看到了一个人影背对着她,却晃动着扫帚,一道黄色的身影坐在轮椅上缓缓而近。

娄锦见他越来越近,便快速朝后跑去,在西边的拐角的墙垣下藏了起来。

五皇子慢走。

那打扫的婆子帮着把门槛抬起,五皇子的轮椅才出了冷宫。

车轱辘轧过石板的声音很是清晰,娄锦躲了起来,却见他的身影直直朝前面而过。

娄锦扫了眼那再次紧闭的冷宫,她转而看向五皇子,五皇子的面无表情,神情极为冷漠。

那是一抹比寒冰还要阴冷的黑色深潭。

里头仿佛有黑色的漩涡,令人不敢深深追究。

娄锦心底微微有些骇然,这并不是她认识的五皇子。

前世里,五皇子轻浮,荒唐,城府不深。

包括之前,他也一贯如此。

可自从他的腿伤了后,她印象中的五皇子便彻底颠覆了他的形象。

娄锦眉头一皱,正要再上前一步。

你,在这做什么?身后,温柔的极为悦耳的嗓音突然出现,娄锦的背一僵,却见得,在红色的高墙只下,绵长而深远的巷子之中,一道月白的身影迎风而立,站在了巷子中间。

璀璨的阳光似乎讲他整个人都透明化了,他背光而来,又仿佛从光明之中划破长空而出。

他微微皱眉,看了眼娄锦。

眼前的娄锦,穿着单薄,一双湿漉漉的黑亮眸子迷蒙地望着他,仿佛不知道身在何处。

犹如一只迷失了的小鹿。

她的发丝凌乱,唇角微微一抿,那干燥的唇角上起了皮。

他朝她走了过来,步伐很大,行云流水中,白色衣袍随风而动。

整个人仿佛飞起来了一般。

娄锦怔怔看着,他仿佛从遥远的天边降临到此,而此刻,他仿佛又要随风而去。

他怎么来冷宫了?是寻找他的娘亲了吗?他是不是也忘了,那个人并非他的娘亲?如此,他是不是还要再受一次伤痛?娄锦的心猛地痛了起来,因着她势必要撕裂他与万贵人之间的母子之情,因着他,再次被时光辜负,因着他因为自己再次遭受痛处。

见他脚步飞快朝自己而来,耳边仿佛再无什么声音,风声,天边的乌鸦声音都没了。

心中有着一股冲动,热烈地犹如潮汐涌动,澎湃如虹。

然而,她的手却紧紧地拽着,指尖狠狠得掐入她的手心。

痛楚一瞬间让她清醒了过来。

她娄锦,现在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仅仅只是他的一个侍读罢了。

秋风几乎讲她冷地浑身冰冷,而白色的轻裘披风包裹住她,那柔软的,温暖的,那熟悉的香味涌入她的鼻端,她的身子几乎成为了一尊雕塑。

眼前的人,墨发无风而动,他低下头来,星眸中隐隐闪过一丝怪异,似乎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怪异。

他低下头来,与她不过咫尺。

如此的距离,仿佛他们彼此分享着对方的呼吸,仿佛,这个世上,只有他们二人。

娄锦怔怔地望着他,好一会儿,她才喃喃道:顾义熙,唤我阿锦,就算你忘了,能不能再这样唤我一次。

她有点害怕,真真切切看到五皇子从冷宫中出来,她想让顾义熙防备,她害怕不知名的未来在威胁着她此刻本就脆弱的铁索之路。

可,她凭什么让他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去提防自己的弟弟?然而,她却想着,未来,每一天,她都想与他一道。

而这,希望,不是奢侈。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这份渴望透过这双湿漉漉的眸子传递给了他,那一声清晰的,温柔的阿锦从他那俊美的唇边漾开。

娄锦仿佛置身在梦中,她猛地抬起眼来,直直地注视着他。

他的凤眸清亮,他道:阿锦,这里冷,早些回去。

留下这句话,他便抬脚朝冷宫走去。

他的背影宽健硕,却极为精瘦。

娄锦看着,许久,她笑了起来。

笑得极为可爱,那两边的梨涡浓地几乎可以存下蜜来。

顾义熙的脚步一顿,他回过头来,那一瞬间,深宫之中,山花烂漫,光日美好。

娄锦的心很暖,很暖。

她道:三皇子,回宫吧。

阿锦给你酿蜜了。

蜜?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心间缓缓流淌,那白龙靴子一转,鬼使神差跟着娄锦朝华清宫而去。

路上,她的步伐很轻,却时而快,时而慢。

在后面的他,步伐不大,速度却不慢。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华清宫,宫中的宫女太监们都有些古怪地看着这两人。

而顾义熙神情淡然,目光却紧紧锁着前方那碧青的身影。

那是一种无上的魔力。

黑发如瀑,光可鉴人。

随风而动,思念便绵延不绝了起来。

他也不明白自己在思念些什么,却感觉,心底什么东西在隐隐颤动。

直到他安分地听了话,坐在了桌子前,那沉香的蜜罐打开,那令人食指皆动的味道伴随着她的轻笑而来之时,他吃着那蜂蜜,几乎下意识道:阿锦,真甜。

娄锦笑了起来,那是自然。

一个狗头从顾义熙的衣襟中钻了出来,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立刻盯着娄锦的蜂蜜,它似乎想到了娄锦的话,这一蹿便跳到了碗里,又是舔又是欢快地叫。

娄锦眨了眨眼,见阿狸像要朝她飞来。

她忙闪到一边。

当顾义熙吃下一口蜂蜜之时,一个怪异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那是他与一个男子对弈立下赌局,而所赌之物竟然是娄锦的蜂蜜。

他暗暗觉得不可思议,他从不会随意赌博。

心中微微一颤,他猛地抬头看向娄锦。

她究竟是谁?为什么有一些莫名的记忆会突然涌上脑海,记忆中的人是他吗?娄锦朝他一笑,刚要说出什么,却听得有人来报。

禀告主子,路公公来传,说将要在相国寺为国祈福。

顾义熙点了下头,那人便下去了。

娄锦倒是忘了三年一度的为国祈福的日子来了。

而这样盛大的节日素来是相国寺承办。

而今年也是由相国寺来承办。

相国寺?那个黑洞,那个莫名令人无力的熏香。

娄锦低下头去,还有那失踪了的娄阳。

刘韬走了进来,朝娄锦道:娄小姐,绿意姑娘来找您了。

娄锦微微一愣,便走了出去。

绿意见着娄锦,便道:小姐,此番去相国寺,您怕是去不得了。

不过,梁贵人说她这次去,帮你寻一下娄阳,你一定要万事小心,最近五皇子动作频繁,总觉得有些诡异。

绿意低着头,她注意着宫中的动向。

自从万贵人入了冷宫之后,皇宫之中几乎沉入了平静之中,仿佛什么事都没有。

但又觉得暗潮涌动。

梁娇从万贵人下台之后,便也行事小心谨慎,低调做事之中也在暗暗观察宫中的动向。

绿意沉了声,小姐,为国祈福,少则三天,多则半个月。

您一人呆在宫中,我担心……正午的太阳虽烈,却被冷风带走了热意。

娄锦缓缓走到花园之中,见满地的金桂,便转过身来,道:与其说担心我,倒更应该担心顾义熙。

那相国寺内里乾坤诸多,三皇子早就对相国寺存有疑心。

大臣们也开始纷纷结党立派,眼下正是敏感时期,他入那相国寺,比我在这宫中危险地多。

绿意点了下头,可是三皇子身边还有刘韬他们,可小姐在宫中孤身一人,便是有梁贵人帮着点,也势单力薄地很。

殷红的唇绽开一笑,她扫了眼满地的金色,道:五皇子伤了腿,若记仇,那黄嫔娘娘也占了五分。

绿意,观察一下那些给冷宫的饭菜,看看万贵人那份退回来之后有多少残羹冷炙。

绿意一愣,不解地望向娄锦。

娄锦但笑不语。

下午时分,华清宫中一道古怪的风景,让所有为三皇子收拾祈福所用之物的宫女太监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纷纷看向花园那,金色的,碧色的,蓝色的蝴蝶朝回廊那飞去。

就如霓虹在空中掀起了一波浪潮,在阳光下,仿佛金粉散落,飘扬在空气之中,美不胜收!月白的长袍从高高的瓦顶飞了下来,天神一般脚尖一点,梨花树微微一颤,他看着那些蝴蝶朝那个院落飞去,长睫一动,纵身一跃,随着蝴蝶的方向走去。

简单的屋子里,一群蝴蝶如同扑向春日里头的万花园一般。

透过敞开的窗子,一道碧青的人影站在了书桌前,她微微侧着头,发丝盈动,偌大的宣纸摆在那,她低头,眉目认真,仿佛那平静的湖面上那一弯明月一般,百年沉静,千年无言。

蝴蝶飞舞,落在她的笔端。

顾义熙看着,那一瞬间,脚步微微一滞,下一刻,他几乎全然不受自己控制,加快脚步朝屋内走去。

他怔怔地望着那清秀若珍的一个义字,而蝴蝶们的身形幻化成了一个极为美丽的熙字。

这个画面……他愣了下,一个名字冲口而出,阿锦。

话一落,屋内的二人都静了。

娄锦放下笔来,抬起眼来看着他,她笑了笑,朝着他走来,她道:顾义熙,这个,送给你。

刘韬跟着进来,见着那书面上的蝴蝶拼成的熙字,眉头猛然一跳。

娄小姐,你当真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这样,即便爷想不起你来,怕也会对你念念不忘啊。

刘韬摇了摇头。

娄锦将那字表起,便道:阿狸,过来,该吃肉了。

刷!一抹影子一闪而过,蹿地就入了娄锦的衣襟,它对着娄锦摇头摆尾,十足狗腿的模样,令得娄锦笑道:行了,吃吧。

阿狸乖乖吃着肉,殊不知这里头已经被娄锦下了药。

不过,这药性会随分布在它的唾液中,只要顾义熙碰过什么,吃过什么,阿狸先碰的话,必会有药效。

顾义熙接过那画,道:阿锦,陪我去找父皇,我有很多话想问他。

这是他头一次对自己的父皇产生了质疑。

方才那幅字,与之前娄锦有意无意的几个动作,几乎冲走了他一半的坚定,他很肯定,眼前的这个女子,很重要。

娄锦笑了,她没有多言,却也不随他一道去。

她道:相国寺中,我们会再见的。

话一落,她便朝外走去。

第二日,顾义熙前往相国寺之前,高大的黑马上一个男子身姿昂然,随着前行的队伍,他不断回头看着,似乎在等着什么人似的。

坐在马车内的五皇子朝他道:三哥,所谓五步一回头,你在看什么?一道只有在春日见到的颜色。

他不再回头,紫金城越来越远,他眯起眼看向远方。

突然,他朝一旁的刘韬道:派一些人暗地里护着她,她一人在宫中。

刘韬额头上的青筋直跳,尽管他已经认定她应该就是娄锦,可还是问了一遍。

自然是阿锦。

顾义熙的回答再次让刘韬沉闷不已。

他记得,之前是娄锦亲自找上三皇子寻他庇护,现在,人也没开口,他倒是主动贴上去了。

就怕失忆后比之前还要疯狂,刘韬不禁扶额,最好不要像他想的那样,否则龙颜大怒,还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呢。

娄锦在宫内走着,华清宫因着没了那人变得冷清许多,她走着,心中却在思量着一件事。

这段时间,她将所有的线索,各种繁杂的事放在脑海中深深思量。

那乌云氏是谁?为何宫中没有她的记录?顾义熙又是谁的孩子?皇上为何那样不能认同他们二人?相国寺?与皇家关系密切的相国寺……思绪百转,她终究没寻到答案,一番前行,见着前方传来了声音,而高门未闭。

高门内,偌大的院落中,四皇子正与几个小太监踢球,他似乎很是高兴,传球之时,眉头轻扬。

竹球运带撞倒了一人,越过另一人时,他满头大汗。

四皇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玩。

快,过来一道上香。

这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娄锦看了过去,正是贤妃娘娘。

娄锦一阵惊讶,今日是为国祈福的日子,按理说贤妃娘娘是要一道去的,为何还在宫中?母妃,每一年都要烧香,儿子想踢球,不想烧香。

四皇子似乎有些不满被人打断,对烧香一事没什么兴趣。

可站在门外的娄锦却觉得古怪。

烧香?那是你姨,不得废话。

快过来。

见贤妃娘娘有些怒了,四皇子把球往一旁踢去,嘟着嘴便跟着贤妃娘娘进去了。

娄锦微微一愣,见换班的宫女们来了,她忙躲了开来。

脑海中却在思索着,贤妃娘娘有姐妹?可是,不曾听说啊。

娄锦记得,平国公府子孙并不旺,多年前也只送了贤妃娘娘一人入宫罢了。

贤妃何来有什么姐姐?难道今天乃是贤妃姐姐的忌日,所以她才不去的?姐姐?什么姐姐如此没有音讯?娄锦有了兴趣,她忙去找绿意,让绿意查一查,贤妃娘娘是何时起就没有去参加祈福。

到夜晚,消息很快就传来了。

娄锦看着上面的数字,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约莫是二十三年前。

整整二十三年都没有去参加?这也太古怪了。

要说二十三年前,贤妃娘娘这个时候也还未孕育四皇子,她又是入宫不久,为何不去?难道?难道二十三年前,贤妃的姐妹已经死了?不知为何,娄锦突然想起那在江南别院中的那一幅画,那个屋子,还有屋子里头的两个灵位。

她记得其中一个灵位上刻的就是二十三年前的。

是巧合吗?娄锦有太多疑问想问,乌云氏是谁?贤妃娘娘这么多年没去参加祈福,本应该受了不少诟病,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人提起此事。

她现在有一股冲动,这种冲动几乎化身成了一阵风,她咬紧牙,她很想知道,她很想清楚,皇上在谈及乌云氏的时候那抹心痛和告诫她不要走他以前的路,到底是什么意思!顾不得多想,她正要迈出步伐,一双手按住了她的鼻端,诡异的浓香弥漫开来。

不好,是迷香!可意识到了之时,她的神情已经有些混沌,双眼几乎不受控制地眯了起来。

昏迷之时,她暗暗咬牙,若不是方才沉寂在那个线索里,她怎么会如此不小心中了别人的道!可意识,终究是离她远去。

昏暗的,潮湿的,阴冷的。

尚未睁开眼,娄锦便能感觉这些,一双双冰凉的手按在她的身上,娄锦猛地挣扎开来,顾不得看清是什么东西,便一脚踹了出去。

痛呼的声音此起彼伏,整个屋子暗地只能看到这些人影,却如何都看不到他们的脸。

而黑暗的人影各个瘦骨嶙峋,破烂不堪的衣服恍若披在了干瘦的僵尸身上。

一声声惨厉的尖叫声穿脑而入,娄锦皱了下眉头,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光线较好的地方走去。

身体的力量很是薄弱,她点通了身体的几个穴位,这才觉得疲软的感觉消散了不少。

这,是哪儿?姐姐,她身上的衣服真好看?我们都好久没穿上这样漂亮的衣服了。

我要是穿上这样的衣服,皇上定是喜欢的。

一个女子朝娄锦走了过来,那双眼睛犹如草原的狼一般,透着贪婪和吞噬的味道。

娄锦心中一凛,再看别人几乎都盯着她看。

只是有人盯着她的衣服,有人盯着她的头发。

看,她的头发光亮顺滑,真是美极了,要是拿下来给我披上,皇上定也是喜欢我的。

不,不,最好看的是她的眼睛,不知道太医能不能转了别人的眼睛为我所用。

这些话语犹如一条条毒蛇一般,盘旋着嘶嘶吐信,令人毛骨悚然。

这里,是冷宫?!没想到,她竟来到了这里!那些人仿佛都看上了她,狰狞的疯狂地笑着,娄锦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向他们。

他们刚一靠近,娄锦便往封腰的地方一掏。

怎么回事?她猛地一颤,银针呢,药粉呢?这些东西竟都被人收刮了吗?见那些人越来越近,她顾不得多想,抬腿朝外跑去。

人群似乎激动了起来,就好比猎物站在你的面前,你便觉得无趣,而猎物一跑,你便兴奋地追了出去。

娄锦脚步飞快,而身后的一群魔鬼一般的女人却紧追不舍。

疯了!娄锦咬紧牙,该死的,万贵人,想过你千万种报复手段,没想到你竟把我送到这里来!冷宫,出了每天送饭送菜的人,没有人会来。

便是有人生病了,太医也懒得来一步。

这对外界来说相当于一个隔世的地方。

偏偏,这里的人不是疯了,便是痴颠。

娄锦见前方一棵大树,快速爬了上去,杏眼朝下方一看,那些纷涌而至之人,数一数足有二十几人。

在看冷宫虽不算大,可也不算小,她在这树上,遥遥远看,觉得什么都离她很远。

诶,她爬树了,我会爬,我把她拽下来。

一人说着话,令两三个也附和了起来。

娄锦见他们三三两两都要往这爬过来,一瞬间,她有一种被众多毒蛇包围的感觉。

心中便是一阵急躁。

她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这些女的,又大多疯了。

疯了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就算她醒着的时候能抵挡住他们,可人总要睡觉,总要休息。

她初入冷宫,怎么出去?一旦她进入睡眠状态,悲剧就有可能酝酿。

一道人影缓缓从人群后走了出来,她的动作缓慢,那包裹着黑布的双眼下,朱唇勾了起来。

娄锦,欢迎你来到冷宫。

万贵人!娄锦眯起了眼,好,正主来了。

万贵人,你煞费苦心,为何将我带来这里!方才她昏迷的时候,万贵人大可以要了她的性命,可将她丢入冷宫,究竟是为何?树一阵摇晃,娄锦咬紧牙,下面的疯子疯狂地摇着树,娄锦被要摇地心神不宁,她抬头看去,见这树,这上头有马蜂窝。

她心思一动,抬脚一踹,马蜂窝一下子掉了下去,砸在了下面包围的人之中。

嗡!那些疯子们被马蜂追着蛰,不少人疼地倒地不起。

那万贵人愣了下,随即笑道:娄锦,你还是这样足智多谋,灵活多变。

过奖!白色的樱花树上,她身子向后靠去,曲起一腿,她两手交叉靠在脑后,整个身子放松地依靠在了树上。

碧青的衣衫翻飞,月白的轻裾随风而动,颇有一番风流姿态。

剪羽一扇,娄锦笑道:不知道万贵人入了冷宫之后日子过得惬不惬意?娄锦素来对手下败将都有两分关怀,她的话让万贵人眉头紧蹙,唇角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娄锦看了眼,心思却转动了起来。

她到这多久了?看渐渐已是暮色,应该不算太久。

她约好了绿意下午告诉她关于万贵人的饮食资料,绿意下午找不到自己,怕现在应该已经猜到自己遇到麻烦了吧。

你不需要得意,冷宫是个什么地方,你心知肚明,这里只问人头。

我真是要祝福你了‘废妃万氏’,这几天皇宫之中没什么人,偷天换日是最好的选择。

没人会知道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会在这度过余下人生数十载。

偷天换日?娄锦眯起了眼,当真是好大的胆子!万贵人道:我原是想要了你的性命,可每日与这些疯子在一起,怕是比死了还要难受万分。

你知道吗?我夜里总不敢睡得太沉,你现在没了那些药粉,更没有什么手段,你以为只凭着你的聪明便能在这些疯子中好好活着?你看!万贵人掀开她的头发,颈部的一块本是玉骨冰肌的皮肤不知道为何丑陋不堪,仿佛被烧红的铁钳子烫过一般,整个变成了一块烂肉。

这便是我初来这里的时候,这些疯子送给我的礼物。

娄锦闻言,双手猛地拽成了拳头。

万贵人似乎感受到了娄锦的愤怒,她笑道:你也很快就会有我这样的待遇。

下来吧,乘着嬷嬷们还没到,来吃一顿我吃过的饭,只有这样你才能在这些疯子中存活地更久一点。

或许,不出半年,大齐风华正盛的娄锦也会成为其中一员。

万贵人大笑了起来,她脚步缓慢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娄锦看了下四周,为今之计,只能从万贵人身上下手。

她不能在这里久待!从树上下来,娄锦便跟着万贵人走去。

前方的声音带着一抹警告,你别想对我怎么样,我这里的毒物,药粉比你还多,那是我儿子专门给我用来对付你这个阴狠女子的。

娄锦并不做声,她没敢掉以轻心,可也不想放弃机会。

入了一个屋子,已经是夜幕降临,娄锦看着天色暗沉下来,心也随之一紧。

屋中点了一盏灯,空白的,只有蜡烛,没有灯笼。

冷风几乎把这个屋子灌成了冰寒的石头,在这屋中只一会儿,便觉得后背阴寒不已。

万贵人在桌子前,双手伸向筷子。

娄锦看向那饭菜,很是简单。

豆子炒饭。

很是简单的饭菜,娄锦却看着她胃口挺好,三两下几乎就见了底。

娄锦心头微微一震,万贵人的野心尚有不小。

她原就是让绿意打听万贵人在冷宫之中一顿饭下来还剩多少。

可现在,她亲眼所见,已经明白,一个处于绝境之人还能这样吃好喝好,足可以看出,她对未来生活该有怎样的期待。

娄锦,往后你过的每一日都是我现在这样的日子,你以为惬意还是不惬意?这可不见得。

这样的日子适合你这样罪恶滔天的妇人。

我一直想不明白,顾义熙在你这样的母亲教育下,如何还能保持那样的纯良。

后来想想,龙生龙凤生凤,这句话诚不欺我也。

娄锦不再带有试探,她几乎肯定地说出了这个这个认知。

呵呵,原来你没有我想得那样阴狠毒辣。

你是因为知道我不是他的母亲,所以才下的手?万贵人放下筷子,接着笑道:就算不是又如何,他现在失忆了,会忘记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娄锦摇头,不得不钦佩这样的女子,她如何能这样视别人的痛楚于不顾。

顾义熙毕竟唤了她如此多年的母妃,顾义熙究竟是谁的孩子。

他为了你这个贱人,竟亲自把我送入冷宫。

养一条畜生还会对我摇头摆尾,可他呢,比畜生还不如!万贵人唾弃的声音犹如一把利剑,瞬间穿破了娄锦的冷静,将她压在心底的怒火释放了出来。

她猛地站了起来,对着万贵人喝道:他何尝对不起你,你享受了他二十几年毫无条件的尊重和孺慕之情。

那是何其幸运之事。

她顿了下,想到顾义熙,心便柔软了起来。

我与他相处不过是两年多,已相见恨晚,我敬他,爱他,感激他。

而你,就算你是他的生身母亲,我也会唾弃你,因为你不配!不配?万贵人笑了起来,讥诮道:我不配?就算我不配可你配吗?你别忘了,他不记得你了,皇上为他选了个妃,而你,终其一生都别想与他结为连理!针扎一般地痛,娄锦深深地望着她,唇却苦涩地一笑。

不能结为连理如何,无法长相厮守又如何。

如他遭遇困苦屈辱,我必不远千里,与他同进同退,不过就是一尊肉身罢了,舍不得,如何来世长乐?她娄锦今生有幸,得顾义熙一知己,得顾义熙一人情意,又有何惧!每一字每一句都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来世长乐……万贵人怔了怔,心中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撞击了下,她有些诧异地看向娄锦。

娄锦笑了起来。

你得了这个缘字的开头却没有这个福分,二十几年却抵不过我两年的时光,不是因为他忘恩负义,恰恰相反,是他太重情义。

话一落,她右手飞快地点住了她的穴位,左右手一道,万贵人愕然地发现自己的腰上,发簪,袖子,鞋子,以及袜套都迅速被动了一遍。

你!娄锦将那些东西往桌面一洒,道:药物可不少呢。

她笑了笑,看了眼万贵人,她将其中一份药闻了下,道:这是上好的药材,一点便会让人神情恍惚。

如若你愿意告诉我三皇子的生身母亲是谁,我或许便会放了你一马。

万贵人神情一变,却是抿唇不语。

不,她宁愿让三皇子这一辈子都被人误会不是皇族所出,也不要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见她不说,娄锦试探道:是不是和宫中之人有关?万贵人抿了下唇,脸色似乎有些凝重。

娄锦正要继续道,却听得身后有什么动静,她忙把万贵人拖到了床底下,二人藏了起来。

咦?人呢?两道黑影走了进来,其中一人对着这里头叫唤了声,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两人嘟喃了声,便走了出去。

娄锦打开一个药粉,这个味道一下子冲入万贵人的鼻端,万贵人猛地挣扎了起来,娄锦捂住她的嘴。

人怎么不见了?这要怎么办?刚刚四皇子落水听说已经没了呼吸,很快皇上他们就会回来,这要是再找不到人,可怎么办呢。

是啊,贤妃娘娘那已经派了信给皇上了。

那两人在房内找了一番,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就走了。

娄锦震惊不已,才一个下午,四皇子竟出了意外,现在已经没了性命?颤抖,一阵猛烈的颤抖撞击着娄锦的手。

那是属于万贵人的颤抖。

娄锦转过头去,见万贵人包裹着双眼的黑布湿透。

这是?万贵人没有再挣扎,而是呜呜地哭了出来。

娄锦放开手来,万贵人竟就趴在了那药粉上。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万贵人痛哭不已,娄锦听着她这话,心思一转,便瞪大了眼看向她。

难道,难道四皇子是万贵人的孩子?万贵人悲痛欲绝,伤心地捶胸不已。

娄锦道:四皇子是你所生?那……三皇子与四皇子几乎在同一个时辰出生,这么说?娄锦的心一阵激颤,三皇子是贤妃娘娘的孩子?她心思一转,当时是怎样的一种情况,华清宫离花兰殿不算近,这事怎么可能没人发现?我的儿,都是娘不对。

都是娘不对。

万贵人陷入自己的世界中,满心满腹都是对四皇子的愧疚。

娄锦道:你快告诉我,当初是如何偷天换日的,说!这事对顾义熙很重要,对现在伤心欲绝的贤妃娘娘也很重要。

她必须要弄清楚,贤妃娘娘因着四皇子受了二十几年的罪,万贵人又如此折磨贤妃的亲生儿子。

这让娄锦不禁气愤,更有一种对万贵人抛弃掉弱智的四皇子这种恶性的痛恨。

他一出生便不会哭,太医说了,孩子出生不会哭多半是要夭折的。

我只是不想十月怀胎而一无所有,贤妃的孩子,贤妃……万贵人痛心疾首,可如何,她都涕泪交加。

趴在冰冷的地面上,摇头痛哭。

我要去见他,那是我儿子,那是我的儿子!娄锦摇头,根据刚刚那两人传来的消息,四皇子已经死了。

死了,她再来吊丧,有什么用。

真正伤心痛苦的是从来就费尽心思培养四皇子长大,又忍受宫中上下诸多讽刺的贤妃娘娘。

她是用怎样一颗母亲的心去对待仇人的孩子,如今这孩子去了,贤妃娘娘又如何能熬得过去?她现在担心的是,贤妃娘娘若出了什么事,三皇子回来知道真相,这样的悲剧,谁能接受?娄锦被自己这一连串的设想惊地浑身直颤。

她忙拉起万贵人,道:别给我哭,你没有资格做母亲,没有资格!她几乎用尽全力将万贵人甩到一旁,她气得双手紧握成拳,对万贵人这样的人,她既觉得可悲又觉得可怜可恨。

然而,犹如一滩烂泥一样的万贵人趴在地上,却吃吃着笑了起来。

娄锦听着这笑声,突然觉得一切有些不对劲了起来。

呵呵,我是没有资格,我……她猛地站了起来,一阵乱扑,娄锦退后了两步,发现她神情极为不稳,这才想到她方才吃了点那药粉。

哈哈…。

蜡烛被万贵人打在了横梁下的帘子上,火光一下子蹭蹭地亮了起来,极为飞快地就烧了起来。

娄锦暗道不好,她看了眼万贵人。

万贵人依旧浑然不觉,可她却疯了一般,朝娄锦这个方向跑来。

这屋子就和纸片一样,窜地烧了起来。

娄锦在于她追逐之间,已经浪费掉了不少时间,见横梁毒烧地噼噼啪啪,而不远处已经有人的脚步声过来,娄锦顾不得别的,跳窗而去。

那个房子烧的很旺。

娄锦能听到里头万贵人的嘶声尖叫,那惊心动魄的,噼啪作响的火苗在那一瞬间几乎着魔了一般,飞快地腾烧着。

娄锦的眼眯了起来。

这,根本就早被人泼了油了。

原来,万贵人是想这样偷天换日,这火油根本就是针对娄锦的!好一个死无对证!这时候守宫的婆子们听见声音全都跑了过来,疯了的后妃们也都过来。

就是现在!娄锦乘乱逃走,夜色中,她快速奔跑着,她必须得立刻前往花兰殿。

一百三十六章 抱着她回来(高潮)夜黑风高,娄锦穿梭在高墙之下,深夜的乌鸦的叫声凄厉而绵长。

眼看着前方的一缕光线,身后传来更为迅速的脚步声,娄锦的心提了上来。

咬紧牙关,再前方一个转弯的墙角那躲了起来。

分头找!其中一人朝娄锦走来,黑暗中,那人的身影高大健硕,娄锦心中暗暗一惊,竟真有人跟着她来了。

咔嚓。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又来了几个黑影,他们一到,便将那紧跟着娄锦的人给解决了。

火折子燃烧,那几人都朝娄锦行了个礼,道:娄小姐别担心,是我们。

为首的那一人娄锦认识,他是三皇子身边的暗卫。

见是他们娄锦舒了一口气,可下一瞬,她却惊道:顾义熙身边还有谁?那几个暗卫道:还有刘统领。

只有刘韬一人?娄锦的心陡然提了起来,不知道为何,她有一种预感,今夜不会太平静,她道:我没事了,你们快去相国寺找三皇子。

我担心他有危险。

几个暗卫一愣,随即都点了下头,纷纷离开。

娄锦的脚步没有停下,她迅速朝花兰殿而去。

一段快跑,娄锦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静谧的夜色中,她能听到自己的喘息,还有她越发沉重的脚步声。

直到,前方的灯笼照耀出来的光芒将她照亮。

她才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站在了宫门前。

抬眸,一个个人影肃然背对着她,敞开的大门内传来一声又一声哀戚的声音。

而院子内,正中的地方上有着一方棺木。

尚未盖棺,那温婉清冷的女子怔怔地站在棺木前,神情憔悴,眼神哀伤。

娄锦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涩。

贤妃娘娘静静地呆在那,她身旁的宫女都担忧地望着她。

她缓缓蹲下,手拍在了棺木上,那一下,好似温柔的轻抚。

无声的,娄锦看到她的泪夺眶而出,滴在那棺木上,落地有声。

顾义熙看到这一幕,会心疼吧。

娄锦这么想着,却觉得自己的心也微微疼了起来。

贤妃娘娘一生无欲无求,在后宫之中,她没有谁争宠,她不过就是守着一个弱智暴戾的儿子罢了。

可时光荏苒,二十几年过去了,却白发人送黑发人。

娘娘,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

娘娘,您莫要伤了身体……规劝的声音此起彼伏,她摆了摆手,跪在了棺木旁。

我生他的时候疼痛难忍,我养他的时候每每都心痛不已。

然而,他死了,却带走了我全部的希望……她静静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带着那敲打人心的心酸。

娄锦的心一颤,刚跨出一步,却震惊地望着贤妃娘娘。

华发一瞬间,全白了。

彻彻底底的银丝,令人心惊的出现在她秀美的脸上。

贤妃娘娘……竟是那一瞬间,乌黑的发全然没了,这一头银丝散落,宫女太监纷纷怔住,一瞬间,所有人都蒙了,却看着贤妃娘娘趴在棺木上,悲从中来,竟都落泪痛哭。

娄锦看着,一滴泪不受控制地落在了胸前。

她突然很是痛恨万贵人,贤妃娘娘所求不过是个平安罢了,却让她承受如此大的痛楚,只因为他们二人同时怀孕嘛?而二十几年来,她在四皇子身上的用心,万贵人一分都没有。

万贵人毁了两个孩子。

娄锦大步跨了进去,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扶起贤妃娘娘。

贤妃犹如纸片人一般,任由娄锦扶着。

娄锦道:所有人不得进来,我与娘娘有话要说。

几个宫女本想拦着她,可那杏眼中,寒光乍现,警告地环视着所有的人,让不少人心惊胆战。

被带了进去,贤妃娘娘恍恍惚惚中见到一抹碧色,她混沌的双眸看向娄锦,道:丫头,你怎么来了?眼前的贤妃依旧静美,她的一头银发让她多了一丝散仙的味道。

她仿佛依旧平静无波,可娄锦牵着她的手,去感觉到那之间的冰凉和小小的颤抖。

娄锦看着她,静静地看着她。

贤妃娘娘,你冷静些听我说。

她深吸了一口气,思索着要如何说出来,才能让贤妃娘娘心平气和地接受。

良久,她道:四皇子并非您亲生,您的儿子是三皇子。

刚我在冷宫,是废妃万氏告诉我的。

你们的孩子调换了。

话刚落地,满室都安静了下来。

贤妃娘娘猛地看向娄锦,那一瞬,目光犹如利刃,形成刀锋朝娄锦飞了过来。

被牵着的手被她用力一捏。

娄锦忍着痛,道:我是听她这么说的,只是我不明白花兰殿和华清宫相聚较远,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贤妃娘娘踉跄地跨出了一步,她双眼犹如颓败的花一般阖和上去。

竟是真的?竟是真的?贤妃掩面痛哭,她道:前些日子三皇子与万贵人的话我听在耳朵里,也生了一丝怀疑,可我没想到,竟真是这样!她,竟如此狠毒,让我替她受了整整二十几年的罪。

贤妃娘娘靠在了柱子上,摇头道:我们是同一天在围场狩猎生下的孩子,她与我是隔壁营帐。

贤妃似乎受到了重创一般,可我,真真切切用了心思在四皇子身上,她为何不在四皇子还活得好好的时候告诉我这个真相。

可转念一想,她又恨起万贵人来,义熙呢,他什么时候回来,我要见他。

贤妃突然想起,这二十几年来,顾义熙并不得万贵人喜爱,那样嫌弃,那样厌恶于他。

为何要如此对待她的儿子,想起来,她就心疼难安。

自己的儿子她没照顾好,别人的儿子她费尽心思。

她看向娄锦,道:你,与我一道去冷宫。

我要见她,我要看看她究竟是什么心肠,她怎么能忍受儿子在前而不去叫不去疼的痛楚?脑海中浮现那一幕在池塘那,万贵人寻了四皇子说话的情景,娄锦摇了摇头,道:她已经死了,冷宫那着火了,她现在应该已经成为一具焦尸了。

贤妃愣了下,随即又笑了起来。

她倒是痛快,我本应该让她跪在她儿子面前,磕头认错。

让她这一辈子都无颜面去见她的亲生儿子。

贤妃摆了摆手,似乎很是疲累。

丫头,你陪我一道吧,去宫门口那守着,我要见见我儿子。

娄锦上前,扶着她,却看着她的华发,心微微一疼。

娘娘,我给你梳个发髻吧。

她深吸了一口气,贤妃娘娘却垂下眸子来,点了点头。

满头银丝,一瞬间的苍老,让人心惊的速度。

娄锦握着那些头发,却在想,若是顾义熙自小在贤妃娘娘身边长大,那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发髻梳好,二人便上了轿辇,冷风吹起帷帐,娄锦坐在里头,静静地看了眼贤妃的脸。

她的脸上透着浓浓的哀伤,仿佛是来自灵魂和骨骼深处的一缕伤痛和疲惫。

宫门口到了。

二人下了轿辇,娄锦扶着贤妃娘娘站在了宫门前。

夜里的冷风吹得人面颊疼痛干燥,披上斗篷。

娄锦搓了搓手,贤妃娘娘低下头来,看着她。

那藏在雪白的裘绒下的小脸有些苍白,她的杏眼有些红肿,冷意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却只是静静地站在自己身边,遥遥地看向远方,那眼中却闪烁着担忧之色。

贤妃终于明白,三皇子为何在皇上面前烙下那样的话。

这小小的一个娄锦值得他在皇后群臣面前公开他对自己身份的质疑。

贤妃拉起她的手,道:丫头,你告诉我,三皇子失忆了,你为何还留在他的身边。

据说萧家的门槛已经被媒婆踏破,为何还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对一个心里已经没了你的男人,不是浪费时间吗?贤妃垂下头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告诉我,就算他忘了我,我也要守着他。

因着,他虽不记得我了,可我若离了他,他内心深处的灵魂必定在囚笼里挣扎痛哭。

若他失忆前,我是他的全部,那他失忆后,我便只有那么小小的位置,也觉得是莫大的欢喜。

而且,我有信心……娄锦的声音陡然一顿。

唇角若蜜一般的笑缓缓退去。

她睁着双眼,眸子仿佛定住了一般。

贤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灯笼下,一群人朝这儿走来,为首的正是下了马车的皇上。

而三皇子骑着马,他抱着一个昏迷的女子,认真一看,这女子胸前被插着一把利箭。

衣衫上一片血红。

透过那凌乱的发丝,贤妃娘娘认了出来,这女子乃是紫晓。

皇上下了马车,便似乎被眼前的人给吓了一跳,他忙三步并作两步两步来到了贤妃的面前,一双眼似乎都红了。

你的头发?你的头发?贤妃娘娘朝他行了一礼,却看向三皇子。

皇上道:我们在相国寺遇到袭击,紫晓替义熙受了一箭,现在昏迷不醒。

闻言,娄锦猛地后退了两步。

她的身子重重一颤,心却瞬间坠落,仿佛落入冰窖一般,冷的她成了一尊冰雕。

她的动作似乎有些大,引来了全部人的注意。

贤妃叹了一口气,三皇子贤名在外,重情重义,紫晓为三皇子档上一箭,现又失忆了,怕是与娄锦越走越远了。

黑色的马上,那月白的身影微微一怔,目光落下,定在了娄锦的身上。

娄锦的眼眶通红,她几乎只能抬头看他,希望他能在这一刻想起她,立刻,马上。

因着,她怕自己在下一瞬就要崩溃。

因着,她怕……顾义熙看向她,娄锦仿佛无助地躲在黑暗中,她的身子纤细娇小,柔弱地仿佛就是一朵在风中摇曳的水莲。

可她却与他对望,那个眼神,带着祈求,带着期盼,还有一种害怕。

顾义熙的腿下意识地就要拍了拍闪电,让闪电驱向她而来。

嘶……怀中的女子疼痛的倒吸声令他顾不得想太多,再不处理,紫晓便会死在他的手上。

走!顾义熙喝了声,闪电看了眼娄锦,便转过头去,朝宫内走去。

那黑色的大马从娄锦的身边擦肩而过。

月白的长袍被风吹起,拂过她的发,触及她冰冷的寒凉的脸。

她猛地回过头去,大声唤道:顾义熙,顾义熙!那一瞬,所有的悲痛都朝她倾涌而来,她撕心裂肺的呼叫却被巨大的风带走,仿佛只有她一人听到,而那快速奔驰而走的闪电带着那月白的人影越走越远。

娄锦朝前跑去,她行动踉跄,却挣扎着逆风而行,顾义熙,你能不能回头看看我。

顾义熙,我是你的阿锦,我就站在这,不要让我看着你的背影,不要让我消失在你的世界里。

顾义熙……她奔跑地浑身无力,颓然地摔倒在地上。

喉咙的声音被夺走,沙哑地扯碎了她所有的骄傲和自信。

她怔忪地望着他已经消失在黑暗中,再也看不到什么月白。

她喃喃道:这一去,恍如隔世。

贤妃娘娘看着她的背影,那趴在地上,痛哭无助的女子,像极了某个时刻的自己。

更听着她最后的那句话,一时间心如刀绞。

她右手掩唇,两滴泪落了下来。

固伦公主从身后过来,哭着看向娄锦,心疼不已。

好孩子,跟外婆回去。

娄锦摇头,她道:我要见他,我要一股脑儿地都告诉他,管他记不记得我,我不想走,外婆,我不想走……是我对不起他,是我。

若不是我,他如何能忘记?她没有资格怪他,他素来重情重义,那紫晓为他挡了一箭,娄锦便觉得一切全完了。

娄锦哭得肝肠寸断,被上前来的方宏搂在怀里。

娄锦从不曾想过,她会哭地如此惊天动地。

更没想过,会是在这么多朝臣和皇上后妃面前,这样放声哭泣。

经历重生,再辛苦再累,她记得那次哭得最狠,也不过是趴在萧琴面前,却没有如此狼狈……而这次,她却像是一个孩子一样,躲在方宏的怀里。

心痛着,流失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东西,一个用生命去爱着的男子。

方宏拍着她的肩膀,眼眶也轰了起来。

固伦公主更是朝皇上跪了下来。

我外孙女没有什么大错,还请皇上别再让她入宫做什么侍读了。

我即刻,即刻就让她选婿,订下亲事,来年开春便让她成亲。

固伦公主说着,已经泪流满面。

皇上闭上了眼,所有人都似乎被定住,望着娄锦的方向,想到:这会是娄锦吗?她何尝这样哭过,又何尝如此无助。

那样风华绝代的女子,却在方宏的斗篷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众人唏嘘不已。

好,准了。

皇上落下这话,便看向贤妃。

贤妃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何,心中生了莫大的气。

再看娄锦那因为抽泣而颤抖不已的身子,便是心疼不已。

娄锦几乎呆呆地,任由方宏牵着她离开这。

她的眼眶通红,小脸因为这惊天动地的痛哭也红彤彤的。

她猛地顿了下,看着远方,道:我的字画,我的玉佩,我的符,我的香囊。

固伦公主拍着她的背,道:好孩子,那些我们不要了,拿回去,没什么用了。

娄锦愣了下,随即闭上双眼,沉如千斤的脚朝前跨了一步,随着方宏离开这个地方。

刘韬怔忪地看着娄锦离开这里,她一步三回头,似乎还在等着那道人影。

刘韬一个大男人看得浑身如麻,暗暗抽了自己一巴掌。

他当真应该早点和主子说这事,看娄锦那张脸,他猛地朝主子那跑去。

终于,娄锦不再回头了。

她也没有再哭泣,肿地和核桃一样的眼睛闭上,仿佛睡着了一般。

坐在马车里,固伦公主脱下自己的斗篷,披在了娄锦的身上。

方宏和固伦公主相视了一眼,都沉默着。

娄锦抿着唇,把自己包裹在那斗篷里,蜷缩成一团。

靠近她的固伦公主发现了她的颤抖,那是一种隐忍而引发的颤抖。

娄锦咬着牙,才能控制自己不痛哭出来。

可她的心却悲痛不已。

顾义熙,那些东西,于我已经无用了。

她不知道那些放在那房间内,是不是会被人丢弃。

可此刻,她累极了,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样。

那一次,娄锦足足睡了三天三夜。

萧家上下几乎疯了一样,太医,大夫,便是一般的江湖郎中都请来了。

却如何都叫不醒娄锦,直到第三天的早晨。

流萤和乌嬷嬷守在娄锦身旁,一步都不敢离去。

喂了娄锦两口饭菜,便道:小姐,快喝点汤吧,昨天夫人呆到夜里很迟才回去。

您睡了几天,担心死我们了。

喝点汤暖一暖。

床上的人儿神情淡淡的,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

她道:我想阿狸了。

长长的剪羽刷地扑簌下,流萤和乌嬷嬷都屏住呼吸,见她垂下眼来,心中都微微有些痛。

他们没敢告诉三皇子这几天的情况,也没敢告诉紫晓究竟怎么样。

小姐,当真是想阿狸了吗?还是?此时方清雅走了进来,她见娄锦醒了,道:你外公外婆听到你醒了,都过来了呢。

方瑶和萧琴也在外头等着。

娄锦微微点了下头,笑道:让他们进来吧。

方清雅深深地看了眼娄锦,连太医都说了,娄锦并不是病,她只是睡着了。

睡了三天三夜,如何叫都叫不醒。

所有人都素手无策,就怕她要如此长眠下去之时,今天一早便醒了。

方瑶和萧琴先是冲了进来,二人眼中都含泪,对着娄锦道:锦儿,你还好吧?方瑶当真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紫晓。

本来听着宫中传来的消息,情况一路良好,可没想到去相国寺祈福,竟出了幺蛾子。

方瑶拉着娄锦的手,道:锦儿,我陪你一道去国子监去查查,一定要让那幺蛾子,一个个都灭了。

好消了我心头之恨!娄锦微微眯起了眼,相国寺,突然的暗杀,陡然而来的突兀令人措手不及。

她势必要查清楚!萧琴道:快好好歇息,现在去什么相国寺,相国寺被全面封住了。

锦儿刚醒来,先别折腾。

萧琴看向娄锦,京中已经疯传,说娄锦在圣上及满朝文武面前,哭得难以自抑。

她道:锦儿,放弃吧。

娘已经替你选了几个不错的人,你都看看,有谁满意的,就先定亲。

这话,由萧琴说出来,她也不好受。

三皇子待娄锦如何,大家有目共睹。

要让锦儿放弃,这话说出来这样酸涩艰难。

娄锦摇头,她缓缓从床上下来,笑道:方瑶,琴儿姐姐,接下来很快就是你们的婚礼了,我可是要去参加的。

你们可别让我相什么人。

她说着,看向方清雅。

方清雅手上的一叠画册便如此被娄锦抛弃了。

娄锦笑了笑,这才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想知道,紫晓的身子怎么样了?乌嬷嬷顿了下,她低下眼来,道:血是止住了,人昨天也清醒了。

不过她这两天都让……人伺候着,所以具体怎么样倒是没人清楚。

哦?娄锦端过碗,轻呷了一口,她皱了皱眉,道:这味道太甜了。

方清雅微微一愣,她把那汤水喝了一口,便皱着眉头看向娄锦。

奇怪,一点都不甜。

娄锦再吃点别的,却觉得各种味道都怪怪的。

如此一番折腾,她也只能喝下白米粥了。

方瑶和萧琴都古怪地看了眼娄锦,方清雅带着她们二人出来后便让他们尝一尝娄锦方才尝过的东西。

这样一尝,她们道:锦儿的味觉混乱了吗?方清雅叹了一口气,先前也听说过,有人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后,便会食不知味,难道锦儿真到了这一步?萧琴眼眶一红,道:皇室若真有秘药,便让锦儿喝下吧,我看她这样,难受。

方瑶摇了摇头,许久才道:看看我们二人成亲能不能给锦儿冲冲喜。

见人都走了,娄锦也把所有人都撤下。

她换上衣服,打开门的时候,一缕强光打来,照耀在她的面上。

门外,一道红色的身影站在那。

眉目张扬,俊野不凡的男子盯着她,朱红的衣衫随风而舞,浓郁的黑色袍子将他全然包裹出一抹如军人的气势来。

他站在那,深深地望着娄锦。

娄锦微微一愣,他却道:我以为你死了。

这莫名的话,听得娄锦的心微微一颤。

睡了三天三夜,她也有这样的感觉。

可由他说来,却觉得有些古怪。

没有一贯的调侃,可语气中,依旧有着讽刺。

萧匕安朝前走了一步,却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他盯着她看,许久,他才道:杏眼变成了核桃眼,太难看了。

娄锦扑哧一笑,却道:你这段时间消失不见,可查出了点眉目?萧匕安点了下头,线索在相国寺就没了。

相国寺?为什么诸多问题都指向相国寺?好了,做哥哥的陪你去走走,我今天带你去闹市去逛逛。

不知道是不是恻隐之心动了,还是良心发现,当看到她的那双眼,迷茫的伤痛的,他突然觉得之前的一切,变得那样强求和没了意思。

娄锦看向他,目光中隐隐有着探寻。

他却背过身去,一席长且宽的披肩下露出那黑色的靴子。

娄锦抿起了唇,不知道为何,竟觉得这一刻的阳光不再那样刺眼,隐隐有着一抹淡淡的暖。

随着他出了萧府,娄锦静静地坐在了马车里。

一阵又一阵冷风吹来,娄锦微微缩了下身子,这才道:那天,你是不是也在人群里?微微弯腰,抱着暖炉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萧匕安眉眼低低一垂,却没有回答。

娄锦猜的不错,那个夜晚,他是在宫门口,亲眼目睹了她那样惨烈地哭着,见她瘫软无力地趴在地上唤着顾义熙的名字。

那一瞬,百种滋味袭上心头。

他终于明白,除了掠夺之外,还有东西唤作失去和心疼。

而那一刻,他却明白,除了固伦公主和大将军,谁都不能上去。

便是他,也不行。

因着娄锦,眼前的这个姑娘戒心甚重。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那天,你那样子真是丑过了东城的夏氏。

夏氏?那传文中天下第一丑,眼鼻口全歪,一笑令人毛骨悚然,再笑令人寝食难安,三笑令人魂飞魄散的那个?娄锦咬了咬牙,忽然又笑道:本姑娘就算是哭也是倾国倾城。

话一落,她又愣了下。

脑海中浮现出那越来越迷茫的月白色,她甩了甩眼,道:望江楼坐坐吧。

萧匕安摇了摇头,去农村看看。

皇宫之中,华清宫比往常还要冰冷。

一抹月白躺在了屋顶之上,他双手微微曲着交叉放在了脑后。

天空的云彩将耀眼的阳光遮住,徐徐落下的霓虹光泽将他包围。

他紧闭着双眼,眉头却高高蹙着。

贤妃娘娘是他的生身之母?而他的母妃却是四皇子的母亲?他睁开双眼,再听着脑海中那样多的话语。

爷,锦儿小姐在您走后在后头追着您,她叫着您的名字,哀戚地哭着,爷,您当时没看到,很多人看着都红了眼眶。

汪汪汪……阿狸也说了几声。

顾义熙坐了起来,看向下方众人,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他纵身一跳,从高处落了下来。

慈宁宫来的栖人早已经等在那,道:三皇子,紫晓姑娘身子不适,又晕了过去,还请您快过去看看。

刘韬跟在三皇子身侧,脸色有些不善地看向栖人。

他无良地想,人不都好好地吗?怎么一天要叫几次过去看?三皇子摆了摆手,道:太医在不是吗?我不懂医术。

栖人摇头,太医是在,可紫晓小姐受了伤之后,便什么都吃不好,若是三皇子在,她定会舒心些。

阿狸跑了出来,朝栖人张牙舞爪地叫了两声,一副为其女主人叫屈的样子。

刘韬看了眼阿狸,暗地里重重地点了两个头。

三皇子却看了眼那长廊的尽头,隐隐觉得这段时间,有什么东西被他忘了。

他道:那你先过去吧,我一会儿就到。

见顾义熙拒绝,阿狸才安静了下来。

它跳下,朝长廊的尽头跑去,前往娄锦的屋子。

这屋子才三天没了人住,便觉得空旷荒凉地很。

顾义熙让刘韬送走栖人,便随着阿狸来到这里。

门上挂着一个符,顾义熙愣了下,随即也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一个符来。

细细看来,竟是同样的一对。

他怔了怔,下意识地打开了门,一副字画,一个香囊,都挂在了墙上。

阿狸朝那香囊蹦去,却屡次够不到。

顾义熙将那香囊取下,那出来看着。

阿锦,我在郊外的峡谷那等你,等你在这一天到来,我会在你及笄那日,送上一份礼给你。

这字迹……他的心越是看下去便越是软,眼也模模糊糊的。

几番看下去,很多都是他写给阿锦的。

而最后一张打开的时候,他惊讶地看着上头的字,字迹娟秀,却字字刺人心弦。

但求这一生无惧无悔,鸳鸯同醉,共垂老,同新土。

生死相依,求得来世长依伴。

他的心猛地一动,灵魂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他的头一阵剧痛,却感觉,有个女子的声音靡软,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不断。

顾义熙,我中意你,很中意。

他听着听着,不知为何,心仿佛被什么给堵地满满的。

他一定要找娄锦,只有她才能唤回他的记忆。

只有她才能让自己毫无遗憾。

可当他转身,刚要跨出一步的时候,一道明黄的身影堵在门口。

顾义熙深深地看了眼皇上,道:父皇,阿锦她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想要去见她。

所以,你便可以丢下舍身为你挡下一箭的紫晓,去找一个你记忆中都没有的女子吗?皇上沉了下声,语气中有几分沉重。

凤眼眯了起来,黝黑深邃的眸子仿佛闪过一瞬的挣扎。

可顾义熙却清楚,他必须得去找阿锦。

阿狸从他的衣襟中钻了出来,黑溜溜的双眼亮亮的,似乎带着鼓励。

父皇,我如果不知道我的过去,我便不能明白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锦囊里的每一个字都是我写给她的,还有这玉佩,每一个字都是我对她的承诺。

承诺,不是随意就可以许下的,一旦许下,便是用尽一生也要完成。

这,是父皇教会我的!对上他那双执着的眸子,皇上不觉撇开头去,他道:你失了记忆,那些承诺便失去了意义……顾义熙怔住,他几乎皱着眉头看向皇上。

那一瞬,他却摇头轻叹,父皇,宫门内外风声鸦鸣,我听不到她的声音,她那样伤心,定是觉得我负了她……这么一向,那殷红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他不清楚,原来之前,他还许下了那么多的承诺。

这一切,都是他写的。

他是忘了,可如果那是事实,为何不让他去寻找那个真相?那紫晓呢?她为了你中了一箭之后是如何都下不了床了。

她当着你的面什么都没有说,可太医说她这两天恢复地很慢,你就不能等等吗?刘韬过来,见着这一幕忙向皇上请了个安,而后脸色有些郁闷地看向三皇子。

主子,紫晓姑娘晕过去了。

顾义熙抿紧唇,他道:那一夜,阿锦在宫中遇险。

我事后才得知,可她在那种情景之下,还让暗卫去寻我周全。

她虽没有中箭受伤,可我后来想来,她的情况令人担忧百倍。

我顾义熙是欠紫晓,可我,不欠情,欠个命字。

话一落,他将符,锦囊还有墙壁上挂的东西纷纷取了下来,头也不回地出了这个院落。

刘韬深吸了一口气,跟着三皇子走了出去。

留下站在那神情疲惫的皇上。

不知为何,皇上突然想起了顾义熙问他的一句话。

四海列国,春秋万载,我只要一个阿锦。

父皇赐我一个义字,当知道,义之于我,天下可也,如何就独独容不下一个阿锦?现在想来,对于娄锦,三皇子是情也是义。

二人相互扶持两年多来,互相遵守对彼此的承诺,从没有放弃。

皇上叹了一口气,道:终究是朕亏欠了你。

他朝身后的路公公道:替朕颁发圣旨,就道三皇子乃是贤妃娘娘所出,当年的意外应该要拨乱反正了。

路公公点了下头,便退了出去。

此时,一道银色的人影站在二人身后。

路公公回过头时,虽有些诧异,但还是恭顺地朝贤妃娘娘行了个礼。

皇上转过身来,朝贤妃道:走吧,去你的花兰殿走走。

贤妃的一头银丝仅仅用一根绯色的丝带系着,她的脖颈白皙,如此看着,倒是宫中极为难得的一道风景线。

她没有说话,却道:你既知道亏欠了他,为何还要这样阻拦着他?皇上皱了下眉头,道:你不懂。

贤妃娘娘低下头去,不再问了。

她想起小的时候,她问了眼前这还是少年的天子类似的问题,答案依旧是这三个字。

皇上,义熙与紫晓并不合适。

便是用那个恩惠强留下他,有什么意思?贤妃娘娘朝前走了两步,便道:就好比,把姐姐放在那从没有人记得的江南小地,她不知道,你这么多年如此过着,既如此痛苦,为何不早早喝下忘忧水……她说着,眼眶已经通红。

皇上的苦他忘不了,可这样的苦便让她的儿子来承受吗?狭长的凤眸登时眯了起来,因为我不敢忘,我怕有人和我一样重蹈悲剧。

可我们没有,你忘了,义熙好好的,他没什么问题,他不像姐姐的两个孩子……够了,别那这一个意外来说明什么,没人比朕明白这种感受。

皇上甩下那句话,便快步离去。

过去的伤痛一下子涌了上来,他微微闭上了眼,却听得身后那幽幽的,带着沉痛的声音传来。

皇上,您早就知道万氏与我换了孩子是吗?这句话一出,那明黄色的身影一震。

他缓缓回过头来,见那高大的香樟树下,那一头银丝的女子站在那,眼眸中隐隐含着悲伤。

贤妃朝他笑了笑,见他脸上的震惊神色,她道:我本应该猜到,在你听到三皇子和四皇子身份调换之际,你几次都担心地来看我,可你却对此毫无惊讶。

你早知道,你早明白,所以你才对自小没了母爱的三皇子极好,好得几乎过分?她的推测让皇上心中一慌,他忙朝她走了两步。

贤妃却笑道:你既早知道,为何不早告诉我?皇上道:你别误会,我本以为,我本以为你的孩子会……我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可没想到三皇子两岁左右就彰显了他的聪明。

当初你风头正盛,朕是想护着你,这才这么多年没有把真相说出来。

三皇子自小就才华过人,朕又这么喜欢他。

他的母家再那样强大,又如何能活到现在?宫中权力倾轧,他如此做,是顺势而为,并非刻意。

贤妃惊讶地几乎说不出话来,这么说,他这一切所做,均是为了她们母子?你是为了我好,可我一夜间白了头发。

我不怪你,可我这些年流失的快乐和白白度过的时光让谁赔给我?你或许是为了义熙好,可我明白这种痛楚。

如若你再不放手,我将会支持我的儿子,让他去做他自己的选择。

贤妃的话一落,便转过身去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她明白当今天子的心中有她,甚至她活了大半辈子才发现这个事实。

然而,她却对此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那是因为,幸福是在多次的失望过后出现,便没了什么意义了。

皇上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才叹了一口气。

慈宁宫前,偌大的院落之中,一道人影迎风而立,乌黑的长发柔软地散落着。

狭长的凤眸抬起,他看向慈宁宫那三个字,月白的轻裘下,他仿佛是一株生在在悬崖边上的圣洁雪莲。

栖人站在宫门口,见着他来了,便飞快地朝他走来。

那恍若天神一样的人却越过她,仿佛没有见到她一般,朝里头走去。

到床前,那苍白的人儿躺在床上,紧闭的双眸微微颤抖着。

顾义熙看了她一眼,却丢出了一个沉重的东西,略是冰冷。

那东西在紫晓的手边,寒冷直接穿透了她指尖。

她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抹惊惧。

她不过是骗了他来,他就甩出一把匕首了吗?我欠你一条命,你朝我扎上一刀,无须将我天天绑在这。

说着,他指着自己心脏的地方。

这三天,他几乎快要疯了。

他迫切地想见阿锦。

一刻!一刻都不能停留。

一百三十七章 皇上妥协一百三十七章皇上妥协紫晓抬起眸来,目光幽幽地看着三皇子。

她摇了摇头,唇角的笑尴尬也木然。

我救你,并不是想伤害你。

当时我就在你的身边,你无须这样对自己。

顾义熙沉默地望着她,良久,他道:你想要什么?闻言,紫晓垂下眸去。

她想要什么?她想要身为神一般的三皇子看自己一眼,她想要重拾那一天被丢弃在婚宴上的羞辱。

她还想要娄锦在她面前认输。

凤眼微微眯起,冰冷的双眸射出两把钢刀。

他道: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不了你。

因着我心底很明确,我给不了你答案。

为什么?你不是忘了过去了吗?我就是你的开始,你究竟还在迷惘什么?紫晓看着他,她不相信什么失忆之后还能将一人刻在心底。

她只知道,她能让三皇子记住她。

因着,他欠她一条命。

对着她傲气的自负的眼神,顾义熙突然笑了起来。

原是这样。

只见一道白影在眼前一晃而过,那冰冷的眸子定定地凝视着她。

寒冷的刀光闪入胸前,一瞬间,月白的长袍上一点点猩红透了出来,染出了一抹极为绚烂的血莲。

紫晓愣住了。

栖人惊得当场晕了过去。

而宫女们大叫着出去,纷纷去找太医。

紫晓看着他,倏然当口,说不出半个字来。

你……那把匕首入了他的胸膛,惹得阿狸出来猛地大叫了起来。

阿狸上蹿下跳,一双眼盯着那把利剑匕首,急得抓耳挠腮。

顾义熙按住它的脑袋,道:我们很快就去找你的女主人。

我你疯了!好半晌,紫晓吐出这句话,可心却一阵剧烈惊颤。

只为了脱离她是束缚吗?就这样在胸膛上入了一剑?我这一剑怕是也能抵得上你这一箭了。

当然,你也可以说你是女子身子娇弱,我大可以将这短匕再深入一点,如此,我们也扯平了。

他说着就抓起刀柄,一声焦急的大喝打破了他的动作。

贤妃走了进来,她的眼瞪大,顾不得这是在皇后的寝宫。

道:上天已经让我没了一个儿子,我做了什么孽,你也要离我而去?贤妃娘娘的满头银发仿佛一支支针一样扎入他的双眼,他只觉得眼睛疼痛地很,却放开了手。

贤妃走了过来,双手抚上他的脸。

那白皙俊美的脸上盈盈渗出了冷汗,他看着贤妃娘娘,薄唇渐渐失去了血色。

母妃,您真的是我的母妃吗?仿佛这样的亲近该是在梦中。

母亲抚着他的脸,那样心疼的眼神。

他突然笑了起来,再看向紫晓的时候,他道:我已经不欠你了。

请你莫要再来寻我。

我记不住你。

便是这一句,我记不住你。

让紫晓浑身寒凉。

你说什么?我叫窦紫晓,我是你未来的三皇妃,你!她的话还未说完,贤妃娘娘便盯了她一眼,你是她的三皇妃?那是万氏那个贱人承认的,我,三皇子的亲娘,都没有开口,你凭什么敢开这尊口。

这是怎么了?皇后走了进来,见贤妃娘娘在此,便是脸色一变。

贤妃你不知道慈宁宫这没有通报,不能随意进入吗?皇后的神色极为难看。

可贤妃却拉起顾义熙,道:我儿子在慈宁宫受伤,我倒是要问问皇后,你这慈宁宫是什么血盆獠牙之地吗?皇后一愣,随即看向三皇子,那胸前的匕首还有那逐渐绽放开来的血色,令皇后心惊。

她看向紫晓,紫晓却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后面上一紧,道:都死了吗?还不快去请太医。

慈宁宫的动静太大,连在养心殿批改奏折的皇上都急急赶了过来。

太医这几天可是用命在为各位主子延续性命啊。

先是紫晓姑娘,中了箭高热发烧。

好在现在好了。

然后是娄锦小姐,莫名睡了三天三夜,如何都醒不过来。

再接着是三皇子,这一匕首插入胸膛,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顾义熙的唇角越发白了。

他躺在床上,眼前太多的人,有御医,有父皇,有母妃,有皇后,他却觉得少了谁,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他抬起眸,任着太医们动着。

床帐上那绣着孔雀开屏的画,他笑着看去,道:如此,才是忠于自己,忠于我。

忠于,那个在心底疯狂的真实的自己。

眼帘变得沉重异常,他不受控制地闭上双眼。

耳边是父皇和母妃的说话声。

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给自己一剑?皇上几乎暴怒,甚至有一种跳脚的冲动。

他低估了自己的儿子。

义熙是重情重义,可他也会用自己的性命来告诉你,他一点都不欠你。

贤妃娘娘撇开了眼,她抿着唇,眼眶都红透了。

为什么?臣妾敢问皇上,他是什么性子,他不愿意做的事,你以为你勉强得了他?我这二十几年亏欠了他,皇上,你也亏欠了他。

您不能再这样对待他。

你们是父子,有什么事还请皇上等他醒来真真切切地告诉他。

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不能死在他父皇手上。

这话,真重。

好似一把重锤重重砸在了皇上的身上。

皇上浑身一震,他看向那已经闭上双眼的三皇子,心陡然颓废了起来。

皇后看着贤妃,没想到斗了二十几年,以为早已经是手下败将的贤妃竟是三皇子的亲生母亲。

皇上沉声看向阮太医,情况怎么样?回皇上的话,三皇子情况不好,他的匕首插地深,失血也多……废话少说,朕要朕的儿子平安无事!微臣会尽力。

阮太医抹着额头上的汗,心都颤抖了起来。

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三皇子会出这样的事。

另一个房间,栖人走了进来,朝床上的紫晓道:窦小姐,三皇子晕了过去,太医们说怕是会出什么大事。

皇上的脸色都变了。

紫晓听着,那拿着碗的手一抖,碗里的汤羹都洒了出来。

栖人顿了下,又道:皇上似乎动摇了,好像并不想再逼着三皇子了。

话一落,瓷碗落地,砰地一声炸裂开来。

紫晓怔怔地听着这个消息,皇上妥协了吗?她输了吗?贤妃娘娘回头看向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我的儿子放在慈宁宫,会没事吗?这样的问话,令皇后犹如吃了一只苍蝇一样。

见皇上朝她看了过来,皇后笑了笑,妹妹说什么呢,太医们今晚都在这守着,三皇子一定会吉人天相。

众位太医听着这话,眉头都狠狠地一抽,后背仿佛顶着巨大的一座山一样。

而那躺在床上,沉睡的顾义熙浑然未觉。

一辆马车行驶在田园郊外,一个个农房在前方,正是快午膳时分,催烟袅袅,五谷的香味飘了出来,令人神往。

娄锦睁开双眼,掀开车帘朝外看去。

金色的麦浪犹如潮水一般,接天而去。

碧色的天空仿佛被洗过了一般,洁净无比。

萧匕安笑道:往前面走,那里有个村落。

这里的地都是那里的农民种的。

很快,马车便停了下来。

附近的村民见着一辆马车停下,都纷纷看了过来。

见着萧匕安他们都笑了笑,各自回了屋去。

村长出来迎接,热情地与萧匕安说着什么。

娄锦看着,暗暗觉得有些古怪。

她环视了下周围,见着北面有个山头。

而那山头上丛林茂密,再过去便是一个高高的山。

娄锦这才想起来,前面那座山应该是相国寺所在的宝地了。

思及此,娄锦唇角缓缓一勾,想来萧匕安应该是和这些村民打好了关系,也从他们口中得了不少消息。

索性,她就和萧匕安在这坐坐,看看能听到什么消息。

村长看了眼娄锦,笑道:这位小姐是?是我的妹妹。

话刚落,不少在一旁的憨厚少年朝娄锦看了过来。

那目光都有些淳厚害羞。

娄锦朝他们礼貌一笑,脑海中浮现出初见三皇子的时候,他那双颊绯红的画面。

深呼吸了几口气,娄锦才跟着萧匕安一起进了村长的家。

那是一个简单的农家院子,村长热情地在前面走着,入了里头,村长夫人就笑着出来,道:小子,带了这么漂亮的媳妇来啊。

真好,看我家二小子,到现在还在村里撒泼玩呢,我都怕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呢。

萧匕安听着但笑不语。

好在村长提醒了下,村长夫人才没有再说什么令人误会的话。

娄锦坐在那,道:村长,前面那个山头很是险峻,那里有人住吗?村长摇头笑道:那地方怎么会有人住呢?那是属于相国寺的,没有相国寺允许,怎么可能有人住?闻言,娄锦的眉头皱地更紧了。

上次派去寻铁氏的人还没有回消息,看着,应该还在那山头下暗查。

村长留了他们在这里吃饭。

萧匕安询问了下相国寺近二十年来发生的事,村长知道的都一一道来。

二十一年前,相国寺可不得了呢,皇上和皇后下榻来,还有妃嫔都在和休息了几天。

相国寺虽是国寺,可一贯都是官员及夫人来下榻,而那一次是皇上和皇后呢。

村长抽了口水烟,他黝黑的手指抖了抖,几戳烧成灰的烟草抖了出来。

他得意道:那可是我们这个山头的百姓津津乐道了好一阵子的事。

自那之后,相国寺的香火更好了。

善男信女无数……娄锦不由得打断了他的话,她笑道:村长,可还记得那是几月份发生的事?村长顿了下,皱起眉头思量了起来。

我记得那是个秋天,天边的小麦都金黄金黄的。

大概是十月十一月左右。

萧匕安眉头皱了起来,十月份?娄锦也沉吟了起来,十月份,十月份正是萧匕安的出生月份。

他们二人没再多问,用过午膳之后,萧匕安给他们修了下水车,二人便走了。

可刚上马车,娄锦便对车夫道:往前面山头走去。

萧匕安看了眼娄锦,他身子往后一仰,道:相国寺有不少秘密。

娄锦点了下头,想到自从万贵人入了冷宫之后便没了什么暗杀。

只是,这样的安心应该只是暂时的吧。

郁郁葱葱的密林在道路两边延伸而上,越是高处,越是一片染红的秋叶。

往前看去,前面一个拐角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帐篷。

车夫停了下来。

那帐篷里出来两个男子,这二人正是娄锦派来守在这的。

他们二人见到娄锦从马车内出来都微微一愣,随即恭敬地行了一礼,将这几日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

小姐,那铁氏足足有几天没有出来,我们原以为消息有假,可一早,我发现她带着她的女儿春桃下了山,已经往闹市去了。

另一个人道:我怀疑,她这几日所为和那相国寺有关。

相国寺一经查封,她便出来了。

已经去了闹市?娄锦眯起了眼,她朝萧匕安道:匕安哥哥,现在还早,你与我一道上山去看看。

这里山势险峻,我们先准备点东西。

话一落,娄锦便与他们三人一道去寻了些蔓藤。

萧匕安身上装有匕首,而那两人主要负责在这里守着,等那铁氏回来,再通风报信。

娄锦将一些草药准备好,便站在山脚下。

杏眼微微一抬,逆着光,她见到山上百种树木枯黄,山间的水声很小,近乎枯竭。

而冬天已经悄然来临。

萧匕安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有那么一瞬,他在想,娄锦重生而来,究竟是为谁?她顺道救了自己,何须再来参与这接下来凶险的一幕?及腰的长发扬起一阵迷人的弧度,清香淡淡,却在那碧青的裙摆被系在腰上的时候,萧匕安笑了笑,道:走吧。

娄锦在宫门前摔倒一次,自然是要对这长长的裙摆小心了些。

二人朝上走去,一路寻找有人走过的痕迹。

这才刚上去,娄锦便觉得这很是偏僻。

他们巡视了一遍,竟鲜少看到有人走过的路的痕迹。

到处都被树叶铺满。

萧匕安道:寻找两棵树只见距离较大的走吧。

紧窄的地方,人也不好过。

萧匕安环视了周围,视线定在了前方的两棵树之间,再往前看,这往上,几棵树的间距都刚刚好。

顺着萧匕的视线看去,娄锦点了下头。

两人走了一会儿,见着前方传来嘶嘶的抽声,娄锦当即就道:匕安哥哥,这药粉你拿着。

我听这声音,当不少。

话刚落,萧匕安便看到前方不少的蛇蹿了出来。

这还只是到半山腰,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蛇?一条条小蛇摆动着它们的身子,吐着红信子看向娄锦和萧匕安。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便是见多识广的萧匕安也脸色严肃。

娄锦道:一个隐藏着秘密的地方。

素手一洒,粉末在空中散落开来,那些蛇猛地退后了许多,忌惮地看着娄锦。

是雄黄?萧匕安看了眼娄锦,她怎么会准备这个?自从上次与顾义熙遇到巨蛇后,娄锦便忘不了险些被那巨蛇拆分为二的痛楚。

她身上各种药都带着,可不敢轻怠半分。

匕安哥哥,它们都退了,我们快过去。

娄锦往前面走去,萧匕安不得不说,娄锦与那些世家的女子不同。

无须他担心后背,更无须他分心。

这样的人,可以做伙伴。

历险的伙伴!他走到娄锦身侧,听得一声嘶吼,他暗叫了声不好,便掏出匕首来。

怎么会有熊?要说现在京城大部分山都没有这样大的野兽了。

便是围场之中,也鲜少有。

这么看来,相国寺果然是一块肥硕之地。

便是这附近的樵夫都鲜少有人敢上山的。

这就更造成了这山得天独厚的资源。

将娄锦护在身后,他屏住呼吸,低声道:小心。

娄锦微微一愣,见前方一直棕熊奔跑过来,那巨大的熊掌挥动着,霍霍而来。

周边被撞到的树枝树叶咔嚓一声碎裂,一个沉重的果树砸在地上,娄锦看得目瞪口呆。

这熊成精了?这样的力气要是被拍上一爪子,还不直接掏心掏肺?那棕熊突然靠近,萧匕安将娄锦抱起,跃然飞上树去。

那大胸似乎被萧匕安突然的躲闪激怒,一掌拍在了大树上,娄锦能感觉到整棵树都震颤了起来。

这种可怕的感觉,仿佛它下一掌,便能将这棵树给拍倒。

萧匕安眯起了眼,迷人的桃花眼看向娄锦,在这好好呆着。

尚不等娄锦回答,树干一颤,那红袍飞扬起一个极为美丽的弧度。

娄锦趴在那,看着他重重地朝那棕熊砸去。

棕熊陡然被撞上,一阵吃痛,晕头转向之时,匕首入了它的眼,娄锦在上方都能听到棕熊痛苦的嚎叫。

那剧烈的震动,让人心惊。

那棕熊几乎发疯,娄锦喝道:匕安,让开!萧匕安依言推开,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阵绯红。

那棕熊闻到后,一阵咳嗽。

呛地逃了开来。

萧匕安素着脸来到娄锦身边,道:怎么连辣椒粉也带来了?以备不时之需。

她笑了笑,聊想着前方应没什么大型野兽了。

二人走着,娄锦有种当初从军营到山头的感觉。

萧匕安看了眼前方,道:小心,有陷阱。

娄锦看了过去,见前方是一个平坦的草地,可细细看去,又觉得有什么不同。

一旁的土似乎翻新了过去。

娄锦暗暗咬牙,上个山弄得和军训考核一样。

处处都是陷阱。

可这么一想,娄锦对那深山之处的秘密就更是好奇。

既然如此危险,为何还要住在这?是为了防止什么秘密泄露?几番探索,娄锦终于看到远处云雾缭绕。

那里仿佛有一个木屋。

可这儿只有一个铁索桥,那摇摆的铁索桥下多少丈是巨大的山石,尖锐挺拔。

这只是到山边,便觉得浑身无力。

娄锦抿了下唇,依着方才一路走来,还不知道这铁索桥是不是陷阱。

这下方若是河水的话,落下去还可能有一线生机。

而下方是挺拔的石林,这要是落下去,那就是京城有名的糖葫芦,还是人肉的。

萧匕安看了娄锦一眼,他笑道:你要是害怕,我背你过去?眼看这附近也只有这一条路了,娄锦咬了咬牙,都走到这了难道要让萧匕安看低了不成?她唇角微微一勾,却道:把藤蔓拿来。

两道藤蔓系在了山边的两棵树上,娄锦拉紧了腰上的藤蔓,与萧匕安对视了一眼,道:走。

桃花眼回头看向这藤蔓,看向娄锦的时候,双眼绽放出一缕激赏的光芒。

两人走在那摇摆不定的铁索桥上,娄锦的小腿微微有些颤,她咬了咬牙,道:匕安哥哥,你先抛出藤蔓,勾住对面岸上的木桩。

娄锦有种极为不好的预感,这桥根本就是来唬人的。

萧匕安刚将那藤蔓勾住另一头,娄锦这便摇摇晃晃了起来。

空气中传来啪嗒一声。

娄锦下意识地抓住藤蔓,萧匕安拉住她,身子往前一抛。

娄锦被送上了对面的山岸。

可铁索桥断,回头之时,那一身红衣的男子随着那剧烈的断裂的声音缓缓坠落。

娄锦看得心神俱焚,萧匕安,抓住藤蔓,别松手。

萧匕安看着她,那趴在那的女子,长发飘然,碧青的衣服褶皱不堪,她惊魂未定地看向他,并一遍一遍叫着自己的名字。

那一刻,他有一种感觉。

仿佛那日在宫门前的一切重演了一般。

他嗤笑了声,他不是三皇子,不过就是她认定的哥哥罢了。

触及藤蔓的时候,他用尽力气才让自己不随着那铁索桥坠入地狱,手心撕扯的疼痛让他倒抽了一口气。

抓到了!娄锦叫了声,却见他被那藤蔓甩动,直接撞入墙壁,一时间碎石滚下。

娄锦心惊道:萧匕安,你没事吧?该死,一阵疼痛让他右手发麻,险些松手。

他卷住藤蔓,双眼却瞪大地看向娄锦。

小心!他叫了声。

只见一个老妪神情阴鸷地站在娄锦身后,一双枯瘦的手朝娄锦推来。

背后危险的感觉袭来,娄锦眯起眼,腾起脚就扫了后面那人。

银光乍现,一根银针扎入对方的穴们,那老妪动弹不得,只能睁大双眼看向娄锦。

娄锦看了她一眼,见这老妪有些面熟,这脸……这脸和铁氏很很像。

她道:你是铁氏的娘亲?那老妪一愣,好一会儿,她才点了下头。

尽管她承认了,可娄锦没想着这么早就解开她的穴位。

对于初次见面之人能下手推之送入地狱,这人不得不防。

萧匕安上来后,吓得清白的脸才缓缓便会自然。

他看向那老妪,再环视这周围。

一座木屋,木屋旁是山壁。

娄锦看了眼这周围的环境,目光落在这光秃秃的平地上仅有的一棵树。

老妪见娄锦将目光看向那树,眼皮陡然一跳。

娄锦笑了笑,却没有朝那树走去,而是带着老妪走向那木屋。

一入这屋子,满室的檀香袭来。

娄锦闻着这味道,却觉得这味道似曾相识。

她忙捂住口鼻,将一粒药丸送入嘴里。

萧匕安见着她这动作,立刻封住了几大穴位。

娄锦将药递给他,他才解开穴位。

这是,那一次她在相国寺浑身无力,便是闻得了这个檀香。

这个木屋与那相国寺有关?娄锦回过头看向那老妪,这老妪倒是好好的,没任何不适的感觉。

娄锦眯起了眼,这个老妪究竟是什么身份?而越是往内走,看到的东西就越让娄锦和萧匕安疑惑。

有僧人的衣服,有小孩的衣裤。

更有不少菩提子。

娄锦细细观察。

见橱柜里头的碗足有四个,而三个小碗,一个大碗。

娄锦皱了下眉头,回过头道:你的丈夫在哪儿?那老妪仿佛被电劈中,猛地摇头,我丈夫老早就去世了。

是吗?娄锦笑了,她道:想来,应该是相国寺的僧人吧?她朝老妪一笑,老妪面上的震惊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阴狠的味道。

娄锦仿佛发现了一个绝密之事,看那老妪的眼神,仿佛正在想着办法将娄锦杀了灭口。

等等,你先别急着想你脑袋中那些不中用的东西,我来猜猜。

她说着,便一步一步朝衣柜那走去,路过梳妆台的时候,她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梳妆台前有一个玉簪子,这玉簪子与之前的梁娇宫里的青画所戴的一样,极为漂亮,外头却镀上了一层蜡。

娄锦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来到了衣柜前。

她打开衣柜,看着里头一摞又一摞的衣服,一半乃是僧人所穿。

她伸手摸了下,极好的质地,乃是江南锦缎的上品。

下方有一个小木盒子,她缓缓伸手,眼角却看到那老妪的眼睁地很大,仿佛极为心惊一般。

娄锦打开那木盒子,很是漂亮的锦绣衣服。

娄锦翻开来一看,啧啧道:二十几年前的宫女的服装还是和当前的有些差别。

娄锦落下这话,老妪的心剧烈一颤。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娄锦,却强自镇定着装作听不懂娄锦说的话。

你丈夫应该是相国寺中地位不低之人,让我猜猜,能篆刻相国寺的印,又能将相国寺独有的符,衣服如此华贵,应该不在四大长老之下吧。

娄锦的推敲,一字一句直砸人心。

萧匕安盯着老妪,心中也一阵诧异。

不下于四大长老的,竟敢在外头有家室?如此违背相国寺的寺规,便是主持,怕也是要重型之后,再逐出相国寺的。

老妪的脸青白交加,仿佛写着恐怖这两个字。

娄锦又笑了起来,这一笑倾国倾城,白腻如雪的脸上,殷红的唇犹如一朵娇艳的梅绽放开来。

这笑,极美。

可看的那老妪一阵心惊肉颤。

老妪盯着娄锦,仿佛很是惧怕娄锦接下来所说的话。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人应该是主持大人。

能在这安碗筷,说明时常来,我方才来的时候看道外头有欢喜的亵衣亵裤,看样子应该也是你丈夫留下来的。

能时常出来,却不被寺庙中人发现,有这个自由的,怕也只能是主持大人了。

老妪的瞳孔猛地一阵收缩。

她咬了咬牙,道:你不要胡言乱语。

我胡言乱语?那我接下来说的话,便是要你来告诉我。

娄锦顿了下,拿起那放在梳妆台的玉簪子,道:方才那宫女的服装我便不说了,我只说这玉佩,看样子像是宫中之物。

我记性素来不好,可隐约记得二十几年前,有两个宫女失踪,一个是被万贵人遣出去的女子,她化为为青灯,在蓬莱岛。

另一个,消失地更莫名其妙,虽宫中没有记载,可我后来问及你们同一届的嬷嬷,得了些答案。

那老妪的眼珠子左右转动着,仿佛在想着用什么话来搪塞娄锦。

可胸口仿佛梗着一块巨石,娄锦拉起她的手,感觉到她之间的冰凉和微微的颤抖。

那老妪想甩开娄锦的手,可她却如何都动不了,此时更觉得被看穿了,一时间犹如被人扒了皮一般,惊魂未定。

这个少女究竟是谁?小小年纪贯穿二十几年前的事,再凭着这入屋一顿观察,就能得到这么多的消息,竟能猜到这一步来。

娄锦笑了笑,道: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只想知道,外面的那棵树有什么秘密?老妪双眼一翻白,险些晕了过去。

这个,她都注意到了?萧匕安看那老妪的模样,唇角都勾了起来,道:锦儿,你这样子要吓死这半老徐娘。

娄锦皱了下眉头,半老徐娘?这她倒是没看出来。

眼前的老妪老态龙钟,花白头发,脸上的皱纹很深,青黑的皮肤。

萧匕安摇头,将那老妪脸上的一块皮肤扯了下来。

这一看,哪里是方才那模样。

果然是半老徐娘。

细细想来眼前这老妪年龄也不过是四十左右。

娄锦看向那脸色极为难看的老妪道:你不愿意说我也可以去查一查。

话一落,一道影子从窗前而过。

萧匕安飞快地追了出去,娄锦见那人的背影,眼眸猛地一缩,道:娄阳,站住!是娄阳!竟是他。

萧匕安一愣,却还是快速跟了上去。

娄阳眯起眼来,与萧匕安对答,见娄阳要朝那树边而去,娄锦道:匕安哥哥,别让他到树后面去。

可是说话时,为时已晚。

娄阳的身影几乎一下子朝树后面的一个洞跳了进去。

萧匕安见下方黑乎乎的,不敢贸然下去。

娄锦眼看着娄阳消失在她的面前,双手微微握紧,对着身后的妇人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那妇人咬了咬牙,他没你聪明,却也猜测到了我丈夫就是主持,以此威胁,他平常的时候就在那洞里,到午膳时分就会过来用膳。

那妇人似乎对娄阳的这种行为极为唾弃,可有无可奈何。

萧匕安深深看了眼娄锦,这才问向那妇人。

这个黑洞通往哪里?那妇人眸子一缩,却闭口不答。

我看你是那铁氏的娘,我不想与你为难。

可这相国寺中诸多秘密,想来三皇子定是查到了什么,所以连遭你们两次暗杀。

不过,我有一个事很想知道,当年皇上皇后下榻相国寺,你应当也在。

娄锦这话一出,那妇人狠狠地打了个激灵。

萧匕安深深看了眼那妇人,料想着相国寺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你若不说也行,一会儿我便带你下山,前往皇宫。

相信皇上会给我一个合理的回答。

相国寺主持如此败坏天下佛寺,更是毁了皇朝的信仰。

皇上知道,定要处死那主持。

那妇人的额上已经渗出了汗,她抬眼看向娄锦,内心已经巨浪滔天。

你到底是谁?就算我们结为夫妻,与你有什么关系?面对这妇人的质问,娄锦摇头道:我的家人因着你隐藏秘密而屡次陷入危险,我深爱之人被主持暗杀,险些丢了性命。

不幸的是相国寺惹恼了我,我素来是个好脾气的,可惹了我,自然是要你付出点代价。

她拿出一个小竹罐子,道:这里有一条虫子,很喜欢钻入人的皮肤,与你同分享血液,共用心脏。

你若不说,我想,我就要把她送给你了。

那妇人瞪大双眼,这难道是蛊?她几乎不敢相信,她认识的我会用蛊的人除了那位,中原当中再没有见人用过了。

娄锦笑道:这东西可是一个贵人教会我的,我用来对付她的宫女,倒是有点意思。

妇人愕然,她道:我要真告诉你了,可那娄阳知道我们的底细,他也一定会说出去的。

如此,便是让娄锦前去收拾娄阳了。

而眼前这人并不知道娄阳乃是这位少女的生身父亲。

娄锦嗤笑了起来,她觉得这一刻,有什么东西极为讽刺,她应了下来。

那妇人舒了一口气,这才道:我原是万贵人的贴身宫女雪瑶,二十一年前,皇上和皇后带着众妃嫔来这里祈福,那时候皇后怀胎八月,我听了贵人的命令下了手让皇后的孩子提早出生。

她顿了下,仿佛想起了那一个夜晚。

那一个夜晚,佛音穿耳。

皇后的哀叫声让宫女们惊慌不已,当时,只能从山下请来稳婆。

夜色将一切寂染成了浓郁的黑。

白色的灯笼里蜡烛噼噼啪啪烧着,床上的皇后在剧痛中生下孩子。

幸运的是,这孩子是个男孩。

当天夜里,皇上大喜,后回宫便将刚出生的六皇子定为太子。

可事实,并非如此。

雪瑶眼眸一低,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这一切都是骗局。

早在一个月前,我已经在村里收买了一个稳婆,我让她早早准备一个男婴。

那稳婆骗过寻常人家的妇人,说是孩子不保,就将那男婴带上相国寺。

娄锦瞠目结舌地听着这一段,她道:你们竟换了皇后的孩子?皇后的孩子呢?当时的太医,当时的宫女难道都不知道吗?在里头的太医也已经被收买过,几个宫女忙得晕头转向。

并不知道真正的太子已经被那稳婆带走。

我后来把那真太子带走,我一路都惧怕被人发现,将孩子藏在了一个房间里,后来无意中发现了那个发间后面的机关,便抱着孩子从那机关后走了出来,也就是来到了这里。

妇人雪瑶闭上了眼,心头一阵巨颤,她道:那孩子一路上哭声很大,这里原也没有这个屋子。

我本想把那孩子丢下山去,可没想到被山猴子抢走,我想着那孩子被山猴子夺走,怕也是凶多吉少,就没有再去找了。

也是在这里,我遇上了我丈夫,他并没有杀我,可我被吓到了,便主动留了下来。

孩子被山猴子夺走?娄锦的眉皱了起来。

而萧匕安却越是听着,脸色越发苍白。

他猛地看向那妇人,你是说,他被山猴子抓去了?雪瑶点了下头,后来我没有任何办法,只让我丈夫替我去传消息,我也不知道万贵人后来有没有再去寻这个孩子……萧匕安顿时后退了一步,瞳孔剧烈一缩。

娄锦看着萧匕安的神态,心也微微一颤。

轰!天空中一道烟花绽放开来,娄锦不再盘问,而是拉着萧匕安朝那树后面的黑洞中去。

这烟花不是她与那二人约好的信号,这白色的烟花,那是危险的讯号。

快走!一百三十八章 巧避追杀一百三十八章巧避追杀跳入这个黑洞,四周都是一片发霉的味道。

这儿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萧匕安在前方走着,点了火折子,二人才看清楚了前面的路。

有些潮湿的地面,曲曲折折的回廊。

娄锦走在萧匕安身后,见着他冷硬的五官上那极为严肃的神情。

那个消息过于震惊,便是娄锦都不得不惊叹于万贵人的手段。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换个平民太子来,把真正的太子处死?这太过诡异了。

万贵人充其量也不过是个贵人的身份。

娄锦细细想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想通了。

为什么十几年来皇上虽宠爱万贵人却迟迟不再提她的位份。

难道皇上对万贵人也心存疑虑?而宠爱万贵人,怕也只是因为万贵人那双与乌云氏极为相似的眸子吧。

娄锦误打误撞,伤了万贵人的眼睛,皇上便没了对万贵人留恋的原因,如此,娄锦对万贵人一网打尽,便也就容易多了。

可这个事实,娄锦现在想起来,觉得这宫中几人,人人背后都有一把秤。

想起前世的一切,皇后莫名倒台,万贵人上位,和这个假太子有关系吗?娄锦摇了摇头,一路跟着默不作声的萧匕安往前走。

突然,前面出现了一道屏障,这里仿佛被堵住了。

萧匕安停了下来,他邪肆的剑眉蹙着,在附近寻找着机关,见门上有一颗杂草,他道:这里头如此阴冷,本应该寸草不生……说着,拔除了那杂草,。

轰隆一声。

石壁上屏障大开,一道光明驱走了这洞中的黑暗。

娄锦和萧匕安对视了一眼,正要走出去,却听得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看外头正是相国寺的佛堂,这里一看便是主持的屋子。

娄锦暗道了声不好,跑到了这心狠手辣的老贼这。

见屋中没人,他们也不急着出去,只是把门打开,便躲在了书柜后面。

萧匕安道:躲在这,不异于坐以待毙。

难道你不想知道是谁想要你的命吗?万贵人已经死了,想要你的命的人,会是谁?娄锦压低了声音,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二人都闭上了嘴。

门哐一声响了。

从那石壁后走出来几个彪形大汉,他们见那大门敞开,便道:别让他们跑了,男的必须死,女的活捉即刻。

是。

这几人朝外跑去,娄锦听着他们的声音,道:这几个人……与当初追杀我的是一路的。

萧匕安认得他们的声音,这明明是当初万贵人收买的江湖杀手,怎么又再次追上他?那万贵人明明已死。

见他们已经走远,娄锦和萧匕安立刻再次走入那石壁。

将石壁门关上,就迅速朝里头走去。

这里不宜久留。

如果被那主持知道了,随便一个名义,她和萧匕安都别想活着出去。

二人回到原来的木屋那,便发现那老妪已经被人杀害。

很显然,有人非常怕这老妪说出什么东西来,好杀人灭口。

娄锦和萧匕安没敢停留,一路寻找着回去的路。

娄锦想着,那些人怎么就这么快就到了那?她在那木屋子左右看了眼,见木屋子下竟有有个小地窖。

她与萧匕安下了地窖,发现这竟有一条路通往对面的山去。

直到光明重现,周边都是覆盖好的树叶,她抬头看去,周边密密麻麻的大树围绕着,而自己却深陷在一个巨大的陷阱中。

原来这才是捷径啊。

萧匕安苦笑道:早知道入陷阱就能这么快就到了,之前我们还兜兜转转,差点给熊瓜分了。

娄锦笑了笑,见前方有个土梯子。

便上了土梯,朝外跑去。

二人下了山,见守在这山下的两人都失去了踪影,料想定是遭遇了不测,想着他们随时会到。

娄锦和萧匕安立刻将马车卸掉,二人共乘一匹马便跑了回去。

一路上,二人都没有说话。

娄锦明白,这个秘密她和萧匕安都知道了,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很有可能会在娄锦和萧匕安见到皇上皇后前就会杀人灭口。

萧家将会面临极大的危险。

而且,敌暗我明,娄锦根本不知道下手之人是谁。

他们回了萧府之后,便没有再出门。

是夜,当娄锦狼狈地回到屋子,流萤和乌嬷嬷都问了今天的事,娄锦摇了摇头,只觉得脑袋乱得很。

一番梳洗过后,夜色如水一般流入她的窗前。

她静静地躺在那,却想着明日该如何将这个消息传给皇上。

清晨,但暖阳照耀在大地之上,萧府同时出动十辆马车。

这十辆马车分别往十个地方驶去。

萧家门外的几个黑衣人眉头紧蹙,分头跟了过去。

你二人留在这,以防有诈。

为首的那人说了句,便从树上跳了下来。

一下子出动十辆马车,要是这十辆马车里头都没有娄锦和萧匕安,那不是功亏一篑。

娄锦仿佛算准了他们的人数,他们一共八人,若倾巢而出,也会有两辆马车漏网。

为首的黑衣人朝着皇宫的方向跑去,不管怎样,娄锦一定会入宫通知皇上。

守住宫门口准没有错。

就在他全力奔跑的时候,一件他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京城之内掀起了阵阵哗然。

十辆马车所过之处,都落下了不少纸条,这些纸条随风而飘,便是路人经过都能被随风刮来的纸张所掩住双眼。

几乎人人手上都有一张纸。

各个拿着这纸都聚集在了一起,道:怎么会是这样?太子竟不是皇后所出?狸猫换太子,真正的太子竟是萧家大少爷萧匕安?天啊!便是东街杀猪的也都纷纷让算命的测字的看看,这上面都写了什么。

当那算命的吧这念出来之后,那杀猪的就带着那纸张跑回去告诉那宰牛的去了。

而那算命的怔怔地站在那,人算不如天算啊。

当这几个杀手追到马车的时候,各个马车都纷纷不动,而上面的车夫,根本就是稻草人。

稻草人披上了衣服,乍一看和真人几乎一样。

而马的鼻子前挂着黑豆,马儿为了想吃到黑豆,自然就越走越快,而在马车内的纸则是在敞开的帷帐下全都漫天而飞。

那几个杀手暗骂了声,纷纷焦急了起来。

而萧府的花园之内,高高的柏树之下,一方石桌,几张石凳,那岸边的红梅绽放。

一抹碧青站在水潭边上,她手上拿着青铜暖手炉,她呼出一口气,对着声旁那红色衣袍的男子道:冬天来得这样悄无声息。

可真是冷。

萧匕安笑了笑,你倒是怕冷,外面有些人腿都跑断了。

可是一身热汗。

流萤和乌嬷嬷走了过来,道:外头那守着的两个杀手已经走了。

看样子,他们的任务失败。

自然是失败。

娄锦眯起了眼,如果她设想的没错,不论是谁,只要有人从萧家出门,必会遭到暗杀。

既是如此,那她为何还要出门?这事谁说出去都一样,秘密一旦说破了,便没了价值。

而,今儿个一早,大齐势必要在一阵混乱震惊中度过。

娄锦才刚起身,眉头突然传来一阵晕眩,她有些头疼道:乌嬷嬷,他……乌嬷嬷低下头去,仿佛知道娄锦要问什么似的。

三皇子昨天失血过多,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失血过多?娄锦感觉脑袋猛地一晃,一时间竟找不到任何可支撑的东西,只勉强站住,才道:怎么回事?昨天怎么没告诉我?乌嬷嬷抿了下唇,她的头越发低了。

流萤也没敢抬起头来,小姐昨天回来的时候疲累极了,要是让小姐知道三皇子的事,才不管那些杀手,估计当夜就冲出去了。

娄锦看了他们好半晌,终于无奈地摆了摆手。

萧匕安在一旁道:他已经忘了你,而且有那么多太医在,他会没事的。

你现在若是出去,难保他们不会回来。

他顿了下,好看的桃花眼眯了起来,过了今天,你要去哪儿,随你。

我得去。

立刻去,马上。

她的头没来由地一阵晕眩,总觉得心慌地很,她必须得入宫一趟。

她转身,刚要跨出一步,红色的大袍挡在她的眼前。

她诧异地抬头,对上萧匕安那皱眉的脸颊。

不要去,你几番救了我的性命,当知道性命是多么重要,你这样随意就出去,别人尚且没什么动静。

你当那太子是傻的吗?眼下,还不知道外头乱成什么样呢。

萧匕安喝了她一声,凝重的眼神几乎要将人压垮。

娄锦摇了摇头,当初掉入湖中,几乎没了气,是他远奔而来,我不知道是不是因此而结下了这个缘,可我感觉到一种恐慌。

我想去,必须去。

说完,她径直推他,可他半步没有动摇。

只是道:你若想去,我便陪你去。

他朝自己屋子里走去,一只赤金的枪锋利而出,他纵身上了一匹马,便道:你准备好你的东西,咱们即刻出发。

你!娄锦咬了咬牙,她费了多少心思才保得他的周全。

可细细想来,萧匕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得不再咄咄逼人。

愣什么?怕死就老实呆着。

娄锦瞪了他一眼,收回方才心里良善的想法。

城墙外,众多莫名的脚步声齐齐而来,流萤和乌嬷嬷都看向娄锦,心砰地一跳。

外头已经开始乱了吗?那小姐还能见到三皇子么?一百三十九章 与他相遇一百三十九章与他相遇回廊处,方芸儿和萧县公走了过来,二人的面色都很是担忧。

萧郡公走在二人前面,道:我看外面很不平静。

我让将军府送来的一些士兵伪装成家丁守住外面萧家。

可你们要先打听清楚,看看外头发生了什么,再行动。

方芸儿看了眼外头,神色很是严峻。

锦儿,你要真去,定要小心谨慎些。

娄锦朝他们点了下头,杏眼顿时眯了起来。

听着外头越来越厚重的声音,娄锦想来,外头必定无法平静。

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

她与萧匕安二人打开后门出去,却见得全城戒备。

满城士兵都守卫在前,五步一人,每个人都犹如一把铁剑,目光寒冷,又透着几分巡视的味道。

每每走过去一人,都会被他们行以注目礼。

萧匕安皱了下眉头,道:看来,宫中出事了。

娄锦点了下头,他们沿着几个小巷子走,来到宫门前的时候,二人都很是震惊。

因着宫门前聚集了不少士兵,从娄锦那高处看去,处处都是黑黝黝的人头,看过去足有上万人。

这是拱卫京畿的卫兵,怎么会守在紫禁城下?而人群中,一道红衣的男子很是惹眼,他骑马站在城下,一双冷酷的眼睛看向那高高的城门上的士兵。

去告诉父皇,他年老体弱,不适宜再管理朝政。

应立新皇。

太子的声音很是洪亮,便是娄锦在此,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好一个冒牌太子,正派太子在这什么话都没说,他竟还上演了逼宫的戏码。

萧匕安冷眼看着他,顿时觉得这红色的袍子极为难看,回去后即刻换掉。

守城的士兵没有说话,只掉头跑了回去。

心里却在暗暗骂道:太子?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他的动作竟如此快,刚暴露出他是假太子这便发生兵变了。

娄锦眯起了一眼,三皇子昏迷,五皇子废了腿,现在太子逼宫,必定是最好的时期。

这假太子只要逼宫成功,杀了萧匕安,还有谁敢多说一句。

历史,从来都是王者的言论。

失败者,没有任何发言的权利。

萧匕安看了眼娄锦,道:将军府还没有被控制,如果此时从兵营中调兵,希望还来得及。

逼宫,抢的就是时间。

娄锦不觉得,从兵营里来的士兵能快得过这即将破城而入的万人士兵。

她脸色也极为严峻,这时候该怎么办?要是让这假太子逼宫成功,她和萧匕安都要没命。

假太子为人极为阴险,一旦登基,更会不遗余力铲除顾义熙。

她缓缓闭上眼去,心中想着应对之策。

萧匕安沉默了会儿,道:先看着,看看宫里头什么反应再说。

是的,皇宫里头,此时还有皇上坐镇。

娄锦心急于顾义熙,当真是一刻都忍耐不得。

眼见着这假太子如此信誓旦旦的模样,她便更是恼恨交加。

就在娄锦眉头紧皱的时候,一道黑影一下子蹿入娄锦的怀中。

娄锦还顾不得看清,就被那小爪子一爪抹黑了胸。

她怒地就想把怀里的东西抓出来,低头却见得那乌溜溜的眼珠子看着自己,欢快地咧开了狗嘴。

露出白森森,闪闪发亮的狗牙。

阿狸?你怎么出来了?你主子呢?他可好?娄锦一连问了数个问题,全然忘了阿狸与她人狗殊途,鸡同鸭讲。

只见阿狸看着自己,汪汪直叫。

娄锦忙捂住它的嘴,压低声音道:小声点。

那好,我问你问题,你点头或者摇头。

不要做多余的动作。

阿狸点了下头,娄锦这才放开手来,小声问道:你主子可醒了?阿狸摇了摇头,不一会儿,又点了下头,可仿佛想到了什么,又摇了摇头。

娄锦一颗心七上八下,就被阿狸这只不靠谱的狗弄得险些想掐死它那纤弱的娇小的脖子。

娄锦咬了咬牙,又道:你主子现在在做什么?她忘了,她问了一个不是点头和摇头可以回答的问题。

阿狸又喜欢手舞足蹈,于是乎——阿狸躺在娄锦的手心上,一副睡着的模样,可过一会儿,他睁开双眼,一脸痛苦地纠着眉头然后再次闭上了眼。

再过了会儿,竟吐了起来……娄锦看得心惊胆战,他到底怎么了?最后,是吐血了吗?娄锦看得心头一阵咯噔,他还活着吗?阿狸仿佛十分郁闷娄锦的理解,直接倒在娄锦的手心上。

娄锦当即一颤,心一阵噼噼啪啪作响。

犹如被火烧着的活人,尖叫嘶吼,蹦跳,崩溃,绝望。

最后化成一缕轻烟,留下一堆粉末便没了。

死了?娄锦的脸瞬间刷白,身子一个剧烈踉跄,险些从高处掉了下来。

一阵悲凉铺天盖地而来,几乎一瞬间将她席卷成了人世间最为干枯的白骨。

她怔怔地望着前方的上万人,那时候,她竟觉得什么国家兴亡,什么匹夫血流,谁的生谁的死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的顾义熙,死了……带着她今世唯一的眷恋被无情地带走,她还来不及告诉他许多话,她还来不及换上凤冠霞帔,等着做他的新娘。

泪,啪嗒一声,砸在了她的衣襟上。

她无措地抿着唇,颤抖的双手泄露了她的慌乱和害怕。

锦儿?萧匕安见她失控,忙拉着她的手,道:镇定点。

萧匕安本还义正言辞地说着什么,可触手那极为寒凉的触感,对上那双朦胧的泪眼,她无助地抬头望他。

那眸光——他顿了下。

空洞的,仿佛是在看他,又仿佛不是。

她缓缓跪了下来,抿着唇,撇开头去。

我想进去看他。

我,很想他。

她明明知道,进去之后,看到的只会是一具尸体。

她明明知道,那不过是冷冰冰的,不再有任何感情和灵魂的男子。

可她,就是想见他。

很想,很想。

想得她痛彻心扉。

她缓缓站了起来,便朝下方冲了过去。

锦儿!萧匕安没拉住她的手,眼看着前方上万杀兵。

桃花眼猛地眯了起来,他直直地看着下方那踉踉跄跄的碧青身影。

心,陡然一窒。

娄锦,这一次,我希望来到你身边的,不是方宏,而是我。

他凛然望着前方的士兵,纵身一跃,便从上方跳了下来,来到娄锦身侧。

他站在她身旁,对着她笑道:我陪你一起。

他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一抹寒凉的味道。

此刻,却有些凛冽。

娄锦微微一愣,回过头时,心陡然一颤。

不,萧匕安不能被假太子发现,绝不能!他是萧家的未来,是萧县公视为儿子的人,是萧郡公自小就疼爱的箫家子弟。

就算他不是太子,就算他什么都不是。

他也是她娄锦花了几次心血救回来的人。

她不能让他白白地死在这!快回去,听到没!娄锦把声音压地很低很低,生怕前方的士兵听到,她恨不得当即挖一个洞就此藏起来。

那俊野的五官依旧邪肆,桃花眼极为好看,他朝她勾魂一笑,道:我们,是伙伴。

没有道理只有你救我,而我却看着你独自走进去。

他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冷风吹起他的红色衣袍,他依旧那样鲜明,黑色的发丝扬起,他道:锦儿,如若此番过去,我们都还活着,你能不能……他顿了下,心却变得慌乱无比。

如若我们都还活着,你能不能正视我的感情,你的眼里,能不能有点位置是属于我的?他看着娄锦去追寻三皇子的背影,那样的背影他看了一次又一次。

而这一次,他希望他再也看不到那样不顾一切地为他人的娄锦。

娄锦的心微微一窒,只因为他极为绚烂的容颜下的那一抹笑。

萧匕安……萧匕安抬起了眼,看向那高高的紫禁城。

顾义熙,你救了锦儿,锦儿记住了你一辈子。

锦儿却救了我,她让我记住她一辈子。

他苦笑了下,往前一步。

二人在他们身后缓缓走着,蹑手蹑脚声音很轻,娄锦知道,入皇宫有个秘密通道,娄锦记得,要往西边的宫门口前面走。

他们现在必须绕过这些人。

可没想到,就在他们动作轻缓之时,一个士兵突然回过头来。

娄锦心中一紧,还不等他们做出反应,那士兵大喊了声,所有人都转过头来。

萧匕安脸色很是严峻,他拉着娄锦的手,将她护在身后。

这些士兵纷纷拿起长枪将他们二人围在中间。

阿狸似乎极为不满这种突发情况,朝着那些士兵汪汪叫着。

别怕,这些人听那杂碎的话,我们不需要理他们。

娄锦自认为修养极好,可这一次,也忍不住说出了很是难听的话。

阿狸似乎觉得娄锦所言很有道理,它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狠狠地点了下头。

士兵们让了开来,中间一条通道留给那坐在马上的太子缓缓走来。

那位太子诧异地看了眼娄锦,又看向娄锦身后的邪肆男子。

萧匕安?传言中,乃是真龙太子?他嗤笑了声,真龙如何?假龙又如何?还不是他走在前面?他笑了笑:我本还想在我登基之后再成功除了你,可没想到你主动送上门来,倒是不错的礼物。

萧匕安冷笑着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极为不屑。

恰恰相反,我倒是以为是你主动送上门来。

这也无须我做什么滴血验亲,倒是多谢你替我正名了。

话一落,假太子脸色当即一变,就算知道又如何,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我在朝当了二十几年的太子,手底下笼络了多少人不说,就算是你卷土重来,也不见得是我的对手!此时,娄锦却笑了起来,我一直觉得古怪,为什么万贵人当初要把一个农村小娃弄上来当太子,原来想的是这一招。

躲在皇后身后,利用皇后扫平六宫,最后再由万贵人举报皇后的太子并不是皇上亲生。

如此,皇后和太子一并退下,这天下当真是她的了。

而那时三皇子又那样听话,她令五皇子上位。

全然完成了心中的梦想。

而皇后和太子,这么多年来如此信任万贵人,却遭到了如此的背叛。

就算太子提前知道,叛变之后,就更有利于她夺去皇后的六宫之权。

娄锦啧啧称叹,万贵人,当初入宫的时候不过是一个小小少女,如何一步一步暗算到了今日?假太子盯着娄锦,窦公说她诡异多变,皇后说她心思深沉。

三皇兄对她执迷不悟,万贵人视她如毒蛇猛兽。

这个女子的出现隐隐透着鬼变,他不得不防。

来人,把这个女子给我抓起来。

谁敢!温厚的嗓音透着极为凌厉的冷傲,仿佛由天外击鼓而来。

娄锦听着这声音,浑身一个激灵。

只见得四面八方都是身着黑袍的男子骑着黑马闪电而至,这些人看过去少则八百,多则一千。

可各个气势如虹,只那样落定在那,便是威风凛凛。

风吹动着他们的黑袍,发出了飒瑟的声音,仿佛一道道锦旗在空中飘扬着胜利二字。

唰地一声。

这些骑兵们亮出刀来,寒光冷冽,冰封如雪。

叮地一声,仿佛在告诉我着别人,这些刀都何等锋利,在阳光下折射出来的锋芒,足矣让人闭上眼睛,不敢直视。

是黑骑兵!不知道是哪个士兵怪叫了声,全部人都猛地一颤,纷纷退开了一步。

黑骑兵?大齐最为可怕的一道风景线。

这五年来,只听说过两年多前出现在了外城,为了救三皇子出现过一次,而后两年从没有见这些人出来。

黑骑兵出手果决,乃是大齐的精兵。

人数不多,却能以一敌十,更令人不敢惹的是,他们从来不主动现身,一旦主动现身,没有失败的可能!假太子的瞳孔猛地缩了起来,他盯着这些人,道:给我出来,我知道你来了!娄锦的心一颤,她环视周围一圈,心猛地一停,却看到那抹从黑骑兵身后缓缓骑着马出来的月白人影之后咚咚咚地猛烈狂跳了起来。

一百四十章 坦诚相见(洞房)一百四十章坦诚相见(洞房)浑身乌黑的高头大马打了一个响鼻,从那些黑骑兵身后款款而出。

马上的白袍男子,长发披散,墨发随风而动。

冷峻的五官没有任何表情,清冷的狭长凤眸凝视着眼前的太子,无怒无喜。

黝黑深邃的眸子一转,他看向娄锦,那目光仿佛佛光一般,照耀下来,令人紧绷的身心陡然放松了下来。

娄锦深吸了两口气,心咚咚直跳。

他没事,他还活得好好的。

阿狸欢快地叫着,全然没有看到娄锦那已经黑沉的脸色。

娄锦暂不与它计较,一会儿没事了,再行阉礼。

宫中传你已经昏迷不醒,难道一切都是谣传?假太子盯着顾义熙,眉眼中闪过一阵不确定。

若真是假的,那他认识了二十几年的三哥,到底是一个什么人?他的城府,他的谋略绝不在各位皇子之下,甚至应该不低于文韬武略的父皇。

思及此,假太子的眸危险地眯了起来。

顾义熙拉着马缰,他俊逸的背挺得很直,居高而下地看向下方众人,他道:是晕了,只不过,身体尚好,不牢你操心。

话一落,他抬起了手。

所有黑骑兵高高扬起手中的刀,他们纷纷看向三皇子,只要三皇子手一放下,便全力进攻。

叛军可耻,本殿下给你们机会,现在投降,我会手下留情。

如若还要做困兽之斗,全军覆没!那温和声音在紫禁城下犹如锣鼓震天,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三皇子出手,不少人心中是惧怕的,士兵们各自对视了一眼,便觉得双手无力。

假太子盯着三皇子,冷笑了声,就算你黑骑兵再厉害,我也有上万人,就算是用人海战术,两败俱伤罢了。

人群中还是有人鼓起了勇气,毕竟如若太子登基,他们就是首批功臣,往后荣华富贵用之不竭。

娄锦看了眼顾义熙,顾义熙眉头也没眨一下,只道:选择投降的立刻给本殿下跪下。

本殿下数到三,不投降的,屠杀殆尽!三皇子的气势如虹,犹如一道闪电直直披在这偌大的广场上。

假太子眯起了眼,笑看着三皇子的自以为是。

一……空气中所有的声音仿佛都静止了,只有马儿打着响鼻的声音震耳。

二!不少人都有些战战兢兢,因着三皇子的姿态,他微微仰头,俊挺的下巴微抬,仿佛在蔑视,又仿佛在怜悯他们。

不少人心中摇摆不定。

三!噗通,有三百多人跪了下来,手脚发软。

可他们宁愿跪着,也不敢到三皇子这来投降。

那清冷的眸子看向他们,剑眉微微一皱,你今日所为,只是个笑话。

话一落,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假太子愕然地看着他那上万人的士兵,脸色极为难看。

都干什么,给我站起来!离他最近的一人道:太子,我的头很晕。

所有人都头晕目眩,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

他们这是?娄锦眯起了眼,这些人被人下了药?是谁?她抬头,看向顾义熙。

顾义熙这段时间昏迷,又失去记忆,怎么会派人下药?萧匕安也微微一愣,看那假太子气急败坏,也转头看向了顾义熙。

丫,这里这么热闹?风流的风姿,儒衫着身,他行动轻快,唇角的一抹浅笑却极为鲜艳。

娄锦记得他,田笑!新上任的太子少师,也是吏部尚书。

继娄世昌去世,娄城出事后,他毛遂自荐,任了这两个很是重要的位置。

田笑笑着看向娄锦,娄小姐,咱们又见面了。

娄锦朝他一笑,想起了田笑为她说了一次好话,娄锦当时问他为何,他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假太子看了眼田笑,道:快看看,他们到底怎么了!田笑摇了摇头,缓缓走到了顾义熙身旁。

我下了一点点药给他们,真是对不住了太子,我一直都是三皇子的人。

田笑挑了下眉,仿佛在说一个云淡风轻的,无关痛痒的话题。

假太子当即一愣,随之横眉怒目,原是这样,难怪我的士兵们纷纷都倒下了。

你说,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背叛我!他气急,挥出手中的剑,几乎要过来斩杀了田笑。

田笑摇头轻笑,我一直都是他的朋友,后来毛遂自荐也是看在了三皇子孤立无援之下,才主动出手。

我一直呆在你身边,就是以防万一。

没想到还真起了不小的作用呢。

他说话慢条斯理,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情况下,让人听得都觉得牙酸地很。

娄锦看了他一眼,再看向三皇子。

顾义熙面上没什么表情,一贯地冷静,只是他的手缓缓放下。

黑骑兵一涌而上,却没有要了那些叛军的命,各自将他们绑了,有几个直直冲那假太子而去,假太子不忿,挥剑搏斗,可三人围攻,又全是高手。

被制下之时,假太子却冷笑着看向三皇子。

你以为你制服了我,天下人便会称你为侠义仁慈?别忘了,我面前那个是真太子,他若复位,哪里会有田笑这样的叛徒有机可乘。

顾义熙看了眼萧匕安,萧匕安的眸子微微眯着,可顾义熙的神情依旧淡淡的。

相国寺的调查我隐隐猜到了什么,虽不多,可用来防着你也够了。

他挥了下手,示意黑骑兵将他带走。

你休想带走我!我是大齐的太子,不是你的俘虏!只见空气中一阵血舞,歃血遍地,那宝剑割裂了脖颈,他直直向后倒去。

娄锦见他双目圆睁,仿佛有许多遗憾留下……她皱了下眉头,这假太子如若没有这样的野心,发现他的身份后,他应该会被囚禁起来,虽不得自由,可也会活得好好的。

可二十几年的太子生涯,捧到九重天之后,又如何能落入人间?娄锦叹了一口气,可终究觉得这一场血雨腥风过去了。

呼!她转过身去,刚才的感觉……好像后背有什么人一晃而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种感觉很是危险。

敢留在这里的都是这件事的关键人物,谁有这样的胆子观看这一场皇室秘辛?她皱了下眉,来到了顾义熙身旁。

她抬头,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的侧脸,因着离他很近,娄锦才发现他脸颊的苍白,才发现他低头的那一刹那,无力的眼神。

他朝她笑了笑,正要开口说话,城门大开,一道人影作者木轮椅缓缓而来,她笑着朝顾义熙而来,仿佛全然没有看到娄锦一般。

一道重重的压力抗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娄锦闷地抽了一口气,见倒在自己身上,昏睡过去的顾义熙,心陡然一跳。

三皇子!紫晓过来,巧妙地推开娄锦,自己挤了过去。

她吃力地承受住顾义熙,几个从宫门处出来的宫女太监忙过来帮忙,娄锦原来离他是只有几寸远,后来是一米,两米,三米,五米,现在被挤在了十米外。

她愕然地望着那些人,见紫晓双眼落泪,紧张不已地喊着太医,她耳边仿佛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只看到所有太监宫女手忙脚乱地抬着顾义熙入了宫门。

她怔怔地站在那,仿佛什么事都与她无关。

仿佛,她不过是一个多余之人。

她嗤笑了声,紫晓跟着人群走了进去,一眼也没看向娄锦。

这样,便宣告了紫晓的主权。

顾义熙竟还没好就带着黑骑兵出来了,他……路公公走了出来,朝萧匕安与娄锦道:皇上有请二位入宫。

娄锦笑了笑,是啊,紫晓用命救了他一命,他出来,不过是为了平乱罢了,与她娄锦何干。

可越是这么想,她便觉得心痛难耐。

一瞬间眼眶通红。

萧匕安朝路公公道:便告诉皇上,一切都是误会。

我与娄锦受了惊吓,便不入宫打扰皇上休息了。

娄锦闻言,愣了下,这才看向萧匕安。

萧匕安朝她眨了眨眼,娄锦这才想到萧匕安的太子身份与萧家关系极为紧密,又与大将军的关系极好。

如此的话,必定打破朝中平衡。

这样,要保下萧家,必定难上加难了。

娄锦的眉头皱了起来,萧匕安低下头来,对着她道:我们先别急,稳住局面。

你大可放心,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是太子。

娄锦摇头,太子,他必须做。

现在已经不是他们可以左右,皇上认定了你是,那么你便是。

萧家,也必须保。

娄锦看了眼那再次紧闭上的宫门,心沉沉一痛。

她与顾义熙真的走到头了吗?她似乎将所有的使命都完成了,可顾义熙,你到底怎么了?何时会醒来?她沉默地回头,缓缓朝外走去。

她的步伐徐徐,神情暗淡,她走着,便觉得浑身的气血都翻涌了起来,一时间胸闷难当。

路公公却没有回头,他道:微臣的使命便是请二位入宫,如若二位都不进去的话,那微臣也不能进去。

娄锦本就憋着满腔的怒火,这会儿迅速回头,越过路公公朝里走去。

萧匕安深深看了眼娄锦,便也朝宫门走去。

来到养心殿,皇上坐在龙椅之上,他狭长的凤眼低垂着,手上的明黄色奏折一翻,他在上头写了几行字,才看向娄锦和萧匕安。

屋内,并不止皇上一人,一旁还站着泪眼朦胧的皇后,已经坐在那,威仪四方的太后娘娘。

皇后走了过来,看着萧匕安,道:你真是我的孩子?萧匕安沉默着低下头去,皇后眼泪汪汪,她看向皇上,皇上,可要滴血验亲?无须,不过是传言罢了,皇上皇后不可尽信。

萧匕安道。

皇后摇了摇头,这若真是她的儿子,她这二十几年来被人如此戏弄,听闻匕安之前遭遇了几次暗杀,险些丧命。

更有,她听信了万贵人的话,派紫晓和紫堂兄妹差点害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皇后心中悔恨不已,可眼下,皇室血脉,那必须要有铁证才能认下。

否则,一旦出错,后果不堪设想。

一早上,京城几乎闹翻了,假太子逼宫,险些酿成大祸。

好在三皇子及时出手。

皇上的神色倒是平静了许多,他看向萧匕安,再看了眼娄锦。

匕安,萧府隐瞒你的身世,必定有所图谋。

朕虽感谢他们救了你的性命,可也不能姑息他们。

皇上的话惹得娄锦瞬间炸毛,这便是皇家,无情,无义!娄锦笑了声,姑息?养了一个儿子罢了便是逆贼吗?那皇上养了假太子那人养了二十几年,造成京城的乱,不知道皇上要给自己定个什么罪?她是有血性有脾气之人,这段时间皇上莫名其妙地拆散他们二人,惹得她几次三番又气又怒。

皇上盯着她一眼,你倒是越来越有胆气了。

以为朕的两个儿子围着你转,你便可以与朕叫板了吗?皇上,您若真认定了我是你的孩子,那这二十几年来,您与皇后也愧对于我,不若就答应我一个要求。

萧家养育我二十几年,娄锦救了我一命,于情于理,您不能动萧家。

是的,于情于理,都不能!萧匕安看向皇后,也确实在皇后的眼里看到了愧疚之色。

皇上微微眯起了眼,摆了摆手,便见路公公端来了一碗水。

那水端到了萧匕安和皇后面前,二人没有迟疑,滴血融合。

皇上缓缓站了起来,看到碗里的血相容之后,眼中满含笑意,不错不错,是朕的儿子!皇后娘娘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她看着萧匕安肠子都悔青了,而且,她记得匕安知道那一次国子监的下毒算计,是她下的手,必定恼恨异常。

如此,还请皇上放过萧家。

萧匕安落下话,便转过眼来看向娄锦。

娄锦兀自觉得今天仿佛没她什么事,她正要朝皇上告辞,皇上却开口了。

行,不过娄锦必须在三天内定下亲事,如此,朕可以不追究。

定下亲事?娄锦皱下下眉头,什么亲事?萧匕安的手陡然拽紧,他看向皇上,等着他接下来说的话。

然而,说话的却不是皇上,而是太后。

哀家认为,那田笑田大人不错。

娄锦猛地看向皇上,皇上到底都不会妥协吗?为什么还要将她指给田笑?萧匕安皱眉,如若一定要给锦儿指婚,倒不如指给我。

轰!大掌打在了案几上,端砚落地,好大一声,伴随着乌黑的墨水一同洒向地上,形成了一道极为诡异的黑色图案。

皇上冷眼看着萧匕安,朕的话就是圣旨,朕已经容许不和萧家计较,太后指婚,谁都得听着。

太后站了起来,来到娄锦身侧,田笑这个男子成熟稳重,能担大任。

你又与三皇子再无过往可以承载的东西,忘了,便各自重新开始。

为了萧家,你好好考虑。

娄锦当即笑了起来,她看着皇上,笑道:倒是不劳皇上挂心,此番回去定准备好定亲的东西等待皇上宽容!这天下,敢这样带刺与皇上说话的人怕也只有娄锦一人了。

娄锦闭上疲累无双的眸子,她深吸了一口气,心闷闷地痛了。

与他人定亲,选择再一次离他而去?她摇了摇头,可对上皇上那极为威严的眸子,她终究是低下了眼,就让我陪在他身边三天,如若三天后,他还没醒,我便答应你。

太后听着她这话,也看了皇上一眼,她叹了一口气,心中也微微一震。

方才太医说三皇子强行醒来,导致深度昏迷,大脑供血不足,很有可能会昏迷很久。

三天?三天怎么会醒?皇上看着娄锦,见她粉白的耳垂上发丝凌乱,她方才不顾生死就要从进宫来。

只为了见义熙一眼,这样的女子,他本不能……可是造化弄人,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朕答应你。

娄锦的心高高一提,她缓缓地低下头来,朝皇上行了一礼,便朝外走去。

冷风灌入她的衣襟口,她整个人都变得冰冷。

看向外头,天空的乌鸦飞着,发出各种叫声。

娄锦笑了笑,道:顾义熙,如若三天后,我对于你而言还只是一个陌生人,我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她一遍一遍这样问着自己,脚步却缓缓朝华清宫而去。

华清宫门前的两个侍卫见着娄锦,都微微一愣。

娄锦朝他们笑了笑,便朝里走去。

行走之时,风声依旧,她脑海中的东西纷乱杂陈。

可来到正屋那,听着里头的说话声,她便快步走去。

太医,爷现在情况可稳定下来了?刘韬看了眼床上昏迷过去的三皇子,焦急问道。

稳定是稳定了,可他还醒不过来,许是大脑还不太清醒,许是失忆后对一些事不太看重,如有什么事他比较在乎,或许就能很快醒来。

如果没有,怕还要久一点。

太医说完话,便带着医药箱出来了。

他抬头见到娄锦的那一刹那,还有些讶异。

娄锦却全然没看到他一样,脚步沉重地朝内走去。

床上的人儿,依旧丰神俊朗。

屋内的光线充足,照耀在他月白如水的锦缎上,仿佛镀上了一层光一般。

他若剑的双眉舒展开来,精致的星眸闭上,他睡着的模样,更是散发着极大的魅力,令人全然无法动弹。

刘韬见着娄锦来了,心中微微有些惊讶,再看她眉目忧伤,仿佛是来道别一样,便心中一阵钝痛。

娄锦坐到床沿,深深地望着顾义熙。

顾义熙,我来了。

嗓音靡软可怜,她笑了笑,低下头来,在他的额上落下一吻,淡淡的香气散发开来,那是一股幽幽的香味,如兰似梅。

沉睡中的人仿佛在梦中见到了一缕碧青,他抚着那光可鉴人的发丝,感觉到若水一般的柔滑,他开口要唤她的名字,可究竟是谁,他竟唤不出名来。

娄锦拉着他的手,把起脉来。

她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只不过许是意识模糊,并不想这么早醒来吧。

她笑了笑,顾义熙定是累极了。

便也不说话,只陪着他在这坐着。

她前往书柜那抽出两本书,安安静静地坐在了他的床头,翻开书,看了起来。

这一幕看得刘韬瞠目结舌。

娄锦小姐是来?看书的?又过了许久,娄锦才开口说话,顾义熙,角隅码头的风景真好,初升的太阳,金色的海面,以及淡淡而来的蓝。

你还欠我一次日出呢?娄锦将那本地理志翻过去一页,又接着道:你要是醒了,我定要你陪我一道去看的。

沉默,良久的沉默。

娄锦放下书来,索性坐在顾义熙的头边,将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抚着他的发,她道:阿狸被你教的没一句是个准话,它原来吓死我了,可现在该它说话,它却多了起来。

娄锦没再说了,她靠在了床上,闭上眼来,便睡了。

刘韬没敢吵醒她,退出去时把门关上,嘱咐了别人莫要去吵三皇子,便退下了。

几个宫女太监都走向刘韬,道:统领,窦姑娘怎么没来,换成了娄姑娘来了?窦姑娘刚刚勉强承住爷,伤口裂开,刚刚已经送回慈宁宫了。

刘韬皱了下眉头,警告道:可有听到消息?娄小姐怎么来了?是皇上下的圣旨,让娄小姐陪着爷三天。

具体的,他们并不知道,可这三天,是皇上亲自下的圣旨,没人敢质疑。

刘韬点了下头,想着,应该是皇上被他们二人感动了。

这便撤了这附近的人,只让人送饭菜的时候才打扰娄锦。

夜,很快就降临了。

因着冬日的迅速来临,天色早早地就暗沉了下去。

刘韬命人打了热水来,放到里面的浴桶里。

便道:娄小姐,爷要沐浴了,这……下去吧,让我来就行了。

杏眼微微一低,娄锦没去看刘韬几乎可以吞得下鸡蛋的大嘴,而是兀自拉开顾义熙的被子。

感觉还有碍眼的人,杏眼中一道水波打了开去。

带着警告的意味。

刘韬忙低下头,命所有人都退去。

娄小姐什么时候作风如此大胆,竟要帮爷洗澡?哎呀,他忘了给耳房准备沐浴桶了,一会儿……屋内,锦缎被褥掀开。

顾义熙静静地躺在那,屋内几盏宫灯将他的月白色长袍染上了一片昏黄的颜色。

衣袍略敞,露出蜜色的肌肤。

锁骨清晰,胸上的肌肉精瘦俊美,左侧的胸上裹着一层厚厚的布,那上头还有淡淡的血迹。

平坦的小腹上的几块肌肉随着他的一呼一吸而上下起伏着,那是一道极为瑰丽的风景线。

月白的长裤修饰出修长的健壮的双腿,他沉沉地睡着,从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被一个女子如此观赏着。

屋内屏风后的水雾氤氲,在素色的薄纱帷帐后升起极为妖娆的烟气来。

水汽似乎带着阵阵热源,仿佛将这一切都打乱了开来。

娄锦的手心出了点点汗来,她的视线无处可放,又不舍移开。

最后落在了他那小腹前的一点梅花上。

她笑了笑,突然想起了二人相遇时候的情景。

那时候无措的可不是她,而是脸红不已的他。

她似乎找到了点勇气,这才拉开那轻裘白锦,将他扶了起来。

那健硕的背缓缓展现在自己眼前,蜜色的,无半点横肉的,均匀俊美的肌肤似乎透着无上的魔力。

娄锦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无知无觉的顾义熙道:往后我一定要为你作画。

话一落,她微微一愣,眼眸低垂下来。

她强打着气,将他上半身的锦袍脱了下来。

这才用力扯住他的右手往自己身上一背。

可转念一想,不对了。

他的亵裤并未脱下。

娄锦暗暗咬牙,方才她就应该答应让刘韬来为他洗澡才是。

可,这三天的时光极为宝贵,她不想错过半刻。

顿了下,她闭上了眼,将那裤子脱了下来。

她突然有那么一刻,想着,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她本应该是顾义熙的,他也属于自己。

如此,她倒也不惧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仅剩的三天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当她看着他被自己剥地一丝不挂的时候,脸颊烧红,头顶几乎要冒烟了一样。

那是一个怎样的天神造就的身子,昏黄的烛光打在他的身上,极为瑰丽,极为俊美。

娄锦几乎怔怔地站在那,她看着他,一瞬间,她才不得不感慨,色这个词不一定代表的是女色。

她拉起他背上来就朝屏风后走去,动作很轻,怕他伤了,也怕背掉了。

娄锦记得这个浴桶,不高。

与其说这个浴桶,倒不入说再往后去,那是一个华清池,华清宫以华清池而出名。

然而,温泉涌入华清池极为消耗人力,所以,这里也救没有开了,浴桶放入这低地,娄锦倒是好入。

慢慢的热水浸透她,顾义熙靠在她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喷薄着她的耳,她的全身湿透,宽敞的衣襟微微敞开,露出极为绵软又细柔的肌肤。

一百四十一章 办了三皇子一百四十一章办了三皇子他静静地靠在她的肩头,温柔的唇划过她的肩膀,那粉嫩的肌肤在雾气中氤氲着薄嫩的妖娆。

烛光打在她的肩膀,她的唇极为粉嫩。

阿锦。

一声温润的,淡淡的,几乎让人听不到的声音从他的口中溢出。

娄锦愕然,她惊喜地抬起他的头,杏眼深深地望着他。

顾义熙,再说一遍,再喊我一遍。

他却仿佛没听到一样,只是靠在她的胸前。

重量承下,娄锦刚要抬起手来,却发现衣服被水沉重地带了下去,露出削瘦的双肩,和那极为精致的锁骨。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却微微一颤,因着他的呼吸灼热,滚烫地打在了她的胸口上。

那极为绵软,又极为敏感的地方。

那水并不高,因着顾念着三皇子胸膛的伤口,娄锦才强压下心头的悸动。

她算算自己的年龄,重生两年多了,她合着前世也该快到十九岁了。

记得,前世出嫁前,娘给了她一本本子,她初次见到的时候脸色绯红,浑身犹如被热浪烫过一般。

她也快十五岁了,马上便要及笄。

娄锦擦着他的胸膛,心一阵悸动。

娄锦不知道顾义熙何时会想起她,她也不知道顾义熙往后与她还有没有未来。

可心底却莫名生出一抹冲动,她想要做他的新娘,很想。

这世上若有谁能做她的新郎,也必是他。

如此想着,这原本该是一个荒谬的想法,却在她绝望的未来中被提了上来。

她定定地看着他,他的唇殷红,紧闭的双眼仿佛下一瞬便会睁开一样。

她突然笑了起来,既想开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明媚的笑,淡淡的雾气,还有那交缠相握的手,仿佛在诉说着他们二人这份深刻隽永的感情。

绯色的衣带解开,浴桶中水波荡漾,一抹昏黄映入水中。

照应出她极为精致的身子。

衣服散落在池子里,她朝他看去一眼,那一眼,水波流转,卷翘的睫毛一颤。

她将自己埋入他的怀中,这一瞬,她笑了起来。

顾义熙,我将自己交给你,不为将来。

只为了这一刻我对你不能忘怀,无法控制的情愫。

恩……阿锦。

他喃喃地道出她的名字,她笑了笑,一遍又一遍地回答他。

一双大手揽过她,深深地,低低呢喃着。

那仿佛是来自灵魂深处的低叹,又似乎是被烙印在骨骼里头的轻吟。

他念着她的名字,深深地吻着她的唇,那样小心,那样心痛。

可紧闭着眸子的他却以为那是个梦。

一个极为温暖,很是柔软的梦。

他吻着,亲着她的发,勾勒出她的小小耳垂,灼热的呼吸打在了她细嫩的脖子上,她扬起头,呼唤着他。

眼眶已隐隐含泪,顾义熙,你知道是我吗?我是你的阿锦,是你的阿锦啊。

她抱紧他,细白的双腿缠上了他极为有力的腰,水波荡漾。

健硕的铁臂将她紧紧拥在怀里,随后,他朝她压了过来。

后背抵住木桶灼热的木壁,她被他挤得几乎没了任何空间。

他几乎抵着她,灼热的下半身几乎烫的她浑身坐立不安。

她定定地望着他,良久,双手扣住他的脖颈,将他拉向自己。

一记缠绵的吻,深深浅浅,勾魂夺魄。

很快,占据主动权的她被反攻而上,那噬魂的吻几乎将她吞灭。

恩……痛。

娄锦的眉重重地蹙了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看着顾义熙。

若此刻他醒了,就怕会把她当场丢出去。

她想起了那日杏花微雨,他们相遇之时,他不是说过她怎得不检点了吗?想到这些,她忍住疼痛,适应着他,水中,淡淡的腥甜的味道充斥而来。

一阵闷哼声响起,他的动作却变得温柔无比,仿佛面前的女子乃是他这一生一心一意捧在手掌心的人。

原来的痛楚很快被一阵欢愉代替,她轻柔地回应着他。

趴在他的耳边,靡软的声音犹如一道霓虹丝绸从耳边划过。

顾义熙,记住我,我是娄锦。

这一句话断断续续,却缓缓入了他的灵魂深处。

梦里,他不知道娄锦是谁,可是这个名字却让他看到了一个身着碧青衣袍的女子。

他的动作加快,娄锦咬紧牙关。

直到身边的水渐渐冷了,他才与她结束了这样极为痴缠的绵绵相依。

而他,再一次沉沉睡去。

娄锦把了下他的脉搏,见他安好,心也放了下来。

她疼得浑身难受,心中却想着。

顾义熙,你这辈子,赖不掉我。

至少,你的灵魂里,有一个叫做娄锦的女子。

赖不掉,躲不了。

她看了眼手臂上缓缓消退的守宫砂,唇角微微勾起,扶着他来到床边,她再无别的衣服可穿,只床上他的一件月白长袍,躺在了他的床边。

她躺在他的身旁,依偎进他的怀里。

夜,渐渐退去了它的外衣,当清晨的暖阳洒向大地之时,娄锦睁开双眼,觉得被褥很是温暖,可一转身,却发现一双铁臂环绕着自己的腰,将自己深深地拥在怀里。

娄锦微微一愣,回头之时,见他还在沉睡。

这才舒了下气,她笑了笑,在他的胸口猛地咬了下,一个牙印顿时浮现。

他眉头微微一皱,却没有醒的迹象。

见此,娄锦忙起身,披上昨天穿的斗篷外套,那内里的纱衣已经湿透,无法穿了。

门一打开,满是的淫靡味道才冲散了去,娄锦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做了坏事一般,脸色绯红。

好在顾义熙并未看到,否则往后他必定要嘲笑自己。

娄锦如此想着,却又想到他如今失了记忆,便是有他的好药,也不能保证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

几个宫女朝内走了进来。

她们将饭菜和药摆好,这便走了出去。

她们临走之前都纷纷看向娄锦。

许是经过了一夜承欢,娄锦的脸色极好。

红润透亮,极为艳丽。

犹如春之桃林,冬之红梅。

娄锦自己自然不知,她帮着顾义熙梳洗了一番,便见着刘韬走了过来。

刘韬的脸色极为难看,他心中早已经把娄锦当成主母,主子又昏迷不醒,自然是一口话憋不住,想告诉娄锦。

娄小姐,一早五皇子便在养心殿前等着皇上了。

后来皇上召见,他竟说要迎娶娄小姐为五皇子妃。

皇上不应,五皇子却执意为之,皇上将五皇子打了二十大板给送回去了。

闻言,娄锦眉头一皱。

五皇子要向皇上求娶自己?而皇上竟还是不肯,更将五皇子打了二十大板?这其中有太多令人意想不到的东西了,五皇子所为为何?难道是为了报复自己?那皇上呢?他不愿意自己与三皇子在一起,为何五皇子也不可以?或者说,所有皇子都不行?她娄锦什么时候成了王牌毒药?等等,所有皇子都不行!娄锦皱了下眉头,她大胆地猜测了起来,是因为皇子吗?她心中有太多疑惑,这个疑惑,她得找个人问个清楚。

刘韬见娄锦神情百变,似乎想透了什么,又仿佛有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思路。

她寻思了良久,终于还是败下阵来。

贤妃娘娘驾到。

公公的声音很大,贤妃娘娘迎面而来,那头银丝依旧只是用个红绳卷起,但却风华无限,清贵无边。

她朝娄锦走来,眼眸一低,看向了娄锦那微微敞开的斗篷口。

这一眼,她的神色便是一变。

道:孩子,你做了什么?娄锦微微一愣,摇头道:我什么都没做。

贤妃娘娘看了她一眼,道:快随我回去换上一件衣服来。

贤妃娘娘的心惴惴不安,让人立刻守在这华清宫里。

她拉着娄锦,脚步一顿,朝刘韬道:梳整华清宫上下口风,就说娄锦昨晚回小屋睡去了。

话毕,她忙带着娄锦离去。

一路上,轿辇上的贤妃让小太监们加快速度,娄锦也是疾步跟着离去。

虽不知道贤妃娘娘到底为何出现如此凝重的神情,可娄锦暗暗觉得,似乎她正在避免什么。

进了花兰殿,贤妃娘娘立刻拿出一套衣服给娄锦换上。

快,去门口看着,皇上要是来了,马上通知本宫。

她转而看向身边的嬷嬷,去准备一碗药来。

那嬷嬷一听,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娄锦,随之心神一震。

娄锦见此,一番思量后,道:是什么药?给我喝的?贤妃娘娘摇了摇头,这事你只要配合着,保持安静。

这样你才能避免受到伤害。

贤妃娘娘如此战战兢兢,如此,倒真的让娄锦心中一紧。

到底怎么回事?你和三皇子昨儿个夜里发生了什么,不需要我说了吧,里头的这件衣服是他的。

你的衣服若是好好的怎么会穿他的。

贤妃娘娘警惕地看了眼外头,一面催促着宫女去催一下嬷嬷,赶快把药端来。

娄锦缓缓后退了一步,她眯起眼看着宫中这些人,双手微微有些颤抖,是什么药?她隐隐察觉到了什么,生了逃跑的念头之时,贤妃娘娘拉过她,将她拽到身边来。

你想干什么?贤妃猛地喝道。

一百四十二章 恢复记忆(抢新娘)娄锦的心咚咚直跳,她惊骇地看着嬷嬷端着一碗汤药过来。

那个味道,她不陌生。

研究药理这么长时间,她一闻这个味道,便明白这是什么!放开!娄锦抽出封腰的银针,尽管她尊重贤妃,可此刻,她拔针相向,警惕地看着贤妃娘娘。

贤妃皱眉看着她,却对着一旁的嬷嬷道:这药你喝下去,你无碍,她沾沾边就醒了。

嬷嬷微微一愣,她喝这药确实没事。

仰头将那药喝下,娄锦怔怔地看着这嬷嬷喝下了药,诧异不已地转头看向贤妃。

这是要?贤妃来不及与她解释,只立马道:快沾点边来。

娄锦此刻放下了戒心,沾了一点边,却见那嬷嬷迅速退了下去,躲了起来。

门口处,一小太监走了进来,道:娘娘,皇上来了。

皇上驾到!几乎话一落皇上便出现在了花兰殿里。

那明黄色的龙袍极为耀眼,他一入内便直直看向娄锦,径直朝前走来。

威严的气势,极为强悍和霸道地朝娄锦袭来。

那是一阵凛冽的风,娄锦被他紧紧盯着,那种感觉犹如飓风来袭,而她就在风眼之中。

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可她并未后退半步。

杏眼不闪,与皇上直接对视。

皇上走近后,逼视着她,道:你昨晚可有在三皇子的寝宫里睡了?娄锦抿了下唇,她要如何回答?睡了如何?不睡又如何?可看皇上极为凝重的脸色,她的眉头也微微一紧。

贤妃见这二人剑拔弩张,立刻道:她昨儿个在自己的屋子里睡的。

我一早问过华清宫上下了。

皇上皱了下眉头,不可能,情报不会有错。

一股药香淡淡飘来,皇上朝这室内看去,见桌子前有一个碗,这碗上还有残留的药渣。

他大步跨去,拿起那药碗,再看娄锦唇角那一点点乌黑,心全然放了下去。

这一番追赶,他疲累之极,只摆了摆手,道:娄锦,回华清宫吧。

不该想的事不要想,你是朕赐婚给田笑的女子,莫要忘了你的身份。

身份?娄锦微微勾起了笑,她摇头看向皇上,三天时日还未到,如若三皇子醒了,我与皇上的协议即刻取消。

不等皇上说什么,她便转身离去。

花兰殿上下都有些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直到贤妃娘娘让众人退下,此时只剩下他们二人,她才开口。

你为什么如此害怕?你忘了三皇子的出生就证明了,不一定都是那样。

自从你听了别人的话,就这样小心翼翼。

看她明知道没有结果还没有放弃三皇子,你怎么忍心下得了手?贤妃喘了一口气,见皇上的神情很是沉重,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那种感觉尤为悲凉,却让贤妃打心里疼了起来。

我知道这些年你对我好,是因着姐姐的托付。

可我的儿子他有自己的选择,你不能如此干涉他。

我宁愿真是那个结果,他痛去,他恨去,也不要如此折腾他。

够了!皇上站了起来,怒目而视。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是他父亲,他是我最珍视的皇子。

我不能看他与我一样,一生都在寻找相似的影子。

贤妃娘娘叹息着后退了一步,难道现在的义熙不是在找影子吗?他起身,径直朝外走去。

贤妃娘娘低下头去,心想着,锦儿若是没怀上孩子,那也好。

若是怀上了孩子,当要小心才是。

她定要好好观察,现在儿子是急不得娄锦了,她这做母亲的亏欠了义熙整整二十几年,他是失忆了,可她相信不久,他便会记得娄锦。

这之前,她一定要替儿子好好保护娄锦。

如此一想,她心中也有了底,此刻正暗暗盘算起来。

娄锦一路上脚步不断加快。

四周的宫女的说话声,太监们低垂着头从身边经过。

哪一宫的妃嫔乘着轿辇而过她都无暇理睬。

她在想,若是方才她跑了,半路被皇上抓回来,是不是会被强灌下那汤药?这么一想,一股寒凉从脚底心直直窜了上来,通到四肢百骸,让她后脑发麻。

这种后怕,几乎将她整个人冻成了冰。

她剧烈一颤,手下意识地碰触着那平坦却有柔软的小腹。

顾义熙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

她既然做了这个选择,必定不会惧怕。

更不会逃离。

将唇角的药水擦干,她抬眼看向天空中的一轮红日。

已是冬日,天空蒙蒙的,那红日让人看的不清楚,却也让人不敢直视。

娄锦看了一眼,便觉得这冬阳尽缺,这天色,看着就要下雪了。

她快步朝华清宫而去,用过午膳之后,她依旧陪着顾义熙。

她笑着,朝他说了些话。

而没想到,这个时候,一个女子的到来打断了这里头的和谐。

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不太安静,娄锦自然也抬起头来,朝那人看去。

只不过,一眼,她便兀自低下头来,继续念着一些地理志来。

大齐最西边有一个地方,民风淳朴,又很是热情好客。

那里有极为优质的温泉,各家各府用过午膳之后就各自串门。

一家有难,八方相助。

那个地方山清水秀,便是在湖边一个小房子便能让人心神愉悦。

秋水碧山映眼帘,白鹭鹤鸟在人间。

便是这样的一副画面,令娄锦都心神向往。

紫晓从一入门就见娄锦只扫了她一眼就低头继续看书,恍若从没有见过她一样。

紫晓的脸色极为难看,这里,何尝是娄锦可以进入的地方。

可娄锦不说话,难道要她主动打破这个沉默?她低垂着眼,几个宫女将她抬了进去,她才朝娄锦缓缓驱着轮椅过去。

她来到三皇子身边,将手上的暖手炉放到了三皇子的手上。

娄锦看书的动作微微一顿,那暖手炉乃是用青铜锻炼成金蟾的模样,看着极为秀气。

据说民间刚锻出这种金蟾吐珠的暖手炉,可没想到,转手已经在紫晓这了。

娄锦看了眼,不动声色地继续翻看着书。

紫晓见娄锦依旧翻看着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见宫里的人送来汤药,这才要接过去,便被娄锦拿了过去。

你!紫晓盯着娄锦,喝道:你是什么身份,把华清宫的寝宫当成了你的家了?我才是未来的三皇子妃!娄锦低眉一笑,声音曼妙,却疏离地很。

未来的三皇子妃,这药你也不验一验,试一试毒就拿给三皇子喝,怕是这三皇子妃还没当成就夭折了。

紫晓顿了下,却见刘韬走了过来。

心中暗暗有些懊恼刚刚沉不住气。

娄锦闻了下味道,再将银针一试,见银针无恙,就把顾义熙的头枕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见到这一幕,紫晓险些从轮椅上站起来。

娄锦却恍若未知,将药喂给三皇子喝下,那一滴蜡黄的药水落在他的唇边,她便掏出丝帕给他轻轻擦干。

动作很是轻柔,乍一看去,她俨然就是一个妻子。

紫晓恨地想要大声警告她,娄锦却伸出食指,对着她轻轻嘘了声,太吵了。

她这声音一出,紫晓险些没控制住自己,这般燥怒,让刘韬也看得一惊,爷身子虚弱,窦小姐身子也没大好,怎么就跑过来了呢?他忙挡在了紫晓面前,道:窦小姐,这个时候乃是主子我昏迷的时候,还请窦小姐回坤宁宫。

紫晓深深看了眼娄锦,那眼眸中闪过一缕冷笑,她来之前特地去问过了太医,三皇子三天之内醒不过来,她娄锦以为自己是什么了天上仙子,还能改变现状吗?三皇子体内血块不除,便是如何也记不得她了。

她不过是在白费功夫罢了。

如此想着,紫晓的内心舒坦了不少,她朝外而去,眉目中闪过一抹得意。

是的,便是三皇子醒来,他未来的三皇妃,自然只能是自己。

娄锦给的耻辱,她一定要十倍让娄锦赔偿回来。

娄锦微微抬眼,浓密的睫毛微微一翘,她若水一般的眸子却盯着顾义熙。

三天,过得太快,娄锦想珍惜每一刻,可她越是在乎,这时间就越像手中抓牢却毫不停留的沙。

当第三天天边擦起了鱼肚白,娄锦怔忪地站在窗前,雪花飘落,一夜之间,千树万树梨花开。

一眼望去,那是庄严的雪白,银装素裹,天地间一下子变得很是清净。

她深吸了一口气,屋内打起了地龙,倒是不冷,她走到窗前,坐在了顾义熙的床前,低头看着他,笑道:顾义熙,下雪了。

你当与我打一打雪战再好好睡一睡。

床上的人依旧沉睡着,门上传来了咚咚响。

开门之时,路公公为首的几个太监宫女都看着娄锦,每一双眼睛都在提醒着娄锦,三天时日已到。

娄锦沉默地帮顾义熙掖了掖被角,这才起身,道:走吧。

碧色的斗篷裙摆扫过极为干净的青砖地面,那打地很是光滑,地面上倒映出一抹碧青色,女子长发及腰,雪白的轻裘帽子将她的小脸裹在了里头。

她顿了顿,缓缓回过头去,期盼着,他能醒来,期盼着,他能叫自己的名字,哪怕,那只是一句梦话。

可这短短的五米的路,她走了许久。

只有那均匀的绵长的呼吸,别的,再也没有。

娄锦低下头来,抿着她略显得苍白的唇,朝外走去。

门哐当一声关了上去。

没人发现床上人儿那长睫微微一动。

阿锦……低声的呢喃几乎穿过了这满室的寂寥,他依旧紧闭着眼,可那双极为俊逸的剑眉紧蹙,仿佛在挣扎着什么。

出了宫门口,一顶软轿在宫门口等着。

萧家人几乎都在宫门口等着娄锦。

娄锦怔住了,县公大人,郡公大人,清雅姑婆,萧琴,萧匕安,娘……娄锦猛地朝方芸儿跑了过去,道:娘,您出来做什么,才刚出月子呢。

这还下着这么大的雪,可别冻着了。

方芸儿拍了拍娄锦背,她道:锦儿,随我们回去。

方芸儿的声音很是绵软温柔,她的话透着一股魔力,犹如晨光下的好海洋,静谧美好。

娄锦这三天也疲累极了,这便随着他们回去了。

一路上,县公大人他们什么话也没说。

郡公大人沉默着拉着清雅姑婆的手,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匕安竟是太子!锦儿为了萧家竟放弃了三皇子,这对锦儿来说,太残忍了。

萧琴沉默着看向娄锦,眼眶都微微有些红了。

她看着三皇子和锦儿之间的缠绵真情,这才让她放弃了过往的执着,选择退出。

可如今,她却看着娄锦不得不放弃失忆的三皇子,一时间心如刀绞。

萧匕安看了眼娄锦,他想着皇后与他说的话。

他必须要认祖归宗,而牵连着这么多家的娄锦再如何也不能嫁给位高权重的皇子。

一路上,所有人都沉默着,唯有娄锦笑着与众人说着话,她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可众人看着,心都有些疼了起来。

回到萧家后,萧郡公和萧县公关在书房里说了很长时间的话。

萧匕安在还未行祭祀礼正式成为太子身份之前要求要住在萧府,皇上没有反对。

娄锦刚一入屋,就被一脸哭得红肿的流萤抱在了怀里。

小姐,我都知道了,三皇子还没醒来,你和皇上的赌,输了。

可小姐,你甘心嫁给田笑吗?你不喜欢他,就算他真是太子少师,就算他文韬武略,可他不是三皇子。

流萤心中疼地紧,她一路看着小姐与三皇子走来,见二人始终不能在一起,一颗心疼地都纠了起来。

她道:小姐,要不然后天的婚礼就让流萤代你去。

你快收拾下行礼,去你想去的地方。

让大将军的人送小姐出去,不要回来。

开什么玩笑?流萤替她去嫁人?先不说那田笑到底是什么性子,皇上要是知道了,萧家怎么办?紧闭的门砰的一声打开,一行人出现在娄锦的门前。

就按流萤说得办。

说话的,是萧郡公。

娄锦愕然地看了眼萧郡公,他怎么会?一贯极有野心的萧郡公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锦儿,你为我们萧家已经做出了太多忍让。

大不了我们萧家隐退,不再从政。

就按你开的善药堂,也能我们萧家在大齐稳住脚跟。

我们便与怀远侯世子一样,不从政一样不会失去太多。

可是,锦儿,你与你娘是同样的性子,那样执着,如若真嫁给了田笑,你要怎么办?萧县公说着,转头看了眼流萤。

流萤是个好姑娘,他不想害了她。

他道:流萤,你可真愿意假扮锦儿?多给她一天的逃离时间?流萤重重地点了下头,她愿意,她当然愿意。

小姐能够在这样的一世里活出这样的风采,她流萤是小姐带出来的,没有可能承受不了这一点点。

她笑了笑,那出彩的眸子看向娄锦,道:小姐,流萤希望你逃得远远的,说不定三皇子很快就记起你来了。

到时候我们又能见面了。

热泪几乎模糊了娄锦的视线,她看着流萤,心不知为何一阵酸楚。

流萤,她要代替自己嫁人吗?嫁给田笑?娄锦悲伤的心思突然一怔,田笑素来不会去注重女子的身份,就犹如前世,他娶的是一个小家碧玉。

是不是……她心中升起了点点希望,杏眼亮了起来,她看向流萤。

流萤与她差不多年岁,可比娄锦要大上一年。

流萤长得圆脸,可一双眼极为出彩,可爱又十足娇憨。

这模样,比前世田笑的夫人要好看多了,按照流萤这可爱的模样,有些事怕是会越过它本来的轨道呢。

娄锦心中一想,便觉得这事姑且可以试试。

如若不然,她往后也会给流萤选个好丈夫。

心思这样定了下来,她便不再犹豫。

面对众人担忧的目光,娄锦点了下头。

乌嬷嬷从里头走了出来,小姐,你的东西嬷嬷都帮你收拾好了。

她说着,将一包东西放入箱子里。

那箱子倒也不算大,刚好可以放入马车坐垫下。

小姐,这是您的银票,昨儿个我们就已经把您的银子兑换好了。

大将军的人也已经准备好了,公主怕引起太大的动静,忍着没有过来,您看看还要带什么,乘着夜里天黑,就出发。

娄锦微微一愣,这什么东西都替自己收拾好了?她想起了一早看到的地理志。

那个山村,叫做桃花乡。

那是她极想去的地方。

娄锦寻思了会儿,便道:我去了哪儿暂时就不告诉你们,等我安顿下来,一切都好,再通知你们。

乌嬷嬷,成亲那日,您多派一些人跟着流萤,护着她。

乌嬷嬷点了下头,流萤的眼都红了。

娄锦顿了下,想起了前天娄府全家问斩一事。

娄阳没有来,我寻思着他定是知道我们等着抓他,竟真没来了。

娄锦皱了下眉头,这不可能,乌嬷嬷观察了两天,部下了天罗地网,如果娄阳真来了,一定能抓住他。

可他没来!按照娄阳的性子,就算他再怕死,他彻头彻尾就是一个孝子,从不会改变。

娘亲砍头,他怎么会不来?这,只有一个可能!娄锦心中微微一震,娄阳,怕是来不了了。

这么一想,她便想到了那日娄阳往那后山而去之后,雪瑶便被人杀害了,可主持并不知道有人来过。

他生活了那么多年,知道他那个秘密的只有这娄阳。

而妻子被人杀害,怕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娄阳吧。

娄锦推测着,心咚咚一跳,事情会是她推测的那样吗?娄阳他,还活着么?娄锦没再猜想,可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她沉默着没再说话,而乌嬷嬷也看着娄锦的脸色,想着一堆事来,娄阳没有来,真真是出乎人的意料。

可按照小姐之前说的,娄阳若真想来,怕是那主持也不会同意。

就这样几人将所有有用的东西都收拾了下。

快入夜的时候,流萤见着娄锦在药柜子上倒弄着什么,她上前看去,见小姐拿了好几瓶相同的药。

她看了眼上面的字,蓦地震惊不已地看着娄锦。

小姐,您这是?这不可能,小姐从没有在外头留宿,为什么要吃这种药?安胎药!太诡异了。

小姐,你怀孕了吗?流萤已经不知道如何组织自己的语言,才能把自己的疑惑表达出来。

娄锦摇了摇头,笑道:还没有。

那您为什么要带这安胎药出门?既然没怀孕,又还没成亲,更见不到三皇子,要这安胎药干嘛?不过,快了。

娄锦的话让流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叫快了?又怎么会快了?娄锦见流萤几乎抓狂,又忍着不问,一副挠心挠肺的模样,她抿着唇,红唇微微一勾,那梨涡浅笑,她道:顾义熙还不知道,可我用了药,怀上的几率很高。

是的,那次的浴桶,她偷偷用上了药。

从她准备好,勇敢迎接的时候,便生了这样的心思。

小姐,您不是说极易怀孕的药伤身子吗?她着急了起来,可见小姐依旧不疾不徐的模样,好似没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这时候,流萤还未发现自己的重点在哪儿。

三皇子急不得小姐了,小姐婚前就失去了守宫砂,这以后可要怎么办啊?可眼下,她更关心小姐的身子。

我研制的药去了一些药的烈性,没什么大碍的。

她抚着肚子,她有八成的把握,腹中应该已经有了一个生命在慢慢形成。

若是顾义熙哪一天想起了她,她便将这个消息作为礼物送给他。

他一定高兴坏了。

娄锦这么想着,流萤却道:那我要吩咐车夫驾车稳点,慢点才好。

哎呀,快,都这个时间点了。

流萤说着,忙叫人回来帮娄锦把东西抬出去。

这便给娄锦披上最为暖实的斗篷,道:小姐,外头下着雪,好在下午之后便没怎么下了,眼下是最好的时机。

乌嬷嬷帮着娄锦把东西送上,便道:小姐一人去,我不放心,我就让我媳妇先跟着你,过个个把月,真安定下来了,再看看。

原本乌嬷嬷也是要跟去的,可乌嬷嬷毕竟年纪大了,舟车劳累,娄锦不允,这才有了让蓝妈妈跟着一道来。

蓝妈妈正了下脸色,跟在娄锦身旁,她道:小姐,就让我跟着你去吧,婆婆这样不放心,我看着也难受。

娄锦终究拗不过这对婆媳,终于还是上了马车。

车子咕隆隆的声音传来,娄锦静静地躺在铺就地犹如一个小榻子的马车内,她让蓝妈妈也一道好好休息,说是到了下一个驿站,便可以休息好,睡个觉了。

大约有十个侍卫跟着娄锦,他们纷纷坐在另一个马车内,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只是出来游玩的呢。

就这样,娄锦逃离了京城,一路西下,朝丰县的桃花村去了。

而就在娄锦离开的第三天,也就是大婚之日,华清宫的寝宫里,那月白的缎被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极为修长的手缓缓从被褥中伸了出来。

这一天,选定的黄道吉日。

天空作美,倒也没有下雪。

万里碧空净,空气依旧是干冷干冷的。

锣鼓喧天,鞭炮声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震地各家各府都坐不住了。

不少人都围着田府前,看着热闹。

喇叭声,唢呐声,声声动听。

人声,畜生哼鼻声,脚步声,更是声声不绝。

田笑穿着大红的袄子,披上红绸绣制的外套站在了门前,朝着过往之人笑道:同喜同喜啊。

不少达官显贵都朝田笑道喜,田笑弯着腰,一脸笑着,邀请着人朝里头坐。

萧家此时也很是热闹,要说萧家门前几乎被百姓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萧家守门的书童听着他们的话,不禁都觉得有趣极了。

今天可是娄锦成亲的日子呢,她啊,长得可真是倾国倾城,上次三皇子成亲那日,我可见到她穿上大红的衣袍,真是美艳绝伦。

就连城东那豆腐西施,连她一个手指甲都没比上。

说话那人,乃是西边巷子那做鞋匠的,他那眉眼挑地,得意那劲,好像真的见到了什么天下第一美女似的。

可不就你一人见到,我见着她的时候,她可是穿碧青色的衣服,可美了。

上次她在望江楼边上救了一对母女,还交给了大家滴血验亲的办法。

她的话不多,可是啊,每每说起一句话,都好听地紧呢。

你们得意个什么劲,娄锦小姐上次还去我们农庄呢。

说话的是个农民,他可听那阿木说了,娄锦亲自去了他们农庄做客呢。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各自都炫耀了起来。

可谁把话题引到了正途上去,道:什么时候是吉时啊,这都等了一个早上了,人怎么还没出来?屋内,乌嬷嬷帮着流萤梳妆打扮,将她把发髻弄好,再个她换上凤冠霞帔,这才看向流萤。

流萤,你这样也很娇俏。

可惜了小姐没看到你这幅模样,她看到了准喜欢。

乌嬷嬷说着,心头想,哪一天流萤真嫁人了,她一定要备上好礼,流萤的年纪也不小了,小模样打扮起来,还真是漂亮。

流萤笑了笑,不知道小姐到哪儿了?好在,今天的晚宴在夜里进行,还能给小姐争取一天的时间。

乌嬷嬷点了下头,皇上这样不安分,看小姐还没嫁出去,就给下圣旨赐婚,小姐要不快走,那要是真怀上了……乌嬷嬷看了眼流萤,小姐她真有把握?流萤重重地点了下头,只要小姐说有把握,那一定是有把握的。

乌嬷嬷也抿紧了唇,也是,待小姐将孩子生下来,皇上还有什么理由可反对的。

如此,她倒是要好好嘱咐媳妇照顾好小姐才是。

门咿呀一声打开了,流萤和乌嬷嬷看去,黑色的斗篷晃动,里头的红袍随风而鼓,那桃花眼巡视了这里一圈,许久他才低下头来,缓缓朝外走去。

萧县公拍了下他的肩膀,道:你在想她?萧匕安的身子一僵,勾魂的薄唇抿起了笑,我本是想追她而去的,可现在想来,我若一走,皇上的人必定很快便能找到我,如此也能很快就找到她了。

他沉默了声,听着洒扫婆子们在扫雪的声音,他笑了笑,道:等我入了皇族谱,我与三皇子便才是真正的竞争对手。

是的,在这一切之前,他还只是娄锦的哥哥。

快,吉时到了。

冰人的声音传来,乌嬷嬷立刻给流萤披上喜帕。

而方芸儿也来了,她牵起流萤的手,低声在她耳边道:孩子,别怕。

你对锦儿如何,我们都看在眼里,你是我们萧家的人,萧家不会让你受欺负的。

这便是夫人的手,夫人的手很是温柔,她牵着自己,就像牵着母亲牵着自己一样。

那一瞬,流萤真的有种将自己嫁出去的如梦似幻的感觉。

她的眼微微一红,小姐,就算是替你而嫁,流萤也觉得这一趟没有白走。

当她上了花轿,乌嬷嬷便和冰人分别走在她的一左一右。

此时正在驿站休息的娄锦询问了掌柜的一些事,才知道,原来丰县就快要到了,如果脚程快的话,今儿个夜里就应该要到了。

而十个侍卫中的其中一人已经提早赶去丰县,先租下一个四合院,等着娄锦的到来。

当轿子来到田府门前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申时了。

众人都纷纷看向八抬大轿,还有那身后不少跟来的嫁妆,纷纷道:快看,要踢轿门了。

众人哄闹声传来,田笑迎上前去,踢了轿门。

流萤全当这是在做戏,哪里会知道,新郎官这般用力踢轿门,她险些吓了一跳。

一双眼都瞪大了。

她调好了喜帕,就怕这喜帕中途出了错,不好收拾。

好,新郎背新娘子跨火盆。

冰人的声音传来,流萤的手心便出了汗。

说是假戏真做,可真要一个大男人背她,她还真是不知道手脚往哪儿放。

乌嬷嬷在一旁看着,心都提了起来。

可别处什么岔子。

田笑朝前跨了一步,这便来到了轿门前,轿门打开,他便蹲了下来。

他的唇角有着一丝淡淡的羞涩笑意,因着他一副儒生的相貌,便更让人多看了两眼。

流萤只看着那一个宽大的背对着自己,她抿了下唇,便弯着腰趴了上去。

流萤的身材与娄锦差不多,可流萤偏瘦,要说比起娄锦,她更轻了点。

田笑背着她跨过了火盆,可触及到女子的温软,他的脸不经意就红了。

那闪躲在喜帕中的小脸更是红了个透。

流萤这辈子从没有这样与男子亲近,没想到这一番就……她咬了咬唇,跨过火盆的时候被放了下来。

乌嬷嬷在一旁看着,心都提了起来,流萤啊,你得熬一熬,到今儿个夜里了,嬷嬷就带你走。

萧县公和萧匕安在一旁看着,四目相对,点了下头。

他们已经安排好了后路,只要流萤在夜里与田笑说清楚,各自相安无事,他们再现身与田笑商谈,相信田笑知道该怎么做。

喜婆将红绸子交给了两人,田笑就拉着红绸子把流萤带走。

田笑孤身一人,家中只有一个叔叔。

这拜高堂,便只拜了田笑的叔叔。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华清宫中,月白的被褥掀开。

乌黑的长发缠绕过他高挺的额头,他皱了下眉,双手扶额。

一瞬间剧痛而来,他睁开双眼,亮堂堂的房间内,只有他一人呢。

黝黑的眼眸中仿佛看到了一抹碧青,朝他扑来,抱住他,寻了他一个亲吻,要了他一个拥抱。

可醒来,为什么什么都没有?胸口的痛变得不再那样剧烈,只隐隐地有些麻痒。

他低头看去,眸子骤然眯了起来。

那殷红的一个牙印,小小的,上下两排,整整齐齐。

梦,那个梦境陡然从现实中走到现实。

他愕然地坐了起来,脑海中那极为棉柔的触感,还有女子低低的轻吟,耳边是她的话。

顾义熙,你赖不掉我了……他猛地一震,立刻掀开被子。

汪汪……阿狸朝他飞来,欢喜地在他身上蹦来跳去,朝地在外头守着的刘韬都忍不住打开门来,可看到醒过来的三皇子,刘韬先是一愣,随之高兴道:爷,你可醒来了,真是担心死我了。

快,准备好洗漱的东西,给爷用。

刘韬的话一落,外头几乎都哄闹了起来。

打水的打水,烧火的烧火,拿毛巾脸盆的纷纷都去了。

刘韬,你过来。

顾义熙沉着声道。

他的语气透着几分凌厉和冷然,更有的,是一种担忧。

刘韬走了过来,朝三皇子看了两眼,道:爷,你什么时候醒的?我去告诉皇上。

站住。

先不要告诉父皇。

他闷哼了声,漆黑的眸子转而看向这个屋子。

他站了起来,朝屏风后走去。

印象里,他好似在这里……木桶外,一件碧青色的衣袍,一旁,有撕裂的女子的亵衣亵裤。

他的眼眯了起来,俊美无俦的侧脸上写满了震惊,还有浓浓的心疼。

捞起那件衣服,他道:阿锦是不是来过?她是不是……他顿住了。

因着看到了那挂在墙壁上的玉佩,字,画。

那些封存的记忆一瞬间如潮涌一般铺天盖地而来,他脑海中那一座巨大的山似乎被这海啸一般的浪冲塌,继而一塌糊涂。

眼前一片开明,可他的心却痛了。

阿锦,她在哪儿?这些东西,是他送的,她没有理由退回来。

她答应了他,守着他的东西。

看着主子的状态,刘韬愣住了。

半天,他喃喃道:爷,您?您,记起来了?三皇子转过身来,一把捞起一边的衣服和轻裘,并把那些玉佩锦囊收入怀中,他冷冷地看着刘韬,你长脑袋了啊,我失忆的这段时间,竟什么都瞒着?不想做了,就给我滚出去!刘韬浑身打了一个冷颤,忙低垂下了脑袋。

是属下思虑不周。

属下……阿锦呢?她在哪儿?他没有给刘韬解释的时间。

此时,阿狸适时地犬吠了两声,顾义熙的脸色越发冰冷。

月白的锦袍在空气中刷地绕开一个圈,披在了他宽厚的肩上。

他双手一震,衣袍加身,腰间的衣袋迅速系上。

高且俊挺的身影一下子拔剑而出。

黑发披下,他转过神来,看向刘韬。

尽管三皇子天神之姿,可看到三皇子如此严峻的脸色,刘韬不敢隐瞒。

娄小姐她,皇上下了圣旨,今日是娄小姐与田笑田大人的大喜之日。

话一落,刘韬便觉得脖子上的脑袋一点都不牢固。

一阵寒风阴测测地从他脖子上的汗毛而过,他猛地缩了下脑袋,眼前的人影几乎在那一瞬间消失在眼前。

爷!刘韬不觉握紧了拳,他干净跟了上去,爷这是要干嘛去啊?长发未扎,月白的长袍迎风而扬,他快速跃上闪电的背,一声猛喝,驾!闪电毫不迟疑,即可就脱离马缰,快速朝外奔去。

阿锦,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等我,我就来了。

冰冷的空气一瞬间灌入这正在洒扫的宫女的耳中,宫女们纷纷打了个冷颤,这才看到一匹黑马呼啸而去。

马上的月白人影长发飞扬,他身子微微提起,背匐了下去,可高高昂起的头,犹如一把即将出鞘的宝剑。

只见他凝着双眉,闪电的速度飞快,他再次高喝了一声,闪电飞过那前方一个小孩的头,把孩子的父母吓得不轻,回头正骂的时候,那一人一马已经没了踪影。

一百四十三章 三皇子的卓越表现 必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喜婆的声音带着高昂的喜悦之情,人们听着,便都纷纷笑了起来。

他们看向在场的一对璧人,没想到娄锦最后会嫁给田笑。

更没想到,三皇子失忆之后,二人就此分道扬镳了。

众人感慨的时候,马儿震蹄的声音传来,一声极为嘹亮的马儿长嘶声传来。

众人寻声看去,眼见着一匹乌黑通身犹如黑金一般的马跃入人群之中。

那些被这马堪堪越过头顶的下人们惊得浑身冒汗我,吓地都弯下身去。

黑马长长地嘶鸣了一声,前蹄跃起,它身上那月白长袍的男子挥袖而下,他冷冷地站在大堂中间。

昂藏的身子立地笔直。

众人看去,纷纷倒抽了一口气。

三皇子怎么来了?就连乌嬷嬷都吓地心神不安,流萤站在那,几乎怔住了。

三皇子来做什么?田笑愣了下,随即迎了上去,在众人浅浅的呼吸中,他朝三皇子走去,道:微臣给殿下请安。

顾义熙扫了他一眼,然后看向那一袭凤冠霞帔的女子。

他缓缓朝她而去,漆黑的双眸仿佛坠入了无边的回忆之中。

是因着他之前答应了与他人成亲,所以,阿锦,你便要如此惩罚于我?如果,我醒不过来,如果,我彻底忘了你,你是不是就这样嫁给别人,从此忘了我?见三皇子越走越近,流萤当真是无措地看向乌嬷嬷,这要这么办?一会儿穿帮了,可是不得了的事呢。

流萤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想着一会儿婚礼结束之后让乌嬷嬷解释一下。

不对,流萤愣住了,三皇子失去记忆,她还要解释什么?她后退了?顾义熙的脚步顿住,犹如被巨大的吸力所拉扯,让他再也无法再近一步。

阿锦,是我。

你跟我走。

他伸手手来,那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上,有着薄薄的茧子,可那手却让流萤吓了一跳。

小姐啊,早知道三皇子会来,流萤就不做这事了。

她此刻盼着小姐早些回来,透过那薄薄的帕子,她看到了眼前的三皇子,他的眸子漆黑深邃,犹如一弯深不见底的弱水。

可那眼中,透着期待,仿佛只要她不伸手,便是做了十恶不赦的罪孽一般。

流萤看向一旁的乌嬷嬷,心都急了起来。

这要怎么收场?全部人都把目光凝聚在这二人身上。

白玉瞪着流萤,一双眼几乎都要瞪出血来。

娄锦当真是好伎俩,这都嫁人了,还惹了三皇子来,怎得?这还未过门就要红杏出墙?三皇子,今天乃是娄锦的大好日子,您也急不得她了,就别……闭嘴!这冷不丁的一句话让白玉那本要喋喋不休的话语梗在了喉咙口,被三皇子当众怒斥,她是敢怒而不敢言。

他今日穿得很薄,薄薄的一件薄衫,冷寂将他的身子弄得极为冷硬。

初醒之时,他的大脑我还有一瞬间地糊涂。

此时,来自门外的风刮了进来,将他整个人都弄得尤为清醒。

乌嬷嬷见三皇子要拉起流萤的手,忙过来道:三皇子,这使不得。

场面一时间极为尴尬,田笑笑了起来,道:来,我敬大家一杯。

那喜婆站在那,一时间不知道干什么好。

她看看田笑,又看看三皇子,最后目光落在了流萤身上。

顾义熙怔住了,他深深地看了眼流萤。

阿锦,我不是故意忘了你,你跟我走,我有很多话想与你说。

说什么?有什么话不妨与朕说一说。

众人看了过去,见着这威严的圣上来临,纷纷跪了下来。

然而,顾义熙却没有回头。

他依旧站得笔直,他的目光直接,深刻,看着眼前的女子。

皇上眯着眼看着三皇子,那一眼,极为危险。

众多臣子纷纷低垂下头去,没敢对上皇上这样犀利的目光。

皇上缓缓走上前来,看向三皇子,目光一转,落在了流萤身上。

流萤被皇上这样的目光看着,心微微一颤。

可又想到了皇上当初绑架了小姐,让小姐与三皇子这一路走的曲曲折折,小姐若在这,必也不会低下头来的。

她寻思着,却只是朝皇上行了个礼罢了。

皇上瞪了眼娄锦,这才看向三皇子。

你不好好在宫里呆着,来这里做什么。

你没看到紫晓因为担心你,执意要跟着朕出来找你吗?皇上看了眼三皇子,对着紫晓点了下头。

栖人推着紫晓走了进来,紫晓抬头,见那月白的身影尤为高大,而他却一双眸子钉在了娄锦身上,全然没有看自己一眼。

三皇子,若您真想要呆在这,我们就喝完喜酒再回去?她试探地轻柔说道。

三皇子醒来是好事,紫晓想着,失忆后的三皇子即便认为娄锦是特别的,也不会到抢亲这一步,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隐隐有些忐忑,这便来寻了过来。

那双极为清亮的眸子扫了过来,这双眼中却透出极为寒凉的目光。

紫晓怔住了,只被他那样一看,便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要倒流了一般。

扣住轮椅的手因着一闪而过的惧怕而用上了力,关节之处,已然泛白。

三皇子?顾义熙回过头去,道:阿锦,我记得你,是我。

你无须去看任何人,我的眼中只有你,我的生命,灵魂,骨骼深处,也只有你一人。

从没有改变!这一顿话说出来,在场唏嘘声一阵盖过一阵。

便是白玉都瞠目结舌。

三皇子恢复记忆了?她猛地看向同样震惊不已的紫晓。

紫晓几乎已经动弹不得,她那一双极为漂亮的眸子瞪地很大一双眼中写满了震惊和不甘。

三皇子,皇上已经下了圣旨,娄锦和田大人正在拜堂成亲,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啊。

紫晓闷得推着木椅,朝前了一步,劝诫了起来。

皇上也眯起了眼,对着那喜婆道:不是要夫妻交拜了吗?喜婆被皇上吓了一大跳,立刻唯唯诺诺地点了下头,牵着流萤的手,将红绸子放入她的手中,大声吆喝:夫妻对拜!田笑硬着头皮走上前来,可那一瞬间,红色的绸布断裂,只见一把短匕利芒一出,叮地一声落在地面上。

顾义熙转过身来,看了紫晓一眼,道:我知道你怨恨我成亲那日离去,我也知道你对阿锦的恨。

可,这一辈子,我只要阿锦。

他的话,让全场的人惊了又惊。

这是大齐一个皇上适合说的话吗?大齐最为受宠的三皇子,要想谁做他的妃子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何须如此固执,只娶娄锦一人?更何况,娄锦今日大婚,三皇子来抢的是皇上指婚之人,这事……紫晓似乎被一把利剑刺中,她愕然地望着三皇子,心此通不已。

便是一个位置也留不得给她吗?成亲之后,京中三王爷的府邸那么大,难道就只装下一个娄锦?她几乎与萧琴同时喜欢上三皇子,在娄锦还未入国子监之前,她们二人明争暗斗,就是为了三皇子。

可萧琴,这个懦弱的女子,中途被娄锦打压了下去,竟选择了怀远侯世子?真不知道是她聪明还是笨,更不知道这萧琴到底是得了什么好的。

她紫晓,从来都是位高权重的国公的孙女,是皇后的外甥女,她从十二岁起见到三皇子便认定了唯有三皇子才能与她相配。

那日大婚,那是她梦想成真的一刻,成为三皇子妃。

可没想到,娄锦的出现,将她所有的骄傲和自尊都砸地碎裂不堪。

她没有那个脸面再回去窦府,她要让三皇子心甘情愿娶了他。

三皇子失忆了,原来定的日子,她本可以与三皇子共结连理,可这一切,都没了…。

她抬头看向三皇子,低声道:人人都道你重信重义,可你之前与我有了婚约,难道你要背信弃义吗?顾义熙微微转过头去,俊美无俦的脸上,写着一抹痛意。

我最初答应的人是阿锦。

我连答应阿锦的事都没有做好,又怎么可能去答应什么婚约。

那个婚约,并非我亲口答应。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他朝流萤看了去,阿锦,我们走。

够了!随着皇上一声断喝,不少侍卫出动,将这个大堂包围了起来。

皇上看了眼顾义熙,道:你本已经失忆了,见到这一幕,你应当知道你改变不了,为何不继续装下去,这样对谁都好。

顾义熙没有说话,他抬头一笑。

父皇,不见得我改变不了。

他挥了下手,外头突然传来了千百匹马儿的嘶鸣声。

这距离并不远,几个人猛地缩了下脑袋,感觉这些骏马就在田府外头,而且,好似将田府包围了。

皇上皱起了眉,他盯着三皇子,良久,三皇子的眉眼都没有闪烁,只那样沉静地望着皇上,仿佛,就算天干地枯,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对父子即将开战的时候,皇上冷声道:我宁愿你永远都失忆下去。

父皇,我爱阿锦,不求天荒地老,也没有来世可依。

今生若注定痛不欲生,只要我脑海里还有她的影子,便是不负这一生赤身而来,因我绝不空空而走。

他抬手指着自己的脑袋,那一刻他的声音温润却极为洪亮。

所有人都看着他那个动作,心中均是一片排山倒海的震撼。

更有不少妇人怔怔地看着三皇子,眼眶通红不已。

三皇子做好了准备来抢新娘,更能说出这样一番动心动情的话来。

她们纷纷抽出帕子,那一瞬不知道是他的哪一句话触动了她们,竟都呜呜咽咽地哭了出来。

这世上,要是有一个男子这般斩钉截铁跟她们说一句,哪怕是一句这样的话,那这世上还有闺怨吗?怕,是没有了。

紫晓盯着地面,盯着他脚上的那双银龙鞋面,仿佛除了看那,她全然不知道该将目光看向哪儿。

没人看到,她的眼眶已经通红,只因着她背对着人们,更因为她的心如此绞痛。

她嫉妒,发狠地嫉妒。

她羡慕,绞碎心窝地羡慕。

更是恨,恨自己晚了娄锦一步,如若她能及早先放下尊严,及早与三皇子说说话,或许,这样的三皇子便是自己的。

优秀的,有担当的,重情重义,天下无双的三皇子,便属于自己。

可,她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她不能接受两次同样的侮辱。

娄锦来抢她的丈夫,她的丈夫来抢娄锦。

那她紫晓算什么?她看了眼皇上,皇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情呆怔,眼中似乎沉淀着浓浓的痛意。

皇上?皇上沉默着,许久,他才道:三皇子,朕已经提醒过你,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执迷不悟。

好,既然你这样执着,那你问娄锦,如果她愿意跟你走,那么朕,绝不阻拦。

什么?紫晓惊得险些从轮椅上掉了下来,若不是栖人眼疾手快,现在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人就是她紫晓了。

皇上话一落,眯起眼来深深地看向娄锦。

萧家和顾义熙,你到底选谁?你可要分清楚了!萧县公站了起来,萧匕安目光也微微一凛。

这是要做什么?流萤有些惧怕皇上那警告的眼神,更是不知道该怎样应付三皇子,她毕竟不是小姐啊。

方宏和固伦公主对视了一眼,怕今天的计划打断,更害怕伤害了三皇子和锦儿的感情。

这便想着要怎么办才好。

而全场的焦点落在了流萤这,流萤见那些女子或哭红了眼,或目光如炬都看了过来。

她只觉得头皮发麻,双手已经出了一层汗来,她没敢替小姐怎样回复,只见着顾义熙朝她看了过来。

还记得那日我的头被砸伤的时候,你来看我,说了什么话吗?流萤哪里知道小姐说了什么话,她记得那时候小姐是和固伦公主一道去见的三皇子,后来小姐就开始三番两为了三皇子茶不思饭不想的。

他笑了起来,阿锦,你才这么点大,脑袋去不好使。

他道:你许了我一个要求。

是的,这一个要求,娄锦欠了他太久了,两年多了,近三年,顾义熙都没有提及。

这一次,他提了。

而且,是在她的大婚之上,提了出来。

流萤深吸了一口气,她看向乌嬷嬷,乌嬷嬷脸色也变了变。

若是别的事都好说,小姐与三皇子都极为重诺,这都提出是小姐许的诺言了,他们要怎样应付?他低下头来,与锦帕中的女子对视着,他的声音很是温柔,嗓音极复磁性。

阿锦,人生不过是短短数十载,我遇见你已是晚了,如何能再放了你去。

便是你此刻真心有所属,你还欠我一个要求。

他顿了下,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阵心痛。

便是乌嬷嬷在一旁看着,都不忍,她恨不得此刻直接把小姐抓回来,好好看看,三皇子回来了。

阿锦,余下数十载,让我醒来第一个看到的是你,临睡前,最后一个看到的也是你。

如此,便是昼再长,夜再冷,日子也不难熬。

我自私地想要你,你,可愿意?最后那三个字,轻柔地,犹如一把羽扇在在场的女子心中轻轻刷过。

不少人都痴了一般看向三皇子。

心底暗暗道:我愿意。

若三皇子表白的那人是自己,该有多好?那一瞬,这些嫁过人的,没嫁过人的都恨不得重生一次,抢地第一个认识三皇子,将他牢牢抓住,一遍成年之时,听得他如此缠绵悱恻,又真诚动人的话语。

流萤落泪了,她不知道这一生有没有人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可她此刻却替小姐承接着三皇子这份至诚至真的心里话。

小姐,你快来听听,快来看看。

流萤有些呜咽,她不明白,她甚至很想去质问皇上,可惜她人微言轻,如何能问?小姐逃离了京城,现在她去哪儿了都不知道。

看三皇子那期盼的目光,正等着她的回答。

可此刻,流萤能回答吗?她要是回答,三皇子即刻带她走,一时间会陷萧家于不义。

可若不答应,三皇子心死,往后小姐与三皇子……她当真是骑虎难下,当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萧县公走了出来,萧匕安一道。

桃花眼微微一挑,他眉目之间有着凝重,更有他全然不懂的一种折服,顾义熙的这一行话,他相信天下女子都会为之臣服。

他说不出如此暖心暖肺的话,可他很清楚,锦儿吃这一套。

因着锦儿前世被武世杰欺骗,男子若非如此真诚,她如何能答应?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娄锦那般确定,那般笃定,更是认定了顾义熙。

可萧匕安并不觉得自己差了顾义熙一点半点。

他虽说不出如此感人心扉的话,可他的言行举止也是处处为锦儿着想。

他心中微微一动,却没想过半分退让。

因着,他素来眼界很高,他花了二十几年的时间才看上了锦儿一人,他不知道一旦放弃,他是不是要花一生的时间,能不能寻到像锦儿一样一个如此让他心动的女子。

他是自私的,他自诩不差顾义熙半分。

顾义熙能做的,他也能。

他更明白,娄锦与他的缘分也不浅。

她三番两次救他,他原先并不明白,更不用说体会这对锦儿过多的注视,是因着他早早已经将心丢给了那个女子。

现在明白的时候,她的全部心灵都已经被眼前这一身月白的男子夺了去。

他后悔,却不觉得自己全然没有了可能。

他深吸了一口气,来到顾义熙面前,道:这世上想带走锦儿的人不止你一个。

田大人,不好意思,你这婚礼怕是办不成了。

田笑苦笑了声,便站在了流萤身旁。

萧匕安看向皇上,皇上的眉头皱地很近,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父皇,萧家你不能动。

萧家养育了儿臣二十几年,你若真动了萧家,只会让儿臣心寒。

儿臣便不再承认是天家中人,无法为父皇和母后尽孝了。

话一落,他看向三皇子,宁愿此刻当即取消这个婚礼,也不能让顾义熙把人带走。

即便眼前的女子只是锦儿的贴身丫鬟。

顾义熙扫了眼萧匕安,他冰冷的神情依旧,却看向娄锦。

阿锦,我们一道离开这。

父皇容不得我们一起,你不是喜欢江南的风景吗?我带你去。

从此,我们不回来了。

我会的很多,纵不是皇家贵胄,我也出海捕鱼了数次,更会经商,也会与你琴瑟和鸣。

他一句一句地引诱着。

这话要是娄锦听到了,怕又是觉得好气又是觉得好笑。

是,三皇子即便不是三皇子也不会饿死。

他长年在外游学,自然学了不少民间生计之活。

应该说他可以做得比任何人都优秀。

这个,没有什么可质疑的。

只是,他这么一说,便是要放弃掉皇子的身份了。

那在一旁的平国公当即就站了起来。

这是他刚认的外孙啊,还没看两天爽利就要丢下皇子的身份不要,勾引了别人家的媳妇私奔吗?平国公一口气吸不上来,险些晕了过去。

可在场的女子都相信,这话要是别的男人说来,真真只是甜言蜜语罢了。

可三皇子说来却不尽然,因着他有着摆脱皇家后生活无忧的能力,他带着黑骑兵只要一千人,有谁敢冒犯。

这可以保证他心爱的女子安全和安定。

即便他不是三皇子,娄锦的药堂也能让他们未来的夫妻生活让人艳羡不已。

这么一想,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流萤。

流萤当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应该求上天保佑才对。

胡闹!皇子是你们二人说不要做便可以不要做的吗?简直不可理喻!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这两个儿子杆上了,都赌气说不要皇家,不要他这个父皇,就为了眼前这个女子?他必须要保持冷静,若不然,激怒了两个儿子,就靠着五皇子那不成器的,现在还靠着轮椅走路的人来继承他的皇位?思及五皇子的生母万贵人,他的眼眯了起来,一个心肠如此恶毒的妇人他已经颁旨告知天下,五皇子有这样的母亲,也没了母家的支持,他是断断不能让五皇子继位的。

可眼前的,匕安也好,义熙也好,那都是极好的帝位人选,他怎么会让这二人唱这样的把戏?皇上朝二人道:朕答应你们,以后娄锦不想嫁给谁,朕不会逼她,但是,你们都给朕安分些,不要倒弄什么不想做皇子的事来气死朕!他这段时间着实为了儿子的事忙得头昏脑胀。

萧匕安沉默地望着皇上,如此,便可以让锦儿自己选了。

这样,他便可以去寻锦儿,让她跟着自己回来。

而顾义熙的脸色依旧冰冷,他的身形一闪,那原本站在田笑身边的新娘子被三皇子带到了十步之外。

全场都震惊地看着三皇子。

皇上不是已经妥协了吗?他为什么还要把新娘子移到自己身边来。

皇上皱着眉看向顾义熙。

萧县公脸色也微微一紧,别让皇上发现这里头之人不是锦儿。

方宏和固伦公主都走了过来,面上都有着紧张之色。

固伦公主暗暗祈祷,三皇子,你可要稳住,等这事揭过去了,我便告诉你实情。

流萤惊了一跳,连忙将微微掀开的红帕子盖好。

这可不能出什么意外。

顾义熙低下头来,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如此,唯有流萤才能听到他的声音。

你不是阿锦。

这话一落,流萤心中咚咚作响,当真是七上八下,全都闹腾了起来。

她忙惊讶地看向三皇子,而从刚才一直都脸色冰冷的三皇子此时唇角缓缓勾起,那是令男女皆为惊叹的人间绝色,他这一笑,满室都仿佛艳光佛照,一瞬间迷失了不少人的眼。

我就知道,阿锦不会在我说出了这些之后无动于衷。

而且,你身上的味道,也不对。

阿锦身上的味道极为清幽,淡淡的香,并不浓烈。

她素来不喜欢太过重的味道。

许是怕被顾义熙认出来,乌嬷嬷一早就给流萤打了十分重的粉,没想到竟因此露馅了。

流萤当真是要仰天长哭,太可怕了,流萤自认不是什么笨人,可与三皇子他们比起来,一个脑袋根本不够用。

小姐偏偏远走他乡,谁来解救她一个可怜的婢女?顾义熙放开她的手,声音却越来越低,告诉我,阿锦在哪儿?流萤平静了呼吸,这会儿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告诉三皇子,小姐所受的委屈。

她也学着压低了声音,道:小姐,她走了。

我们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她连追云都没有带走。

说是安顿下来之后再派人通知。

什么?顾义熙的脸色当即一变,黑瞳猛地一缩,听到这个消息,他当真是极为愤怒,又很是高兴。

因着阿锦并未责怪他,更没有忘记彼此的诺言,她也没有嫁给田笑。

可她,逃了!如此危险的目光,流萤吓得后退了半步,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乌嬷嬷。

乌嬷嬷立刻过来,解救了流萤。

没想到方才三皇子那样璀璨的笑容,惊天动地。

而这一刻,如此愤怒的神情,更是令人心神俱颤。

全部的人都震惊地看向三皇子如此愤怒的神情,都收敛起了心性。

漆黑的瞳仁陡然迸射出愤怒的火焰,那是一种极为慑人的冰与火相结合的可怕瞬间,令人不寒而栗又觉得浑身冒汗。

便是皇上见到这一瞬,都挑了下眉。

这么多年,他还没见到老三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顾义熙眉头紧紧一蹙,便朝皇上行了一个礼,如此,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众人本以为三皇子会带着新娘子走,可眼见这一幕,想来是娄锦说了什么惹了三皇子不快,竟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紫晓在一旁看着这戏剧化的一幕,心中闪过一阵暗喜。

三皇子和娄锦走到尽头了吗?娄锦还是选择了放弃三皇子,这样的时刻,三皇子必定又是愤怒又是伤心,她低垂的头昂了起来,只匆匆朝皇上行了礼,便让栖人推着她离开。

流萤看着,唇咬地很紧,该死的紫晓,又缠着三皇子,当真以为自己是跟葱!乌嬷嬷脸色也是一阵难看,现在小姐不在,她一定要让宫中的绿意好好看着,别让紫晓这姑娘把三皇子给扒走了。

这两人一走,不少嫉妒娄锦的人纷纷嗤笑了起来。

啧啧,有人这样不识抬举,便是好好地就把三皇子给辜负了。

白玉拍了拍手,眼中有着得意之色。

娄锦,你这样不识抬举,当真是浪费了三皇子一番苦心。

她愣了下,想起了三皇子说的话,心神一震,才想起紫晓已经跟着走了,这便立刻与皇上告辞。

几个心领神会的,都立马与皇上告辞。

这一场婚礼,未婚的女子都散了不少。

田笑站在那,朝各个要走的官员陪笑着,至始至终,他都是如此,儒雅有礼的样子。

仿佛一点都不愤怒,他的大婚之日被人弄成这副模样,他也全然不在乎一般。

萧匕安走到流萤身旁,他本觉得这一场闹剧就应该就此谢幕,该整理一番,就去寻锦儿的时候,他的脚步突然一滞。

顾义熙怎么会把锦儿一个人留在这,而转头就走呢?心中,一个猜想陡然浮现了出来。

他惊骇着看向流萤,流萤有些无奈地低下头来,萧匕安暗道不好,顾义熙,是我小看了你,你竟已经猜出了她不是锦儿?那顾义熙现在去哪儿了?不用想也知道,刚才走得那样急,怕是已经去寻了锦儿了。

千算万算,怎么就迟了一步!萧匕安眯起了眼,转头朝皇上行了一礼,便急急朝外走去。

匕安,你要去哪儿,别忘了两天之后是为你准备的祭祀之礼。

让他认祖归宗。

皇上的提醒说完,人也已经没了影子了。

见这大堂上的人越发少了,皇上也没了留下来的兴致,只和田笑说了两句,便走了。

很快,这大堂之上,便只有田家上下一众不多,以及萧家重要的几个任何还有将军府几个人。

田笑道:田家所有人都下去。

他突然的话,让正要告退的萧家众人都微微一愣。

萧郡公眯起了眼,他忘了,今天大闹别人的婚礼,田笑脾气再好,怕也不是那样好搞定的。

这外头还不知道要怎么传呢。

方宏和固伦公主都站在那,田家的仆人们鱼贯而出,便是田笑的叔叔也没有多留一刻。

田笑依旧儒雅地笑着,他朝流萤走了过去,众人的脸色一紧,都纷纷道:田大人,您这是?田笑脸上的笑意骤然一顿,你们萧家如此作弄田某,我田某生平也是头一次娶妻,闹出这么大的笑话,这妻子,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你们带回去。

你!萧郡公盯着他,脸色有些难看。

流萤要真被留下来,岂不是露馅了?田笑要是一纸告到皇上那,皇上刚因萧匕安和顾义熙二人不做皇子言论而不对萧家计较,怕又有了借口可以拿萧家开刀了。

田笑笑了起来,他看向流萤,道:我见过娄锦姑娘两次,虽只有短短两次,我却明白她的性子烈地很,便是皇上逼着她嫁给田某,她也会抵抗。

所以我听说她同意这门亲事,可也心中暗暗以为她不会出现在婚礼场上。

他的话,让所有人都微微一颤。

他竟只见到娄锦两次,便能把人心摸透,这是一个怎样的人?难怪,难怪太子少师,吏部尚书他毛遂自荐,便能得到皇上赏识。

而且,我乃是三皇子的朋友,皇上赐婚,我不能抵抗。

若是旁人,按照娄锦姑娘的手段,或许早在成亲前先对我下手,好在成亲当日,来个新郎生了病,这亲不好成。

可偏偏,我是三皇子的朋友,也免了我受这罪。

这还真是多谢娄锦姑娘了。

这话说得,乌嬷嬷汗颜不已。

是的,按照小姐那性子,改变不了皇上的决定,自然会选择这种——较为曲折的方式。

可偏偏,假太子逼宫那日,田笑的表现确实是三皇子的朋友该做的事。

小姐这护短的性子,想来应该是遗传固伦公主的,这便爱屋及乌,没对田笑下手了。

田笑道:这样,我便更觉得奇怪了。

方才我背着‘娄锦’小姐的时候,我便发觉我背的这个女子手指虽不算粗糙,可也不算细嫩,这与千金小姐娄锦姑娘就有了些偏差。

我便安静地在这看着,看看萧家要玩什么把戏。

他笑了笑,便是方宏都不禁赏识地看了眼田笑。

这样的观察力,果然过人。

你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这会儿,说话的是固伦公主。

想要她外孙女嫁给田笑那是不可能的。

没看到刚刚三皇子的表现吗?尽管固伦公主一把年纪了,也想着要是再年轻个几十年,一定要和锦儿抢的。

锦儿要不收了三皇子,天理不容了。

她咬了咬牙,所有想要破坏她外孙女幸福之人,不管是什么人才,都要变成人渣。

固伦公主这龇牙咧嘴的模样,当真是吓了田笑一跳。

田笑摇了摇头,他道:公主不用太过担心,我也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

只不过这位姑娘与我都拜过天地了,虽还没有夫妻交拜,可我认定了这位姑娘乃是我的妻子。

还请你们不要把她带走。

这会儿,瞠目结舌的可不止是萧家和将军府几人。

更有的是,一直站在那,以为身在局外的流萤。

流萤目瞪口呆地看着田笑,这田笑不是记恨小姐,这是要报复到她这个小丫鬟身上了?田笑走到她身旁来,牵起她的手,道:她刚才所有的表现我都一一看着,很好,我很喜欢。

能面对皇上,而不屈不挠,气魄不凡。

能面对三皇子那样天神一般的男子,也能如此清醒,得,我幸,今日乃是我的大喜之日,还请郡公县公大人还有将军公主都留下来给我捧个场。

这人,都走得太快了。

这田笑,怎么回事?谁都不知道田笑这话说的是真是假,可流萤被牵起了手,她一下子整个脸都红了。

顾不得田笑说的是真是假,小姐不假,我一日也不会嫁的。

话一落,她便朝外走去。

乌嬷嬷几人立刻上去,免得被人发现什么端倪。

田笑见着人就这样走了,眯起眼道:想来,我这堂堂的吏部尚书还要兼任媒婆牵红线,盼着娄小姐早日成家,才能有我一天安分日子过啊。

萧家几人觉得这田笑过于古怪,没敢信任,只立刻走了。

可没人知道,往后的日子里,田笑可帮了娄锦不少的忙呢。

顾义熙的动作可比旋风,当紫晓他们追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三皇子的踪影。

正在赶路的娄锦自然不知道京中盛况空前的一次婚礼,她给自己喝了点药,便看着肚子。

也不知道何时会有一个孩子来?夜色中,两辆马车快速行驶着,娄锦半闭着眼,突然想到,据说桃花村的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体质,不知道往后孩子生出来会是什么模样?【斗恶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