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三皇子妃之礼

2025-03-25 21:47:37

闺房内,一道明丽的色彩映照在菱花镜上。

珍珠色绣连枝杏花月裙,红芯镶金桃纹白缎裤,青莲色金彩绣鞋。

无一不精美,她面色绯红,欺霜赛雪的脸上犹如春梅绽雪,樱唇微微抿起了一抹笑。

流萤愣愣地看着娄锦,良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小姐,九天仙女落凡尘也不过是小姐这样了。

流萤怔怔地看着娄锦,心中啧啧称赞。

往常小姐不过是穿那碧青的锦袍,青色清新可人,可今日这一盛装打扮,却是那样尊贵不凡,流萤不禁暗暗想着,怕是历朝历代的皇后也就这气度了。

娄锦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道:我可不信仙女要戴着这么重的东西下凡,到时候还不知道是脚先着地还是头先着地。

流萤扑哧一笑,听着外头的动静,立刻开了门。

只见方芸儿和固伦公主,方瑶,萧琴他们迎面走来。

方瑶笑道:啧啧,这打扮,不知道的以为是出嫁呢。

方芸儿抿着嘴笑,难得地点了下头。

萧琴也没放过娄锦,道:我盼望着锦儿早些嫁了,我腹中的孩子出来了好与锦儿的孩子一道玩耍。

娄锦歪头轻笑,拉着固伦公主进来坐。

几人闲话了几句,屋内便都是欢声笑语了。

乌嬷嬷从外头走了进来,她低声在娄锦耳边说了几句,娄锦的眉头微微一挑,道:梁娇温柔体贴,该是给皇上送上羹汤了。

乌嬷嬷道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流萤皱起眉头,对娄锦道:小姐,那藏空相士从您回来这几天便安安静静的,今日才去宫中,不知道所为何事。

彩釉白瓷杯中的清茶一朵一朵地舒展开来,一抹香味散开,娄锦轻轻呷了一口,便道:无论他要做什么,这个人的城府很深,可不是我们往常对付的那些人,不可轻举妄动。

流萤深吸了一口气,手掌握成了一个拳。

是的,藏空的势力究竟有多大还不知晓,藏空多年与后妃,皇上之间的关系甚笃,谁知道这后宫之中水有多深,牵一发而动全身,怕到时候祸及小姐。

她们的低声耳语并没有让固伦公主他们知道,外头的几个丫鬟走来说是及时到了。

娄锦走出了房门,方芸儿几个朝外走去,面上都带了笑意。

管家大声地唱起了礼,负责登记的账房虽忙,却也没晕头转向。

鞭炮声震天,大堂之上的桌椅摆放整齐,红色的蒲团绵软深厚。

娄锦从拱门中而出,一声声抽气声便从四面八方传来。

她微微抬头,对上那些贵妇小姐,只迎面一笑,空气仿佛都静止了一样。

拱门上那开得一簇一簇的紫藤花丝丝缕缕伴随在她的身后,她仿佛从花中走来,发鬓生香,丝缕轻软。

五皇子送上……长生一副。

管家的唱声有些扭曲,娄锦几乎不用看也能知道管家现在的脸色。

长生,那是在前朝时期流行的送给即将死去的人或者是出嫁的女子。

长生也就是棺材,在前朝时期乃是贵重之物,可在本朝却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娄锦还记得当初将一副棺木挂在娄府之上,娄府就被诟病许久。

这一朝人们提起棺木几乎不用长生这两个字,而五皇子却送上这一礼,果然是重重的大礼。

萧县公皱起眉头与萧郡公对视了一眼,才朝外走去。

萧家大门外一尊乌黑的棺木横着摆放。

其他达官贵人脸色十分凝重,都有些犹豫不定。

这棺木挡在了门前,要想过去必要绕过这棺木。

可棺木那是十分晦气,若是绕这棺木过去,必是几天都不得出门,怕引来祸事。

棺木后站着一道人影,淡黄色的衣袍上绣着九条银龙,他身后几人均是一身炫黑,煞神一样站在那盯着萧府。

萧县公的手握紧了下又松了开来,他笑了笑,道:五皇子送上如此重的礼,来人,将这长生送往庄子里。

慢。

只见五皇子眉毛微挑,继承了万贵人的好皮肤,他整个人看过去晶莹剔透,似是一个琉璃,却又将光反射地极为刺眼。

他朝萧县公走来,声音透着一丝丝傲慢。

我亲自送来好礼,怎么不见娄锦亲自谢礼?一些百姓经过,只看到门前有一尊棺木都纷纷绕道离去,其他官员家眷中不时传来抱怨的声音。

萧郡公脸色极为凝重,他的气息微微有些粗,方清雅站在他身后握了下他的手,他才恢复一丝丝清明来。

送来棺木还要锦儿亲自来谢礼?刚刚从里头出来的固伦公主正要撒手出去之时,娄锦拉住了她的衣袖。

固伦公主回过头来,见娄锦目光柔和,平静之中看不出喜怒来。

她愣了下,耳边不少的贵妇窃窃私语声传来,诸多是不好听的,这样锦儿还能忍受?外婆,既然今日是锦儿的及笄礼,是礼就没有不收的道理。

她朝外走去,流萤紧随其后。

方瑶和萧琴二人对视了一眼,也都跟了出去。

固伦公主也没落下。

众人见娄锦亲自出去,都觉得有好戏看,这便都跟了出去。

萧县公并不想在这与五皇子理论,这棺木毕竟不是什么好东西,放在门口多一刻便会让京城的风向都变了。

方芸儿来到萧县公身边,她身后便是娄锦众人。

五皇子见着娄锦来了,面上的笑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极寒的冷酷。

不知道娄锦姑娘对本殿下送上的这份礼物感觉如何?若是不满,本殿下还可以送上更好的礼物。

娄锦笑看着他,如今看来五皇子与万贵人真真是十分相似,笑里藏刀的本事如出一辙。

她缓缓走出一步,对下人道:还不快把五皇子送来的礼物给收进去,这两天总觉得腰膝酸软,许是这春日还有点寒气,柴房里头的柴都不够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随即目瞪口呆地看了眼娄锦。

敢情是要将这棺木披了当柴烧啊。

五皇子的眉头阴鸷地皱了起来。

可娄锦面上依旧挂着笑,她唇角开出了一朵极为娇艳的牡丹,端庄大方,不失一分礼仪。

五皇子的礼娄锦收下了,不劳五皇子破费了。

若是五皇子还有礼的话大可以送给皇上,素来孝字排行第一,我既不是五皇子的生母也不是奶娘,五皇子无须这样积极。

这句话说的何其大胆,周围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娄锦,人群中有人倒吸了一口气,却有人是打心眼里佩服起了娄锦。

这胆识和口才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五皇子面色已经青紫,只见他的手紧握成拳还有些颤抖。

他极为阴冷的目光扫过周围这些人盯在了娄锦身上。

娄锦见前方棺木已经收了,这才道:命人挂一块红布在前面,所有宾客请往里走。

娄锦淡淡扫了眼五皇子,她素来不是吃素的,你既然送上门来要让我羞辱,这样的好机会,她平常是不会不珍惜的。

五皇子身边的侍卫们纷纷低下了头,见宾客们都入了萧家的门,本来以为萧家会与他们起了冲突,好将小事化大,端了萧家娄锦,可眼下,还被娄锦将了一军。

娄锦这话也忒阴狠了点。

好像是五皇子特地来孝敬她一样。

方芸儿拉着娄锦朝内走去,到了内院,她才道:锦儿,今日虽是大日子,可你也要小心,你现在身子可不能出一点意外。

娄锦点了点头,她身边素来不缺高手,也不担心有人下毒,而且她怀有身孕的事并未传开。

方芸儿这才牵着娄锦的手穿过抄手回廊朝外走去。

太子殿下送来同心莲羊脂白玉佩一对。

管家脸上隐隐有些汗了。

账房写着那字看着一身火红的少爷如今的太子从门外走了进来,那一瞬,当真是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邪肆张扬的五官极为俊美妖冶,他远远便看到了站在大堂前的娄锦,萧匕安笑了笑,全然没去注意娄锦脸上一闪而逝的尴尬。

同心莲意为同心相连,一般都是夫妻之间相送。

所有人都将目光刷地一转,投射在了娄锦和萧匕安之间。

萧郡公很是高兴,一行人朝萧匕安行了礼便请了他进来。

紫檀木凳子早就安放在萧匕安的身后,可他并未立即坐下,而是斜睨了眼外头,道:五哥又荒唐了。

所有人战战兢兢,五皇子虽说没了母家帮忙,可这三个月来一直在朝中笼络朝臣,也有不少人为五皇子说话。

萧匕安军营出身,在军中早有美名,又是生在文臣大家,还是国子监那一届最早毕业的学员之一。

总总名头,足够盖过五皇子,便是有人要为五皇子说话,这里还有个呛头娄锦,便都闭了嘴。

白玉这日穿地很是素朴,没了紫晓在一旁压一头,她在众位贵媛中倒是略胜一筹。

她盯着娄锦,目光森然,秦娟的死,紫晓被当场抢婚,而这娄锦却安然无恙,白玉又是害怕又是嫉恨。

可见着娄锦依旧如沐春风,容光焕发,她便大着胆道:真没想到娄锦桃花无边啊,三个月前与田笑田大人行了订婚礼,现在却可以收下太子殿下的同心莲了。

这里头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天子骄子,谁愿意被比下去,既然有了人开了头,自然都哄笑了起来。

可不是吗,这眼看着可是勾三搭四的,也难怪,有那样的父亲,这及笄礼怎么不在娄府办呢?站在白玉身边的女子眉眼长得极为伶俐,可偏偏说话却是满嘴喷粪。

流萤握紧了手,这段时间田笑时不时就到萧家来,不知道的都以为他是来看小姐的。

可小姐替她背了这黑锅,流萤跨前一步,正要与他们理论之时,娄锦笑了起来。

听闻白玉姐姐这两日总是在怀远侯府附近的茶馆呆着,据说碎玉坊还处了一款水晶骰子,刚一出来就被白玉姐姐拿去了。

锦儿还不知道白玉姐姐什么时候这么喜欢骰子了?萧琴微微抬眼,对上白玉,唇角讥诮地勾了起来。

萧琴太过明白自己的丈夫风流不下流,白玉虽长得不错,可惜了骨子里头总有些轻浮的东西。

白玉瞪着娄锦,漂亮的眼珠子几乎就要掉下来一样。

而一旁的人看着白玉的目光都微微一变。

白玉这是看上了怀远侯世子?我不过是喜欢那水晶罢了,你……可比不上妹妹你这样的桃花簇簇开无主。

娄锦眯起了眼,正要说话之时,却听得管家那大声唱了起来。

三皇子送上……金九十两、银九百两、上用缎纱等四十五匹、蟒缎九匹、缎九匹、宁绸九匹、宫绸九匹、纱九匹、春绸九匹、绫九匹。

所有人都震住了。

便是一向镇定自若的娄锦都怔忪地站在那,耳边是管家早已经消散的嗡嗡嗡的声音。

萧匕安脸色微微一沉,周围的人都屏住呼吸,深深地看了眼娄锦。

九这个字并不能乱说乱用,皇上乃九五之尊,几位皇子身上要是绣有龙纹最多也只能是九条,不若圣上可在九之上。

而三皇子送出的这些,有人惊呼了声。

我记得前两年皇后过寿的时候皇上所赏赐给皇后的不过就多了两样红绡和纺丝。

那人说完忙捂住自己的嘴,其他人则是被一道雷砸中了一样,愕然地盯着娄锦。

这样的礼便也只有贵妃或者是嫡皇子妃才能有的。

三皇子这是……娄锦听着那些字眼,这一次,顾义熙送给自己的那是一份承诺。

上等缎纱四十五匹,要知道九五之尊,九五相乘便是四十五,那是极为耀眼的肯定,便是皇后和太后娘娘最多能得的数了。

金漆的大门那站着一缕白。

朱红的柱子那站着一道惹眼的白。

月白的长袍迎风而动,他站在汉白玉的石阶上,乌黑的青丝无风而动。

狭长的凤眸上似乎染上了笑意正朝着娄锦看了过来。

那一眼,恍若一道劈开的闪电,娄锦的喉头有些震动,她清楚地感受到了四肢在轻轻地颤抖。

阿锦,生日快乐。

他朝她徒步走来,行动不似五皇子那样懒散悠闲,不似萧匕安那样疾风如火,而是一步一踏,轻,稳。

他的身上依旧一层不染,当那一股淡淡的梅香飘来的时候,娄锦才发现自己早看呆了,对上方瑶他们暧昧的目光,娄锦的脸一阵绯红。

三皇子静静地站在她的面前,突然弯腰对着她的耳朵轻声道:阿锦,今夜你得陪我。

这声音很低很柔,却像是一条绳蔓突然间收紧,让人措手不及。

娄锦的手微微汗湿,却是嘟着嘴半个字没吐出来。

这一副红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堪堪一副小可怜的模样,便是一直自诩了解娄锦的萧县公也都觉得眼前一亮。

萧匕安却转开头去,神情沉了两分。

小姐,吉时到了。

流萤忙提醒了一句,固伦公主才想起来,这便拉着娄锦行及笄礼。

就剩下最后的素簪之时,听得管家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声可是声势浩大。

贤妃娘娘送上及笄发簪翡翠雕花镂金流苏簪一枚。

方清雅听了见前面的公公笑着走了过来,忙迎了上去。

公公手上端着一个楠木金乌八宝盒,这盒子方一打开,白玉忙凑前看了一眼。

碧色的翡翠嫩绿欲滴,上面的金色流苏在阳光下反射出很是绚丽的色泽来。

通身一片金碧辉煌,这工艺更是让人叹为观止。

还请固伦公主为娄小姐簪上此发簪。

公公的话音一落,那些名媛纷纷都看向娄锦。

这发簪出自贤妃娘娘之手,其中的各种含义不言而喻了。

固伦公主接过那发簪,眉眼中都带了笑意。

方芸儿看向三皇子,心中颇感安慰。

娄锦的眼眶微微有些灼烫,这一天即将来临了。

她的手下意识地伸向小腹,一阵阵温暖从手心的地方传了开来,到达她的四肢百骸。

杏眼汪汪,她看着顾义熙,双腿弯曲,跪在了厚实的蒲团之上。

乐声奏起,固伦公主为她插上那发簪,香软的云鬓之上那一只发簪很是娇媚,衬地她越发的颜色过人。

待一切完毕,宴席摆下,宾客们上桌之时,高公公走了进来。

他看了眼娄锦和三皇子,道:娄小姐,奉太后娘娘口谕,请娄小姐入宫一续。

太后?娄锦双眸一转,看到正急忙朝她走来的乌嬷嬷。

乌嬷嬷面上有几分难色,对娄锦耳语道:小姐,梁贵人方才去见了皇上,可没想到藏空根本是先去了慈宁宫后来才到养心殿去,不过就问了皇上的龙体如何。

娄锦听了,脸色微微一窒,这么说梁娇扑了个空?这藏空见过太后之后,太后便要见自己,这中间……三皇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拉起娄锦的手,道:还请公公先回了皇祖母,我们马上就来。

高公公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娄锦,便退了下去。

那一眼,似乎透着一股极为悲凉的气息,娄锦的心咯噔了下,手拽了下衣袖,朝前踏出一步,道:不知道太后娘娘要送给我什么及笄礼。

二十一章 带我走,我想要你春日的阳光将如洗的碧空打地很亮,微凉的风吹拂过新抽的柳条,慈宁宫中百花盛开,花香几乎将整个宫殿包裹了起来,让人看不到里头的庄严与肃穆。

手心传来一阵温热,那大手上薄薄的茧粗糙地摩挲着她的肌肤。

娄锦转过头去,望着顾义熙唇角扯开了一抹笑来。

微风过处,她看到他的长睫下漆黑的眸子中的影子,是自己。

她笑道:我去去就来。

顾义熙摇了摇头,阿锦,我陪你。

大门咿呀一声打开,高公公朝二人行了个礼,笑道:太后娘娘只请娄锦小姐一人入内。

顾义熙微微皱起了眉,那一瞬,似乎这暖洋洋的春光都变得冰冷似雪,高公公不觉将腰弯地更低了。

娄锦看了眼那高公公,扯了扯顾义熙的手,顾义熙低下头来,深邃的黑眸中是对她的担心和不安。

她歪头轻笑,道:顾义熙,你会在这等我的对吗?当然。

他的两个字刚一落,娄锦便朝内走去。

她的动作不大,却迅速。

只见那宫花红墙簇拥的繁华在她的身后黯然失色,她回头朝他笑着,极为素雅的清丽,却令人双腿犹如灌铅,动弹不得。

方一踏入慈宁宫,便觉得融融的暖意扑面而来,宫女太监们都各司其职,似乎并没有看到娄锦到来一样。

直到高公公咳嗽了声,所有人才停下了动作,福了福身子算是见过娄小姐了。

高公公笑道:请娄小姐跟我来。

穿过那假山修竹,前方的一个清净院子站着不少的宫女太监。

高公公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盯着娄锦看了下,道:奴才就不送娄锦小姐了。

娄锦点了下头,便朝里头走去。

绿意,这梅花酥太后会喜欢吗?黄鹂般悦耳的从后传来,娄锦的脚步微微一顿,唇角勾起了淡淡的笑便又继续朝前走着。

高公公的脸色一变,回头见梁嫔朝身后端着食盒的绿意说着话,绿意一脸笑道:这个时节已经少有梅花了,更何况,娘娘选的梅花乃是山上的观音庙前,自是有了佛性,太后娘娘一定会高兴的。

高公公闻言窒了下,这理由主仆俩都说地这样详细了,眼下也不能不通报,毕竟梁嫔深受太后喜欢。

屋内光线明亮,太后娘娘坐在靠窗的榻上,宫女在两边细心按摩,娄锦进来,屋内之人都没有抬眼。

太后娘娘半眯着眼,右手抚着那银平纹链坠素白珍珠式抹额,左手安放在大腿上。

她蹙着眉头,呼吸很短,却时不时传来一两声轻叹。

娄锦缓缓跪了下去,轻声道:臣女娄锦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福寿安康。

娄锦清楚地看到太后的眉眼间跳了下,她摆了摆手,示意娄锦起来,然而,却没有其他话语要与娄锦道。

高公公毕恭毕敬地走了进来,通报了梁娇之事,太后抿起了唇,道:让她进来吧。

梁娇和绿意进来之时,太后才睁开眼,与梁娇说了一会儿话便要打发梁娇回去。

梁娇的眉眼中闪过一丝焦急,眸光微微一侧,看了眼娄锦。

娄锦面上不显,可心中的不安却更盛了。

太后微微眯起了眼,屋内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娄锦甚至看到离太后足有三米远的宫女下跪的速度也不比别人慢。

慈宁宫中的气氛像是被注入了一层薄冰,梁娇的脸色也苍白了两分,她朝娄锦看了一眼,便告退。

你们都下去吧。

随着太后这话落地,宫女太监们鱼贯而出,很快,这屋中便只剩下太后和娄锦两人。

太后缓缓地站了起来,真红缂金丝云锦凤袍随着她一摆手而迸射出凌厉的气势来。

太后缓缓睁开双眼,道:过来,到哀家身边来。

卷翘的长睫低了下去,脊背挺得笔直,纤瘦的身躯却犹如一株白杨,透着刚硬的气息。

皇后指着一碗汤药道:原我就知道皇上心疼儿子,便知道他坚持不下来。

如此,便由我这个做母亲的心狠些。

白胎彩釉的瓷碗里的汤水乌黑,然而,这味道却并不浓烈,许是这春花烂漫的芬芳将这药味给掩盖了去。

可娄锦看着那汤药,如远山晨雾一般的杏眼中闪过一丝震撼。

她不敢置信地抬眼看向太后,为什么?太后缓缓闭上了眼,眉头再一次紧紧蹙了起来。

她举步走向窗台,窗外嫣红随着雪白的柳絮飘了进来,生命就在这极尽烂漫的春日里休止。

娄锦,哀家与皇帝母子连心,他这些年来悲痛着什么,哀家同样悲痛。

为了帮她超度,我这么多年来都在佛堂里度过,这也不过是让皇帝好过点罢了。

娄锦猛地朝前踱出一步,问道:她是乌云氏吗?你知道?太后诧异问了声,盯着娄锦的眼眯了起来,良久,她才坦然一笑,既是如此,喝下吧,哀家不想用强。

要她喝下?凭什么要她喝下?那可是绝子汤!娄锦陡然后退了一步,她尚未为自己辩驳一句,太后便打断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倔强。

你与三皇子的婚事不是只靠皇上一句话,还有哀家的一句话。

你们要想成亲,这绝子汤,你避不了!为了躲过皇上的咄咄逼人,她退而离开京城三个月。

回京的路上屡被劫杀。

她求来的是什么?欺骗吗?顾义熙为自己添一道伤痕,用军功和性命换来的天地为媒难道要在这上头撕裂开一道如此狰狞的伤口?她不要!娄锦走向那汤药,在太后的目光中挥手打翻那滚烫的汤药。

娄锦侧身看着太后,眼中的坚定一如当初。

顾义熙我要,孩子我也要!她的双眸有些通红,这两年多来她与顾义熙一道走过的岁月历历在目,她想要做一个母亲,很想。

可她的心中还有顾义熙,那个在她心中犹如一尊石碑一样屹立不倒的男人。

天真,太天真了。

来人。

随着太后这话,进来一个宫女,她手上拿着的赫然就是与方才一模一样的汤药。

娄锦的眼眯了起来,她转过头来,怒道:你告诉我乌云氏究竟是如何死的,皇上,又究竟为什么不让顾义熙与我结为连理?为什么答应后要赐给我这样的东西?她深吸了一口气,一股脑将这埋藏在心底早就生根发芽的疑惑冲出口来。

乌云氏是我的外甥女,我母家在早年的时候因被先祖贬谪,迁徙途中我姐姐为了救我被土匪带走。

后来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只带着乌云珠如何都不愿意谈起那段过去。

太后仿佛陷入了过去的沉痛回忆之中,她的胸口因着这一个一个字而微微起伏。

因着乌云珠来历不明的身份我们并没有在明面上承认她的身份。

可皇上很喜欢她,可因着乌云珠那说不出口的身份一直都秘密地藏在宫里。

她怀孕之时身子极不爽利,太医也看不好她的病。

后来藏空告诉我们,她腹中的孩子活不久。

我们都不信,可没想到孩子一出生便夭折了。

太后的声音透着颤抖,她仿佛被那一段过去勾起了极为伤痛的过往,声音仿佛都告知了千般不愿。

娄锦静静地听着,脑海中浮现出那乌云氏的模样,压下胸中的重重困惑,听着太后接下来的话语。

我们原想着等到她怀孕生下了孩子,将会给她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可没想到……而我姐姐后来进宫来陪她,本快要崩溃的乌云珠后又怀了孩子,可那个孩子……后来,乌云珠便疯了,并且亲手杀了她的母亲,我的姐姐……太后怔怔地看着外头的柳条,扶住窗台的手剧烈颤抖了起来,她道:藏空告知我们,皇室血缘太近,生下来的孩子不是死便是残。

所以,你们不能!你不知道皇上在那段时间近乎癫狂,哀家这个做母亲的若不是以性命相要挟,怕也没有三皇子他们了。

闻言,娄锦的心也震动了起来,那故事竟如此凄厉,乌云珠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而皇上几乎为了乌云珠殉情?这便是皇室的秘辛了,可这样的过往皇室是如何都不会外传的。

如此,怕也是防着这样的事发生了。

可是,贤妃?这么说,你们是为了防止悲剧重演?既是如此?为什么贤妃娘娘能生下顾义熙,顾义熙聪明睿智,宅心仁厚,众皇子莫能出其左右,有了他这个例外,你又为什么如此偏执?她眯起眼,若是贤妃娘娘所生的孩子乃是弱智的四皇子,那么她还可以理解,但不是,总所周知,贤妃娘娘的孩子是三皇子!因为贤妃并不是平国公的亲生女儿!太后猛地喝了声,胸中一痛,她闭上了眼,脸上浮现出了炽红,娄锦震惊地站在那,摇头道:这不可能!笑话,是笑话吗?贤妃娘娘竟不是平国公所出?贤妃比乌云珠小了些,贤妃的母亲是极为忠心的奴仆,性子也较为泼辣。

贬谪那两年平国公并不好过,府中上下被地痞和乡绅虎视眈眈,贤妃的母亲在地痞上门闹的时候拿起扫帚就打,人虽然被打走了,可她却动了胎气,在生孩子的过程中陨了命。

后来贤妃才被抱来,世人皆以为她乃平国公所出。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回过头来,通红的双眸盯着娄锦。

你该明白,皇上与贤妃并无血缘关系了吧。

这个,就连皇上与贤妃都不知道。

娄锦狠狠地后退了一步,脸色刷地极为苍白。

这不可能!凭着藏空的一句话就断定她的未来,她的生死,做梦!我不信,这里头定还有因由。

而且,我是大夫,我有把握我的孩子会健康聪明,我不会让别人来主宰我的命运。

这药,您送来一碗我不喝,就算将这慈宁宫摆满了,我一口也不会喝!她肯定,这一切必定有藏空的一份算计在里头。

是什么,她会查,可没有谁能逼她做出这样的牺牲。

难道你想重复乌云珠当年的悲剧?她的母亲被她亲手绞杀,你想让三皇子随你一道殉情吗?他们毕竟是父子,而且是性子最为相近的父子。

如果你有事,大齐的三皇子要随你一道而死,你如此自私,如何能配得上三皇子?太后指着她,目光中的狠戾直直朝娄锦投射了过来,娄锦却笑了起来。

我还是那句话,顾义熙我要,孩子我也要!她能感觉腹中的孩子正在慢慢长大,生命在她的身体里一点一点地吸收着她的养分,这种感觉很奇妙,很神圣。

你既是三皇子妃,往后想要孩子便抬个姨娘,过到你的名下,你……不一样,我相信顾义熙一定也想看看他和我娄锦生下的孩子究竟是怎样的,而且,我们之间容不得一粒沙,谁要是不长眼大可进来撞一撞,怕是头破血流不足以形容那人的结局。

你!太后盯着眼前的女子,娄锦,她从前从未如此细细深究过这个女子。

果然继承了固伦的固执,也有着方宏的大将之风。

此时的娄锦下巴微抬,杏眼中闪烁着光辉,熠熠夺目的模样,那是在皇宫生存的女子一入宫就湮灭的东西。

太后愣住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平静了几十年的心境上投入了一颗石子,点点波澜,震动不大,心却没那么刚硬了。

她沉默了会儿,道:哀家也有哀家的考量,你必须喝!来人。

屋内陡然跃入了五个黑衣人,这五人将娄锦包围了起来,强大的气压一瞬间袭来,娄锦的手猛地拽紧,早已经准备好的药粉和金针在浮光透过的薄纱中隐隐若现。

她看向皇太后,道:皇上也好,三皇子也好,我们所面对的都是用毕生的勇气换来的。

我不会后悔!不会后悔?若生一个孩子虽不会夭折,却瘫了,他难道不会怪你这个做娘的自私?或许生一个像四皇子一样的孩子,他虽不会怪你,可你怎么忍心?娄锦咬紧牙,她不会,她的孩子一定健康,她……几个黑衣人朝她靠近了一步,容不得她多想,她只知道腹中的孩子需要她这个做娘的保护。

上!五人中不知道谁喝了声,有人眼尖的注意到了娄锦手上的银针,便先朝娄锦的手偷袭去。

娄锦咬了咬牙,药粉即将撒出去的时候,手被控制住,一道强劲的力道将她一击,那一瞬,她的身子一麻,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散去。

快,有人来了,带走。

那黑衣人道了声,便拉着娄锦朝屏风后的小门走去。

娄锦眼睁睁被拖离这里,眼见着前方那一抹月白入了慈宁宫,她的声音却仿佛被卡在了喉咙口,半个字都吐不出。

太后深深看了眼娄锦,便坐在榻上,看向疾步而来的三皇子。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万福。

这是大齐皇室的骄傲,三皇子在北疆的战役中令人闻风丧胆,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小国连日来皆来朝奉,莫有敢挑衅生事之人。

太后哼了声,再有万福也被不请示我就擅自闯入的儿孙给气没了。

顾义熙半跪着,星眸扫了眼屏风后,太后娘娘这句话他并没有接,他只道:义熙要接阿锦回去。

简单直接,单刀直入。

他素来不喜欢绕弯子。

太后的双眸眯了起来,她在哀家这做客。

还要一会儿哀家自会让人送她回去。

娄锦的双手被人扣上,她能清晰听到里头的声音,身子经不住颤抖了起来,她想要呼喊他的名字,想要告诉他,她在这。

可是宫女一步一步朝她走来,这是一个极为密闭的空间,屋内的烛火将这里的黑暗驱散,这里的每一个声音都极为清脆响亮。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里的布置如此精密,嗓子里头燥热不已,她嘶声叫了起来。

顾义熙,顾义熙!她的声音沙哑脆弱,五个黑衣人冷漠地看着她,那个宫女离她越来越近,娄锦感觉到这个幽谧的空间突然变得逼仄狭窄,仿佛整面墙都要朝她压倒过来。

顾义熙,救我,救我们的孩子!她趴在墙上,手上的力道不足那绣花的绣娘。

当那宫女拉起她的手的时候,她惊惧地后退了一步,身子靠在冰冷的墙面上,对上那扑面而来的药味,她失控地吼道:顾义熙!墙的那一方突然传来了声音,那一声让这个黑暗的甬道突然都静了下来。

你干什么?太后猛地坐了起来,目光瞪直了,而对面的男子擦干唇角的水渍,白皙的面容上殷红的唇微微勾起。

将阿锦还给我,我要一个平安健康的阿锦,还请皇祖母成全。

平地响起了一声惊雷,他的右手一松,瓷碗坠地,在那打磨地光滑照人的青砖地面上碎裂开来,碎片飞扬到了太后的身边,太后忙上前道:孩子,这药你喝不得,快,给哀家吐出来。

吐出来!太后着急地拍了下三皇子的背,急得几乎大声喝骂了起来。

这是绝子汤,你知不知道,你是皇子,你喝了这绝子汤便是与那皇位无缘了,快,给哀家吐出来!娄锦瞪大了眸子,身子虚软地靠在了墙面上,眼眶中的泪花一颗一颗地落下,灼烫着她本已经苍凉的身子。

她猛地拍着墙面,道:放我出去,顾义熙,顾义熙!她的声音中有痛有泪,双手狠狠砸着那墙面,手背上磨出了两道血痕。

我不值得,我不值得你这样做!娄锦哭着大喊了起来,三皇子不要皇位,不要子嗣,求来的不多,只是一个阿锦,她何德何能?刚到门口的皇上和贤妃本要让高公公通报,可听得太后娘娘这如此声音均是一愣,贤妃的心咚咚一跳,脸色极为苍白。

儿子?她猛地看向皇上,二人立刻朝里走去。

三皇子却直直地站在那,他指着那绝子汤道:阿锦素来是个良善的,若是她没了孩子,她必会为了那些愧疚而离我而去。

这药,我喝了,能换阿锦的平安,有什么不好。

若是阿锦哪一天离开了我,还有人会珍爱她疼她,喝下这绝子汤,我不亏。

娄锦在那甬道内早已经失声痛哭,她何时说了要离他而去,她又怎么舍得离他而去?皇祖母,我知道我与阿锦的结合承载了你们所有人的痛,父皇虽明面答应了我,我大可以带着阿锦逃离,可是,我舍不得,舍不得阿锦在逃离和不安中过一时半日。

便就这样,你们安好,我亦无缺。

皇上满面惊诧,贤妃娘娘泪流满面,她痛恨地看着皇上,这下你们满意了?皇上摇着头,苦涩的味道几乎充斥了他整个脑海。

顾义熙笑了笑,而站在顾义熙身旁的刘韬这会儿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还未告知爷,娄小姐已经怀孕的事实呢。

屏风后缓缓走出了一个女子,女子的双眼已经哭红。

阿锦,过来。

很是温柔,很是动人,几乎醉到人的心底了。

他张开手臂,身子微微弯曲,朝娄锦微微笑着。

娄锦猛地窜了上去,抱住顾义熙,双唇对上他的,啃噬一般吻着他。

太后的脸色一变,却听得娄锦道:顾义熙,带我离开这里,我想要你。

太后正要怒喝这样不知羞耻的言行,皇上却拉了下太后,贤妃娘娘泣不成声,她的儿子被到这个份上,这下更是拦住太后,道:你们若是早些将那个悲剧公之于世,义熙也不用走上这条路,我的儿子将无子嗣,他哪里是无缺?娄锦低下头去,三皇子抱紧她的臀,纵身一跃,朝慈宁宫外的佛宫访华殿而去。

那里?娄锦眯起了眼,在佛祖面前?二十二章 挑破访华殿上琉璃生辉,高高的屋檐上勾心斗角,钟声撞破城墙,内里的念经姑子的声音平和无波,却一声声浩瀚地犹如海面上传来一般。

几米高的红墙上,月白的袍子迎风而动,男子的右手紧紧裹着女子紧俏的臀,他凤眸清冷,左手将身上的袍子拉高了些,挡住了怀中女子的颜色。

娄锦听着那佛音越发近了,心不禁一提。

她放眼看去,早上的晴空此时已经被乌云笼罩,风似乎也大了些,她朝他怀中拱了拱。

耳边传来他极为清润的嗓音,透过她的发丝,温热地传入了她的耳侧。

阿锦,怕是要下雨了。

我们就现在这访华殿里休息。

娄锦真真是想羞地找个地缝钻进去好些,原只是来这避雨,她还以为……呵呵……顾义熙笑了起来,他拉着娄锦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膛前,这才点了脚尖从高处飞了下来。

访华殿的姑子们并不知道来了两个不速之客,有人道了声要下雨了,便有好些人从那访华殿中出来,去将晒的衣服被子收了起来。

而在那些人的背后半开的窗门那,一道白影一闪而过,嗖地一窜隐藏在那金光灿烂的足有几丈高的佛像身后。

红色幡布从高高的梁顶垂落下来,分在了佛像的两侧,娄锦刚一进来,便发觉这里几乎是一个密闭的空间。

这并不大,却足以让两人站着,但也只是如此狭窄。

她刚一往后靠,便撞上了顾义熙那若铁一般的胸膛,她往后看去,便发现自己连转身也有些困难。

顾义熙身后贴着随时都可能会坠落的红幡,娄锦看着他的脚踩在了桌子的边缘,忙出手拉了他一把,她身子一转,贴在了那金身佛像上。

钟声再次敲起,经声再次在大殿内犹如潮水一样涌来。

娄锦能感觉到背后那金身的冰冷。

她猛地抽了一口气,湿漉漉的眸子看向顾义熙的时候,她清晰地看到了顾义熙那幽深的眸子里头的漆黑深邃。

腰上的手紧了两分,他的气息直直逼近,娄锦几乎能听到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她长大了。

顾义熙深深地凝视着娄锦,三个月没见,阿锦身上的开始有了些丰腴,尤其是……大手从衣襟下端摸索了上去,灼烫的体温对上娄锦那冰肌玉骨,娄锦猛地倒吸了一口气。

她脸色绯红,含羞带嗔地瞪了眼顾义熙,却惹来他的低声轻笑。

娄锦想要推他,陡然想起他身后的红幡,还有这逼仄狭窄的地方。

无奈,二人之间竟没有一丝的缝隙,她几乎被压在了这金身佛像上。

因着窄小,她的一条腿被迫挤入了他的健长的两腿之间。

而他身上的灼烫从她的下半身紧贴的地方急速传到了小腹。

她抬头,本要质问他,却恰恰好对上了他那殷红若血的唇。

阿锦。

他低喃了声,那一声在她的耳畔便回转了一圈,将她耳尖上细细的茸毛都催醒后便被那念经的声音吞没。

阿锦,这里是访华殿,没有太后恩准,便是皇子也不能轻易入了这里,所以……顾义熙低下头来,一口含住娄锦微微张开的樱唇,舔舐啃咬之时,带起了啧啧之犹如炸雷一般在娄锦的耳畔轰鸣作响。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这可是在佛堂。

娄锦深吸了一口气,刚要提醒,却发现手轻轻抚开衣带,只那么一扯。

她倒吸了一口气,瞪了顾义熙一眼,却发现顾义熙的眸子中闪现的危险气息。

你……娄锦真真是诧异,男人的修炼速度是不是在天赋上就已经注定了?这才三个月没见,已经让她刮目相看了。

恩……粉色的唇齿间溢出了淡淡的难以抑制的欢愉,那薄的茧子刮过她的脖颈,唇畔是他低低的一声叹息。

她半眯起眼,右手猛地捂住了嘴,心提地很高很高。

窗外传来了噼噼啪啪的声音,豆大的雨点砸在了瓦片上,落入那白玉石的阶梯上,与那经声交织在一起,变成了喧天的锣鼓。

顾义熙笑了。

娄锦的眼陡然眯了起来,她感觉到眼前的人那一瞬间散发出了暧昧的极致的诱惑。

剑眉舒展,星眸中波光粼粼,他定定地凝视着自己,右手在她柔顺若云的发丝上一抚,发簪被他抽走,曼妙的发丝徐徐散落,披在了她削成的雪白双肩上。

她怔怔地抬头,脸色早已经涨红,直愣愣地盯着顾义熙。

她深吸了一口气,两手却被他一扯,安在了那胸口的衣襟上。

这里。

他低声说道。

勾魂的双眸紧盯着她,娄锦诧异地缩了回去,却被他用力一扯,她动弹不得,只碰触他眼中的点点狼光。

三个月真的会让一个男子如饥似渴成这个模样?娄锦担心,她几乎能预见自己今日的命运,她将会在这春雷阵阵的佛堂里头被眼前的这匹狼给办了。

阿锦,你欠我的,那一次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你给办了。

他真是一点都不落下,说话之时热气在她极为敏感的耳侧喷了一下。

娄锦深吸了一口气,她想求饶。

顾义熙唇角缓缓一勾,他稍停了下,看到阿锦那卷翘的长睫扑闪着,犹如一头受惊的小兽。

娄锦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加温,加热,而且,隐隐有了一种即将沸腾的感觉。

师傅,这雨怕是要下一个下午了,好在我们将衣服被子收地快。

娄锦的身子陡然一紧,这说话的姑子就在这桌子旁,娄锦几乎感觉到她离自己定不超过两米的距离。

这一刻,她紧张地就要拉紧衣服,可双手却被死死地按住,贴着那健硕的胸膛。

她与他几乎毫无空隙,密不可分。

顾义熙的手往上一挑,双肩的衣领扯散了开来,她的发丝垂坠在亵衣之上,娇艳的红,清晰若雪一样的白,墨发垂了几缕搭在她那若削成的双肩上。

我她自己低头一看,脑海中竟浮现出了春光乍泄这样的一个词来。

许是怀孕的缘故,她轻轻一动,身子也丰润了许多,这段时间她长了不少肉。

娄锦长叹了一口气,眼看着亵衣的领子越来越开,她长长地抽了一口气。

阿锦,一会儿雨停了,我们就走。

他道了声,却将她拦腰抱起。

下意识地,她通身的毛发似乎都绵软了起来。

她知道怀孕的体制一般受不得挑弄,没想到,竟会如此厉害。

她眯起了眼,顾义熙却俯下身来,唇贴着她的鼻端,右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极为疼爱。

娄锦的双手往后一贴,手心上的汗将那金身佛像都晕出了一个手掌的模样。

她紧紧地咬住双唇,小鹿一般的眼睛求饶似地看着他。

太大胆了,太离谱了。

娄锦方要一动,却听得那守在桌子旁的姑子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娄锦不敢动弹,她感觉到四肢都僵硬地缩了起来。

刚要推了他去,那红幡一动,险些裂了开来。

顾义熙勉强站稳了,娄锦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顾义熙笑了笑,轻吻着她的唇瓣,牵起她的手道:阿锦,你别动。

他低下头来,轻轻地吻了下,灼烫的气息将空气中这大雨带来的寒凉驱散了开来,但她已经感觉浑身的小毛发都炸开了一样。

她恨不得当即就晕死过去,好不在这紧张地浑身僵硬。

阿锦,快看,真好看。

顾义熙像是发现了一个极为美丽的景致,粗糙的手摩挲着她的微肿的红唇,笑意盈盈地再次低下头去。

他舔肆了下,娄锦的手紧紧拽成了一个拳,她发誓,若是这里有一张床,她一定要反客为主,压倒顾义熙,让他求饶。

可偏偏,这里是什么地方,只隔着薄薄的一层红幡,她自问自己的胆子还没有大到这个地步。

外头不时传来他人的说话声,娄锦感觉头顶发麻,她长长地弓起身子,头朝后扬去。

呼吸都急促了好几分。

顾义熙将她抱紧,这才面了这桌子发出古怪的声音来。

衣服就要滑下,娄锦扯着衣领,她今天是落了平阳啊。

哗啦!外头的雨声越发大了,那本有些疑惑的姑子看了眼窗外,与身边的几个姑子道:这雨水可真大,今年开春以来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大的雨水呢。

可不是嘛,这声音差点要盖过我们的念经声了。

娄锦深吸了一口气,顾义熙的手却又是紧了几分,腰上承载的力道极大,她深吸了一口气,只想着这雨早些停了。

顾义熙将她抱了起来,娄锦吓地背在那金身佛像上挪动了会儿,仿佛这样便会逃离被就地办了的命运。

可事实却不尽人意。

顾义熙看了她一眼,道:阿锦,我就怕我晚来了一步,可好在,一切都来得及。

绝子汤也是皇室秘药,药性很烈,你若真喝了,那便没了后路。

他停了下来,似乎想到了那绝子汤,他凝视了她一眼,道:阿锦,上天待我是好的。

娄锦本想当即就翻了那红布就此逃离,可听到了他这句话,心里仿佛被钝物重重一砸,疼地浑身难受。

她的心软了,耳边的经声越来越大,她咬了咬牙,低下头来吻上了他的双唇,便被动为主动,这一番痴缠,她娄锦不能躲,也躲不掉。

他极为惊喜,看着娄锦笑了起来。

她紧闭着双眼,以此装聋作哑。

雨声小了些,那些念经的声音也跟着小了一点,娄锦抿着唇,涨红着脸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顾义熙却毫无预警,娄锦闷哼了声,顾义熙却是唤着她阿锦,一遍又一遍。

娄锦低下头来,雪白的贝齿一口咬在了他健硕的肩膀上。

衣衫褴褛,她胸前衣襟扭成一团,乱地很。

娄锦的手贴着身后的金身佛像,却感觉原本冰冷的佛像此刻也变得灼烫不已。

她怀疑若不是这身后厚重的佛像,这桌子怕是会倒吧。

恩……什么声音?一个姑子道了声,她狐疑地看了眼四周。

娄锦将嘴捂地紧紧的,她屏住呼吸,静静地扥这那几个姑子将注意力转走,也努力让这里的动静便小,好一会儿,那姑子也不再说话了,顾义熙发出了一声轻闷,娄锦的手上的汗水将那金身映出了一道又一道的掌纹。

良久,就在她近乎虚脱,而那雨声也大了开来,娄锦才呼出一口闷气来。

顾义熙最后一动让她再也没有力气,颓然地犹如一个付不起的泥一样,顾义熙撑着,她才勉强站住了。

师傅,用膳的时间到了。

随着姑子那话落下,经声也越来越弱,最后便只有越来越远的脚步声了。

娄锦屏住呼吸,直到这屋内再没有任何声音,她才虚弱不堪地伸直了腿,可奈何,如何都站不直了。

顾义熙轻笑了声,他的衣服一丝不乱,将她打横抱起,那宽大的白色袍子将她一包裹,内里的春光一下子被遮掩了起来。

阿锦,回去了再换,我给你好好洗洗。

果然是省事,娄锦懒得抬眼,无力地被他抱着,这才发觉,男人和女人在某些方面真真是有着天壤之别。

而此时,雨声停了下来,顾义熙朝外看了一眼,便抱着娄锦朝外飞去。

而娄锦已然沉沉睡去。

回到华清宫之时,刘韬从一旁走了过来,见主子容光焕发,心中便已经了然。

他喝道:三皇子要沐浴,送水来。

这话要是娄锦听到了,巴不得又要红着脸钻洞了。

可顾义熙却是朝刘韬看了眼,那一眼虽依旧是平静无波,可没有一分不悦,刘韬心中一喜,便命人将糕点准备上。

待浑身被温热所包裹,娄锦才从疲惫中醒了过来,刚一睁眼,便是烛火的光芒,氤氲的水汽朦胧地勾勒出了一个天神一样的男子。

她恍以为是梦境,可身上这一个接一个吻,让她一个激灵,她登时站了起来。

才发现身上一丝不挂。

而眼前的男子直直地盯着她,那眼中有着饥饿的讯号,她浑身打了个寒颤,忙又坐了下去。

阿锦,来,擦擦。

他手上拿着方巾,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餍足的笑来。

娄锦咬了咬牙,扑了过去,咬了他一口,才道:顾义熙!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气喘吁吁地盯着他,良久又想到了他喝下的汤药,便顾不得别的,忙拉过他的手臂,把起了脉。

娄锦的眼暗淡了下去,那药竟如此烈。

当真是伤地很。

啊……身子一轻,她还沉寂在悲伤之中,却被抱了起来,他的身子紧贴着她,娄锦几乎能感觉到他身上每一块肌肉。

贴上那绵软的锦被,娄锦抬眼对上那双狭长的凤眸,他眼中是开朗的万里无云,无憾无缺。

仿佛那绝子汤不过是一碗普通的茶水。

她的手下意识地抚着小腹,顾义熙喝下了那药,她救不了,也治不了。

如此,她腹中的孩子必须要活,就算用她的性命,她也要保住。

这会是他唯一的孩子。

娄锦双眼通红,她抬眼看着眼前的男子。

温润如玉,却也刚正不阿,他的骄傲和准则却一度为了她而让步,她自问自己重生的目的并不单纯,她也自私,与世间的人相比,她毕竟不是那最为纯良的人,却获得了顾义熙至高无上的珍惜和爱护。

太后让她喝下那绝子汤她不愿,可顾义熙却无声地喝下,只为了不想让她在逃亡中过。

他低下头来,在她的额上轻轻一点,发丝凝结在她的唇边,他静静地将她抱在怀里,长久地叹了一口气,道:阿锦,上天对女子本就是不公平的。

我不能让你经受那样的痛楚。

上天让我与你相遇,并不只是在补偿你,也是在补偿我。

他顿了下,似乎想起了过往。

娄锦抿了下唇,以前的顾义熙被万贵人伤透了心,尽管他依旧侠义,最后的命运却十分可悲。

娄锦替他伤心,亦恨万贵人的践踏。

想到顾义熙的成长,她苦笑了声,便不再多言。

后日便是我们的成亲大典,你不要多想,我陪着你。

夜渐渐地深了,娄锦也抵不过这一日的疲累,便沉睡了去。

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屋内的烛火熄灭了几盏,月光照耀在庭院内,一道月白的身影走了出来,对着身边的黑衣人道:挑破他在蕉城的据点。

是,主子。

黑衣人一闪而逝,顾义熙却冷冷地看向远方,殷红的唇微启,相门?顾义熙眉头轻轻一皱,这才朝内看去,刘韬来到他身旁,道:爷,我查到了乌云氏在入宫前的身份了。

刘韬的脸色有些凝重,这些资料本在二十几年前都已经跟着乌云氏的死而灰飞烟灭,残留的一些些痕迹并不多,要在这些蛛丝马迹查找当年的事当真是花了不少人力和财力。

说。

乌云氏的身份其实早些时候皇上也查过,不过后来中途断了。

只知道她有去过百岁山,百岁山后不过百里就是……刘韬顿了下,而顾义熙直接帮他将接下来的话说个清楚。

邺城?刘韬点了下头,道:爷,您为何要查出乌云氏的死,难道不是太后娘娘所言,因为血亲太近而伤心绝命的吗?顾义熙摇了摇头,清冷的双目抬头对上天上的一轮圆月,不是,藏空在皇室乃至民间都是个人物,父皇和皇祖母信任,民间又极有势力,他的野心只怕早就埋伏了二十余年。

刘韬惊地皱起了眉,藏空?相门?竟是这样棘手。

二十三章 看病(缠绵)京城最为繁华的子午街东侧的一个华富街那坐落着一座豪宅,这宅子左右各有五六间,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那是除了王孙贵族以外的头一份荣耀。

外头的两尊石麒麟张牙舞爪,无不张扬着它的尊贵与威严。

一只雪白的鸽子飞过那高墙,被一只大手掌在手中,那人身着灰色道袍,广袖之下那白鸽挣扎了两分,纤细的腿上的竹筒里被抽出了一张纸。

那人的眸子微微一凝,甩出白鸽便往内走去。

白鸽扑哧着翅膀,惊地落在了地面上,吃起了谷子。

屋子前后共有三层,最里层的屋子要穿过那长长的抄手回廊,回廊旁假山环绕,春日百花盛开,姹紫嫣红的甚是好看。

尽头处那烟雾弥漫,别人不知的还以为这里正在置办酒席,漫天的烟雾散开,良久才平静了下来。

正屋里头放着一个足有一人高的铜鼎,鼎下的火烧地很旺。

火红的光将这屋内的一切都照耀地极为明朗。

大鼎一旁放着不少药瓶子,还有一些瓶瓶罐罐以及草药。

离大鼎三米左右的榻子上坐着一人,他亦是一身灰色的道袍打扮,广袖长摆,袖口处绣着几朵祥云,衣领那绣着两条乌黑的巨蟒,他抬了眼看向来人,道:什么事?尊主,蕉城出了事了。

半眯着眼的藏空站了起来,他眉头皱了下,接过小小的信纸看了眼,阴鸷的眸子中划过暴戾。

怎么回事?整个堂被挑了?被问之人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按照这字面上说的,怕是这传消息之人也没了性命,已经是全军覆没了。

去查一下,看看都是什么身手之人,也要去问问看,究竟是谁有这样的本事。

藏空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制住胸口中汹涌的怒意,他心底隐隐有着一个答案,然而,他从不做那臆断之事,定要查个清楚。

是,主子。

那人退了下去,而站在藏空两侧之人道:尊主,眼下最为关键的是这一味丹药,皇上这两日身子不大爽利,怕是拖延不得。

藏空点了下头,他自然是明白。

视线投在了那偌大的铜鼎上,他渐渐眯起了笑,这丹药可是好东西啊。

对了,你去那边拿那白玉瓶子给你主子用上,他的腿可不能脱离了我这味药。

藏空指着对面檀木桌子上的一瓶玉兰瓶道。

那站在藏空身侧的男子立刻低下头来,谄媚一笑,道:多谢尊主。

奴才替五皇子谢尊主赐药。

藏空眯起了眼笑了笑,便再次闭上双眼来。

低下头来的男子缓缓退了下去,他欣喜若狂地带着那药瓶离开,而藏空身侧的药童却皱了下眉头,道:尊主,您昨儿个才刚入宫给太后娘娘一个提醒,今天蕉城的据点就被挑破了,这……我也在怀疑,而且有这样的办事速度,这京中不出五人。

药童点了下头,那我便去吩咐各部,加强戒备。

藏空没有抬眼,也没有反对,那药童跟着藏空多年,虽不能全部看透,却也明白尊主是同意了。

待这屋内只有藏空一人,藏空才猛的从榻上下来,广袖一挥,一瓶瓶药都轰然朝那大鼎下的火扑了过去,屋内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仿佛正是他滔天的怒火焚烧了起来。

此时,皇宫之中发生了一件看似平常又不太平常之事。

皇太后素来不爱到各宫去,唯有几次大设宴会才会出了慈宁宫,可今日她却前往了华清宫,并且在慈宁宫便已经让各宫请安的妃嫔回去,除了贤妃,其他人不允许陪行。

便是皇后娘娘也以养身子为由被堵在了坤宁宫中。

后妃不明所以,各个都极为妒恨贤妃能得太后娘娘看重,也明着暗着找人打听了华清宫中之事。

奈何华清宫犹如一个铁通,油泼不进,毫无消息的众人只能猜测。

太医院之首阮太医被请到了华清宫,早听闻消息的他一路上低眉顺首,入了华清宫更是大气也没敢喘。

门帘掀开,阮太医便见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太后娘娘,太后正端着茶,神情却有些恍惚,贤妃娘娘低垂着头,见着阮太医进来,她才昂起头来,恢复一贯的傲然姿态。

太后娘娘身旁的嬷嬷提醒了句,太后才看了眼跪下行礼的阮太医。

阮太医,你在宫中多年,应当知道那些话该讲,哪些必须守口如瓶吧?太后垂了下眸子,目光淡淡扫过阮太医那弯着的脊背。

微臣知道,微臣定不负太后娘娘厚爱。

阮太医感觉后背都有些阴寒,头低地越发下去了。

太后满意地点了下头,便让高公公拉开门帘贤妃娘娘走了出去。

正屋内的门边站着两个宫女,二人见着贤妃娘娘便要下跪行礼,贤妃娘娘摆了摆手,问道:你们主子呢?宫女们对视了一眼,道:爷在厨房里。

厨房?贤妃娘娘愣了下,有道是君子远庖厨,厨房那地方便是地方小村落里,也鲜少有男人去厨房的。

义熙去厨房做什么?她也没让人去请,自己朝前走去。

厨房门外的一人看了眼里头,便满脸黑线地转过头来,担忧的神情在看到贤妃娘娘的时候变了一变。

刘韬给贤妃娘娘请安,贤妃娘娘万福。

刘韬的声音略有些大,他相信爷应该已经听到了。

起来吧。

她看了眼里头,厨房的光线有些暗,明亮的阳光透过瓦片上那仅仅用一片玻璃覆盖的地方透了下来,才让这个厨房没那样阴暗。

一道月白的身影背对着她,在这光线略暗的厨房里,显得尤为突兀,一下子让人将视线全集中在他的身上来。

他低着头,手上的刀一下又一下切着什么东西,他的动作不算太快,却节奏不乱,看得出来很是用心。

灶台上放着一些东西,灶内烧着火,一个小太监正战战兢兢地烧火,而一旁的厨子垂着头。

是切成这样的?顾义熙问道。

厨子肥胖的身躯颤了颤,他点了下头,尴尬的脸上不知道要挂上什么情绪为好。

顾义熙笑了起来,殷红的唇边犹如盛开的雪莲一样,一下子让这个油腻肮脏的厨房透出了几分薄薄的光来。

爷,您要吃什么让我们下厨来做就是了。

您为什么还要亲自动手?厨子将目光落在了三皇子那月白的锦袍上,袖口的地方有些油渍,或红或黑的,这可是上好的云锦,光一匹得多少银子啊,尽管是月例不低的厨子看着也觉得一阵肉痛。

顾义熙道:往常在军营,我也会做一些东西,阿锦昨儿个累了,我给她做点。

厨子愣了下,随即自觉地闭上了嘴。

为了未来的三皇子妃,三皇子做什么都无可厚非。

这已经是华清宫内公开的秘密了。

贤妃站在门外,她清傲的脸上写着震惊,然后她看向刘韬,对上刘韬无奈的神情,她常常地叹了一口气。

良久,她笑了起来,他的儿子是不幸的吗?不,她清楚地知道,那样纯然的笑意在一个皇子面上出现是多么不易。

她记得刚入宫之初,皇上与姐姐极为恩爱,那时候皇上的脸上偶尔也会出现这样的神情。

贤妃再次叹了一口气,唇抿了起来。

义熙。

三皇子顿了下,他回过头来,狭长的凤目中闪过一丝愕然,他淡漠的双眸看向她,回过身来行礼,道:给母妃请安,母妃万福。

刘韬翻了个白眼,敢情他刚刚叫那么大声,爷是一个字都没听到啊。

还沉寂在给娄锦小姐做吃食的热情上呢。

贤妃朝前走去,看了眼过里头的东西,锅中的水冒起了几个泡泡,该是快沸腾了,她道:想要做什么?做个什锦汤吧,加点果子进去。

顾义熙看了眼锅,像是盯着火候。

水沸腾了起来,他将碗里头的什锦果子放了下去,加了点红糖,他又问了厨子几句,一面细心地调弄着汤汁,一面品尝了起来。

贤妃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告知三皇子,太后娘娘在等着,只看着儿子面上的笑容,双腿就沉重地犹如已经生根发芽的树来。

过了一会儿,这东西已经做好。

什锦果子很美,上面的勾芡淋成的汁晶莹剔透,各色拼凑在一起,煞是好看。

刘韬忙帮着顾义熙将什锦果子装盘,给娄锦送了过去。

贤妃这时才开口道:你皇祖母在花厅等着你,我们一道过去吧。

顾义熙垂了下眸子,他将衣服擦了下,便随着贤妃一道出去。

花厅那,阮太医早就觉得如坐针毡,随着时间的过去,太后娘娘脸上的神色便越发难看,阮太医并不想做那城池之鱼。

帘子动了下,贤妃与三皇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太后娘娘看了眼三皇子身上的衣服,随口问了句,便皱起了眉头。

三皇子只道自己馋嘴了,也没多言。

好了,阮太医你给三皇子看看,看看他那次撞了脑袋后的血块还有没有,身子可康健?太后这话落下,阮太医胸口的大石头终于也跟着坠地,原来是这事。

他点了下头,对三皇子道:微臣替您把脉。

不用了。

清冷的嗓音有着不容置喙的语气,他眸光一扫,阮太医僵在那不知道如何是好,看向太后的时候,俨然发现了太后的脸色一变,霎时阴云密布。

两人仿佛对峙了起来,太后站着,三皇子亦站着,二人都不退让,便是在宫中多年,练就了一身滑不溜丢的武功的阮太医也不免觉得气氛过于古怪。

你先退下。

太后喝了他一句,阮太医才如蒙大赦,忙退了下去。

花厅内很快就剩下了他们三人。

太后气地浑身直颤,你是在怪哀家?孙儿不敢。

顾义熙拱手作揖,平静无波的眉目间微微蹙了下,他道:昨晚阿锦给我把脉了,若有希望她定会告知与我。

阿锦的医术卓绝,阮太医知道了,他的下场好不到哪儿去,何必做这些无谓之事。

你!你就这么信任她,那个妖女,才十五岁就勾走了我的孙儿,你知不知道,贤妃这二十几年来过得如何,好不容易知道了你是她的儿子,你却要喝下绝子汤。

你父皇伤心愧疚地已经病了,这会儿还在养心殿批阅奏折,你不能如此不孝!太后气得胸口上下起伏,贤妃扶着她,她依旧怒视着顾义熙,三皇子一向聪明孝顺,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那绝子汤乃是皇室至尊,药性最为霸道,这事想必不需要我多说,皇祖母定是清楚的。

喝下绝子汤一事绝不能外传,今日你们的动作怕是已经引起了宫中的猜测,阮太医若是知道了一分,他不说便会没了性命,他说,那这朝堂变化,父皇必定劳心劳力。

顾义熙冷冷道,他的身躯笔直,高大昂藏的身姿素来不轻易低头。

太后长叹了一声,她如何能不知道,三皇子历来做事纵观全局,可让她如何能接受,自己的孙儿喝下了绝子汤?更何况,三皇子乃是皇上的心头肉,皇上眼下已经病了。

这事便无须多说了,我一会儿便去见父皇。

顾义熙拉开帘子,清冷的空气袭来,他眉头微微一蹙,紧抿的双唇上殷红一片。

太后怔怔地看着三皇子离去的身影,身子一下子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她任由贤妃扶着,可胸口却闷地很。

我对不起皇儿,也对不起你啊。

太后老泪纵横,她拍着自己的胸膛,一声又一声道。

苍老的声音中有着颓然,太后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岁,而贤妃静静地听着,她一贯的孤傲从未改变,太后见她不劝自己,也知道让贤妃伤心了。

正屋那,娄锦方从被窝中起来,便有些混混沌沌。

睁开杏眼,那黑白分明,顾盼有神的眸子便若水一般,灵透着。

环视了周围一圈,两个宫女便朝前来,帮着她将衣服换上,他们的动作小心周到,娄锦见其中一个伶俐的便问道:顾义熙呢?那宫女笑了笑,爷在厨房里头,方才听说是要为小姐您做早饭呢。

咦?娄锦诧异地看了眼那宫女,顾义熙会做饭?她的诧异在门打开的那一瞬消失殆尽。

春日的暖阳在洒在那打开的房门上,进了屋内,躺在了青砖地面上。

地面上的影子颀长无比,男子手上提着一个篮子,娄锦的目光从那影子看向了门口那人。

顾义熙依旧清俊过人,只是他一向纤尘不染的白衣上一块灰,一块红的,看过去有些狼狈。

他提着那篮子朝内走来,刘韬将那篮子打开,一股子清香在屋内泛滥开来。

顾义熙蹲了下来,对上那坐在梳妆台上的娄锦笑了笑。

即便是蹲着,他的头也抵上了娄锦脑袋。

宫女们一看,都羞红了脸,却都不敢说什么,都低眉顺首地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他挺直的鼻梁对着娄锦的小巧圆润,磨蹭着她的唇瓣,他喃喃道:阿锦,真香。

娄锦被他这犹如阿狸一样讨喜的模样闹了个大红脸,猛地咳嗽了两声,示意该清场了。

顾义熙左手一摆,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刘韬很是细心地将门给带上。

快,尝尝。

他献宝一样从那篮子里端出一碗东西,娄锦起来看了眼,便喜欢上了这东西。

白瓷的碗里头放着各色果子,鲜美的黄桃搭配娇艳欲滴的草莓,哈密瓜被挖成一个小圆球,上面的紫色芋头更是小巧玲珑,圆不溜丢的。

娄锦在想,她似乎吃上的是最精细的食物,虽不是鲍参翅肚,也不是什么稀奇珍宝,可这却是这个春日最为爽口的食物了。

她吃了一口,樱唇上布满了晶莹剔透的水渍,她不以为然,只顾着吃,全然忘了对面那才刚知道餍足之人。

顾义熙将她抱头拉了过来,在她的唇上啄了两口,扫干了她唇上的蜜渍,道:真甜。

娄锦瞪了他一眼,不知道这真甜两个字是不是在夸他自己的厨艺。

两人就在这种吃与被吃中不断缠绵,而屋外的宫女们脸色早已经通红,这屋内时不时传来啧啧声是怎么回事?好在这种折磨终于在中午即将来临的时候,萧县公与方芸儿入宫接娄锦的时候结束了。

因着第二日乃是大婚之日,本在前一天新郎与新娘是不好相见,虽说今天破了例,但方芸儿他们还是乐地取笑了娄锦。

回去的路上,娄锦恍若无事一样与方芸儿说说笑笑,她并没有说出三皇子服下绝子汤一事,这事还是越少人知道约好。

下午时分,御花园的假山中闪现出一道黑影,正在行走的阮太医还来不及尖叫就被一只手捂住嘴给拖进了假山之中。

假山内几乎一片黑暗,阮太医只见得那黑影手上持着匕首,那匕首对着自己腰腹的地方,那里刀光闪了闪,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说,太后娘娘让你去华清宫做什么?二十四章 成亲(反击)那人的声音粗哑,阮太医着实是听不出这声音是谁,他忙道:太后娘娘让我给三皇子看看,看看三皇子早前被巨石撞出的血块退了没有,身子可有全好。

那他身子如何?三皇子并没有让我看脉,听闻他给娄锦小姐煮了东西,怕那东西冷了,根本不理会我。

匕首晃了下,阮太医吓地直接晕了过去,那黑衣人淬了声,这才从假山中跑了出去。

华清宫的另一半宫殿那,那黑衣人脱下衣服,朝殿内那正查看白瓷瓶的一身黄衣的男人跪拜了下来,将方才阮太医说的话一一复述。

殿下……五皇子摆了摆手,他将那药瓶子打开,一颗丹药入了他的口,他喝了一口水,才眯起眼道:这事绝没有那么简单,找个机会给我查一查他的脉相。

是,主子。

当天中午,一辆马车停在了宫门前,守门的士兵们看了眼那马车,便毕恭毕敬道:原来是藏空大人。

车夫点了下头,收回检查过后的牌子,马车的帘子动了下,那气势凌厉之人从马车内走了下来,他身后的药童低着头跟着他走了进去。

宫门内的高公公笑着看向藏空,道:听闻藏空相士测出了太后娘娘心中不愉,太后娘娘便一早命奴才这在等着大人了。

藏空点了下头,他面上的凌厉一下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平易近人的笑意。

我也不过是算了一算罢了,太后身子当为重中之重,还不知道太后为了什么事儿如此忧心忡忡?高公公皱了下眉头,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只道:这事奴才也不清楚,不过太后娘娘不快应该是与三皇子还有娄锦小姐有关。

藏空眯起了眼,眸子中闪过一丝精芒,他笑了笑,又道:想来太后娘娘昨儿个便不太舒服了吧,我这就为太后娘娘算一算吉凶,好趋利避害。

那就多谢大人了。

二人走着,却看到迎面走来的男子。

藏空的双眸微微一凝,他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古怪,可当萧匕安走得近些,他便笑了起来。

给太子殿下请安,太子殿下这是要出宫?本殿下想去哪里,难道还要给相士大人测一测,那你倒是给我测一测。

藏空笑了起来,那真是微臣的荣幸。

萧匕安眉头一挑,面上的厌恶一闪而逝,他唇角挂着邪肆的笑意,看着藏空掐指算完,他才问道:如何?太子殿下将会有失妻之痛,怕是明日便没了这一生的挚爱。

咔嚓咔嚓。

高公公寻着声音看去,正见萧匕安的手紧紧握成拳,手指上的骨骼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音,高公公猛地缩了下脑袋,太子殿下乃是军中出身,可不会管什么太多礼仪。

怒了,便是罚!只见萧匕安剑眉高耸,他冷酷的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迷人的桃花眼迸射出了若火一般的灼烫目光。

呵呵,若是藏空相士真这样神机妙算,又如此为父皇分忧,为何当初没算出来那个太子被人调换,真太子有性命之忧?这话一出,萧匕安与藏空身后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个个低下头去,恨不得当场抽了自己的耳朵,好不听到皇室的秘辛。

藏空的脸色沉地几乎可以拧出水来,他盯着萧匕安正要再说什么,萧匕安却扬起下巴,笑着扬长而去。

所有人几乎都能看到藏空相士面上的笑缓缓退去,变成了衣服冰冷的模样。

而出了宫门的萧匕安终于停下了笑,他的脸色极为苍白,只见他飞快地上了马,紧紧掐着那马缰,修长的手指上一片发白。

会失去挚爱?该死的,谁会失去挚爱?殿下……看着殿下扬长而去,几个人都皱起了眉头,紧接着上了马也追了出去。

看到殿下的速度缓了下来,并且停留在了萧府门外,他们都舒了一口气。

慈宁宫中,太后戴着白玉珍珠镶嵌的蓝色抹额卧在了榻上,她的眉头紧紧皱着,脸色并不好看。

高公公通报了藏空相士来了,太后才勉强睁开了双眼,看向那灰色道袍之人。

藏空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万福。

太后点了下头,示意他起来后,道:你来了,快给哀家看看,哀家是不是要归西了?太后莫要这么说,太后万福,定能长命千岁,微臣给太后娘娘看看。

藏空看了眼太后的面相,并且看着太后打开的手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藏空相士给出答案。

太后是不是做了什么事,与子孙有关?藏空相士这么一问,太后的唇便抖了下,她撑着头的手缓缓放了下来,似乎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早先听了你的话,不敢让娄锦怀孕,可没想到,作孽啊。

太后没有继续说出来,她只闷声长叹了几句,便被藏空打断。

既是如此,那请太后娘娘放宽心,事与愿违,天意不可逆,还请太后莫要伤心挂怀。

我为太后和皇上祈福,不能保住别的,保住皇上与太后的身子要紧。

太后似乎也想起了皇上的病情,点了下头。

藏空的唇缓缓一勾,浮出了一抹笑来,他只做了个简单的法式便离开了。

药童跟在他身后,不明白尊主到底在笑什么,见离开了皇宫,他便问了起来。

藏空笑了笑,道:皇宫的秘密虽多,可也就那些,早些时候,万贵人为我探寻了一些,我便猜出了几分,皇室之中素来有一些不能与外人道的秘药,这些秘药便是在关键时候改变时局的。

我猜,定是有人喝了什么东西,而这东西,怕是已经改变了命运。

药童明白地点了下头,看来当初帮着废妃也不是白费力气。

藏空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朝外走去。

翌日,天空何其清朗,天空中多多白云堆积在天边,映衬那碧色的天空。

人间那锣鼓喧天,一顶华盖宝塔瑞鸟金鸾轿辇停在了萧府的大门外。

轿子旁站在八大侍卫,个个身上带刀,威风凛凛地直视前方,全然无视百姓们围观的各种神色。

轿辇后站着一个个身着粉色锦袍的宫女,宫女们手上或提着箱子,或拿着吉服,长长的队伍足有二十米长。

原来娄小姐不是已经和田笑田大人定亲了吗?怎么和三皇子成亲了?你不知道,当初嫁人的是娄小姐的贴身丫鬟,据说田笑田大人可喜欢她那贴身丫鬟,每日都上门来送上点花样,就等着娄小姐开恩把丫鬟嫁给他呢。

哦?还有这事。

人群中沸腾了起来,人们都纷纷讨论着这些八卦之事,而娄锦在里头被方芸儿打扮着,屋内一下子堆满了人。

娄锦苦笑了起来,看着这些忙地晕头转向之人,她合着前世坐了四次花轿,这一次是最热闹的一次。

也是最真实的一次。

方瑶扯着嗓子道:这头花呢?怎么只有一朵,快去找,快。

萧琴帮着娄锦施粉,刚放下胭脂盒,便道:口脂呢?流萤快帮忙找找口脂。

方芸儿忙到外头命乌嬷嬷拿一些零嘴来,一把塞给了娄锦手中。

锦儿,这皇宫可不比我们寻常百姓家,新娘子到了近子时才有吃的喝的,一天别把你给饿坏了。

乘着还没抹上口脂,吃点。

谢谢娘。

娄锦果真是饿坏了,天还没亮就被拉起来,方瑶和萧琴这两人来了,着急地就像亲自出嫁一样。

方瑶那不时传来几声催叫,新娘子的鞋子呢?嫁妆都安放好了吗?娄锦的耳边都是嗡嗡嗡的声音,但此刻她却是看得傻笑了起来。

萧琴正帮着她画眉,见她笑了,便道:别动,就知道傻笑,从来都一副精明的样子,怎么今天就傻了,是不是想到了三皇子?娄锦觑了她一眼,道:我就后悔了,你们当初成亲那会儿,我怎么就错过了,你估计当时都傻了。

没那个机会了,快吃点东西,我那天晚上才吃了点东西,快饿没命了。

萧琴的话刚落,方瑶便道:她那天何止是傻,后面还是人家世子给抱着跨火盆呢。

娄锦听言,暧昧地看了眼萧琴,萧琴闹了个大红脸,却笃定道:看我做什么,我敢保证,三皇子定会做地更出格!所有人把目光一转,都看向娄锦,那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贪婪地表现出了期望之色,令娄锦觉得后背一阵悚然。

外院,萧县公和萧郡公以及方宏方逑几人都站在那迎接了起来,就和寻常人家嫁娶一样。

本这些事交给管家和萧县公两人便好,可另外三人均不罢休,这也就造成了来往的宾客都震惊于娄锦的受宠程度,更是明白娄锦是联系两个府最重要的桥梁。

固伦公主帮着清点聘礼,方清雅在外统领全局。

门外来了不少人,萧县公他们正看着左御风和怀远侯世子黄廷煜一道进来,这两人各自风度翩翩,笑着朝萧县公拱手道:我俩受三皇子所托,先上门来帮个忙。

萧县公也不与他们客气,只道了声:瑶儿和琴儿都在锦儿的闺房呢。

那二人闻言对视一笑,只看着外头那热闹的场景,道:今天倒是有好戏看呢。

紫禁城的高墙下朱红的铁门在春风的吹拂下发出了轻微的嗡嗡之声,紧闭的大门在里头一声大喝中拉了开来。

高大的门下,一匹黝黑的高头大马上披着朱红的绸缎花来。

它高高地昂着头,大脑袋左右晃了下,打了一个响鼻后,得意地朝身后那通身火红锦袍的男子扬起了。

男子的发丝用乌金的玳瑁束成一个极为英挺的发髻,碧色的翡翠簪子雕龙刻凤,穿过发髻,两端垂坠而下的朱色璎珞下悬挂着两颗晶莹的东珠,一如他清冷的眸子。

他俊朗的眉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大掌拍了下闪电的脑袋,道:去见你女主子。

闪电欢愉地亮出了蹄子,便朝前踏步而出。

刘韬站在闪电身旁,整个华清宫上下精挑细选出二十人随行而走。

太子与五皇子乃皇室子孙,按规矩是要在宫中主持大事。

只不过,太子殿下一早已经去了萧府,便由着贤妃娘娘留守华清宫。

整个仪仗队全以朱色丝绸为衣,迎亲的牌匾高高架起,这是迄今为止,大齐开朝以来,头一次出现皇子亲自去迎亲呢。

路人纷纷让开了路,左右守着,纷纷道着今日的喜事。

三皇子怀中的一个小东西冒出了头来,越发肥胖的身躯上毛发齐整,梳地一个油光发亮。

它头上戴着一朵小小的红绸花,四肢上都系着红丝带,讨喜的朝三皇子作揖。

顾义熙笑了起来,修长白皙的食指弹了下阿狸的脑袋,道:你倒是讨喜。

阿狸咧开了嘴,圆溜溜的双眼眯起了笑,一副成精的模样。

这会儿倒是顺着顾义熙的手指爬了上去,稳稳地坐在了顾义熙的手背上。

顾义熙挑了下眉,一口幽兰的气息吐了出来。

阿狸,你太重了。

阿狸恍若未闻,只是扭着它那硕大的屁股,欢愉地听着唢呐的声音,极有韵律地跟着手舞足蹈。

顾义熙失笑,他眸光一扫,朝身旁的刘韬道:人请来了没?回主子的话,属下已经安排好了。

恩,来了便好。

顾义熙双唇微微一扬,狭长的凤眸淡淡一扫,几个隐藏在人群中的人便往后动了动,再次被人群给遮挡了起来。

这是三皇子头一次在百姓面前亮相,京中之人为了看三皇子一眼,都纷纷来到子午街上,造成这条街道拥堵不堪,万人空巷。

看,那就是三皇子……人群中有一女子晕倒了过去,其他人前赴后继,若不是身旁有人拉了一把,这女子险些就要被踩踏而死。

更有女子惊叹不已,恨自己不早生几年的,相见恨晚的多不胜数。

而有些人更是守在了萧府门前,等着一睹三皇子迎娶新嫁娘的情景。

萧府中,当丝缕顺滑的锦帕遮住了娄锦眼前的景色,便只有那一抹红,她才看了个清楚。

此时,乌嬷嬷道了声,迎亲的队伍来了。

整个屋内都沸腾了起来。

方瑶笑了起来,我今晚一定要闹洞房。

娄锦眉头微微一挑,她掀开喜帕,看了眼门外的左御风,道:怕是由不得你了。

左公子不会让自己怀了身孕的娘子在外头蹦跶一天的。

方瑶面上的笑僵了下,顺着娄锦的视线看去,左御风果真是带着牲畜无害的笑站在门外。

三皇子来了。

流萤叫了声,方瑶几人马上转移了视线,见三皇子走了骑着闪电进来,他胸口处一只小狗跳了下来,三两步就凑到娄锦面前,在她仅有的几寸被遮挡的视线内挥舞着他肥硕的四肢。

娄锦扑哧一笑,道:怎么,新郎还是你不成?顾义熙朝内走来,流萤扶着娄锦起身,她不经意一个抬头,见到了顾义熙身旁的田笑,只一眼,她便立刻低下头去,脚步都有些不利索了。

田笑呵呵一笑,对着娄锦道了几句恭喜,便退在一旁,娄锦拍了下流萤的手,流萤愣了下,她沉默地低下头去,眼眶中隐隐有些红了。

娄锦轻声道:流萤,你觉得田笑如何?娄锦的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主仆二人能听得清楚。

流萤摇了摇头,田大人很好,不过流萤势要等到小姐平安顺遂之后才好嫁人,小姐现在怀有身孕,身边万不能没有信得过的人。

娄锦心中一震,鼻端也酸涩难当。

她记住了流萤今日的话,心中也暗暗做了些计较。

这一分神之际,娄锦被打横抱了起来,顾义熙低下头来,隔着那薄薄的一层红帕子,准确无误地啄了啄娄锦,道:阿锦,咱们回宫。

人群里再次沸腾了起来,三皇子竟将娄锦一路抱着上了轿辇。

方芸儿与娄锦道了别,竟是含泪看着娄锦出嫁,萧县公拉着她安慰了两句,转眼看到了那站在石柱子后垂眸离去的萧匕安。

萧县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萧家内院中,萧匕安剑眉紧紧皱在一起,他将袖口中的一张纸条拿了出来,上天清隽的字迹跃入眼帘,他眉头才方舒展了开来。

舒朗,事情做得怎么样了?回主子的话,已经弄好了,想来他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

萧匕安点了下头,既是锦儿要求他做的,他欠了她几条人命,这件事自然要办地漂亮。

他的手缓缓握紧,举杯朝舒朗道:来,庆祝她嫁了,跟我一道喝了这杯酒。

舒朗本要劝两句,却见主子喝地急,那双极为俊野的眼眸一阵猩红,舒朗愣了下,长叹了一口气。

就在萧家这大喜的时候,京郊乱葬岗那一个无字的墓碑歪了栽倒,土丘被人摊平,本应该埋在地下的棺木诡异地放在了那墓碑旁。

而棺木中阴森的水猩红一片,里头却没有尸体。

一个身着道袍的男子怔忪地站在墓碑旁,他凌厉的双眸眯了起来,视线落在了那刚刚刻上了字而变得新鲜的墓碑上。

父生而不教,子死而可耻,恨不能死于胎腹,哪教人命亡贱骨!最后一个字落地,那墓碑被人用脚踹开。

道袍男子睚眦欲裂地瞪着那棺木,双手重重地砸在了那被摊平的土丘上。

啊,儿子,是爹对不起你!爹一定将你的尸首找回来,让你好好安魂轮回!只是,尸首呢?二十五章 洞房发威轿辇入了喜庆的宫殿,华清宫上挂着朱红的绸布,烫金的纸片排成一排,上面赫然写着囍字。

朱红的大门两侧站着长长的队伍,成八字分开,正好迎着轿辇进去。

落轿。

路公公响亮透彻的一声,轿子应声而落。

流萤迎了上来,扶着娄锦下了轿。

娄锦的衣服头饰都极为沉重繁复,她路上都得梳理清楚,好在这下轿的时候莫出了意外。

红帕子将她的视线拦截,只见得低头的时候,红袖伸来,一只修长的手心朝上,骨节分明极为好看地向她邀约着。

唢呐的喜庆之声穿来,娄锦扬起了笑,搭上他的手,便出了轿辇。

刘韬低着头上前来了一步,道:爷,皇上皇后娘娘,以及贤妃娘娘还有太后都已经在大殿里等着呢。

恩。

顾义熙没再多言,拉着娄锦的手朝内走去。

今日,亦是华清宫这么多年以来最为热闹的一天。

宫女们花枝招展,端着茶盘穿梭在花园与回廊之间,嬷嬷们指点着她们,花园大殿内,数多官员以及她们的掌上明珠贵公子纷纷到场。

人们一见那轿辇到了,便都翘首看来,见着三皇子从轿辇中牵着娄锦下来,而两边的宫女手摆花瓣,华清宫墙那几株高高的杨柳飞絮而下,一片烂漫。

他们终于成亲了。

一人怔怔地站在那,双眸一阵赤红,她虚弱苍白的脸色比不得从前的娇艳和美,却多了三分娇怜,少了几分凌厉。

如此,也引来了不少男子的目光。

紫晓,我就是想不明白了,这几日我上门找你,你让人传你身子不适,这会儿却又巴巴地站在这,看本应该属于你的婚礼,你……白玉跺了跺脚,见紫晓脸上的哀戚神色一瞬间消失,眉眼看来之时,透着几分冷酷,白玉的声音才越来越小,犹如蚊鸣。

紫晓盯着娄锦,良久,她才收回视线。

她错过了最佳的时间,最佳阻止这一场婚礼的时间。

只因着娄锦的父亲,那个满嘴谎言,手段用尽的奸恶小人,而这一切的发生,根源就是眼前那无比幸福的女子,那个毁了她的骄傲的女子。

只是,她紫晓还有筹码,娄锦嫁人之后,这京中,论才貌和身份的未出嫁女子当属她为头。

女子有了这一切,便就是武器了。

她眯起了笑,白玉看了她一眼,见她还能笑出来,不觉一阵悚然。

入了大殿,娄锦便觉得自己从未有过如此平静,她腹中有孩子,她身旁有丈夫。

而且,这个人何等珍贵,让她觉得这世界也不足以衡量她的幸福。

她笑了笑,顾义熙扯了下她的手,指尖微微摩挲着她的手心,娄锦的脸顿红,好在这帕子遮羞,便在那广袖之内,也逗弄了起来。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路公公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速度也十分快。

路公公神情依旧平静,可他心中可是战战兢兢。

皇上和太后娘娘吩咐,这婚礼不可太过冗长,许是怕婚礼上又生事端。

而太后心怀愧疚,也怕那绝子汤有什么不良后果,更不敢累着三皇子。

就这样,娄锦在拜过天地之后,便被请入了洞房。

顾义熙虽在外头,却时不时让宫女送上吃的喝的。

小姐,您看,这月季花真漂亮。

三皇子考虑地真周到。

流萤见屋子里各色东西,便知道三皇子是怕小姐等得寂寞了,这最后还送了花来。

娄锦坐在床上,无奈地看着床上那些花生坚果,核桃,豆子。

这便让流萤收拾了下,才道:流萤,现在时候尚早,我带过来的几本书拿来看看。

小姐,哪有新娘子新婚之夜看书的。

流萤掏出书来,递给娄锦,却见娄锦面色红润,好在今天也没太累着。

方才梁妃和绿意来过,送来了翡翠葡萄,寓意多子多福。

娄锦的眉头微微一皱,胸口陡然闷了下。

多子多福?她腹中也就这一胎,顾义熙喝下绝子汤,又何来多子多福。

她应了声,便让流萤将那翡翠葡萄收了起来,好别出现在顾义熙面前。

屋内,烛火晃动,书页翻动地很慢,窗台前倒映着她静默认真的影子。

流萤站在一旁没敢打扰,万籁俱寂之时,前方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吵闹声。

娄锦抬了下眼,流萤先一步出去查看。

锦儿妹妹成亲,我与她同窗的缘分,特此送来一份礼,上次我腿脚伤了之时,锦儿妹妹为我伤心,还在坤宁宫中落泪,姐姐心中想到此,便怜惜妹妹。

紫晓的声音温柔婉转,一如一琴好乐,动听,悦耳。

可是流萤却皱起了眉,小姐与紫晓当真没有那样的情分,姐姐妹妹地乱叫,不知道的还以为三皇子正妻乃是紫晓呢。

窦小姐,我家小姐成亲劳累,不见客。

窦小姐也成过亲,应该知道。

紫晓的手陡然一紧,她身后几个男子皱了下眉头,看了眼流萤,见只不过是个丫鬟,便出声道:一个丫鬟多嘴多舌,要在我们府邸,早就打杀了。

说话的是刚承了爵位的安爵王,地位虽不及将军府和国公府,但与之前的秦府一比倒是高了一些。

他看向紫晓的目光中有着笃护,娄锦从窗口那看来,才想起安爵王来。

据闻皇上最近新进了一位贵人,这贵人乃是安府出来的。

这女子生性较冷,与贤妃娘娘如出一辙,不知道是天性如此,还是特意模仿。

流萤听了这话,便觉得怒气一股脑地冲了出来,小姐待她极好,可其他府邸待丫鬟可不是如此,想打杀便打杀了。

这可不是一般的丫鬟,据说田笑田大人很是喜爱她,要纳她为妾呢。

安爵王身后一人道了声,便似笑非笑地看向流萤。

纳妾?流萤胸口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今天乃我家小姐与三皇子大婚之礼,太后娘娘体恤小姐与三皇子劳累,也不大肆吵闹,不知道众位小姐公子是不是真长了眼睛。

平日里,流萤倒也安安静静,不爱呛人,但她性子里本就有些小辣椒的火来,又在娄锦身边学了一些舌战功夫,发起怒来自然不可小觑。

你,仗着有一点点姿色也敢随便攀附田大人,你别忘了,你是奴籍,除非皇上开恩,否则奴是不能嫁给士大夫以上之人为妻的,便是妾也没这福分,我看,通房便是便宜了你。

怎得,刚刚开个玩笑说个妾,你还不满意了?狼子野心!安爵王的话句句讽刺,针针见血,流萤被一刺,脸色刷地苍白,一双眼瞪着他们。

那真是让你们失望了,我家流萤虽是奴仆出生,可其他府中没有奇迹,不代表我娄锦这没有。

靡软的声音不疾不徐而出,透着两分清傲,三分决然。

众人转过头去,见一道赤红拉开门来,粉雕玉琢一样的人儿从屋中走了出来。

鲜艳的红衬托出她雪白娇嫩的脸越发地若春梅绽雪,欺霜一样的人儿一出现,周遭所有的颜色都淡了下去,变得灰暗不堪。

便是今日盛装打扮的紫晓国色天资,在娄锦面前也黯然失色。

不少人是第一次见到娄锦的,而且,娄锦素来不爱打扮,今日乃是鲜艳的蜜桃成熟,更是美不胜收。

人群中暗暗传来了几声轻叹,紫晓撇开眼,双手微微捏紧。

娄锦看了眼安爵王,安爵王的五官倒是极为清秀,看过去牲畜无害,只是这样的人做事起来狠辣无比,紫晓惹上他,不知道是善是恶?安爵王,你们府上的丫鬟随便就可以打杀了,也难怪安府在京中不上不下,地位尴尬,许是这家族之中没有容人之量,便也无才无德了。

你!当众被人羞辱,安爵王极为恼火,可娄锦却扫了他一眼,道:我乃三皇子妃,众位见了我,既不行礼态度还极为倨傲,难道皇室在你们眼中形同虚设?杏眼微寒,犹如春日里最为寒冷的料峭之雨,突然从天而降,打地浑身一个激灵。

紫晓抿紧了唇,而她身后之人都纷纷拜服行礼,娄锦见着紫晓一副极为不愿,却也不得不蹲下行礼之时,作势哼了声。

紫晓的身子陡然僵硬了起来,那细白的手指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她今日过来,不是来讨要羞辱的。

安爵王自知娄锦搬出皇室来,自然不敢不低头,这便也跟着行了一礼。

流萤,将他们送上的礼记一下,明日以我的名义送给父皇,充入国库。

几个人狠狠咬了咬牙,她是看都不看一眼,竟还借花献佛,送给皇上。

他们送上的礼要是轻薄了,皇上一查定会知道他们对三皇子和三皇子妃不敬,可这要是送上重礼,却为他人做嫁衣裳,皇上还是会记在娄锦头上,记住这个好儿媳。

好一个剔透玲珑的女子。

紫晓的眉头皱了下,她身旁的丫鬟道:小姐,我怎么觉得三皇子妃走路的动作有点古怪。

小心翼翼的。

二十六章 请君入瓮紫晓看了过去,娄锦的嫁衣虽还是广袖窄腰的设计,可腰腹的地方却松了点,倒也看不出什么不同来。

她微微皱了下眉头,还未深入细想,娄锦就转过身去,对流萤道:送客。

流萤朝他们拱了拱手,几人都脸色难看地走了出去,紫晓深深看了眼娄锦,便退了出去。

听着身后的声音,娄锦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了紫晓的下摆上。

一点点猩红在夜色下并不明显,配合紫晓今日穿上的暗红锦袍,也着实不能引起注意。

只是,娄锦素来眼力过人,为了训练箭术,疾目之下,从没有什么能逃脱地过她的双眼。

紫晓缓缓地起身,由着丫鬟扶着,她的脸色苍白,若非这上好的胭脂水粉,怕也看不到如此娇美的人儿了。

娄锦眯起了眼,心中百转千回,良久,唇角才微微上浮,勾勒出了一抹清雅的笑来。

小姐,流萤扶您回房。

娄锦点了下头,寻思着道:听闻那安爵王行事狠辣,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不知道紫晓与他走地近了,是好还是不好。

自是自讨苦吃,那安爵王虽说是新贵,可哪里比得过将军府和萧家。

凭着有几分本事,在皇上面前出了头,便不可一世。

流萤的话刚一落,娄锦便点了下头,笑意盎然道:恩,哪个新贵能比得上田笑啊,咱们流萤就是要有这样的眼界,不错,不错。

流萤被娄锦打趣,又是跺脚,又是无奈,最后扶了娄锦回房,乌嬷嬷也将华清宫上下都安排好了,便到娄锦面前禀报了。

乌嬷嬷,查看一下太医院这七天左右的记录,看看四天前哪个太医入了坤宁宫伺候。

我这就去。

乌嬷嬷虽不明白小姐到底要调查什么,可这一入宫,尚未洞房就听说紫晓与几位公子小姐来到新房闹上一闹,好在小姐示威压了他们一茬。

乌嬷嬷方一离开,娄锦便道:去请了阮太医前来,让他带上宫中的医书古籍。

流萤道了声是,也退了出去。

娄锦将书页翻动,料想着这个夜还很长。

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那脚步一顿,停在了门前。

娄锦抬了下眼,剪羽掀开,她青雾一般的眸子一下子变得清朗明亮。

匕安哥哥。

她淡淡道。

门外的人身子一僵,他的唇缓缓划开了一缕笑,隔着门,他道:锦儿,已经按照你说的,安排好了。

恩。

这一次,不仅仅是为了我,我们都在赌。

沉默,良久的沉默。

锦儿,新婚快乐。

门上挂着的朱红灯笼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他低着头,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句极难出口的话来。

娄锦的双眸暗了下去,她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道:谢谢匕安哥哥。

萧匕安沉默了几许,最终缓缓朝外走去。

娄锦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远,心中不觉一阵没落,这三个月没见,不知道萧匕安遭遇了什么,为何突然就变了。

可娄锦并不知道,那火红的身影并未彻底离开,只见他转身隐藏在一株大树后,对着身后的几个玄衣男子道:将你们方才听到的,都一一说给我听。

为首的一人将方才紫晓他们的经过说了个清楚,话音刚落,就见到乌嬷嬷从院子前经过,低着头朝洞房内走去。

萧匕安离得不远,他紧贴着墙,躲藏在窗口下,听着里头的动静。

小姐,我打听到了,那两日是高太医前去坤宁宫,但只留了个说法,乃是例行诊脉。

而且,我多留了一个心眼,差了下药童的记录,只说当天药房内少了这几味药。

乌嬷嬷将一张纸拿了出来,低声道:那药童原还不愿,后来我拿了小姐给的一味药,将他给震住了,这才拿了这药单子。

娄锦摊开药方看了眼,了然地点了下头,果然如此,那紫晓怀了我父亲的孩子,却不愿意要了,便用了堕胎药,皇后他们将这事瞒得可真好。

紫晓早不是黄花闺女,却还在思量着三皇子妃的位置,今日更是给了我一个好礼,她还真以为这世上有不透风的墙?娄锦舒展着眉头,她现在应该还在出血,按道理是两个月不得行房。

可她偏偏去招惹其他男子,大胆地令人发指。

乌嬷嬷惊地瞪大了双眼,她怀了娄阳的孩子?娄锦点了下头,道:这中间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我方才看她身边的丫鬟好似注意到了我的身子,乌嬷嬷,你好生注意着紫晓。

是。

乌嬷嬷额上已经流出了汗,那紫晓的段数比起娄蜜那是有过之无不及,流产的日子也敢出门来给小姐难看,胆量和忍字就比别的女子高出一筹,现在竟还关注起了小姐的身子,当真是一条毒蛇盘旋在侧。

窗外的人眉头微微一挑,唇角轻轻勾起,表妹?身后传来了流萤的声音,他便抬腿一晃,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流萤拉着阮太医站在门外,屋内传来娄锦淡漠的声音。

有劳太医了,我也左右无事,只想着现在无聊,便借一本医书古籍来看看。

阮太医低下头来,对着门内拱了拱手。

万万不可啊。

这医书乃是先太医院的珍宝,三皇妃并不是出身于太医世家,这些医书必得皇上首肯,才好……我不过是借过来看一个晚上罢了,三皇子上次受伤之后,我想着要细心调养,其他人的手总好不过妻子的手,想来父皇心中有数。

娄锦摆了摆手,乌嬷嬷便开了门,朝阮太医伸出手来。

三皇妃身边的两个奴仆都不是一般人,一个三言两语就将他带来了这,一个更是毫不犹豫,伸手就要抢。

阮太医思量了下,最后还是将两本古籍递了上去。

流萤,送阮太医出门。

娄锦话一落,乌嬷嬷便拿着那两本书朝内走去,阮太医一早就听闻了娄锦做事的手段,最后还是无奈离去。

娄锦将那几本书拿到手后,便开始细细琢磨了起来。

这些医书中上到数百年前,下更是纵横各个国家,娄锦想在里头查到绝子汤的点点滴滴,如同大海捞针。

拿出了纸笔,她便将一些药草记录在册,一一研究起来。

顾义熙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个女子伏案而作。

神情极为认真,一丝不苟。

他心中一暖,伸手捞起她,娄锦还来不及惊讶就安坐在了一双挺拔有力的大腿之上。

淡淡的梅花香味袭来,娄锦笑了笑,道:你方才喝了梅花酿,而且还喝了点蜂蜜?顾义熙笑了起来,白皙的侧颜瞬间犹如寒冰炸裂,晶莹的水波荡漾,在春光下波光粼粼。

阿锦,夜深了。

他道了句,屋内所有的光陡然熄灭。

娄锦右手上的笔搁置在了砚上,她被打横抱了起来,朝床上走去。

入了床,顾义熙清冷的双眸突然灼烫了起来,娄锦被盯着一眼,便觉得浑身都一阵灼烫。

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躲开他的手和脚,好不被压着。

顾义熙按住她的手,道了声,阿锦,你累了吧,早些睡。

娄锦提起的心这一瞬瑟缩了下,好一会儿才放了回去,今日,她真的是累了。

顾义熙将她环住,让她枕在他的手臂上。

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娄锦展开了一抹笑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右手搭在他的腰上,顽皮地掐了一把。

顾义熙压住她的手,黑暗中,他的发丝与她的痴缠在一起,他低头,吻着她的额头,将她拥地更紧,他拉上被褥,温暖将他们二人包裹起来。

阿锦,让我抱抱你,这种感觉太不真实,我还以为这是梦呢,刻骨铭心的梦。

他的嗓音温柔清雅,好听地令人沉醉。

娄锦方要说话,他便打断开来,笑道:阿锦,我们成亲了,我等这一天很久很久了。

他笑了起来。

娄锦的心一阵悸动,她的鼻端微红,一阵酸涩冲了上来,她只傻愣愣地点头,附和着他的话。

大掌捋着她的发丝,顺滑的光可鉴人的发丝被他蹂在掌间,下巴顶着她的额头,他长叹道:阿锦,从我一开始答应守护着你,便注定了这是一个魔咒。

你还记得我道的那句,我爱阿锦,天经地义,旭日东升,永恒不变。

娄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用尽地点了下头,而屋外守着的流萤终于熬不住一天的困倦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刘韬忍不住问起了流萤,昨儿个夜里是怎样的一场酣战之时,流萤我打着哈欠,道:聊了一个晚上啊。

刘韬瞬间石化,这是一辈子的话也不急着洞房时候说啊。

爷这是发挥起了疼老婆爱老婆的优良美德,也不能不把洞房当回事啊。

可是,刘韬错了。

日上三竿之时,所有人等在了洞房门前,等着主子开门,好进去伺候之时,屋内发出了极为暧昧的声音。

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更是大过一声。

恩……顾义熙,父皇和母妃一定会笑你的。

娄锦的声音婉转靡软,仿佛被绞尽的水一样,温柔无力。

那新打造的床乃是上好的红木打造,这时候发出了依依呀呀的声音,让人不禁堪忧,这一方好床,是不是就此献身。

屋内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而且历时越久,越是缠绵悱恻。

流萤的脸红地几乎可以滴出水来了。

三皇子昨儿个晚上说不想让小姐累着,听小姐的语气还一阵感动,她还以为小姐今天会精神饱满地早早起来。

谁知道,原来是等着睡饱了大干一场。

这也……几个宫女太监都恨不得拿了棉花塞住耳朵,好让自己不再承受这样的折磨。

刘韬咳嗽了声,远远地站在了一旁。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一脸无辜加上羞得险些钻缝的流萤道:我们还是在这等着吧,乌嬷嬷已经去禀告皇上皇后贤妃他们,说是主子们身子不适,要晚些时候过去请安。

流萤点了下头,里头传来了裂帛之声,流萤感觉浑身都僵硬了起来,连点头都有些无力了。

是不是被子裂了?有个宫女低声道。

应该是帷帐吧?我看应该是两人刚穿好了衣服,却又给折腾裂了……三个宫女互相看了一眼,将声音压没了去。

流萤下意识地将冰凉的手放在脸上,好给自己降降温。

而屋内终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长舒了一口气,门打了开来。

所有人红着脸走了进去,而娄锦更是红着脸被抱了出来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顾义熙扫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刘韬,见刘韬仰头看天,一脸云淡风轻。

他便冷声道:刘韬,将里头的被褥换个新的。

床也不太好,让人重新加固。

还有……好了,父皇母妃他们等了我们太久了。

娄锦堪堪是不敢看天上的一轮明日,这已经快正午了吧。

顾义熙点了下头,抱着娄锦上了轿辇。

娄锦这才感觉燥热的脸颊得到了重生,因着不用回头看到那些宫女太监们正在打理被他们弄的一团乱的屋子了。

天啊……流萤看着那混乱的床单,裂开的帷帐,还有随便一动便依依呀呀的床来,有些愠怒地转头看向刘韬。

你是不是特地偷工减料,这什么床,什么被套?怎么会散架成这个样子?刘韬无辜地看了他们一眼,道:主子也不知道节制点……而此时,娄锦已经离开了这片区域,来到了慈宁宫中神级盲僧。

坤宁宫里安坐着四个人,坐在主位的乃是脸色略有些难看的太后,与她并排而坐的乃是皇上。

皇后皱着眉头看着缓缓走进来的娄锦,而贤妃则是一脸笑意。

娄锦任由顾义熙牵着,她的目光却没有留在这四人身上,而是看向了站在皇上和太后娘娘身后的灰色道袍。

微臣给三皇子,三皇妃请安。

藏空的声音谦卑尊重,一如他在众人面前的模样,滴水不漏。

顾义熙扫了他一眼,便道:原来藏空相士也在此,我那有几位客人,听闻藏空相士相术过人,若是相士不介意的话,还请相士一会儿到华清宫中一叙。

承蒙三皇子赏识,微臣自是不敢怠慢。

娄锦将视线收回,与顾义熙一道向太后他们一一行礼。

太后眨巴了下嘴,接过娄锦递上来的茶,送上了玉如意一对。

皇上一早接到了娄锦派人送上来充入国库的东西后,很是高兴,便也赐给了娄锦一份大礼。

皇后只淡淡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这一杯茶等到了日上三竿,还真是好媳妇不好等啊。

娄锦笑着,也并不反驳,她知道,皇后即便对自己再有不满,也会顾念着她屡次救萧匕安,并不会对她如何。

当娄锦将茶递给贤妃的时候,贤妃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她看了眼娄锦,又看了眼顾义熙,道:孩子,他待你好,母妃心中又是疼又不知道该说你还是说他。

我欠了他二十余年的疼爱,往后你要替母妃补回来。

娄锦闻言,心中有一丝触动。

她点了点头,收下了贤妃娘娘送来的送子观音。

皇上和太后的脸色变了变,这送子观音此时他们都知道,对三皇子夫妻来说并非好事,可这东西必须送,历来都是做母妃的送给儿媳妇的,若是贤妃不送,自然会引起别人猜忌。

皇上看了眼贤妃,心中不觉又愧疚了几分。

藏空相士将众人的神情都收入眼底,暗暗奇怪了起来,太后与皇上的脸色虽只变了下,稍纵即逝,可也太过古怪了。

这送子观音,虽是名贵,但皇室之中什么宝没有,为何露出那样的神情来。

娄锦起身之时,便淡淡地看了眼藏空。

就在藏空起身欲告别之时,路公公走了进来,难以启齿又不吐不快的模样让皇上一阵恼然。

怎么了?路公公跪了下来,道:回皇上的话,太子殿下正在午门那鞭尸。

说是连日来做了诸多噩梦,梦到城郊那一具无名尸作怪,特地让人去寻,果真发现了一个无字碑,便将那尸体挖了出来当众鞭尸。

什么?皇上猛地站了起来,而皇后咬了咬牙,道:太子殿下这才刚恢复身份几天,哪个祸害竟敢用厌胜之术,害得他不得安眠?皇上皱起了眉头,道:你派人去查看清楚了没?路公公点了下头,是该杀之人。

皇上不再过问,匕安屡次遭受追杀,险些丧命,他欠皇后的诸多,匕安想要鞭尸,便由他去吧。

娄锦低垂着头,刘海遮住了她清亮的双眸,可那双眸子却盯着几人之后脸色顿变。

只见藏空猛地后退了几步,方才稳住身形,他的指尖隐隐颤抖着,一副被闪电劈中,动弹不得的模样。

娄锦却没放过他,道了声,匕安哥哥既是做了噩梦,怕是有什么邪物入体,相士,不若你跟我们一道去看看。

或许能驱逐匕安哥哥身上的不安。

所有人将视线转向藏空,藏空勉强咬住双唇,一双阴鸷的眸子盯着娄锦,娄锦却不理会他,朝皇上几人行了一礼,便与顾义熙一道朝外走去。

没有任何给藏空掩饰和拒绝的机会,藏空只好与皇上告辞,跟着三皇子的步伐朝外走去。

顾义熙牵着娄锦的手,他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娄锦却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不惊讶?惊讶。

但是,却在情理之中。

他笑了下,低头亲了下娄锦逛街的额头。

娄锦抿起一笑,二人上了轿辇很快便将藏空甩在了身后。

藏空不敢肯定那具尸体乃是他所预料的那般,却十分惧怕就是如他所料。

他的脚步先是一慌,却看着渐行渐远的轿辇,忙加快了速度。

午门上的城墙足有几丈高,前方的闹市聚集了许多百姓,人头攒动,黑压压地一片。

可这些百姓都被士兵们拱卫在外,他们纷纷低头看着这中间极为尊贵的红袍男子。

男子站在远处,他身旁的几个玄衣男子厉色地看着地上躺着的尸首。

这尸首像是刚死了几个月的,尸体腐化恶臭,却还未到全是白骨的程度。

鞭子抽打在这尸体上,扬出了一点一点污水,恶臭味一下子被扩散开来。

舒朗大声道:此人穷凶极恶,敢入梦杀害殿下,殿下乃是大齐之根本,此人犯了十恶之首,可恨此人无父无母。

特此在此鞭尸,好让他的祖先看个明白,让他的家族之人羞于活命!百姓们指指点点,都看着那尸体,更有些迷信之人也跟着鼓吹了起来。

藏空到达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那尸体还未被腐化殆尽,他身上还有几位名贵的玉石,藏空一看,便觉得双腿虚软,身子一晃,险些掉下城墙来。

顾义熙看了眼下方的萧匕安,六弟做事倒是一针见血。

娄锦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藏空,高楼上的风将藏空身上的道袍吹地很满,藏空的身形一下子便被勾勒出来。

他并不削瘦,身子也一如画上的道人一样仙风道骨,只是他素来挺直的脊背弯了下去,有些佝偻的模样,看过去仿佛老了几岁。

不知道匕安哥哥鞭尸之后,会将这尸体怎么处置?听闻皇室有一种秘药,乃是化骨无痕,这药一倒下去,那是连灰都没有,比起挫骨扬灰更是魂飞魄散。

这话说给藏空听,便是因着他乃道家出身,灵魂魂魄一说,他也信足了七分。

果然,藏空一听这话,身子一震剧烈的颤抖。

他身旁的药童扶了他一把,他还是闷哼了声,娄锦听着他喉咙口传来的声音,便知道,一口痰堵在了藏空的喉咙,不上不下。

而且,还是一口血痰。

她道:有人下手毒害别人的时候,应该想到佛道都讲究报应,反噬之时,偏偏落在了子嗣之上。

藏空看向娄锦,目光幽幽,如同草原上的野狼,那样的目光令人生寒。

娄锦被那样的目光一看,顿时觉得后背寒凉,这高楼的风也越发冷了起来。

一道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阳光洒落,他高大的身影几乎降她笼罩。

藏空阴狠的目光一抬,对上顾义熙那幽冷的冰若寒潭的双眸,霎时一阵恍然。

相士,若是往后再让我看到你用这样的双眼看着三皇妃,我想,这眼睛也不需要再挂在你脸上了。

药童本还想瞪一眼娄锦,听了三皇子这话,猛地低下头去。

藏空的脸色很是难看,而顾义熙却转过身去,道:相士答应了我要去华清宫做客,现在,便随我一起走吧。

什么?他怎么能走,他要这为那个孩子讨回公道。

藏空的腿仿佛被灌了铅一样,沉重地几乎挪不开来。

顾义熙微微侧头,道:方才相士大人可是在父皇面前答应了我,难道还想出尔反尔吗?藏空的心咚地一跳,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天将会有无数把箭朝自己射来,第一把便是太子殿下在午门下鞭尸。

他犹豫着要不要去,可眼下,三皇子搬出了皇上,他不得不去。

不是微臣不愿意去,而是我一早为皇上和五皇子配好了药,这药要按着时间吃,拖延了可不好。

藏空的心在滴血,他的眼时不时地转动着,目光落在了那具尸体上。

既然如此,这药便交给我,我让人给您送给父皇和五弟。

顾义熙朝刘韬使了个眼色,刘韬点了下头,朝藏空走了过去。

药童的眼一阵轱辘直转,他谄媚一笑,道:这事便不劳刘侍卫了,我去便行了。

既是好药便不能耽误,刘韬的腿脚总比你要快些。

藏空,你随本殿下走吧。

三皇子话一落,刘韬刷地一声便出现在那药童面前,药童咬着牙,暗恨地看向刘韬,刘韬伸出手来,那药童看了眼藏空,见藏空对他摇了摇头。

那药童忙道:哎呀,这药放在了相士府中,我怎么给忘了。

要不,刘侍卫随我一道吧。

娄锦见这两人想耍花样,便笑了笑,道:既是忘了,那便不是什么重要的药了。

重要的药要真忘在了府中,那真真是对皇上与五皇子的不敬了,这可不只是掉脑袋的事。

好了,藏空相士真是爱开玩笑,走吧。

那药童被娄锦一句话给堵了个很,原来想好的退路也被堵死。

而娄锦却与三皇子手牵着手,一副笑看风月的模样,那神情真真是令人汗毛直竖。

刘韬在他们身后道:请。

藏空是骑虎难下,眼下只好跟着三皇子他们一道朝华清宫而去。

午门前,玄衣男子朝萧匕安耳语了两句,萧匕安便退了下去。

而其他几人仍旧在鞭尸。

一处宫门口那,一位步伐奇快的男子身后跟着十几个太监朝华清宫而去。

五殿下,消息绝不会有错,藏空相士怕是已经到了那了。

五皇子走着,右腿突然有些不适,他忙停了下来,深呼吸了下,抬眼之时见着前方一道火红的身影站在那,他身后几个玄衣男子,均是身手不凡之人。

两方的气势一下子林立了起来,五皇子眯起了眼,笑道:原来是太子殿下,我还有事,暂且就不陪六弟了。

呵呵,五皇兄这腿脚不太舒服,我这手下有一人善于推拿,动作手法乃是民间一绝,当年我险些死在了有些人的手中,要不是他这一手好功夫,还真不知道怎么保命呢。

今日见五皇兄不适,便哦为五皇兄效劳。

萧匕安后退了一步,几个黑衣人成排朝前站着。

五皇子紧蹙起眉头,想来萧匕安是将母妃当年的暗杀归到了自己头上来。

而眼下,这些人是想要收拾藏空还是要收拾自己?他眯起了眼,难道太子要与三皇子联手不成?巷子幽深,即便是春风在这里也肆意萧瑟,一阵寒凉。

衣摆被风吹得瑟瑟作响,仿佛战场上的号角吹起了响亮的战曲。

萧匕安唇角缓缓一勾,他抬了抬手,高墙上陡然站起了不少人,这些人手持羽箭,弯弓拉满,虎视眈眈!五皇子的心咯噔一跳,他喝道:你到底要做什么?萧匕安邪肆地笑了起来,倒也没什么,头一次当上太子,自然要摆一摆谱。

想象一下生杀予夺的感觉究竟如何罢了。

你!五皇子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有些惊疑不定。

他抬手,对身后众人道:我们走!萧匕安冷笑了声,我刚才丢了一只野兔,你们给我好好找,找到了就给本殿下射杀了。

是!五皇子的背僵硬了下,脚步也加快了几步。

他本还想着换别的路走,没想到太子竟以这个理由封锁住他的路。

华清宫大门已开,藏空方一入这宫,门砰地一声关上。

藏空的神情一变,他身后的药童身子缩了下。

而顾义熙却道了声,来,尝一尝我这的好茶。

娄锦朝流萤点了下头,一行宫女鱼贯而入,摆好了茶水,等着藏空入席。

药童一直看着外头,双眼哧溜哧溜地转着,娄锦眯起了笑,道:都别客气,坐。

藏空坐了下来,他自不会认为这里真有什么贵客。

却想着缓兵之计,便笑道:不知道今日三皇子的贵客是?顾义熙抿了下唇,清冷的神情一贯如常。

他摆了摆手,帘子一动,走出来几个人来。

娄锦见着他们也是一惊。

桃花村的村长,汪老爷子,还有杨婶子……藏空险些站了起来,他的呼吸变得局促不安,身子也猛地往后倾了点。

二十七章 流产曝光杨婶子见着娄锦,面上便堆起了热情的笑,她拉着娄锦左右看了眼,道:脸色挺好,你之前怎么都没说,原来还是三皇子妃啊。

娄锦笑了笑,见到杨婶子,她也是十分欣喜,你们来了,就多玩一些日子。

杨家婶子与娄锦这儿说说笑笑,而汪老爷子一双眸子里已经溢满了泪,他径直朝藏空走去,目光落定,停在了藏空这一身道袍上。

你这是?汪老爷子咳嗽了声,他不敢置信地看了眼藏空,已经做了相士了?那,汪强的儿子呢?不是说做相士得四大皆空吗?藏空的脸色都有些刷白了,他低垂着头,仿佛这样就见不到这些父老乡亲。

人道做官即便是做上了丞相,也怕见到相亲父老,眼下,藏空的状况是有过之无不及。

强子,你儿子呢?我这做伯伯的这次来送来了我们老家的特产,您都好些年没在家里吃上家里的东西了,让他出来给我看看。

藏空身边的药童是看得两眼直瞪,这会儿不断朝汪老爷子使眼色,可惜汪老爷子只觉得他面熟,更是将注意力都放在认亲这一块了。

藏空幽幽地抬起眼,阴鸷的眸子扫过三皇子与娄锦,最后平静地落在了汪老爷子身上。

这位老爷子,你认错人了吧。

这话一出,便是与娄锦拉家常的杨婶子都安静了下来。

村长皱着眉头道:强子,这二十几年你几次过门而不入,究竟是为什么?现在我们来找你了,你却不认我们了?汪老爷子不敢置信地看了眼藏空,你是我弟弟,化成灰我也认得,怎么就装作不认识我呢?玉儿呢,他应该有二十几岁了吧,这么大了,我都还没见过他呢。

藏空似乎被这句话一刺,脸色都变了一变,他猛地瞪了眼汪老爷子,面朝着三皇子施了一礼,道:既然三皇子要招待贵客,那微臣就不在这逗留了。

他扬言要走,可是顾义熙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相士既答应了我来饮茶,总不能一口都还没喝,就这么走了吧?顾义熙朝身后的紫檀木椅子走去,广袖一挥,一杯飘着香气的好茶送了上来。

藏空低下头去,这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杨婶子见他那样,直性子便爆了出来。

强子哥,我们千里迢迢而来,可不是看你这一副六亲不认的模样。

你哥哥他虽只有四十几岁,可是身子却已经大不如前了。

你但凡顾念一点亲情,也不能转身就走啊。

这位大婶,你认错人了,我已经强调了一遍,不要让我再强调第二遍。

藏空有些气急败坏,他转过身去,就势坐了下来。

茶几上的白釉瓷杯上的漂浮着舒展开来的茶叶,极为清雅的茶香溢满在鼻端,藏空低头深思了起来。

娄锦他们究竟想做什么?三皇子是想在这下毒吗?就算他死在了这里,又有什么好处呢?相士的门生早已经形成了定局,若是他们下毒,三皇子与娄锦必定吃不了兜着走。

只是,他的戒心素来重,疑心更是不减。

扫了眼身后的药童,他笑了笑,这茶香四溢,真真是好茶,我就送给我的药童,来喝一口试试看味道。

药童的手微微一颤,他低着头一步一步朝藏空走了过来,接过藏空手上的茶杯,那茶水随着他这一颤一颤地,都滴漏了出来。

流萤见了,嗤笑了声,道:好茶可经不起你这样滴光,难道这地板还能代替你喝了?那药童面色一变,看了眼在场众人,头一抬,硬着头皮将那茶喝下。

香气扑鼻,满齿生香,只不过那药童却觉得犹如吞了一只蚯蚓,令人欲呕。

娄锦扬唇一笑,道:相士,你这药童真是奇怪,一杯好茶硬是吃出了一种独特的享受。

来人,给相士再换上一杯茶。

是。

顾义熙俊朗的眉眼微微一眨,他近乎宠溺地看着娄锦。

刘韬将那茶杯撤走,送上了一杯同样的茶水。

那藏空见药童没什么不适,便抬头将那水喝了下去。

我得幸去了一次桃花村,那里的风水都是极好的。

这次我取回了老汪家的土,这土我泡在茶水里,味道真真是格外的好,不知道藏空相士喝来感觉如何?扑哧一声,只见藏空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脸色极为难看地盯着娄锦,使之伸入口中,催吐了起来。

呀,这是怎么了?娄锦一声惊叫,汪老爷子和村长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难道……难道强子早就知道那泥土有问题?汪老爷子猛地蹲了下来,他扯着藏空相士的衣领,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我们家的土泡了茶那是极好的味道,早些年,你也这么夸过。

住手,住手!藏空推了他一把,冷眼看着娄锦与三皇子。

他猛地站了起来,冷声道:多谢三皇子与三皇妃的款待,我药房还有事,就不多耽误时间了。

告辞!他作势抬腿就走,可身后的那一声幽缓的慢着打断了他的意念。

强子,你说你不是强子,好伸出你的左胳膊,让我看看。

汪老爷子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藏空相士。

药童听了汪老爷子这话,眼都瞪直了。

他一直以来都服侍着相士沐浴更衣,他自然是知道相士左手臂上有什么。

藏空的眼微微一眯,他笑了起来,道:一个乡野村夫凭什么让我听你的话?他抬起一脚,刚踱出一步。

一行黑衣人刷地出现在藏空面前,挡住了藏空的去路。

黑骑兵?藏空转过身去,看着三皇子道:不知道三皇子究竟要做什么?不妨,只不过是看天色尚早,想要留住贵客罢了。

三皇子拉下娄锦,他端着紫砂壶杯子,高高地举起,碧色的茶水从壶口处高高落下,烫着下方排列地整整齐齐的紫砂小杯。

其中两个满了之后,他便皱眉道:这茶水不够好,来,上更好的茶来。

是。

刘韬回了一句,便端上一个新的茶壶。

而汪老爷子也寸步不让,道:还请你将左手臂让我看一眼,如若你真不是我的弟弟,我也不纠缠与你。

藏空的脸色极为难看,阴暗,沉地犹如黑暗中的一池湖水。

来,快来试试这茶,这茶水可是极好。

我向父皇讨要了一点点金丹炮制而成的。

这可是出自相士的手笔,这天下还没有几个人有这样的福分呢,加上我从汪家后院那选的上好茶叶,这一杯茶可谓是一杯难求呢。

三皇子将那茶杯递给刘韬,刘韬端着送了过去。

藏空见着眼前这一缕香魂,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怎么?难道藏空相士自己弄的金丹也喝不了,这金丹怎么了?可是会致命?不对啊,这金丹可是您亲自弄好了送给父皇,若是有毒,难道你想杀害父皇?三皇子这话一出,藏空咬紧的唇已经绽开了一抹血来,今日自己连番受辱,这比仇,他一定要报!他端起那茶水,仰头便是一饮。

三皇子真是说笑了,这金丹堪堪是好东西,送给皇上的东西也是经过多番检验的,怎么会有错呢。

娄锦笑了起来,华清宫外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她与顾义熙对视了一眼,心中各自有数。

该来的都来了。

回禀殿下,宸妃娘娘,梅贵人,英嫔娘娘派人来见,说是这几日不顺,太医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希望藏空相士为她们补算一卦。

太监一脸古怪,这些娘娘怎么都今日犯病?娄锦微微眯起了眼,宸妃入宫多年,虽不算是太过得宠,可这么多年来在万贵人的打压下,竟纹丝不到,不简单啊。

梅贵人新入的贵人,安爵王家送来的嫡女,没想到也与藏空相士有着联系。

英嫔娘娘母家乃是已经亡了的秦家,皇上当初留她一命,那时候她还是贵人,没想到短短时间,竟升做了嫔。

藏空的唇角微微一勾,便道:几位娘娘照顾着皇上,切不可有一丝岔子,微臣便不再多留,多谢三皇子款待。

顾义熙站了起来,他清冷的眸子黑曜深邃,只看了眼藏空,便道:刘韬,送相士出门。

是。

那药童见脱离了这,顿时就趾高气昂了起来,双腿更是迈地缓了。

待人离去,汪老爷子和村长以及杨婶子都问了起来,他们十分确定藏空便是汪强。

娄锦将他们安抚了下来,她命流萤去书房拿一副字画来。

汪老爷子自知自己不是名门出身,看不懂什么字画。

可娄锦却是好好地招待他们,待他们看到流萤将那画展开,都愣住了。

娄锦见杨家婶子都瞠目结舌了起来,便点了下头。

你们可见过她?娄锦指着画上倾国倾城的女子,这是她根据当时在江南小院的印象画出的一副乌云珠。

得知乌云珠曾经在百岁山附近逗留,她便想着这乌云珠母女是不是与藏空有什么恩怨。

汪老爷子的脸色陡然一变,他迅速地低下头去,却是如何都是一言不发了。

杨家婶子点了下头,她好像我小时候见过的一个妇人,那个妇人还带着一个女儿,只不过在我们村里头只出现过两三次后来就没了踪影。

果真!顾义熙眉头微微一挑,道:这其中还真是有了些乾坤。

村长连连看了眼汪家老爷子,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摇头道:并不认识。

娄锦见这关键还是汪老爷子,便道:汪老爷子,这幅画中的人现在已经死了。

她连生下两个孩子都夭折了,人也就疯了,最后错手将她母亲杀死,再自杀而亡。

老爷子震惊地看向娄锦,两个孩子都夭折了?因着汪家孩子的夭折史,汪老爷子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其中的一缕古怪的东西来。

他闭上了双眼,嘴唇却抿地更紧了。

娄锦与顾义熙对视了一眼,汪老爷子想必也背负了些什么,看他的神色像是在害怕。

便想着,这事现在是急不得了。

而藏空现在会做什么呢?娄锦眯起了眼,藏空戒心那样重,手臂上要真有什么东西牵制着他,他会留着吗?此刻,走在了外头的藏空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药童见四下无人,便问道:尊主,您手臂上的疤……原来我这手臂上可不是一个疤痕。

藏空丢下这句话,唇角便扯开了一抹笑来,便是三皇子你留下我又如何,我这手臂上的东西早就去了,根本无须害怕。

药童这才浅浅地吸了一口气,脸色也跟着回了血色。

今日这一吓,当真是要了他半条命。

他们不知道的是,前脚刚踏出华清宫一步,娄锦后脚也跟了出去,只不过他们一前一后入了不同的宫殿。

绿意早早地就呆在宫门口等着,见着娄锦与流萤一道来了,忙笑着扶着娄锦进去。

小姐,那藏空可是难缠?娄锦点了下头,自然难缠。

藏空在宫中的几个棋子,没一个是省油的灯,那英嫔因着娄锦而母家被杀,定是极为痛恨她。

娄锦朝内走去,见梁娇正在刺绣,看那小巧的肚兜,娄锦便道:想来,你是有喜了。

梁娇站了起来,她的脸色红润,比之当初好了很多。

想来,失去孩子的痛楚她已渐渐忘掉,娄锦便送来了一些药丸,道:你的身子已经调养好了,你要担心宸妃娘娘,英嫔以及梅贵人。

梁娇方一听到这些名字,后背便是寒毛直悚。

前两日那宸妃娘娘还送了一些布帛给我,那梅贵人亲自过来拜会……好在我经历了一次伤痛,也懂得迎合,小心应付着。

娄锦点了下头,道:你切要小心,你在宫中的羽翼也比以往丰满了,这三人的宫中你平时去走走,多观察观察,尤其是皇上选择了他们的牌子之时,看看她们都与谁有接触,都有什么东西出出入入。

梁娇听言,脸色一紧。

这几人究竟会做什么?我会的。

梁娇应了下来,她道:我想过几日给爷爷上香,皇上已经答应了我的请求。

到时候你陪着我一道去吧。

梁娇在宫中能说话的也就是绿意了,自从梁翁去世,孩子没了之后,梁娇也变得有些沉默。

娄锦点了下头,她道:梁翁以往动手为别人去些痣的时候你都在一旁看着是吗?梁娇不知道娄锦这话是何用意,她本能地选择信任娄锦,便道:是的,自小我就看着爷爷动手,就娄阳那次,我也在现场。

那你可见过藏空去你爷爷那?梁娇眉头皱了起来,她思量了下,摇了摇头。

藏空相士她是见过,只不过,她印象当中就是没有藏空的模样,来往让爷爷动手之人不少,她也能记住,可就是没有藏空的样子。

娄锦并不放弃,继续道:那你可见过一人要求将左手臂的一个梅花烙印去了?梁娇顿了下,随即重重地点了下头。

是有这么一人,那人当时戴着斗笠,我与爷爷都没见到他的脸,他手上的梅花烙印很是漂亮,那时候我还小,可爷爷说那烙印特殊,我也见着漂亮就记住了。

这么说,那人便是藏空了?娄锦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那你可知道那烙印去了之后,是什么疤痕?恩,爷爷说去了那梅花烙必定会留下疤痕,为了让那疤痕逼真点,爷爷就将那疤痕弄得像是被鞭子鞭伤一样。

娄锦心中有了底,便低头思量了起来。

也难怪藏空与娄阳能称兄道弟,这两人去了身上的痕迹都选择了同一个人。

只是,那梅花烙是怎么得来的?娄锦思及问起汪老爷子之时,汪老爷子只说出了梅花烙,却没有说出这烙印的来历,吞吞吐吐,顾忌诸多。

她看向梁娇,你能把那梅花烙印的样子画出来吗?梁娇点了下头,我也不能画全,只能给你画出个大概。

她转而去那案几上,让绿意研磨,这边画了起来。

娄锦看着那样貌,像是一个梅花金托底东珠宝簪。

娄锦看这花样,便知道这簪子极为金贵。

若是藏空打娘胎后印上去的,当时的汪家应该没有这东西才是。

这簪子是谁的?娄锦心中百种思量,她决定寻了这东西亲自去问问太后,想来太后应该会知道一些。

娄锦方一来到慈宁宫,就听得里头传来的一声声哭叫声。

守门的宫女嬷嬷们,脸色凝重,见着娄锦来了,跪下行礼,任凭娄锦问什么都不出声。

母后,我敢担保,紫晓绝对没有与太子殿下发生任何苟且之事。

若真没有,你儿子,我孙子怎么会来向我求懿旨,要求我赐死紫晓?太后怒喝之声中气十足,娄锦听着,神情也古怪了起来。

萧匕安与紫晓?这怎么可能?皇后的声音透着几分委屈,还有几抹坚定,她道:定是匕安想不清楚,昏了头了。

你昏了头,他也不会。

他那样生气,却还是求哀家下一道命令,要纳了紫晓为妾。

你这段日子也不聋不哑,应该知道哀家与皇上极为反对这段婚事。

你给哀家说个明白!妾?紫晓为妾,还不如让她直接上吊。

紫晓心高气傲,本就看上了顾义熙,而萧匕安娶她为妾,实则是为了什么,娄锦一个外人都能听出这其中的意味来,她应该更为清楚。

只是,萧匕安要做什么?这中间又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在皇后与太后的声音越来越大之时,嬷嬷朝太后耳语了几句,太后长叹了一口气,道:让她进来吧。

嬷嬷走了出来,朝娄锦福了福身子,太后娘娘有请。

入了殿,娄锦便看到了太后坐在榻上,头痛扶额。

皇后整理了衣着站在了太后面前。

锦儿见过母后见过皇祖母。

太后看了眼跪拜在地上,闺秀大气的娄锦,她着实是想不明白,太子怎么还和紫晓搅和在一起。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嬷嬷将娄锦扶了起来,才对皇后道:这事你我说了不算,太子说了也不算。

来人传哀家懿旨,传紫晓与安爵王入宫来。

皇后低下头去,双手交握在一起,父亲是那样疼爱紫晓,匕安到底在倒弄些什么?太后也没问娄锦所来是为了什么事,只安排娄锦在她身后跟着听就是了。

这一等,便是到了用膳的时间,宫女嬷嬷来提醒了一句,太后便留下皇后和娄锦用膳。

宫女们进进出出,很快,圆木桌上就摆满了菜。

太后起身,娄锦扶住一边,皇后扶着另一边,三人上了桌,便用起了膳。

皇后心中有事,却无奈这个时候找不到太子而心烦意乱。

娄锦静静地吃饭,做一个合格的看客。

而太后虽是低眉喝着汤,目光却是在儿媳妇,孙媳妇身上游离。

见娄锦吃得比较清淡,她道:你才刚成亲,身子要照顾地好些。

多吃点。

太后朝流萤看了一眼,流萤便低着头给娄锦布菜。

因着怀孕,娄锦看着鲍参翅肚总是反胃恶心,不过比一般的孕妇来说,她的反应也小了许多。

她挑着喝了几口汤来,动作慢条斯理,倒也不会让太后他们起了疑心。

娄锦可没忘了,太后他们宁愿让她喝下绝子汤也不愿意让她生下怪物。

皇后回了几分思绪,见娄锦不喜爱喝那些荤的,便笑道:这样子身子可不好,什么时候能怀上啊。

要是贤妃妹妹看到了,定要摆婆婆的谱了。

娄锦低着头,笑着应和着。

太后却缓缓地放下了筷子,拿起帕子擦了擦嘴,道:这窦公府和皇宫就这么点距离,怎么还没到?见这话是冲自己来的,皇后的脸色也变了变,喝汤的动作顿了下,话题也不绕着娄锦了。

想来定是路上耽误了点时间。

太后哼了声,这一顿饭吃地三人都无话。

须臾,高公公传话,说是紫晓在路上出了事。

皇后站了起来,人呢?还不快送进来。

高公公忙点头,命人将紫晓送了进来。

娄锦刚一看到紫晓,便发现紫晓身上的嫩黄色的锦袍后沾满了血。

高公公显然是被吓地不轻,他抬眼看向皇后,目光怯怯,却还有几分猜疑。

太后的眉头皱了起来,道:还不快给哀家找太医来!母后,她好歹是窦公府的嫡出贵女,还请母后开恩。

皇后跪下急着求情。

皇祖母,快请太医吧,紫晓的身子吃了大亏,出血好些天了。

娄锦蹲了下来,把着紫晓的脉,皱着眉头道。

太后本还在犹疑,可听了娄锦这话,便看向皇后。

皇后抿起唇,她低头看了眼躺在那脸色苍白的侄女,心也痛了起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请太医吧。

皇后的话刚落地,门外便站着一个红袍的男子。

他低垂着眼,眉头蹙起,桃花眼中展开了一抹淡然的笑来。

他的视线略过紫晓,定在了娄锦身上。

微风吹拂着他的红袍,高大的身影将他背后的一栋栋楼房都挡住,只留下一朵朵柳絮飞舞,落在他浓黑的发丝上。

萧匕安?娄锦猛地见到他,见他一贯的嚣张跋扈的神情变得柔和,她有一瞬间地错愕。

他盯着眼前的女子,脑海中浮现着他们的过往,救命之恩,没想到已经在他的身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他苦笑了下,心中心心念念的女子终于嫁人了,嫁给了他的兄长,并从不转移。

而他何尝不是?皇后见到萧匕安,便道:还不把你表妹送进去休息。

萧匕安摇头嗤笑,张扬的剑眉挑了起来。

冷哼了声,我原来怜惜她,本想着三皇兄成亲之后便要娶了她,没想到她与安爵王过从甚密。

这会儿连孩子都有了。

娄锦的唇缓缓勾了起来,眼下紫晓昏迷半个字都反驳不了,而这几日紫晓确实是和安爵王走得亲近了些。

你胡说些什么,她怎么会怀孕……皇后本想阻止他,却不想这个时候太医匆匆赶来,寻来的却不是守口如瓶的阮太医。

皇后见着高太医的时候,唇颤抖了下,瞪了眼办事的宫女,那宫女看了眼萧匕安,便也低下头去。

与其他各府相比,紫晓的身份更特殊一点。

别的府邸不管是嫡女庶女都不仅仅是一个,而窦公府不同,府中的子女简单,窦公只有一对孙子孙女。

紫晓又是窦公带大的,自然从小就备受关注和疼爱。

与娄锦不同,紫晓的成长骄傲闺秀。

娄锦在万宝儿刻意的打压下,一切都是靠重生之后努力而得来的。

娄锦退后了一步,高太医给紫晓看了脉之后,便道:窦小姐流产不久,恶露还在流,做事走路都地缓着来,切莫再如此急躁了。

高太医自是知道太后召见紫晓,他猜想定是紫晓来的路上太赶了。

高公公道:方才紫晓姑娘是骑着马儿来的。

至于为什么,高公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娄锦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萧匕安,心中隐隐有种感觉,这事应该与他脱不了关系。

萧匕安仿佛见到了谁,特地让开了一条路,他笑道:是你吧,我本以为她对你十分钟情,才会为你怀上孽种。

可没想到,她终究为了太子妃的位置流了孩子。

只可惜,这样的女子我看不上。

安爵王直挺挺地站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紫晓怀孕了?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对上所有人投来的视线。

见太后一脸恼恨地看着他,他忙澄清道:这事与我无关,屎盆子也别往我头上扣,谁知道她是这样不洁的女子,如此水性杨花,我也是受害者。

安爵王急于撇开他与紫晓的关系,他才刚刚承袭爵位,绝对不能因为紫晓被如日中天的太子视作仇敌。

是吗?我不信了,我听闻你已经让媒婆上门提亲了,这消息不需我说,京中之人都有所耳闻。

萧匕安冷笑着倚靠在了门上,一双桃花眼似挑未挑地看向安爵王。

安爵王被他如此一看,心都提了起来。

娄锦见这一幕,萧匕安从来不会做这种没有证据的猜想,就如当初他被人追杀,他也是一路追查,才有了最后的肯定。

难道……萧匕安已经知道了紫晓怀孕一事乃是他人所为?娄锦将视线下移,见紫晓的右手紧紧捏成了一个拳,那微微颤抖的睫毛暴露了此刻紫晓的愤怒。

娄锦微微挑眉,原来,她已经醒了。

二十八章 宫中立威二十八章宫中立威紫晓怕是早就醒了,可眼下要她自然是无话可说。

这其中必定要有人为她腹中的孩子背上黑锅,她是宁死也不会说出与娄阳的过往。

自从知道朱瑞乃是娄阳假扮之后,每一个夜晚都如同狂暴的噩梦一样,告诉她,她曾经是那样堕落,竟为了那样的一个恶心之人怀上了孩子。

她憎恨娄阳,更憎恨娄锦。

而在这场昏迷中,她可以让安爵王背上这个黑锅,她别无选择。

娄锦蹲了下来,衣角的思虑滑过紫晓的手背。

她清楚地看到了紫晓微微颤抖的指尖。

娄锦笑了笑,便道:这事怕是要等到紫晓姐姐醒来之后才能知分晓。

太医,不知道紫晓姐姐什么时候会醒?皇后皱起了眉头,她知道这事的经过,自然是明白紫晓这个时刻不好醒。

这事也只能靠着拖来解决。

高太医沉吟了下,最迟下午应该就会醒了。

娄锦点了点头,道:一个女子能为他人怀上孩子,必是十分钟爱那人。

此番流产定也不是匕安哥哥说地那样,许是不小心出的意外。

紫晓姐姐必是爱爵王痴心一片,爵王莫不敢愧对于她。

我……三皇妃,这事我以安家祖宗发誓,她与我……安爵王气急败坏,急于解释。

皇后怕他说出什么不可挽留的话,紫晓的名声就会毁于一旦,到时候父亲要是被气出了病来,那可不得了。

眼下,窦公府紫堂尚不能挑起大梁,父亲还要多撑着点,如何都要辅佐匕安登上太子之位的啊。

爵王,你说话可要想清楚了再说,紫晓要是嫁给你,你可是有了一个国公府的亲戚,本宫也会亲自为这段婚事主持。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皇后瞪了安爵王一眼,安爵王的怒火蹭蹭蹭地往上冒着。

可他身边的小厮拉了他一下,那双娇媚的眼中透露着几分焦急。

那小厮朝安爵王点了下头,安爵王深思了起来,最后咬了咬牙,道:好,既是如此,我们爵王府不过是多了一个女人罢了。

他朝太后和皇后躬身行礼,便扬长而去。

几乎所有人都将视线转移到紫晓身上来,可娄锦与萧匕安却没有,他们二人同时看向安爵王身边的小厮。

不过十三四岁的男子,生得丹凤眼,阴柔俊美的气质,柔媚无骨的男子。

娄锦长舒了一口气,这安爵王竟好这一口。

想来,若是没有今日爆出这一事来,安爵王送去的媒婆怕也会被窦公给轰了出来。

可今天,是由不得窦公府了。

只是,这安爵王的野心并不小,有了心爱的小厮却还是到窦府说媒,这其中怕是有些猫腻。

但,只要是男人,就没有办法接受一个女子在婚前失贞,还为了别的男子将孩子打掉。

如此,紫晓在安爵王面前就彻底失去了尊严和看重。

不到下午,正在御花园吃茶的娄锦听闻紫晓醒来的消息,便笑着与贤妃娘娘翻阅着书籍。

二人都是十分认真,两本古籍,二人时不时地做个记录,眼下之间他人只以为这婆媳二人是在说笑。

锦儿,你看,这里是不是提起了绝子汤。

贤妃娘娘指着一行字给娄锦看,娄锦放下书来,细细研读了这一行字,这里头的信息太少,关于绝子汤的部分,不过是寥寥几个字罢了。

她看了眼上头的几位药,将上面提及的药记录了下来。

见不远处走来几位华衣女子,便将书籍收了起来,换上刺绣的花样。

贤妃娘娘低下头来,将一朵兰花绣上,指着娄锦的刺绣,说了两句。

姐姐真是贤惠,正教三皇妃刺绣呢。

说话的女子身穿浅紫蓝绣着并蒂同心花纹的宫装,与秦娟倒是有五分相似,只不过比起秦娟要白皙美艳了一些。

贤妃淡淡应了声,便道:听闻你们诸事不顺,一早请了藏空相士为你们看看运势,不知道可好些了?英嫔美艳的眉眼一扫,看向娄锦,她唇角一扯,道:就是自从三皇妃成亲那日之后,我便总梦到我那段了头的父亲来寻我。

英嫔身后的女子身姿妖娆,看过去约莫十八岁大小,却是少有的浓眉大眼,立体的五官下一抹红唇微微一抿,笑道:姐姐真是会开玩笑,成亲乃是大喜,你父亲怎么会托梦给你?秦家灭门,这笔恩怨自然是要记在娄锦身上。

英嫔盯着娄锦,双眸中闪过一丝丝精芒,见娄锦全然没有听到,而是一双美目看向方才说话的梅贵人,英嫔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我原来不知道梅贵人为什么也要找藏空相士看看运势,不过方才从慈宁宫出来,便知道为何了。

穿针引线,素白的丝线在银光闪烁的针下一来一回,兰花的一缕幽魂便浮现在眼前。

娄锦唇角隐含着浅笑,那一缕笑在梅贵人眼中变成了一抹刺痛,钻心的讽刺!谁都知道兄长是这段时间才与紫晓搭上的,而且还是紫晓主动勾引,眼下,那贱人将这屎盆子往兄长头上扣,皇上下午就将兄长叫过去狠狠训了一次,听宫门的太监说,兄长出宫的时候,脸上多了一道红痕。

说是皇上生气之时,将那折子丢在兄长脸上。

下午时候本说好了来她宫里瞧瞧,可传话的太监来说,皇上不过来了。

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几乎人人都知道她因着兄长之事不招皇上待见了。

这事被娄锦说起来,无异于当场被打了一个耳光!这中间到底牵涉了谁,你我局外人也说不清楚。

她之前怀的孽种,还不知道是谁的呢,听闻她之前追三皇子都追到邺城了,这中间鬼知道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也好在她这一胎没了,否则,这未来的皇世子还不知道花落谁家呢。

梅贵人说话当会儿,英嫔面上可是一脸得意地笑着。

他们身后的宫女太监们都目露疑惑,也都似笑非笑地看着新晋的三皇妃。

三皇妃一直凭借着母家的势力到了如今的地步,可她本家呢?娄府早就破落不堪,那一块凶宅到现在据说还荒废在那,门可罗雀,混混一个鬼宅。

娄锦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之人罢了。

大胆!贤妃娘娘的手重重地落在了石桌上,桌面上的瓜果和糕点一下子全都落在了草地上。

所有人皆是一惊,贤妃娘娘素来很少管这宫中的唇枪舌剑,今日这一怒,令人费解,却也令人心惊。

主子说错话了,做奴才的就要知道规劝,你们一个个拿着皇家的俸禄,却在一旁一声不吭,任由主子说出质疑太后娘娘的话,更是抹黑皇室,来人,将这些奴仆就给我打。

什么?梅贵人震惊地看向贤妃娘娘,可容不得她多想,贤妃身后几个嬷嬷皮粗肉厚,各个都是力气大地很,这一掐就将梅贵人和英嫔身后的得宠的宫女嬷嬷给压在地上。

嬷嬷们又是上手又是上脚,踹地狠了,那些本还有骄纵的奴仆欲还手,可奈何被压着如何都动弹不了,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哀叫声。

梅贵人和英嫔脸色大变,他们惊疑不定地看向低眉顺首,似乎什么都没听到的娄锦。

娄锦此时依旧在绣着花样,那些狼嚎一样的叫声听在她的耳朵里,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她清楚,梅贵人触及到了母妃的底线,那便是三皇子的子嗣。

母妃素来不与这些人计较,可说到此了,便是发一通怒,赏个一丈红,宫中上下也没人敢说什么。

那些人被打地大喘气,哀求着二位主子求恩。

英嫔见自己唯一的亲人奶娘被打地鼻青脸肿,双腿都有些打颤,可要她向娄锦求情,她恨不得咬碎了这一口银牙来。

哎哟……身后的声音越发凄厉,英嫔与梅贵人对视了一眼,正要跪下来之时,却听得身后传来的声音。

姐姐这是怎么了?我们这几人这段时间诸多不顺,有说错话的地方,还请姐姐不要记恨。

来人身着银朱红细云锦广绫合欢长衣,面容极为艳丽,飞仙髻繁丽雍容,赤金丝珍珠流苏,五凤金钱玉步摇,璀璨的明珠。

莹亮如雪,星星点点在发间闪烁。

若说贤妃娘娘若寒梅竹兰,花间君子。

那此人便是花中芍药,妖艳逼人。

贤妃扫了眼来人,但也没让人停下,道:宸妃妹妹来的真是时候,我倒是没想到,这御花园突然间这么热闹了起来。

她便是宸妃?宸妃从来没有子嗣,古怪的是,她与各宫的妃子相处起来都很好,健健康康的,仿佛过去的多年,一直平安顺遂。

宸妃笑了笑,她看向娄锦,目光柔和地道:三皇妃才刚入宫,也不好见血,我看这便别再打了。

三皇妃你以为如何?这绣球终于抛到娄锦面前,娄锦若是求情,那么宫中之人自是认为三皇妃与宸妃要好,这中间关系怕是说不清楚了。

若是她不求情,那些宫女嬷嬷们自是记恨她,更有甚者,私底下不知道怎么败坏娄锦的名声。

娄锦抬起了眼,水盈盈的双眸中闪现了一丝笑意,看得那低头浅笑的宸妃一愣。

我这个做媳妇的对婆婆所作所为是如何都不能疑惑和反抗的。

大齐以孝治天下,皇上更是表率。

我嫁给了三皇子不能忘了孝道乃是第一。

你!英嫔咬了咬牙,恨不得当场喷娄锦一脸血。

好一个孝道!宸妃眼中的笑意淡了淡,对眼前这不过十五岁大小的女子多看了两眼。

不过,母妃,我看嬷嬷们打地也累了,一各个胳膊酸地很,母妃要是想让他们活动活动筋骨,总有些不长眼的给个机会的。

所有本对娄锦虎视眈眈之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三皇妃说话不待喘的啊。

二十九章 打压娄锦将那花样拿了起,便缓缓站了起来。

宫人们早就有听闻娄锦在上一次入宫的时候打压了五皇子身边的公公和那公公的相好嬷嬷。

经过今日她不冷不淡地提了两句,在场之人都隐隐感觉到后背的冷寒。

贤妃见他们戚戚的模样,便道:都停手。

本宫累了,锦儿,你送本宫回去休息。

是。

娄锦扶着贤妃退后了两步,这才朝宸妃,英嫔还有梅贵人行了一礼。

二人转身便离开这春绯满园的御花园。

英嫔恼恨地盯着娄锦的后脑勺,阴毒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厉芒。

听到奶娘的声音,她忙回头扶起奶娘,左右哭诉了两句,便先行回宫了。

宸妃娘娘没想到特地来打个圆场,可那婆媳二人丝毫不给她买账,宫女们表面上朝她恭敬地行了一礼,眸子里却也没多少感激和尊敬之色。

梅贵人瞄了宸妃一眼,便带着他们的人退了下去。

离开了御花园的娄锦一路上无话,行走之间却在思量着那三位妃嫔。

藏空今日被他们如此羞辱,定是极为羞愤。

想来应该会寻找机会伺机报复。

贤妃见娄锦心事重重的模样,便道:你也无须太过于担心,只要好好研究这几本古籍,一定能找到治疗三皇子的办法。

知道贤妃担心,娄锦笑了笑,便也没再多言。

待回到华清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夜幕降落之时,华清宫中花灯高挂,宫女和太监见娄锦回来忙行了一礼。

三皇妃,三皇子也才刚刚回来。

刘韬到了一声,便站在了门边。

还未入门,便闻得了一股香味,饭菜的味道成功地勾引起了娄锦这下午在慈宁宫中湮灭的食欲。

她疾步朝内走去,只见一抹月白的身影站在桌子前,他低着头,修长的右手拿着汤匙,晶莹的汤汁递到他唇边。

他微微抿唇,微蹙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唇角也挂起了笑。

阿狸蹲在了他身边,蹦跶着小肥腿爬上爬下的汪汪直叫。

顾义熙将它一把捞了上来,舀了一勺放在了阿狸专属的碗里头。

阿狸舔了两口,欢喜地眯起双眼,咧开狗嘴,欢实地点起了头来。

娄锦看着轻笑了一声,顾义熙回过头来,盛莲一般的俊美的脸上溢上了笑。

他走了过来,拉着娄锦的手,在众多宫女太监面前,揉捏了下她的手,道:快来尝尝,我做的鸡汤。

他的话一落,眉头便皱了起来,手怎么这样凉?他放下汤匙,将娄锦的手放在了两掌之间,哈了一口热气,才道:我原以为你去母妃那,便也知道好好照顾自己,这春日里还是有些冷的,往后出门记得带汤婆子。

娄锦的唇不受控制地扬起了笑,她痴痴地望着他,心中不觉生出了一抹甜蜜来。

这便是顾义熙了吗?她以前认识的他尊若白莲,鲜有地如此唠叨,可现在,却是会照顾人,体贴入微,令人心醉。

娄锦笑了笑,道:快让我尝尝。

她拿起汤匙,喝了一口,满口的香味刺激着味蕾。

她点了点头,笑盈盈的双眸含水一样,顾义熙怔住了,他拉着娄锦的手往自己胸怀上一按。

流萤在那看着,脸色已经通红了。

其他几位宫女忙转开视线,浑然一副神秘都没有看到的模样。

娄锦深吸了一口气,觑了顾义熙一眼,右手在他的胸膛前画了一个圈,只听得顾义熙一声低低地吼,便对流萤道:一会儿将饭菜热一下端进来。

打横就将娄锦抱了起来,直直冲入卧室之中。

在场之人是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俨然还记得,今儿个一早才刚刚加固的床啊。

流萤咳嗽了声,便道: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其他人都纷纷退了下去,几个很有默契地准备去烧水,有人已经在清洗浴桶了。

刘韬无奈地看了眼卧室的方向,三皇妃的身子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翌日一早,明媚的春光洒入春闺之中,娄锦醒来之时再一次日上三竿。

身边已没了顾义熙的身影,流萤敲了敲门,得了娄锦答应之后,便与乌嬷嬷一道进来,其他宫女则是安排在外等着。

乌嬷嬷帮着娄锦将衣服穿戴好了,才道:一早得来的消息,藏空相士拜会了太后娘娘。

说是要借用皇室的迷药做一次药引。

娄锦微微闭着的双眸睁开,正给她梳妆的流萤也被娄锦这陡然迸射而出的厉芒给惊了一跳。

太后娘娘可许了?娄锦缓声道,藏空相士果然比一般人要精锐地多!乌嬷嬷皱着眉头,太后问了几句,藏空都对答如流,中间也没什么破绽,也没有引起太后的怀疑。

太后开了门,却也让高公公一路盯着。

娄锦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太后就这么信任藏空?如此,就怕藏空已经察觉出了皇室秘药的不同来。

原就听乌嬷嬷说过,皇室秘药早在先祖年间就已经准备好了,因是秘药也没有留下太多线索,用几瓶就少几瓶。

那藏空如此聪明,定会从中寻找出蛛丝马迹。

这一胎,娄锦的手抚着肚子,她的肚子已经开始显怀了。

若是藏空用此来做文章,必是一把尖刀。

如此,她只能……她深吸了一口气,对流萤道:快去请了太医来,就说我身子不适。

不能让藏空爆出三皇子不育之事,否则就算有皇上护着,必也有不少人给顾义熙用下绊子。

流萤点了下头,便急忙朝外走去。

娄锦站了起来,她方朝外走去,便听得宫女道:禀告三皇妃,窦小姐来了。

紫晓?娄锦眯起了眼,就说我身子不适,让她及早回去。

就在娄锦落花没多久,门外传来一声惊呼。

乌嬷嬷怕出什么幺蛾子,道了声,奴婢出去看看。

乌嬷嬷朝外走去,门外站着几人。

只见紫晓脸色苍白地站着,她扶着墙,气息娇弱,可怜无处依的模样,令见惯了尔虞我诈的乌嬷嬷也警惕地皱起了眉。

乌嬷嬷看了眼紫晓身后的几人,其中有一人很是眼熟,她朝刘韬看去,刘韬的眉头狠狠一跳。

浣纱,你是怎么回事?刘韬问着紫晓身后一人,那人低垂着头,梗着脖子道:我没做什么。

刘韬见乌嬷嬷看了他一眼,他便道:浣纱是伺候爷端茶送水的活,也负责清洗浴桶。

乌嬷嬷看了眼浣纱,浣纱低下头来,朝紫晓道:三皇子马上就到了。

紫晓点了点头,虚弱地由着栖人他们扶着。

乌嬷嬷不明白紫晓想要用出什么动静来,便让人去通知娄锦。

华清宫外的红墙下,一抹月白越走越近,紫晓看去,双眼便是一阵痴迷。

她跪了下来,泪流满面地望着三皇子,那痴情的模样堪比一朵娇莲。

娄锦方一出门,见到的便是这番情景。

三皇子清冷的双眸不冷不淡地看了她一眼,便道:起来吧,无须行这个大礼。

紫晓摇了摇头,她道:我有话要说。

她这一番动作太大,过往的宫女们都驻足看了起来。

娄锦见着一座轿辇从一旁经过,轿辇上的女子摆了下手,那轿辇停了下来,她便坐在那当一看客了。

给英嫔娘娘请安。

宫女太监们朝英嫔行了一礼,三皇子也朝她点了下头,算是见礼了。

乌嬷嬷看了紫晓一眼,这番动作,真是要出幺蛾子了。

三皇子,我不想嫁给安爵王,您就算是真的看不上我,能不能看在我那不幸的孩子的份上,不要让我嫁给他。

英嫔双眸一转,便听出了这其中的猫腻来。

顾义熙的脚步顿了下,见娄锦站在风中,便快步朝娄锦走去,脱下披肩,披在了她的身上。

温暖瞬间将她包围,娄锦沉默了会儿,便见到了紫晓那双冷傲的眸子中闪现的一缕幽怨。

没人问她孩子的事,紫晓无法脱口而出。

此时,英嫔见这诡异的安静,便道:你那孩子不是安爵王的吗?身子既也是他的,为何不嫁给他?紫晓忙接了上去,凄厉地喝道:我那不幸的孩子不是他的,是三皇子的。

平地一声雷,惊得华清宫乃至于在场的人都感觉耳朵嗡嗡作响。

娄锦眯起了眼,紫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顾义熙平静无波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阴霾来。

他缓缓转过身来,看着紫晓道:你的名声全不要了吗?嫁给安爵王再如何你也不会败坏到哪儿去,何苦要赖上我?紫晓只觉得胸口一堵,她看了眼身后的浣纱。

她原来不知道娄锦与三皇子在三个多月前的那一夜,既然三皇子根本不知道当晚的人是谁,又浑浑噩噩的,浣纱有当晚的线索,她大可以借着这个线索博一搏。

我没有赖上你,三个多月前的那一个夜晚,你的胸口受了伤,你还记得那个晚上吗?那个女子是我。

她哀戚地跪在地上,泪如雨下地说着那个过往,那副模样,堪堪是可怜。

娄锦摇了摇头,她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来,嘲讽讥诮。

眼角扫到了娄锦的神色,紫晓咬了咬牙,继续道:你忘了,可我记得。

窦姑娘,我希望你能为自己的名声想个清楚了。

顾义熙拉着娄锦朝内走去,便对刘韬道:把她给我送回母后身边。

刘韬点了下头,可紫晓却跪在地上,半分也不肯挪动。

你以为我说谎了吗?我进去之后见到了娄锦,她不知道因何睡着了,后来我便帮着你清洗。

只不过后来我晕倒了过去,被浣纱带离了华清宫。

这话似是而非,刘韬却皱眉道:不可能,当晚窦小姐并没有来过华清宫。

紫晓嗤笑了声,你以为我没来吗?我虽是受了伤,身子不便。

可后来我来到了华清宫中乃是换了浣纱的衣服。

这样蹩脚的理由,可信吗?娄锦还记得当时紫晓受了伤,为顾义熙挡了一箭,又如何能下床?只是,这样查下去就没了意思。

紫晓心思缜密,若是查当时为她诊脉的太医,查坤宁宫上下的口供,必定都早早改了。

这又是那么久以前的事,只能是百口莫辩。

英嫔惊呼了声,这么说,紫晓姑娘您原来怀的是三皇子的孩子?三皇子,她既是因着你受累,我听闻你素来重承诺,背责任。

你怎么忍心让一个女子受辱之后嫁给一个她一点不爱之人?我看,你就……纳了紫晓姑娘为侧妃吧。

乌嬷嬷老脸一变,这是存心在恶心她啊。

乌嬷嬷可不信三皇子会与紫晓发生点什么,就凭着三皇子对小姐那热乎劲,十个紫晓还不知道丢哪里去呢。

紫晓抬眸,痴痴地看着三皇子,目光中隐含哀求,她道:就算你不愿意娶我,也好为我做主,我不愿意嫁给他。

顾义熙眉头皱了起来,目光又恢复起了平静无波,只不过他那双幽深黑曜的双眸紧紧盯着紫晓,紫晓的心咯噔一跳,却知道此时,万万不能退缩。

箭已经飞出,没有回头的选择。

紫晓这是在孤注一掷啊,她赌三皇子那一夜的不知情,她更赌自己退一万步并不求着三皇子求娶她,只想着他承认这事来。

呵呵,行了,我一早上可什么还没吃,就被眼前一只大苍蝇给影响了食欲。

娄锦坐在一旁,她站了会儿,着实有些累了。

乌嬷嬷忙上前来,命人端茶倒水。

紫晓的眼中透着一丝挑衅,这事就算是三皇子自己也说不清楚,道不明白。

娄锦眯起了笑,道:义熙,我那父亲是不是还关在地牢里,今儿个天气真是好啊,不若就让我父亲出来晒晒太阳。

顾义熙点了下头,命刘韬去地牢。

紫晓的脸当即就绿了,她宁愿死也不愿意再见到娄阳!紫晓的腿微微往后移,那一刻她有想要逃离的冲动。

可眼下,她不能走,她一走,今日安排的这一切必定功亏一篑。

而且,京中那些人的唾沫都可以将她彻底湮灭。

娄锦见她恍若无事人一样,不禁又高看了紫晓一眼。

果然,与娄蜜一比,紫晓的沉着与谋略要更上一层楼。

若说娄蜜是狠辣,那么紫晓便是高城府。

紫晓见娄阳还未出来,便朝三皇子重重地磕头,一下又一下,咚咚咚地磕在了那高高的门槛上。

才两下,她的额头便一片通红。

再几下,便有了见血的征兆。

栖人忙拉起紫晓,道: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容颜乃是女子的命,你要真磕到破相,到时候皇后娘娘可是要打杀了我啊。

三皇子,我求求你,求你认了这事。

否则我今日便是死在这里,也要表明我的清白。

乌嬷嬷怕她乱撞,伤了娄锦,便命人速速拦住紫晓。

英嫔满脸笑意,她看了眼娄锦,见娄锦依旧神情自若,唇角的笑便缓缓地僵硬了下去。

娄锦抬了抬眼,目光直直地撞击着英嫔那可笑的模样。

她转头对顾义熙道:我饿了。

她的双眸清澈,嘟着嘴的可怜样一下子挖走了三皇子的心。

顾义熙看也没看紫晓一眼,命了宫女立刻送上来吃食。

他身子朝前一步,挡在了娄锦面前。

想来也是与乌嬷嬷一样,担心紫晓一顿乱撞,伤了她。

紫晓愣了下,粉蔻的指甲狠狠扎入手心,几滴鲜血低落,在她绯色的裙摆那染开了一朵又一朵花来。

地牢那传来了一声声铁链拉动的声音,像是铁锁套在了人的腿脚上,随着行走而与地面摩擦传来的叮叮之声。

紫晓的动作停滞了下来,她瞪大了双眼,盯着方才刘韬消失的拱门,猛声道:既是如此,我便也无须活着了。

她低下头来,甩开身边之人,狠狠地朝门口的一座石狮子上撞去。

电光火石的速度,一道白影一闪而过,紫晓的头虽撞在了那石狮子上,可好歹也只是个皮外伤,要不了命。

顾义熙将她扶了起来,已然昏迷过去的紫晓被推入栖人的怀中,栖人愕然地看了眼三皇子。

三皇子都救了窦小姐,怎么还不抱着她进去?娄锦也站了起来,她方才看了个清楚,紫晓的力道真真是求死。

若非如此,顾义熙也不会出手相救。

紫晓要真死在了华清宫前,三皇子将会面临灭顶的压力,所有人都会认为紫晓所言是真,三皇子却不愿意背负这个责任。

该死!紫晓你的傲气就用在给人泼脏水的事上?紫晓带着阮太医走了过来,见着紫晓昏倒,头上有有着鲜血,一阵惊诧。

阮太医来了,便给紫晓看看吧。

来人,将紫晓姑娘抬进去。

娄锦道了这一声,她抚着肚子,眼下她的孩子还不能太早暴露,这一只只恶狼接踵而至,都以为她这是一块大摊的肥肉?她看了眼紫晓,唇角缓缓漾开了一抹笑来。

流萤,通知安爵王,告诉他,爵王府要是不想要这份脸面,就让紫晓胡来,若是想要,就将这事担下来死磕。

是。

安爵王行事狠戾,自是不会让人一遍又一遍戏弄,紫晓现在又巴着三皇子,而且还是太后宣布婚事之后,他会成为满朝的笑话。

不过,还差一个诱饵。

娄锦缓缓起身,朝拱门那走去。

三十章 安爵王的报复拱门后的一人拖着长长的铁锁,他低垂着头,散乱的头发犹如苦草,蜷缩成一团。

身上发出了一阵恶臭,娄锦离他还有数步远,可那味道却极为冲鼻。

她忍不住觉得恶心,低头呕了几声,眼中已然有了泪花。

刘韬公主呼吸,他看了眼娄阳,手中的链条一紧,娄阳便安分地坐在了石椅上。

娄阳仿佛才从昏暗中惊醒,他抬起头来,双眼不适地眨了眨,他挪动了下身子,好躲避这刺眼的光线。

一双浑浊的双目从散乱的头发中露出了些许暗淡的光来,他抬头见着眼前之人,显然有瞬间的错愕。

娄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何,见到如此颓然的娄阳,娄锦的心从未有过的平静,平静的背后还有一丝苦涩。

锦儿?娄阳喃喃道。

娄锦应了声,便沉默地看着他。

良久,她才出声,父亲。

娄阳握着铁锁的双手一颤,他浑浊的双目无力地张大。

他长笑了一声,心中却无限凄凉。

我以为你这一辈子都不会这么喊我了。

娄锦朝前跨出了两步,心中一阵惆怅。

娄阳,她当初敬重喜爱的父亲,二人相争相斗这么长时间,最终她获胜了,娘也得到了属于娘的幸福。

而娄阳,那个丧心病狂的男子,他此刻在想什么娄锦已经无心想要去了解。

锦儿,你现在是三皇妃了,真了不起,我们娄家总算出了一个扬眉吐气之人。

娄阳说这话,不知道是赞美还是嘲讽。

娄锦却顺着他的话接了下来。

原我也不过是一届平民,是父亲教会了我,什么叫做麻木不仁的代价,什么是天真痴傻背后的愚钝。

什么是痴心错付的背叛!娄阳的背僵硬了下,他震惊地看向娄锦,这个他从未用心的女儿,此刻双眸中的恨意犹如利剑,几乎将他刺穿。

我是抛弃了你的母亲,可我并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之事,你为何处处针对于我。

娄府灭门,你当真就有好处可以领了吗?他鄙夷地盯着娄锦,似乎在笑她的痴傻。

娄锦并不与他细辩,她明白前生的事说出来于她无益。

她只道:你与紫晓二人颠鸾倒凤的时候,可是看清楚了她身上的特别之处?娄锦相信,每个人身上都有他特别的地方。

就如自己她的小腹上有两点小印记,那是小时候生了痘落下的。

娄阳愣了下,他眉头陡然一亮,道:原来那段时间你就隐藏在朱府。

娄锦点了下头,所以你与紫晓发生的一切我都知道。

娄阳摇着头,这便是自己的女儿吗?胆大心细,有谋有略,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藏了三个月。

你胸口上的朱砂痣便是你的标志,娄府也是在出去了那朱砂痣之后才开始有了变化是吧。

娄锦这话一出,娄阳猛地站了起来,他惊诧地盯着娄锦,思量着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娄锦嗤笑了声,我们来做个交易吧,如若你告诉我紫晓身上有什么特点,我便让人在牢房里给你安放娄府祖先以及那些亡灵的灵位。

娄阳的心颤了颤,他的鼻端一阵酸涩,娄府的祖先,他的父亲娘,娄家的上下都毁于一旦。

他却在逃亡的那三个多月里都无力祭拜。

娄阳抬头,对上娄锦那平静的像极了芸儿的脸,他似乎要将她看个彻底,看个透彻才好罢休。

若是你不愿意与我做这个交易,那便当我没说,反正我也多的是渠道知道我想要的一切。

等等。

娄阳忙上前一步,铁锁再次发出了叮叮的声音,扯痛着他的双臂。

我说,她的左胸口下方有一小块灰色的斑,应该是胎记。

娄锦点了下头,她看了眼娄阳,道:娄府的亡灵一半是因为我,另一半是因为你的贪婪,若你在一早就退离京城,当一个外官员,或许,这一切便不会发生。

娄锦后退了一步,朝他福了福身子,道:再见了,父亲。

娄阳怔忪地望着她离去的身影,身子再次陷入了僵硬。

而娄锦却缓缓从拱门处走出,她闭上了双眼,眉头舒展了开来。

她笑道:流萤,就将这消息告诉安爵王吧,相信他知道怎么做的。

流萤点了下头,担心地看了眼娄锦便离开了。

娄锦前往侧殿,那里人头攒动,宫女们或进或出,想来,该是不久,皇后和一行人便会来到华清宫吧。

门外,一道月白的身影坐在了桂花树下,他手中的清尊高高地从酒壶中落下,在空中形成了晶莹的水柱模样。

白色的瓷杯上的酒水足有八分满,他停了下来,将那酒杯举起,抬手轻呷了一口。

阿锦,过来。

他似乎无须回头便知道娄锦来了,拍了拍左侧的石椅,示意娄锦过来坐一坐。

娄锦笑了笑,走了过去,便笑道:是不是在害怕?顾义熙轻笑了声,拉着娄锦坐在了他的大腿上,风流俊雅的双眸微微眯了起来。

阿锦都不怕,我怕什么。

他低头,唇间缓缓溢出了一点点酒来,顺着娄锦微张的樱桃小口,度了进去。

娄锦微咳了两声,起来便拉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顾义熙微微一愣,有些不解地看了眼娄锦。

娄锦笑道:义熙,我们出宫去走走吧。

宫里头闷。

顾义熙点了点头,抱起娄锦便对着刘韬道:唤了闪电和追云来。

娄锦摆了摆手,我想坐马车。

那便让闪电来吧。

就这样,二人旁若无人,丢下尚在昏迷之中的紫晓,光天化日之下扬长而去。

栖人看着三皇子离去,一张脸都气地有些扭曲了。

临出门之际,三皇子停了下来,对乌嬷嬷道:那叫浣纱的婢女满口胡言,乌嬷嬷看着办吧。

乌嬷嬷心中的怒火膨胀了起来,她自是知道这浣纱必定是华清宫的一颗毒瘤,也不知道是谁的人。

她跟着娄锦久了,自然不会只除了浣纱这么简单。

华清宫往后便是小姐所住的地方,一个妖孽都不能有,她自然要肃清这华清宫,好别处这样的幺蛾子。

命了嬷嬷去拿华清宫宫女太监的碟子来,她便一一查看了起来。

出了宫门,娄锦便觉得呼吸通畅了许多。

马车辗转之间,娄锦听着外头的吆喝声,车水马龙的,甚是热闹。

马车停留在了一个平淡无奇的小巷子那,巷子深处有一个叫做花宅的宅邸。

顾义熙下了马车,便拉着娄锦下来。

花宅左右两边都用朱红色的油漆在凹嵌的地方写上了对联。

乌黑的房门紧闭着,顾义熙敲了敲门。

他有意顿了下,又敲了两下,过了一小会儿,又敲了一下。

那门咿呀一声打开,开门之人正是桃花村老村长。

村长笑道:你们来了。

顾义熙点了下头,便道:你们这两日在京中过得可好?好,只不过这金窝银窝,总比不上自己的狗窝,我们都想回去了。

顾义熙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便道:汪老爷子呢?村长指了指里头,便道:哎,他是最想家的,若不是我劝着,他昨儿个夜里就想走了。

说话之间杨婶子走了出来,她笑着朝娄锦走来,道:这两日守门的黑衣小哥总不让出门,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除了皇宫,真真是哪里都去不了。

娄锦歉意地看了她一眼,因着他们的身份暴露了,便是哪儿都不好去了。

那藏空怕是十分忌惮桃花村之人,便会寻了机会处理了这些麻烦。

顾义熙想必也是这么想的,才会让黑骑兵护着他们的周全。

入了屋,便见汪老爷子坐在席上抽着水烟。

那样子堪堪是一阵惆怅。

娄锦呛了声,汪老爷子这才发现他们来了,他将那水烟放下,开了窗子道:锦儿姑娘来了。

娄锦朝他一笑,道:老爷子的身子可好些了,我看您这后脑勺长出了一些黑发。

汪老爷子笑了笑,他憨直地摸了摸后脑勺,道:那真是多谢锦儿姑娘了,我那孙儿现在是越长越好,我儿子儿媳妇都开心着呢。

汪老爷子看着娄锦,心知这个女娃心地善良,十分感激她在桃花村里为他们汪家做的事。

我知道汪老爷子想家,可是这段时间,恰恰是不能回去的。

你们乃是藏空的乡亲,又知道了他的过往,还有他孩子一事。

要知道相士是不能有孩子的。

他还有一些过往不想让人知道,所以这些年他并没有怎么回桃花村去。

娄锦沉吟了下,说话之时眸光时不时掠过汪老爷子。

汪老爷子的脸色变了几番。

是啊,他明明知道我后院的土有问题,却没有告诉我们家一个人。

汪家的祖先都不会原谅他的。

娄锦乘胜追击,道:那既是如此,您为何不愿意告诉我,那画中之人与你们桃花村的联系?汪老爷子就像是那海螺里的螃蟹,方才钻出来一会儿,娄锦一问到关键时候就躲藏了起来。

汪老爷子沉默了下去,他苦笑着看了眼娄锦,道:这事,老爷子真不知道。

村长见汪老爷子主意已定,便道:可我们总是要回桃花村的,一直呆在京城也不是个事。

还请锦儿姑娘早些安排我们回村里。

娄锦有些为难,藏空相士的人必定还在蠢蠢欲动,她这个时候是不能放他们离开的。

抬眼看向顾义熙,顾义熙的大手抚着她的头,轻轻拍了她两下,安抚着看向了村长他们。

这事暂且不急,若是你们真的想出去京城玩,我便让人护着你们,只是你们还需要留在京城几日。

顾义熙的安抚显然有了些效果,杨婶子脸上就笑开了花。

村长也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

回去的路上,娄锦依偎在顾义熙的怀里,她闭上了眼,显然有些疲倦。

顾义熙轻笑着在娄锦耳边说了些什么,惹得娄锦对他又是掐又是挠的。

二人在宫外的望江楼那点了几样好菜,便安静地腻在了一起,笑看江中的一片风景。

而宫中传来了急召令,一个身穿粗布短衣的男子来到了屏风后,他恭敬的声音传了进来,道:爷,皇上和太后急召您和三皇妃回宫。

顾义熙淡淡地应了声,那人便离开了。

春风暖暖地吹拂着,娄锦坐在了窗前,她言笑晏晏,对着窗外的一片风景,道:我们便回去吧。

她抽出胸口中的一个瓶子,打了开来,倒出几粒药丸。

这是桃花村的温泉湖中提取出来的水炼的药丸,往后我们每日都吃两颗。

顾义熙笑了笑,接过娄锦递过来的药,吃了两粒,便将那瓶子收入怀中。

娄锦细细思量着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腹中的孩子她不敢冒险,如此,便得小心护着。

与藏空的争锋相对之中,她势必要小心谨慎。

手中的药瓶被她拽紧。

顾义熙拉了下她的手,那温暖顺着她的指尖瞬间传入她的心间。

她微微一顿,抬眼见那双凤眸看着自己,漆黑的眸子里全是自己的倒影。

阿锦,我在这里。

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将她拥入怀中,温柔地亲吻着她光洁的额头。

阿锦,我们便不回去了。

他不由分说,带着娄锦便下了楼,上了马车之后,便拍着娄锦的背,娄锦真是累了,也不管他带自己去哪儿,趴在他的身上便睡着了。

宫中此时俨然已经闹开了。

凤辇亲自来到华清宫中,圣驾也亲临于此。

窦公大人跟着皇上从养心殿过来。

太后娘娘也来了。

刘韬面上带笑,可却是硬着脑袋打着哈哈,笑着迎了上去。

皇上皱着眉,道:三皇子还没回来吗?皇上看了眼屋内收拾了东西出来的阮太医,阮太医躬身行礼。

窦小姐身子倒也无大碍,只不过流产之后没有好好休息,又动了心火,这血气流走地快,我开了一些补血的汤药给她。

望她好好补补,莫要亏了身子。

窦公的心随着阮太医这话音一起一伏,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他清楚紫晓这丫头动了歪念,她腹中的孩子并非三皇子的,可今日这动静闹地这样大,他也只能任由她扯了这个谎。

皇后入了屋,屋内的药味很重,栖人给紫晓换了新的衣服,紫晓沉沉睡着,浑然不知道外头的动静。

刘韬方才听了消息,爷和三皇妃去了温泉池,两人逍遥离去,留下他这苦命的奴才和浩然正气的乌嬷嬷两人对着这几尊佛,心中的小人险些上吊。

太后从轿辇上下来,贤妃娘娘扶着她的手,二人看了眼外头已经被清洗干净的石狮子,便站在了皇上身旁。

皇上的脸色已然发沉,眼看着黑压压的,好比那夏日里狂风骤雷将至,华清宫上下都跪了下来,哆嗦着身子,惧怕地低下头来。

那孽障竟还在外头,娄锦呢?出了这档子事,那两人在宫外做什么?英嫔站在宫门外,她身边的宫女朝她耳语了两句,英嫔便走了进来,朝皇上行了一礼,就道:据闻三皇妃身子不适,三皇子已带她去了温泉池。

贤妃娘娘眯起了眼,目光扫过笑容可掬的英嫔,英嫔恍若未见。

三皇子何尝变成了这个样子,来人,就传朕的旨意,若果他不在两刻钟之内回来,就不要回来!路公公皱了下眉,暗叹了一口气,便出门传旨。

皇上这旨意方才下来,转眼便见到贤妃那幽幽的目光。

他愣了下,心中也不是滋味。

见窦公脸色难看,便安抚道:这事无论如何,朕都会还紫晓一个公道。

爱卿请放心。

窦公心中一叹,既然紫晓一心一意嫁定了三皇子,他也只好配合了。

多谢皇上。

皇后从里头出来,凤袍着身的她十分尊贵,这会儿朝皇上走来,眼中已隐隐有了泪。

既然她腹中流失的孩子是三皇子的,三皇子如何都要为紫晓负责。

原先也就是三皇子答应了亲事却逃婚,这对紫晓来说本就是愧疚,后来紫晓为三皇子挡了一箭,三皇子也不记恩。

皇上,还请皇上为我侄女做主。

皇后的声音透着几分不甘。

皇后也因着主持紫晓的婚事而被宫中几位姐妹耻笑,明着暗着,虽还不到口诛笔伐的地步,可也着实可恨。

姐姐这话就离谱了,三皇子并没有承认与紫晓姑娘之事,他的为人众所周知,只要是他做的,他从没有否认。

更何况,她醒来之后并不澄清与安爵王之间并无暧昧,却跑到三皇子这里要公道,不觉得有些本末倒置了吗?难道一个女子的清白不重要了吗?贤妃娘娘不卑不亢的话引得众人思索了起来,皇后娘娘却不以为意。

她痴心于三皇子,这一番冤枉,自然最想得到三皇子的理解。

这便寻了过来,何错之有。

皇后朝皇上看去,道:还请皇上做主,紫晓心中必是苦的,还请皇上成全。

皇上的眉头皱地紧紧的,那里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

贤妃娘娘抿紧了唇,她可以肯定当天晚上必定是娄锦。

第二日娄锦以为她送上了避子汤,是如何都不愿意喝下。

若是娄锦那晚与三皇子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又何惧那避子汤?贤妃娘娘心如明镜,却道出别的道理。

三皇子一心全都扑在了锦儿身上,便是自小硬要挤进去,又有什么用,我相信我的儿子,他与自小没有任何关系。

口说无凭,紫晓信誓旦旦,这事也不只是他们二人清楚,华清宫中的浣纱呢?皇后道了声,却发现众位跪着的宫女中没有一人站出来。

她微微一愣,看了眼刘韬,道:浣纱呢?乌嬷嬷站了出来,福了下身子,道:三皇子命令奴才,华清宫中有人搬弄是非得严办,奴才听令,已经将那搬弄是非之人给办了。

什么?皇后盯着乌嬷嬷,想到了她乃是固伦公主带出去的宫女,如今又跟着娄锦,竟在自己面前下了威了!皇上的脸色变了下,贤妃的唇角微微一勾,义熙办事真真是利落。

太后娘娘走了出来,道:这事说也说不清楚了,可紫晓这番动作,天下人都认定了她与三皇子之间已有了关系,如此,便娶了吧。

皇上的脸色才好了点,就又皱了起来。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沉到谷底。

乌嬷嬷忍着一口怒气,她知道小姐不会让事态如此发展,这还等着流萤那传来消息呢。

此时,传来了路公公的传话声。

禀皇上,安爵王说有要事求见。

安爵王?皇上此时只觉得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烦躁地很,本要挥手道一声不见,贤妃娘娘的双眸动了动,她走了过去,拉着皇上的手,点了下头。

这是贤妃娘娘在四皇子死后,头一次请求他。

皇上心中愧疚,自是想着要补偿。

让他进来吧。

皇后狐疑地看了眼贤妃,安爵王原是与紫晓定了婚事,可紫晓主意改了,三皇子身边安放一个紫晓也是好的。

只想着紫晓这丫头知道自己如此护她,往后在皇位争夺之时能帮着点。

三十一章 安爵王的报复二(疯妇?)三十一章安爵王的报复二(疯妇?)安爵王方一进门,便瞅了眼那宫女环绕的屋子一眼,便朝皇上太后等人行礼。

看了他一眼,皇上沉声道:什么事急着见朕。

皇后盯着安爵王,安爵王原死活不认紫晓,可太后原先下了懿旨,这事也传的满城皆知了。

心里有些犯憷,皇后盯着安爵王,私心安爵王刚承袭爵位,别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

微臣特地前来,是来禀告皇上,紫晓姑娘定是疯了。

此话一出,立即四座皆惊。

皇上皱起了眉头,脸色极为不善,你胡说些什么?安爵王净白的脸上透着一抹不屑,他今日就是来报复紫晓这个贱人。

他既已答应娶她为妻了,她却还把主意打到别的男人身上来。

儿戏吗?他安爵王成为全京城的笑柄,她紫晓必须要付出代价。

皇后娘娘怔住了,好长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些,才道:本宫知道紫晓对不住你,可你也不能这样败坏她的名声。

安爵王不由一阵嗤笑,他挑眉道:微臣不敢胡言乱语,这事有凭有据,微臣实在是不能娶一个疯妇!窦公气地指着安爵王道:你休要胡言乱语,我孙女聪明可爱,也正常地很,哪里会疯。

不疯,一个女人扑到一人便说与他度过了云雨,不疯,一个女子怎么先招惹了太子,后又来招惹三皇子。

更何况,那夜与她共度春宵之人乃是我。

安爵王的声音抑扬顿挫,尤其是最后那几个字更是一字一顿,让在场之人都诧异不已。

这不可能,上次你还死活不承认,紫晓出身名门,又秀外慧中,她指定了是三皇子就必定是三皇子。

这次说话的是英嫔,她本就想看娄锦的好戏,可不想安爵王搅局。

安爵王看了眼屋里头的情景,脸上露出了哀戚之色。

要让我承认,我的女人怀了我的孩子却为了别人将孩子打掉,若是你,这样的女子伤透了你的心,你会愿意承认?他目露哀戚之色,目光环视了这个院落一眼。

我那府邸说到底比不过这里的一草一木,我安爵王也无法与太子和三皇子一比。

太子不要她了,她便来寻三皇子。

可我宁愿相信她疯了,也不愿意相信她是这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皇上,还请您为我做主。

安爵王跪了下来,他的头耷拉着,双臂无力地垂在了身子两侧,双手却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哽咽之声从他的下颚里传了出来,听来,令人生悲。

回廊那吹来一阵凉风,花草微微颤动。

太后看着安爵王这孩子,他的话语句句痴情,心中不免也跟着信了几分,甚至也开始同情起他来。

皇上看了眼安爵王,他道:紫晓再如何也不会拿自己闺名清白来做赌注,她指定了三皇子,应该知道这后果。

窦公点了下头,她乃是大家闺秀,名门贵女,你说她朝三暮四,这是万万不可能之事。

安爵王长叹了一声,如此,她真真是疯了。

话音一落,窦公的脸色一变,你!皇后道:你口口声声说她疯了,可有什么证据?证据?安爵王抬眼看向皇后,他道:就算她真的疯了,我也愿意娶她,证据我有。

他转过身子,朝太后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便道:太后娘娘,您高尊威仪,慈母之心绝无偏颇,还请太后娘娘入内为我主持公道。

这是一个痴心的男子,他句句之中透着恳求,太后娘娘看他只相信自己,本不想参与其中,然而紫晓却牵涉着各方面的势力,也不得不去看一看究竟了。

你要哀家怎么看?太后问道。

太后娘娘与贤妃娘娘一道入内,紫晓左胸下有一道灰色的印记,我总笑那是前世带来的胎记。

他的神情变得柔和,似乎想起了过往的缠绵情爱,闺房之乐。

那样的神情却令人心惊。

皇后的身子变得挺直,窦公也狐疑地皱起了眉。

窦公已不记得紫晓身上有什么印记,当初紫晓出身之后没多久就交给奶娘照顾,灰色印记?他深吸了一口气,见安爵王信誓旦旦的目光,心不由得一提。

好,哀家答应你。

太后朝前走了一步,贤妃娘娘虚扶了她一把,皇后见状,也想上来扶,却被太后不冷不淡的一句,这屋外就由你主持大局,哀家与贤妃一道进去便可。

皇后有些讪讪地退了回去。

门咿呀一声打开,太后走了进去,屋外的人神情各异。

皇上狭长的目光微眯,窦公低着头来,两手却静静交握着。

安爵王直挺挺地跪着,他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英嫔则是蹙着眉头,双眼紧盯着屋子的方向。

皇后端起了茶杯,右手微微有些颤抖,茶杯上的水溢出了点,倒也没全洒了。

不一会儿,屋子的门开了。

太后的脸拉地很长,贤妃娘娘依旧微微昂着头,清傲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太后盯着皇后和窦公,皇后的心已经不断往下沉了,窦公想着一会儿一定要保住孙女的名声。

你起来吧。

太后对着安爵王道。

安爵王缓缓起身,他的身子有些踉跄,像是伤心极了。

我本不想说出这个……安爵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目光黯淡地看了眼那屋子。

皇上朝太后看来,太后朝皇上点了下头,皇上才道:难道她是真的疯了吗?不等窦公和皇后辩一辩,安爵王立刻上前一步,道:就算她疯了,微臣也愿意娶了她为妻。

我不介意她现在如此,还请皇上能将她嫁与我。

窦公气得脸红脖子粗,我孙女没有疯!皇上瞪了窦公一眼,没有疯,难道是私德败坏,朝三暮四,不顾廉耻吗?窦公周身一冷,只觉得一股寒凉从脚底心一下子窜到了脊梁骨再到后脑勺。

人活在世上,重的不过就是名声,女子若是得了皇上后面说的几句话,民间是浸猪笼,在皇室之中,一条白绫或者是一尊毒酒赐了,给个全尸便是好的了。

皇后也冷冷地后退了一步,手上拿的热茶倏然洒了下来,砰地一声砸在了地面上。

皇后的腿被烫地倒抽了一口气,身边的几个宫女忙上前来擦干,又是说去拿药膏,忙得不亦乐乎。

好了,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就回坤宁宫去吧。

太后娘娘冷冷地看了眼皇后,紫晓胸那地方有个斑那安爵王都已经知道了,这已经不言而喻了。

皇后还在那扯什么?竟让紫晓硬塞给三皇子,打地什么如意算盘当她不知道?太后毕竟是浸淫宫中多年,后宫女人的那些心思在她眼中不过是一眼显形。

皇后还想留下来为紫晓说两句话,可皇上也扫了她一眼,她料想着皇上定是要恼了,便告退下去。

转过身去,她依旧想不通,为何安爵王会知道紫晓胸口上的胎记?这太不可思议了,据她所知,紫晓与安爵王在之前是真没有什么大接触,不过是在宴席上碰了几次面而已。

而且,女子怎么可能轻易让人看了身子?皇上扫视了周围一圈,目光落在了安爵王身上,她疯了,你也真愿意娶她?安爵王点了下头。

眼下,不管紫晓是不是真疯了,至少目前这一说法能够保住紫晓的命。

而且安爵王能娶她,也算是紫晓的造化了。

但,安爵王却没有这么想,皇上只要宣布紫晓疯了,那么任凭紫晓说什么,也没人信她不是个疯子。

一个疯子,谁人敬重?一个疯子,即便你是太后娘娘,受了点委屈,哭地再大声,笑地再灿烂,谁会当回事?他安爵王多的是秘密,求娶一个聪明傲气的大家闺秀还不如娶一个疯子。

没人知道他心中的畅快,紫晓让他在京中好友面前丢尽了脸面,他有的是法子让她尝到苦头。

窦公心中一阵钝痛,他深知紫晓是与那娄阳春风一度,才有了孽种,如何都与这安爵王没有关系,安爵王定不会真心对待紫晓。

这可如何是好?窦公心中有了一些思量,他定要好好敲打敲打安爵王,也要让紫晓提防着点。

皇上挥袖道:既是如此,这事就这样定下来了,谁也不准再提,夜长梦多,两天后你们就行大礼吧。

是,多谢皇上。

安爵王忙跪了下来,那模样甚是高兴。

皇上摆了摆手,圣驾便离开了这华清宫。

安爵王正欲离去,窦公叫住了他。

眼下宫女太监们,包括英嫔他们也都散了。

这剩下爷孙俩,窦公面上极为严肃,他道:安爵王借一步说话。

安爵王唇上含笑,好。

两人来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窦公见四下无人,便道:你若是好好对待我的孙女,往后在华新街那一带的商铺我可以全部让给你。

但是,如若你让我孙女受委屈了,你爵王府的产业便不见得能好到哪儿去。

窦公素来不用这种手段,可为了宝贝孙女,他自然要选用一些非常手段。

安爵王算是看出窦公对他孙女的这份厚爱,他点了下头,拱手道:我对紫晓尽心尽力,还望国公大人明鉴。

窦公对此还是有些不放心,可安爵王的态度也着实没什么可挑的,便也定了下来。

待窦公离去后,安爵王才呵地一笑,他望着窦公离去的方向,狠狠地唾弃道:你那孙女若有造化,我便多让她享受点人世间的酸甜苦辣。

郊外远山上的一个山洞内云雾弥漫,缭绕着淡淡的烟气,人恍一进去,当真以为是进入了仙境。

只见一处白色的汤泉里,一个颀长白皙的健硕身影躺在那,诱人的线条铺展出一个男子绝佳的胸膛和身躯。

他的头枕在了一旁的石头上,白色的丝巾包裹着他精瘦有力的腰腹之上。

狭长的凤眸半眯着,长睫上沾着点水汽,俊美的侧脸上隐含着笑意,他微微侧过头来,对着另一头道:阿锦,咱们该回去了。

只见碧潭的另一头平静的水面哗啦一声,一头乌黑的长发扬出水面,水一样的绸缎披在了那白皙雪白的肩膀上。

她回过头来,灿若星辰的杏眼眯起了笑,她朝顾义熙挪了去,吐出一口气息来,长长道:义熙,我觉得没那么累了。

顾义熙拿过一抹方布来,擦干娄锦的头发,便从那温泉中站了起来,娄锦虽不是头一次看到他的体魄,可还是低下头来,有些脸红地躲开了。

顾义熙轻轻一笑,他低下头来,对着娄锦道:看看,不知道是不是这水汽太重了,阿锦的脸熏地红扑扑的。

是,就是这水汽热的。

娄锦躲闪了开来,男子的鼻息才没有喷在她敏感脆弱的耳侧。

呵呵,阿锦,帮为夫穿衣吧。

他舒展开四肢,身上的水渍早已经被擦干,干燥的枯草那放着一叠子衣服。

娄锦哦了声,便起身为顾义熙穿上衣服来。

上半身她是穿好了,可下半身呢?娄锦扭捏了会儿,终究跺了跺脚,豁出去,拿起地上的亵裤就道:抬脚。

顾义熙终究忍不住,将娄锦扶正了,才道:我自己穿。

夺过娄锦手上的亵裤,不一会儿,他便穿戴整齐。

清新淡雅的他依旧选择的是一身月白的广袖束腰的锦袍,柔滑的质感,碧色的石壁在他的身后瞬间便暗了颜色,在这白色的迷雾中犹如即将飞仙的九天之神。

娄锦怔忪地看着。

她看着看着,便觉得鼻头发酸,抱住他的腰,道:你这辈子都不准离开我,阿锦从没有想过不要你,你也不准说出那样的话来。

娄锦想着过去的自己为了娘和将军府做的一切而忽略了他,她还记得,他的那句。

我不过是羁绊着你的死石头,你大可以去做你的,你且以为我疯了,不过是留住你一时半刻,何苦为难自己。

那是顾义熙说过最委屈的话,也是娄锦听来,最为揪心的话语。

总是顾义熙在追寻着她,如今,换上她来,便觉得一切更加来之不易。

顾义熙顿住了,他的右臂缓缓抬了起来,抚在了娄锦的头上,他轻笑了声,道:阿锦……反复地念着她的名字,娄锦听来也不厌其烦地答应着。

直到阿狸在洞口汪汪叫了几声,娄锦才穿上衣服,出门的时候,杏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回宫之后,皇上倒也没说三皇子什么,只让三皇子带着娄锦回去休息,第二日早朝三皇子还得如期上朝。

华清宫中经过乌嬷嬷一顿肃清,比以往要小心谨慎了许多,宫女们对娄锦更为敬仰。

流萤将下午的事一一告知娄锦,说到紫晓醒来之后的事更是眉飞色舞。

小姐,紫晓醒来之后得知皇上已经下了圣旨那表情真是可以用天上的彩虹来表示了。

栖人告知她安爵王说的那一席话,她气地就要砸了咱们华清宫中的东西。

当时还是刘韬让人挡着,明着暗着讽刺了一句,就说照价赔偿也有价无货。

流萤停了一下,她这一说口干舌燥,一脸开心得瑟的模样,哪里还是平日里那谨慎寡言的模样。

那紫晓气地一口血喷了出来,她还想赖在那等着爷回来呢。

后来我与乌嬷嬷一人一句刺地她昏了过去,真真是好办多了。

刘韬后来就命人直接抬轿子送回窦公府了。

娄锦听着不住点头,乌嬷嬷也抿嘴笑了起来。

可不是吗,小姐,我还依着你的吩咐,在那栖人姑娘送紫晓上轿的时候在宫门口说了句,往后母狗和疯妇不得进华清宫。

乌嬷嬷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她道:那栖人啊,气得是浑身直颤,只可惜我们华清宫的门砰地一声关上,给了她一个闭门羹。

流萤点了下头,要不是看在阿狸的面上,小姐定是要说狗与疯妇不得入内了吧。

听到此,娄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一面看着姿态优美的阿狸站在桌子边缘吃着山核桃,一面捂住肚子,笑死我了。

阿狸一脸无辜地看了眼娄锦,嫌弃似地翻了下白眼,转过身去,用那浑厚有肉的屁股对着娄锦,动作迅猛地将核桃仁抓走了几个,那边便传来咔咔声。

流萤看着,不觉也笑道:快看阿狸那样,都是爷给宠的。

娄锦想着乌嬷嬷与流萤趾高气昂地将紫晓给气走的画面,她都能想到当时阿狸要是在的话,绝对是要发怒的。

这母狗不能进华清宫,阿狸岂不是后代堪忧?娄锦笑着,突然肚子一疼,她倒吸了一口气,脸色刷地变白。

小姐,您怎么了?乌嬷嬷马上发现了不对劲,忙蹲下身子来,摸了下娄锦的手脚。

娄锦深吸了一口气,待那阵痛意退了下去,才道:没事,方才怕是动了点胎气。

乌嬷嬷心一提,流萤正要去喊太医,都被娄锦给拉住了。

别去。

她平静下来,才道:都别去。

我这腹中的孩子眼下绝不能被发现。

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我这肚子。

我不能让孩子处在危难之中。

腹中的孩子,是我与义熙唯一的希望。

可是小姐,您这肚子怕是快要显怀了,这再拖延也是拖延不住的啊。

总会有人盯上来的。

流萤劝道。

乌嬷嬷心中难以左右,小姐与藏空想来已经是势不两立了,宫中又有藏空的爪牙,五皇子绝不会让小姐平安生出孩子,皇后更不会愿意与太子势均力敌的三皇子先有子嗣。

这么一想,乌嬷嬷真真是着急了。

娄锦见她们如此,也知道自己让二人担心了。

这便道:我怀孕之事就先藏着,你们也别担心。

乌嬷嬷,去我那梳妆台上有一个绿色的药瓶子,你拿过来。

乌嬷嬷立刻朝梳妆台走去,见一瓶绿色的瓶子,递给了娄锦。

娄锦看了眼那瓶子,便道:这世上有一种功夫唤作缩骨功,这种功夫在我很小的时候外祖父曾经教过我,但却很难学会,便是外祖父也难以学成。

流萤和乌嬷嬷愣愣地听着娄锦说话,心中一阵迷雾,混沌中看不清楚小姐到底想要做什么。

娄锦笑了笑,我原先也一度在研究,查看古籍的时候我看到了一样东西可以使人骨骼柔软,便于学习这缩骨功。

有了那味药来,不仅不会伤了身子,而且可以让腹中的孩子自小就有好体魄。

她抚着肚子,从今日起,她便要全心全意学习缩骨功,不是为她,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

乌嬷嬷愣住了,流萤道:小姐,这药丸不会伤害您和腹中胎儿吧?娄锦摇了摇头,她在里头添加了从桃花村里寻来的温泉,在滋补的同时还能强韧骨骼。

流萤这才舒了一口气,她面上的担忧立刻被兴奋所取代。

这么说,小姐腹中的孩子还可以缩骨,他人便也看不出您怀有子嗣?娄锦点了下头,是的,但是,缩骨功不能用太久,入了夜,她便要释放开来,让腹中的孩子可以自由舒展。

但是,用了这药之后,脉相可能有些不太稳定。

她顿了下,具体脉相有什么变化她也不太确定,但目前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

流萤点了下头,到时候注意着点,不要让太医把脉就是了。

得知小姐有了接下来的步骤,流萤和乌嬷嬷便没有打扰她,而是在外榻上守着,待爷来了提早告知一声。

屋内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夜幕也悄悄降临。

娄锦喝下药,便开始将前世外祖父教给她的缩骨功练习了一番。

许是有了那药的支撑,娄锦感觉自己的身子骨坚硬中透着一抹灵动和柔软来。

她笑了笑,顿觉得一阵舒畅。

日子过得很快,一晃两日就过去了。

天空外飘起了细雨,娄锦方一起床,梳洗了下,便去准备早膳,等着顾义熙早朝回来的时候一到用着。

雨水打湿了前面的台阶,几缕嫩草被宫女们拔除。

抬眼看了下天空,眉头眉头微微一挑,今天乃是紫晓出嫁的日子,她是不是该过去凑个热闹?三十二章面首迎亲天色灰蒙蒙的,大地被薄薄的雨水笼罩了起来。

许是上天也知道今日并不是个好日子,便以这样的阴霾来告知。

奈何,皇上下了命令,金口玉言一开,没有什么黄道吉日可选,皇上选的日子便是黄道吉日。

窦国公府外的喜轿一路从燕子巷出来,路经子午街的时候,那里早已经是人声鼎沸。

人们分别站在了街的两边,指着那八抬大轿身后那长长的九十九抬嫁妆啧啧称叹。

看啊,真不愧是国公府出来的嫡孙女,这陪嫁堪堪与萧郡公府出来的三皇妃。

这样一个疯妇倒是真得国公爷的喜欢,只可惜,疯了。

那人说这叹息了一口气,望着那朱红的轿子,上头的金色铜铃随风而动,喜轿子外镶嵌着珠铛。

轿夫行动之时这喜轿发出了银铃般的声音。

一旁有个粗布男子摇了摇头,不以为意道:你道她真是疯了啊?我们家姑爷的表侄子就在那爵王府当差,可听说了,这国公府的女儿堪堪是大胆,先是向太子殿下献媚,太子殿下不屑要,后又道与三皇子共度一夜春宵。

这名门出身之人手段可是那些勾栏院的女子都比之不及的。

什么?他身边的一个丰满的女子瞪大了双眼,正是城东的豆腐西施,三皇子对三皇妃那感情,我们可是有目共睹,那日三皇子亲自于城门下迎接,你我可都是看到的。

这国公府家的嫡孙女真真是不要脸面了,这样的事都能做出来。

我呸!她的声音并不小,在场的有不少人见到了那日的情景,三皇子与三皇妃感情甚笃,又极为亲密。

那日三皇子亲自迎亲,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人们纷纷看向喜轿,面上都露出了几分嘲讽,不屑。

那喜轿不偏不倚,方从他们面前经过。

轿夫们听着这些话,面上露出了几分尴尬之色。

突然,轿子里砰地一声,轿子陡然摇晃了一下。

百姓们自是不知道,前方那唢呐和鞭炮的热闹声夺走了他们的注意,可轿夫神色古怪地对视了一眼,皱着眉回头看了眼那轿子。

小姐这是在里头做什么?发什么脾气?轿子一旁跟着走的丫鬟凝萃皱了下眉头,她贴近小窗,低声问道:小姐,您怎么了?朱红的轿子内光线并不明朗,喜帕下一双明眸森冷地眯了起来。

一双素白的手紧紧地扣在了轿子内壁的横杠上。

指尖慢慢收紧,粉蔻的指甲两侧已渐渐发白。

她浑然未觉,听着凝萃的话,红袍着身的娇颜厌恶地扭曲了起来。

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重重地拍打着轿子。

咚咚咚!凝萃离得近,这样听着心脏便也跟着加快了速度,那一声声咚咚声犹如雷鸣在她的耳边炸开。

昨儿个夜里,国公爷召了她过去,下了命令要她照顾好小姐,务必让小姐平安地入了爵王府。

否则,她一个丫头,会成为第一个为了这婚事而死的可怜之人。

凝萃的心咯噔一跳,她凑近了几步,道:小姐,您莫要这样。

您是国公府的嫡小姐,又有这样体面的嫁妆。

那安爵王是如何都不敢轻看您的。

那三皇子心意已决,您又何必去凑那一脚的热闹。

皇上下了圣旨,您若是出了点什么事,全国公府都要遭殃的啊。

轿子内传来了一声低呼。

敲击的声音陡然停了下来,只听得里头传来了一声抽气声。

紫晓怔忪地看着自己的雪白手指,指尖上一点血红若珠,那被木刺扎中的地方一阵生疼。

看着看着,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下,滴在了那手上早已经扭曲变形的帕子上。

不甘心,不甘心!天之骄女,她紫晓敢认第二便也只有公主才能认第一。

今日却要嫁给那谎话连篇的安爵王,她与安爵王什么都没有发生,偏偏他居心叵测,那男子挟私报复,一门心思不正,她不愿意嫁!一阵悲凉从心底涌了上来,脑海中浮现出一抹月白,若盛莲一样开在了弱水彼岸。

男子挺拔的身躯只披着一件月白锦袍,上好的质地,几条银龙随着他负手而立盈盈而动。

他背着自己,仿佛从她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他便都是这样背对着自己。

只见他微侧过头来,狭长的凤眸恍若是在看她,又似乎极为悠远地守望这个世界。

原先,她与萧琴争,现在她与娄锦争。

可争来争去,他都没有正眼看自己一眼。

紫晓的心一阵抽凉,她自问论出身还是才学,她丝毫不输给娄锦。

可偏偏,娄锦凭什么可以获得三皇子的青睐,她为了三皇子中了一箭,那一箭让她吃尽了苦头,她为了他不远千里去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城,难道他一点都没有感动吗?她身子陡然一重,沉沉地靠在了车壁上。

眼底生出了丝丝怨,更迸发出了层层恨意。

她恨娄锦,恨她给自己的羞辱,那一场盛宴,本属于她!可是三皇子退婚了。

切齿的痛意在唇齿之间徘徊,她的手缓缓握紧成拳,她不承认自己输给了娄锦,这一辈子都不承认!刺骨的痛从指间瞬间透过血脉刺入心脏。

紫晓凉凉地打了个冷颤,闭上了眼,脸色也沉了下去。

凝萃心中有些惧怕,就怕小姐想不开,做出什么过激的事,心中便是惴惴不安。

唢呐声依旧很是热闹,有些妇人带着小孩都随着那轿子去往安府外凑热闹。

人群几乎将安府大门外的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说到底,紫晓都是京城名媛,堂堂国公府家的唯一的孙女,身份娇贵才学过人,能来一看,自也是攀着这个名头。

来了,来了。

有人指着那轿子道。

一个个都踮起脚来,见那鞭炮声响,都笑道:一会儿可要看看人家长什么模样。

我就奇怪了,好好的一个姑娘竟疯了。

轿子落地的时候,这说话声一丝不落地落入了她的耳朵,轿子内的人一阵冷颤,她咬着牙,低垂着头,高耸的肩膀和那僵硬的一对藕臂死死地撑在了座上。

她紫晓被冠以疯妇的名头,耻辱,这种犹如被泼粪的耻辱感让她这一瞬脑海一片空白。

只嗤笑了一声,疯妇?临出嫁了,了了却换来了这样一个名头。

喜婆笑着看向站在朱红大门口的安福管家,笑道:新郎官呢,该是新郎官踢轿门呢。

安福笑了笑,一双倒三角眼眯了起来,真是对不住,我们家爷昨儿个夜里发了高热,身子不适便不能亲自来了,不过爷嘱咐让安华公子来迎接。

安福身子一闪,一个男子缓缓从朱门一侧的大柱子后走了出来。

所有人尚不明白安华公子是谁,但都被这个男子的容貌和气质所惊艳。

一身紫色的薄衫,将他身上的玉骨勾勒无疑。

修长笔直的腿上腰胯的地方骤然收紧,紫色的衣袍下那平坦的胸腹精瘦有力,不是那种女子的柔媚,上头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那薄纱之后若隐若现。

他的肩膀宽阔精干有力,待看到他的一张脸,不少人还是忍不住停了呼吸。

他没有顾义熙的清雅脱俗,没有萧匕安的邪肆风流,一张极为清秀的脸,却施了脂粉,薄薄的一层白,眉端飞扬,唇很是标致,他眉目带笑,方一出口,那声音便是极媚的。

袅袅转转,丝丝缕缕,缠而不粘。

安华来迎接夫人。

人群中有人早已经心领神会,各自互相看了一眼,都露出了暧昧的目光来。

凝萃的脸发白,她震惊地看着那男子,施粉的男子极少,她知道的就是勾栏院中的清官,这男子言行举止都媚出了妖来,他究竟是谁?轿子内传来了一声咚,凝萃的心提了起来。

她忙转向轿子,欲安抚两句,却不想轿帘陡然拉开,刷地一声露出了里头精美的女子。

人群中一个女子手持团扇,杏眼微阖,她侧过头去,对着身后的丫鬟言笑晏晏,目光却侧着看那唤作安华的男子。

娄锦不得不说,第二次见面这个男宠比之前要绝色地多。

头一次见面他倒没有上妆,姿色清秀,却也能看出些不同来。

那一次安爵王带着他一道来坤宁宫,娄锦便知道这唤作安华的男子不仅有貌而且有脑子。

真不知道紫晓遇上一个男宠,是她的幸还是悲。

流萤看了眼那轿子里盖着喜帕的女子,道:小姐,这紫晓当真是惹怒了安爵王,竟让一个男宠来迎亲。

要是我,真要一头撞死!流萤的声音不大,却听得周边几个好事的人哄笑了起来,他们也不怕事,笑道:今日真真是不枉此行,男宠配疯妇啊,不知道这女子入门是要伺候一个还是同事伺候两个?这话,堪堪是难听歹毒了。

拉着轿帘的紫晓指尖轻颤,她不能让人如此羞辱,一个男宠?她紫晓要由一个男宠来迎亲?她会成为全大齐的笑柄!安华似乎没听到他人的话,方跨出两步,朝紫晓走来。

他的动作轻柔妩媚,胯部动弹的时候,自有一阵清风而过。

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都看地入迷了,目瞪口呆的,震惊不已。

娄锦挑了挑眉,道:紫晓会疯的。

三十三章 你的悲剧开始了娄锦的话方才落音,便传来了丫鬟凝萃惊呼了一声。

只见轿子内的美人儿走了出来,喜帕下露出她娇美雪白的下巴,不少人只这么一看,便往前跨出了一步。

紫晓果然是秀色无双,娄锦只看了一眼,便道:流萤,紫晓的脖颈很美。

流萤看了过去,点了下头,后又想到了什么不对劲一样,忙转过头去看向娄锦。

小姐,您不是说在美的外表如果没有一颗玲珑晶透的心,便也不过是朱门肉臭的一副外相罢了?娄锦含笑刮了刮流萤的鼻子,浅声道:孺子可教也。

流萤心中一喜,知道小姐夸人,便继续看戏去了。

紫晓站了出来不仅吓到了凝萃,更吓到了吹着唢呐,放着鞭炮的小厮们。

他们纷纷僵住,热闹的声乐骤然停下,场面一下子死一般的宁静。

安华微微挑了下眉,对着一旁的喜婆道:我方才还以为是个懂礼数的,怎么我还没踢轿门,她就自己出来了?哦,我忘了,她疯了。

最后那几个字,安华微微抬起了削瘦的下巴,似乎想通了一件什么事一样。

全场的人一阵唏嘘,再怎么说,这紫晓可是国公府的掌上明珠啊。

安爵王为了驳回颜面,竟拿一个男宠如此羞辱紫晓,不知道会不会出大事来。

流萤心中也是一惊,见紫晓的双手隐隐有些颤抖,她忙转头问道:小姐,紫晓她?娄锦摇了摇头,她平静地看了眼紫晓,道:她不会再寻死,因为窦公府再也丢不起脸了。

这是皇上赐婚,若是她今日出了什么事,那是公然抗旨,窦公不会好过,她唯一的兄长紫堂也会倍受牵连。

紫晓从不蠢。

娄锦似乎是要说给自己听,又似乎是说给流萤听。

流萤心中了然,所以无论如何,不管今日是怎样的羞辱,她紫晓都得憋着内伤挺下去,可是看那叫安华的面首一句话就好似吐个钉子似的,紫晓真能受得住?娄锦面上带着一抹淡笑,她微微抬眼,再次朝紫晓看了过去。

紫晓不会寻死,但不表示可以任人欺凌。

果然。

只见紫晓指着管家喝道:让安爵王来接我,这乃是天家赐婚,他就算是躺着,也给我抬出来,否则便是无视天威!安管家的眉头皱了起来,这还没算正式拜堂成亲呢,就给安府扣上这么一顶大帽子,真真是令人不喜。

可偏偏,话说都说到这份上了,这时候怎么办是好?他目光一转,看向了朱红大门后。

娄锦观察着他,见他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眉目之中多了两分得意之色。

再转过头来时,安管家嗤笑了声,道:爷生了病早已经命人入宫向皇上表明,一片冰心,可容不得夫人您胡言乱语。

紫晓刚才见这管家乱了方寸,本以为这尴尬的场景能换一片天空,没想到!安爵王今日究竟要如何?难道真要她被这个面首迎亲吗?她深吸了一口气,道:让安爵王来迎我,否则我们窦府的轿子绝不入安府!她作势要坐回去,人群中再次响起了一片唏嘘声。

凝萃不知道小姐会说出这话来,欲阻拦已是迟了,这下恨不得捶胸顿足。

小姐,您这是说得什么话啊,难道真真是疯了?凝萃一时最快,这话一出,便发觉气氛有变,立刻跪了下来,左右抽起了嘴巴。

祖父和兄长不会让人如此欺负我,我在这坐一会儿,他们便会来的。

民间嫁娶,有一种情况乃是夫君若病,可由公鸡来迎娶,堂堂爵王府,难道连一只公鸡都没有,拿一个卖肉为生的男宠来接我,真真是好大的手笔!娄锦听着,唇角啧啧称叹。

好在将紫晓送给了别人做娘子,否则当初真要嫁给了三皇子,自己的日子可是每天里伤身地很。

紫晓的声音洪亮着呢,听到的人不在少数,那管家面色一变,待要说理,安华却笑了起来。

爵王敬重您,才请了府上最为待见的我来迎亲,没想到你竟要与一只公鸡拜堂?可笑,可笑至极啊。

安华的话方一落,紫晓的脸色便黑沉了起来。

公鸡拜堂乃是民间习俗,可这样的场面在繁华的京城已被视作下等,她今日说出这话,不过是恨这男宠如此嚣张的丑态!大胆!是谁要我那病着的孙儿来迎亲的?妇德妇容妇言妇工全不知晓吗?这便是窦公府教出来的好孙女?沉闷的地面被一道重力扣了扣,发出了咚咚咚的声音,苍老的老妪之声从安府朱色的大门内传了出来。

只见一直五莲蛇头拐杖从朱门后缓缓出来,老夫人咳嗽了两声,在两位金贵的夫人搀扶之下缓缓从里头走了出来。

娄锦眉眼一敛,安爵王府的老夫人说一不二,雷厉风行,当年一句话便让老爵王想要休妻的念头陡然湮灭。

那便是,你要休了我,我便要了你两个儿子的命!据说,当时老夫人一手抓着一个男娃,两个男娃不过是七八岁大小,都惧怕地浑身颤抖。

自那之后,老爵王便安安分分了。

五莲蛇头拐杖落在了轿子前方,老夫人摆了摆手,两位夫人都放开手来,安分守礼地站在了老夫人身后。

这两位夫人都是现任安爵王的婶婶和伯母,乃是安爵王的侧枝,可在府中一点手段都不敢乱出,全以老夫人马首是瞻。

有些知道这内府大院之人都知道来了安府中心之人,再看老夫人身上的凌厉气势,都纷纷感觉后背寒凉。

老夫人盯着紫晓,一口唾沫狠狠地吐了上去,黏在了紫晓那秀丽风华的嫁衣上。

那口痰令娄锦看来都觉得口味极重,有些不忍直视。

流萤愣了下,抓着娄锦的手颤抖了起来。

小姐,我宁死也不要嫁给有这样的娘或者祖母的家庭,太可怕了。

娄锦拍了拍流萤的手,安抚她来,笑道:田笑的家人很淳朴,不担心。

流萤被说得脸色绯红,瞪了娄锦一眼,便道:小姐,你看,紫晓浑身都颤抖了起来,这下可真是要疯了。

紫晓方一被那口痰吐到,脑袋里几乎有一瞬间的空白,这算什么?恶心无礼的村妇行径?她掀开喜帕,怒地浑身直颤,瞪着老夫人,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凝萃只觉得一阵寒凉从脚底升了起来,一阵透心凉,拔凉拔凉地,险些让她背过气去。

小姐……凝萃走了过去,掏出帕子在紫晓的胸口上擦着,那口痰粘稠地很,越是擦越是沾染一大片。

凝萃堪堪是要昏过去了。

没教养的女子,夫君病了你竟还要他亲自来接你?今日你入我这安府,我都还没嫌你丢了我安府的脸面,你倒还想在这外头丢人现眼?天杀的大宅门出来的女子,还不上勾栏院的婊子,老妪活了大半辈子真真是看到了奇葩!啧啧啧。

娄锦不觉一阵惊叹,天底下老夫人要敢当第二朵奇葩便没有人能坐上第一的宝座。

惊世骇俗啊。

娄锦不禁想到了老夫人的出生,老夫人与老爵王是在北疆认识的,老夫人凭借一身武艺陪着老爵王一路杀敌,后来老爵王立了大功,当时先帝就给二人赐婚。

北疆的女子素来有什么说什么,做事直接爽辣,与中原京城的女子大有不同。

这些话可不会出现在别家高门大户内,也就只有眼前这位老夫人让娄锦开了眼界。

紫晓活了十几年,从没有遇到如此的羞辱,偏偏老夫人还是安爵王的祖母,不管她嫁没嫁,面对长辈,她不能顶撞,否则自己便落入了不堪的境地,可眼下,她的境地还能再不堪吗?你,一个大家族的老者,说话怎么会如此污浊,我敬您是长辈,还请您不要给国公府抹黑。

紫晓自问自己这说话方式进退得宜,老夫人若是知道分寸,该适可而止了。

可偏偏……你敢做就不让我说了?给国公府抹黑的不是我,我也不说你做过什么事了,太子殿下刚还在里头做客,一听到你来了,沉着脸色就从后门离开了。

丧门星啊嗓门星。

老夫人真真是一口一个钉子,一唾沫淹死你。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紫晓被如此羞辱,再看一旁的百姓们听到了太子殿下匆忙离去之时,都纷纷想起了前几天的传闻,看紫晓的目光更是暧昧了。

其他人纷纷侧目,道:我看,这疯没疯我们不敢说,只是,她真没什么资格看低人家安华和勾栏院了。

一声声哄笑声此起彼伏,紫晓只觉得心被一把把冷箭刺地支离破碎。

环视周围一圈,电光火石之间,她犹如被一道惊雷劈中,目光直直地盯着人群中的一个女子。

娄锦见紫晓发现了自己,倒也觉得紫晓今日承受地够了,便将团扇掩面,想要与流萤离开这。

紫晓所有的委屈和愤怒无处可泄,见到娄锦仿佛找到了风眼,通身的怒气瞬间染红了她的眼,她气势汹汹冲了过去,人们见她直直冲来,再看她此时恨意勃然的模样,都道:哎呀,疯妇要杀人,快跑。

老夫人面色一臭,朝身后的管家使了个眼色。

几个家丁瞬间将紫晓包围了起来。

紫晓歇斯底里地喊着娄锦的名字,撞开身边两人,指着娄锦道:贱人,都是你这个贱人,我恨你,我恨你!老夫人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一群慌乱又险恶的目光,便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这个疯妇给拖进去,不肯拜堂就给我压着头拜堂,昏过去了就给我扒了衣服送回国公府去。

紫晓听言,周身陷入一阵僵硬,她那清丽的双眸一下子变成了两颗死一般的石子,不再灵动,死气沉沉地盯着老夫人。

几个小厮上来,将紫晓拖了进去,紫晓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一样,木然地盯着娄锦的方向,全然不知自己那双极为精致的锦缎红绣鞋在拖动之时落在了安府外的石阶之上。

当老夫人回头往内走去,朱红的大门终于关上,娄锦才从方才的一幕中回过神来。

流萤见小姐方才突然失了神,心中便是一惊,呼唤了多次才唤回小姐来,再看小姐的脸色,道:小姐,你莫要胡思乱想。

娄锦倒也没有多想,只是看到紫晓方才的神情,突然领悟道,这个世界或许不是一物降一物,而是一人吃一人。

紫晓那样厉害的角色手段不俗为了能满足私欲而做出了出格之事。

但,她却被安府老夫人吞下,这种感觉,无异于当初在海面上看到的鲨鱼与小鱼的搏斗,那是生吞的血腥与残忍。

娄锦有那么一瞬间不明所以,她怔忪地看着那紧闭的朱红大门,想着她与三皇子是要去吞了别人还是被更为巨大凶猛的野兽吞食?她的手一阵寒凉,突然,一只宽大的手掌包裹而来,一股子温热从她的指尖传来,她的手一暖,身子也打了个颤。

一阵淡淡的梅香传来,娄锦想到了方才所想,心绪一来,也不管别人是不是看她矫情,回头就趴在身后之人的肩膀上,闷闷地不说话来。

大掌似乎顿了下,有力的手臂抬起,拍了拍她的脑袋,道:阿锦,别害怕,我在呢。

温柔的嗓音仿佛来自远古的钟声,令人闻之心中安稳,佛性的味道一下子将她包裹了起来,娄锦抬眼,瞻仰着自己的夫君,当今的三皇子,她的心一阵悸动。

天底下她最想要依赖的人就在自己面前,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可天底下只有一个顾义熙,她只想他陪自己白发到老,这个愿望可能实现?顾义熙低下头来,殷红性感的薄唇亲吻着她若蜜一般的鬓发,笑道:阿锦,该是我们反击的时候了。

桃花村村长他们已经出行了。

什么?娄锦惊呼了一声,汪老爷子是被发现了吗?怎么会突然出行?顾义熙啄了啄娄锦唇,将她打横抱起,笑了声,道:请君入瓮。

三十四章 三皇子出手京城的郊外有一条官道直通南方,两侧的高山上翠木层叠,春绿尽染。

夜色降临,却显得有些幽深黑暗。

从京城方向那驾来一辆马车,只听得车夫疲累地打了个哈欠,却不忘抽打着马鞭,好让马儿加快速度。

前方密林之中几道暗光浮动,夜色之下更显得森冷和阴寒。

车夫浑然未觉,只回头对着马车内的人道:早些睡吧,都这个时辰了。

车檐下挂着的两个灯笼晃动地厉害,车夫只想着早些找到驿站早些休息才是,不想前方几个黑影一下子挡住了道路。

他心中一凛,刚要奋力抽打马儿,好躲过这一场有可能的劫杀,突然有浓郁的血腥味一下子涌了出来,他只觉得脸上一片潮湿。

混沌中,伸手一抹,竟发现脸上粘腻的血红,当即抬头,马儿的头噗通一声落下,四肢却依然奔腾。

车夫当即翻了白眼,一头栽了下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一边矮小的灌木丛里滚了进去。

几个黑衣人使了个眼色,那马儿终究失血过多,还没撑一会儿,便跪了下去。

车子内的人受了惊,拉开车帘一看没了头的马儿侧翻在地,车夫也没了踪影,便大骇着爬出马车欲逃离。

一道寒光在车帘前一晃,只听得扑哧扑哧几声,车子内传来了几声闷哼,便什么声音都停歇了。

寂静之中,唯有林子里头的虫鸣依旧伴随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消失在这寂静的夜色中。

过了好长一会儿,那灌木丛子里有了些动静,只见方才那车夫站了起来,目光悠然地望着那些人离去的方向,唇角微微一勾,便往相反的方向离去。

几个黑衣人来到江边,将手上的刀清洗了一遍,便迅速离开了这里。

夜色黑暗,当京城之中几人翻墙而过之时,弥漫着浓郁而诡异的香气便在院子内外飘散了开来。

双儿大鼎依旧在焚烧炼制着丹药,大鼎一旁一人手执拂尘,闭着一双阴厉森寒的眸子,紧抿的唇角微微下拉,肃穆的神情让人不敢直视。

黑衣人们恭敬地站在那,呼吸浅浅,低垂着脑袋,没人敢说出半个字来。

许久,那灰色道袍挥动了下,那人睁开,登时一阵寒栗耸人。

事情办得如何?回尊主的话,人都已经杀了,两男一女,都丧命在刀下。

虽都乔装打扮,可没有骗过属下们的双眼。

藏空唇角微微一勾,浓密的双眉挑了起来,办得好!下去吧,人人有赏。

多谢尊主。

人方一退下,藏空便笑笑着凝视着屋子内的几个铜鼎,三皇子?娄锦?想要搬到我?你们还做不到!药童送上了一杯茶,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茶水送来之时,滴漏了两滴下来,藏空被烫了下,唇上的笑缓缓褪去,道:怎么?怕我?小的不敢,笑的敬重尊主。

药童记得,那三人其中一个乃是尊主的亲兄长,怎么就说杀就杀了?哼,怕我也好,敬我也好,我容不得别人背叛我。

偏偏他们做了这事,那就怪不得我了。

药童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便退居在一旁,双腿却打了个寒颤。

此时,门外有一人敲门道:尊主,刘相士派人送来了桃花村汪老爷子家那挖来的土,请尊主过目。

进来吧。

那人将一个竹筒送了进来,见一旁的药童脸色有些发白,便将头低地近乎埋在胸前了。

藏空接过那竹筒,打开来,凑近闻了一下,方这么一闻,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再将那土倒了一点出来,泡在水上,拿一只兔子来尝试了一口,那兔子什么事都没有,活蹦乱跳的,霎是……惊骇!送竹筒来的小厮脸瞬间刷白,见尊主背对着他,可尊主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咯吱咯吱作响,犹如小时候听闻母亲说那吃人的怪物一样,啃噬着婴孩的骨头。

怎么回事?这土竟没有了药效?藏空猛然回过头来,那小厮连忙跪了下来,道:尊主请勿发怒,奴才立刻让刘相士去查看一番。

还不快去!藏空冷厉的目光扫了过去,小厮立刻爬了出去,门砰的一声撞上,藏空的脸色也凝重了几分。

这土,他用了多年,从没有出现这样的失误,难道这土出了什么问题了吗?他抬起手来,将那土放在手心里一阵碾弄,弄了一会儿,他便又皱起了眉头。

药童本就战战兢兢,现在看藏空的脸色,越发举得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只听得砰地一声,那竹筒掉在地上,里头湿润的泥土洒了出来,落在了一层不染的地面上。

尊主?药童上前来一步,却不想被藏空拎住脖颈,一时间只觉得脊背发凉。

这泥土怎么会如此自然,一点都不粘腻,更没有半分不妥的模样?藏空的脸色极差,那阴沉的,黑暗的,犹如滚滚天雷在乌云中翻涌,似乎下一瞬就能劈开天地,闪耀出致命的雷电来。

药童愣住了,他忙弯下腰去,将那泥土捞了点起来观察后,一句话梗在喉咙口,震惊地看向藏空。

尊主,这土没有半分不妥,难道是……药童的声音有些弱,他不敢说出尊主这么多年来的倚靠一下子没了的事实,刹那间,他只能怔愣在那,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藏空额头上的青筋一跳,瞪着一双铜铃大眼,道:想说什么,说!药童深吸了一口气,却颤巍巍地说不出口来,藏空的怒意更甚,抬腿踢了他一脚,骂了声废物,就皱眉道:眼下怎么办,送给宫中多人的药都快到期了,这土再也没了这用处,要我去哪里找药源?没了药就无法控制人心,皇上的金丹也快用完,若是不及时提供,皇上那一出意外,到时候头一个就要拿相士门出来问罪!药童没敢答话,只道:尊主,我们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可以筹备,我去外头去寻一些药源,过几天刘相士那传来消息,看看究竟是为何?藏空左右思量了会儿,虽依旧是盛怒,可脸色也比方才好了许多。

他抬头看了眼眼前的药童,这人精通很多寻常人没有的智慧,当初也是他告知自己桃花村里头的土有些妙用,他才用上,只要留下这药童,他心中自然有数。

药童见说服了藏空,便急忙退了出去。

他没敢耽误时间,夜里立刻就召发了急急令,令人去寻药源去了。

五天过去了。

藏空的脸色越发难看,身边不管是小厮丫鬟还是一些得意的相士都被藏空或狠或毒地责骂过,一时间整个相士门都处在阴云压空的沉闷氛围之中。

而这五天,华清宫中却过得极为热闹,萧家的人和将军府的人请了太后娘娘做主,入宫来拜访过太后与皇后之后便去玩了华清宫。

这不,娄锦方贪恋这春日的美好,打了个藤椅在院子外头吃着果儿,便听到了乌嬷嬷惊喜的声音。

小姐,小姐,夫人和公主他们来了,快快收拾一下。

流萤方一听到这喜讯,便哎了一声,道:小姐,咱们快到外头迎接。

娄锦笑了笑,谈了谈衣角,依旧是一抹碧青,她发丝半绾,站在晨光之下,朝外走去。

花厅里头,乌嬷嬷命宫女太监们准备好上好的茶水招待,这便进去扶着娄锦出来。

方芸儿刚一见到娄锦,眼中便有了泪花,也不管固伦公主他们都在,便过来拉着娄锦道:锦儿,快给娘看看。

花厅内窗子都开着,明媚的阳光照耀了进来,洒落在地面上,映照着这屋内越发敞亮。

娄锦抬眸,见方瑶萧琴都盈盈地看了过来,外祖母和外祖父坐在一旁,二人面上闪过一丝担忧,便都笑着看向娄锦。

娄锦嫁入宫中虽不算长,可也思念他们,牵挂地紧,便道:娘身子可好?外公外婆这两日可好?不管娄锦问什么,他们几人都点着头,娄锦方一拍脑门,道:快给我把把脉。

方芸儿知道娄锦这老毛病又犯了,可为了让女儿安心,她是头一个伸出手来。

娄锦一一查看过后,都笑着与他们道:倒都是康健的,我就放心了。

方瑶笑道:你嫁入宫之后我与萧琴二人都无聊地很,左右京中也没什么我们聊得上话的,一时间就更想你了。

方瑶与萧琴都显怀了,这一看,二人真真是让人看得忙不过来。

娄锦到他们面前,也不放过二人,把了一下脉搏,见萧琴的脉相有些古怪,脸色便沉了下来。

萧琴本与他们二人说笑,见娄锦脸色一沉,心便提了起来。

娄锦平静地看了萧琴一眼,道:琴儿姐姐,你府中的东西可要小心,今日来可有到外头去做些什么?萧琴愣了下,她才想到一个事来,道:这两日世子爷受白公子邀请,去参加白府的驯兽之斗,我这几日便也随着一道去白府。

白府?白玉家的?娄锦没再开口,倒出两颗药丸就给萧琴,萧琴不疑有他,吃了药丸,便细细问了起来。

我可有什么不妥?萧琴这话一出,便是方芸儿,方瑶几人都屏住呼吸看了过去。

娄锦道:小心白玉,那女子怕是动了心思。

这话不过是简单提了一提,萧琴的眉头微微一跳,心中已经有了主意,白玉之前与紫晓狼狈为奸,这个时候心思真真是动到了怀远侯府上来了,萧琴自不会置之不理。

她看了眼娄锦,心中不免又一阵感激,道:明日我让世子送来一笔银子,算是诊疗费。

娄锦扑哧一笑,道:那敢情好。

三人说说笑笑,萧琴心中明白今日腹中的孩子能保住,便想好了,若是一个女儿,一定要给娄锦做儿媳,若是男子,便要看看锦儿到底有没有女儿来配了。

这心思,可不仅仅是萧琴动了,方瑶与娄锦说话之时,面上的笑容也有了几分揶揄之色。

方芸儿见三个丫头没节制地笑着,都怕伤了身子,才看了眼娄锦平坦的小腹,心中一惊。

固伦公主与方芸儿对视了一眼,二人显然是想到了一处,便悄悄让乌嬷嬷与流萤在外头守着,免得隔墙有耳。

待外头肃清了后,方芸儿才拉着娄锦的手坐了下来,她环视了周围,知道方瑶与萧琴都不是外人,就道:告诉娘,你这肚子怎么了?不是都三个多月了吗?怎么还这样平坦?莫不是……方芸儿想到这,面上便是一阵刷白,想到了前几日紫晓大闹华清宫,莫不是那个时候出了事消息给封锁住了?固伦公主与方宏也站了起来,到了娄锦身侧,也都十分紧张。

方瑶和萧琴二人一愣,这才注意看娄锦的肚子。

二人的面色都是一僵,道:怎么回事?娄锦笑着看了他们一眼,浅笑的杏眼下浮现出了一抹处变不惊的神采来。

没事,我真没事,孩子还在,而且很健康。

只不过,眼下并不是何时的时机。

她话一落,便看向方宏,方宏一头雾水。

有听说过没怀孕的弄个假肚子装怀孕的,可没看过怀孕的能将肚子给变没的?娄锦走到方宏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耳语了一句,方宏便是一脸震惊,面色古怪地看着娄锦。

你练成了?娄锦点了下头,唇角微微一勾,倒是多谢外公教诲。

方宏被如此一夸,再看娄锦真真是聪明非凡,心中便涌现出一波惊涛骇浪来,得意地抿不上嘴来。

好,好,锦儿不让外公失望,是外公的骄傲。

方宏方才的担忧都一扫而空,这看到娄锦的神色,便放了一百多个心。

固伦公主见这爷孙两人打哈哈,抓心挠肺的,便是想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方宏只对着他们道:缩骨功。

说起这缩骨功,方宏可是打小就有在练习,只不过这功夫难学,女子学成的比男子多一些。

他多年练习,也不过是皮毛,当初在战场上也靠这么点皮毛救了一条命来,当初他回来之后便将这功夫教给了方瑶和娄锦。

奈何,方瑶一门心思不在这,娄锦倒是对此有了心思,跟着练了一段时日,可成就并不算大。

后来方宏也不勉强,可没想到,今日一来就听到了这个喜讯。

方瑶一听,双眼都亮了起来,拉着娄锦又是笑又是惊喜,你竟练成了缩骨功?天啊,锦儿,你还有什么不会的?萧琴不明白这些武功,倒是知道娄锦怀中的孩子无恙便也跟着欢喜。

娄锦点了下头,道:自从我怀上了腹中的孩子,我便一直在想办法保住他,这个一开始不过是一个雏形,形势所迫,我也便用上了。

方芸儿知道孩子无碍,心里一宽,便又细细问了三皇子待她如何,可一心一意?那紫晓后来的处治可真是去了泡汤泉?娄锦被问及,一一回答,固伦公主一脸骄傲,道:我们两家的孩子都是有福气的,他们国公府出来的又如何,锦儿也好,瑶儿也好,可有谁敢欺负了去?萧琴更是每天打扮地光鲜亮丽的,三姐妹走出去,不瞎了整个京城的眼?娄锦听外祖母这护短的话语,笑了出来,只道:还是多亏了外祖母当年的绝代风华,还有曾外祖父带下来的好相貌才让我们三人没给您丢脸。

固伦公主微微仰头,可不是嘛。

几人说说笑笑,娄锦倒是觉得时间打发地快,便组织着要给他们准备些好的东西给送回去。

她倒是不选什么精贵的,只将自己炼制的一些药丸分别送了出去,还为了近半岁大的弟弟妹妹准备了些长身子的一些药来。

方芸儿见入宫一次便经过多道手续,便叮嘱着让娄锦抽空多回萧府。

娄锦心中有数,中午时分,三皇子下朝的时候便将在一早这事给说了。

午膳精致,但也不铺张浪费,娄锦命人少上些肉来,免得春日上火难受。

顾义熙回来的时候,正见娄锦坐在了桌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见她这两日越发冰肌玉骨,小脸真真是晶莹剔透,便将她一把抱在怀里,安放在自己的腿上坐着。

娄锦被惊了一跳,宫女们自发地低下头来,一副什么都没有看到,彻底无视的样子,让娄锦不得不佩服顾义熙这厮越发硬厚的脸皮了。

想什么?他亲吻着她的鬓发,帮着她捋顺发丝,拍着她瘦且有力的后背,按摩着她身上的疲劳点。

娄锦闷闷地哼出了几声,她也诚是孕妇,尤其夜里释放了缩骨功之后,便越发嗜睡疲累。

顾义熙这一番按摩,她便有些发困了,再看午膳还没吃,便道:义熙,听刘韬说,皇上要在下个月封王?顾义熙点了下头,手上的动作没慢下来,右手拿起汤匙,将一旁娇嫩的文蛤蒸蛋递到了娄锦嘴里,娄锦下意识张嘴,被喂了一口。

顾义熙擦干她樱唇口上的一点点水渍,温柔的嗓音一贯如常,却透着两分体贴。

阿锦,困了。

最近阿锦总容易发困,用过晚膳之后散步一会儿,便要就床休息,要不要请个太医来看看?恩,父皇确实这么说。

那么,封王之后便可以在宫外有自己的府邸了?娄锦这话一问出,顾义熙便是一笑,阿锦是在宫中待闷了?娄锦点了下头,虽说娘他们的日子安稳了下来,可娄锦心中却依旧牵挂,她没忘了,藏空那憎恶的眼神,五皇子对自己的恨,如若自己被保护地安好,他们要是出点什么事,那么自己这一生怕也是白活了。

顾义熙凝视着她,他的唇映在了娄锦的额头上,亲吻了下,便道:不担心,他们的府邸,都有人护着。

娄锦的心一疼,她几乎什么都不用告知他,他竟全明白?她微微侧眼,顾义熙逆光看着她,乌黑的青丝依旧是用一根玉簪子半绾,仙人一般的的风姿越发令人神往,冠玉的面容上,一双入鬓的远山剑眉下是一双璀璨如星的眸子,漆黑,深邃。

娄锦庆幸,当初她便是一双慧眼,压着他倒在花房之内,才有了后来种种,如今想来,不觉莞尔。

顾义熙又递上一勺子米饭来,娄锦被喂了两口,也来了精神,便催了顾义熙回自己的位置上坐去。

流萤和乌嬷嬷才敢上来布菜,这两人面上可都带着笑,看得娄锦心中一虚,便只低下头来,闷闷地吃起了饭,只不过才没一会儿,她又困了。

流萤不敢有一点点亏待,吃食精细着照料着,只想等着下个月爷封王之后能出宫,也就不用这么担心有什么风吹草动让宫中那些爪牙们知道了去。

到时候将宫外的王府弄成铜墙铁壁,看谁还敢来惹小姐。

只不过,据说封了王之后,王府的修建还需要一段时日,这事急不来,也只能在宫中小心应付着。

乌嬷嬷心底有数,所有娄锦吃的用的都打理地好好的,不经他人之首。

也好在小姐自己配药,与其他怀孕的妇人不同,厨房里头也没什么药味,更别想让人看出小姐在保胎了。

中午,娄锦被顾义熙搂着睡了一个时辰后次啊醒了过来,这一睡起来便听到了流萤道:小姐,敬事房的公公来了。

娄锦愣了下,敬事房的公公?方才我也觉得奇怪,问了一下,才知道公公带来了记日子的喜婆,说是要给小姐记小日子呢。

这是宫中的规矩。

娄锦眯起了眼,可没听说过除了皇上的女人,皇上的儿媳妇也要记这日子的。

娄锦寻思了下,便道:就说是上个月的廿一。

流萤笑着走了出去,娄锦心中隐隐察觉到不对,细细想来,更觉得古怪起来,贤妃太后他们定不会派人来查,难道是皇后?是担心她可能随时有孕?娄锦想着,因着上个月廿一,她还在萧家,要查她这小日子是否属实,也要从下个月廿一左右开始查来,如此,她就要准备好了绸布和白纸了。

寻了乌嬷嬷进来,二人合计了下,便决心用了流萤小日子里头用过的来搪塞了那些人,好在流萤倒真是那段时间的,如此,一切准备妥善,娄锦才与顾义熙一道去散步。

华清宫并不算小,后面有个小花园,高高的秋千还有几颗松木挺拔苍翠。

顾义熙牵着娄锦的手,走到一个小小的墙角下,便道:阿锦,看这。

娄锦低下头来,见地面上有些泥土有些黝黑,顾义熙回过头来,对娄锦一笑,便拿出了火折子吹了吹,朝那地面上一递上去,便见那黑色土瞬间燃烧,临近前方一个小小的黄土的时候砰地一声炸了开来。

娄锦呼吸一窒,低下头来,细细观察,才道:这黑色的泥土好面熟。

顾义熙将娄锦的手签了起来,拿出帕子来擦了两次,才道:还记得桃花村的汪家吗?沙俊和沙城主可还记得?娄锦点了下头,总觉得顾义熙这两日神秘地很,早出晚归的,不知道在安排着什么,娄锦心中却一阵热血翻涌,总觉得他会给自己惊喜。

娄锦的双眸发亮,那一副又是期盼又是崇敬的模样,看得顾义熙唇角微弯,刮了刮她挺翘的鼻端,道:他们冶出了这些东西,发现量一多变会爆炸,这些东西的配方也挺特别,稍微有一些出入,便会炸开一座房子。

娄锦心中一阵思量,这些原料是从汪家的泥土里提取出来的?恩,我让黑骑兵将这配方去研制了一番,多的,我便投放给了一些人,想来,他们会用得上。

娄锦想着这几日盯着相士门的人传来的消息,双眼更是璀璨不已。

她一上前来,手臂便挂在了顾义熙的脖子上,双腿自然收了上来,挂在了他身上。

微抬下巴,她晶亮的眸子仿佛带上了一抹轻笑。

相公,我觉得幸福。

顾义熙被她这么一弄,身子都僵硬了起来,想到她这几日的疲累,便托着她的小屁股,一路缓缓往回走去。

娄锦方才不过是一时矫情,可不想让路过的宫女太监们嘲笑,便嗔道:快放我下来。

别动了,你累了。

他低声道了一句,大掌便轻柔地拍了拍娄锦的后背,一下又一下,温柔舒适。

娄锦虽说是有了缩骨功支撑,可一天下来,也是费力地很,精神头自然会差了些,这会儿顾义熙将披风解了下来,披在她身上,他人也看不出顾义熙是不是托着她的屁股,便也彻底放松了下来,趴在他的肩膀上再次沉睡了过去。

待回到华清宫已经是夜幕时分,主屋内华灯起,顾义熙站在床前,看着那静而秀丽的容颜,眉头皱了起来。

他低声道:流萤。

流萤便从外屋子的榻上下来,对着三皇子行了一礼。

阿锦怎么会如此嗜睡?可请了大夫?流萤一听三皇子要请大夫,便紧张了起来,她摇头道:小姐无事。

她之前私底下问过小姐,为何有了身孕却没最先告知三皇子,小姐那话,听得流萤心中一暖。

义熙他若是知道,又如何敢放纵?他从我十二岁起就等着我了。

她记得小姐当时说话之时,眼中闪过一丝心疼,眼下,怕是掩盖不下去了吧。

三十五章 挑拨之春日鸿门宴顾义熙蹙了下眉头,流萤便觉得一阵寒凉从后背之处升了起来。

舒睍莼璩真是奇了怪了,原来见三皇子与小姐相处的时候,她也没觉得三皇子一个细微的动作能让人汗毛直立。

流萤抿了下唇,看向床上正安然入睡的小姐,道:殿下,小姐她……床上的人翻了个身,上好的木床只发出了点轻微的声音,流萤不敢拿主意,正犹疑之时,门上传来了动静。

只听得敲门声起,刘韬低低的声音响了起来。

爷?顾义熙扫了眼外头,低下头来将被子掖好,临行之前对流萤道了声好好照顾你家小姐便出了门。

流萤心中也着实拿不定主意,小姐拼命保住腹中孩子,这孩子可当告诉?她看了眼床上熟睡的女子,心中一番思量,终究是打了一盆热水来,擦了擦小姐手脚,便到耳房那休息去了。

书房之内,两人的倒影落在了窗子前。

已经在接手了吗?顾义熙低着头,批阅起奏折,清越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色下犹如一曲清笛。

是的,爷。

相士门的人在寻找药源,其他各家都已经被我们控制住,时间越来越紧,他们怕会低价购买我们的。

顾义熙点了下头,按计划行事。

是。

很快,这个夜空便宁静了下来,顾义熙翻看着奏折,烛光打在他白瓷若玉的侧颜上,散发出一层极为柔和的光芒。

待夜越发深了,他的动作缓了下来,静谧地盯着窗台。

绝子绝子,阿锦便也无须再经历生产的痛苦,不用徘徊在生死边缘,幸与不幸,焉知福祸?月光洒落在他洁白的软缎鞋面上,青砖地面仿佛凝结成了一道霜来。

一抹碧青站在了黑暗之中,唇角紧紧一抿,她能看到顾义熙那高挺的鼻梁下微微抿着的双唇。

也是因此吗?流萤跟着娄锦出来,才要说话就被娄锦压了下去。

待顾义熙的身影转了进去,娄锦才道:流萤,你知道皇上身体康健,又精力旺盛,为何宫中只有三位皇子?流萤摇了摇头,她不明白。

娄锦往回走去,拉着流萤的手,道:一是因为女子生产如过鬼门关,二是因为后宫之中子嗣是喜也是祸。

流萤愣愣地听着,似乎突然开窍了一样,所以殿下才说出那样的话?娄锦没有回答,顾义熙有权利做父亲,她有权利做母亲,他们的孩子一定会平安地活下来。

夜里,一道温热的胸膛抵着她的后背,娄锦闻着那熟悉的味道,便朝那热源靠去,若猫一样拱了拱,转过身来趴在他的胸膛前,喃喃道了一句,来,摸摸这里。

黑夜中,一双漆黑的眸子低了下来,右臂往下,移到那滑腻的肌肤上,落在那本应该平坦的小腹前。

黑曜一般的眸子在电光火石之间亮堂了起来,他的眸光闪过一丝错愕,却听着下方咯咯的笑声,方才回过神来。

阿锦?娄锦笑了笑,身子往上一拱,在他的耳边轻轻细语了一句,顾义熙的手颤了下。

说的可是真的?真的。

是真的。

她这话一出,顾义熙立刻就将双腿收了下去,笔直地平躺在娄锦身侧,只紧张地问道:昨天有没有弄疼你?前天,你有没有不舒服?娄锦扑哧一笑,只看顾义熙那样子,又是惊又是喜,又是担忧,又不知所措的样子,真真是觉得心里爽直地很。

娄锦只笑着,却没想到以后的日子将会寸步难行。

当天夜里,娄锦清晰地听到了身边之人的浅浅呼吸声,她只要翻一个身,他便会动作格外轻柔。

而那几日过后,皇上宴请群臣泛舟湖上,娄锦才真正明白,顾义熙的紧张与小心翼翼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金鳞湖丈足五百米,乃是行宫之中最美的景色。

春日赏景,自是赏花赏船赏佳人了。

公公们守在了大园子外头,见是来人,便高声报来。

岸上长亭下摆放着桌子,桌子上来往的宫女无不是妆容精致,香粉抹腮。

过往的酒香袭来,远处的花船过往,不时在水波流动之中,传来了笑声。

皇后娘娘站在亭子下,身边的宫女扶着站在高处,看着下方各家各院的人,道:可有哪个合适的人选?回娘娘的话,各家小姐还没有全来呢,奴才观察着那怀远侯嫡小姐很是得体,倒是配得上太子殿下。

皇后点了下头,目光一转,看向别条花船。

奴才给五皇子请安。

奴才给太子殿下请安。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宫女太监们的声音传来,皇后忙整理了下衣领,便由着宫女们虚扶了过去。

见五皇子与匕安一道而来,再看那些官员们的脸色,今日美其名曰乃是赏春。

可众人心中都了解,三位皇子之中只余下两位还未完婚,太子殿下文韬武略,才能辈出,皇上甚是喜欢。

五皇子与朝中官员关系甚好,各有千秋,便有大家世族都动了心思。

皇上笑着走了进来,皇后立刻上前去迎,皇上一笑,道:可看着哪个中意的了?怀远侯嫡女为好。

皇上眯起了笑,回头朝萧匕安看去,萧匕安眉头一凝,目光游离在众人之中。

翠鸟莺啼,春日的风吹拂杨柳,格外让人爽利,他看了眼四周,最后问道:三皇兄可来了?皇上闻言,微微抬了下眼,见三皇子果然还没到,笑道:你们兄弟俩倒是齐心。

五皇子的面色变了一变,面上的神色冷了三分,他看了眼萧匕安,嗤笑了声,便朝前走了过去。

萧匕安不予理会,见前方一条花船那传来了声音,见皇上也落座了,便朝那花船走去。

匕安哥哥。

花船之内走出来一人,只见萧琴与黄廷煜站在最前方,黄廷煜身后的一身鹅黄女子浅笑着与萧匕安打了声招呼。

邪肆的双眸微微一眯,萧匕安道:锦儿呢?萧琴知道问的是她,便答道:快来了吧,我和瑶儿都到了呢,一会儿就要上桌了。

萧琴的话刚一落,便听得那边的太监们高声道:奴才见过三皇子,三皇妃。

众人寻声看去,便见一道月白的长袍缓缓走来,男子将女子从马车内抱了出来,安稳地落在地上之后,才牵着女子走了进来。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对新婚夫妇,三皇子越发丰神俊朗的眉目舒展开来,独有这春日的一抹朝阳与柔和,却偏偏犹如佛光,令人心驰神往。

三皇妃更是出落地窈窕多姿色,偏偏行动之中风骨傲然,不若有些人妖媚无格。

二人携手而来,行人们都纷纷愣住,其中一人怔忪地望着二人的交握在一起的手,双目赤红。

妹妹,你若是真不愿意嫁给他,我们便和离了。

不在爵王府受这样的气,祖父与皇后姑姑已经为你出了主义,只要你在众人面前愿意入定为国到访华殿中祈福,皇上可对众人道您那疯病已然好了,再过些时日,一切便可以重新开始。

紫堂劝着紫晓,才几日不见啊,为何妹妹会如此纤瘦?紫晓的唇笑得有些苦涩。

和离?我要花半年的时间入住访华殿,我得先熬过这半年,否则别人凭什么相信我没有疯?安府又如何会放过我?半年的风华虽说不长,可紫晓却觉得有些事便是瞬息万变,她这几日在安府过得生不如死,没日没夜的羞辱,她竟亲眼看到了安爵王与那安华……堂怒道:你忘了祖父告诉你我两人,要想成事,必要懂得取舍。

你早些做好决定,若是半年之后你能与那安府断了干净,到时候别有了好机会不懂得珍惜。

紫晓知道,她现在能逃过那安府一天便是一天,再听地紫堂提醒,便再也没了力气,只点了下头,目光却紧随着娄锦他们。

娄锦方一来,便有不少女子迎了过来,而顾义熙却直接将娄锦打横抱了起来,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将娄锦安放在席上。

皇后古怪地看了眼娄锦,目光幽幽一转,看向身后的宫女栖人。

栖人凑近一步,道:敬事房那的消息验证过了,准还没怀上呢。

皇后的神色才方好了些,便笑道:义熙是真心疼上了锦儿了。

倒是好了,三皇子有了娘子,皇上也该给太子殿下和五皇子物色物色了吧。

见皇后将话题引到正途,所有人都侧目看去,还不等皇上说话,萧匕安便冷声道:要看给五皇兄先看吧,太子东宫的位置我还想空着。

皇后的眉头皱了起来,她这几日是左右怎么说,太子是左耳进右耳出,听得栖人说娄锦成亲那日,太子殿下那日还喝了个酩酊大醉。

难道……皇后的心咯噔一跳。

今日不过是一场百花宴罢了,众位卿家无须多礼。

皇上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这些人之中,他素来威仪的姿态此刻微微有些颓然,只见他环视了四周,问了声,藏空相士为何还未来?娄锦与顾义熙听得这话,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极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奴才给贤妃娘娘,宸妃娘娘,英嫔娘娘,梅贵人请安。

宫女太监们声音方一落,便见着四人走了进来。

贤妃娘娘与皇上行了一礼之后便落在了离顾义熙最近的地方。

萧匕安坐在了顾义熙对面,他微微举杯,对着顾义熙道:皇兄,来,我敬您。

太子……皇后见太子自从三皇子他们入院子来之后便开始饮酒,想着今日的重要之事,便要制止。

不想,萧匕安眸光一转,看了眼娄锦却喃喃道:我不知道哪儿输给了你,若是有人告知,该有多好。

这话很低很低,低地也就只有他一人能听到了。

顾义熙将酒杯举起,仰头便是一杯,左手还不忘扶着娄锦。

两个男子同是大齐最为优秀的男子,二人举杯的场景,乃是京中一绝,也是众人头一次看到。

英嫔笑着走了过来,道:皇上,三皇子与太子殿下真真是手足情深,听说早在萧府之时,两人就为了一坛子蜂蜜比拼了棋艺呢。

娄锦本还不在意,没想到英嫔一句话却要引起一片波澜来。

娄锦酿蜜大齐多人知道,当初为了武世杰酿蜜,京中之人更是明白。

此刻也好在武世杰与高阳公主去了蓬莱岛,否则几人在场,可不尴尬?皇后瞪了眼英嫔,英嫔却全然不以为意,接着道:也是奇怪了,三皇妃当初与太子朝夕相处,为何与三皇子殿下如此情投意合?所有人将目光一转,都看向了娄锦。

固伦公主刚从船上下来便听到了英嫔如此诛心的话,一口怒气上来,便也不管你英嫔是否得宠。

难道还要学秦娟那女子一样,与自家哥哥朝夕相处,便要做出有悖人伦入地猪笼之事?秦家做得出来,我们可不敢模仿。

英嫔在宫中素来左右逢源,最恨被人谈及秦家秦娟做的事,又是被固伦公主一刺,便是再怒也不能有什么失仪的事来。

娄锦早想到,有人会借机挑唆萧匕安与顾义熙,可没想到,谁都会来插一脚。

萧匕安的手微微一颤,他似乎想起了过去的一坛子蜂蜜,那甘甜的味道,他有多久没有尝过了?思绪一转,便又想起了当初锦儿送来蜂蜜的时候,他并没有多看一眼,便更是恼恨,一口饮尽杯中酒,笑了起来。

娄锦发现萧匕安这几日削瘦了些,自从那日大婚之后,便没见过他了。

之前听闻他去过安爵王府,再看他那模样,思前想后想到紫晓的事,才恍然大悟。

原来紫晓的事,他也参与其中。

娄锦心中隐隐一动,萧匕安一次又一次举杯,杯子虽是对着三皇子,可目光游移之中,却是在看娄锦。

宫中乐姬奏乐,乐声轻缓美妙,萧匕安挑起桃花眼,看着娄锦,邪肆的唇角微微一勾,笑道:那时候我要是也追到了桃花村,多好。

娄锦听着这话,心咯噔一跳。

英嫔的眼眯了起来,她朝身后的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个宫女便退了下去,经过湖边的假山之处时,二人低声说起了话来。

把人安排好了,今晚一定要留下三皇妃。

是。

三十六章 三皇子怒了碧色的亭子下,灯火打明,明黄的龙袍被围在中间,只听得棋盘上咚地一声,白子落下,皇上的双眸微微一眯,看了眼对面的三皇子。

爱睍莼璩朗眉星目依旧清冷,他伸手落子,广袖拂过棋盘,棋局瞬间改变。

皇上笑了一笑,道:朕下了这一盘残局,谁来替朕赢了三皇子,朕重重有赏。

声音一落,几个大臣便纷纷看向五皇子与太子。

只见太子殿下独自一人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手上拿着一瓶酒来,火红的袍子迎风而动,英俊的侧脸似乎带着一抹苦涩。

他侧过头来,目光扫了下五皇子,落在了三皇子身上。

来吧,三皇兄,我们当初有个棋局还没下完呢。

言毕,将酒递给了内侍臣,长袍一挥,便落座了下来。

方一出手,太子就给人一种凌厉的气势,杀伐果决,该出手的时候下手又快又狠,迂回曲折之时,又曲曲绕绕,多设陷阱。

皇上眉头一挑,看着两个出色的儿子,心中不免有些傲然了起来。

三皇子虽不动声色,看似行云流水,却在最关键的时候落下一子,形式骤然变化,让人瞠目结舌。

五皇子沉着脸看着,他素来知道三哥棋艺精湛,可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见众多官员都被吸引了注意力,他悄然隐退,不想一会儿献丑。

那一盘棋局下了过几乎半个时辰之久,终于在双方都近乎全残的情景下,拉成了平手。

顾义熙起身,朝萧匕安道:六皇弟的棋艺较之前,令人刮目相看。

萧匕安沉闷地站了起来,邪肆的眉眼皱了起来。

他突然哼了声,拿过内侍臣手上的酒,便朝外走了出去。

舒朗担忧着他,朝皇上几人行了一礼,便急急跟了上去。

萧匕安钻入了一个花船之中,远远的,他便见到了那与皇后他们坐在一起的女子。

女子似乎很是认真地听着戏曲,时不时地与身边的萧琴方瑶说着什么。

她瓷白的小脸在灯光的照耀下越发地白皙透亮,殷红的唇微微一抿,晶亮的眸子波光流转,潋滟无比。

萧匕安呵呵一笑,比她美艳的,比她要温婉的女子不是没有,可天底下娄锦只有一人。

他依稀记得当初醒来之时,灼热的火势和她在他耳边清晰的话语,让他开始疑惑这个女子。

过于聪慧,过于敏锐。

这是他对她的印象,但后来,这一切在她一次又一次相救的时候,他心中生了一些特殊来。

这种特殊,为何不是命中注定?就如锦儿所言,她重生是为了母亲,她重生头一个救下的便是自己。

那为何,命中注定的不是自己?他有些恼恨于那段时间的疲于奔命,让他无暇去认清自己,去了解当初的那一瞬是那样地弥足珍贵。

萧匕安哧地一笑,他再次扬起头来,清酒顺着他的唇边缓缓滑落,流过他性感的喉结,湿透了他的前襟。

好在,他这条命是锦儿的。

好在,经历过这一切之后,他还有诸多借口可以去看看她。

萧匕安突然觉得,自己被撬了墙角,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在他做好了准备却还没来得及的时候,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嫁人了,没有给他一丝机会。

他有时候想不明白,是因为锦儿的本性还是因为三皇子?脑袋有些昏昏沉沉,萧匕安顺势倒了下来,混混沌沌地,脑海里却只有锦儿的巧笑,他喃喃道:你个奸诈妇人,妇人。

舒朗皱着眉看着倒下去,不知所谓的太子。

他从未见过太子如此失态,素来都极为冷酷霸道的太子何尝有过这种失意?轻车裘马,美女金银,他太子殿下要什么没有,若是与外人道,怕都是不信的吧。

舒朗给他擦了擦手脚,见外头时间还早,便想着等太子休息够了,再回去。

那边娄锦正在看戏,方瑶请了出恭,便与方瑶一道而去。

花园处每走几步,便是嶙峋怪异的假山,宫女提着灯笼,却还是感觉前方黑地发沉,似乎有个幽深的洞口似的。

方瑶有些闷热,她才走了两步,突然觉得腿脚疼,便蹲了下来。

娄锦扶着她,心里不知为何却一阵突突。

她往后看去,原本提着灯笼的宫女不见了,而身后再次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

她能看到湖面上的灯火阑珊,自己似乎被隔绝在了外头,心中不免有些恐慌。

奈何,方瑶痛地站不起来,娄锦不能离开,这里又没人经过,便是她叫喊了起来,也没人应。

此时,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娄锦喝了声谁,就感觉后脑勺一阵钝痛,接着便不省人事了。

而黑暗之中,那道黑影一闪,便也消失不见了。

方瑶回头之时,发现娄锦不见了,焦急着站了起来,可偏偏腿脚疼痛,她便大喊道:快来人啊。

可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过去了,方瑶的心慌了起来,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来,锦儿呢?她在哪儿?她顾不得右腿的疼痛,拖着身子往人多的地方去。

方瑶从没有觉得时间这样漫长,再看前面还有好长一段路,她双眼眯了起来,拿出袖口里的火折子,咬了咬牙,道:锦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烧了这皇宫,她方瑶脱不了罪,可如若谁都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那锦儿怎么办?方瑶顾不得多思,将火折子吹了起来,便往那一旁的绯色绸带那一丢,高梁之下的帷帐虽算不上上好的绸带,但也着实是一燃就着。

那火势窜窜而上,硁硁锵锵就烧地起劲,一片火光瞬间就冲了起来。

方瑶咬紧牙,身子一软就坐了下来。

她眼中隐隐有泪,看着那火势冲了起来,便开始叫唤了起来。

锦儿!这儿的火势极为迅猛,空气中陡然飘来一股子焦灼的味道,皇后皱了下眉头,命人去查看,不一会儿,就有人尖叫了起来。

哎呀,不好了,走水了。

宫女太监们的声音刚落,各宫的嬷嬷立刻将主子带离,命人立刻救火。

正笑看戏曲的英嫔眉头皱了起来,竟然走水了?她唇边的笑骤然收紧,脸色阴寒了起来。

对着身边的宫女摆了摆手,今日这好不容易做出来的戏,竟这样被搅黄了!走水的消息一下子窜入了皇上的耳朵。

三皇子站了起来,漆黑的眸子看了眼前方,便迅速将棋子放下。

刘韬从黑暗中走了过来,他紧抿的双唇十分僵硬。

爷,三皇妃不见了。

不过是片刻的时间,三皇妃就没了踪影,这下还走水了。

刘韬的心一惊,他没敢抬头,双眼只敢看着爷脚下那一方青白的石阶。

耳边陡然传来风的呼啸,只让人觉得浑身震颤,一股冰寒犹如针尖一般,扎在了所有人的身上。

那月白的身影犹如一道闪电,在这黑暗的夜空中一跃而起,然后瞬间消失在这夜色之中。

空中传来他低沉的冰冷的声音,去给我找,毫发无伤地找回阿锦,否则,自行了断。

听了这话的官员们纷纷惊诧于三皇子这最后四个字,三皇妃可能只是贪玩罢了。

尽管有这种想法,三皇子也走远了,可是没人敢说出声来。

而刘韬则是立刻走了出去。

舒朗听到走水的消息,便想着要出东宫一份力,这便出了船,命人赶快去救火。

萧琴见人都撤散了开来,再看身边之人,脸色刷白。

而固伦公主他们几人都发现了不对,再环视四周,都惊叫了出来。

天啊,瑶儿和锦儿呢?萧琴的脸也刷白了,她转过身去见男宾那的人站地很远,根本看不清楚那里都有谁站着。

眼看着那边的火势冲天,固伦公主忙道:还不快去找人,三皇妃和左相嫡媳。

所有人愣了下,这才发现这二人没了踪影,皇后皱了下眉头,令人速速去寻。

不多会儿,一道湛蓝出现在众人眼前,只见左御风抱着一个狼狈的女子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铁青,将方瑶交给固伦公主之后,便道:瑶儿他们被人算计了。

贤妃素白着脸站了起来,厉声对身后之人道:快去给我找,给本宫好好查一查,谁要暗害本宫的儿媳,务必让三皇妃毫发无损地回来!是!贵妇们纷纷低垂下了头,屏住呼吸莫敢动弹。

贤妃娘娘虽鲜少在人前发怒,一贯冰冷的她,此时面上犹如骤冷的寒冰,翻涌滚动而出的情绪,堪比天边的雷云。

这种冷傲的霸气一出,便是皇后也愣了下,随即吩咐了下去。

英嫔冷着脸站在那,灯光打在她年轻却森寒的脸盘上,只见她唇角紧紧一抿,唇上却绽放出了一抹娇艳的笑来。

还有什么是她害怕的?今日她就是要娄锦身败名裂!花船之内,紫晓混混沌沌地坐着,安爵王在男宾席上,其他人都不待见她。

前面的一方幽静的湖水波光粼粼,霓虹灯下,水光潋滟。

无端端地,这花船里头有些闷热,便到了船头上坐着。

凝萃牢牢地看着她,这几日在安府过的那些日子,小姐总是恍恍惚惚的,精神头也有些不对。

凝萃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想着小姐能平平安安顺遂了,她也便能活得长久一点了。

一个黑影从前方一闪而过,正在看景色的紫晓吓了一跳,等她反应过来,那黑影便潜入了前方一个花船内。

紫晓怔了下,她对凝萃道:凝萃,你可看到刚刚有个黑影?凝萃刚才一门心思都盯着小姐,哪里有看到什么黑影,更何况,这是皇宫,难道还有刺客不成?凝萃摇了摇头。

我看到了,在前面呢,前面那花船是谁的?她索性下了船,一步一步朝那花船处走去。

凝萃眉头皱了起来,待看了眼前面的船,凝萃的心都提了起来。

那是太子殿下的船啊。

小姐又是想要做什么?太子殿下那样厌恶小姐,这要是过去了,被有心人看到了,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呢。

她立刻拉了紫晓一把,道:小姐,太子殿下的船不经允许是不能入内的。

紫晓的眉跳了下,她低眉思量了会儿,想着方才那黑衣人背上仿佛背着一个人的模样,而且那颜色在水光的倒映下,仿佛是一层青色。

青……。

仿佛有什么东西深深刺了她的眼,紫晓深吸了一口气,不,我要去看看。

她甩开凝萃的手,心中突然激荡起了一层层波浪,兴奋地一浪高过一浪。

她看了眼远处正在就救火的人,唇角缓缓勾了起来。

娄锦,如若真是我猜的那样,那么,你这一辈子获得幸福的船票也没了。

她朝那船上走去,一脚踏上船身,船摇晃了起来,左右动弹之时,水面上漾开了水波,惊得鱼儿都散了开来。

凝萃提着一颗心,手心也出了点汗,她忙扯了下小姐,压低了声音,道:小姐,我们快走吧。

紫晓转过头来,盯了眼凝萃,喝道:你要不想我死在这湖水里,就给我安分点。

这话一出,凝萃当真是怕了。

她小心翼翼地跟着紫晓,当二人站在了船屋外,便都提着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

见里头毫无动静,紫晓皱了下眉头。

里外不过是搁了这一层薄薄的帘帐,紫晓抿了下干涩的唇,伸出的手之间一阵轻颤。

当她的手触及帘帐的时候,刷地掀开。

岸上的灯光打了过来,只听得有人一声惊叫,几乎那一瞬,刺眼的光让紫晓怔住了。

船屋内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她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那黑影呢?太子殿下和……。

娄锦呢?她朝前走了两步,察觉到前方水中的波动,她立刻蹲了下来。

见水下静谧的水草扬动起它的长发,狰狞恐怖地张牙舞爪,她原不在意,却在下一瞬,双目圆睁,盯着水面捂住了嘴。

那边有人,快,过去看看。

侍卫们提着灯笼往紫晓这儿走来,凝萃一颗心砰砰直跳,忙要扯小姐离开。

不想这时候,水里传来噗通一声,溅开的水哗啦地炸开,打湿了凝萃的衣服,更是吓傻了她。

愣了片刻后,她惊叫了声,小姐落水了!侍卫们对视了一眼,迅速跑来之时,听得落水的是紫晓,尽管面上鄙夷,可还是有人跳了下去,解救那无端来到太子船上的女子。

黑暗的边缘,那无人行走的岸边发出了低而沉的水声。

一抹火红从水中钻了出来,抱着已经昏厥过去的青衣女子爬上了岸。

桃花眼中凝聚着火一般的耀芒,他眯起眼来,将女子放平在草地上,唇角抿地很紧很紧。

眼前突然出现了两道黑影,黑沉的夜色之中,一道月白的光影犹如一道闪电,猝不及防地从眼前一晃而过。

萧匕安出手打去,动作迅猛地犹如一只陡然扑上来的巨虎。

两道黑影更是迅猛如电,左右与他对打了起来。

而那月白的长袍抬了下手,他将怀中的人儿抱了起来,轻抚着女子姣好的面容,他清冷的双眸眯了起来。

空气中传来一阵冷风,月白的披肩划破宁静,披在了女子身上。

住手。

一声令下,两个黑衣人身子一凛,立地笔挺如松。

萧匕安停了下来,火红的袍子扬开开,他他从波光粼粼的湖边走来,一双桃花眼盯着眼前的男子。

锦儿,遭人暗算了。

两个黑衣人听得太子殿下的话,见他呼吸平稳,都低下了头来。

顾义熙抬起头来,狭长的凤眸冰冷地眯了起来,他看着远处那热闹非凡的湖面,许久才道了声多谢,便抱着娄锦朝外走去。

夜色中,那月白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被夜色吞噬,直到女子的乌黑的光可鉴人的长发与这夜色融为一体,萧匕安才回了神来。

俊美的双唇紧抿成一条线,他盯了眼远处还在打捞的侍卫们,疾步朝外走去。

火势已经得到控制,然,众人却没什么心思在这宫中继续欣赏美食美景美色。

炫色的火光将对面的林荫小道照耀地很是明亮。

更是将那缓缓从小道走出的月白身影照耀地犹若神佛。

固伦公主见着他手上抱着的人,心一提便急忙走了过去。

方瑶虽是崴到了脚,连连催了左御风抱着过去。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了过去,目光落在了顾义熙怀中之人身上。

英嫔的脸有些绿了。

梅贵人站在英嫔身侧,高鼻深目的她美目中波光流动,盯着三皇子的时候尤为盛美。

贤妃娘娘惊了一跳,她立刻上前,道了声:传太医。

便有人朝太医院而去。

固伦公主见娄锦昏迷过去,气地直哆嗦,也不理会皇后几人在场,喝了一声,道:给我去查清楚,谁对本宫的外孙女下手,本宫要她陪葬!皇后娘娘的眉头皱了起来,也不阻拦,只迅速命了人先给娄锦换身干净的衣服来。

顾义熙没有说话,只冷着一张脸,便是换衣服这样的粗活也不让宫女代劳。

几乎门一关上,顾义熙清冷的声音便从里头传了出来。

一字一句犹如一把重锤敲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刘韬,把那动手的宫女带上来,给我好好审问!三十七章 终极高潮大结局皇后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是在内宫出事,要调查也应该她出手吧。

爱睍莼璩可偏偏四周一片沉静,没人质疑三皇子的话。

所有人站在这门外,虽只有一门之隔,却感觉门里头有一股寒流源源不断地逼透而出。

只在这门边站着,便觉得浑身麻痹,手脚冰冷。

三皇子,怒了!刘韬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英嫔怔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朝后看了一眼,发现跟在身边的宫女脸色已然发白,打颤的手脚更是出卖了她的情绪。

那宫女见英嫔看她,更是害怕地手脚哆嗦。

娘娘,她不见了。

宫女压低了声音,每一个音节似乎都结巴了起来。

英嫔一听,脸色刷地绿了。

被抓了?她惊恐地抬眼看着那紧闭的房门。

宫人们禀来皇上驾到,英嫔的神色戚戚,跟着众人跪下,却在宫女用了力气的扶了下,才免礼平身。

跟随在皇上身后的红袍太子对着舒朗道:把人带上来。

只听得一声噗通,一个黑衣人当即被甩了出来,那黑衣人似乎已死。

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舒朗将这黑衣人一身行头扒了,才发现这是一个宫女。

所有人惊呼了起来,见这宫女面熟,心里隐隐有了点底。

刘韬走了上来,将那宫女的手臂检查了一遍,再看了眼她的手掌内侧,道:英嫔娘娘,您这宫女倒是力气大地很啊。

被点名的英嫔打了一个冷颤,僵硬的脸上挤出了一抹笑来。

皇上森寒的目光一转,固伦公主冷不丁地走了上来,一个响亮的巴掌声扣下,霹雳地几乎让人以为这肉定也是要打散了的。

英嫔本还是在强撑,固伦公主一巴掌下来,彻底让她没了胆气。

慌乱地跪下,寻思着要如何才能脱罪,只能死死咬定。

她指着那尸体道:抓了一个我的宫女给她换上这一身衣便要来诬蔑我吗?刘韬冷哼了一口气,爷想要一个人的命,可不需要这样冤枉。

舒朗也站了出来,太子殿下要你的命,也无须冤枉你。

英嫔陡然被二人一堵,胸口极为不畅。

她哭着道:皇上,嫔妾一直以来都安分守己,我的宫女也素来如此,还请皇上为我找出那嫁祸之人。

这话,皇后就不爱听了。

贤妃娘娘看了眼英嫔,冷哼了声,便道:我儿子从不冤枉人,他说是你,便是你。

皇后娘娘看了眼贤妃,自也不甘示弱。

太子殿下难道还会冤枉了你,来人!要说这都人赃俱获,英嫔却还在狡辩,可奈何素来针锋相对的皇后与贤妃突然联合起来,这真真是让宫中上下措手不及。

站在众位妃嫔之中的宸妃娘娘眯起了眼来,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太子,心中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来不及捕捉。

皇上冷冷看了英嫔一眼,朕以为朕对你们秦家宽容一次,你会安分守己,没想到……来人,带下去!英嫔浑身一颤,她苍白如纸的脸陡然灰败。

知道没人信她,她指着那紧闭的房门道:娄锦,你会遭报应的!你这个恶毒的妇人,你抢了别人的丈夫,你会遭报应的,我赌咒,赌咒你这一辈子都没有儿子送终!英嫔冷厉的话语刺耳地很,宫人们大臣们纷纷低下头来,脸色苍白地听着这些诛心的话。

最后一句话,成功撩拨了皇上心头的一根刺,只见皇上勃然大怒,睚眦欲裂地盯着英嫔。

给我带下去乱棍打死!太后娘娘脸色也极为难看,在一阵死一般的沉默之后,她朝紧闭的屋内走去。

宸妃娘娘在听到皇上最后一句乱棍打死的时候身子也几不可闻地一颤。

所有后宫妃嫔都两股战战,身子犹如脱了水一样冒着冷汗。

皇上素来对后宫众人不错,便是有了过错的妃嫔狠一点的便也只是打入冷宫,可没想到,竟是一个乱棍打死?所有人都噤声不语,一种极为古怪的,森寒的空气在众人之间盘旋徘徊。

屏住呼吸的人们似乎以为只有如此才能隔绝这里头的血腥味道,才能不至于被这血腥沾染上。

皇上的脸色极为不善,他盯了眼在场众人,道:娄锦乃是三皇妃,乃是朕的儿媳,谁要是敢再对她动手,朕诛她九族!一时间,空气变得凝滞了起来,这一声命令在原本就战战兢兢的人们心中打开了一道惊雷。

皇上,竟这样看重三皇妃?皇上冷冷看了众人一眼,回首也朝那紧闭的屋子内走去。

宸妃娘娘抬了下她那眼眸,一双美目中闪过一抹深思。

在其他人准备散去的时候,路公公发了话。

皇上有旨,所有人在没有得到圣旨之前不得离开。

底下传来了窃窃私语之声,路公公扫了他们一眼,便就朝内走去。

几个受了惊吓的贵女们低声交流着,皇上为什么还不让我们离开?不知道。

在所有人一头雾水的情况下,仅仅一墙之隔的外头传来了凄厉的,可怖的嘶声哭泣和求救声。

那是……英嫔的声音。

固伦公主扫了他们一眼,便带着萧琴和方瑶他们一道入内,临走之前,她道了声,都给我好好听着。

其他人身子一凛,都纷纷明白过来。

原来皇上是要杀鸡儆猴啊。

英嫔的声音越发悲哀,越发嘶利。

直直传到这空旷又幽深的夜色中,惊起了林荫小道那归巢消息的鸟儿,引得乌鸦盘旋在空中,等待着即将腐朽的肉餐。

一些贵女名媛缩起了脑袋,更有些倚靠着自家父兄,脸色发白。

后宫妃嫔们人人自危,听着英嫔的叫声越来越弱,心似乎敲起了一阵阵雷鸣般的钟来。

那是,丧钟!待半个时辰过去,有些承受不了这叫声的人虚弱地晕了过去,有人侧眼看到被拖着带走的英嫔更是吓地站不住脚来。

宸妃的脸色异常难看,梅贵人一直低着头,没人看到她的脸色,更不明白她此刻在想着些什么。

而屋内,流萤和乌嬷嬷照顾着娄锦,三皇子抱着娄锦擦干她的发丝。

皇上和太后面色凛然地站在那,看着三皇子时不时地捂手,时不时地给昏迷的娄锦说着话。

那温柔的模样,堪堪是狠狠地刺了他们的眼。

贤妃娘娘道:太医呢?流萤的身子陡然一僵,乌嬷嬷与她对视了一眼之后,都脸色一变。

固伦公主走了上来,她看了眼娄锦,道:这宫中的太医我不相信,这样,太医由我来命。

刚走进来的皇后听得固伦公主这话,脸就黑了。

今日,固伦公主扫了她几次面子,一次一次都是在讽刺她治宫不严!这宫里的太医是极好的,怎么?出了一次事就成了惊弓之鸟?皇后有些不屑与固伦公主狡辩,毕竟固伦公主那胡搅蛮缠的劲她是体会了多年。

我好好的外孙女送入皇宫就险些丧命,我也是从皇宫出来的,别给我整你那套干净的东西。

固伦公主哼了声,她看了眼面色有些难看的皇上,再看了眼同样面色的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却只看着三皇子,良久,三皇子才抬起了眼来,清冷的凤眸直直看向皇上,俊美灼人冠玉面容上透着一抹疏离。

父皇,这段时间家国大事还请父皇与六弟处理,我与阿锦想要有个清净日子过一过。

皇上怔住了,三皇子竟是要罢工?朕不是答应了你,下个月封王之后便有了王府行宫,为何还要……皇上的话在看向昏睡之中的娄锦时,顿了下来,一时间真不知道要如何继续下去。

皇后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皇上早早就培养三皇子看奏折,太子殿下回来之后虽一直握有重兵,可这批阅奏折一事却一直没有交代下来。

今日,当真是一个好机会。

太后怕三皇子赌气,道:你要到哪儿去?这便不牢皇祖母担心了。

顾义熙落下这话,便转而看向贤妃娘娘。

母妃在宫中多年想来也是有些无聊,儿子愿意带母妃一道出去走走。

贤妃娘娘本被三皇子上一个请求弄得有些错愕,可听到儿子说出这话来,她那冰封了多年的心瞬间开起了一朵花来,这皇宫她着实呆地有些累了。

皇上的脸色有些难看,合着一家四口故意落下他一人。

就在皇上准备提出要求的时候,屋外传来了高太医求见的消息。

皇上点了下头,命路公公传人。

固伦公主眉头一皱,道:高太医此人我并不熟悉,这样吧,乌嬷嬷,你去请了阮太医过来。

乌嬷嬷点了下头,想着现在能拖延一时是一时,而且阮太医总是有办法周旋。

此时,床上发出了动静。

浓密的睫毛动了一下,那张瓷白的小脸皱了下,殷红的唇发出了一声嘤咛。

床上的人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只见那水波流转的双眸睁开,那一瞬间犹如刚刚开了卷的画,山水浮动,月色出云。

方才进来的萧匕安见着这一幕,颀长的双腿却突然被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怔怔地看着那从别人怀中醒来的人儿,看到从那杏眼中倾泻而下的万丈柔芒,那一瞬,他只觉得胸口堵塞地严重。

一股陡然而升的懵懵心动,怦怦然地撞击着他的胸口,接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那沸腾的血液当口,他猛地咳嗽了起来。

可声音却被生生压了下去。

萧匕安转过身去,在舒朗瞪大的双眼前,伸手擦了下唇角,道:进去吧。

殿下,您……舒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因着殿下垂下来的眸子被一层阴影遮掩,那里看不出一丝丝飞扬跋扈。

眼睁睁地看着殿下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笑着与那唤作娄锦的三皇妃说话,舒朗觉得,殿下,中毒太深。

锦儿,你醒了是不是要谢谢你的匕安哥哥?这次可是我救的你。

俊挺的下巴微翘,他半眯着眼那微微得意的模样,仿佛在告知娄锦,这一次终于是我救了你。

娄锦才一醒来,头疼地发涨,听了萧匕安这话,她微微一愣,却笑了起来,那就多谢匕安哥哥了,只是,这屋子内怎么会有这么重的酒味?萧匕安面上的笑凝滞了下,他挑了下眉,却没有继续说话。

言语之中,一道视线与他的相交。

那是一道清冷的目光,然而,那目光之中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感激。

顾义熙抚着娄锦的后脑勺,那力道不轻,压地娄锦唉唉直叫。

顾义熙似乎知道自己力道重了,他看了眼在场的众人,想着换种方式让阿锦舒服点,便将娄锦打横抱了起来,直直往外走去。

经过萧匕安身侧的时候,他微微侧目,狭长的凤眸犹如冷月。

多谢六弟救了阿锦。

话方一落,人便出了门。

萧匕安沉默了下来,他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床,笑了起来。

他与锦儿还来不及多说两句话……这一笑,笑地很涩,皇后娘娘在一旁看着,一阵心惊肉跳。

皇上皱眉看向萧匕安,良久,他叹了一口气,道了声回养心殿便走了。

太后娘娘也疲累地很,让贤妃娘娘扶着离开。

固伦公主他们也相继走了。

很快,屋内便只剩下了尊贵无比的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

萧匕安笑了良久,笑到心肺都震痛了起来,他才猛的咳嗽了声。

皇后娘娘心惊地看向他,道:匕安,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告诉母后。

萧匕安沉默了,沉默下来的他却显得那样孤寂和落寞。

皇后看着,心揪疼了下。

太子……母后,我还没来得及与她说第二句话,她就走了。

这次是我救的她,终于是我了……可是,我觉得还不够,怎么都不够。

你说,是不是我彻底报答了救命之恩,是不是便不会再去计较,便不会再去奢望。

这样,我们两人也就彻底不欠谁了。

皇后怔住了,她看着那站在床边,微微低垂着头,张扬的五官却柔和了许多的太子殿下,她的儿子。

她亏欠了儿子。

这种深深的责备和愧疚感瞬间充满了皇后的心间。

若是一开始儿子便是太子,他与三皇子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他没有因为多次的暗杀而警戒心四起,是不是就不会输得这样彻底?皇后没敢想,这一切乃是天意。

萧匕安跨步朝外走去,一步一步,有些沉。

舒朗在门外站着,见殿下出来忙去扶了一把,萧匕安甩了下手道:回军营。

那一夜,皇宫之中发生了许多事,可因着三皇妃的失踪,有些事便被人忘了。

比如,紫晓落水后便陷入了昏迷。

三天过去了,窦公府让太医来了去去了又来,不过是开了一些药和参汤来续命,别的,药石都开,却都无药效。

而安府的人自那一夜听闻紫晓是上了太子殿下的船后掉下湖中去,便没去理会紫晓的死活。

后来还是窦公派人上门才把半死不活的紫晓给带了回来。

依着太医所言,紫晓可能会一直昏迷下去,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也有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醒。

但只要有汤药在,即便会削瘦也不会死。

盛夏时节,天气极为闷热,便是繁华的路边也能听到蝉鸣声声,燥热的天气让人恨不得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方能痛快。

宁城是大齐北方的一个城市,这里的人烟稀少,有一片大湿地,时常有白鹭飞来在这片碧色的山下停留。

宁城的驿站便是在这极为宁静的地方开了起来。

驿站的南侧那有五六辆马车停了下来。

为首的马车上走下来的贵妇发丝若雪,却生得很是端方,只不过她那尤为冷艳的眸子只有看到身后那一对逼人的时候才有了些笑意。

驿站这来往的客人不少,有些人正要出门,见那蓝色的帷帐被一只素白的根根若葱一般的手拉了开来,便都纷纷走不动了。

不想走出来的竟是个俊美无俦的男儿郎,他们都是一惊,不觉又是一阵嘲讽。

一个男人怎么一双手与女人一样?男子俊美灼人的冰冷双眸淡淡一扫,清晰的好比冬日里的凛冽寒风扫了过来,令人窒息。

所有人都惊讶于此人的出身,看这马车并非多华贵,但能用上马车的这些出门在外的人自然都是有些银钱的,但有那样的夺人气势,还堪堪猜不出身份来。

就在诸多人猜测那白玉若松一般的男子适合身份的时候,他的动作却让人瞠目结舌。

只见他转过身去,长而有力的双手朝身后一个少女抱去,少女腾空而起,被他打横抱了下来。

他清冷的面上似乎有些愠怒,少女却喜笑颜开地在他的耳边落下一吻来。

那清冷的男子愣了下,随即脸上一红,后笑了出来。

那一笑看得在场随着父兄出门的女子都感觉心脏猛然一缩,一时间都是目光痴了直了的女子朝自家父兄说了几句话。

刘韬站在顾义熙身边,他的额头隐隐生出了一些汗来。

为什么三皇妃要与怀远侯世子他们做那种赌?赌金竟还是……抱着娘子经过任何一个女子身边,说什么这世上我只要我手中之宝,绝不背叛绝不多看任何女子一眼,除了你,每一个女子在我眼前都不过是个木头罢了。

刘韬回过头去,身后的三辆马车都停了下来。

后面第二辆的帘子拉了开来,一身着碧蓝色锦袍男子犹如一弯蓝泉,他下来之时,目光幽幽地看了眼娄锦,然后认命地抱起了出了帘子的娇俏女子。

那些站在驿站的女子眼都看直了。

不时看看这个儒雅的男子又不时看看那个清俊地浑似雪山盛莲一样的男子。

目光一转,他们都齐刷刷地看向这二人怀中的少女。

只见那身着碧青衣袍的女子娇颜若月,她笑着回头朝那儒雅的男子道:恩,现在就看看世子了。

左御风面上有两分苦色,他看了眼那眼微抬,目光悠远的三皇子,心里想着,三皇子不是被娄锦给折腾地没边了,为什么还要答应这种事?怀远侯世子黄廷煜出来的时候,面上的笑却有些僵硬,因着萧琴给足了娄锦面子,左右没肯下来,他在里头好生一求,萧琴却还是没愿意下来。

这个赌,怀远侯世子输了。

娄锦面上扬起了笑,她得意地看了眼这个不管是春日还是冬日都拿着一把玉骨扇子为了冷静的家伙,心里着实欢快。

果然,风流倜傥的世子爷抱着萧琴来到一个女子身旁。

这女子生得花容月貌,楚楚可怜,此刻正低垂着头,羞红着脸在下一瞬却变得木然无比,面上的表情很是僵硬。

直到怀远侯世子将萧琴抱了进去,那女子还怔怔地看着。

娄锦不再耍这淘气劲,从顾义熙身上下来后,便与方瑶笑闹了起来。

锦儿,你真是,我一开始还以为三皇子不会答应呢。

方瑶笑着牵起娄锦的手走在了左御风和三皇子的前头。

这一次出了皇宫,自是要好好玩耍一番。

娄锦话刚落下,便在一侧的马车那等着,扶了贤妃娘娘下来,贤妃也看着他们这一闹,面上也扬起了笑来。

流萤与乌嬷嬷一左一右扶着贤妃娘娘,贤妃看了眼娄锦,朝最后一辆马车道:怎么田笑田大人也跟来了?娄锦闻言一笑,见流萤把头低地越发低了。

便道:有美人兮,令人辗转反侧,自然便有人来了。

流萤的耳朵红了,她咬着贝齿,羞地真想找个缝钻了。

几人说说笑笑,便入了驿站。

到了里头,令掌柜的上了菜,几人围桌而坐之时,娄锦与顾义熙二人对视了一眼,刘韬压低了声音在二人身后道:皇上一直派人暗地里保护,相士门的人都按兵不动,相信是怕被皇上的暗卫发现。

顾义熙点了下头,一切照计划行事便可。

是。

娄锦打了个哈欠,有些疲累地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

顾义熙皱了下眉,贤妃担心地看了过来,道:最近想来是舟车劳顿,胃口不佳。

漆黑的眸子转了下,深邃的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直直盯着她来,娄锦心里漏了一拍,咚咚咚地跳了起来。

顾义熙深深看了她一眼,才拿起汤匙,在左御风黄廷煜几人古怪的目光中,盛了一碗汤来。

当汤匙送到娄锦唇边,他的声音坚定,透着一抹不容置疑。

张口。

娄锦努了努嘴,有些不愿地抬起头来,对上顾义熙那双清冷的双目,她顿了下,却还是耍起了无赖。

我能不能不吃?回答她的,是他的沉默,他那双极为冷峻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乎她不张嘴便会如此看着她。

娄锦见无数双眸子都看了过来,驿站里头用膳的人何止他们这些人,那些商客,那些娇客无不是愕然地看着这一幕。

那男子竟亲自喂他的妻子,我要是他娘子,要我伺候他还来不及呢,怎么敢让他喂自己吃饭?一个女子压低了声音说道。

她是没了手还是没了脚,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态度,可有想过丈夫的威严?一个男子喝了声,显然是为三皇子报不平。

娄锦缩了缩脑袋,倒不是因为那不认识的男子,而是因着顾义熙冷冷地看了过去,那说话的男子陡然被这寒冰一眼扫中,脚底窜上一股寒意,心中嘀咕着这人的身份,便抿着唇坐了下来。

三皇子一怒,时间都会凝结成冰。

娄锦听话地张开了口,顾义熙那殷红的唇才缓缓有了些弧度。

可左右也就多吃了几口罢了,娄锦便困了。

她疲累不堪地窝在了他的怀中,也不理会众人,只道了声,义熙,我想睡。

顾义熙白皙的脸红了红,他看了眼拿着帕子掩住唇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抽的母妃,再扫了眼一众拿眼偷瞄的观客,白皙的脸黑沉了下来,却还是咳嗽了声,将娄锦打横抱了起来,往楼上的天子房走去。

方瑶啧啧称叹拉着萧琴的手道:娄锦这矫情劲,怀了孩子怎么就这么跋扈了起来?二人说话的声音很低,他人自然是听不到的。

萧琴笑了起来,两人窃窃私语了一阵,左御风与世子黄廷煜都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于是乎……方瑶和萧琴同时道:我困了。

左御风的脸一黑,暗恼三皇子做了个反面表率,这饭吃了一半,还要在众人面前如此丢脸,偏偏他还不能恼,人家三皇子心甘情愿,他左右不过是个左相公子,还能让三皇子为了自己而不考虑亲亲娘子?左御风长叹了一口气,终于认命地抱起方瑶,在众人行注目礼中,上了楼。

黄廷煜后悔,他后悔极了。

得知三皇子召了一道出京来游玩,本以为是个好差事,谁知道,成了妻奴。

田笑笑了笑,他目光一转,灼热的视线搭在了流萤身上。

田笑站了起来,对流萤道:可困了?话方一落,一记狠狠地踩脚让他一张脸又青又紫,最后呵呵一笑,坐回了原位。

贤妃娘娘是看着这一幕,咯咯直笑。

这是她这几十年来最为畅快的一天,见着这些年轻人的态度,竟觉得这一趟真真是来对了。

乌嬷嬷扶着她,她便笑道:以往阿锦都这么好玩吗?乌嬷嬷顿了下,却摇起了头来。

流萤心中一阵喟叹,小姐以往的生活并不畅快,因着心中的仇恨,因着那些不能说出的秘密,因着孤军奋战而有些苦涩。

但,流萤记得,十二岁以前的小姐便是如此,开起玩笑来真真是有趣。

贤妃娘娘见她们二人似乎都陷入了过去不快的回忆里,才想到阿锦的父亲,那个险些毁掉了阿锦和她娘亲的男子。

这一想,便又觉得现在的一切得来不易。

屋子里头,床榻之上。

女子趴在了男子的身上,左右摇晃着,男子俊美无俦的面容有些微红,他叹道:阿锦,你不是困了吗?不要出去,陪我睡。

娄锦喃喃道,她压着他,右手从下方伸入,拉开那玉色的丝带,便有一方精壮的体魄在自己的身子之下。

他的体温不高,在这炎炎的夏日里最适合祛热散热了,娄锦有些贪凉地在他身上蹭了蹭又蹭了蹭。

顾义熙闷哼了声,拉开她肆无忌惮的手,漆黑的眸子越发深邃迷人。

瓷白的面容上因着这夏日炎热而有些酡红,她疲累地半眯着眼,惑人的眸子散发出撩人的性感。

因着扯动,那白皙的肩在那粉色的肚兜旁显露了出来晶莹剔透的锁骨透着诱人的光泽。

他的手动了动,抚着她细嫩纤长的脖颈,粗糙的手带着特殊的麻栗透过她敏感的皮肤传了进来。

娄锦猛地打了个激颤。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热情,那殷红的唇微微一勾,双手从下而上深入发丝,揉捏着她最喜爱的光可鉴人的头发。

恩,舒服。

她喃喃道。

阿锦,你在诱惑我。

低沉而温厚的嗓音透着勾人的诱惑,他就势仰头,在娄锦那微微咧开的衣襟口落下了一吻。

看着那里头奶白的色泽还有晶莹的身躯因着他这一吻而变得绯红一片,顾义熙的眸光骤然一深。

他身子一转,将娄锦放在身下,道:阿锦,你可要沐浴?热,可热了。

娄锦没有回答,拉下他的衣襟,手一伸便触及他胸膛的肌肤,满足舒服地往里头摸索了进去。

顾义熙沉默了,他顺势一扯,将那肚兜拉了下来,便压了下去。

很快,刘韬便镇守在门外,僵硬着一张脸盯着所有四下经过的人。

但凡有一人发现这里头的传来的恩恩之声,便很快会收到刘韬的一番警告。

涨红了脸的刘韬实在想不明白,这大白天的,为何要这样折磨人,他刘韬也是要准备成亲的人啊。

夜里凉风徐徐,整个驿站才从恹恹的一天里恢复了热闹。

娄锦方才睡醒,便感觉身子极为清爽,她睁开双眼,对上一双狭长的清冷的凤眸,一时间痴迷了起来。

顾义熙看着看着,便笑道:阿锦好色。

娄锦的脸腾地红了,她辩驳道:我好色大可以看看镜子。

好男色。

顾义熙不留情道。

娄锦闷声不说话,心中却极不爽利。

顾义熙也知道自己生了一副祸国殃民的脸,而女子的容颜在他面前都逊色了几分。

思及此,娄锦便笑了起来,她今日竟与他谈论起了好色。

阿锦,你的身子,怎么了?烛火被风吹地晃了一晃,一如此刻娄锦的心,她微微有些愕然,却立刻道:我不过是没那么多琐事烦心,便嗜睡罢了。

哦?顾义熙低下头来,眸子几乎与她不过一寸距离,他眉头皱了皱,又皱了皱。

不行,我不放心。

他正要叫来刘韬,娄锦却立刻从床上起来,一丝不挂地趴在了顾义熙的后背,细长的双腿勾住他,呜呜道:义熙,我们已经出来三个多月了。

什么时候回去?俊美的脸再次红了起来,他回过身去,将娄锦抱住,爱怜地亲了亲她的肩头,带着剥茧的手捏了捏臀上的白皙之肉,才将她塞入被窝。

方才刘韬传来消息,说是王府已经竣工,现在我们便可以回去了。

娄锦心里一甜,面上也有了笑意。

义熙,我们以后有自己的家了。

她心里畅快,自然也快活地紧。

顾义熙拉着她坐下,在她那红扑扑的小脸蛋上啄了一口,才道:阿锦,你后悔吗?娄锦愣了下,心中那畅快的河流霎时犹如从高高的地方坠落成了瀑布冲击到了潭水之上,溅开了一层层花白的激浪。

他是在怕吗?娄锦察觉到他那拉着自己的手收紧了两分,温暖的触感,微湿的手心。

她笑了起来,丰润的唇上贝齿晶莹雪白,义熙,今世我们要同衾共裘,生死相依。

夜里更深人静,入手的丝被冰滑若水,月光倾泄而下,静谧地铺在了地面上。

屋子里因着这月光倒是皎亮地很,对面的男子剑眉下的星目闭着,俊美的脸白皙若雪,而那殷红的唇却极为性感撩人。

娄锦看着看着,陡然生了兴致,她趴在那枕头上,含笑看着他的容颜,心中又甚是欢喜。

手抚着肚子,每每到了夜里散功的时候肚皮肤都会痒地难受,因着妊娠而形成的皮肤的麻痒。

顾义熙睡着的时候很乖,不会翻身也不喜欢踢被子。

娄锦静静地看着,心中甚是满足,待她将孩子生下,便也就两全了。

肚子里头的孩子也足有七个月了,再过两个多月,便要生了。

她眯起了眼,回王府之后,得秘密找人安排稳婆和需要的人,事。

就在娄锦寻思着接下来的事时,顾义熙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把娄锦的手放进被窝,低沉温柔的声音喷在了她的鬓发上。

阿锦,快睡。

他作势拍了拍她的背,许是看她最近嗜睡地狠了,下手的动作轻柔了许多,也延长了许多。

京城的繁华依旧,便是这最为炎热的时节到了夜里也是张灯结彩,比肩继踵。

当夜,三皇子他们的马车入了城门,宫里早就得了消息,皇上与太后皇后三人在华清宫等着,命了宫女太监传了消息。

火红的灯笼几乎将华清宫照耀地犹如白昼,皇上这三个多月来紧紧蹙着的眉头舒展了些,路公公笑着走了进来,皇上,贤妃,三皇子和三皇妃都回来了。

话方一落,几人便走了进来,三人一一行礼。

皇上看着贤妃,见她面容依旧清冷,可风采依旧。

目光一转,他看向三皇子,面色就冷了下来。

知道你这几个月丢下事不管,朕和你六皇弟忙成了什么样?顾义熙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只微微颔首。

太后见状,盯着娄锦看了一眼,良久,她才道:行了,早些歇息吧。

皇上又嘱咐了两句,道那王府依旧休整好了,什么时候入住都好。

此时,路公公沉着脸色从外头走了进来,道:禀告皇上,方才得来消息,相士门突发爆炸,整个屋子都烧了起来,连着那宅门附近的几个房子都烧了起来,百姓们逃了出来,正在救火。

什么?太后忙站了起来,诧异道:爆炸?那藏空相士呢?路公公看了眼很是诧异的皇上和皇后,道:微臣不知。

不知?难道?还不快增派人去救火!皇上怒喝一声,路公公忙朝外走去。

娄锦低下头去,黑白分明的杏眼中闪过一道锋芒,手被一只大掌包裹起来,娄锦微微一愣,顾义熙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父皇,母后,我们舟车劳顿有些累了。

皇上看了他们两眼,见是风尘仆仆,便带着人离开了。

待这屋内的人都散去,顾义熙才抱着娄锦上了榻,他一边揉捏着娄锦微微有些浮肿的双腿,唤了人送来了洗脚盆子,便道:阿锦,你有事瞒我。

娄锦的心咯噔一跳,被揉捏地舒服的双腿感觉抽了一抽。

顾义熙蹲了下来,尽管如此,他的身子还是与正坐着的她一样高。

平视的目光似乎是黑暗中的一道聚光,让她无所遁形。

我……阿锦,你怀孕了。

他竟猜到了?娄锦错愕地看着他,他却并没有因着她的承认而高兴,只是盯着她。

只那样看着,娄锦便觉得生了诸多愧疚和自责来。

她努了努嘴,试着开口说个明白。

义熙,我是在补偿你。

她顿了下,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可知道我要是用力过猛,你和孩子会面临什么?顾义熙的眉头皱地紧紧地,他对外喝了一声刘韬,刘韬便灰头土脸地走了进来,不用顾义熙说什么,当即跪了下来。

自己去认罚,不用我多说。

是。

见刘韬灰溜溜地出门,娄锦只觉得脖颈处一阵寒冷。

顾义熙转过身来,却是没再多言,而是将娄锦的鞋子脱了,放入那热水之中。

他皱眉将那玉足放在大腿上,朝着足底的地方按压了起来。

这力道一上来,娄锦便唉唉直叫,求着嚷着说自己错了。

可偏偏顾义熙没有停手,冷不丁地道了句,帮你护着身子,这样可以让你双腿的水肿好些。

屋外流萤和乌嬷嬷本还捂着手帕,心惊胆战地生怕爷生了大气,可听着那水声,再听到爷这话,他们都有些愕然。

爷竟帮着小姐洗脚,而且还按摩了起来。

流萤原本见刘韬下去领了鞭子,心里就砰砰直跳,看来爷还是爱屋及乌的啊。

至少她和乌嬷嬷没有受罚。

只不过……阿狸,你这辈子没法成亲了。

那温润淳厚的声音一出,月白的衣襟胸膛处冒出了一个乌黑的脑袋。

阿狸十分不满地汪汪直叫,可顾义熙却道:隐瞒不报,罪加一等。

自己下去领罚。

娄锦有些愧疚地看了阿狸一眼,阿狸抬了下双眼,呜呜地朝娄锦飞了过去,可怜巴巴地在娄锦的胸口处占据一席之地。

那俊美灼人的俊脸却黑了起来,喝了声下去!阿狸吓了一跳,灰溜溜地从娄锦身上爬了下来,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娄锦。

娄锦的一颗心都软地不得了,正要求情,脚下的力道又重了两分,她再次仰头高叫了起来。

义熙,轻点,疼……我知道,我知道错了……娄锦的叫声越发大了,到最后却是沙哑无力。

因着娄锦的声音本就靡软,她这几声叫声很快让华清宫上下红透了脸。

烛光下,顾义熙白皙的侧脸微微有些红,却不想就此放过她来,而外头,乌嬷嬷咳嗽了两声,以厨房还有事为由遁了。

流萤尴尬着呆在外头,见路过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低垂着头,耳朵冒烟一样疾步而过。

而此时,京城里头上演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救火行动。

因着相士门的宅门连着好些个房子,这一爆炸,便引来了近乎半城的百姓。

火势滔天,便是近水也救不了这近火。

最后保住了附近的几个房子,而相士门却被烧地什么都不胜。

京兆尹见宫中侍卫也都来了,可火也几乎灭了,人却找不到几个。

药童站在人群中,灰头土脸地怔忪地看着这一幕,心却是缩地一跳。

几个相士还有府中的奴仆都双腿打颤,呆坐在地上,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京兆尹上前来询问藏空所在,药童道:尊主他……药童心中有些颤抖,他深吸了一口气,却见了那凋落的牌匾下有个手动了下。

他忙走了过去,撩开牌匾,其他几人都盯着他的动作,见真有一人,便立刻去寻了大夫。

京兆尹过去一看,那人被牌匾压着,一双一双腿早已经鲜血淋漓,分成两段,人尚有一丝气息在,整个人犹如黑炭。

药童颤抖着手将藏空扶了起来,相士门中其他人都跪了下来。

尊主?被扶着的人只喘息着,发出嘶厉的可怖的声音,接着他一阵咳嗽,痛意让他周身一阵扭曲。

他竟说不出半个字来,京兆尹眉头一皱,而此刻太医奉命而来,京兆尹便命了人把藏空转到了附近的药房里头。

多人围着,太医诊断的时候眉头紧蹙,脸色也很是难看。

药童浑身直颤抖,有些惧怕地站在了藏空身后。

他想逃,此刻,他真的想逃。

尊主醒来第一个要惩治的人必定是他,那好端端的配药竟爆炸了起来,问责下来,他必死。

他不想死,可他能逃到哪里去?相士门的人都被尊主以药控制,药童既不能让尊主死,也不能让自己死。

眼下,他唯一的情绪便是害怕,恐惧犹如一个发胀的馒头瞬间扼住他的喉咙,让他呼吸困难,走在死神的边缘。

他怎么样了?京兆尹可是得了皇上的指示,一定要好生照顾藏空相士,可不能出什么岔子啊。

太医叹了一口气,眼下,我只能开止血的药和消毒的一些药方给他,他的双腿是不能有了,下半身也动弹不得,而且,伤了嗓子,得休息之后方能说话。

本紧闭着双眼的藏空陡然睁大了眸子,一双阴鸷的眸迸射出一道刺眼的锋芒来,他扭曲着脸,暴喝了声,一下子吓了这屋中所有人。

我……奈何,他只能发出这么一个声音。

藏空顿住了,半晌,在药童他们又惊又惧的目光中突然暴跳如雷,却偏偏发出了极为古怪的声音来。

没人知道他喉咙里震荡而出的是什么话语,只是闷闷地很是难听。

太医命人压住了他,道:不能动,你还在流血。

藏空的眼垂,见本是颀长精干的双腿从大腿的地方便空了一截。

心突然一阵拔凉,双手重重地砸在了榻上,一双阴厉的眸子突然一抬,朝药童看了过去。

那药童心一惊,当即噗通一声跪下,道:尊主饶命,尊主,那药源定是出了问题,请尊主绕我一命,我一定为尊主查个水落石出,让那人偿命!其他人战战兢兢,便是京兆尹还是头一次看到藏空相士如此恐怖的眼神。

发作了两下,藏空的精力仿佛被抽走了,他疲惫不堪地躺了下来,目光却紧盯着那药童。

药童不敢耽误时间,跪着磕了两个头,便出门去了。

他一定要查出那给了这药源之人,是有人要害他,还是想要害尊主?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一狠,便下去安排了。

子午街的胭脂巷那一个小茶馆内,几个人将一个男子包围了起来。

那茶馆的门关上,里头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

药童盯着对面这人,道:给我说清楚,究竟你这药源是谁给你的?昏暗的光线下,对面那人哼了声,便笑了起来,自是有人要对付你的主子,据说,他现在没了双腿?药童本还抱着侥幸心理,一听这话,眉头当即挑高,喝道:你主子是谁!我主子?你没资格知道,告诉他,这还只是第一步,你们相士门尊主是不是给你们都投了毒?看看,这是什么?只见那男子甩出一个瓷瓶,药童接过,狐疑地看了那男子一眼,命身边的奴仆打开来一闻。

奴仆一闻这药,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周身的血液似乎都沸腾了起来,他震惊地盯着那男子,双手都颤抖了起来。

这,这……。

这是解药?他们每一个月都要吃一小颗药丸,这味道和那药丸的味道几乎一样。

药童一听这话,背后一凛,立刻夺过奴仆手中的瓷瓶,在鼻端吸了一口气。

他满脸震惊,错愕不已地看着对面的男子。

男子呵地一笑,道:如何?可是好东西?药童的双手一颤,这可真真是好东西,有了解药,他就可以脱离尊主的控制,有了解药他便可以放手一搏。

忘了告诉你,相士门内已经有不少人服用了这东西,你们是最后一批,他们早就蠢蠢欲动,你说,一个没了双腿人能服众?能成为相士门的尊主?藏空,他废了!药童的眼闪过一丝精光,竟已经很多人服用了这解药?那他还等着什么,论资辈,他在相士门中屈居于藏空之下,可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一时间,他的眸子一片赤红,被压制多年的贪婪和欲望瞬间膨胀了起来。

是的,藏空废了,没人会听他的,尊主的地位何其尊贵,得了皇上和太后的赏识,便从此富贵荣华享用不尽,一朝入了九云霄!他猛地将那药瓶高举,一口含住,仿佛那是这世上最为美妙的玉露琼浆一般。

对面的男子笑了起来,他道:这里每人一瓶,喝了便都散了吧,你们相士门的人怕已经从四面八方过来了,再迟了一步,怕相士门重新排位,没你们的份了。

所有人眼中都藏了一丝野心,这个野心被这男子随意挑说,便都暴露了出来。

其他人纷纷过去将那解药喝下,争先恐后地离开了这个小茶馆,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这屋子,瞬间就清净了下来。

刘韬见人都走了,闷闷地挑了下眉,三皇妃这药配的,那些人恍以为都没了控制,却不知道,相士门的人将会在不久后全军覆没。

他叹了一口气,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三皇妃,给你一颗枣子的时候还不知道那枣子里头可有没有那致命的东西。

刘韬打了一个寒颤,觉得后背那被鞭笞的地方盈盈有些疼,见四下无人,便离开了此地。

京城四大药房的回春善药房里头陡然聚集了许多人,便是掌柜的,心里也有些慌乱。

见那些人都身着道袍,便知道他们是来找藏空相士的,引了他们上了二楼,便也没去理会。

藏空还在休息,他的病情一直没有怎么压下来,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天。

原本平静的屋子突然变得吵闹了起来,藏空有些不适地抬起头来,见几个堂主站在这,便有些奇怪。

没有召见,这些堂主来这里作甚?药童站在他们身侧,那本是臣服的卑微的眸子变了,变得自大得意。

尊主,我们重新排了相士门的位置,私下以为尊主该退位了。

藏空一双浊目登时睁大,有些错愕地看着他们,开玩笑是吗?你们要逼退我?不怕肠穿肚烂而死吗?药童早让两个小角色试过了,那果真是解药,那两个本来要病发之人吃了药不但没事,精力还十分充足,他们彻底摆脱了藏空的控制,怕什么肠穿肚烂?其中一个堂主笑道:你看看他,他昨天就需要解药,你病了,他没有解药如何能活?可他今天却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为什么?你应该知道。

藏空盯着那跪在地上的之人,他认不得那人,却明白,这些人已经获得了解药!是谁?是谁破坏了他的计划?阴鸷的眸子眯了起来,他道:解药是谁给你们的?这个,你不需要知道,只要告诉我,尊主碧玺印在哪里?说话之人乃是药童。

按辈分来,他最有资格成为新一任的尊主!藏空怒极反笑,你?你想当尊主?药童眯起了眼,得意地跨出一步,难道你还有资格当尊主,就你拖着这病体,有资格面圣?相士门诸多相士,我的能力从来不低于你,若不是你长年用药控制着我,我怎么会一直屈居于你!我能凌驾于你之上,自然有过人的本事,测算天命,我有得道的能力,你们有吗?没有这本事,别说我不服你,便是你们要面圣,也会被圣上唾弃!藏空这话一出,其他人纷纷色变。

即便是有了尊主碧玺印,可要是说服不了皇上,也尊贵不到哪儿去。

藏空确实有一门独门测算,当年那一场地震,整个相士门无人能算出,只有藏空一人,也因着那一场测算,藏空名扬天下!他们面面相觑,心中却生出了不甘和贪婪,他们想要学藏空那一门测算。

药童皱了下眉头,道:你把那测算推演术教给我,我可以放了你。

呵呵,教给你?做梦!只要我还有这一门手艺在手,皇上还会惦念我。

其他人心中一凛,本以为胜券在握,可没想到藏空竟还留了一手!你现在在我们手中,既然天下就你一个会,其他相士便都一样了,皇上既不会高看我们,也不可能低看我们。

我们有成百上千种死法给你选,你是想交出测算术还是想死?药童的话一出,其他人纷纷都考量了起来。

药童的话显然是提醒了所有人,相士门自古都有,即便在朝堂之上没有大的建树,在民间却颇得人心,便是没有皇上过分看重,也是一份饕餮盛宴。

没了藏空,他们依旧可以享受这饕餮盛宴!藏空的脸色变了,见所有人恢复起咄咄逼人之态,心中不觉一凛。

药童见藏空变了脸色,笑了起来,道:怕了?你终于怕了?怕了就交出你的测算术!这些人究竟是被谁策反?谋划着他的性命,毁了他的双腿,再夺走他紧紧握在手心十数年的权利。

这人,好生可怕!脑海中一阵过滤,心中隐隐闪现出了几个人影。

浮动过后,更为清晰,犹如一副沙画被风吹过,浮现出它原本的面容。

是他!有这个能力让素来小心谨慎的他察觉不出那药源的问题,有能力让相士门众人无声无息中服用解药,有这个谋划,有这个能力的人只有一人,那便是当朝得天独厚的三皇子,顾义熙!不,还有一人,他思量之时,双手微微颤抖。

解药,能配出解药之人,号称国医圣手的女子,娄锦!好一对奸夫淫妇!藏空浑身直颤,眼中一片狠戾,娄锦,这个女子真真是地狱归来的罗刹,要了自己亲生父亲的命,更要毁了他!疯狂的怒火正在歇斯底里地叫嚣,他小心翼翼经营了十数年的布局被她全局打乱,三皇子加入,她更是如虎添翼。

儿子的死,他的一切都毁在了娄锦身上,他要报复,他一定要报复!众人面面相觑,见藏空气地面容扭曲,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药童喝道:你交是不交。

只见藏空猛地抬眼,浑浊的双目如电一闪,迸射出凌厉迫人的寒意来。

藏空毕竟积威多年,这一眼让不少人猛然后退了一步。

我交,不过,我要你答应我最后三个要求。

如若你答应了,我便交给你。

突然得到藏空妥协,药童有那么一瞬地错愕,他狐疑地看了眼藏空,道:你不是在耍什么花招吧?藏空冷冷看了他一眼,呵呵一笑,我要真耍花样,你不是有千百种方法让我死?药童得意地抬起头来,自然是。

翌日,风光明媚的盛夏虽是热地慌,却好在这是个黄道吉日。

宜出行嫁娶搬家。

仁亲王府乃是当今圣上之下的第一个王府,三皇子也是第一个被封为亲王的皇子,自当是满朝庆贺而来。

在子午街的东大巷子口坐落着一座庞大的府邸,外围的墙壁刷地雪白,上头的砖瓦乃用上好的琉璃铺就,在日光下反射出碧翠的光泽。

仁亲王府门前两头石狮子足有两人高,汉白玉铺就的石阶上雕刻着两朵富丽的牡丹。

大门边上各站着两个魁梧男子,二人目光凛凛,堪比雄狮。

敞开的大门乃是用上好的红漆配上铜兽头。

偌大的街道上停下了许多马车,来往的宾客不断,娄锦派了乌嬷嬷的儿子行这管家一职。

刘允站在门口,唱起了各家各院送上的好礼,刘韬则是在门口迎接各府的贵客。

王府内酒水备足,珍馐美食更是数不胜数。

有人笑称,来此一趟,似是参与了王母的蟠桃盛宴。

娄锦坐在桌前,手上的医书翻了一翻,又翻了一翻。

见流萤在门外站着,便让她进来,问了问今日来往的客人。

娘可来了?还没呢,据说县公大人带着冬儿小姐和容儿少爷一道来了。

娄锦一听说冬儿和容儿都要来,便喜笑颜开。

之前爹爹保护他们怎么都不愿意出门,今天倒是给了我这个福分。

她站了起来,这两日的精神头好些了,顾义熙又是按又是送药的,不过,夜里的日子却不怎么好过。

自从顾义熙知道她怀有身孕之后便十分小心,夜里该有的福利也都没收了去。

便是她偶尔淘气,捉弄两下,他竟然……顾义熙直接从床上起来,走到屏风后用凉水冲了冲,后又用温水擦了下身子才敢抱着她睡。

娄锦挑了下眉,索性也安分了起来。

流萤见娄锦昨儿个消停了,便笑道:爷昨儿个晚上睡不安稳。

娄锦愣了下,疑惑地看向流萤。

流萤一笑,道:流萤昨儿个夜里也不甚好睡,总听到爷起来喝水的声音。

娄锦愣了好一会儿,扑哧一笑,道:要不我今晚开始让他去书房睡?话才刚刚落地,门上便砰地一响,只见那一抹月白迎风而立,俊眉凝成一个结,星目狠狠瞪了娄锦一眼,才道:想让我睡书房?娄锦扯了下唇,嘿嘿一笑,学着阿狸那狗腿的模样就差摇头摆尾了。

他哼了声,却又看着娄锦平坦的小腹,心揪疼了下,又恢复一贯的温柔模样,扶着娄锦的肚子道:累不累?阿锦……娄锦点了下头,道:我腹中的孩子现在换成白天睡觉夜里休息了。

顾义熙的心又疼了起来,他道:这事必须抓紧了办。

乌嬷嬷走了进来,道:爷,小姐,大事不好了,冬儿小姐和容儿少爷不见了。

乌嬷嬷面上一片苍白,见娄锦手上的茶碗一歪,热水烫伤娄锦。

顾义熙猛地将那茶水收走,把娄锦的手放到铜盆子里去,冷水没过娄锦才怔忪地问乌嬷嬷,到底怎么回事?方才县公和夫人出门的时候带着少爷和二小姐,可是刚一出门拐角的时候就中了迷香,醒来后孩子就不见了。

现在夫人已经到大堂外了,脸色苍白地就和纸一样了。

乌嬷嬷急得也像热锅上的蚂蚁,娄锦的心都提了起来,她明明派了人在娘身边的啊。

顾义熙凝起了眉,道:阿锦,怕是我们的人也在追赶,你要镇定,别伤了身子,我去追。

流萤扶着娄锦,脸色也越发苍白。

该死的杀千刀的,动手都动到还没出百日的孩子身上!乌嬷嬷狠狠啐了一口,见爷迅速消失在那拱门处,便是一口怒气不吐不快。

娄锦面上镇定,脚步却越发快了。

固伦公主见外头宾客众多正要扶着方芸儿朝内走来,就见到了锦儿来了。

方芸儿一张秀丽的脸孔苍白无比,她似乎还在发愣。

娄锦环视了周围一圈,见外公和县公都不在,想来一定是去追查孩子的下落。

见注意这儿的人越来越多,娄锦让乌嬷嬷去招呼众人,便扶着呆怔的方芸儿走了进去。

固伦公主跟着进来,方瑶和萧琴也一道进来。

娘,别担心,冬儿和容儿会没事的。

靡软的嗓音悦耳动人,瞬间打开了方芸儿方才被冻结的心。

她转过头来,美目含泪,只听得哇一声趴在了娄锦的身上,呜呜哭了出来。

锦儿,一定要救你的弟弟妹妹,不能让他们出事。

娄锦的心闷闷的,她拍了拍娘的背,心里的火气自然也蹭蹭蹭地窜了上来。

来人,去相士门把人给我运出来,要神不知鬼不觉。

娄锦喝了一声,只听得门外嗖嗖两声,几道黑影一晃而过,消失在了仁亲王府。

方瑶和萧琴对视了一眼,二人默默地退了出去,二人身后跟着的丫鬟都面上一凛,道:夫人有什么吩咐?这一次,该是我们帮帮锦儿的时候了。

方瑶俏丽的容颜上染了愠怒,娄锦已怀上孩子,却日日用缩骨功,这等操心事,便交给她这个养尊处优的妇人。

她看向萧琴,见萧琴对身后的丫鬟道:去寻了爷,就说之前不是有相士欠了他诸多银钱吗?尽管去闹,不要回来,今晚就睡书房。

那丫鬟闻言,点头退了下去。

方瑶道:给公公传消息,阿锦给的证据也收集地差不多了,别人说话定没有朝中名声最为清廉的左相大人可靠,就让公公第一个去举报吧。

流萤端着茶水从一旁经过,听到方瑶与萧琴二人所言的话,双眼亮了起来,眸子里头更是一派激动,双手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她能感觉到上下牙齿因为激动而打起了颤来,小姐,我流萤也能出一份力。

她朝外走去,花园那站着一个极为风流儒雅的男子,男子站在亭子里头,笑意盈盈地朝流萤走来。

流萤,我以为你不会来见我。

他笑了笑,拉着流萤往凉亭内走去。

流萤却把手抽走,道:田笑,今日你若帮我,我定答应与你成亲。

田笑双眸一亮,立刻道:敢不从命。

田笑,我要你在左相之后,揭发藏空相士相士门所作所为,这里,便是证据。

流萤说着,递上了一叠纸张,田笑愣了下,接过这些纸张一一查看,这一看下来,他面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

没想到,一个相士门竟做出了这么多令人厌恶之事。

流萤,这事交给我,我若做到了,便要以八抬大轿迎你进门,你敢是不敢?流萤面上一红,哪有如此求亲的,她跺了跺脚,道:哪里不敢!我就等着你抬着朱红色的八抬大轿来娶我,敢不来,我带我家小姐赖你家去。

话一出口,流萤一颗心砰砰直跳,见田笑看着她呵呵直笑的模样,羞恼道:我要去给小姐倒茶了。

见流萤逃地比兔子还快,田笑终于闷声笑了出来,过了一会儿,他才道:出云,你回去准备一下迎亲用的东西,媒婆要请最会讨喜的来。

小厮出云跟着高兴地应了声,便随着田笑出了仁亲王府。

流萤给方芸儿送上小姐吩咐的安神茶之后便寻思着田笑在朝中的地位。

田笑乃是吏部尚书,处事圆滑,又是皇上直接提拔,皇上最为信任,左相大人与田尚书二人一道,便是有人想要为藏空说理,怕是难了。

见方芸儿终于入睡,娄锦才缓缓从床榻旁站了起来,对固伦公主道:外婆,宫中有两个藏空的爪牙,这两人最近很是得宠,还请外婆与梁娇合作,暂时将这两人隔阂。

固伦公主点了下头,便道:这事交给我,你身子不舒服可莫要出头,有我们呢。

又嘱咐了几句,她才走了出去,直直朝皇宫而去。

娄锦心里略微一定,这才与流萤乌嬷嬷道:流萤,我不舒服。

平地惊雷,莫过于此。

流萤和乌嬷嬷同时一惊,扶着娄锦坐下,才道: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寻太医来。

娄锦坐了下来我,可肚子却一阵抽痛,此时额角上才闷出了汗来,她拉了流萤一把,不能去寻太医,我的脉相不准,绝对不能去寻太医!乌嬷嬷急得团团转,这下更是恨自己早年没有学医,帮不了小姐。

小姐,你告诉我们,要怎么办?现在王府内有用的能用的人都出去了,小姐才怀孕七个月,可不敢出什么事啊。

娄锦指着床头八宝阁道:我气息不稳,必须得释放缩骨功,要不会伤了孩子。

先把药给我。

流萤见小姐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脸色也越发苍白,吓地也浑身哆嗦。

她擦了擦娄锦额头上的汗,道:小姐,您可要撑着,您一定会没事的。

娄锦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扯开了一抹笑来。

乌嬷嬷颤巍巍地将药递了过来,娄锦吃了药再把功散了,衣服瞬间就撑大了起来。

彼时,外头传来了几个女子的说话声。

流萤与乌嬷嬷神色一凛,扶着有些昏昏沉沉的小姐上了榻,将被子盖上,这才走了出去。

方瑶和萧琴正要进来,乌嬷嬷立刻与二人使了个眼色,见不远处有几个贵女朝这里走来,压低声音道:小姐释功了,肚子显了出来,瑶儿小姐,琴儿小姐,你们一定要帮忙拦着那些人,莫要让人怀疑啊。

方瑶和萧琴一听这话,两人都神色凝重。

她们与娄锦的月份差不多大,这个时候锦儿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白日里她不会散功的。

萧琴侧过头去,见着那几个贵女为首那人正是视自己和娄锦为眼中钉的白玉。

萧琴对乌嬷嬷道:把门关上,我去引开他们。

方瑶见白玉在里头,极不放心,就道:现在你我二人的奴婢都只有身边这一人,世子也不在你身边,你单独去应付她很是危险。

这样,我们不如把全部人的注意力都引到花园里去,这样你也不用单独去应付她。

萧琴点了下头,便与方瑶走到了花园那。

白玉与几个贵女一路走一路说,见前方避着的房门愣了下,随即厌恶道:迎接客人竟还把门关上了,这新上任的三皇妃真是会做事。

各府名媛都十分爱慕三皇子,这偌大的仁亲王府就这样与她们失之交臂,三皇子更是龙章凤姿,却偏偏成了娄锦那罪臣之女的丈夫。

可不是,她素来嚣张大胆,不是我们这些名门之后能比的。

可怜了紫晓姐姐和秦娟姐姐,二人本应该是堂堂正正的三皇妃和侧妃,秦娟满门抄斩,紫晓姐姐坠湖之后就昏迷不醒。

白玉越说越恼,更是恨那是萧琴,她不是仰慕三皇子吗?为何最后与怀远侯世子结为连理?白玉见那房门紧闭,她上门是客,没有道理拒之门外,有了这份底气,她便要去敲门看看。

与几个贵女互相商量了下,都想着应该去敲门看看,方才不是听说三皇妃就在屋内吗?大白天的关门,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三人起了这疑心便走上前去。

哎呀,落水了,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啊!丫鬟的叫声很大,只听得花园那噗通一声,喊救命的声音竟是萧琴的。

白玉可没忘了萧琴是坏了七个月的身孕,要是萧琴落水,指不定没了活路。

这一想,她的手便放了下来,与几个贵女道:走,过去看看。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落水事件吸引了过去。

白玉他们几个到的时候已经是迟了。

只见人被救了上来,令人失望的是这掉下去的并非萧琴,而是萧琴的丫鬟,萧琴就在那叫救命罢了。

乌嬷嬷走上前来,对那丫鬟嘘寒问暖。

那丫鬟却听了萧琴的声音为了拖延时间而假装如何都醒不过来。

乌嬷嬷便派人去寻了大夫来。

别人不知道这丫鬟是死是活,只看世子妃哭地伤心便都来安慰两句。

乌嬷嬷临时唤了方清雅过来,方清雅一边照顾着萧琴,一边警惕地盯着白玉。

而娄锦屋中,流萤擦干娄锦额角的汗珠,过了好半晌,见小姐终于不再喊疼,而是安静地睡了过去,流萤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只不过,还不足一刻钟,小姐便就醒了过来。

小姐,您起来作甚?外头有乌嬷嬷他们应付着,这还早呢,就多睡会儿。

娄锦摇了摇头,这个宴,当家主母若是不在,会引人怀疑,也会让人觉得王妃倨傲。

我们出去吧。

她现在身子好些了,今日也是被冬儿和容儿这突然之事给惊了一跳才会那般。

她眯起了笑,道:我还要等义熙消息。

流萤拗不过她,只好陪着一道出去。

让人摆好宴席,娄锦也在众人之中坐了下来,方瑶和萧琴见娄锦没事,便也舒了一口气,几人坐在一桌,应付到宴席结束,便散了。

夜色降临,仁亲王府又恢复了平静。

然而,方芸儿与娄锦二人相对,以红烛为陪,此刻却有些躁动了起来。

刘韬,王爷可有消息?外头传来刘韬的声音,禀告王妃,线索到了安爵王府就给没了。

安爵王?娄锦眯起了眼,难道孩子是被安爵王府的人藏了起来?去查一查,爵王府的谁与相士门的人有接触,还有查一查梅贵人的底细,查干净些。

是。

今夜的宫中注定不平静,这样的不平静也注定了一些人的命运!几乎满朝文武都集中在了乾清宫中,这是少有的一次不是早朝的早朝。

狭长的凤眸眯了起来,属于真命天子的龙威赫然屹立在龙椅前方。

明黄的色泽犹如一道淬了寒冰和烈火的毒素,让人如临深渊,又水深火热!给朕说清楚,黑骑兵为何要把藏空相士给朕抓来?萧匕安站在皇上下首第一人,桃花眼深深地看了眼失去了双腿只能趴在地上的藏空。

藏空相士,是他?是锦儿的安排?几乎第一瞬间,他便了解了这些黑骑兵今日所为是受谁指使。

了解了这一点,他心中也拿捏了分寸,便耐着性子看着。

左相站了出来,道:微臣要告藏空相士欺君罔上,谋害妃嫔,更野心勃勃,欲以假太子上位。

金碧辉煌的乾清宫似乎突然间陷入死一般的平静,然后接着是一阵哄闹声。

人群犹如那烧热的油锅中突然加入的一两滴水,噼噼啪啪地炸了开来。

谋害妃嫔?假太子?任何一点都足矣让藏空死无葬身之地。

这话要是他人说出来,他们定是不信的,藏空不过是一个相士,相士虽大,可真真算起来,又并非世家权贵也不是富可敌国啊。

皇上眯起了眼,心中突突一跳。

他垂下眸来,看向左相大人。

左相面无他色,只微微低了皇上一眼,那双眸子里干净清澈,无惧无欲。

皇上的眉头一转,看向了趴在地上的藏空。

抬起头来。

皇上的声音略有些硬了。

埋着头的藏空听得这话,食指动了一动,他缓缓抬起头来,心中却有了底气。

有谁能证明他有子嗣?假太子?谋害芙妃嫔?最重要的证人已经死在了路上,死无对证,没人能扳倒我!他咬牙,面上却一片凄苦,皇上,微臣忠心耿耿绝没有做对不起皇上对不起家国的事,微臣每日想着为皇上配出丹药都已经耗费了全部精力,哪里还有精神去弄那些奸恶之事。

皇上点了下头,丹药,对了,他的丹药也快用完了,他还等着藏空给下一批丹药呢。

如此一想,皇上便看向左相。

左爱卿,这话要没有真凭实据,朕可是要严办!场上再次陷入一片唏嘘,所有人低垂着头,双手紧紧贴着腿侧,卑躬站着。

左相拱手道:微臣有证据!皇上皱了下眉,道:那便呈上来。

看左相那样,难道左相大人当真有证据?真要如此,那藏空真真做了大逆不道之事。

官员们心中暗暗思量着,想着过去与藏空有过瓜葛的,心里都微微一凛。

皇上请看这个东西。

左相大人命身边的人递上一个画卷,那画卷送到皇上手里,皇上看了眼左相,再看了眼低头不语的藏空,便打了开来。

画卷舒展开来,那是一片鹅黄的衣角再摊开,鹅黄的衣服便着身在一个女子身上。

画中的女子约莫十三四岁,年纪很小,却让皇上的瞳孔陡然一缩,他惊愕地看向左相,猛地站了起来。

藏空见皇上这态度,心猛地错跳了一拍,他到底看到了什么?想来,皇上画了那么多年的画,应该没有这张画像吧。

左相大人依着娄锦给的资料上头的安排说错措辞,心里也是惊讶于娄锦的惊心安排,这里头的每一个证据都让人心惊胆战。

这事,偏偏还是儿媳妇要求自己做的,儿子更是百般支持,左相心知今日这一事揭开,自己在圣上心中便更为心腹。

皇上道:你认识她?为什么会有她的画像?在场之人听着云里雾里,她是谁?画上是一个人吗?微臣并不认识,这是一个村庄的人根据他们的印象画出了他们当年认识的女孩。

他们便是人证。

话毕,左相清晰地看到了藏空的后背打了个冷颤,藏空不断摇头,唇上喃喃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皇上的手拽地很紧,乌云珠十四岁的样子他还尚未见到过,难道是十四岁之前遇到的人吗?皇上,很好奇。

他控制不住所有关于乌云珠的记忆,更控制不了对乌云珠之前生活的好奇,他记得乌云珠一次都没有提起过十五岁之前的事。

他低头看了眼画上的乌云珠,衣服有些粗糙,并不是和他在一起之后的锦衣玉食,有些瘦弱,有些苍白。

心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挑动了一下,变得生涩又痛楚,他抬起头来,对左相道:请他们进来。

左相领命,命人去请了人进来。

迎面而来三个人,一个花甲之年却若寿星一样,肤白红润。

一个一头白发,可脸上却没有多少褶子。

另一个是个妇人,她诚惶诚恐地走了进来。

三人同时跪下,等待皇上审问。

你们三人是何人?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趴在地上没了双腿之人,其中那花白头发的男子一脸痛楚地看着藏空,眼眶中已然有了泪来。

小人乃是西南丰县桃花村的村长谢望。

小人乃是西南丰县桃花村的村民汪寿全。

民妇乃是西南丰县桃花村的村民杨家牛氏。

皇上皱了下眉,不太理解地看向左相大人。

左相一一讲解,道:皇上,藏空相士藏空一名乃是他的法号,他出家前的身份却并无记录,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又是几岁出的家。

只知道他入相士门的时候就已经一炮而红。

左相说到这,顿了下,心里过了一遍娄锦给的提示,还有那一叠厚厚的资料。

他心中也奇怪,这事若是仁亲王和王妃二人出来一说,必是更有说服力,他作为宰相虽官大,可皇上极为宠爱三皇子,或许更相信他们夫妻二人,许是王妃有什么事来不了了吧。

众人都点了下头,确实,藏空一直以来都极为神秘,没人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自小就出家还是半路出家,他有俗名吗?关于藏空的俗名,还请这位汪老爷子说个清楚。

汪老爷子的身子一颤,他看着藏空默默垂泪,又是怒其不争又是哀其不幸,更是恨他如此狠心,竟真要对他们狠下毒手。

要不是当天他们就在那条路旁边,是不是没了就此没了性命。

更恼恨的是,他们汪家一门几个孩子都夭折而死,多少条人命啊,藏空知道了为何不说,难道就为了那些丹药,要害人致死吗?他不是没有犹豫过,他不是不想保护藏空,可他是一家之主,那些冤魂那些死去的亡灵是不是也需要被告慰,方能离开这肮脏的人世,才能转世投胎?汪老爷子泪流满面,凄苦的苍老的身子一下子颓然了下去。

他的俗家名字叫做汪直。

他是我弟弟。

震惊之人不在少数,他们都惊讶地看向藏空,愕然了一会儿之后都闷声笑了起来。

皇上也顿了下,诧异地问道:他是你弟弟?汪老爷子点了下头,哭了起来,皇上或许不信,我才只有四十多岁。

他指着自己花白的头发道:我自一生出来就白了头,这个怪病是打娘胎里出来的。

我们家族,不仅仅是我,我们父辈祖辈都有或这或那的问题,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夭折的多,也有失明的,瘸腿的。

还有三条腿的……汪老爷子越说到最后越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了起来。

在三条腿?皇上的神色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眉头骤然一凝,脸色黑沉地犹如盛夏天边闷热地很的乌云蔽日。

给朕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村长长叹了一声,道:皇上,这个事我们整个桃花村都知道,村民们都清楚汪家的人得了怪病,每一年都请郎中来,可如何都治不好。

汪家一度以来只出现过汪直一个正常的孩子,汪直的儿子也是正常的。

后来汪直带着他刚出生的儿子逃离了汪府也离开了桃花村。

我们一直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在做什么,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他做了鼎鼎大名的相士尊主,藏空。

皇上听出了这其中的古怪之处,低头看了眼藏空道:你有儿子?藏空的后背一阵冰寒,尽管他是趴在地面上,可凉意却是从后背直直蹿入脊梁骨,直达后脑勺。

微臣没有儿子,请皇上不要听他们胡说!是胡说吗?左相看了眼藏空,又道:皇上,微臣有一证人能证明藏空所言是假。

藏空抬起头来,回头狠狠地盯着左相,他与左相无冤无仇,为何左相要如此打击报复?他思前想后,脑海中浮现出了一抹俏丽的身影。

方瑶与娄锦情同姐妹的方瑶?左相大人的儿媳妇,丞相府的当家主母!该死的娄锦!他面上阴鸷,唇角扭曲起来睚眦欲裂。

正在所有人都在等着证人来的时候,一直巴掌大的狗从黑骑兵身上跳了下来,汪汪地叫了两声,提醒别人它的存在,便低下头来有模有样地朝皇上撩起两只前爪做跪拜样。

皇上眉头一挑,阿狸?阿狸是义熙的宠物三宝之首,激灵聪明地很,又听得懂人话……听得懂人话!皇上突然停下思绪,道:阿狸,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阿狸点了下头,朝一旁的黑骑兵汪汪汪汪汪汪叫了起来。

然后,整个宫殿,听着一条狗犬吠了大半天,不知所云。

皇上耐着性子听着这唯一的发音,最后看向那一旁的黑骑兵。

禀告皇上,阿狸所言的是在邺城的时候他曾经爬上房梁,听得了藏空与扮作朱瑞的娄阳之间的谈话,藏空说仁亲王与王妃而人一起杀死了他的儿子,他要为他的儿子复仇。

有人嗤笑了起来,道:若真是找仁亲王寻仇,那么这黑骑兵的话便不能听了。

还请皇上另找一个听得懂这狗语的人来吧。

皇上却没有看他,只是问阿狸,道:他解释地可是你想要表达的意思?阿狸点了下头,狗头一扭,朝那方才嗤笑的官员又是挠爪又是龇牙,显然是在恐吓那人多嘴。

这阿狸果真是听得懂人话的,其他人都叹了一口气,仁亲王的宝贝真是多啊。

而且这阿狸的小狗,一副狐假虎威的样子,想来也是仗着大齐当今第一个被封做王的皇子。

藏空的脸色有些苍白了起来,他道:皇上,当时不过是微臣的一句气话罢了。

微臣并没有……据微臣所致,仁亲王与王妃二人共同杀死了的人唯有一人,那人……便是当今的假太子。

左相停到这里,又说了起来,皇上微臣还有证据证明藏空与那假太子关系密切。

还有证据?假太子当初被真太子鞭尸,后来还用了化尸水,根本尸骨无存,如何证明?便是窦公平国公也都觉得这个证据几乎不可能。

左相朝外道:请证人。

一个人颓然着身子缓缓从外头走了进来,他的身子因着瑟缩而显得有些削瘦,他方一进来,便引起了在场之人惊诧和暗叹。

这人一身道袍,却是药童的打扮,知道藏空的都知道他身边有一个极为亲密的药童,因着他是藏空捡来的,一直也没给起名字,只知道是江边捡来的,便都唤他江药童。

药童颤巍巍都跪下,灰败的脸色干涩开裂的唇都在不断颤抖。

草民江药童见过皇上。

竟是你?皇上面上明显有了怒意,他看了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藏空,陡然一声厉喝,给朕说清楚了,不得有半句虚言,否则朕将给你试行凌迟!药童打了一个激灵,忙五体跪拜,心里却不敢再折腾出别的。

中午时分怀远侯世子竟派了人来没收他的宅子,田地,还有奴仆更连家中所有仅剩的金银财宝都被带走,只因着世子那一句,你欠的债务都得还我,这些只算做利息。

那是他一辈子努力才得来的一切,只因着一次贪赌,欠下了世子银子,世子本来并不计较,却没想到这次竟将他的所有东西都带走了。

而那人,是怀远侯世子啊,是太后最为喜爱的少年。

他惨白着脸,坐在那正不知所措的时候,身子突然一阵剧痛,痛意让他捶胸顿足,直在地上打了无数个滚,恨不得一头撞死才能罢休,却不想来了一个人,只道了一句,出堂作证,不仅将解药给你,而且,你的债务也会一笔勾销。

他才知道,原来那解药实际上还是另一种致命的毒药。

他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祈求着那人能再给他一次机会,能让他年轻的生命继续好好活着,他从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所有的一切都得靠自己,因着他的宅子,他的如花美眷得来十分不易。

更有他唯一的性命,那是天皇老子都不能比的。

因此,他来到了此,乾清宫,来指正藏空相士,来指正眼前这个带他走出来,教会他野心勃勃这四个字的师傅。

回皇上的话,草民乃是藏空身边的药童,那日太子殿下鞭笞假太子尸首之后,藏空尊主回去之后气了整整一宿,后来还生了一场病,我伺候了他一天,他昏睡的时候悲痛地念了句,‘我可怜的儿子!’当时草民也吓了一跳,可我不敢妄加猜想。

皇上记得那几天藏空相士的确称病,也没怎么来宫中。

皇上紧紧地皱起眉头,心中的怒火瞬间成了燎原之势,他竟给眼前的这条狼白白养了二十年的儿子!药童见皇上的脸色,一阵心惊肉跳。

根据方才那带他进来的人的要求,他还有别的事得说出来,这任何一件都要让在场的人吓地鸡飞狗跳。

他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却看到藏空那一双阴鸷的淬了毒一般与毒蛇无异的眸子,药童被如此一看,心中本就有鬼,便猛地后退了一大步。

皇上见状,转过身去看向来不及收回视线的藏空,恨和气交织在一起,道:有什么都给朕一次性说个清楚。

那药童抿了下唇,他觑了藏空一眼,才道:皇上,这次相士门引发爆炸,其实原因是因为我们原本的药源没有了,所以才需要另外找药源。

药源?皇上皱了下眉,其他有用过藏空送的金丹的大臣们都隐隐觉得双腿微微有些发软,难道,金丹有什么问题吗?五皇子站在萧匕安的下首,他面上虽不显,可双手却已经紧握成拳。

回禀皇上,我们的药源原来是来自桃花村汪家的土壤,也不知道为什么,尊主只要桃花村汪家后院的土壤来为圣上炼制金丹。

汪老爷子浑身打了个剧烈的颤抖,他咬牙看向藏空,忍不住上前来高高扬起手,狠狠地抽了藏空一巴掌。

这一巴掌响亮,清脆。

藏空错愕地看向汪老爷子,唇角了流出了血来。

你竟是要弑君啊,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如此胆大包天,你是想让我们全部汪家的人给你陪葬吗?弑君?皇上猛地后退了一步,路公公扶着皇上坐下,皇上才道:什么弑君?汪老爷子恨不得将自己一条性命挂在这横梁之上,好让皇上莫要来个诛灭九族。

他老泪纵横,拿着袖子抹了抹眼泪。

皇上,我们家后院的土有剧毒,我们祖辈父辈还有我们的儿孙夭折莫名畸形出生等等都是因为那土,汪直他知道,那次王妃请他喝茶,告知他那茶水里参了些我家后院的土,他是一口都没有喝。

直到前段时间,仁亲王妃治好了我家的土,我那本要夭折的孙儿也活得好好的,才没有继续几辈子的悲剧啊。

左相适时道:所以,王妃从桃花村回来之后,药源便被治好了,藏空便没了药源,这才不得已重新选了药源,却不想引起了爆炸,毁了他这一双腿。

药源?皇上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个夭折和畸形两个字上。

这与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太过相像了。

皇上猛地想起方才这村中三人画的画来,道:这画是谁画的?一直沉默的杨家婶子道:那画是民妇画的,早在多年前那个女子住过一段桃花村,当时她和她的娘亲就住在汪家。

汪家?乌云珠和她的母亲竟一直住在汪家?在那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汪老爷子猛地瑟缩了下,道:这事是我们的父亲不对。

大哥!藏空猛地喝了他一声,他瞪着汪老爷子,他注定是要死的,为何还要牵出他们的父亲。

汪老爷子摇了摇头,这是我欠锦儿姑娘的,我必须说来还她一个公道。

萧匕安听到此,站得直了,这事竟还与锦儿有关?一波连着一波的惊雷已经彻底将在场的人轰炸地两耳轰鸣,他们恨不得挖了双目好看不到这一场皇室秘辛,恨不得成了耳聋好让自己能活得更久一点。

汪老爷子道:当年有一对母女很是狼狈地逃亡到了我们村后面的百岁山上,我们的爹是猎户,当时就在那山上打猎。

遇到了狼狈出逃的母女,他便生了心思,将那年轻貌美的母亲雪藏起来。

汪老爷子沉沉地吸了一口气,脸色也灰败地很,他仿佛陷入那个不堪的记忆里。

出事的那天夜晚,全府的人都睡得很沉,只有我弟弟也就是汪直在前院里头打水。

那天夜晚,我父亲被剪刀刺入心脏,流血过多而死。

那一对母女乘乱逃离了我们村。

后来,我们就决口没有提过这对母女。

汪老爷子沉默了下去,良久,他才从沉默中出来,道:阿直是恨他们母女的,非常恨。

皇上浑身一凛,他记得当时藏空见到乌云珠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只后来在自己的要求下给乌云珠配了丹药。

这么说!电光火石之间,皇上骤然明白了一切,他目光森然,直直地盯着藏空,那目光锐利锋芒毕露。

所有人都被皇上这一眼看得汗毛直起,噗通噗通声不绝于耳。

他们竟无法站直双腿,只能一一跪在地上,好承载他们那被皇上的眸光吓软了的身子。

路公公没敢劝,便是他听得这些,都感觉胸中怒火滔天,恨不得当场撕了藏空。

朕一直以为是朕的错,我一直以为她腹中的孩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问题,我一直以为是我们……皇上的双眼赤红,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他咬着牙盯着藏空,就因为你,就因为你,义熙喝下了绝子汤,他没了孩子,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这孩子还不愿意怪朕!皇上只觉得胸口闷疼,他竟被眼前这样狼子野心的东西骗了这么多年!乌云珠的死,假太子顶替,甚至那有毒素的丹药,弑君!哪一个不是滔天的死罪?来人,将藏空给我带下去凌迟处死!朕要他剐足整整三千零一刀,少一刀都不行!所有人的胸口一阵闷闷咚咚之声作响,三千零一刀啊,至今为止最多剐下来的肉应该是两千刀啊。

藏空呵呵笑了起来,他近乎疯了一样,歇斯底里地看向皇上,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皇上,您还欠了一个未问呢,您还差一个不知道呢。

四皇子,四皇子为什么会一出生就那样弱智?是因为我让万贵人服用我的金丹,所有服用过我送来金丹的人,都不会健健康康,都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

呵呵,太后,太后的日子不会久了,可笑的是她还那样信任我,可笑的是她不知道皇嗣艰难,是因着皇上极为依赖我的金丹。

你们,你们一个个用过我的金丹的,都不会美满,都不会!他的嘶厉的声音犹如一阵虎啸令人耳膜生疼,不少人面色惨白,身子晃了一晃。

五皇子盯着藏空,可眸子却有些空洞了起来,他陡然上前一步,道:我究竟会怎么样?你给我解药,给我解药!解药?没有,你会好好活着,呵呵,只不过,你这辈子都没有子嗣。

藏空眯起了笑,残忍的扭曲的表情令人望而生厌。

再一道惊雷砸下,五皇子猛地后退了两步,乾清宫中再次炸了开来。

五皇子不会有子嗣?天啊。

不少选择站在五皇子这一边的人都被这贯耳的雷声惊了一跳,他们看了五皇子一眼,都纷纷退了两步。

五皇子几乎瘫了一样,直直地朝后倒去,几个宫人忙扶了他见他昏迷了立刻去唤太医来。

怒不可遏的皇上盯着藏空,道:还不给我拉下去行刑!呵呵,皇上,你不能生育的儿子又不是只有一个,还有一个您别忘了,三皇子,三皇子他喝下了皇室秘药绝子汤,这一辈子都无法拥有子嗣,我听闻皇上封他为王便笑了,封了王又如何,一个没有子嗣的王?哈哈哈,哈哈哈……被押送出去的藏空满口污言秽语,而临出了乾清宫一脚之时,他突然不笑了。

我测算天命,天命本不应该如此,娄锦她以水命来破坏天命运转,她会被天命反噬的。

她的幸福一定会被天谴而大打折扣的。

相信我。

萧匕安跨出一步,他深深看着藏空临走时的那一眼,自信的绝对从容的,更是诅咒一样的让人汗毛直立。

朝上之上所有人几乎都被轰炸地体无完肤,看着藏空被押送离开,几乎所有人都震惊地无以复加。

三皇子喝了绝子汤?天啊,支持三皇子的一派都摇头不信,这不会是真的,定是那藏空妖言惑众!他们纷纷看向皇上,见皇上的脸色很是难看,凝重的眉头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药童跪在地上,他没敢说出三皇子的事,只低下头来,跪求皇上。

启禀皇上,微臣请废黜相士门在京中的地位!药童浑身一颤,见说话之人乃是吏部尚书田笑,面色就更为苍白,不见半点血色。

有与相士门关系密切的官员都微微抬头觑着田尚书,竟要废黜相士门?皇上见田笑转移了群臣们对三皇子的注意力,心里暗暗点头,顺着田笑的意思问道:因何要罢黜?皇上,相士门在大齐国各个地方都有据点,并且利用相门的一些测算坑蒙拐骗,这里乃是微臣收集到的证据。

药童已经感觉到浑身麻痹,相士门要是被罢黜,那么他哪里还有容身之所?那人不是说要还他府邸,还他奴仆和田地吗?相士门被罢黜,他那些东西便很快被收归,他……将会一无所有啊。

田笑将手上的一叠资料送上去,皇上看了一眼,脸色便尤为难看。

焚烧妇孺?以妖孽为名将一个不愿意出卖色相给相士的妇孺当众焚烧?皇上看了眼那药童,药童方才的无辜表象瞬间被击碎,他周身剧烈颤抖,仿佛皇上那一眼就是一个狠戾的刀一样剜在了他的身上。

测算一个老实的富贵人家,道那人家风水不好,影响府衙运转,便侵吞他人家产,后银子全数用在了府台的吃喝上?皇上一一看着,一一念下去。

有与相士门有过千丝万缕关系的官员,纷纷承载不住压力,额头上的冷汗涔涔。

皇上将那些账簿和案件记录的本子甩在了桌上,瞪着下方众人道:田笑,你给我彻查,所有与相士门有过私相授受的,都给我一缕撤职抄家查办,相士门!从此废黜,没收相士门一切财产,即刻就办!是。

田笑应了一声,儒雅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意,流萤,你不能再拒绝我了。

见皇上震怒,所有与相士门有关之人都惶惶地看着前方,失去焦距的眸子中一片空洞。

然而,支持仁亲王一派的官员却在为仁亲王而担忧,真的用了绝子汤?乾清宫外传来了一声惊呼,皇上皱起了眉头,命了路公公去看,路公公焦急地走了回来,道:皇上,太后娘娘晕倒在殿外了。

皇上一惊,恼恨地看向那些没用的奴才,想来太后方才定是听到了藏空的一些事,这会儿定是被气晕了。

还愣着做什么,快请太医。

所有人,给朕退了。

话一落,皇上便朝外走去,命了宫女太监把太后娘娘抱去里屋头照顾着。

其他所有官员都退了出去,有些双腿发颤的,起来的时候竟险些摔倒。

那些官员引来他人侧目,都纷纷摇头,想来这些人不用查都已经泄漏出了他们与相士门的关系。

药童被侍卫们拖了出去,他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只呆怔地任由侍卫拖走,临出门的大哭了起来。

呜呜唉唉,凄凄切切的声音渐行渐远,这崛起了二十多年的相士门今日终于面临着他必将陨落的命运。

太后被送到里屋,太医便急急赶来,又是一番按压人中,又是施针下药后,太后才醒了过来。

方一醒来,她便是老泪纵横,看向皇上的时候那双浑浊的双眼里满是愧疚和伤痛。

皇上,哀家对不起你,对不起义熙,也对不起贤妃。

更对不起整个后宫,是我太相信他了,原来皇嗣越来越少竟是因为他,原来四皇子本不会那样弱智,我当初还嫌弃他。

太后越说越悲伤,金钗落了,鬓角的发丝银白若雪,她的容颜似乎又苍老了几岁,哀戚地看向皇上,最后道:我最最对不起的人是先帝,是列祖列宗啊。

哀家真不想活了。

她满心愧疚后悔,想着当初逼迫娄锦喝绝子汤的自己是多么愚蠢,竟被藏空玩弄在股掌之间,皇上若是继续吃那金丹,是不是就会殒命?她不敢想!可怜义熙,他喝了绝子汤啊,娄锦那丫头知道了竟也不闹不离,更是誓死要留在他的身边。

现在想来,哀家真是愧对他们夫妻二人,皇上,只要哀家活着,哀家必定倾尽所有好好对待我的孙子孙媳妇。

太后毕竟五十多岁了,那悲伤恨不得捶胸顿足彻头彻尾地痛彻前非的样子着实令人心疼,她最后咬牙的那句话发自肺腑,心中已下了决定。

从前,她是不喜欢娄锦的,想着她攻于心计,又是个父亲都不知道的孩子,后来得知她是娄阳的孩子,却也如何都喜欢不起来。

三皇子为她喝下绝子汤的时候,她对娄锦更是恼恨,可后来,听了宫女太监们传来娄锦与义熙之间的种种,才知道,二人之间怕是早已经到了死生契阔与死成说的地步。

皇上长叹了一口气,安慰道:朕会好好调养身子,也会派人好好地照看义熙的身子,朕会用余下的一生来补偿他。

宫殿的门边一双手撑着柱子,朱红的袍子被夏日的狂风吹地瑟瑟作响。

舒朗站在他的身侧,见太子的身子晃了一晃,忙扶了一把。

滚开!陡然被推开,舒朗劝了句。

太子,这个消息不是好消息吗?仁亲王不能孕育,于政治上,对您有好处,于情爱上,王妃难道能与仁亲王长久吗?舒朗知道,他清楚地知道太子殿下思念娄锦成魔了。

即便是这三个月忙碌地批阅奏折的时候,还命人时不时地关注王妃的动态,查看是否安全,更是派人死死盯着相士门的人,一有动静,即刻封杀。

舒朗看着太子如此,真的心疼。

萧匕安朝外走去,他的步伐僵硬且缓慢,他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前方那朱红的高墙,他闷声道:你懂什么,锦儿在这种情况下是不会离开的。

她这一辈子,注定了,注定了……注定了什么,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双桀骜不驯的桃花眼登时闭了上去,他只恨,他恨……前方一道凤驾挡住了远处的一抹光景,凤驾上传来了轻柔的近乎愉悦的一声呼唤。

太子,随母后到坤宁宫来。

萧匕安抬了抬头,他看了那高高在上的銮驾,突然呵地一笑,撇过头去,冷声道:母后,我有要事,就不打扰母后了。

他转身欲走,皇后看地怒道:母后有要事要与你商议,你要不愿意去坤宁宫,那就到前方御花园去。

话落,她便让宫女太监们前面带路,将御花园那封住。

不用了,我知道母后要说什么。

锦儿一定出事了,要不然今日惩治藏空的事根本不会让左相他们出手。

我得去看看。

萧匕安甩手欲走,皇后从轿子上走了下来。

你天天都盯着她,她已做他人妇,你到底还在挣扎个什么劲?你是太子,当今太子,五皇子不能与你争,三皇子仁亲王便是封了王又如何,男子应当以事业为重,你……萧匕安回过头来,嗤笑着看着皇后,邪肆的五官瞬间灵动了起来。

要与我说大义?那好,娄锦,这个女子几番救了我的性命,要说没有她,您就没有儿子,您这个皇后的位置坐地稳是因为她对我的一丝丝宽容和善良。

我的命是她的,她何时想要,便随意来取,我随时可以送匕首到她的手边。

只要锦儿愿意!太子!皇后怒不可遏,这是当今太子可以说的话?她方知道三皇子不能生育,正高兴地要与她唯一的儿子分享这个好消息,他却在警告自己,不断地提醒着娄锦的重要,他难道不知道身为一国太子该是如何地滔天大权,什么样的女子要不到?儿子有事告退了。

萧匕安冷声行了一礼,便扬长而去。

看着那红袍在这长长的宫道上随风而扬,皇后气得浑身直颤,却无能为力。

经过御花园的时候,舒朗终于憋不住,问道:殿下,就如藏空所言,那些与他有关之人终究不是十全十美的,殿下与他们一比堪堪是十全十美,为何您……邪魅的俊脸上闪过一丝尖锐的颓然。

萧匕安笑了起来,我十全十美?我十全十美?我宁愿那喝下绝子汤之人是我,如此,锦儿她才不忍心,她才会看我一眼,她才会在忙碌了一天之后偶尔想起我,哪怕是送我一坛子蜂蜜也好。

舒朗愣住了。

他抬头看了眼大齐最为意气风发的太子殿下,与太子殿下相处下来,他知道太子殿下素来霸道邪魅,看中的东西必然要得到。

可现在,太子殿下却对那娄锦的一眼都在奢望,蜂蜜?舒朗怔怔地看着太子,此时太子手抚着那一株开地极为妖艳的芍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只是一个人,一朵花,却显得很是孤寂落寞。

舒朗看着,心尖又抽动了下,一阵尖锐的疼。

许久,萧匕安才道:走吧,去看看她。

临行的时候,他突然顿住。

派人去把相士门之中的高隐士找来,我有话要问他。

高隐士?据说在二十几年,藏空还未出道的时候,高隐士是呼声最高的相士,后来据说他不从事相术多年,据说隐匿在百岁山附近。

舒朗领命出去。

萧匕安便策马而出。

仁亲王府之中红灯笼高高挂起,敞开的大门那战着几个彪形大汉。

一个黑衣人从正门而入,穿过回廊入了后院。

那人见到站在后院前方的乌嬷嬷,便道:禀告王妃,王爷失去了踪迹,但是孩子我们已经找了回来。

乌嬷嬷听着前面一个消息吓了一跳,后面一个消息传来的时候,她忙道:快,把孩子送回来。

那黑衣人道了一声是,便朝后头吹了个口哨。

屋内,娄锦从沉睡中醒来,听得这声口哨,命流萤给她将披风披上,便开了门走到外头来。

见两个黑衣人闪现在眼前,他们一人怀中抱着一个奶娃子。

娄锦的心当即一软,忙要去抱孩子。

乌嬷嬷和流萤先给抱了,左右观察着冬儿和容儿。

娄锦先给孩子把脉,再细细观察,发现孩子无碍只是睡着了,才舒了一口气。

快把孩子抱进去给娘看,她已经醒了。

乌嬷嬷点了点头,便与流萤将孩子抱进去。

娄锦看向那三个黑骑士,道:县公大人,将军大人还有王爷他们三人呢?没有消息吗?三个黑骑士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们看向娄锦,欲言又止。

娄锦皱了下眉,发生了什么事,休要瞒我。

王妃,县公大人和将军大人为了交换两个孩子被劫持了。

王爷与他们周旋,只是那安府太过古怪,里头竟有与我们相抗衡的力量。

几乎他的话才落地,另一批的黑骑士从外头进来,见到娄锦跪下行礼之后,道:王妃,您让我们调查的梅贵人的身份已有了消息。

娄锦点头,示意他们说下去。

那梅贵人自小是在北疆长大,她的生母乃是安府老夫人的亲侄女也是北疆出身,我们查到她的母亲乃是北疆外族大将军的女儿。

其他几个黑衣人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这么说,王爷上次在北疆平乱,安府的人是北疆余孽的势力?梅贵人竟是北疆余孽?难怪,难怪生地与他人不同,高鼻深目。

你们两个去宫中将那梅贵人带来,其余的人跟我来。

娄锦将身上的衣服拉紧了,正要出门,流萤也跟了上来。

小姐,我跟你一起。

娄锦看了流萤一眼,心下一暖,也不说什么,二人点了下头,便让人准备好马车,出门!坐在马车上,娄锦吹了个口哨,马厩里头传来两声马儿的嘶鸣。

追云和闪电扯开马缰,呼啸而出。

一黑一白两头骏马穿破寂静的夜色,飞奔而来,扬起前蹄,最后停在了娄锦面前。

娄锦对追云和闪电道:闪电,追云,今天阿狸立下了大功,你们可不能输给阿狸,否则,我让你们分开两个月,可知道?这是要棒打鸳鸯啊?不,棒打爱情马啊!闪电和追云同时耷拉下脑袋,打了一个响鼻,闪电极为不屑地看了眼归来的,得意地站在娄锦胸口上摇头摆尾的阿狸,硕大的脑袋一转,看向娄锦。

娄锦笑了笑,拍了拍闪电的头,道:你们有没有办法让安府的马儿乱成一团,造成安府人仰马翻?闪电和追云这时候把马头仰地高高的,那一副趾高气昂得意的模样,根本就是向阿狸炫耀。

阿狸挠出爪子,气地又跳又叫。

娄锦扑哧一笑,压了下阿狸的脑袋,道:既然如此,出发吧。

流萤诧异不已,道:小姐,您怎么知道追云闪电能够召唤那些马?娄锦唇角含笑,道:还记得我们从桃花村回来的路上遭遇相士门追杀,那时候顾义熙到来之时阿狸曾经召唤狼来救援吗?流萤点了下头,她当然记得,那个场面很是……血腥。

我只不过是猜想罢了,闪电和追云并称为义熙的吉祥三宝,能力绝对不亚于阿狸。

娄锦扬起了笑,阿狸却撇了撇狗嘴,一副不满的样子,好似在说,它是老大。

行了,准备一下鞭炮,在安府大门外放一放,现在时候还早,应该有不少人还未休息。

京城的一处接到突然极为热闹。

正准备休息的百姓们听着外头哄闹不已的鞭炮声,还有那震耳欲聋的烟花在天空绽放的声音一下子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所有人都换上衣服,来到了这个街道处。

见这里是安府的府邸,都有些古怪了起来。

安府里头本已经是灯火全点,犹如白昼,警戒的气氛将每一个人都拉地神经绷紧。

这突然的吵闹就在门前,安爵王命人去看,只看着许多人都围着安府。

安爵王站了起来,他看向老爵王和老夫人,心下一惊。

原本引来三皇子与方将军这两个罪魁祸首,是想着私下里以其他不引起他人怀疑的方法弄死,好报了北疆亡灵之仇。

可眼下,这么多人围上来是怎么回事?黑骑士难道就不怕他们直接对三皇子他们动手?爵王,不好了,马厩里头的马都疯了一样,乱闯乱撞,府中的高手因措手不及,被撞死了好些。

前面屋子里头的灯笼什么都烧起来了,几个屋子都走水了。

什么?老爵王站了起来,怒道:还在弄什么?赶紧先救火啊。

老夫人气道:还管什么悄悄弄死,干脆就把他们几个丢进火场里,对外就道是我们的奴仆死了,如此,别人也不过道是方将军,三皇子他们失踪了。

老爵王双眼一亮,这主意是好。

安爵王深吸了一口气,道了声好,便命人将人带去拿些着火的房子里头去。

爵王府外的一个马车内,靡软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

娄锦的呼吸隐隐有些沉了起来,她感觉腹中一阵疼痛,这种疼痛越发清晰。

流萤发现了她的不对,道:小姐,小姐?娄锦强压下呼吸,笑了笑,对外道:炸开安府的大门,然后告知百姓,安府遭遇天火,乃是灾难之所,安府所有钱财入门者得。

记得用腹语,让人听着仿佛天外之音。

外头的几个黑衣人点了下头,心中也隐隐一惊。

所有人乘乱冲入安府,那个爆炸自然很快就会引起全城关注,百姓们入屋,便是高手们能做什么?全杀了吗?更何况,那一场火降临下来,以天火为由,他们会措手不及。

一会儿乘乱,进去里头。

阿狸,找你主子,靠你了。

娄锦的话一落,阿狸便点了下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前方。

流萤却关注着娄锦,见娄锦紧闭着双眼,疼痛地咬着殷红的唇瓣,心便是一揪。

小姐,小姐,皇上他们已经知道了藏空的恶行,你这孩子一定保得住,我们找太医吧。

流萤紧张地泪眼汪汪,小姐这么痛,该不会是要早产吧?娄锦深吸了一口气,唇边勉强扯出了一抹笑来。

我要看着义熙平安无事出来我才放心。

流萤忙将药瓶子拿出来,给娄锦用了药过后才道:小姐,你一定要撑着。

流萤皱眉看着前方,忽然,一道轰轰烈烈地爆炸声炸开了原本就有些哄闹的安府大门。

只听得天外传音,那些声音层层叠叠,犹如寺庙里头的钟声敲来,佛音渺渺。

>所有人面面相觑,听着那犹如笼罩在天际而传达下来的天听,都纷纷跪了下来。

听着那是天火,又是佛音,便都信了,看着敞开的安府大门,百姓们纷纷道:既是天意,我们都听到了。

一个男子与自己的妇人对视了一眼,几人都不敢上前,毕竟这可是豪门贵族,他们平民百姓真进去抢了,会不会?只见有两个男子首当其冲进去,不知道是不是有如神助,这二人出来的时候竟抱着一个前朝的青花瓷瓶。

那二人喜笑颜开,正要在进去,其他人哄然而入,众人一下子撞开了本就已经破碎的门。

原先那两个男子都眯起了眼,他们朝后看了那马车一眼,朝马车那点了下头,便也涌了进去。

阿狸,上!娄锦指着安府的大门喝了声。

阿狸登时闪身而去,飞一样窜了出去,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安府陡然被这么多人冲了进来,安家的家丁小厮拦之不住,看一下这些百姓,少则数百,多则上前啊。

而且那医生爆炸声响起,越来越多的百姓听得消息,都纷纷进了这府邸。

京兆尹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安家的门槛都已经被踩破。

安府里头几匹马儿嘶鸣撞击,那大火焚烧的几座房子被他们撞开,阿狸在前头奔着,巴掌大的身子穿梭在人群脚下,看得黑骑兵们心一缩一缩的。

直到他它停在了一个烧地正旺的房门前,几个黑衣人眯起了双眼,正要进去,陡然出现一匹男子,各个手持暗器,目露凶光。

门外两匹一黑一白的马儿嘶鸣了一声,这几个男子刚飞出暗器,却不想身子被重重一撞,砸在了那刷的粉白的墙上。

朱红的血犹如炸裂开了一样在那墙上崩裂成一朵花来。

那人被瞳孔猛地一涨,郁结地吐了一口血,便昏死过去。

几个高手见状,心里一阵恼然。

这些马儿都发疯了吗?怎么见人就撞?竟还只是撞自己人,黑骑兵它们一个不碰?闪电冲了进来,俊美黝黑的身子在高处一蹦飞了起来,越过人群的脑袋上方,在空中划开一个优美的弧度。

只听得一声嘶鸣,平底扬起了一层层灰来,黝黑的骏马冲入火场。

而那白马紧随其后,其他所有马儿继续横冲直撞。

黑骑兵见追云和闪电进去救人了,便放手一搏。

那些高手遭受前后夹击,应付不急,或死在马蹄之下,或被刀剑一刀毙命。

安爵王和老夫人见到数以千计的百姓们进来,说抢就抢,说拿就拿,忙呼家丁来挡。

可偏偏京兆尹的人也来了,便是他们要出手伤及百姓也不能动手啊。

就在全府慌乱的时候,一匹黑马从火中飞跃而出,刺穿着夜色的黑幕,如同欲火而生!黑马上的男子挥着长鞭,缰绳扣紧,昂藏的身姿挺拔俊逸,冷峻的眉眼中迸发出凛冽的寒意,恍若天神一般驾着黑马而来。

空气中凝结出一声暴喝,凌厉的风吹地这火直直窜起。

黑马高扬前提,嘶鸣声划破这个星空,俊美的男子缓缓举起右手,殷红的唇微启。

所有黑骑兵听令,将安府所有乱党一并缉拿,违令者,格杀勿论!是!一声是犹如雷鸣犹如海啸由远及近轰轰烈烈地涌了过来。

正在参与搜刮安府的百姓都愣了下来,安爵王咬着牙狠声道:给我剿杀了他们!火光将他狰狞的脸打地很亮,百姓们也看了个清楚,都惊地一跳。

不想几个小厮冲了上来,道:爵王,我们被包围了。

外头足有数千个黑骑兵啊。

京兆尹本就怀疑为何三皇子会在这里,再听了安爵王这话,更是一凛,难道安爵王囚禁了三皇子?嗖地一声,一匹白马穿过火海而出。

见那白马之上的人,京兆尹真是浑身都冒着冷汗。

大将军?方宏眯起了眼,道:烈一队士兵何在?在!只听得百姓之中有上百人大声应和着,这些人迅速整合成一排,军人的气息顿时将这些乌合之众瞬间笼罩了起来。

天啊,竟是大将军旗下的士兵啊。

安爵王的脸色铁青,目光一转,见最后一个从火场中走出来的男子丰神俊朗,他肩膀上站着一只巴掌大的黑狗正朝他挤眉弄眼。

萧县公扬起了笑,道:我倒没他们那么俊的出场了。

好在,我还有笔和纸。

只见他在一个空白的奏折上写着东西,边写还边念道:北疆外族余孽今已查实窝藏在安府,安爵王一门罪犯欺君,企图谋害仁亲王大将军以及区区微臣,臣以为当除以极刑以儆效尤。

京兆尹这会儿浑身一颤,二话不说忙道:所有无关百姓全都退下,否则一概以乱党捉拿。

百姓们一听这话,见又是仁亲王又是大将军,吓地腿都软了,这怎么还有北疆余孽啊。

所有人拔腿就跑,空气一下子变得充足了许多。

安府上下脸色都变了,老夫人咬着牙,道: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我们是北疆余孽?信口雌黄,信口雌黄!我们不知道他们窝藏在这,我们也是受害者。

黝黑的骏马上的男子面上表情不变,依旧清冷无波,高高举起的手呼地一声落下。

四面高墙上,陡然架起了弓箭手。

你们是自动投降呢?还是要变成刺猬?清冷的话语如冰,只一句,便让人觉得犹如置身在冰窖之中,冻地人遍体生寒。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我们只是奴仆,只能听命才能活下去啊。

有几个小厮跪了下来,他们知道三皇子素来不滥杀无辜,他们只求有一条活路。

顾义熙看了他们一眼,命士兵上前将这几个人捆了带走。

接着又问道:还有谁只是听命于人的,我可以饶他一命。

安府的几个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看了一眼,再看向安爵王和老夫人,都纷纷跪了下来。

好,都一并带走。

因着那箭靶从四面而来,大多数的人承受不了这个压力,都投降了。

老安爵王和老夫人对视了一眼,两人想着,宫中还有梅儿在,梅儿有办法可以扭转乾坤的,只要他们咬死了是被那北疆势力胁迫,皇上会放了他们一条性命的。

想到此,那老夫人哼了声道:我们是被人胁迫的,我要面见皇上。

我乃堂堂一品诰命夫……她的声音顿了下来,目光一转,看向了正门的地方。

只见那门边两个黑衣人押着一个貌美的女子,那女子高鼻深目,五官立体,她的头低了下去,浑身打着冷颤。

梅儿?你怎么会?安爵王高呼了一声。

他瞪向三皇子,道:她虽只是个小小的贵人,可王爷,你竟让黑骑兵将她抓来,你视王法为何物?狭长的凤眼微微眯了起来,清冷的眸子扫了眼那梅贵人,困兽之斗!你!安爵王气地脸色涨红,三皇子竟已经如此不说理了吗?就在他怒气冲冲欲要与三皇子他们来个鱼死网破的时候,一抹碧青缓缓从梅贵人的身后走了出来。

脚步款款,姿态若傲骨之竹傲霜之梅的女子唇角含笑,娇媚的唇边浅浅的梨涡像是淬了蜜一样。

爵王,很久不见。

老夫人眯起了眼,老爵王和安爵王都感觉脚下似乎扎了一根针,二人显然都跳了下脚。

不敢置信地看向她来。

安爵王看了眼顾义熙,又看了眼娄锦。

三皇子方才明明被困住了,不小心吸了药之后根本无法去策划这一场变故。

难道……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把目光一转,看向了那缓缓走来的娄锦。

方宏高高扬起头来,得意地笑道:锦儿,办得好,不愧是我方宏的外孙女。

哈哈……萧县公又拿出了一个空白的奏折,思量着要不要给锦儿弄个加官进爵的折子?顾义熙的眼眯了起来,他直直从马上下来,来到娄锦身侧。

被那双漆黑的深邃如井的眸子盯着,娄锦有些不自在地撇开头去,心里想着,他定是要生气了。

果不其然!顾义熙将娄锦打横抱了起来,命流萤将自己肩上的披风拿下来给娄锦披上,才道:全部缉拿,反抗者,杀无赦!是。

娄锦有些郁闷,她才刚出场呢,还有好些话还没说呢。

可偏偏顾义熙不断地在自己的手心上哈着气,一边又细细问道:肚子可有不舒服?有没有哪里难受?娄锦一一作答,末了,见都要出安府了,她有几句话不吐不快,才捂住三皇子的口,对惊得目瞪口呆的安爵王道:梅贵人宫中搜出了诸多金丹,你们与藏空有染,皇上震怒,梅贵人,什么都招了。

对了,我忘了说,梅贵人与宸妃二人怎么就假凤虚凰了起来?当场被抓,真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老夫人脸上一僵,犹如吃了一口狗屎一样,她刚口破口大骂,刘韬拿来一块抹布将她的嘴堵上。

真臭,好在堵上了。

刘韬舒了一口气,便笑着与黑骑兵道:兄弟们,今日破了一宗大案,一会儿让京兆尹请咱们全体吃饭可好?好!京兆尹呆呆地立在那,黑骑兵少则上千啊。

安老夫人当即昏了过去,安爵王和老爵王被捕,皇上抄了安家,并且命人调查安家所有支脉,安家彻底陨落了。

夏日的炎热依旧继续,可好在今儿个下午下起了瓢泼大雨。

清清爽爽风携带着雨水的一点点凉气吹了进来,娄锦坐在榻上,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她将医书拿起来翻看了下,一双美目时不时地抬了下,看了眼那坐在案几前,写着书画的三皇子。

娄锦的肚子已然显露了出来,记得前几日从安府出来之后,顾义熙马不停蹄直直朝皇宫而去。

娄锦累极了,睡着的时候释了功,皇上皇后和太后看到娄锦那高挺的肚子,恨不得一双眼睛变成两双来用。

连连问了三皇子几遍,问了流萤几次,确切地传了还未离开的固伦公主和梁娇来问个清楚,才确定了娄锦果真怀孕的消息。

太后娘娘喜极而泣,皇上连连道了好,连着一日的震怒,皇上的身子也损了不少,得知娄锦一直以缩骨功护着孩子,皇上又是惭愧又是自责,后连连赏了娄锦和三皇子诸多,引得满朝文武侧目。

支持三皇子的官员本还在戚戚然,这一刻在朝中真正是扬眉吐气。

仁亲王不仅能生,王妃还怀了身孕了,这可是快太子太多步了。

皇后得知消息,连连急招太子,偏偏太子殿下却赖在人家仁亲王府,怎么都不肯回宫。

只派人传了话来,说什么让皇后挑选些好的东西给锦儿作礼。

皇后气地当夜就传了太医。

于是乎,娄锦便成了国家级保护人物。

她再次叹了一口气,对着顾义熙的方向哼哼了声又哼哼了声。

义熙,你让娘带冬儿和容儿过来给我玩玩。

她企图撒娇,来摆脱这近乎坐牢一样的日子。

顾义熙看了眼外头的瓢泼大雨,道:雨太大了,母亲一定会心疼的。

娄锦听到此,撇了撇嘴,喃喃道:娘也心疼我,刚刚还派人送了炖参汤呢。

>正批阅奏折的顾义熙扑哧一笑,阿锦竟还和不足一岁的弟弟妹妹吃醋呢。

他索性将那奏折放了起来,走了过来,将娄锦抱了起来。

恩,是有重了点。

女子最恨他人说重这个字,娄锦皱了下眉,道:嫌弃我了?顾义熙呵呵一笑,朗目中星光璀璨,似乎有无限的温柔倾泻而出。

他笑道:这世上我只要我手中之宝,绝不背叛你,绝不多看任何女子一眼,除了你,每一个女子在我眼前都不过是个木头罢了。

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娄锦突然想起那日逼着黄廷煜打赌,输了之人要抱着妻子来到别的女子面前说一段这样的话来。

娄锦想到此,笑了出来,璀璨的眉眼眨了眨,歪头看向顾义熙,道:下一次你要抱着我在女子最多的地方说这句话,你可愿意?顾义熙挑了下眉,将娄锦放下床来,按压着她越发浮肿的腿,道:得寸进尺。

娄锦不以为意,却巧笑道:义熙,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好?皇室族谱上有排好的名字,我们可以想一想小名。

他的手开始下重力,娄锦不吃力,唉唉叫了起来。

屋外,流萤红着脸看向站在不远处手拿着庚帖的喜娘。

那喜娘在外等着,听着里头娄锦的靡软温柔的嗓音,老脸一红,却笑着朝流萤道:姑娘每日里听着这刺激,可别不接我的庚帖。

田大人再三叮嘱,说让喜娘我一定要拿到你的庚帖才能走呢。

叫唤庚帖过后,这事便就成了。

流萤被喜娘如此打趣,有些羞恼地看了喜娘一眼,却也知道这婚姻之事得有小姐做主。

她闷闷道:这事你问王妃。

落下这句话,她便小跑着离开了。

这种情况喜娘见得多了,想着耐着性子等王妃出来后好好商讨。

却不想,她在那听了一个下午的柔靡之声。

王爷的身子也太好了,可王妃不是怀孕了吗?怎么经得起这样折腾?见到娄锦的时候喜娘臊红了脸,得知原来一个下午王爷都在为王妃按摩双腿,进门的时候刚好看到王妃将裤腿放下,那双腿还有些红呢。

这么说,王爷还真真是心疼王妃呢,要知道这按摩之事虽之时动动手,可按上一刻钟便会觉得双手无力,再用上力来便会十分疲累。

而王爷却按了一个下午。

喜娘看了眼王妃,肚子倒也不小了,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面上像是那雪白光泽的冰一样。

王妃就那样坐着,微笑着看着自己,虽是笑着,看着却让人觉得不怒而威,似是没什么东西能逃离她的那一双山岚水雾一般的眸子。

老身来为田笑田大人来叫唤庚帖的。

来了,来的倒是不迟。

娄锦朝乌嬷嬷点了下头,乌嬷嬷递给那喜婆一份庚帖,道:还请喜婆告知田大人,王妃已经收流萤为义妹,流萤的户口也已经转到萧府,乃是萧府三小姐。

喜娘双眼一亮,她看了眼娄锦,又环视了眼站在娄锦身旁的几个丫鬟。

几个丫鬟都是乌嬷嬷精心挑选,她们一听流萤姐姐已经脱离了奴籍,更有幸能做王妃的义妹,还嫁给了吏部尚书田大人,心中纷纷打鼓。

众人心里仿佛都激起了熊熊波涛,虽彼此不说,可都有了一个明确的杠在心底。

对王妃势必忠心耿耿。

乌嬷嬷有心敲打这些新来的奴仆,道:可惜了流翠,当初流翠可是王妃身边丫鬟的头一个呢,却背叛了王妃,王妃虽不记恨她,可她最终却落到了与娄府一起斩头的命运。

而流萤却一路跟随王妃,从不背叛,从无二心,便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了。

几个丫鬟一凛,都纷纷低下头来,道:势必以王妃马首是瞻。

乌嬷嬷放心地点了下头,喜娘得到庚帖便也喜笑颜开,退了出去。

乌嬷嬷想起了一桩事,道:小姐,那紫晓并未与那安爵王和离,她也昏迷不醒,如此,她戴罪之身,往后怕不知道要如何过下去了。

娄锦点了下头,她也着实没想到,安爵王府竟会是北疆外族的余孽,而紫晓阴差阳错嫁给了安爵王,现在京城内外茶余饭后的谈资便是紫晓了。

她醒了之后若是皇上与太后开恩,愿意给她一个和离,她便靠着国公府也能高枕无忧地度过下半生了。

便看她自己造化吧。

日子便在娄锦百无聊赖,求出不得,求游不许的情况下又过了一个月。

夜深人静,月光铺满在玻璃之上,落在了床前的一块明镜之地上。

床上的俊美男子眉头深深皱了起来,紧闭的双眼已经被汗水打湿,他摇头,似乎被梦魇缠绕,那仿佛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梦。

阿锦,阿锦!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巨大的动静吵醒了在他身旁对女子。

娄锦睁开惺忪的睡眼,朦胧地看着顾义熙紧蹙的眉头,他面上惊恐的神情中透露着伤痛和不舍还有绝望……义熙,我在这里。

他怎么了?娄锦将他抱住,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声。

义熙,只是梦,梦而已。

顾义熙沉默了,他的手揽住娄锦,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一个月了,他整整做了这同样的梦一个月,每一个夜晚,他被噩梦惊醒,他……为什么会这样?为何梦里的阿锦会遭遇那样的事!清冷的眸子里一片伤痛,他亲吻着那温柔的唇瓣,道:阿锦,我做了一个梦,我又做梦了。

娄锦也奇怪,这一个月他总是被噩梦惊醒,这一个月,他哪里都不让她去,这一个月,他竟派了人去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记得前两天,她看到刘韬神神秘秘地去了书房,告知义熙,说什么刺杀失败。

他要刺杀谁?青丝缠绕在他的颈侧,脖颈上因为出了汗而有些粘腻。

顾义熙深深看了眼娄锦,最后看向娄锦的肚子,才安抚着娄锦睡下。

娄锦也不知为何,这几日下来除了吃饭睡觉,其他的时间几乎都在发困。

顾义熙见她睡着了,这才从床上下来,命人送了水进来,便在坐入浴桶。

温热的水尚未退走他的思绪,他眉头紧紧拧着,想着前几日刘韬说的那句话。

爷,藏空临死之前说王妃以水命坏了天命平衡,必是要受到反噬的。

据说那是藏空用了所有的后半生余力测算出来的。

顾义熙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扣紧浴桶,方一闭上双眼,梦中的情景铺天盖地而来,如电一样在脑海中闪现。

阿锦的惊叫,高高的悬崖,万丈的深渊,还有他来不及阻挡而眼睁睁地看着她坠落深渊下的一片深潭。

最后浮现而出的是阿锦的尸首。

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剩下的是惊惧和痛。

他记得梦中的地方,是平沙堰塞湖上的一个山崖。

他和阿锦绝不会去那,而且以现在阿锦在大齐的地位,会有谁都阿锦下手?不,那只是梦,只是梦罢了。

他一遍一遍地安慰自己,直到天边露出了鱼肚白,他才睁开双眸,捏了捏有些疲劳的两眼角,换了身衣服,才朝外走去。

旭日东升,万丈光芒将黑暗驱散。

秋高气爽带来一阵凉风,京城的城门大开,来王者众。

其中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过了城门口直直朝子午街而来,停在了宫门外。

车上下来一个老者,老者约莫花甲之年,虽是如此,却也不见佝偻驼背。

他面色红润,一看便让知是健康的长者。

见过高隐士。

舒朗弯腰朝高隐士行了一礼,高隐士笑了一笑,道:烦请带路。

太子东宫之内茶香四溢,好茶自是招待贵客。

萧匕安朝高隐士鞠了一躬,便请入座。

不知道太子殿下因何事要见草民?萧匕安朝舒朗使了个眼色,舒朗拿上一张纸条,高隐士打开那纸条看了一眼,眉头便是深深蹙了起来。

他抬眼看向萧匕安,道:敢问这是谁的生辰八字?萧匕安见高隐士只看了一眼,脸色便有些凝重,便道: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牵肠挂肚之人,她是个女子。

她还活着?高隐士急急问出的话令萧匕安一愣,舒朗也觉得诧异,她自是还活着,而且怀了八个月的身孕了。

高隐士闻言,眉头皱地更深了,他抬手一算,心惊地看了眼萧匕安,道:她乃水命,依着我这算法,她本应该在十六岁的时候死于水中。

可我夜观天象,发现从三年前天象就有了些变化,如此,她怕是活不到十六岁了。

你是在跟本太子开玩笑吗?萧匕安站了起来,他知道锦儿的事,也知道锦儿前世十六岁死在了娄府的湖中。

这高隐士竟能说出那十六岁之死,那难道?他的心一阵咚咚直跳,他摇头道:这不可能。

高隐士站了起来,他朝太子行了一礼,道:既然太子不相信老者,那老者告退。

舒朗见状,忙道歉了起来,还请隐士莫要怪罪,毕竟那个女子是太子殿下心上之人。

萧匕安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他看向高隐士,问道:她真会在十五岁死?高隐士点了点头,态度极为坚定。

萧匕安不信,他忙问道:那这个生辰八字呢?他立刻又写了一张生辰八字,那是他自己的。

高隐士看了一眼那生辰八字,更奇怪了起来。

奇了怪了,这命相看来,这人是火命,应该在十九岁那年就葬身火中才是。

萧匕安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被夺走了,他猛地往后一缩,狼狈地用手肘撑住了自己才不至于摔了下去。

舒朗听了高隐士这番话,是如何都不会再怀疑高隐士了。

太子殿下本应该死在十九岁那一年的火楼里,若不是娄锦相救,怕是……那隐士,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不能救她?萧匕安的双眼赤红,血丝瞬间蔓延,将他极为好看的桃花眼渲染地伤痛不堪。

高隐士低下头来,有些无能为力。

这乃是天命!这个,恕我无能。

萧匕安猛地将瓷杯高举,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你无能?我是当今太子,我要你能,你必须能!想办法,想办法救她。

我的命,我的命能不能救她,用我的命!他近乎歇斯底里,疯狂地吼了起来,额头上的青筋涨地青紫。

高隐士吓了一跳,却被他这句话给提醒到了。

舒朗见萧匕安如此,忙劝了起来。

萧匕安却将他推开,凝视着高隐士道:你有办法对不对?这……你是不是有办法?说!萧匕安喝了他一声,老者长叹了一口气。

各人都有一定的命数,这个女子以自己的命数改变天命,自然是要被天命所谴,若是被改变天命之人以性命为续,那她倒是可以活得长久一点。

只不过那被续了天命之人或死或只有短短寿命,太子,您可莫要做这事,伤及国本。

舒朗瞪了高隐士一眼,你既知道伤及国本,怎么还敢说出来?没关系,便用我的,怎么用,你告诉我该怎么弄?几乎萧匕安这话一出来,舒朗便瞪大了双眼。

太子殿下,你疯了!可不是疯了吗?可不是疯了吗?太子殿下,隐士说了,可能会随时毙命啊,您是当今太子,太子乃一国之本啊。

你的命何其金贵,何必……金贵?太子?若不是锦儿救我,这天下哪里有我这么一个金贵的太子?她若死了,我去哪儿找一个叫做娄锦的奸恶妇人,她若死了,我又怎么能好好做我的太子?萧匕安的眼通红,舒朗明明看到了他眼中那晶莹的水渍。

这一眼,看得舒朗心里发疼。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重复道:疯了,真是疯了!是,我是疯了,我疯了才会迟了那么多步才明白那个恶毒的奸诈的妇人在我心里有多重要,荆棘入肉,要拔出来谈何容易?舒朗怔怔地看着萧匕安,太子殿下,你做的这些,她知道吗?到底值不值得?皇后突然走了进来,喝道:荒唐,简直荒唐!她指着萧匕安道:你要舍弃性命救她,你可有想过你的母后,你可有想过尽孝?她指着自己的胸膛,心里疼地慌。

娄锦要生要死,那是三皇子的事,你大可以把高隐士这番话告知三皇子,这便是对他们莫大的恩惠了,你竟还想要舍弃性命,你能不能看看我,我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你死了,你让母后怎么办?皇后心里苦,当初皇上一句话,她便假扮怀孕,与那乌云氏一道怀着,每个夜晚她都在讽刺中惊醒,皇上以皇后怀孕为理由不进坤宁宫,可笑的是,藏空一句乌云氏可能会生下不幸之儿,她便要听命于皇上假扮怀孕,保住乌云氏。

别人都以为死掉的大皇子二皇子是她生的,呵呵,那是乌云珠的孩子,并非她的。

皇上过于偏心,她已经怪了二十多年,她也累了。

可儿子为何也如此偏心?她怒斥着儿子,可一贯桀骜不驯的萧匕安却变得异常平静。

为什么事事都要让给他?我的三皇兄他为锦儿所做的我都赶不上,这次,好歹是我先了,好歹有我的份了,我不能退更不能让。

我要让娄锦那个奸诈妇人看看,我要让她记住我,一辈子地记着。

你!萧匕安打断了她,他拍着自己的胸膛,道:若是可以,我宁愿那喝下绝子汤的人是我,我从来不知道,喝皇室中最为恶毒对绝子汤对我来说竟是这世上最最奉为圣明的解药。

可惜,他知道的时候又迟了。

只是,这一次,他早了,他先与顾义熙不是吗?他对舒朗道:送母后回宫吧。

舒朗有些为难,可见太子殿下那坚决的态度,只好请皇后出去。

皇后哭着走了出去,从来都是风光过人,凤仪天下的皇后哭地如此狼狈,她只想着现在去见娄锦,将这消息告知她。

舒朗,命人看住母后,消息若有外传,你便自请贬去西南地区充军。

萧匕安这话一落,舒朗浑身一颤,皇后气得当即晕了过去。

见皇后晕倒,萧匕安蹲了下来,抱起皇后,良久才道了句,恕儿子不孝。

仁亲王府的书房里,顾义熙的面容越发凝重,他盯着对面的刘韬,刘韬低下头来,周身一阵凉意。

为何还是没有动手成功?刘韬不明白,为什么爷要派人去刺杀她?她都昏迷数月了,一个小小的女子能翻起什么大浪?主子,安爵王他们出事之后,窦公便将她保护地很好,我们根本找不到她在哪儿。

顾义熙清冷的面容却掀起了难得的一阵怒容。

或许,真的只是个梦吧。

只可惜这个梦只给了些许片段,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拼凑出来,他只能猜中其中的片段。

却无法参透这里头的奥秘。

门上传来了敲门声,刘韬和顾义熙同时结束了这段对话。

娄锦从外走了进来,欺霜赛雪的面容上依旧笑靥如花。

义熙,汪老爷子他们得送回去了,他已经将藏空的骨灰带上,说是要待会桃花村的百岁山去净化。

刘韬点了下头,道:此事属下即刻去办。

刘韬离去后,娄锦便看向顾义熙。

他这两日心事重重,是因为那个梦吗?梦境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她问起来却总是一笑了之?顾义熙走了过来,牵着娄锦柔软的手道:你与方瑶萧琴他们莫要瞎闹,昨儿个左御风和黄廷煜都来找我了,说是要请个长假陪媳妇。

说与你在一起天天疯玩,心里不甚安心,得亲自看着。

我昨儿个被他们一激,父皇却没给我假期。

他看了眼娄锦,显然话语中透着一丝怨气,怨夫吗?娄锦看他桌子上的一叠奏折,道:匕安哥哥不是也有批奏折吗?为什么你这几日的量这么大?顾义熙皱了下眉,道:他最近似乎有什么事,父皇也是愧对于他,便想着多给他点自由。

他拉了娄锦坐下,一边按着她的手一边揉捏了起来。

二人说说笑笑,打趣了会儿,却听得乌嬷嬷敲门说话。

小姐,出事了。

顾义熙的手僵了下,长睫微微一颤,星眸下敛下了一片阴影。

什么事,进来说。

得到娄锦的示意,乌嬷嬷走了进来,她脸色微微有些苍白,道:紫晓醒了,她竟道皇上面前说,说……乌嬷嬷小心地看了顾义熙一眼,顿了下,道:她说她那日坠湖是太子殿下推她下的船,她亲眼看到了太子殿下与您在水面上亲吻,而且,她还提出质疑,说您腹中的胎儿不是三皇子的。

娄锦皱了下眉头,殷红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我不信,那日显然是有人设计陷害,我突然出现在匕安哥哥的船上,匕安哥哥当时还喝了酒。

紫晓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娄锦本想着她若是安分一些,皇上特许让她与安爵王府和离,她也能好好度过余生。

如此,怕是紫晓是要彻头彻尾地报复了。

乌嬷嬷担心的是三皇子啊,这样的传言出来,对三皇子十分不利,若是三皇子不信小姐,小姐又要何去何从?真是天杀的黑心烂肺的贱人,竟是想让小姐死吗?惑乱皇室那是要治死罪的啊。

乌嬷嬷淬了一口,便小心翼翼地看向三皇子。

顾义熙眯起了眼,清冷的双目盛满了怒意。

梦,终究不只是个梦。

他缓缓站了起来,对着娄锦道:阿锦,不论发生什么,你都别出去,不要让人碰你。

我护着你。

娄锦微微一愣,她想过顾义熙的千万种态度,却没想到竟是这种。

紫晓这一招虽狠,可对她来说却不能构成彻底的威胁。

紫晓的意思莫过于指正我与萧匕安当天夜里发生了苟且之事,诬蔑我府中的孩子是那时候怀上的?娄锦突然惊地一跳,她的脉相不稳,自从吃了药练就缩骨功之后,她的脉相便有些不稳,这要是太医来查……她看向顾义熙,郑重道:你要信我,我腹中的孩子是你的。

只要你信我,我什么都不怕。

她黑溜溜的小鹿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他,郑重地告诉他这个事实。

身子猛地一紧,娄锦被拥入他的怀中,炙热的,宽阔的胸膛。

她愣了下,头顶却传来他温厚的嗓音。

除了我,还有谁有资格做你腹中孩子的父亲!他低下头来,吻着她光洁的额头,道:阿锦,你忘了我之前与你说的话,我只认你是我的宝。

绵绵情话,甚是好听。

娄锦承认,她是听觉动物。

她扬起唇来,点了下头,似乎还有些不够,她又狠狠地点了下头。

顾义熙笑了起来。

乌嬷嬷却见到了他抬起头来目光中的幽幽清冷。

爷,这是要?吩咐下去,命人拱卫王府,所有人一缕不准进出王府。

顾义熙命下这话,外头传来了整整齐齐的脚步声,乌嬷嬷和娄锦同时顿了下,是要全府戒备吗?顾义熙朝外走了出去,命乌嬷嬷好生照顾娄锦之后,便消失在了王府外的一条街巷那。

东宫外围的城墙那站着诸多侍卫,一个个戒备森严,目光凛然,便是见到了仁亲王,他们也不过是恭敬地行了一礼,便不再多言。

我要见他。

清冷的声音透着一抹坚定和硬然。

站在门口的侍卫犹豫了一下,道:王爷,太子殿下有令,这几天有任何事都不能找他。

还请王爷回去吧。

顾义熙皱了下眉,他目光一扫,却看到东宫紧闭着门,匕安在做什么?这个时候,他需要匕安出来澄清,可偏偏有什么重要的事困住了匕安。

就在此时,那边的宫女低声说话路过。

听到了没?皇后娘娘听到了那个消息,亲自带了太医要去王府给王妃把脉呢。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早说王妃怀孕八个多月,之前芸儿郡主怀孕八个月的时候肚子多大啊,可王妃的肚子却比不得人家。

这怀孕五个月和怀孕八个月太医一把就把地出来的。

两个宫女急忙忙而过,抬眼看到三皇子的时候,二人的心一颤,卑躬屈膝地低下头来,连连行了好几个礼才慌不择路离开。

顾义熙眉头一蹙,脚下的步伐大了起来。

仁亲王府外聚集了诸多人,因着皇后的轿辇到了门外,而黑骑兵却没让皇后入门,双方僵持不下,惹来百姓侧目。

皇后眯起眼看着这紧闭的大门,她必须要确认,如果娄锦腹中的孩子果真是只有五个月大,那便是匕安的孩子。

匕安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自己唯一的指望也没了,如今有了这个希望,叫她如何能舍弃?一定要确认一次,紫晓这次信誓旦旦,想来必有其事!而且仔细思前想后,娄锦怀孕这么久,竟没有太医诊脉,这事也太古怪了些。

皇后心中存疑,自然是要确认清楚。

本宫传太后懿旨,所有人等不得阻拦,否则本宫予以下犯上之罪办了你们。

搬出太后来,也是一时情急,她必须要赌一把。

黑骑兵们却岿然不动,只道:我等只听从王爷的命令!皇后瞪起了眼,怒道:刁民,真是要以下犯上了吗?来人!母后真是有兴致,来到王府外大发雌威,不知道皇祖母要是知道了母后假传懿旨会是什么心情?皇后面上的神情变了变,她回过头去,见那一抹月白由远而近走来,缓缓地踱着步伐,优雅从容地看向她来。

临到轿辇前十步左右,他停了下来,屈身行了一礼。

因着王府这两日有人生了重病,怕传染所以本王就命下属看住宅邸,不让进亦不让出。

若有得罪母后的地方,义熙便在这里向您赔罪了。

对了,没什么事的话,母后还是早些回宫,我方才去看过六弟,也不知道因为何事东宫警戒。

皇后看了下周围,见黑骑兵者众,怕是讨不了便宜,只好颓然离去。

顾义熙看了眼皇后的轿辇,对黑骑兵道:记住我的话,进出皆不可。

是。

然而,尽管如此,谣言却犹如一阵飓风,刮遍了京城每一个角落。

传闻娄锦腹中所怀的孩子并非三皇子亲生,而是太子之子。

而三皇子因为无法生育子嗣,所以便是这孩子不是他的,他也要挽留下来。

如此沸沸扬扬,闹地好不欢实。

皇上每日接到的奏折堆积如山,这两日没了那金丹,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夜里总是闹头疼,便是请太医来看,也不过是消停个一两个时辰罢了。

想要让太医去确认,王府拱卫如铁,根本不理会是不是圣旨。

如此,所有人都以为会不了了之之后,发生了一件极为古怪的事。

是夜,三皇子出了门,刘韬紧随其后来到了平沙堰塞湖那。

这湖水有多深?顾义熙问道。

听人说湖水很深,浅的地方都有了十米左右。

刘韬不明白,三皇子最近怎么总做些奇怪的事。

可三皇子却在这附近堪堪量了起来。

这一夜,便在这古怪的气氛中,主仆二人一道度过。

而王府之内,娄锦正在酣睡,却听得闷闷的几个响声在屋内响了起来。

黑暗之中,一双手抓住自己,她还来不及嘶声尖叫,就被人捂住了嘴,四肢被人困住,她动弹不得。

只听得屋内陆陆续续的脚步声,娄锦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些晃动的人头。

再看那地面上微微凸起的一块。

竟是挖地道?对不住了王妃,如若您怀的真是王爷的孩子,那我们会为了今日对您的不敬而谢罪,如若您怀上了太子的孩子,那么,请容许我们做一个决定。

那人压低了声音,粗哑的嗓音很低很沉,犹如黑暗中的魂魄颤抖,令人发瑟。

娄锦挣扎了起来,她想要出声喊流萤,可那几人的双手似乎铁钳一样,即便她气喘吁吁,用尽全力,也依旧摆脱不了,更无法出声。

一只冰冷的手压在了她的手腕上,娄锦瞪大双眼,黑夜中,她那黑白分明的眸子第一次写上了惧怕。

他们,是顾义熙的拱卫者。

是朝中支持顾义熙的一党!他们不会容许她生下太子的孽种,更不会允许她背叛三皇子!那人将手抽离了开来,沉痛的声音传来。

脉相不稳,可是我把不出是八月个的,仿佛月份更小些。

那些走动的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

一双双愤怒的双眼盯着娄锦,似乎要把她刺穿!带走!娄锦来不及为自己辩驳,就被人推向了那个黑暗阴森的地道。

她惊惧地想要喊救命,可地道上方的青砖地面重新盖上,娄锦被释放的嘴大声呼救了起来。

你叫吧,他们听不到的。

那冷酷的声音一落,娄锦正要解释,不想有人用一块布堵住了她的嘴。

她抽出金针,正要扣在那人身上。

不想手被压制住,那人道:您是我们的王妃,您会金针,我们都早有防备,不要挣扎了,明天,京中便没了娄锦这号人物了。

流萤半夜惊醒了过来,似乎是一个古怪的梦将她催醒,她竟没觉得有半点困意,倒了一杯水入了里屋,见屋子内空无一人,流萤惊叫了起来。

巨大的动静引地王府上下都沸腾了起来。

黑骑兵立刻去检查屋内所有角落,并在府中大肆搜查了起来。

见一块青砖有些松动,他们打开那地道,迅速朝那地道里头跳去。

其他黑骑兵立刻赶去平沙堰塞湖通知王爷。

清晨的万丈光芒洒落在那崖顶之上。

一行四五人拉着一个女子往那崖顶走去,几人面色都极为冷酷。

娄锦因为一个晚上疲于奔命,又累又困,她感觉小腹尖锐地疼!走着走着,突然,拉着他的人停了下来。

王爷?几个人震惊地看向在那崖顶的月白长袍,长袍迎风而立,那清冷的眸子在转过来看向他们的时候却犹如冷冽的冰刀迸射而出,尖锐的痛扎入他们身上。

放了王妃,我饶你们不死!王爷,你不能因为不能生育而留下她腹中这个孽种,总有一日这个孽种会是太子最好的筹码!他们不能让王爷昏了头了!啪地一声,只见一只匕首出鞘,鞘击而来,打在那说话之人的脸上。

那人却是怒地看向娄锦,喝道:贱人,你祸国殃民,惑乱皇室,今日我冒死都要让你下地狱!梦境,竟和梦境一模一样!黝黑的瞳仁瑟缩了下,眼前仿佛浮现出了阿锦浮现在湖面上的尸首。

顾义熙一阵心惊,眼见着男子推着娄锦一把,二人从那悬崖上一落而下。

崖顶的风很厉也很烈,吹地很冷很冷。

那光可鉴人的发丝被吹散了开来,口中的布块被重力一碰吐了出去,阿锦回过头来,苍白的脸上依旧笑靥如花,她笑道:义熙,但求来世可依。

我爱你。

声音被风狠狠地灌入他的耳朵,那刺骨的痛一下子重重地扎入心脏。

刘韬见着这一幕,心提了起来,忙要去拉却已经来不及了。

爷,主子!只见那月白的广袖长袍在崖顶一纵,瑟瑟的风吹得衣服鼓地很大很大。

几个负责抓娄锦的人都愣住了,他们跑上前去,嘶声喊着王爷,可只看着那月白追随着那碧青而去,犹如一只落雁坠落山崖。

刘韬红了眼,恶狠狠地看着他们,一巴掌打在那为首的人的耳朵上。

如若主子和主母有事,你们所有人提头来见!可是刘头,那贱人她明明月份并不足八个月!刘韬咬紧牙,胸口处涌出了剧烈的悲伤,疼地他连呼吸都抽着疼。

当初,皇上太后并不允许她与主子在一起,她怀孕之后为了护住孩子服用了特效药才能练就缩骨功,如此,怀孕了几个月他人都看不出来。

可这药会让她脉相紊乱!你们谋害了我主子和主母性命,我要你们陪葬!人道男儿流血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处。

向来堂堂硬性男儿的刘韬却在此时泪流满面痛哭流涕。

其他人都被眼前的事实震惊地无以复加,他们纷纷看向那云雾缭绕的深渊,心头仿佛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身子更是动弹不得了。

冷厉的风刮地娄锦耳边生疼,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这一世的画面一幕一幕在脑海中播放。

娄锦却笑了起来,我本不应该小瞧藏空的测算之术,是我忽略了。

她直直坠落,云层终于散开,娄锦见到下方的一片巨大湖泊之时,瞳孔猛然一缩,她宁愿摔死,也不愿意掉入湖水之中!恐惧,深深的恐惧瞬间将她包裹,侵吞。

她想活着,她要活着。

身子陡然一紧,她还来不及反应,便听得耳边那熟悉的声音严肃且不容置喙。

听着阿锦,一会儿我们掉下去之后,湖水上有一艘船,我会带着你靠近那艘船,现在,屏住呼吸!几乎话一落,娄锦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之时,噗通一声,巨大的水花四溅。

高高跌落水中,娄锦的浑身都痛地红肿,她只觉得自己不停地在下沉,而眼前顾义熙的俊美灼目的俊脸也越发清晰明朗了起来。

直到几乎坠入湖底,顾义熙突然动了一下,他拉着娄锦往上游动,却不想他竟扯不动她。

娄锦低下头来,双腿被几根水草缠绕,那一瞬,恐惧再次开始侵吞娄锦的理智。

顾义熙盯着娄锦脚上的水草,看着上方近三十米的深水。

他向下游去,匕首在下方割开水草的时候,手臂再次被缠上。

娄锦看着,却觉得肺部要炸了开来,她不能再闭气了。

她看着回过头来的顾义熙,虚弱地朝他笑了一笑。

顾义熙的脸色一变,他飞快地游到娄锦身边,度了一口气过来。

娄锦却看着顾义熙已经有些青紫的面容,摇头不接。

他怒瞪了她一眼,拉过她的头,指着头顶上的一方阴影,拉着笨重的娄锦朝那船游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娄锦察觉到顾义熙的力不从心。

她害怕极了。

抬头看着他散乱的青丝,看他涨的青紫的面容,看着那越来越近却依旧遥远的船。

近了,越来越近了。

娄锦突然被用力一推,娄锦几乎相信,顾义熙用尽了他的全力将自己往上推去,相反的,顾义熙却沉了下去。

娄锦抓住了船沿,向下用力抓住顾义熙的手,回头之时,她看到了顾义熙渐渐闭上的双眼。

和那在水中渐渐张开的殷红唇瓣。

阿锦,我爱你,很爱你。

比你爱我还要多出数百倍,相信我,我爱你。

好好活,替我活……他的眼沉了下去,张开的嘴却再也没有合上。

娄锦摇头,她用尽全力将他从水里拉了出来,浮在水面上。

她爬上了船,扯着顾义熙的手,好让他的脸浮在水面之上。

义熙,顾义熙,你醒醒,我在这,我在这,我不允许你走,该走的人不是你,醒醒,醒醒啊!顾义熙,你不能丢下我,我不允许!白皙的脸依旧白皙,只是透着一层青紫。

娄锦怔怔地看着他,浑身却打起了寒颤,冷,骤然地冷,让她几乎以为这世界再也没了暖意。

她突然腹部一疼,剧烈的疼痛袭来,她嘶声尖叫了起来。

双手却紧紧抓着顾义熙的手,不肯放开。

刘韬和太子殿下的人到来的时候,船已经被血色蔓延。

而苍白着的娄锦虚弱地看着到来的萧匕安,笑了笑,道:救他,求你救他,救救他。

她面上的笑凄凉却美地令人心痛,末了,她似乎用完了全身的力气,双手松开,倒在了船头。

刘韬惊痛地哭了起来,他命人将三皇子抱到岸上,却发现三皇子已经断气多时。

所有人站在岸边,竟与刘韬一样,唉唉地哭泣了起来。

三皇子,薨了?这无异于一个惊天霹雳!萧匕安抱着娄锦上岸,命随行的太医立刻诊治。

哎呀,不好了,王妃要生了。

太医忙让人赶紧把娄锦带走去医治,可是昏迷的娄锦,那苍白的小脸上已经僵地发紫的唇张了张。

萧匕安低下头来,听着那虚弱到犹如蚊鸣的声音。

义熙,义熙,生同裘,死同寝。

生同裘,死同寝……萧匕安怔怔地抬起头来,他突地站了起来,看向那跟随而来的高隐士。

准备好了么?便以我的命来续我皇兄的命。

刘韬跪在三皇子身侧,其他人更是哀哭不已,却听得太子殿下这话,都纷纷抽噎着看了过来。

高隐士看了眼躺在地上,却犹如一个冰雕而成的雪白盛莲的男子,点了下头。

舒朗却道:太子殿下,现在王妃没事,你不是只要救王妃的吗?舒朗有些着急,不是他心狠,三皇子既然命数已尽,二人又是情敌,为何要救?舒朗的话成功激起了刘韬等人的怒视,黑骑兵数以百计之人纷纷抽出剑来,在阳光下闪耀出其森寒凛冽的一面。

萧匕安却低下头来,看着虚弱不已的娄锦,道:知道她刚刚说什么了吗?生同裘,死同寝!他的眼红了,他不知道是该恨还是该怨,抑或是放手。

可他,舍不得,太舍不得了。

舍不得到必须舍弃自己的性命,舍弃自己的灵魂。

那些捆绑娄锦而来的官员听了娄锦这话,都羞愧地跪了下来,扬起手来狠狠地抽打着自己的脸来。

刘韬更是趴在顾义熙的身上嚎啕大哭!来吧。

萧匕安一声令下,那高隐士便取出桃木剑来,作法!霎时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登时乌云翻做,轰隆隆地一阵轰鸣声做起,巨大的风吹得人睁不开眼来。

突然,一声暴喝袭来。

风渐渐散了去,天边的云也都疏散开来,那早做好准备的血喷涌在了三皇子身上。

只见红袍男子咳嗽了声,然后突出一口血来。

他邪魅的脸上含着笑,支撑不住的身子跪了下来,他看了眼陷入昏迷的娄锦,笑道:锦儿,如此,你便圆满了。

话一落,他又剧烈咳嗽了起来。

一口接着一口的鲜血涌了出来,舒朗焦急地抽出帕子正要给他擦上,他却喝道:还不快把王妃带回去,她要生了。

舒朗的手一僵,可是,太子您……我没事!高隐士看了眼萧匕安,良久才道:你还有十年的寿命。

这已经是奇迹了。

刘韬震惊地看着萧匕安之举,朝萧匕安的方向跪了下来,其他所有黑骑兵也都跪了下来,高呼三声:多谢太子殿下高义。

萧匕安却哧地一笑,我不过是让锦儿下半生里除了顾义熙还有我一席之地罢了。

刘韬却久久没有说话。

直到娄锦被人带走,刘韬不放心派了一些黑骑兵跟着后,阿锦……刘韬转过身来,破涕笑道:主子,主子,你醒来了。

所有黑骑兵皆是一震,高声道:爷活了,爷活了啊!苍天高义,好在有惊无险啊。

狭长的凤眸微微张开,顾义熙俊美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他猛地坐起,环视了四周一眼,道:阿锦呢?刘韬本还想让爷多休息,可想起了王妃即将临盆,便是一凛,道:爷,王妃已经送回王府,她,临盆呢。

顾义熙剧烈地咳嗽了声,才突然站了起来,身体木然地朝一个地方走去,他走了两步,才惊觉自己还活着。

他看了眼刘韬,便是有满腹疑惑,他还是道:快,回王府,刘韬,你路上边走边说刚才的事。

其他人去城东将阿锦早前准备好的稳婆和奶娘叫来。

快!刘韬又是高兴,又是想哭。

看着爷终于不是那青紫的浑身冰冷的模样,他当真是要感谢上苍。

可爷几乎一醒来就为娄锦团团转,难道爷是为了娄锦而生的吗?这个疑惑在看到娄锦生产的那个过程得到了充分的肯定。

产房外,太子殿下终于硬气了一回,便是黑骑兵如何都没赶走他。

他更是美其名曰乃是三皇子的救命恩人,光明正大地站在了产房外。

然后——三皇子与太子殿下听着乌嬷嬷与流萤他们传来的消息,时而奔走时而紧锁眉头。

三皇子听着娄锦的尖叫声,竟犯了与萧县公一样的毛病。

只要娄锦叫一声,他便周身一冷,额头已被汗水湿透。

他还来不及换一身衣裳,散乱着头发站在外头,却几次掀开产房的帘子都被乌嬷嬷他们给轰了出去。

固伦公主和方芸儿一众人着急之余被龙章凤姿,国色生香的三皇子的窘态弄得哭笑不得。

最后,娄锦一声痛呼,便听到孩子的哭声。

乌嬷嬷立刻给娄锦送上了药丸,娄锦的力气才恢复了点。

她听着乌嬷嬷的絮絮念叨,正要说话,却又是一痛。

然后,她突然想起一个事实。

那便是双胞胎体制是会遗传的!就这样,当虚弱的她看着怀中的两个儿子时,有些不忿。

<方芸儿进来的时候,娄锦便哇啦益生一声哭了出来。

为什么我不能和娘一样生龙凤胎,为什么都是儿子?而有希望告诉她为什么的仁亲王顾义熙已经被满脸汗的刘韬送去了耳房。

因着三皇子在听到孩子啼哭,王妃无恙之后,便直直晕了过去。

萧县公似乎憋屈了一年,终于找到了出气筒。

这便开始嘲笑起三皇子如何如何。

而太子殿下成功地笑了三皇子两声之后,也倒了下去。

萧县公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在下人面前把丢了一年的脸面找了回来。

三个月之后,仁亲王府多了一个怎么轰都轰不走的人物。

黑骑兵经过几次努力,彻底无视了太子殿下的存在一如他们的主子仁亲王。

只不过……厨房那端出了两碗人参鸡汤。

流萤刚送出去,娄锦便接了过去。

她款步朝大堂走去,大堂那两个男子则打起了太极。

你只有十年的寿命,为何不在宫中多加调养?这声音清冷却淳厚,来自高大俊美恍若谪仙的仁亲王。

你喝了那绝子汤,就只有阿轩和阿翰两个孩子,不觉得孤单了点吗?这声音邪魅动听,来自桀骜不驯的太子殿下。

二人对视了一眼,冷空气一阵交流,噼噼啪啪若电作响。

直到刘韬低声道了一句王妃来了。

二人才恢复起言笑晏晏。

娄锦将鸡汤送来,见到萧匕安略显苍白的容颜,心下便是一阵愧疚。

仅有十年寿命,便是因着她那句话,就舍弃了性命不要。

她欠他的,太多。

萧匕安却扬起那邪魅的唇,笑道:锦儿,你要是真觉得我好,早与三皇兄和离了,与我过得了。

这话一出,娄锦白了他一眼,将鸡汤放在他面前,便道: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顾义熙听了这话,心情大好。

喜滋滋地喝着鸡汤。

娄锦深深地望着他,这三个多月来,她都是这么看着他。

她思前想后,贯通过来,才知道,那个梦,便是一个预示。

顾义熙却义无反顾随自己跳下山崖,他早知道,他也曾阻拦过,偏偏事与愿违。

她这一生无悔亦无怨了。

乌嬷嬷笑着走了进来,道:小姐,瑶儿小姐和琴儿小姐同时办满月酒呢,说要请您和两位世子一道去。

琴儿和瑶儿小姐的千金长得可漂亮呢,瑶儿和琴儿小姐说着要给两位世子爷做媳妇呢。

娄锦咯咯一笑,拍着乌嬷嬷的手道:好说,好说。

翌日,锣鼓喧天,京城迎来了这一年第三浩大的婚礼。

田笑田尚书迎娶王妃的义妹为妻,十里红妆,更是亲自上门迎娶,当日真真是热闹非凡。

娄锦亲自送流萤上了轿子,流萤险些将妆哭花了,好在乌嬷嬷几番劝说,才笑着出了府。

待宾客乘兴而来尽兴而归的时候,乌嬷嬷道了声:小姐,紫晓已经入了狱。

太子殿下澄清当日不够是入了湖水之后给小姐您度了一口气而已,乃不得已而为之。

娄锦笑了一笑,却不置一词。

而出了月子的娄锦夜里被狠狠地惩治了数翻,三皇子美其名曰:这是隐瞒怀孕的惩罚。

娄锦思来,自从他知道自己怀孕之后,被自己多番挑逗,着实是积累了不少火。

翌日,顾义熙却寻来了那仅有一面之源的高隐士。

高隐士看了眼娄锦,笑道:破了,天谴已破,王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福泽延绵旺夫益子啊。

于是乎,在一年之后,娄锦成功地完成了心愿,为粉雕玉琢的阿轩和阿翰添了一个妹妹。

日日在太子殿下关顾之中,看遍医书,寻找延长顾义熙与萧匕安的寿命之法。

自然,顾义熙与萧匕安的斗法每日一个花样,乌嬷嬷每天嗑着瓜子,坐在门前,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拉来固伦公主一道来商讨明天爷和太子殿下会比什么。

全剧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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