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守护

2025-03-25 21:47:52

察觉到云居雁正依偎在自己胸口,而她的手已经环住自己的腰,沈君昊有些恍惚。

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奶娘没死那会儿,那种安静又温暖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久得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

他情不自禁把她抱得更紧,随即马上想起,他只是报复,只是恶作剧,而她应该一把推开他,或者索性甩他一耳光。

他猛地放开她。

眼见她因自己的动作站立不稳,他只能扶住她的肩膀,然后他看到了她脸上的眼泪。

她在哭,悲伤,不舍,绝望……他找不到适合的词语描绘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此时此刻,他宁愿她骂他、打他,也不想看到她为了别人流泪。

不要让我看到你哭。

他恶声恶气地说。

云居雁根本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她的眼前只有医生为他盖上白布的画面。

从医生宣布死亡至她重生回这一世,她都没来得及与他告别。

不要哭了,听到没有?沈君昊的语气愈加不善。

他有一种错觉:她明明近在咫尺,可他却觉得她离他很远。

他顾不得拿她手里的帕子,也不想去拿自己的汗巾。

他握住袖口,拎起衣袖就往她脸上擦去,恶狠狠地说:不许哭了,按你说的,不过五六年时间罢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似塞了一大团棉花。

云居雁渐渐从回忆中醒悟。

她听到了他最后的那句话。

她偏头避开他的动作,用自己的手绢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哽咽着说:我承诺的事情,我会记得的。

沈君昊抿嘴不语,眯着眼睛看她。

你为什么哭?为了谁……最后那个字他说得含糊不清。

但他相信她听到了。

云居雁摇头再摇头,眼泪又忍不住涌上了眼眶。

我再说一次,不要让我看到你的眼泪。

沈君昊的语气又重了几分。

云居雁顿时觉得委屈。

这个当下。

面对什么都不记得的他,她宁愿自己也不记得那五年。

如果她也忘记了,她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沈君昊的心情愈加烦乱。

她无声的泪水赤裸裸地告诉他。

她有多伤心。

而她有多伤心,就证明她的感情有多深。

你刚才不是说。

我可以提我的要求吗?你听好了。

不管是五年还是六年,亦或是一年,两年,甚至是一个月两个月,只要你一天顶着沈家大少奶奶的名分,就不要让任何人听到你和其他男人的名字联系在一起……你什么意识?云居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

云居雁抬头看他。

她依然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或者说。

她不想相信他居然说出这话。

这话不止是对她的侮辱,甚至是他亲手拿匕首戳她的真心。

她忘了哭泣,忘了伤心,她只有满心的愤怒。

为了他,她可以赌上自己的一切,甚至赔上自己的性命,可换来的不过是他无情地践踏她的尊严。

沈君昊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他回瞪她。

在他看来,她所有的表现都证明了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

他可以大度地不去逼问她那人是谁,他可以不再继续打探除了许弘文,还有谁经常进出云家。

但他不能不在乎以后的自己会不会戴绿帽。

他告诉自己,即便只是假扮夫妻,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忍受与自己拜过堂的女人与其他人有牵扯。

他理直气壮地说:如果你不明白,我可以再说一次。

成亲之后,请你谨守妇道……大姐?云凌菲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她的目光从云居雁的脸上移到沈君昊身上,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显然是至少听到了最后四个字。

在离她五六步远的地方,云堇正拦着二房的一个小厮。

看起来应该是生出了意外,她过来提醒他们的。

云居雁见这样的话落在了堂妹耳中,又是羞愤,又是伤心。

可为了大局,她只能挡在沈君昊身前,对着她说:我们谈得差不多了,我与你先走吧。

二弟会送他出去的。

说着回头朝沈君昊点点头,暗示他,自己答应了他的要求,但与此同时,请他别忘了自己的承诺。

云凌菲虽对沈君昊最后那句话听得模模糊糊的,但请你谨守妇道六个字她听得真真切切。

眼见着云居雁疾步走在自己身前,一副不愿与她说话,怕她提及此事的模样,她更加确信自己并没有误会什么。

大姐。

云凌菲上前拉住了云居雁。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掩饰的话在云居雁触及云凌菲目光后悄悄隐去。

我不想解释什么。

这是我自己选的路。

她陈述。

她不想听到任何询问。

云凌菲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说道:大姐,我一直以为……菲菲,我不想说话,更不想解释。

我唯一能说的,既然是自己选的,不管对与错,我都得走下去。

更何况如今已由不得我想不想走了。

话说到这份上,即便云凌菲再怎么想弄清楚事实,也无法再问下去了。

两人在沉默中往前走着,谁都不知道她们的目的地是哪里。

云居雁木然地向前迈步。

她无数次告诫自己,她重生,她嫁他,她只是为了还债。

她不该对他存着粉红色的幻想。

可是想归想,每次见到他,她总是会忘记自己的决心。

其实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她喃喃。

云凌菲趁机上前一步,握住了云居雁的手。

四妹,什么都不要说,也请你不要对任何人提及。

大姐。

云凌菲挡住了她的去路,说道:成亲就是两个人要过一辈子。

如果你们尚未成亲他就已经是这样的态度……不如把这事禀了长辈吧。

她是真的担心云居雁。

云居雁摇摇头。

云凌菲没再继续劝说,因为她心中明白,没有皇后的懿旨还好说,可现在……她叹了一口。

有些话不该从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口中说出,但既然她知道了这事。

硬着头皮也要说。

大姐,其实你应该知道的,无论是母亲还是大伯母。

将来都是靠二弟、三弟……我明白的。

云居雁急急截断了她的话。

她知道云凌菲是关心他,但这话恰恰戳中了她的痛处。

四妹,我想一个人坐会儿。

不知不觉她们已经走到了花房外。

大姐。

你是不是怪我多事?当然不是。

云居雁摇头,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

解释道:我只是想静静地看看花,顺道再想想将来。

你放心,我知道凡事往好的方面想。

云凌菲当然是不放心的,但云居雁态度坚决。

想着云平昭的花房,除了他们父女,其他人不能轻易进出,云凌菲勉强答应了。

说自己在花房外的水榭等她,且她们不能呆得太久。

云居雁点点头,缓步走了进去,事实上,这个时候,她哪有心情赏花,她这么说不过是想一个人独处。

而花房是最不可能出现闲杂人等的地方。

径直走到角落,她在花架旁的藤椅上坐下。

顾不得坐稳,她的眼泪已经哗哗直流。

对她而言,今日就是一种道别。

无论是现代的植物人,还是这一世的沈君昊,她都应该认清现实了,她不能再被前世绊住脚步。

她必须往前看,她有许多事要做,她有许多事要想,她怎么能沉溺在不可能实现的幻象中。

她告诉自己,像今天这样说清楚了也好。

说清楚了,她就能专心致志做她的事。

如果她侥幸扭转了云沈两家的命运,那么五六年后,她还清了欠他的债,她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如果她根本什么都改变不了,至少她努力过了,至少老天比别人多给了她这么多时间,她也应该知足了。

她用力哭着,仿佛哭干了眼泪她就能和前世了断,仿佛这一刻的痛全都宣泄出来后,她就能忘了她的心中有多在意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她的眼泪似没有流尽的那刻。

前世的他们,这一世的他们,无数的画面在她脑海中掠过。

两个他,没有一个说过喜欢她,需要她,所以她应该死的。

她一遍一遍想着,一遍一遍告诫自己。

……不远处的花架旁,陆航进退两难。

在云居雁进门的那刻他就该出去的。

那时候他大可以大大方方与她们打招呼,与云凌菲一起离开。

可不知为何,他只是站在那,看着她从自己身前走过,看着她在藤椅上坐下。

那时候他本想离开的。

可她开始坐在那里哭。

虽然一开始只是低低的抽泣,但他看得出,她很伤心。

她压抑的哭声仿佛把她身边的一切都染上了悲伤之色。

看着伤心欲绝的她,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让云凌菲进来劝她,可是他更知道,有些伤心不是别人劝两句就能抚平的。

有时候与其压抑着感伤,还不如索性发泄出来。

他静静地站着,无言地守护着她。

他心里清楚,花房虽算不上房间,但他们孤男寡女的,总是不应该。

他本想等她稍稍平静,他就出去的,可看着她越哭越伤心,他实在迈不开步子。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他只知道她的眼泪让他很难受。

他很想走过去告诉她,他可以帮她的,无论是什么要求,只要他做得到的,他绝不会推辞。

犹豫许久,他终究没有上前,只是在离她不远处的花架旁默默陪伴着她。

眼见着她的哭声渐渐弱了,他意识到自己应该离开的时候,他才发现她足足哭了一个时辰,而云凌菲显然知道她在哭,因此一直在门口守着。

这个时候他若出去,虽然是自家表妹,但难保她心中没有想法。

正想着花房是否有其他出口,陆航突然发现止了哭声的云居雁坐不住了,正从藤椅上往下滑。

顾不得其他,他急忙走过去扶住她,关切地问:你怎么了?我让表妹叫人进来。

此刻他已顾不得云凌菲会怎么想。

云居雁在朦朦胧胧中看到陆航,吓了一大跳。

她哭得太久,根本说不出话,只能拉住他。

对他摇摇头。

陆航犹豫片刻,拿起帕子,在一旁的水缸中沾湿了。

交到云居雁手中,跟着解释道:干净的,我没有用过。

云居雁勉强笑了笑。

握着湿了水的手帕。

清凉的感觉从她的手掌传递到全身,她瞬时清醒了不少。

我没事。

歇一会就走。

她不想节外生枝,因此想让陆航在她与云凌菲离开后再走。

陆航明白她的意思,可见她面无血色,嘴唇发白,他实在担心。

菲菲并不是多话的人。

他试图说服她。

没什么比她的身体更重要。

云居雁轻轻摇头,转而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们明日就回泰州了。

世伯许了伯父两盆兰花,我是陪着他们来选花的。

看云居雁脸有急色。

他安抚道:你不要急,世伯和伯父已经走了,不会折回来。

刚刚我正要把兰花拿出去,你就来了。

她相信陆航的解释,因为她知道父亲的兰花是不允许下人碰的,让陆航来搬,也是正常。

其实我来这里,是故意想让父亲看到。

她用玩笑的口吻说着,想让气氛轻松一些,却发现自己的心一点都不好受。

因为如果发现她的是沈君昊,他一定会这么认为。

陆航微笑着摇头,说道:如果你想让人看到,就不会躲在这里。

更重要的。

我知道你不屑这么做。

云居雁轻轻笑了笑,没有接话。

她和陆航同样不过见过几次,可对她,他与沈君昊却是截然不同的态度……我怎么又想起他。

她暗暗自恼,决定把一切有关沈君昊的私人情绪全部驱除出脑海。

她对他只是还债,仅此而已。

陆航面对沉默的她,不知如何应对。

看她已经把他的手绢放在一旁,想来是她不想用男人的东西。

不如我帮你把你的手帕沾湿了吧。

不用了。

她再次摇头,把手绢还给了他,试图起身离开。

可她刚站起身,又是一阵眩晕。

幸好陆航急忙扶着她坐下。

我好像不该哭太久的。

我本想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干,这样以后就不用浪费时间了。

她自我调侃,想缓和一下气氛。

不管怎么说,让一个不太熟的人看着自己痛哭,总是一件很尴尬的事。

陆航扶着她坐稳了,这才说道:多歇一会儿,反正也不急在一时半刻。

若是有人过来,表妹一定会提醒你的。

恩。

云居雁低低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局促。

陆航偷偷看着云居雁。

见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稍稍安心。

他不能管她的家事,更不能问她的私事,但他想安慰她,他不希望她因为世俗的琐碎磨去了原有的光泽。

发现不远处长着几棵小菖蒲,他走过去摘下一小片叶子,放在手中轻轻吹奏着。

大概是害怕被云凌菲听到,草叶发出的声音很轻,很像小动物的唔鸣声。

可慢慢的,云居雁发现,他在吹奏曲子,且是她从未听过的。

出于本能,她侧耳倾听着。

乐曲断断续续的,曲调也很简单,但可以肯定,这是一首欢快的乐曲,鼓励人向前看的。

这是什么曲子?你新做的吗?只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陆航扬了扬手中的叶子。

其实我没事,女人都爱哭,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陆航不置可否,只是问她,想不想试一试。

云居雁婉转的拒绝。

此刻的她别说是柔软的叶子,即便是她最擅长的箫,也无法弹奏出完整的曲调。

陆航也没有勉强她,他自顾自继续着之前的曲子。

云居雁静静听着。

不久她便发现,陆航是想用音乐抚慰她。

她的心情慢慢放松。

有时候音乐所能表达的,远比词汇丰富。

一曲末,陆航已有些气喘。

而云居雁已慢慢缓过了劲。

谢谢你。

她真诚地道谢。

他无言的陪伴远比一千一万句劝慰来得有用。

陆航腼腆的笑笑。

今日一别,在她成婚之前他再无机会出现在云家,甚至今天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

有些话不该他说,但他还是想说。

大表妹,你是菲菲的大姐,就是我的妹妹。

有些话,我便与你直说了。

不待云居雁反应过来,他接着说道:前些日子。

我无意间听到你的箫声,无论哪首曲子,总有几分萧瑟之气。

之前在京城也是。

明轩兄的曲谱只是试音之用。

但经过你的弹奏,却平添了几分哀伤之意。

表妹。

有些事还是放开怀抱比较好。

云居雁自知重生之后自己的心境已完全不同,无论是弹琴还是吹箫,都与前世有了些许不同。

不过这些变化连她父亲都未察觉,她没料到陆航居然发现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仿佛秘密一下子被人揭破。

她到此刻才想起,重生之后她与陆航的第一次见面,他那样惊异地看着她。

让表哥见笑了。

云居雁不好意思地笑笑。

避重就轻地说:可能是之前天气太热,做什么事都有些讪讪的,心情也就更差了。

陆航见她不愿说,也不再勉强,只是在她离开之时,凝立在原地,久久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直至她消失在他的视线,他依旧不愿收回目光。

花房外,云凌菲虽听不真切,但她知道云居雁在哭。

她没有进去劝她。

因为她知道她一向骄傲。

作为妹妹,她能做的便是帮她守着门口。

当她亲眼看到走出花房的云居雁,眼中已无郁气,她这才放下忧心。

迎了上去。

云居雁怕她看到陆航,疾走两步,歉意地说:菲菲,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云凌菲摇摇头,再次确认道:大姐,你真的没事了吗?没有。

云居雁很肯定地回答,解释道:他虽然不喜欢我,但他至少还愿意帮我,而且我很肯定,他是好人。

虽然他私下说的话或许会让我难过,但刚刚我想明白了。

他不喜欢我,这不是他的错,当然也不是我的错。

其实夫妻间能够互相帮忙就够了。

至于我不爱听的话,我可以装没听到的。

云凌菲见她说得坦然,虽然依旧担心,但已不再坚持,毕竟如她所言告诉了家长们又如何,婚事是不可能生出变数的。

两人边说边走,才走没几步就看到陆氏正向她们走来。

两人急忙上前行礼。

陆氏勉强笑了笑,随便找了个理由支开云凌菲。

云居雁顿时有些紧张,忐忑地等着。

陆氏审视着云居雁。

她已经知道女儿借着她的名义把云居雁叫了出来。

她并不相信她们只是来花园散步的。

听你祖父的意思,后天便要与你母亲去祖宅了?她问,只是长辈关心晚辈的语气。

云居雁点头称是,不敢多言。

天气渐渐凉了,你母亲的意思,让我劝着你祖父些。

你是怎么看?陆氏在试探。

祖父的决定,侄女自是不敢违背。

云居雁保守地回答。

她是相信陆氏的,也知道只要不损害三房的利益,能帮忙的时候陆氏还是愿意帮忙的。

不过今日她见沈君昊的事可是大错。

云凌菲不会说出去,她更加不会。

陆氏依旧打量着云居雁,她看不清她的表情,揣摩不出她此刻所想。

以前她都是和她的母亲许氏一样,任何事都只会摆在脸上。

果然她已经与以前不同了。

陆氏暗暗感叹。

这是钱氏在不久前对她说的。

此时,二房的人已经在整理行礼了。

最迟大后天,云平毅会先行去通州。

几天后钱氏会押着行礼同行。

如说钱氏所说,能够让一向最看重名誉的云辅做出这样的决定,云居雁确实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了。

陆氏暗暗在心中感慨。

当然,她自认只是感慨,并不会蠢得中了二房的离间之计。

三婶娘,你可是有话对我说?云居雁小声提醒许久不语的陆氏。

是这样的。

陆氏一边说,一边携了她的手,刚刚你二弟和谁一起?怎么偷偷摸摸走侧门?随着陆氏的问题,云居雁只觉得全身僵硬,冷汗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