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昊是第一个知道齐元祥突然改变态度,要求亲自审问。
按照前一晚商议的,他们本该找借口打发白芍。
如果白芍不肯,就暂时把她收押,等事态平息了再说。
因此,当县令听到齐元祥要求他交出程大,自是愣住了。
知府与其他人也是一脸错愕。
而齐元祥在县令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直接命人抬出了尸首。
尸体面前,白芍哭得肝肠寸断,一番寻死觅活后,齐元祥大怒,立时质问县令到底是怎么回事,甚至威胁他,如果他不说实话,立时把他收监。
此前,沈君昊虽得了齐元祥的保证,但他素来知道此人的秉性,在未见确实结果前自是不敢放下警惕。
因此当他得知事情生了变故,立马要求面见齐元祥。
齐元祥自是不愿在这时见他。
不过沈君昊从来都不是什么守规矩的谦谦君子,仗着自己的身份,堂而皇之闯了进去。
齐元祥见到他,目光扫过白芍,脸上依旧保持着和蔼的笑,婉转地说,他身为转运副使,就一定要替皇上分忧。
遇到官员徇私舞弊,一定要秉公处理。
沈君昊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深知事到如今自己已无力回天,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一个字:拖。
清了清喉咙,他笑着对齐元祥说:齐大人,在下当然不会阻碍你秉公办案,在下是来找县令大人的。
县令一听这话,额头的汗水滚滚而下。
齐元祥说要治他罪的时候,他的背后已经汗湿了一片。
没想到自己尚未想出解决之道,沈君昊又来参一脚,摆明是想把他当磨心。
他衡量着自己应该靠向哪边。
一般而言。
区区一个转运副使怎么能和淮安郡王府的嫡长孙相比,可昨晚。
知府告诉他,这位沈公子一向不得家人的喜爱,而齐元祥又暗示,京城人人都觉得,将来沈伦一定会立其他儿子为世子,所以他们对沈君昊,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沈君昊把他的犹豫看得分明,朗声说:各位大人,前几天。
在下喝多了酒,与人起了争执,又不小心动了手。
现在想想,不过是小事。
当日。
我在县令大人面前状告那人乃一介布衣。
不该身着绫罗绸缎。
按照我朝律例,关了这么多天,是否交些罚银就能释放呢?说着这番话。
所有人都被弄糊涂了。
县令看着他似笑非笑的俊脸,伸手指向盖着白布,停在远处的尸体。
沈君昊只当不明白,挡住了他手指的方向,问道:我对律法不熟,请问大人。
应该缴多少的罚银呢?我替他缴上就是了。
齐元祥最先醒悟,有些明白了沈君昊的意图。
他轻咳一声说:沈公子所言是否指当日在酒楼与你起了冲突的程大?他瞥了一眼白芍。
伸手一指尸体,问道:难道沈公子不知道他在几日前就死在了大牢?他的话音刚落,白芍从地上一跃而起,手指沈君昊怒道:是你,是你害死我相公的,我要与你拼命。
说着就往沈君昊身上扑去。
沈君昊早有心理准备,自是敏捷地避开了。
他用手中的折扇掸了掸衣袖,不悦地说:齐大人,哪里来的疯妇?你就任由她污了我的衣衫吗?他的话音未落,白芍又要扑上去捶打。
官差们未得指令不敢动手,但沈君昊带来的随从已上前牢牢擒住了她。
沈君昊瞥了一眼齐元祥,又看看白芍。
白芍虽满脸泪痕,眼睛又红又肿,但她的眼神他太熟悉了。
那不是伤心,而是算计。
至于齐元祥,他已经多次下意识朝白芍望去。
沈公子,她毕竟是苦主。
齐元祥开口。
沈君昊瞧了瞧因为动弹不得而嚎啕大哭的白芍,对着齐元祥说:齐大人,我不过是防着她做傻事罢了。
这种无知妇孺,事情还没弄明白了,就在这里一哭二闹三上吊。
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她定然会后悔,我不过是想给他指一条明路罢了。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把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齐元祥当然知道这是在讽刺他犹如无知妇孺,迟早会后悔。
他嘴角微僵,但脸上的笑意未变,说道:沈公子,她只是一小妇人,见夫君亡故,以后无以为生,自是伤心……她的夫君,与我何干?她的夫君,正是程大。
齐元祥一直在等着机会说这话。
程大死了吗?沈君昊一边说,一边朝县令望去。
话毕走到尸体旁,哗一下扯开了白布,一股腐尸的恶臭朝众人扑去。
因为程大是头骨破裂而亡,面容早已扭曲,再加上尸体停放在又黑又潮湿的地方几天,已经开始腐烂,根本无法辨认。
大人,这人真是程大?沈君昊问县令,又说:我瞧着怎么不像?顿时,白芍更大声地哭诉了起来,直嚷着有钱人家仗势欺人,她要一头撞死。
沈君昊掏了掏耳朵,不悦地说:诸位大人,你们就不嫌吵?难道要我动手不成?沈公子,她是原告……那又如何?沈君昊质问齐元祥,续而又讥讽他:不过是一个咆哮公堂的疯妇,堂堂正五品的转运副使居然不敢治她的罪,难道……他嘿嘿一笑,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
随着这话,齐元祥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但这些话给了县令不少信心。
沈君昊看在眼中,上前两步,半拉半请地把县令拉到了尸体前,朗声问:大人,你是见过程大的,你看清楚了,这是不是他。
话毕,他又低声说:大人可要看仔细,想清楚了。
接着又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最重要的,大人一定要懂得怎么选。
一旦选错了,你的官路也就走到头了。
县令知道沈君昊在赌,赌他站在哪边。
他低头沉吟。
一边是态度突变的转运副使,一边是摆明了一定要护着未婚妻一家的郡王府嫡长孙。
最重要的,就算齐元祥证明了是沈君昊和云家的人合谋逼死了程大又如何?难道最后真会为了一个商贾治罪云沈两家的人?想着这点,县令突然不明白齐元祥的用意了,同时他也知道了自己该如何选择,反正不管怎样,他都不可能轻易脱身了。
齐元祥听到县令说尸体不是程大,又听沈君昊问他,他根本没见过程大,又怎么知道死人就是程大,眉毛跳了跳,只能说是白芍认了尸,他才知道的。
沈君昊不依不饶,继续问他,白芍一开始都不知道程大已死,他又是如何知道县衙的大牢有尸体,还把尸体抬出来让白芍指认。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齐元祥哑口无言,同时也让沈君昊知道了,齐元祥突然改变态度,一定是有原因的,且极有可能是受人指使。
他相信,齐元祥约云平昭见面,说的那番话应该是想给云家一个顺水人情,顺便探一探云平昭对他态度。
这也就是说,齐元祥应该是在那之后接触了什么人,这才有了后面的这些事。
在沈君昊与齐元祥周旋的同时,云家并不平静。
云居雁急着想对策,却苦无办法。
她虽有重生的优势,但前世的她对外面的事所知有限,对齐元祥其人也是知之甚少。
她去芷槐院,想看父亲是否有对策,得知父母皆被云辅叫去了。
泰清居内,云辅气得浑身颤抖。
他虽知道无凭无据的,无论齐元祥有什么目的,都治不了云家的罪,可云家百多年没惹上官非,这次可以预见一定会声誉扫地,指不定还会被人编出什么故事。
见儿子一声不吭站在自己面前,他的怒气再次一拥而上。
见杯子已经在地上裂成了碎片,他恨不得上前扇他两耳光。
云居雁在泰清居的院子内等着。
她觉得此时应该先去衙门了解情况,想办法挽回局面,而不是追究责任。
可云辅早就吩咐了,谁也不许靠近屋子,她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在院子内等了一盏茶时间,想着云辅三番两次警告她,不许她插手外面的事,她索性离开了泰清居。
思量再三,她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但此法风险很大,她决定先找人问问沈君昊的意见。
正在这时,锦绣再次带来了张泰遣人送回的消息,告诉她,沈君昊一听消息就去找齐元祥了。
因为张泰进不去知府衙门,只是打听到沈君昊进去后就毫不客气地质询屋内的几位大人,据说还与人动了手。
云居雁听后更是焦急。
事已至此,她也顾不上祖父和父亲了,直接去了云堇的住处,请他陪她去打听情况,必要时去知府衙门一探究竟。
云堇简单地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劝云居雁留下,由他一人出门打听。
云居雁担心沈君昊,哪里肯听,坚持要一起前往。
云堇生怕有危险,再说以他们的身份,是不该进出衙门这种地方的,而云居雁更不是随便什么人能见的。
两人各有理据,相持不下,最后还是云堇让步,同意让云居雁扮作他的小厮,条件是离开家之后,她必须一直留在车上,不能让任何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