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料到沈子寒会突然出现。
云居雁虽然清楚是沈君昊转托沈子寒,但他说的不过是请沈子寒帮忙,利用他的身份加快消息的传递。
再说,护送公主回京,怎么都比她的家事重要,不是吗?听说沈子寒已经被云辅请至泰清居的会客室,云居雁想去了解情况,却被许氏阻止了。
道理上来说,她明年就要成亲了,是该避嫌的,只是——云居雁的心中有一股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在她看来,自她重生之后,沈子寒一次次帮她,而她,明知道他将战死沙场,却一心只想与他保持距离。
这一次的事,她不是不知道沈子寒就在寿安寺,也不是不知道他能更快捷有效地获取确凿消息,但她还是选择了与他保持距离。
许氏前往会客厅之后,云居雁叫来了张铁槐的媳妇,让她把之前的情形详详细细说给她听。
铁槐家的一早知道主子让她去大门口守着,就是为了了解详情的,因此早有准备,也特别留心事件发展中的细节,待她说完,云居雁更加担心,因为她发现对方根本就是有恃无恐,估计就算官府把带头闹事的人全都抓了,也问不出他们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想着沈子寒比沈君昊估计的早到了一天,云居雁迟疑片刻,问道:你可亲眼见到沈将军了?是。
铁槐家的点头,答道:沈将军应该是星夜兼程赶来永州的。
饶是有这句话做心理准备,云居雁在二门处见到沈子寒的时候,还是吓了一大跳。
之前的几次相见,因为他身材太过高大魁梧,感觉比不上沈君昊俊美。
也没有蒋明轩的儒雅,陆航的温和。
但他系出名门,五官俊朗明晰,又在军队磨练多年,自有一股无人能及的英武、豪迈之气。
可此刻的他,杂乱浓密的胡子盖住了大半的脸颊,不止眼中满是疲色,全身上下更是透出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
沈将军。
云居雁上前行礼,谢谢您。
她真诚的道谢。
眼下的她有万分的感激,但能说的只有这三个字。
不过她的心中十分清楚。
他一定是不眠不休的赶路,才能提前一天抵达,适时解了云家的困局。
沈子寒也没料到会在此处遇到云居雁。
他是军人,风餐露宿是常事。
也早已习惯了许多天无法沐浴更衣。
可是让云居雁瞧见自己邋里邋遢的模样。
他只觉得脸上一热,急忙低头回礼。
因为身高的关系,他在低头时更清晰地看到了她的神情。
他发现她很憔悴。
云姑娘。
事情很快就能解决,你不必担心。
他脱口而出安慰的话。
云居雁听着他略带沙哑的声音,不知如何回应,只能再次道谢:沈将军,如果不是您及时赶到,今日的事不知如何收尾……沈子寒呵呵一笑。
朗声说:云姑娘,我不过是受君昊所托。
要谢也是他谢我。
云居雁知道其中内情,但不好点明,只能说:我们自然是应该多谢沈公子的,不过沈将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往返江南,其中的辛苦,一句‘谢谢’并不能表达我们的感激之情。
沈子寒看得出云居雁说得极其真诚,他也知道她一直想与自己保持距离。
本来他并不想亲自到云家邀功的,但他刚进永州城就听说有人在云家闹事,只能放弃了原本的计划,顾不得洗漱换衫,直接赶来帮忙。
想着她是沈君昊的未婚妻,他的心情更是复杂,只能用笑容掩饰,说道:无论是你谢我,还是他谢我,总归是一样的。
想到他们尚未成亲,这话有欠妥当,又急道:君昊正等着我,为免他担心,在下先行一步。
说着拱了拱手,转身欲走。
云居雁点头回礼,迟疑片刻,追上已经转身的沈子寒,提醒道:沈将军,倘若边关起了战事,刀剑无眼,您千万要小心……在沈子寒疑惑的目光中,她的声音渐渐弱了,只能喃喃道歉:对不起,沈将军,是我多嘴了。
沈子寒记起这是云居雁第二次对他说这话了。
虽然他亦觉得最近吐蕃多番小动作,似有所图谋,但朝中绝大部分人都觉得边境不会生乱,吐蕃不敢造次。
他正欲询问云居雁何出此言,却听到二门外传来脚步声。
两人齐齐望去,就见张泰领着沈君昊正跨入院门。
云居雁得知沈君昊很快就到,这才在二门附近等着,因此她见到他并不惊讶,但沈君昊和沈子寒见到彼此,都是一愣,随即才相互打招呼,继而道别。
临行前,沈子寒因着之前的话题,忍不住深深看了云居雁一眼。
沈君昊随着他的视线,同样把目光落在了云居雁身上。
云居雁虽然知道因为自己的重生,很多事都不一样了,但应该出现的人,曾经发生过的事,一件都没有落下。
她深深担心沈子寒会与前世一样战死沙场。
沈君昊见云居雁的目光久久落在远去的人影上,压着声音说:我并不知道他亲自走了一趟。
哦。
云居雁回过神,点头道:你之前说知府吕大人一直态度暧昧,如今齐大人走了,沈将军来了,他可有对你表明立场?虽然沈子寒说,要把闹事的人送去六部彻查,但这样一来也等于把事情闹大了,对云家并无好处。
在云居雁看来,最妥当的结果是由知府出面,以聚众闹事之名,追查他们是受何人指使。
听到云居雁的问题,沈君昊的表情愈加晦涩不明。
他抬头望着乌云满布的天空,只是不语。
云居雁看他情绪低落,不由地紧张。
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她忽然发现,以时间算,他不该这么迟才出现,显然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看他的嘴唇抿成一直线,依旧不答话,她恳求道:这次的事针对的是我家,如果有其他内情,不要瞒着我好吗?沈君昊收回目光,低头看她,却答非所问,只是说:我已经与知府商议妥当,等真正的程大到达永州之后,会证实你父亲早已怀疑原本的程大是假冒的,他虚与委蛇,只是为了拖延时间,收集确凿证据。
为了不想其他人受骗,他这才假意与他合作。
之后假的程大怕官府治罪,在大牢自尽,他的家人心有不甘,因此才用银钱收买地痞流氓,妄图报复。
虽然保全父亲的名声是云居雁的意愿,但很明显的,沈君昊是在掩盖事实。
更重要的,她看得出他是被迫的。
我要知道,你在为谁掩饰。
她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很坚定。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沈君昊反问。
云居雁更加肯定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她厌烦了永无止尽的被动,因此说道:沈君昊,你应该知道,今日若不是沈将军赶到,没人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再说那一天早上,那么多人围着马车吵闹,我真的很害怕。
还有豆儿父亲之死,程大义无反顾的自杀,每一桩事都不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能抹去的。
那你想怎么样?沈君昊毫不避忌的看着她。
我不想怎么样。
云居雁摇头,认真地说:我只是想知道,以后的日子我该防着谁。
突然间,沈君昊笑了起来,但他的眼睛告诉云居雁,他一点都不想笑。
云居雁看着他,可她看不清他。
重生之后的每一次相见,他都在掩饰真实的他,他似乎早已习惯以假面具示人。
她越来越不明白,就算前世的沈君昊被取消了继承人资格,但在淮安郡王府的记录中,也应该写下他的母亲曾生下他,怎会提都未提及?这一点都不好笑。
云居雁严肃地看着他。
沈君昊避开她的目光,不紧不慢地说:你只要达成目的就行了,何必多问呢?我也不想多问,我更感激你一次次帮了我,但是以后的日子呢?难道你要我像瞎子一般过日子,出了事只能等别人来救我?我会要求父亲把我们的婚期提前。
沈君昊!云居雁有些生气了,她绝不同意把婚期提前。
沈君昊只当没看到她的愤怒,说了句云辅正在等他,就欲离开。
云居雁疾走几步,挡住了他的去路,怒道:我不知道你为何要隐瞒,但我要告诉你,对我来说,我的家人是最重要的。
从祖父的生日开始,所有的事都说明一切皆始于我们的婚约……所以你要告诉我,你又想悔婚了?不是。
云居雁摇头,瞬间发现沈君昊突然迫近了自己,她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意识到他们正站在前往泰清居的必经之路,她急忙后退两步,再次重复:我只是想知道,以后的日子我该防着谁,他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沈君昊没再逼近她,但他的眼睛却紧盯着她的眼眸。
即便明知道云居雁已无悔婚的可能,他还是一字一句说道:如果我说,你要防着我家的每一个人,你是不是更想悔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