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平昭怎么都没想到许氏居然会干出这么糊涂的事。
想到沈君昊大概是因为这个才拒绝自己的邀约,匆匆离开永州,他更是生气,阴沉着脸说:一定又是那个老婆子挑唆的。
这次不管怎么样都要把她打发了。
他早就对洪嬷嬷很有意见,但毕竟是妻子的陪房,他也不好太过勉强。
听云平昭语气坚持,满脸怒容,许氏愣了一下,续而摇头,眼泪更是止也止不住。
云居雁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对其他人提起这事。
可是她心里难受,不对丈夫说,又能对谁说呢?云平昭只当许氏依旧想护着洪嬷嬷,更是生气,怒道:你说她忠心,可是你瞧瞧,她的忠心都干了些什么好事!说完拂袖而去。
走到书房门口,他本想命人直接把洪嬷嬷绑了,想了想,遣了个小丫鬟去找云居雁。
春芽在云平昭出门那刻一边遣人进屋劝慰许氏,一边跟上了云平昭。
她见云平昭派人去叫云居雁,急忙拦下了那个小丫鬟,自己走了一趟,半路上她告诉了云居雁,云平昭夫妇吵架的因由,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云居雁让许氏瞒着云平昭,原因之一就是害怕父母因此吵架,之二,她想借此试探一下简氏和云惜柔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春芽并不知道许氏是不是连这一点也说了,云居雁只能去了一趟许氏那边,之后才去书房见云平昭。
令云居雁惊讶的,她在母亲的屋子里不过说了两句话,半盏茶时间都不到,云惜柔居然恰巧在这个时间来见父亲,在她之前进了书房。
她在书房外放慢脚步。
只听房内一个女声正欢快地说着:父亲,女儿泡的茶不如大姐。
因此只能去花园摘了两束花。
这一束放在您这,另一束我待会儿就送去母亲那边。
父亲,您看,这束花开得多灿烂,是不是整个书房都亮起来了?云平昭心中焦急,只是随意答应了一声。
父亲,您不喜欢女儿为您摘的花吗?云惜柔的语气带着浓浓的失望。
不待云平昭说出抚慰云惜柔的话,云居雁站在门口唤了一声父亲,抬头就见云惜柔站在云平昭身旁。
手捧花束,笑靥如花。
大姐。
云惜柔上前给云居雁行礼,捧着花束天真烂漫地问:大姐,你看这花漂亮吗?我刚刚想先去送给母亲的。
知道你和母亲正在说话。
这才先过来父亲这边。
看似无意的话。
实际却在告诉云平昭,许氏与云居雁早已串过供词了。
云居雁只当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接过花束看了看。
笑道:六妹,你这些花不是在轩逸阁摘的吧?祖父最是爱惜它们,知道你把它们摘下,非得和你算账不可。
她这话听起来像姐妹间的玩笑话,但云惜柔从她状似不经意扫过四周的目光中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无论是书房还是正屋。
哪怕是云辅的泰清居,屋内的摆设一向都只有盆栽。
因为云辅和云平昭都是爱花之人,认为摘花是对鲜花的摧残。
云惜柔暗自懊恼,正欲向云平昭解释,云平已经说道:惜柔,我与你大姐有话要说,你先退下。
云惜柔心中暗恨,却只能依言走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至屋内只剩下两个人,云居雁收了笑容,正色说:父亲,女儿过来的时候听说母亲很伤心,因此先去了母亲那边。
她停顿了一下,低下头担心地说:其实女儿害怕是我的话令母亲伤心了,所以……你是何时知道这件事的?不瞒父亲,女儿在事发的时候就知道了。
女儿曾试图阻止,但终究是晚了一步。
云平昭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只能怔怔地盯着亭亭而立的大女儿。
他是一家之主,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还是在几天后。
若妻子没有对他说,恐怕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之前程大的事,他虽不再认为是女儿的错,但终究还是觉得女儿家不该管这些事。
这次的事,虽说不上令他伤心,却让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连一个家都管不好。
云居雁不知道父亲在想什么,他严肃的表情不禁让她心中忐忑,低声道歉:父亲,女儿并非有意隐瞒……居雁,我们是家人……云居雁低头听着,云平昭却没了下文。
沉默许久,云居雁只能解释:父亲,我一开始知道的时候,您和母亲正与程大老爷喝茶,女儿无法确定消息的真假,不敢打扰你们,只能找了人去打探,告诉他们若是真的,即刻拦下洪嬷嬷。
后来知道官驿那边出了事,且与洪嬷嬷有关,女儿又怕您因此与母亲生气,更是不敢说。
想到母亲与父亲终究还是因为这事吵了架,云居雁的眼眶泛红,哽咽着说:其实女儿知道母亲做什么都是为了我……我只是不想您因此生母亲的气……父亲,您应该知道的,自外祖父,外祖母过世,您就是母亲唯一的依靠……云居雁说不下去了。
她知道前世的自己就是母亲的翻版。
她们全心依赖着丈夫,哪怕再骄傲,终究只是依附男人而活的小女人。
她们唯一的区别,许弘文从一开始就居心叵测,而他的父亲,纵然他有千般的不是,他终究是好人,是爱着母亲的。
只可惜,爱情太过虚幻缥缈,前世,她的母亲最终还是抑郁而终了。
云平昭看着泪水涟漪的女儿。
这段时间,他很失望,因为女儿不再纯真、爽朗。
她步步为营,小心算计,固执己见,不择手段。
他都不记得最后一次见她真诚无忧的笑容是什么时候。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她不再是自己的女儿。
可是看着她在知府衙门前倒下,看着此刻伤心欲绝的她,他忽然发现,一切都是他们做父母的逼的。
二房设计的圈套,程大带来的危机,如果他这个父亲能早日察觉,她只需快快乐乐地备嫁,哪里需要为外面的事操心。
这次也是,不过是一个恶奴在那里挑事,就惹得女儿战战兢兢。
其实,我并没有生你母亲的气。
云平昭只能用这话安抚女儿,我找你来,只是想说,以后你虽不能大意了,但有些事也不用完全放在心上。
男人偶尔逢场作戏,但心里分得很清楚……他有些语无伦次。
这些根本不是一个做父亲的应该说的。
看女儿依然只是低头啜泣,他只能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哭了,我不生你母亲的气,自然也不会怪你。
再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
恩。
云居雁重重点头。
在这个时代,男女七岁便要分席而食,可是在现代,即便女儿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同样可以亲昵地挽着父亲撒娇。
现代的五年,她有时虽会因母亲的遭遇而怨恨父亲,但不得不说,她思念他。
人只有在真正失去的时候才会发现,金钱、名誉、地位等等,什么都是假的,唯有父母亲人才是最宝贵的财富。
想着自己从小便是众人眼中骄纵任性的云大姑娘,她索性抓住了父亲的衣袖,把眼泪擦在了他的肩膀上。
云平昭一下子被她的大胆吓到了。
十五岁的大家闺秀,即便是与父亲、兄长说话,也该规规矩矩,进退得宜。
看女儿一边擦眼泪,一边哭,把他肩膀的衣裳沾湿了一大块,他又不禁莞尔。
好了,好了,别哭了。
不然待会儿你母亲准以为我又责骂你了。
他一边说,一边轻拍着她的背。
云居雁再次点头,却依然止不住自己的眼泪。
父亲,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生母亲的气,好不好?女儿出嫁以后,母亲的身边就只剩您一个了,如果您再不疼惜她,她一定会很难过的……你不用担心,我都明白……不,你不明白!云居雁摇头,于翩翩是什么身份,母亲难道不知道吗?她这么轻易就受了别人的挑唆,是因为她心中难受,她不要女儿与她受一样的苦,她宁愿自己做那个恶人……我知道,你一直在心中埋怨母亲偏心,可是父亲,您要知道,三妹、六妹对您来说是女儿,对我来说是妹妹,可是对母亲来说,她看到的却是她们的生母……不要胡说!父亲,您让我说,我只对您一个人说。
我不在乎于翩翩之类的女人,因为我知道,将来,我最重要的身份是淮安郡王的长孙媳,而她们只是男人的玩物。
可是母亲的想法与我不同。
当年她不惜得罪长大公主,为的只是您。
您可以说她不是称职的当家主母,但是您不能否认,她永远都把您放在第一位。
这个世上,能让她伤心落泪的,除了我,就只剩下您了。
云居雁的话句句落在云平昭心上。
他何尝不知道妻子对他的感情,可是有些时候,她做出来的事情委实让人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