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云居雁睁开眼睛就问芷槐院的情形。
得知父母并没有分房而睡,这才稍稍安心。
之后听说父亲一早就去了花房,又不由地担心,生怕父母在昨天晚上再次起了争执。
梳洗完,在去芷槐院请安之前,她去了花房。
虽然昨日她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对父亲说了,但若是父母之间不能彻底消除隔膜,解开两人的心结,她如何能安心?走在被露水沾湿的石板路上,云居雁的心沉甸甸的。
走过一个拐角,看到春芽手下的两个小丫鬟正在踢毽子,她疾走了两步,果真看到春芽在不远处与人说话。
她一下子如释重负了,脚步轻松了不少,朝露也一下子变得清新又宜人。
春芽看到她,急忙上前,解释道:夫人免了姑娘们与姨娘今日的请安。
奴婢刚遣了小丫鬟去禀告姑娘,老爷已经命人把姑娘的早膳送来了花房。
父亲和母亲是一起过来的吗?是。
春芽点头,神情早已没了昨日的紧张,微笑着补充:昨夜,老爷、夫人房内的灯火亮了大半宿儿。
云居雁明白她的意思,又问:那洪嬷嬷呢?奴婢一直在夫人身边伺候。
听小丫鬟说,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就出了院子,只说是去替夫人办事的。
随着她的回答,云居雁的目光落在了正专心修剪盆栽的父亲身上。
虽然她已经请求母亲向父亲保证,洪嬷嬷迟早要送走,但需要一个恰当的理由与契机。
但她怕父亲察觉是自己在利用洪嬷嬷,心下不禁犹豫自己是否应该放弃原有的计划。
春芽见云居雁不说话,只能在一旁陪着。
有些话不是她一个丫鬟可以评论的。
但不得不说,经过昨夜。
云平昭与许氏之间已经不同了。
她说不上哪里不同,但至少不再怀疑猜忌对方了。
她虽不知道云居雁到底与他们说了什么,可明显的,这一切应该归功于云居雁。
姑娘,老爷、夫人正等着您过去。
她轻声提醒,又忍不住担心云居雁出嫁后,他们维持不了眼前的和谐。
云居雁思来想去,终究还是没有放弃原本的计划。
眼下已经八月了,她只剩一年多的时间了。
可不得不做的事情太多。
洪嬷嬷是注定要去养老的,而她要用这次的机会给云惜柔一个教训,警告她安分一些。
与父母一起用了早膳,她主动提议由她去处理家里的琐事。
让母亲休息一天。
初时许氏还不放心。
听云居雁说,若是她处置不了的,一定第一时间向她请示。
这才放了她离开。
中午时分,许氏见家里的一切都妥妥当当的,仆妇们并没有抱怨,午餐也准备得精致丰盛,不由地感叹女儿已经长大了。
饭后,云居雁为父母泡了一壶阳羡茶。
许氏笑着说:囡囡。
你近日为何如此偏爱这茶?莫不是认为我们喝得多了,你那追月壶就能快些造出来?母亲。
您笑话我!云居雁对着许氏撒娇,续而又问:母亲觉得这茶不好喝吗?也不是不好喝,只是对你祖父、父亲来说,清淡了些。
我知道。
不过祖父年纪大了,晚上的时候不该饮那么浓的茶。
而父亲……她朝云平昭望去,父亲,不如我给您换一壶吧?不用了。
云平昭饮了一口茶水,建议道:或者你明日可以试试其他的茶。
我记得前些日子你舅父送来了一些大红袍。
这阳羡壶也不一定非得泡阳羡茶。
云居雁正等着父亲这番话,忙不迭点头,又状似不经意地感叹:父亲一直说,什么样的茶就应该配什么样的茶具。
若是这阳羡壶也能做成各式各样的就好了。
翠竹啊,兰花啊,菊花啊,甚至于狮子啊,孔雀啊,如果每样都能做一个,然后再配上不同的茶,每日换着泡,一定很有趣。
许氏也是喜欢这种小玩意的,但听女儿说了这么一大串,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贪心了?就那只追月壶,程大也只是说勉强试一试。
能试一试总是好的,至少说明是有可能的。
再说一次不成有第二次,第二次不成还有第三次,官窑的那些瓷器,也不是一日两日做成的。
只要肯试,不定哪一天就能造出来了。
这最后的半句话,她几乎是对着云平昭说的。
云平昭默默听着妻女的对话。
作为看客,如果真能做出这样的壶,他一定买。
这也就是说,如果能做出来,是一个赚钱的好买卖。
不过好买卖归好买卖,终究还是要能够做出来才行。
想着追月壶程大也不过是答应尽量试试,他只能按捺住心中隐约的想法。
云居雁看在眼中,对着云平昭说:父亲,有几句话,我若是说了,您莫要笑话我。
云平昭、许氏皆侧目。
云居雁不好意思地笑笑,低头说:其实女儿真的很喜欢阳羡壶,于是就找了一些闲书来看。
父亲,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对不对,我总觉得阳羡壶与其他地方烧出来的器具不同,主要原因还在于土吧?就如同景德镇一样,大部分的官窑都在那边,也是因为土……她不甚确定地说着,看似只是小女孩的异想天开,却也道出了紫砂与其他陶瓷的不同之处。
当然,她也不敢一下子说太多,只是约略提了提养土和控温。
打算等其他机会再提捏作,拉坯,修坯等等。
至于一些制作过程中的技巧,所用工具,捏作,修拉的技巧,就算她此刻说给云平昭听,他也不见得会明白,恐怕还会因此询问她是如何得知的。
太专业的东西,她必须找合适的机会,借行内人之口说出来。
云居雁说得不多,且全都是不确定地语气,仿佛只是希望程大能尽快做出追月壶,因此才会如此迫不及待。
云平昭对此倒没有怀疑什么,只是想着她说的那些话。
许氏在一旁看着。
可能是因为旁观者清,她看出女儿在不停怂恿丈夫。
这些天来,她已察觉女儿日日都在推销阳羡壶,阳羡茶,忍不住有些奇怪。
待云平昭走后,她问云居雁:囡囡,你怎么一下子对阳羡的东西这么有兴趣?那个程大虽然算是帮了我们不少,但我们已经谢过他了。
母亲,我并非对阳羡有兴趣,也根本没见过程大老爷,我只是不想父亲不高兴。
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许氏反问。
她不是不知道在丈夫心中,一直对假程大的事耿耿于怀,可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能怎么样?云居雁看春芽早已领着丫鬟们出去了,这才对许氏说:母亲,我总觉得父亲坚持要与假的程大合作,不是因为那人太会骗人了,而是父亲赋闲在家多年,他一直想做些事,可偏偏又没有机会。
许氏重重叹了一口气。
有些事或许女儿不知道,但她却是知道的。
自从丁忧回乡之后,丈夫做什么都不顺,与人做生意,别人都赚钱了,只有他赔钱。
这次又出了假程大的事,他虽没说什么,但心中一定是极不好受的。
云居雁挨近许氏,用极轻的声音说:父亲在永州做生意不顺,或许是因为在做生意上,永州不利于父亲,可能换个地方就成了……你不用想这个了。
许氏断然摇头,如今这样安安稳稳过日子也好,只要没有大的花销,日子不会过不下去。
再说,你祖父也不会再让你父亲做什么生意了。
母亲!云居雁重重唤了一声,家里怎么会没有大的花销?不说我,三妹,六妹的婚事,二弟的亲事总要办得体体面面的吧?再说大弟,三弟,还有四妹,五妹她们,只要没分家,她们的婚事,也得用公中的银子来操办。
女儿说句不孝的话,祖父百年之后,墓地,丧葬,哪样不是银子?如今家里除了收租子,大半的收入就靠地里的产出。
以后若是遇上个干旱,水涝……不是还有铺子吗?母亲,家里的铺子虽不少,但大半都是不赚钱的,父亲不愿辞退那些早前跟着祖父的管事,每年都要贴补进去不少银子,哪里还有结余。
许氏再次叹了一口气,嘴里却说着:不管怎么样,外面的事不是我们女人应该管的。
再说,那阳羡壶,若是能赚钱,程大早就去做了,哪里轮得到你父亲?她心里最担心的,若是真的促成了这桩生意,结果又是赔钱,那丈夫肯定更加不好受。
她宁愿就这样过着,也不想再冒险了。
云居雁也知道,冒然从事完全陌生的行当,家里不会有人赞同,但她必须做这件事。
除了为赚钱,为了保证云家将来几十年都有稳定的收入,更重要的,她觉得父亲如果日日呆在家里种兰花,一天十二个时辰对着母亲,会觉得越来越孤寂,越来越苦闷,最终很可能演变成家庭矛盾。
与其这样,还不如为他找一个精神寄托,再怂恿母亲在一旁辅助着。
至于她为何一定要选择紫砂壶生意,除去她从现代学到的知识技术,同时也为了把父母支去阳羡。
她要利用父亲不在的时候,借着祖父和云堇的手,把店铺和田产重新规整一次。
一年后,在她出嫁的时候,她希望云堇能够顺利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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