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君昊与云居雁窃窃私语间,沈伦和薛氏已经得了沈沧的指示,正要去迎接长公主。
沈家的其他人依次跟上。
沈君昊是长孙,自然是孙子辈中领头的。
云居雁小步跟在他身后,不经意间看到一个人对着自己礼貌性地笑了笑。
云居雁记得他,他是沈君昊的二弟,帮他管着一家茶楼。
她对他点了点头。
沈君烨从两人出现就一直留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看到沈君昊故意放慢脚步等着她跟上,他也看到他低声与她说话。
他相信沈君昊很在乎云居雁,可令他奇怪的,原本按照沈沧的要求,应该是沈君昊亲自去永州迎娶的,后来他不知用什么方法说服了祖父,就变成了在京城接亲。
随着一阵说话声,云居雁看到沈君昊停下了脚步,只得跟着站定。
我就是替母后来送贺礼的,你们不用这么劳师动众。
一个女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虽然她没有自称本宫,但云居雁知道,她一定就是长公主。
云居雁听不到薛氏回了什么,只知道所有人欲行大礼,被长公主拦下了,紧接着另一个清脆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
伯父,伯母,我和皇姑姑是来看新娘子的。
新房在哪里?快领我们过去。
云居雁知道那声音是四公主的。
她微微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众人已经让开了一条道,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了她身上。
虽然沈君昊挡住了她大半的身体。
但此时此景,她不可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沈伦与薛氏来不及开口,四公主已经走到云居雁面前,拉起了她的手,两只眼睛笑成了月牙状。
云居雁只能对着她行礼,却被她拦住了。
直言夸奖她是最漂亮的新娘。
长公主亦径直走向了云居雁。
云居雁心中暗暗叫苦,但只能跟着沈君昊向她行礼。
长公主一把扶住她的手腕,勾起她的下巴,仔细看了两眼,赞道:果然与你母亲长得很像。
听她说起许氏。
众人脸色各异。
当年许氏与长公主之间的事,京城几乎人人都知道。
虽然随着云平昭与许氏的离京,事情渐渐淡了,但云居雁是他们的女儿,长公主若是记着旧仇,能连带把沈家也恨上。
所有人,包括云居雁在内。
大家皆不明白,出了这样的事,就算沈沧与许氏的父亲感情再好,也犯不着让嫡长孙娶许氏的女儿,还是指腹为婚。
如今大家都在京城,抬头不见低头的,长公主若是要暗中杯葛云居雁,沈君昊不免受连累。
众人各怀心思,而云居雁只能低垂眼睑,任由长公主像打量货物一样审视着她。
四公主站在一旁。
依旧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她对着长公主说:皇姑姑,我没有骗你吧。
还有啊,云姐姐很会吹箫弹琴,和姐姐比,淑妃连姐姐的一半都及不上。
公主谬赞了。
云居雁急忙一脸惶恐地向四公主行礼。
四下这么多人,四公主这话传出去,虽不是云居雁自己说的。
也变成了是她夜郎自大,更是变相得罪了淑妃。
她正想说自己不过是学了一些皮毛,就听长公主笑道:你不用这么诚惶诚恐。
若是你当得了四公主的赞美,却一味谦虚,反倒让人觉得你不够真诚。
这话等于把云居雁放在火上烤。
所有人都清楚地感受到了长公主隐约的敌意。
沈君昊对此似乎并不意外。
他见众人都盯着云居雁。
正想解围,沈伦及薛氏已经上前说话。
沈家二房的赵氏与长公主素有往来,也上前搭话。
趁着大人们在说话,四公主悄声说了句:是沈哥哥让我来道贺的。
言下之意她本来不想来的。
云居雁知道四公主口中的沈哥哥是指沈子寒,她不由自主地偷偷朝沈君昊看去。
红色的烛火中,她无法从他脸上看到任何情绪。
她只能劝慰自己,或许他根本没有听到四公主的话。
长公主带来了太后的礼单,沈家的人再次谢恩。
因为沈君昊和云居雁尚未喝合卺酒,众人簇拥着长公主去了厅堂,他们则按照吩咐折回新房。
云居雁依旧紧跟着沈君昊往回走。
抄手游廊,石径,夹道,她不知道是自己走得累了,还是沈君昊故意带她兜圈子,她只觉得回去的路比来的时候长太多了。
一路上沈君昊都没有说话,跟着他们的小厮丫鬟也不敢开口,云居雁只能默默走着。
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她不信他,还能信谁?沈君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是气她,气自己,亦或是气沈子寒。
他听到了四公主的话,他知道沈子寒是好心,但四公主的那些话,根本是来生事的。
自上次从永州归来,他便决定如她所愿,他们之间只有合作关系,而他的情绪亦不会再受她干扰。
那块玉石,既然他从未承认是他送的,那么她要雕成莲花、菊花、茉莉花都不关他的事,她想送给谁更是她的自由。
反正她从来都看不到他,而他对她只有厌恶,所以她私下把东西送给陆航,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至于他蒙受的损失,就当是买一个教训,让他学会除了自己,谁也不能相信。
沈君昊越走越急,云居雁追得气喘吁吁。
她不想在成亲第一天就让他觉得她是累赘。
她咬牙紧跟着他的脚步,笨重的礼服更是压得她喘不过气。
从早上到现在,她只含了几片参片,连口水都没有喝过,她知道自己快虚脱了,但她告诉自己,她不能在第一天就认输。
你们先退下。
沈君昊突然开口,同时停下了脚步。
云居雁轻轻吁了一口气,她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汗水。
丫鬟小厮们自然知道沈君昊一直在绕路,走得都是偏僻的地方。
他们犹豫了一下,想着再走过一个转角就是新房,全都悄然退下了。
你……我……两人同时开口。
沈君昊转头看着廊下的灯笼,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自己的处境吧?云居雁吃不准他的言下之意,尽着自己的理解答道:如果你是说长公主殿下……按照我们上次说的,确切地说,按照你的要求,我会履行我的承诺。
但其他时候请你自己好自为之。
若是你掉进了陷阱,可别怪我袖手旁观。
这些你上次已经说过了。
云居雁就事论事。
她有些吃不准他是不是在生气。
沈君昊回头看着低头凝立的她。
不得不承认,她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
当他挑开红盖头的时候,他差点愣住了。
他一直觉得她很适合红色,可他没想到她穿着喜服的样子这么令人惊艳。
女人光有外貌是没用的!甚至还会惹上事端。
他脱口而出。
云居雁揣测着他的言下之意。
想到他可能是暗指她的母亲是因此才得罪长公主,顿时有些不高兴,正色说:当年的事,我们全都不知道内情,不能妄下断语。
至于长公主殿下,她身份高贵,我自是不敢得罪。
若是她要我与计较往事,我会尽量不牵扯上你或者你的家人。
沈君昊看着她的冷静,淡淡一笑。
从他停下脚步,她就没有看过他一眼,就像上次在云家的后花园,她也是如此。
当时的他满心不甘,他一心想与她白头偕老的。
他强迫她抬头看他,可结果呢?她依旧看不到他。
更可笑的,最后他居然还是把那块璞玉留下了。
他绝不会承认,那时的他还存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她问他,为何留下那块玉石,结果他等来的却是她要把东西还他。
沈君昊低头审视着她,有时候他很不明白,她不是心心念念想着某个死人吗?为何一转身又送东西给陆航,因为他们能默契无间地合奏?沈君昊想问清楚,但说出口的却是:你要知道,今日我们已经拜堂成亲了。
不管五年后如何,在这五年里,我们都是夫妻。
云居雁的脸马上似火烧一般,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我明白的。
今日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如果他们没有行周公之礼,或者白绫上没有她的落红,明天她就不用做人了。
沈君昊依旧只是盯着她看,但他根本看不清她。
因为她,他失去了玉矿;因为她,他与蒋明轩起了争执;更因为她,他和沈子寒再也回不到过去了,而她却不愿面对他。
你应该知道,今日的婚事并非我所愿,所以请你记住,即便我答应在人前给你体面,但你应该认清自己的身份,我不希望再发生类似下药这种事。
沈君昊一字一句说着,看云居雁依然没有反应,他又补充: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于翩翩已经不再是歌姬,我找人为她除了籍。
云居雁点点头,脸上的热气随着沈君昊的话一点一滴消散,她平板地回答:按照之前的约定,只要她的身份没问题,三年后我会禀了长辈,抬她入府。
你!沈君昊上前半步,又猛然退了回去,深吸一口气笑道:看来你很清楚如何当一名贤妻。
说完转身而去。
云居雁这才敢抬头,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你早就知道,他已经不再是他了,你还在奢望什么?她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