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是云居雁的心声,她说得诚挚又认真。
可同样的话听在沈君昊耳中却变成了她在告诉他,她和另一个男人心意相通,这是他无法理解的,所以他们的婚姻只剩下相互利用。
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他伸手抓住门框,似想把它捏碎一般。
突然间他又松开了手。
我不该在意她的。
他再次在心中重复这句话,背对着云居雁说一声谢谢。
云居雁见他欲拉开房门,情急之下上前拉住了他的衣袖。
等一下。
她说得很急。
沈君昊像掸苍蝇一下挡开了她的手。
她急忙放开了他,后退两步小声解释:我只是想说,外面或许已经有人了,不如让我先出去。
沈君昊这才注意到自己穿着昨晚的衣裳,衣冠整齐,分明是一夜未睡的模样。
你果然心思缜密。
他面无表情的讽刺,避开一步,为她打开了房门,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云居雁一心想与他和睦相处,只能尽量忽略他的话,对着他礼貌性地笑笑,举步走了出去。
她后脚刚跨出房门,就听到门板嘭一声关上了。
房门后,沈君昊靠着门框,紧握双拳,目光盯着某一个点,却什么都看不到。
他只觉得很难受,这种感觉就像亲眼看着奶娘死在自己面前。
当时他可以大哭,可现在,他只能不断命令自己冷静。
他无言地听着云居雁在外面吩咐丫鬟们做事。
她的从容不迫让他更清楚地意识到,她根本一点都不在意他。
他忽然间觉得,她的出现就是为了折磨他的。
当年,在启昌侯府的后花园,他满心欢喜地见到她,他一心想讨她欢心。
因为奶娘曾告诉他,她会是对他最好的人,她会一辈子陪着他,为他生儿育女。
没人知道,当他看到她是那么漂亮的时候。
他有多高兴。
可转瞬间他却看到她在他和沈子寒之间选择了后者,然后他不止知道了沈子寒把凤箫送给了她,还知道他许下承诺,在她及笄之后便去她家提亲。
他一直敬沈子寒为兄长,他更知道那对龙凤箫是皇帝对他的补偿。
就算云家没有提出退婚,无论是为了兄弟之情,还是为了沈家的利益。
他都不能娶她。
那时候退婚是云沈两家共同的选择,可她却突然反口了,还在寿安寺的荷花池边设计他。
偶尔的时候他会思考,如果那时候他狠下心不去救她,结果会如何?他想不出答案。
事实上,在他下水的那一刻,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丝小小的庆幸,因为他们不得不成亲了。
可惜,那股隐约的庆幸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她在迷离中说出了那句话。
那句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话,证明她深爱着某个男人的一句话。
有时候他会想,既然她不知廉耻,居然和别人私定终身,那么她就配不上沈子寒。
她做的种种事情都说明她不是贤良淑德的女人,所以他不算对不起兄弟。
可是沈子寒对她越好,他就越难受。
每次看到他故意避开她。
却又忍不住关心她,他就觉得自己对不起最好的朋友。
在无尽的矛盾与愧疚中,他们的婚礼被摆上了议事日程。
既然他们无论如何都得成亲,他认真地想与她白头偕老,哪怕她心里想着别人。
哪怕她是不择手段的女人。
他甚至已经开始做最坏的打算,他不止一次设想自己万一输了,再也无法在京城立足,他该如何照顾她一辈子。
可惜,一句五年把他打回了冰冷的现实,而那块白绫更是清楚明白地告诉他,无论是在启昌侯府的后花园,还是在洞房花烛夜的合卺酒旁,她都从没有看到过他。
对她而言,他不过是工具,为了守护她的爱情,逃离现实的工具罢了。
幸好,我不喜欢她,一点都不喜欢她。
对我而言她只是个无谓的女人罢了,世上漂亮女人多的事。
沈君昊不断在心中默念着这几句话,仿佛想把它们深深地刻入脑海中。
大爷,大奶奶吩咐奴婢给您更衣。
芷兰的声音唤醒了沈君昊。
他沉声说:让她过来给我更衣。
芷兰愣了一下,只能折回另一边,站在门外对着云居雁说:大奶奶,大爷请您过去。
我知道了,对他说,我马上过去。
云居雁点点头,看着镜子中的锦绣。
她知道她很为自己鸣不平。
她对玉瑶说:你去准备热水和毛巾,再问问芷兰,他穿衣有什么讲究。
玉瑶应声而去,锦绣的眼泪一下子从眼角滑落。
姑娘,不如禀了老爷和夫人,请他们为您做主。
不要再称呼我姑娘,被别人听到,就是一桩错处。
还有,不要哭,因为我并不觉得委屈。
锦绣不敢违逆云居雁的意思,但她实在说不出大奶奶三字,要知道若是她们没有准备白绫,今天云居雁不是因失贞被唾弃,就是被人嘲笑在新婚第一天就被丈夫嫌弃。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对一个女人最大的伤害。
最重要的,以后怎么办?难道守一辈子活寡?云居雁再次对着锦绣笑了笑,说道:有些事你不明白内情,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说得清的。
总之今天早上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玉瑶不能说,父亲、母亲那边更不能说。
还有你要记住,我现在是沈家大奶奶,我的相公就是你的主子,你不能有丝毫的怠慢,明白吗?姑娘。
锦绣一下子跪下了。
从前她觉得主子太过冷情,太多强硬,甚至不近人情。
她曾经冷眼旁观,甚至想过请辞,可慢慢的她发现,主子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云家,她在不惜一切保护家族,保护父母。
原本她以为主子嫁人了,就能卸下云家的重担,却没料到从云家到沈家,不过是从泥潭跨入火坑。
在云家的时候,身边都是家人,至少父母是真心疼爱女儿的。
可是在沈家呢?主子孤立无援,举目无亲,如今唯一可以依靠的丈夫居然在新婚夜给了这么大的难堪,那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云居雁弯腰扶起锦绣。
她喜欢锦绣的忠心与实诚,却没料到她这么固执。
她只能简略地解释:你应该也知道,他是一个好人,帮了我很多次,这样就够了。
至于喜不喜欢之类的,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也不是我能够强求的。
可是……锦绣本来想说,这个世上多的是不情愿的婚姻,但日子必须要过下去。
对女人来说,得不到丈夫的心,至少要有儿子傍生。
如今沈君昊这样行事,就等于毁了主子的一辈子。
将来等小妾生了孩子,主子还有站的地方吗?可转念想想,主子既然要她准备白绫,就说明她早就料到了今日的事。
当初她听到主子的安排,惊吓之后便是惊恐。
可是她什么都不敢说,甚至没对张泰提及。
她一直以为是主子不小心被人侮辱了。
她一直祈祷真相不是这样的,可如今,她宁愿这才是真相。
云居雁看着锦绣眼中深深的担忧。
在一般人眼中,沈君昊不愿碰她确实是很严重的事,可是她真的不怪他,甚至她很感激他。
她对着锦绣说:你要这样想,今日他大可以揭穿我们,甚至诬陷我早就失贞。
但是他并没这么做。
这已经足够说明,我和他是可以过下去的。
所以你千万不能对任何人提及,否则会坏了我的大事。
锦绣听云居雁似乎另有计划,而且胸有成竹,只能收了眼泪,郑重地点头。
云居雁再次重申决不能告诉云许两家的任何人,特别是许氏。
至锦绣许下承诺,她才略略放心,细细在镜子中检视自己的妆容。
今天她要给公婆敬茶,一一见过沈家众人,她有一场硬仗要打。
不一会儿,玉瑶回来复命,告诉云居雁,她已经把沈君昊的洗脸水,衣服都准备妥当了,但沈君昊把小丫鬟打发出去了,又不让她或者芷兰、芷沫伺候,硬是要云居雁亲自过去。
玉瑶和锦绣都认为沈君昊这是故意找茬。
虽说妻子伺候丈夫是天经地义的,但也没有不让丫鬟插手的道理。
云居雁反倒觉得沈君昊可能有话对自己说。
她把自己打理妥当了,便去了另外一边。
跨入房门,她就见洗漱用品已经准备妥当,芷兰、芷沫低头立在门口,而沈君昊正坐在窗边,笑嘻嘻地看着她。
从他的表情,她看不出任何端倪,只能上前给他行礼。
玉瑶走到架子旁,拧了温水帕子交给云居雁。
云居雁接过帕子,上前递给沈君昊,沈君昊并不伸手。
云居雁不知其意,只能试探着走回架子旁,重新拧了帕子交给沈君昊。
这回他顺从地接了帕子。
玉瑶见状,气得两颊泛红,但并不敢说什么。
云居雁生怕锦绣忍不住说出什么,只能命两人离开。
见芷兰、芷沫依旧站在门口,而沈君昊横了她们一眼,她只能命她们也一起出去。
待房门关上,沈君昊自己走到架子旁洗了脸,这才慢慢吞吞地说:不要误会,我不是故意为难你,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也是昨日才搬来这里,里里外外的下人都是家里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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