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昊进了房间才看到那封信。
因为云居雁一直在哭,他只能搂着她,粗粗看了两眼,马上觉得这封信分明就是为了刺激云居雁的。
至于云惜柔上京又逃匿是否为了激化云辅与许氏的矛盾,恐怕只是云惜柔才知道。
看云居雁哭得六神无主,他又是担心又是无奈,心中更多了几分怜惜。
他相信她其实并非真的那么气他,她不过是需要一个宣泄情绪的出口。
好了,不要哭了。
他紧紧抱着她,你一直这么哭,我怎么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你。
你为什么总是骗我?为什么!她依旧在控诉。
在沈家,她只有他,为什么他又对她隐瞒事实。
她万分的委屈,可是她更担心母亲,担心尚未出世的弟妹。
唯有他抱着她,才能让她稍稍安心,才能让她不那么害怕。
别哭了,好不好?沈君昊一边哄她,一边捧着她的脸,用拇指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解释道:你不用太过担心的,舅母早就遣人去永州了……舅父、舅母同样一早就知道了?云居雁透过朦胧的泪眼看他。
她讨厌他又一次的隐瞒,可是她依旧依恋他。
沈君昊点头,把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又拿着之前的那封信放在她眼前,说道:你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这封信分明就是故意要你担心。
你怎么这么容易就上当?或许她说的都是真的。
她就是写信讥笑我的。
我的想法不是正常人能够理解的。
或许母亲……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沈君昊急忙制止她,又问:你确定这封信是你六妹写的?看字迹应该是的。
会不会她依然在京城?沈君昊揣测着。
云居雁已经顾不了云惜柔了。
她担心地说:你不要岔开话题。
我不管她在不在京城,我只知道我现在很担心母亲。
若是前世的她。
即便所有人都反对,我一定会立马赶回永州。
可现在的她知道,世上的事不是她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这个世界不是围着她转的。
诚然。
她对许氏的担心只比前世多,不比前世少,但是她不能任性得什么都不管。
丢下这边的一切,不顾自己的安危。
她对着沈君昊说:我知道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回去,但是……我知道,我明白的。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舅母早就派人过去了,我也遣人过去了,最迟明后天,一定会有进一步消息的。
我本来就打算等有了确切的消息就把这件事告诉你的。
沈君昊看她终于止了眼泪。
夸张地捂住胸口说:你都不知道你刚才多用力,也不知道心疼的。
他一副很受伤的表情。
云居雁知道他想哄她开心,可这个时候,她哪里还笑得出来。
沈君昊看她仍旧一脸担心,只能搂住她。
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在沈君昊看来,云惜柔冒险送这封信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枫临苑那边,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他暗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轻声问:你刚刚那么激动,不如我派人请大夫过来吧?好像没事。
云居雁静心感受了一下孩子的状态,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我想,虽然大家都说孕妇不能激动,但还不至于那么脆弱。
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沈君昊总觉得那封信应该是针对云居雁的。
两人说着话。
云居雁的泪痕还没擦干,沈沧派了人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想来那个混混与沈君烨的对质已经结束,沈沧知道了他匆忙赶回来的经过。
不管云惜柔做了什么事,有什么目的,在外人眼中。
总归是云家的丑事。
云居雁对着沈君昊摇摇头,恳求道:不要告诉祖父,好不好?她怨恨云辅,若是许氏有一丁点事,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云辅,可是她不想沈沧、沈伦等人看不起云辅。
沈君昊明白她的想法,点点头,说道:你先在屋里子歇一会儿,我去对祖父说,你突然有些不舒服,所以鞠萍才会急匆匆把我叫回来。
我现在命人去请大夫,不管怎么样,就算你觉得没事,总要让祖父相信我们的说辞,不是吗?他把请大夫的原因推给沈沧,其实不过是自己担心,总觉得没有大夫的保证,今晚他一定睡不着。
云居雁没再反驳他的话。
沈君昊看她确实没事了,更想知道枫临苑那边的情况,很快便离开了凝香院。
来到枫临苑的正屋,他按照与云居雁商议的说辞,向沈沧汇报了一遍,又肯定地告诉他,云居雁当下已经没事了。
看沈沧放下心来,他问起了沈君烨的事。
沈沧没有犹豫,直接告诉他,当沈君烨走入屋子,那个混混就说,他看到的沈君烨并不是他,还把另外一个沈君烨的体貌特征很流利地描述了一遍。
看他的神情,沈沧觉得不像是说谎,于是一边命人找画师,一边让沈伦去把混混口中的中间人找出来,再核查一遍。
待沈沧说完,沈君昊忍不住问:祖父,既然事情这么简单,也没有内情,您为何要把我关在厢房?沈沧瞪了他一眼,反问:难道你想亲口问你二弟,是不是他谋算你?倘若真是他做的,倒也没什么,可万一他什么都没做过,什么都不知道,你以后要如何面对他?虽然沈沧说得冠冕堂皇又合情合理,可沈君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总觉得沈沧在躲避他的目光,似乎有什么事瞒着他。
鉴于混混口中的沈家二公子到底是谁,一时不会有答案,而沈君昊又担心着云居雁,他很快就迟了沈沧。
枫临苑门口,沈君烨看沈君昊走了出来。
急忙迎上前问:大哥,今日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怎么回事?沈君昊只想赶回凝香院,不欲与他多谈。
不知是沈君烨没发现他的急切,还是他故意视而不见。
他追着沈君昊说:大哥,刚刚祖父把我叫去枫临苑,父亲也在场。
然后只听一个人说什么我不是我,随后祖父就让我出来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沈君昊反问。
沈君烨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目光紧盯着沈君昊的侧脸,似乎觉得他的态度很奇怪。
见沈君昊与自己拉开了距离,沈君烨又追了上去。
可一时间他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跟着沈君昊往凝香院而去。
二弟。
你还有其他事吗?沈君昊停住了脚步。
哦,没什么。
沈君烨摇摇头,可他的表情又明明白白告诉沈君昊,他其实是有事的。
沈君昊记挂着云居雁,对沈君烨说道:二弟。
祖父那边,我刚刚过去不过是告诉祖父,居雁没事。
其他的我并不知道。
关于你说的事,你若是有什么疑问,何不直接去问祖父?大嫂怎么了?沈君烨脱口而出。
见沈君昊只是抿嘴看着自己,并不回答,他讪讪地说,他只是随口问问,随即辞了沈君昊。
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君昊回到凝香院,马大夫刚刚抵达。
他替云居雁把了脉,确认并没有滑胎的迹象。
云居雁和沈君昊双双舒了一口气。
这是她第一次怀孕,生怕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好,又问了马大夫几个问题。
说话间丫鬟来报,鲁氏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云居雁索性请马大夫等一会儿再走。
在沈君昊去枫临苑之后。
她又拿了云惜柔的信细看。
除去乍见书信的惊慌,冷静下来的她也发现云惜柔根本就是在故意激怒她,试图让她担心、慌乱,甚至是受惊。
我在想来,就像你说的,她的目的会不会是我们的孩子?她低头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虽然她对许氏的担心不减,但是她也担心他们的孩子。
云惜柔根本就是一个变态,他们必须时刻提防着她,任何可能性都不能放过。
透过这封信,沈君昊一直在想云惜柔是不是就在京城,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虽说已经证实他们的孩子没事,但不排除云惜柔抱着那样的目的。
你的意思,我们索性顺水推舟?他一边问一边思量。
云居雁如今管着家,若是四房再闹腾,或者家里出了什么事,她不可能置之不理。
只要她走出凝香院,幕后之人就有可能安排什么陷阱等着她。
如今只要马大夫说一句,她因为受了惊,胎不稳,需要静养,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养胎。
虽然这样做有缩头乌龟之嫌,但为了他们的孩子,其他的,什么都无所谓了。
云居雁的想法与沈君昊一样。
今天她太过激动了,这次没事,不等于下一次也会没事,所以她要把一切防患于未然。
两人很快就此事达成了一致,但碍于沈沧年纪大了,又对这一胎十分紧张,枫临苑那边,还是由沈君昊去解释清楚,希望他能理解。
商议妥当,云居雁不禁想起了上次假流产的事。
那一次的事情,其实府里的人大多心知肚明。
如果幕后之人就是府中的某人,恐怕马上会联想到,他们不过是故技重施。
想着想着,云居雁又有了另一层担忧,对着沈君昊问道:你说,幕后之人会不会就是为了把我困在屋子里,所以故意给我这个机会吧?沈君昊失笑。
你不要想太多。
总之你安心修养,以后收到什么莫名其妙的书信包裹,都要我先看过才行。
云居雁想反驳,可是为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她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她告诉自己,反正最多就是五个月多的时间,就当是坐牢,她也要好好保护自己。
须臾,鲁氏到了。
知道云居雁没事,她吁了一口气,坐在她身边说道:你可吓死我了,你若是有什么事,我怎么向你的父母交代。
舅母,我只是担心母亲那边。
之前相公什么都没对我说。
一下子看到书信,我当然担心。
她说着瞥了一眼沈君昊,把信纸交给了鲁氏。
又道:我可以肯定,这是六妹亲笔写的。
听她提起云惜柔,鲁氏的眉头深深皱起。
虽然她和云惜柔接触不多,但她可以说。
她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小的姑娘,心机这么深,心肠这么狠的。
我想。
如果有可能,最好还是把她找出来,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
她说得婉转,实际想的是:云惜柔这样的,要么彻底让她动弹不得,要么索性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监控起来。
如今不知她身在何处,也不知她什么时候会使出什么手段。
犹如锋芒在背,让人不安。
云居雁何尝不想找出云惜柔,可就算她就在京城,京城这么大,要如何寻找?再说。
明面上云惜柔已经死了,她就算不在乎云家的名声,也要顾着云凌菲的婚事。
你也不用太担心的,就算一时找不到,将来也会有办法的,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放宽心。
你母亲那边,估计没事的,再说不是还有你父亲在吗?鲁氏握住云居雁的手,又看了两眼信纸。
建议道:不如我替你们把这封信送去给你祖父吧,也好让他安心。
之前云惜柔经常替云辅抄写经书,云辅自然认得她的字迹,只是这封信若是让云辅看到,他会如何?后悔莫及?悲愤交加?云居雁怔怔看着鲁氏,说不出话。
她怨恨云辅。
希望他能看清事实,但是他毕竟年纪大了。
你啊,其实和你母亲一样,都太过心软了。
鲁氏这话是感慨,但更主要是说给沈君昊听的。
沈君昊明白鲁氏之意,笑了笑,又看了看鲁氏手中的书信。
他知道云居雁在乎云平昭的反应,甚至已经到了情怯的程度。
经鲁氏这么一提醒,他建议道:既然你担心祖父年纪大了,承受不住,不如把这封信交给岳父吧。
我想,他是最应该知道实情的人。
云居雁瞬间沉默了。
本来她觉得自己已经想明白了,这才给父亲写了书信,解释事情的经过。
当下,沈君昊这么一说,她又犹豫了。
如果把这封书信交给云平昭,相信他一定会站在她这边,可是这样一来,她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了。
居雁,父亲应该知道真相的。
沈君昊继续劝说。
鲁氏看云居雁心事重重的,暗示沈君昊让她们单独谈一谈。
待沈君昊出去,关上房门,鲁氏问道:居雁,你老实告诉舅妈,你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或者有什么事想不通?云居雁反手握住鲁氏的手指,问道:舅母,如果父亲什么都不知道,他会相信我,还是相信六妹?前世云平昭选择了云惜柔,这是她一直耿耿于怀的。
鲁氏听着她的话,忽而笑了起来。
真是个傻孩子。
舅母,我一直觉得,一个人对另一人的相信,其实和真相无关。
就像喜欢一样。
喜不喜欢一个人,不在于对方是什么样的性格脾气,甚至是好人还是坏人。
前世,他的父亲无条件地相信云惜柔,无条件的支持她,喜欢她。
鲁氏审视着她,摇头道:你这根本就是在胡思乱想,怪不得君昊有时对你小心翼翼的。
她摸了摸云居雁的脸,问道:我这么问你,如果有一天,我和你舅父吵架了,你觉得谁对谁错?对错应该看您和舅父为何事争执吧?你刚才不是说,相信和真相无关吗?云居雁语塞,只能愣愣地看着鲁氏。
鲁氏接着说道:你不让你父亲看到真相,又希望他相信你,你这不是为难他吗?我们不是圣人,都有受人蒙蔽的可能。
你不但不努力让他看清事实,反而想把他推向彼端,又在心中埋怨他不相信你,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说句实在话,我若是你,肯定第一时间把事情解释清楚,就算是自己没理的时候,也要抢个先入为主,总不能让别人白白占了便宜。
云居雁扑哧一笑,舅母,您。
再这是自贬吗?当然不是。
有时候是不得不为之,你明白吗?这句话鲁氏说得颇为严肃,停顿片刻又道:其实对君昊也是一样,不要总是试探他,或者在心里觉得,就算你不说,他也应该明白你的想法。
你们是夫妻,要过一辈子的。
不要让彼此都觉得累,明白吗?鲁氏与云居雁说私房话的同时,沈府外的某条小巷,一个戴着面幕的年轻女子坐在临街的窗口,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沈家的大门。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依然没看到云居雁的马车往永州而去,面幕下的俏脸表情越来越扭曲。
云惜柔在这里已经坐了大半天了,她一直在等云居雁仓促往永州而去。
一路上她为她准备了无数的礼物,遇贼匪,流产,被沈子寒所救,等等这一切都是为将来埋伏笔。
可惜沈家的大门一直紧闭着。
他不是说,她最在乎她的母亲吗?她不是应该不顾一切去永州看顾母亲吗?她恨恨地嘟囔,我不会就此罢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