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绣对沈君烨的深信不疑让云居雁更难说出自己的怀疑。
回凝香院的一路上,云居雁都在想沈绣对自己说过的话。
先前她就怀疑沈君昊母亲之死与黄氏有某种关联,此时她的怀疑更甚。
可无论是沈君烨,黄氏,还是青纹等等,很多事情,很多人根本就无法解释。
比如说沈绣看到的那封信。
光信的内容,根本就是沈君烨想逼沈绣内疚,为他求情,可他如何知道沈绣会看到那张纸,又或者,沈绣今日没看到,会有其他人把这封信送至沈绣手中?再比如青纹的两次自杀;沈君烨的重伤;从十年前开始布的局等等。
她总觉得自己离真相很近,可就是缺失了最重要的一环,因此没办法把一切联系起来。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正屋,就见沈君昊正在换衣裳。
怎么了,你要出门?她朝外面看了看。
天快黑了。
子遥醒了。
沈君昊的神情中有高兴,也有担忧。
云居雁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除了威远侯府的人,皇上也派了人过来。
看起来皇上很着急。
说起皇上二字,沈君昊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鄙夷。
云居雁急忙叮嘱他:外面人多口杂,你可千万不要在旁人面前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后世对当今皇帝的评价并不高。
看她一脸担忧,沈君昊失笑。
我还不至于那么不懂事。
他一边说,一边走上前,张开双臂要云居雁帮他系腰带,整理衣裳。
看着她娴熟而有条不理的动作,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对着她,他还能真心地微笑,这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你和三妹都说了什么?他询问。
说着这个,我正要与你说呢!云居雁把沈绣的话复述了一遍。
气愤地说,若不是二叔伤得这么重,我都怀疑这一切都是苦肉计。
你没看到那封信,他根本就是要三妹内疚一辈子!另外,关于黄姨娘,你怎么看?她真的那么不在乎二叔吗?具体的我说不上来,就我看来,她对二弟很不错。
不过我倒是记得当年二弟发烧的事。
那次他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
二叔父和二婶娘还专程向父亲道歉了。
至于说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关于请大夫,的确是耽误了时间,至于是谁的过错,当时没有弄明白,现在就更加不知道了。
听你这么说,又是一桩无头公案。
云居雁叹息。
沈君昊看了一眼时间,直说来不及了,其它的等他回来再说。
他走到门口,拉开房门。
想想又觉得不对,折回云居雁身边。
亲了她一下,又悄悄摸了摸她的肚子,这才疾步离去。
云居雁知道他是因为孩子的胎动而高兴。
对他略带孩子气的举动很无奈,却又觉得甜蜜。
她想命玉瑶帮她换衣裳,就见她站在门外,抿嘴而笑。
知道玉瑶一定是全看到了,云居雁又羞又恼。
你笑什么?她故意板着脸。
大奶奶。
大爷对您真好。
玉瑶笑着走进屋子,夫人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听到这话,云居雁的眼中染上了几分担忧。
玉瑶自知失言。
急忙说:大奶奶,老爷在信上说了,夫人一切都好,再说还有舅夫人前些日子送去的医婆,嬷嬷,小少爷的奶娘,您找的都是最好,最有经验的。
云居雁摇头不语。
按照前世的轨迹,过完年,许氏就开始生病了。
她很怕母亲生下的是前世夭折的庶弟,又怕母亲和前世一样,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玉瑶看她忧心忡忡,只能在一旁说着宽慰的话。
当天夜里,沈君昊直到三更时分才回家,一脸疲色,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味。
他怕熏了云居雁,不敢进屋,让丫鬟拿了换洗衣裳就去洗澡了。
云居雁在他开门那刻就醒了,索性披了衣裳,坐在桌前等他。
怎么还不睡?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沈君昊很想上前抱一抱她,最终还是忍不住。
云居雁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一定有事发生。
是不是沈三公子说了什么?没有。
沈君昊摇头,他的身子还十分虚弱,只是——他的腿,大夫说,以后可能会瘸。
什么!云居雁呆住了。
前世沈子遥好端端的,这一世怎么会瘸!陆氏是绝不会让云凌菲嫁给一个瘸子的。
沈君昊拿起桌上的茶杯,一口气把一杯热茶全灌了下去。
沈子遥的家人面上没说什么,但他看得出,威远侯府的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怪他的,毕竟对方模仿的是他的笔迹,可以说,沈子遥是为了他才出城的。
你说的可能,可能性有多高?云居雁的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
沈子遥的人品太好,也架不住突来的残疾。
再说威远侯府很可能没落。
私心上,她也不希望云凌菲有这样的婚姻。
沈君昊知道,在沈子遥和云凌菲的婚事上,他和云居雁的立场是不同的。
他如实说:大夫也没有把握,要看以后他下床走路的情况。
那婚事……我知道现在说这个不合时宜,但既然我知道了,若是有提亲这回事,我一定会把这事告诉三婶娘和菲菲……说着,她看到沈君昊皱眉,心生不好的预感,急问:难道沈夫人……总不至于……沈君昊点头,回道:或许伯母只是在气头上,但她的言下之意确实是,既然是子遥喜欢的,无论谁,她都会想办法把人娶进门……怎么能这样!云居雁气愤异常。
你先别生气。
沈君昊急忙安抚她,又道:子寒的意思,你先私下问问你三婶娘,若是实在没缘分,他会劝说伯母的。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和子遥一起长大,我第一次看他喜欢一个人……话不是这么说的!云居雁打断了沈君昊,我还是之前那句话,若是菲菲喜欢。
怎么样都行。
现在他们本身没有感情基础,沈三公子才见过菲菲几次,如何能称得上喜欢?成亲是一辈子的事,若是有一方不情愿,亲家也会变仇家的。
你想太多了。
沈君昊想用这五个字结束这个话题,心中对云居雁的态度多少有些失望。
不过他也能理解,毕竟云凌菲是她最在意的妹妹。
云居雁亦不想多言。
两人熄灯睡下。
第二天上午,云居雁第一时间给陆氏写了书信。
把情况如实向她言明,好让她早作准备,毕竟威远侯如今也算皇帝的宠臣,若是发展到逼婚的地步,事情就更复杂了。
云居雁没有把写信的事告诉沈君昊。
沈君昊虽然知道她给陆氏送信,但并未询问。
午饭的时候,沈君昊主动告诉云居雁,昨晚他们离开威远侯府之后,去了酒楼喝酒,因此才会晚回。
云居雁知道。
昨晚的他其实并没有喝多少酒。
至他上床睡觉的时候,他身上的酒味差不多已经散尽了。
她忽然间记起。
自她怀孕之后,这是她第一次闻到酒味。
她心中感动,不免对上午的事有些后悔,低头解释:我知道沈三公子的为人,也知道你们的交情不错,更明白上次是他救了你和陆公子。
可是我也曾对你说过的,我和菲菲……我知道。
我昨晚就告诉了你。
子寒侯也说,让你先问问你三婶娘的意思。
云居雁抿嘴不语。
她一点都不想再欠沈子寒人情,可这话她如何对沈君昊说?她试图粉饰心情。
转而问:昨晚你就是与沈将军一起喝酒吗?还有明轩。
沈君昊放下了碗筷,接着说道:其实是子寒分别约了我们。
他可能不日就要离京了。
离京?沈三公子遇袭的事就这样算了?衙门明日就会结案。
这是皇上的意思,别人又能如何?怎么能这样!云居雁气呼呼地说:皇上这么急不可待,难不成根本是他授意打伤沈三公子的?他怕威远侯手握重兵……你昨日才叫我谨言慎行的!沈君昊朝四周望去。
幸好屋子里只有他们二人,再无其他。
云居雁坐回椅子上,低头不语。
她原本想着,趁这捉拿伤害沈子遥的真凶,她或许可以得到一些幕后之人的线索,如今什么都泡汤了。
你不要这样。
结案了也可以偷偷查下去的。
云居雁抬头朝沈子寒看去。
难不成,你的意思……沈君昊点点头。
我和明轩都不会放弃。
另外,子寒嘴上说,他要回边关了,可是我看他的样子,也是想抓住真凶的。
至于皇上,他这么急切,很大程度是为了逼祖父就范。
也不知道祖父最终会如何决定。
沈君昊轻轻一叹。
云居雁听他很亲热地叫了一声明轩,脱口而出:你和蒋世子,你们……你不再怀疑他了?沈君昊摇头又点头。
很多的巧合依然没办法解释,所以不能说他不怀疑蒋明轩。
但是昨夜与沈子寒、蒋明轩的对饮,他又觉得他还是以前的蒋明轩,并不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人。
他想相信他,却又无法全然地信任他。
你是什么意思?云居雁被沈君昊的态度弄糊涂了。
我只是不想妄下判断。
或许,一切还是要看证据。
将来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两人说着话,忽听一阵急促地脚步声走到了廊下。
玉瑶在门外说:大爷,大奶奶,枫临苑传话过来,二爷醒了。
我去看看!沈君昊说着已经打来了房门。
云居雁尚未反应过来,他已经跑了出去。
枫临苑的客房内,沈君烨躺在床上,床边是打碎的药碗和战战兢兢的丫鬟。
二爷,王爷说,若是你不想喝药,就要……就要用灌的。
沈君烨对丫鬟的话置若罔闻,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听到门外的脚步,他循着声音看去。
沈君昊已经见过沈沧,知道沈君烨什么都不愿意说,也不愿意喝药。
从他睁开眼睛到现在,他只说过一句:是我做错了,我罪不可恕,只求一死。
你们先退下。
沈君昊赶走了屋子里的丫鬟婆子。
沈君烨没有反对,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
待到屋子里再无旁人,他虚弱地说:我知道大家都想问什么。
我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但是我有最后一个要求。
沈君昊审视着他。
之前沈沧和沈伦都li过来问过他,他不是闭口不言,就是索性闭上眼睛。
如今他对他说出这话,只有一个可能。
我不会答应的。
他断然拒绝。
沈君烨诧异地转头。
大概是他的动作牵动了伤口,他脸上的表情一阵扭曲,但很快恢复了平静,讥诮地说:我都没有说出自己的要求,大哥这么快就拒绝?我知道你想要求什么,我不会答应的。
你若不想说,那就在这里好好养伤吧。
其他的事,只有祖父和父亲做主。
沈君昊说得淡然,心中却火冒三丈。
做错的是沈君烨,他居然还在这里和他谈条件。
沈君烨的目光从沈君昊身上移开。
他费力地抬起左手,故意把手掌压在了自己的伤口上。
他的动作虽不重,但那一下显然是极痛的。
沈君昊能明显看到他咬紧牙关,维持脸上的平静。
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从第一开始,我就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他说得气喘吁吁,但依然断断续续说着:我知道你们费力救活我,不过是为了我所知道的事情。
我只是想以此换一个临死前的最后愿望,难道这样也不行?你的生死与我无关,也不是我能够控制的。
沈君昊说罢,作势转身欲走。
等一下!沈君烨急切地大叫。
他试图支起身子,又因为力不从心而跌回了床上。
他费力地喘着气,很快胸口已经一片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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