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居雁虽觉得前世的皇帝因威远侯的战败获益良多,但作为一国之君,为了收回兵权,扼杀私生子篡位的可能,故意让自己的军队战败,这样的事为免太过匪夷所思了。
不要说沈沧,就连她这个外行都觉得这样未免把国事看得太儿戏了。
可是如果不这么解释,又能如何解释呢?祖父,所谓合久必分,我们与吐蕃之间,皇上是怎么想的?云居雁抬头问沈沧。
之前她一直觉得是吐蕃按捺不住,发动了侵略战争,可如果皇帝亦有野心呢?沈沧思量着云居雁的话,摇头道:这事太复杂了,你不会明白的。
云居雁点头道:这些事孙媳确实不明白,所以孙媳想只能请教祖父,若是现在大家都不赞成对吐蕃用兵,可将来,如果吐蕃先对我们挑衅……你是说,皇上为了征讨吐蕃,所以故意……沈沧的声音渐渐弱了。
皇帝有野心,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这是他一直知道的。
这样的事并不是完全没可能。
不过此事牵连甚广,更重要的,弄得不好,就是一连串的战祸。
再说一旦事情泄露出去,皇帝难以对天下臣民交代不说,大臣、将领也会反弹,特别是如今镇守西北的威远侯,他一向是主和的――想到这,沈沧诧异地朝云居雁看去。
他相信云居雁不知道,沈伦和沈君昊同样也不知道,威远侯一向是反对战争的。
若是皇帝开口想要征讨吐蕃,他一定第一个反对。
云居雁不知道沈沧的眼神是什么含义。
她对沈沧的暗示,连她自己都没有信心,因为前世的皇帝并没有借着吐蕃先行发难而出兵征讨。
她记得新将上任,将吐蕃的军队打退之后,双方就坐下来和谈了。
之后的几年都没有战事,不过几位皇子为了太子之位争得不可开交,野史上甚至说。
皇帝没几年就病故了,就是被几个儿子气死的。
祖父,我说的,是不是太荒谬了?云居雁小声问。
你为什么自己跑来对我说,而不是对你相公说,让他转达?沈沧不答反问。
云居雁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一点都不希望相公涉入皇家的事。
我趁着相公出门才找祖父。
是我自私,因为我希望祖父能帮着我们避开这类事情。
所以,你是觉得我老了,得罪皇帝什么的都无所谓,反正我一只脚已经在棺材里了,是吧?沈沧冷哼。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应该生气。
云居雁急忙摇头回道:祖父,孙媳当然不敢如此不孝。
我对您说这些,因为皇上必须尊称您一声‘皇伯父’,而相公只能恭恭敬敬、战战兢兢地称呼‘皇上’。
你要知道。
荣华富贵、地位名声都是皇上给的,你就不希望君昊飞黄腾达……祖父。
我一早就对您坦白过,我要什么。
云居雁一边说,一边抬头看着沈沧,孙媳知道,你面上严厉,其实是最疼爱晚辈的。
孙媳现在最担心的是相公。
您也知道的,他与沈将军感情深厚。
若是将来真的发生什么事,相公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沈沧目光灼灼地看着云居雁。
他当然记得,云居雁一早就告诉他。
她坚持嫁给沈君昊,为的并不是侯爷夫人的名分,一直以来,她只要沈君昊。
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
她甚至告诉他,因为他们有相同的目标,所以他应该支持她。
想到一年前,年仅十六岁的云居雁居然对他这个几乎完全陌生的人说出那样的话,他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气。
不过这一年来,他也看到了,她确实全心全意只为沈君昊。
若说她是被沈君昊的外表所迷,他们成婚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再俊俏也看厌了,可她对他丝毫未变。
既然她果真是真心实意的,那么他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为他们铺路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沈沧深深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几天他也在想,皇帝为什么突然对他手中的银子感兴趣了,仅仅因为太皇太后已经过世了?现在再想想,若是有战事发生,那么皇帝的确需要更多的军饷。
看云居雁紧盯着自己,欲言又止,沈沧哼哼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恐怕没有你说不出口的话吧?祖父,我只是在想,虽然相公和沈将军感情深厚,可是您和侯爷一向没有往来……不要拐弯抹角的!我觉得家里有人正被皇上利用。
你这话什么意思?沈沧瞪大眼睛看着云居雁。
其实他明白云居雁的意思。
她在说,如果之前的猜测都是对的,那么沈家正有人被皇帝利用,引着吐蕃出兵。
此事弄得不好就变成沈家通番卖国。
他不相信子孙中有这么蠢的人,也不觉得有什么东西值得拿整个家族及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祖父,皇上若是用世袭罔替的爵位……你太大胆了!沈沧斥责。
云居雁这话分明是说,她在怀疑沈君昊的那些兄弟。
她这话如果是对沈君昊说,就是挑拨他们的兄弟关系。
云居雁毫不畏惧地迎视着沈沧的质疑目光,不疾不徐地说:事情尚未有定论,孙媳绝不会把这些话对别人说,但是希望祖父能帮着孙媳查证一下,家里是否有人与宫里的人往来密切。
就当是买个安心吧。
行了,我知道了。
沈沧嘴上敷衍,但心中明白,这事开不得玩笑。
云居雁知道沈沧一定会调查。
她犹豫片刻,还是说道:祖父,相公和三叔一起在您跟前长大。
若是最后发现事情与三叔有关……不会是君儒的。
沈沧断然截断了她的话,是谁都不可能是他。
沈沧的坚决让云居雁起了疑心。
确切地说,她觉得沈沧的态度分明表示他也在怀疑沈君儒,只是他不愿意承认。
云居雁看着他,继续说道:不管这么样,相公平日里虽与三叔没有太多的往来,但是他们之间的感情与别人不同。
我只希望,若是有什么事,不要一下子突然对相公说。
行了,我知道了。
沈沧挥挥手,示意云居雁退下。
云居雁行礼退了出去。
回凝香院的路上,她一直在想,沈君儒又做了什么事,让沈沧有这么的态度。
自上次沈伦带着沈君儒去国舅家道歉之后,沈君儒被罚了一段日子,在沈绣的婚礼之后,他复又进出酒楼茶馆。
不过没再闹出任何事,每日子时前就会归家。
之前在沈绣的婚礼上,依旧是沈伦带着沈君昊待客,沈君烨和沈君儒在一块帮着招待客人。
那时客人间虽然依旧有些风言风语,但已经比沈君烨成婚那会儿好多了。
婚礼前后也没有特别的事发生。
云居雁想不到疑点,只能暂时放下这事。
当天夜里,沈君昊直到午夜过后才回府。
他怕自己吵到云居雁,直接睡在了外院,第二天让长顺向她交代了一声,复又去了威远侯府。
云居雁吃过早饭,章氏准时来了。
这几天,她和沈君烨一直在收拾行李,准备择日就去暨阳。
章氏与云居雁闲话了两句,拿出了一本小册子给她过目。
上面是他们即将带去暨阳的东西,已经丫鬟小厮的名册。
虽说长嫂如母,但云居雁当然不会对他们的事指手画脚。
她只是注意到,章氏很会选人,带走的都是无根基又容易控制的下人。
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章氏就能把庆春苑的人摸熟,又挑了自己合用的,那么前些日子她看似不经大脑地控诉她和沈君烨关系暧昧,恐怕并不是无心的,而她日日像点卯一样出现在凝香院,就更不是因为她一个人太无聊,又或者想巴结她。
不过她和沈君烨关系紧张,看着不像是假的,否则他们日日这样装着,也太难为他们了。
云居雁在心中讥诮地想着,嘴里笑盈盈地说章氏安排得很妥当,又问他们是否有什么需要,又或是缺了什么东西,可以直接找杨氏,或者由她代为转达。
章氏说了几句客套话。
大概是觉得云居雁看出了自己的小心思,她在临走前说,因为暨阳的住处不如庆春苑宽敞,沈君烨又交代,不要带太多的东西,因此只带了有限的小厮和丫鬟。
章氏这话不得不让云居雁怀疑,她已经知道她派了小丫鬟监视她和沈君烨的相处情况。
她偷偷看了章氏一眼,嘴上只是自责地说,她并不知道暨阳的情况,若是宅子太小,他们暂时可以不搬,等请示了沈沧或者沈伦,到时再决定如何替他们换住处,是买是租都可以。
章氏一听这话,自知讨了个没趣,急忙说,她是陪着沈君烨去求学的,自然一切从简,这才能让他安心读书之类的。
片刻之后,章氏告辞而去。
云居雁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对章氏亲近不起来,就是因为章氏看似无害,实际却把自己包得很紧。
一个多月的相处,其实她仍旧不认识章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