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居雁拉着云雨桐在椅子上坐下。
云雨桐心中乱糟糟的,既怕云居雁看出自己的心思,又深深嫉妒她要什么有什么,所有人都顺着她。
听到云居雁提起玉簪,她也没有细思,低头道:那支簪子,我还不曾当面谢过大姐。
我很喜欢……既然喜欢,怎么不见你戴?我……云雨桐的头垂得更低了,红着脸说:我没有合适的衣裳。
她私下试过很多次,可无论她怎么穿戴,那支簪子在她头上就只有别扭二字可以形容。
云居雁状似不以为意,说了句:等回家之后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衣料。
接着又命小丫鬟拿了两个包裹进来,对着云雨桐说:你来得匆忙,肯定没带衣裳,丫鬟们取来的东西也不知道合不合用,所以下午的时候我命人给你买了两套新的。
趁着晚膳还没送上,你试试合不合身吧。
如果不合适,马上送回去换。
她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两套衣裳。
云雨桐受宠若惊地看着云居雁。
云家的姑娘,不管嫡庶,每季至少有两套衣裳,这是公中的定例,逢年过节还会有一些不错的料子分配下来给她们裁衣,所以云雨桐并不缺衣裳。
她惊讶的是云居雁居然会为她买衣裳,还要亲自帮她试穿。
云居雁只当没看到她的错愕,拿着衣裳在云雨桐身上比划着,笑盈盈地说:我果然没记错,看起来正合适。
三妹,你快试试吧!说着把衣裳塞到了她手中。
大姐知道我穿多大的衣裳?这是自然。
我们是亲姐妹。
不同于二妹,毕竟隔了一层。
说着。
云居雁把云雨桐推至屏风后,迫不急的地催促:你快去换了给我瞧瞧。
上次见到这花色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穿一定很漂亮。
云雨桐将信将疑地听着。
换了衣裳走出来,听到云居雁的一声赞叹,迫不及待走到铜镜前,就见月白兰花交领褙子把她衬托得更加纤细、孱弱,衣角的兰花更似有生命一般。
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云居雁低声咕哝,在首饰盒中一阵翻找,拿出一支点翠簪子,拉着云雨桐在铜镜前坐下。
把簪子插在了她的头上,笑着问:这样是不是更好一些?云雨桐怔怔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虽然只是一支极普通的点翠,未镶嵌任何宝石,但在这支簪子的衬托下,她原本不太出色的五官却自有一股灵动、柔媚的神韵。
云居雁站在云雨桐背后。
看着铜镜中的她幽幽感叹:果然如母亲说的,有些东西,只能给适合的人戴。
三妹。
如果你不嫌弃,这只簪子就拿去戴吧。
大姐,我不能一直拿你的东西……什么拿不拿的,我们可是嫡亲姐妹。
再说它在我这也只能压箱底,还不如让你戴着。
也算有个用处。
总好过我对着它,却不知道拿什么衣服衬它。
这话让云雨桐马上联想到了一开始的对话。
她急忙道:大姐,我回去就把那支簪子还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云居雁假装不悦,不满地说:我给你的,自然就是你的,岂有拿回来的道理。
云雨桐立马就慌了,一脸尴尬,却不知道说什么。
想着自己原本是想讨好云居雁的,结果却惹恼了许氏,有家归不得。
还要日日抄书,她的眼眶红了。
云居雁看火候差不多了,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一定在心里奇怪。
今日我为何又买衣服,又送簪子。
其实是父亲骂醒了我。
父亲?云雨桐抬头。
她至今都记得父亲骂她的那些话,却没料到父亲也责备了云居雁。
云居雁点点头,懊恼地说:父亲说,那天你帮着二妹拦住我,全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大姐,那天的事……听我说完。
云居雁按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并肩而坐,那天我确实很生气,因为你是我的亲妹妹啊,居然帮着外人陷害我。
可是父亲说,你一直是心软良善之人,是我让你觉得我没把你当妹妹,你才与二妹亲近的。
那时候我真的委屈极了。
你要知道,我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从来不曾忘记我们才是亲姐妹。
大姐,以前我真的是受了二妹的蒙蔽。
云雨桐急着想解释。
云居雁点点头,恨恨地说:我知道。
之前我也没想到,二妹居然是那样的人,不止挑拨我们的姐妹关系,还想方设法地陷害我。
明明是她自己和别人……算了,这些事说出来是污了我的嘴!她义愤填膺,咬牙切齿。
从抓奸到许弘文被绑,一切都做得很隐秘。
云雨桐并不知道太多的内情。
如今听云居雁这么说,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很多画面。
不过她并没完全相信云居雁真把自己当亲妹妹,因此只是附和着她,坚称是云梦双巧言令色,哄骗了她。
见云居雁似乎真的不生自己的气,她忍不住问:父亲真的说我是心软良善的人?她从不记得父亲夸赞过自己。
这是当然。
云居雁很肯定地点头:父亲还说过,你和黄姨娘一样,都是温柔体贴的女子,只可惜,你们都太容易轻信居心叵测的人,看不到真相。
云雨桐以为云居雁说的是她轻信云梦双那桩事,只能点头称是。
云居雁也不解释,突然转移话题说道:上次的那支簪子,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喜欢它。
那时候我没给你,不是我舍不得,而是想寻一支更适合你戴的。
不过父亲让我明白了,千金难买心头好,只要自己喜欢的,怎么样都是好看的,所以才命玉锁送去给你。
再说衣裳,这几年,府里的定制虽然都是你们自己选的花色,但大到款式,小到针法,全都是我盯着针线房。
我知道你的腰有多细,肩有多宽,可是你知道我的吗?大姐……云雨桐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云居雁似说到了激愤之处,猛然站起身,背对着云雨桐作势擦了擦眼睛。
大姐,我一直以为你看不起我。
我们同是父亲所生,我怎么会看不起你?云居雁高声反问,续而又伤心地说:如果我看不起你,我怎么会知道你喜欢羊肉羹,又怎么会命人在院子里种上你喜欢的芍药花?大姐,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云雨桐上前握住了云居雁的手。
算了!云居雁背过身去,却没有挣脱云雨桐的手,任由她握着,失望地说:你们总是误会我和母亲,可是你可曾仔细想过,母亲有为难过你们,为难过几位姨娘吗?我有做过伤害你们的事吗?你喜欢二妹,喜欢二婶娘,可是他们除了说几句好话,给几句无法兑现的诺言,可曾为你们设想过,为你们做过一件好事?云雨桐一边啜泣,一边思量着云居雁的话。
凭心而论,这么多年来,云居雁母女虽对她们冷冷淡淡的,从不多说一句话,却也从不曾苛待她们。
而云梦双母女,对她们总是亲亲热热的,好话不知说了多少,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为她谋一段好姻缘。
可真真正正的,她们可从未给过她什么好处。
大姐,是我识人不清。
父亲说得没错,我确实看不到真相。
云雨桐说着就跪下了。
云居雁急忙蹲下扶她,嘴里说着:你这是干什么。
有些话说开了就好了。
对不起,大姐,我差点帮着二姐误了你的事……其实是二姐说,是你不想嫁给沈公子……过去的事就算了。
云居雁一边说,一边为她擦眼泪。
泪眼迷离中,云雨桐紧盯着云居雁。
想着那番情真意切的话,她第一次伸手抱住了她,伏在她肩上呜呜咽咽地哭着,语焉不详地道歉:大姐,对不起,是我错了。
她不断重复着。
云居雁轻轻拍着她的背,任由她哭着,眼中没有半点泪光。
她几次背对她,因为她哭不出来。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这种事情是无法假装的。
与自己的母亲一样,对自己不喜欢的人,她都选择视而不见。
以前她就是这样对几位姨娘及庶出的妹妹的。
云平昭从未在她面前评论过云雨桐母女,而她说的什么羊肉羹,芍药,不是因为她知道,而是因为有鞠萍在她身边。
她主动让鞠萍监视自己,原因之一就是她帮着许氏管家多年,对府里的事、府里的人太熟悉了。
而她不能再像前世一样只看到自己想看的,她需要获得更多,更全面的资讯。
感觉到云雨桐的眼泪濡湿了自己的肩膀,云居雁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为此愧疚。
她觉得自己在欺骗她的感情。
可转念想想,落梅阁的事,云雨桐参与其中了,而前世,她那些挑拨离间、无中生有的伎俩让她不知道吃过多少闷亏。
最重要的,今日她这么做不是为了对付云雨桐,而是为了挑拨云雨桐那人。
云居雁抬头向窗外望去。
夕阳已收回最后一丝余晖,天渐渐暗了。
她透过敞开的窗户望着蓝黑色天幕上的长庚星。
长庚星与启明星本是同一颗星星。
当黄昏的长庚星变成黎明时分的启明星才是天亮那刻,而此时,一切才刚开始。
好了,别哭了,眼睛都肿了。
云居雁轻掀嘴角,柔声安慰着云雨桐。
对她而言,接下去的下半场才是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