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3章 对质

2025-03-25 21:47:54

从香橼口中得知,春芽已经自尽了,云居雁万分诧异。

按照章氏之前告诉她的,沈君烨虽对春芽绝望了,但到底还念着几分旧情,要求把她刑杖三十。

若是她能够活下来,就把她送去尼姑庵终老。

听章氏话里的意思,等薛氏的葬礼过了,她一定会让春芽横着出去。

刑杖这种事,若是下狠手,以春芽的身体状态,恐怕熬不过十板子就一命呜呼了。

云居雁虽觉得章氏态度坚决,沈君烨也下了决心,但不到最后一刻,不能妄下断语。

原本她还想着,等春芽关得再久些,运气好的话,或许能从她口中得知幕后之人的线索。

她怎么都没想到,才隔了一天,她就死了。

真的是自杀?云居雁询问香橼,不是说,她的手脚都被绑着,嘴里还塞着白绫吗?她是如何自杀的?有时候寻死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容易。

暂时传回来的消息,有人从窗户扔了一把匕首给她,让她割断了绳索,然后服毒自杀了。

屋子外不是有人守着吗?云居雁追问。

香橼点点头,是有人守着,但并没看到什么。

她接着又补充道:奴婢听说,二爷哭了。

二奶奶气得脸都绿了。

云居雁愣了一下。

沈君烨居然哭了,为了一个通房,或许他们确有几分真情?她思量着,续而问道:知道中的是什么毒吗?大黄。

香橼沉重地吐出两个字,二爷说,他就算把庆春苑翻过来。

也要找出那个协助春芽自杀的人。

为此,大奶奶和他吵了两句,气冲冲就走了。

前些日子,沈沧中了大黄之毒。

真正的元凶依然没有落网,如今春芽的死,居然又是大黄。

云居雁心中愤恨。

却又无可奈何。

除了让安排在庆春苑的小丫鬟暗暗观察众人,只能等待沈君烨的追查结果。

当天傍晚,在沈君昊回来探望儿子的时候,她问他:听说二叔哭了,他难道对春芽是真心的?她难以理解男人的思维。

一个丫鬟,有什么真心不真心的。

沈君昊也对春芽的死很意外,但他更担心长公主和许氏的见面。

以及薛家的人。

还是没找到四叔父,岳父、岳母什么时候抵达京城?按路程算,他们今晚已经到京城了,明日上午一定会过来的。

接连不断的事情并没让云居雁冲淡即将见到母亲的喜悦。

她们已经快一年半没见了。

沈君昊看她一脸难以抑制的紧张,嘲笑她:你自己都是做母亲的人了。

还这么依恋岳母?也不知道母亲是瘦了,还是胖了。

不知道骥弟是什么模样。

她低声叹息,片刻,深吸一口气,转而说:对了,我差点忘了对你说,下午的时候,沈大强来找过我,他暗示我。

五弟在去酒楼之前,应该去过别的地方。

表面看起来,他只是想往我跟前凑,讨些好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人不可信。

如果你不信他。

下次别见就行了。

沈君昊随口回答。

沈大强也在他面前出现过几次,他虽觉得他是个有办事能力的人,但给他的感觉太过油滑。

五弟那边,父亲让我找他谈了谈,到时我顺便问一问就是。

两人说了一盏茶时间的话,沈君昊正要回去灵堂,长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云平昭和许氏来了,这会儿由赵氏和沈伦陪着,去给沈沧见礼了。

云居雁一听这话就想去枫临苑。

沈君昊急忙把她拦下,说道:若是让四叔父他们看到你好端端的,又有话说了。

我先去见过岳父、岳母,一会儿领了他们过来。

你们在这边说话,总比在别的地方方便。

云居雁知他说得在理,只能点头应了,但是等待的时间特别漫长,分分钟都是煎熬。

若不是云雨桐拦着她,她都想去院子外面守着。

半个多时辰后,听到小丫鬟说,亲家老爷、亲家夫人正往这边过来,云居雁再也按捺不住,急匆匆就跑了出去。

院子门口,许氏见到女儿站在自己面前,唤了一声:囡囡。

便已泣不成声。

云居雁上前搂着母亲,两人瞬间哭成一团。

见不到的日子,顶多就是思念,可一旦见到了,感情便倾泻而出,有许多的话说,却又一句都说不出口。

云平昭看着母女俩,同样眼眶泛热,看到沈君昊就站在一旁,他尴尬地说:其实我们不该这么晚过来的,你岳母心急,所以……父亲快别这么说。

这几天居雁天天念着你们,就盼着能早些见到你们。

云平昭见他的态度甚为恭敬,又知他的的确确做到了不纳妾的承诺,心中十分高兴,看他就更顺眼了。

云居雁母女好不容易止了眼泪,云雨桐上前给父母行礼。

许氏上前拉了她的手,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点头道:好孩子,辛苦你了。

云居雁出嫁后,云雨桐日日陪着许氏,照料着云家的家务,她与许氏多多少少也有些母女之情,眼眶也红了。

众人进了屋,云平昭和许氏见过外孙,给了见面礼,沈君昊便带着云平昭与沈伦叙话,留下母女俩说悄悄话。

许氏抱着沈谨瑜爱不释手。

当日,知道云居雁一举得男,她整整哭了大半天。

待她出了月子,立马去庙里酬神。

当初他们极力反对这桩婚事,无非是怕女儿过得不好,如今女婿不止收敛了性子,更知道疼人,两人又有了嫡长子,以后若是能再生一儿一女,就真的什么都不愁了。

想着云居雁肚子里还怀着另外一个,她不禁感慨:若这胎还是儿子,不止瑾瑜有伴。

你也能松一口气了。

母亲。

云居雁低头抚摸肚子,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我和相公的孩子。

许氏见女儿笑得甜蜜,再次追问:他果真在你父亲面前发誓。

此生都不纳妾?不是你父亲诓我?恩。

云居雁点头。

就算是普通人家,要做到这点也很难,但随着时间的推移。

她越来越相信他。

将来,即便是沈沧、沈伦,又或者是宫里赏赐女人,她相信他都能解决。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信心,但经历过这么多风波,在这个当下,她的的确确相信他。

他果真如你信上所言。

对你体贴周到?为人父母,没有不担心子女的,生怕子女受一点点委屈。

云居雁再次点头,答道:刚成亲那会儿,我们有些误会。

相信母亲也知道了。

那会儿我们一直没圆房,可后来误会解开了,他对我真的很好。

想起那段相互折磨的日子,她不禁莞尔。

许氏原本一直在担心,云居雁的书信只是拣好听地说,可她是过来人,看女儿说话的神色就知道,他们就如同她和云平昭刚成亲那会儿。

她语重心长地说:囡囡,你们可一定要好好过每一天。

有什么话就当面说清楚,不要像我和你父亲那样,浪费了那么多年。

我明白的。

母亲也不能因为有了骥弟,就忽略了父亲。

这会儿你居然教训起母亲来了。

许氏说着,又想哭了。

当日若不是女儿,她和丈夫的感情根本不可能修复。

更不会有儿子。

你舅母让我劝你,你既然有了嫡长子,有些事没必要太执着。

我知道她是真心为你好,但我和你父亲……当初我就是听了这样的劝,才会和你父亲越来越生分。

这辈子我都不会劝人替丈夫纳妾,可有一点我不得不说,大多数男人都是贪新鲜的。

若男人一心一意,自不用说什么,可男人的心若是不在了,女儿不该因此苦了自己。

母亲,我省得。

云居雁点头,转移话题问道:怎么不见骥弟,不是说一起上京的吗?天色晚了,湿气重,我让你二弟陪着他呆在宅子里。

云居雁看到许氏说起云堇,态度很亲热,又放心让云堇陪着云骥,想来她和云堇的关系不错,她也放心不少。

许氏想到一同在宅子的钱氏、云映雪母女,气恼地说: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过两年就要嫁过来了,就更应该避嫌,留在家学规矩做女红才是正经,居然眼巴巴跑来,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她丢得起这个人,我可丢不起。

她越说越愤恨,恨不得立时把她们送回永州。

母亲,那您在路上怎么没劝她们回去?你怎么知道我没劝?可她们又哭又闹的,活像京城有什么金山银山等着她们。

再说,就算我强行把她们送回去了,说不定一转身她们又跟来。

你父亲说了,既然不能拿绳子拴着她们,那唯有亲眼盯着她们,横竖不能让她们丢人现眼。

云居雁听许氏说得信誓旦旦,问道:母亲已经有了主意?她们身边的人已经让我遣回去了。

这些日子,你这边都是客人,我就让人在宅子守着她们。

等你这边没事了,我再带她们来见你。

瞧她们的样子,应该是有事相求。

这还没成妯娌呢,就赖上你了。

一路上,云映雪一口一个大伯父,大伯母,让她直起鸡皮疙瘩。

我知道,她们一来是为了大弟,二来是了婚事。

后者就不用说了,守孝三年,这是规矩,前者,若大弟是个长进,我去求祖父说句话,也不是不行,可他那个性子,将来若是出了什么事,便是我的不是。

母亲,您替我对父亲说一声吧,不管二婶娘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的,相公也是一样。

云居雁决定先给父母打一个预防针。

你放心,你父亲也很烦她们。

母亲,不管怎么样,父亲与二叔父是亲兄弟,大弟是父亲的亲侄子,您还是帮我对父亲说一声吧。

云居雁央求。

她知道云平昭也是心软的人。

许氏虽觉得云居雁多虑了,但还是一口应下了。

沈谨瑜在许氏的怀中,见母亲和外婆只顾着说话。

根本不理会自己,他哦哦哦大叫,伸手就去抓许氏的脸。

不许抓!云居雁见状,急忙拍开儿子的手。

沈谨瑜不懂怎么回事。

看母亲盯着自己,对着她傻笑,在许氏的怀中欢快地跳跃着。

不停扭动着身子。

许氏没料到两三个月的孩子居然有这么大的劲,立时就有些抱不住他了。

云居雁急忙伸手接过儿子,嘴里抱怨道:脾气这么坏,又这么顽皮,真不知道像谁。

这话几乎成了她的口头禅。

她和沈君昊都觉得,儿子的优点像自己,缺点像对方。

许氏听着。

扑哧一笑,说道:你小时候也是这般,身边离不得人不说,我和你父亲说句话,你便觉得自己被忽略了。

又叫又哭的。

一岁多,刚会走路,就四处跑,让我和你父亲不得不追着你,一点都没有女孩样……母亲,才不是这样,你骗我!云居雁坚决不信,就连祖父都说了,他这倔脾气。

和相公一模一样,非要所有人都顺着他才行。

说起来,其实你和君昊的脾气很像,想想也是,长辈对家里的长子、长女,相比其他孩子。

总是不同的。

许氏不得不承认,他和云平昭虽然爱云骥到骨子里,但想起当初,他们对云居雁那才是娇惯。

她摸了摸女儿的脸,感慨道:在你及笄的时候,我和你父亲还在担心我们把你惯坏了,你若是嫁人了,在夫家一定学不了伏低做小,会被公婆挑剔。

当初,我们反对你和君昊的婚事,有一小部分是因为你们都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根本不会迁就别人。

幸好,你的脾气慢慢收敛了。

如今亲眼看到你们过得很好,我们总算放心了。

云居雁听着许氏的话,心思有些恍惚。

她心里很清楚,她的改变是因为重生。

经历了前世的悲剧与现代的煎熬,她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应该对自己好,都必须顺着自己,哄着自己。

世上的事,并没有十全十美的。

无论是谁,有时候都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可饶是她改变了不少,在新婚之夜,她和沈君昊都不愿意向对方低头,结果硬生生枯坐了一晚上。

如果是前世的她嫁给沈君昊,结果会如何?他们仍然会像今生这么恩爱吗?云居雁问着自己,却没办法肯定地点头。

她和沈君昊太相似了。

他们或许会因为相似而爱上对方,但是在婚姻中,两个同样不懂得让步的人,极有可能因为相似而出现感情危机。

这时候,外界的一点点干扰,可能就会葬送了这段感情。

囡囡,怎么了?想什么这么入神?许氏的话语拉回了云居雁的思绪。

云居雁摇头答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很多东西得来不易,才更应该珍惜。

许氏以为云居雁在说她肚子里的第二胎,笑道:以前我一直害怕,怕你随我,不易生养,如今才知道,你是个有福的。

三年后,我们瑾瑜都该启蒙了,这个家里,谁能越得过你们?就算你三叔娶个再高贵的妻子也没用。

她也算死得有些用处……母亲,这话可千万不能让人听到。

云居雁吓了一大跳。

我知道,我自然不会去外面乱说的,不过就算是傻子都知道,你在她死之前怀上第二胎,真真是上天眷顾。

许氏眉开眼笑。

三年的时间,足够云居雁把两个孩子教养好,待到他们可以上学了,不用她整日操心了,她正好可以再怀孩子。

整件事简直就像计划好的。

听许氏这般说,云居雁更加觉得薛氏的死并不在幕后之人的计划中。

可不是他杀了薛氏,又会是谁?母女俩又说了一会儿话,云平昭派人过来说,时辰不早了,他们该回去了。

许氏本想留下,又担心云骥,与云居雁依依不舍说了小半个时辰,这才随云平昭走了。

直到许氏离开,云居雁这才想起自己没问她和长公主之间的往事,只能盼着第二天父母能够早些过府。

沈君昊送走了云平昭,正往灵堂而去,隐隐约约中听到了暗处的争执声。

他本以为是下人在说话,正要离开。

就听到一声激愤的三弟,分明是沈君烨的声音。

他驻足倾听,只听到沈君烨质问:春芽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逼她寻死?我不明白二哥在说什么。

沈君儒的声音依旧冷冷清清。

没有任何情绪。

沈君昊心中又惊又愕,靠近了几步,就听沈君烨追问:三弟。

我已经问得很清楚了,那个丫鬟说,是你的小厮给了她五十两银子,劝春芽自行了断,省得受苦,是不是?沉默中,沈君昊只觉得心中一阵冰凉。

很多证据都指向沈君儒。

但他不愿怀疑他,就算他态度再差,再不愿解释,他都不停说服自己,不会是沈君儒。

但是大黄,春芽用来自杀的偏偏是大黄。

这并不是药铺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东西。

令人窒息的静默中,沈君烨的声音再次传入沈君昊耳中。

三弟,我私下问你,就是想让你解释,我相信事情和你无关。

我不满祖父、父亲的偏心,我知道你也是同样。

我做过错事,但是你不会的。

我知道,在所有兄弟姐弟中。

你对大哥的感情是不同的……随便你怎么想。

沈君儒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讥诮意味,似乎很不屑沈君烨所言。

三弟,你若是不愿意说,我只能把这事禀了祖父和父亲。

沈君烨语气沉重,声音带着不容置疑。

随便你。

不过我要提醒二哥,若是祖父和父亲问你。

为何那么在意那个丫鬟,二哥要如何回答?你这话什么意思!沈君烨恼羞成怒,声音高了不少。

昏暗的光线中,他的目光怒视着沈君儒。

沈君儒依旧是风轻云淡的表情,仿佛对一切都浑不在意。

他抬头望着繁星点点的天空,一字一句说:我早就提醒过二哥,大嫂就是大嫂,永远都是大嫂——够了!沈君烨怒气冲冲地喝止他,我怎么说都是你的二哥。

沈君儒不语,只是低头看着沈君烨。

许久,他轻蔑地说:有些事,大哥不知道,但是我知道。

是,我是喜欢过大嫂,这事大哥知道,祖父也知道。

祖父因为这事已经惩罚过我了。

我也对祖父和父亲说过,我会一直呆在暨阳,一直,永远。

沈君烨的声音饱含着痛苦与不甘。

沈君儒轻笑,仿佛听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那祖父和父亲知不知道,你那么在意春芽,全因她与大嫂颇有几分神似?不是。

沈君烨僵硬地否认。

相比沈君儒的从容,他脸色青灰,双手紧紧握拳,仿佛随时准备揍沈君儒一拳。

这里压根就没有旁人,二哥又何必做戏?你!沈君烨气急,我不与你说旁的,你的大黄到底是哪里来的?你没资格问我这个问题。

我为何没资格?当日在枫临苑,我伤情反复,就是因为大黄。

大哥仔细查过,这有毒的大黄叶子,京里根本买不到。

若是你想说,春芽只是个卑贱的丫鬟,又是犯了大错的,死了也是活该,那么我和祖父吗?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大家?沈君儒冷冷看了沈君烨一眼,转身而去。

你站住!沈君烨伸手拉住了沈君儒,今日你一定要把话说清楚。

好!沈君儒回头,一把甩开沈君烨的手,清清楚楚地说:你要我解释,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想先请教二哥一个问题。

当日,在大哥和陆航遇袭当晚,你真的一整晚都在暨阳?你这话什么意思?就算我的确怨恨过世事的不公,长辈的偏心,嫡庶的差异,但我们怎么都是兄弟,即便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也是亲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