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凌菲与沈子遥离京没多久,云雨桐诊出了喜脉,再加上鲁氏正准备二儿子的婚事,同时又要兼顾怀孕的许惠娘,云居雁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冷清。
幸好,沈谨瑜十分活泼好动,沈瑾Y也爱鹦鹉学舌,两人扯起嗓子叫几声,凝香院马上就热闹了。
云居雁有儿子为伴,大多数时候并不觉得寂寞,但独处的时候,她难免思念沈君昊。
他已经有近一年没消息了。
虽然她坚信他好端端活着,但仍旧担心他,只盼着一切能尽快结束,早日一家团聚。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转眼到了兴瑞九年的初冬,天空开始飘雪。
沈谨瑜早已不记得沈君昊,更不要说年幼的沈瑾Y。
两人终日在凝香院,并不觉得没有父亲有什么不妥,但沈沧认为曾孙不能在一群女人中间长大,经常把两人叫去枫临苑,让沈君儒陪着他们。
自沈君昊离开京城,沈君儒愈加深居简出,若非必要,根本不会迈出院子半步。
因为沈沧的命令,他不得不日日去枫临苑报到。
一开始的时候,他十分抗拒两个不懂事的小男孩,特别是过分活泼的沈谨瑜。
可日日对着两张酷似的小脸,慢慢的,他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或许是因为孩子的成长需要母亲,也需要父亲,短短半个月之后,沈谨瑜每到去枫临苑的时间,就会早早牵起弟弟,高高兴兴地去,依依不舍地回来,回到凝香院他还会叽叽喳喳告诉云居雁,他们今天又和三叔玩了什么,吃了什么,念了什么诗。
每当这个时候,云居雁就特别内疚,为沈君昊,也为两个孩子。
她知道沈君昊有多爱他们。
可是她能做的仅仅是指着画像告诉他们,他是他们的父亲。
因为幕后之人,他们没有父亲的陪伴,而沈君昊亦不能亲眼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
府里的人见到沈沧刻意让沈谨瑜、沈瑾Y与沈君儒培养感情,愈加觉得就连沈沧也默认了沈君昊已死的事实。
整个淮安郡王府的气氛因此更加沉闷压抑。
平日里。
下人们不止不敢笑闹,就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随着年关将近,天气越来越冷,沈君儒在这个时候病倒了。
初初只是发烧。
咳嗽,可反反复复总不见好。
虽然自生病之后,他便没有与两个孩子接触过,但当他知道沈谨瑜跟着咳嗽了,他请求沈沧让他搬去西郊的庄子,待完全康复了再回来。
沈沧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对沈谨瑜更表现出了明显的偏爱。
众人纷纷猜测,有一天沈沧会不会直接立沈谨瑜为世子。
为了这事,云居雁当着下人的面指出沈沧不该厚此薄彼,沈瑾Y一样是他的曾孙。
沈沧当众骂她不孝。
言语中指责她善妒。
又埋怨是她令沈君昊远行,遭遇了不幸。
二房、三房见沈沧气得不轻。
纷纷上枫临苑劝说。
沈沧的怒火因此越烧越旺,很快整个京城都知道,他对云居雁不满。
赵氏等人原本想请沈伦回家,毕竟快过年了,沈家大房不能连一个可以做主的男人都没有。
结果沈伦在庙宇住得久了,几乎成了半个出家人,根本不愿回家。
甚至当众说出了不愿再理会俗世之事之类的话。
眼见着已经到了腊月二十四,赵氏请求沈沧命沈君烨回家过年,也好和章氏团聚。
听到这个消息。
最高兴的莫过于章氏。
她在当天就派人去了暨阳,第二天一早,冒着风雪接了沈君烨回府。
虽是沈沧点头命沈君烨回家,但沈沧见到他,态度依旧不咸不淡的,只是由着他给自己磕了头,就把他赶出了枫临苑。
沈君烨已有一年多没有回家,这次回府,他依次给长辈们请了安,又至凝香院向云居雁行礼。
云居雁虽长久没见他,但对他并不陌生,毕竟张泰每三天就会回禀一次他的动态,巨细靡遗。
时至今日云居雁依然不明白,为何他明明就在暨阳,却宁愿让章氏自残,也不让她和章氏一起去暨阳探望他。
沈君烨向云居雁行过礼,看着睁大眼睛望着自己的沈谨瑜、沈瑾Y,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马上送了见面礼给他们。
沈谨瑜见母亲点了头,大大方方收了礼物,脆生生地问:二叔父也像三叔父一样,因为生病了才不住在家里吗?他心心念念惦着沈君儒。
云居雁急忙解释,沈君烨是为了专心读书,准备考科举,这才没有住在家里。
沈谨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云居雁,什么是考科举,什么是专心读书。
沈谨瑜正是十万个为什么的年纪,大人说什么话,他都能加上个为什么,再把整句话复述一遍。
云居雁经常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章氏因为沈君烨回来了,心情很好。
她抢着把什么是考科举解释一遍。
沈谨瑜又追着她问什么是春闱,什么是秋试。
章氏耐心解释着。
云居雁趁机悄悄朝沈君烨看去,就见他专注地看着沈谨瑜,眼中满怀感情,仿佛随时都会上前把他搂入怀中好好疼爱。
先前沈君烨只见过襁褓中的沈谨瑜。
再加上云居雁并不认沈君烨对沈君昊有多少兄弟之情。
因此,当她看着对儿子饱含深情的小叔子,只能在心中感慨他的演技了得,并且暗暗告诉自己,她想顺着沈君烨这条线确认谁是幕后之人,就必须有非一般的耐心。
他们不能半途而废。
沈谨瑜足足追着章氏问了半盏茶时间,才被云居雁打断。
章氏趁机对云居雁说,沈君儒不在,不如就由沈君烨代替他,每日陪着两个孩子在枫临苑玩耍。
云居雁自然不敢把儿子们交给沈君烨,她正愁不知道如何拒绝,沈瑾Y抬头说了一句:母亲,我要三叔父。
沈瑾Y才二十三个月,根本不明白大人们在说什么,他纯粹只是表达对沈君儒的思念。
可他这话说在这个当口,沈君烨的表情瞬间就暗了,仿佛十分受伤。
云居雁急忙说,眼下快过年了,大家的事情都多,沈沧也十分忙碌,其他的事等过完年再说,含糊其辞地揭过了话题。
待沈君烨和章氏走后,云居雁不得不思量他们的目的。
前世她根本没有生下儿子,而第一世的时候,她和沈君昊闹得不可开交,两个儿子一直与沈君儒比较亲近。
沈君昊死后,也是沈君儒抚养他们成人。
至于沈君烨,在沈君昊失手令他受伤前,他都在帮着沈君昊处置日常琐事。
受伤之后,再没有人提及他。
云居雁甚至不记得他和章氏有没有孩子,他最后落得什么结局。
眼下,云居雁猜想章氏的言行多半是沈君烨授意。
他突如其来对两个孩子表现出的亲热,背后有什么深意?想到这,她不由地后悔。
如果她早知道沈君烨会试图亲近两个孩子,压根就不会让他回京。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转眼到了除夕,即便沈伦一心遁入空门,在沈沧的命令下,也得和沈佑一起回家吃团年饭。
按照沈家的惯例,男人和女人本来是分开两间屋子用膳的。
今年沈沧想要热闹,就命人在屋子内隔了大屏风,男女分开两边吃饭。
男人的桌子上因为沈君昊和沈君儒的缺席,大家都十分沉默。
屏风的另一边有沈谨瑜不停问为什么,勉强有些人气。
沈伦见沈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命人把沈谨瑜抱了过来。
沈谨瑜一口一个曾祖父为什么,曾祖父我要吃那个,终于让沈沧脸上的乌云散去了不少。
戌时,沈瑾Y开始瞌睡,沈谨瑜也哈欠连连。
云居雁带着两个孩子回凝香院。
她哄了沈瑾Y睡觉,正要替沈谨瑜脱衣裳,却在他的夹袄口袋内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两句话:你四叔父和君烨早就相认了。
估计至少在君烨重伤之前。
云居雁认不得纸上的字迹,但这绝对是沈伦的口吻。
更重要的,先前的餐桌上,能接触沈谨瑜的人除了她自己,只有 娘、沈伦和沈沧。
沈伦用这样方式告诉她这件事,就表示他没有行动的自由。
原本他们想让沈伦约束着沈佑,现在极有可能是沈佑控制着沈伦。
沈佑会是幕后之人吗?对这个猜测,云居雁只觉得整颗心砰砰直跳。
表面看起来,沈佑曾被云惜柔控制,就不可能是幕后之人。
他从始至终的行为只有一个蠢字可以形容,可如果这一切都是他的伪装呢?沈君烨生母之死可以是沈佑的触发点,也是他布局的开端。
沈君昊生母之死,黄姨娘脱不了干系,但这可能是沈佑幕后教唆,不然黄姨娘作为大史氏的丫鬟,如何敢谋害主母?可是另一方面,若黄姨娘被沈佑控制,那她为何会虐待年幼时的沈君烨?总不会是沈佑故意让她虐待自己的亲生儿子。
云居雁越想越糊涂,但此时此刻,沈君烨和章氏都在府中,同时她无法确定幕后之人是否另有暗桩监视她,暂时她不宜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无论发生什么事,她只能按原计划一步步往下走。
在沈君昊离京那日,他们就没有回头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