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忽然兴奋起来的严靖达,辛若黛在心中苦笑起来。
对方亮闪闪看过来的恳求眼神,让她生出一点后悔,不应该将自己暴露出来的。
但是,看到对方为了曾经的自己那么努力的样子,她心中也会感动,觉得不应该让他继续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下去。
你在什么时候见过她?你的惑神术是跟她学的吗?她现在在哪里?严靖达一连问出了三个问题,每一个都十分急迫。
他的上身微微前倾,显示出身体的主人心中的不平静。
辛若黛在心中轻叹一声:严世叔。
看着严靖达很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样子,她平静严肃地说:不要再找她了。
你找不到她的。
严靖达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听到的话,依旧那样恳切地看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脸颊上慢慢涌上死灰:为什么?她不愿意见到我吗?辛若黛轻轻动了动身体:严世叔,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见到她不可。
她在深闺之中,你应该从未见过她,你有什么非要见她不可的理由?严靖达流露出挣扎的表情,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猛地抬起了头:你知道她在哪里,但是你不肯告诉我。
辛若黛心中一跳,生出一点不怎么好的预感。
那么,只要让你乖乖地告诉我就好了。
严靖达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
下一刻,她看到严靖达的眸子,似乎变成幽深的黑洞,要将人的灵魂都吸入。
如果辛若黛是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普通人,此刻只怕都已经迷蒙了。
但是她不是,她的精神力,比起粗浅地修习过精神力的严靖达都要强太多。
于是,在严靖达对着她用出惑神术的片刻之后,严靖达捂着眼睛惨叫一声,倒了下来。
远远地看着他们两人谈话的侍女和护卫都惊慌失措地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严靖达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远远地对着那边摆手:别过来,我没事。
他喘着粗气,看起来十分痛苦。
辛若黛也制止了过来查看自己状况的丫鬟,坐在那里看着严靖达的挣扎。
她一点都不担心严靖达会恼羞成怒做出什么来。
现在的她无论是精神上还是**上都已经足够强大,想要伤到她并不容易。
严靖达挣扎了好久,终于摸索着回到座位上坐下。
然后,他试探地看着辛若黛的方向,拱了拱手:辛姑娘比我厉害得多了,是我班门弄斧了,而今徒增笑柄。
辛若黛抿了抿唇:没关系,你只是一时心急罢了。
停了一下,她说:如果你肯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余嫣然的,也许我会替你解惑。
听完她的话,严靖达沉默下来,仿佛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过了好一阵,他才怀念地开口:这件事说起来,也许有些匪夷所思,辛姑娘会相信吗?你且说着,我且听着,至于信不信,我自然会判断。
辛若黛答道。
又是一阵沉默,严靖达放低了声音,轻声说出了自己的故事:这件事我从来没对人说过,今天如果不是发现辛姑娘和她的力量同出一源,我也不会说。
严靖达是个死后重生的人,他在六十多岁的时候死了,然后一睁眼,发现自己回到了过去,在三岁时自己的身躯中睁开了眼。
辛若黛点点头,微微有些诧异。
时间是无法被回溯的,严靖达死后再度返回起点,那也不会是当初的那个空间,而是除了他之外完全相同的平行空间。
但是,为什么那么巧,偏偏就是自己来到的这个世界?她狐疑地猜测着,脑海中学到的各项时空理论开始打结。
我是被师父发现教导之后才有了荣华富贵的,我不能忘本。
所以,我要趁着她的悲剧还没有发生,扭转她的命运。
严靖达这样说着,但是,我没有找到她。
辛若黛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严世叔,我都明白了。
你相信我,不觉得我是在说笑?被打断的严靖达诧异地反问。
辛若黛轻笑:严世叔希望我不相信你吗?停了一停,她说:我相信你,是因为,我也知道余嫣然这个人。
不过,我也要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余嫣然。
严靖达颤抖了一下,慢慢地抬起头。
方才看不清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尽管还透露出一定程度的疲倦,却足够让他看清辛若黛脸上的表情。
她没有说笑。
一看清辛若黛的脸,严靖达就确认了这一点。
他的心底仿佛有什么轰然崩塌了。
辛文凯回来的时候,辛若黛正在给家里人写信。
听到辛文凯回来的声音,她不由自主露出笑脸,让人去叫了他进来:出去玩得开心吗?辛文凯倒是有些意兴阑珊,叹道:和京城里也没什么两样,还没那么热闹。
我就不该出去的。
说完,他站到辛若黛边上,随口问她在驿站里干什么。
辛若黛简短地说了:边上严家世叔来过一次,后来给爹娘写了信。
出来这么久,你可没给家里写过一封信。
辛文凯缩了缩脖子,嚷嚷着自己现在就回去写,跑了出去。
辛若黛含笑目送他出去没多久,轻风就过来行礼,说是柳安福在外头求见。
发现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辛若黛问她怎么了,就听她说道:姑娘,你是不是和安顺伯走得太近了些?虽说老爷夫人也有想法,但是……姑娘家的名声很重要的。
辛若黛呆滞了一下,随后露出笑脸来:放心吧,我和他都是大大方方地见面的,你们都在边上,谁能说出什么不是来?说完,就让轻风出去,将柳安福迎了进来。
柳安福进门,身后还跟着一个红衣的小尾巴,看得辛若黛一愣。
小尾巴是个看上去十二三岁的少女,桃腮柳眉,行动之间颇见爽利。
跟着柳安福进来后,她就从柳安福背后跑了出来,一本正经地给辛若黛行礼:见过这位姐姐。
不等辛若黛回礼,她就笑嘻嘻地自我介绍:我是戴贝,姐姐你可以叫我贝贝。
说话的时候,神色一片坦然。
辛若黛在片刻的怔愣之后,就发现了她身上的不妥当,心底一声轻叹。
这个少女双眉间距稍大,一双眼睛太过澄澈透明,毫无疑问地有些心智低下。
见戴贝已经自来熟地介绍过了自己,柳安福也就免了介绍她名字的麻烦,直接对辛若黛说:她是我刚刚救下来的,我已经差人去她家里通知她的家人过来。
在这之前,麻烦你先帮忙照看一二。
辛若黛一边答应着,一边好奇地问着柳安福是怎么救下她的。
柳安福解释着,戴贝在边上插嘴也跟着做说明,总算是让辛若黛知道了个明白。
戴贝的家人很少让她出门,结果难得带她出一次门,就被人群挤散了。
戴贝身边只跟了一个小丫鬟,结果两个人同时成为了混子的目标。
然后,在她和小丫鬟被纠缠的时候,正好让路过的柳安福撞上了,那小丫鬟大声地求救,随手抓住了柳安福,让他不得不出手救了下来。
辛若黛好笑地看着讲这件事的时候耳尖微红的柳安福,转身对戴贝笑道:戴姑娘不必着急,既然已经让你的丫鬟带路去找你的家人了,想必很快就能回家的。
戴贝毫无心机地回答:我不着急的。
她坦荡荡地看着柳安福,柳大哥是个好人,我要让爹谢谢他。
转头对着辛若黛也笑:姐姐也是好人。
辛若黛含着笑哄她多说了两句话,柳安福在边上坐着,看着辛若黛发呆。
没过一会儿,就有人来报,说是找到了戴贝的家人,正在外面求见。
辛若黛连忙让人进来,自己躲到内室去了。
明间里的声音很清晰地传过来,戴贝有些迷惑地问柳安福:为什么姐姐不出来了?柳安福沉默。
戴贝又说:柳大哥你一定要见见我爹娘。
柳安福继续沉默。
在这样的对话中,一个从未听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走过来,进了外间。
戴贝欣喜地叫:爹!说完,跑过去抱住了来人的胳膊。
戴父拉着戴贝上下打量了一阵,见她看上去毫发无伤,才真的放下了新来,敲了敲戴贝的头。
戴贝委屈地捂住头看着戴父,泪花儿闪动眼看就要哭出来。
戴父连忙又安抚下去。
柳安福在边上看着这对父女对自己视若无睹,已经有些不耐的他轻轻咳了一声。
终于回神的戴父连忙对着他行礼,多谢他救了自家姑娘。
柳安福不置可否地点头,板着脸道: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既然人已经见到了,就带她回去吧。
戴父连连称是,却又看着柳安福,有些试探地问:敢问这位恩人,高姓大名,家居何处?救命之恩,不可不报。
戴贝在一旁欢快地点头:是啊是啊,柳大哥,我要谢谢你呢!她的笑容明媚纯真,只是有些无神的双眼破坏了那张笑脸。
柳安福面无表情地看戴父一眼,摆手:我不需要你的什么感谢,带她走吧。
戴父有些畏缩,迟疑了好一阵,想起来这里是官驿,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跌落了回去。
看着柳安福不苟言笑的脸,他拱拱手,对柳安福说多谢,带着戴贝离开。
等到他和戴贝走远,柳安福脸上的表情才微微变化,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辛若黛从内间走出来,捂着嘴偷笑。
你知道吗?她狭促地对着柳安福眨眼:刚才,那位戴老爷,原本是打定了主意,要‘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呢。
柳安福一怔,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呵欠,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