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是河中府的大户,季家的参加长得如花似玉,才貌双其父是从三品的游击将军,家有良田千顷,产业众多。
这次鞑子侵犯,山西境内官员空出不少,卢岩虽然才升任几级,但据小道消息,再进一步的机会也不是没有。
据说那季家将会大力扶持女婿,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携全族之力给卢岩铺就一个锦绣前程。
虽然已经在邻居的帮助下收拾过家了,但多日不住人,还是有些边边角角糟了,此时天色已晚,院子里点起了灯,给忙碌收拾的三人照着影。
大家似乎都很投入的擦拭打磨家什,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人开口说话交谈,气氛安静的倒有些怪异。
时候不早了,这几天都累了,早些歇息吧。
宋三娘子直起身说道。
一直小心看着刘梅宝的周良玉便忙走过去,接过刘梅宝手里的抹布。
我来涮一下就收起来,妹妹先去洗洗吧。
他说道。
刘梅宝恩了声,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还真是累了呢。
她笑了笑,说道,别看没什么活,一晚上忙下来,还挺累人的。
她的笑落在周良玉眼里便是有些虚,有些牵强,周良玉垂在身侧的手便攥了起来。
也就收拾这一晚了。
宋三娘子顺着她的话淡淡说道,看了她一眼,去吧。
刘梅宝便没有再推辞,走进灶火间,水已经在锅里烧的热热的,舀在半人高的木桶里,散发出的蒸汽弥漫了小小的空间,就如同天然的屏障,遮挡着一切窥视。
将整个人都浸入水中,头发在水面上浮起散开,如同摇曳的水草一般,被热水包裹着,刘梅宝的眼泪肆意的流了一会儿,心里觉得好多了,便又觉得自己没出息,有什么好难过的,该高兴才是,要是真成了亲,再弄出个金凤凰来,那才是欲哭无泪呢。
闷闷泡在水里坐着,听得有人走近门外。
洗快点,能有多脏,这么久。
宋三娘子的声音在外响起。
刘梅宝回过神,忙哦了声,胡乱撩了两下水出声,便起身了。
宋三娘子和周良玉都在院子里,在她打开门的那一刻,母子二人同时移开了视线,忙手里的活。
那我先睡了。
刘梅宝垂头说道。
看着她走进屋内,关上了门,周良玉再忍不住跳到宋三娘子身前。
娘,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他咬牙低声道,拳头在身侧攥的紧紧。
不这样算了,还要如何?宋三娘子淡淡说道,低着头飞针走线,给周良玉缝制一件短襦,无媒无证,私相授受的,还想拿到台面上说不成?周良玉就噎住了,满目的愤怒不甘以及心疼。
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宋三娘子低头咬断线,淡淡道,我早说过,偏不听,所以说,莫劝人人莫劝,撞了南墙自甘愿。
娘。
周良玉一脸哀痛,妹妹这心里可怎么受得......受得,受不得也得受,路都是自己选的,怪得了谁。
宋三娘子说道,将衣裳抖了抖,在周良玉身上比划了一下大小。
娘,你就一点也不生气,这,这也太让人......周良玉咬牙咯吱响,闷声说道。
这有什么可气的,该高兴才是。
宋三娘子笑道,将衣裳随手叠起来,总好过被休弃回门那般吧。
那倒也是,真要是成了亲,那卢岩又寻了高枝休妻另娶,纵然于理有亏,但在这河中府,他们又能奈何?周良玉被噎了下,却到底还是笑不出来。
行了,人这命啊都是天注定的,是你就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怎么都留不住,趁早断了心思,总好过将来断肠。
宋三娘子说道,将衣裳塞给周良玉,别瞎操心了,你妹妹是个明白人,她自己会想清楚的,快去洗洗早些睡吧,明日精神起来,好好打理咱们家业,你争气了,将来便是你妹妹的靠山,别人也不会小瞧了她去,要欺辱她也得掂量掂量,说那些好听的话都是假的,只有这个才是真的。
周良玉重重点头。
我一定给家里挣出个脸面。
他神情凝重的说道,将拳头在身前攥紧。
慢慢来,我儿已经做得很好了。
宋三娘子看着儿子欣慰一笑。
虽然一夜没睡好,但刘梅宝还是很有精神的去上班了,现代女性嘛,哪能因为儿女之情就世界一片昏暗了呢。
因为天不好,药行里的人不是很多,巡视了库房便坐在院子里发呆,被管事的看到了,只当她因为解县被困的事受了惊吓,精神不济,便招手请她到前堂吃茶。
刘梅宝也不想一个人呆着很容易胡思乱想,便高高兴兴的过来了。
进来坐下,还没说话,就有人送水来了,却不是石婆子。
看着这个小厮退出去,刘梅宝犹豫再三。
大叔,石婆子没来吗?她还是忍不住问道。
管事的将热水浇了茶具,一面哦了声。
身子不好,被她儿子接回去养老去了,以后都不来了。
他说道,看,果真是要划清界限了,连石婆子都回避了......管事说这话,一面沏上茶递给刘梅宝。
来,尝尝咱们新做的解暑茶......刘梅宝愣愣的仲手接过就吃。
烫~!管事的忙提醒。
刘梅宝已经被烫了下,吐着舌头,有些尴尬的笑。
想什么呢?你这孩子一整天了都心不在焉的。
管事的笑道。
刘梅宝笑着敷衍过去,吃了一刻茶,走出来站在大堂里,看着外边天色晚下来便慢慢的走回去,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路人纷纷躲避,刘梅宝也差点被挤得摔了一跤,扶墙站好,看着马车速度不减的扬长而去。
这是谁家的真是没公德......她愤愤的嘀咕一句,伸手拍裙上的尘土。
是季将军家的呗。
旁边有人说道。
刘梅宝便抬眼追随那马车看去。
...听说这次打鞑子季将军又立功了.........他能立功?听说鞑子没来时就吓得避堡不出了......你别管人家出不出,人家有功立就得了......胆子大的怎么样?死了没功的多得是…...路人叽叽喳喳的低声碎语起来,刘梅宝并没有听进去,只是看着那马车远去,转眼便看不到了。
马车驶进季家大门,便有小厮接过来,从上下来一个身材干瘦的中年男子,穿着湖绸衫,脸色阴沉,几步就走进大厅,片刻之后,内里便传出一声咆哮,伴着瓷器碎裂的声音,紧接着四五个丫鬟低着头匆匆退出来。
什么?消息很快传到内室,正坐在桌前提笔写字的季小姐抬头问道,面上有些错愕,怀疑自己听错了,那人说要我做妾?面前站着的仆妇将头垂的很低,诺诺应了声。
说老爷如果非要将小姐嫁给他的话……妇人低声道。
季小姐笑了,将手里的笔放下。
你没听错吧?她笑道,站起身来,一旁的丫鬟忙递上湿巾。
六叔老爷亲自去的,去了几日才寻机会见到那卢岩,闲谈过后说了老爷的意思,那卢大人便笑了说多谢好意,叔老爷以为他是客气惶恐,便再次说了,且说这也是家里太爷的意思,当时他身边那个师爷都激动的一个劲给卢大人使眼色......仆妇接着说道,虽然知道说下来会惹小姐怒火,但也知道这个小姐的脾气,便一五一十的详细说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身边竟然还有人?季小姐擦着手,注意到这句话,便打断皱眉道。
提亲这种事,不是在露出苗头的时候,就要屏退身边的人吗?毕竟婚姻大事,成与不成,双方都好留个脸面,这个人是粗鲁不知规矩,还是故意的?是,一个师爷还有两个亲兵......仆妇看了眼小姐的脸色,低声说道。
季小姐眉头皱紧,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将湿巾扔给丫鬟。
真是粗俗无礼......她低声道,但旋即就掩下了这份厌恶,恢复了娴雅淡然,接着说。
然后卢大人就说既然季老爷这么抬爱坚持,那就只能委屈小姐...小姐做妾了......仆妇说道,然后将头垂的更低。
季小姐并没有意料中的暴怒,反而愣了愣,旋即笑了,只不过这笑有些嘲讽。
真是无知的可笑。
她摇头笑道,行了,你下去吧。
仆妇和丫鬟对视一眼,看是神态从容,并没有丝毫异样,有些惊讶也有些庆幸,忙依言退出去。
她们才离开,季小姐的脸色就瞬时沉下来,细白的牙齿在下唇上咬出深深的印,如玉般的手绞着帕子。
这门亲事当爹提起的时候,她原本也不同意,她曾经想过自己的亲事,虽然文武联姻的很少,但凭着她季家的家世再加上她季月娥的才貌,寻个知州级别的人家也许是有可能的。
没想到爹竟然提起这个草莽贱民出身的卢岩,对于她来说,简直是以为爹糊涂了或者自己听错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心思但后来季老爷好好的跟她说了一些话,说此人年纪虽轻,骥曹低贱,却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
季小姐觉得爹爹夸大了,不就是因为几次战功,此等草莽出身的人,有的不就是一股狠戾,对他们来说,这打仗跟以前抢劫没什么区别,都是为了过好日子而已,也恰是因为他们没过过好日子,所以才会比一般的兵士将领多了一些无谓。
这样的人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不过是凶横一阵,习惯了这官军生活,也就跟旁人没什么不同了。
季老爷摇头,虽然他跟着卢岩没怎么打过交道,但就这目前所听所见,直觉告诉他,此人绝非以前那些人。
这卢岩审时度势,起始到如今似乎步步幸运如有神助,一定有过人之处。
季老爷说道,女儿啊,你要知道如今的世道跟以前不同了,别小瞧了这些起身贫寒的人,说不定有一天就飞黄腾达了……这话说的季小姐只是笑。
季老爷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
就算他以后真的平平再没了好运道,就凭这几次的战功以及手下那些人,爹我也能将他在这河中界扶就起来,将来这河中界,便是咱们季家的天下……季老爷说道,带着志满意得,心中各种筹划,似乎已经看到那期望中的未来。
季小姐听了爹说的话,心里已经活动了,又凑巧她正好接到太原府知府家三少夫人的邀请赏花,虽然到太原府要走些路,但这种身份人家的邀请是绝对不能错过的,于是季小姐便去了太原府。
在进太原府城门的时候,恰好遇到带兵经过的卢岩,他的名气随着鞑子的退却已经让很多民众知道了,因此路上好些人在围观欢呼好汉。
季小姐听到了便隔着帘子看了眼,见行进在队伍最前方的年轻人,自然说不上富贵俊俏,但倒也不是想象中的粗俗凶猛的吓人模样,仔细看的再配上那身披挂,还算得上不错。
虽然距离自己心中想象的未来夫婿的门第家世差距很大,但作为女儿,是要为家中出一份力的,既然家中长辈看好他,那自然是有看好的理由,自己过去,总不会受苦,而且自己这般家世下嫁,那人必将感恩小心呵护,这样想来,虽然难免一时会惹人低看嘲笑,但日子细想应该是不会不好过的。
于是季小姐便答应了。
对于季家来说,只要他们答应了,这门亲事就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换做谁从哪一方面讲,没有被拒绝的道理啊,所以消息也在不经意间传开了。
结果如今竟是这般……季小姐将手里的帕子绞烂,一腔愤恨闷气无处可泄。
这消息传出去,将来自己说亲的门槛生生要被降三级。
真是蛤蟆想吞天……她气愤一刻,便又冷笑,想着那卢岩既然不肯同意自己的亲事,必是还想等更高枝,真是不自量力,得了几次功,升了几次官,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这样一想,心中的恼羞便散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屑。
此等莽夫,如此不知好歹,倒要看你还有多少好日子过。
她将帕子扬手抛开,柳眉倒竖缓缓说道。
有这样念头的还不止季家一个,此时太原府兵备衙门的客房里,两个人正在吃酒。
说句难听话,大人还真是不知好歹!师爷将面前的一杯酒仰头喝干,醉眼朦胧的对着顺子说道。
顺子冲他晃了晃拳头以示警告。
那是季家啊!师爷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用筷子顿着桌面连声道。
什么家都无所谓。
顺子哼了声,用手捡起一粒豆子扔进嘴里,白了师爷一眼,戏上说了,当陈世美是要被杀头的。
啊呸。
师爷吐出一口豆渣,那都是哄你们这些傻子的。
你才是傻子呢!顺子瞪眼道,一脚踹在凳子上,师爷便噗通坐在地上。
师爷嘿嘿笑也不恼,就在地上坐着吃了杯酒。
我说了你们还不服气,那是季家啊,真正的大户人家啊,我知道,你们看不起那游击将军,说他贪生怕死,但人家坐上那位置,家大业大,你管人家是什么人呢,好歹家世没骗人就是了……他摇头啧啧道,别的不说。
那一张口就万两银子的陪嫁……呸,大人不缺吃不缺喝的,犯得着卖自己换银子啊。
顺子说道。
吃喝自然不愁,可是前程呢?你知不知道那些权贵人家为什么讲究门当户对?师爷在地上坐着,趁着酒意,也趁着眼前是盐丁顺子,说话也痛快无忌,姻亲姻亲,那就是保富贵相扶持的助力啊……搞不懂你想的都是什么怪……顺子皱着脸斜着眼看他,站起身来,大人的前程不是自己打出来的?难道是靠女人得来的?真是莫名其妙,你们这些读书人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怎么是乱七八糟的事?师爷瞪眼,要说什么又觉得因他这一话,反而说不清,一时间也张口结舌,这¨这…打出的前程跟找个好姻亲是两码事……不对不对……是一回事……总之,大人不同意这门送上门的好亲事,简直就是不知好歹不识抬举自找麻烦……啊呸。
顺子用手里的豆子砸了他一下,大人是要娶刘姑娘的,要是再去娶别人,那就是陈世美,是要被人唾弃的!大人才不是那种人。
娶季家小姐跟娶刘姑娘又没什么冲突,这女人嘛自然是多多益善…不过是谁大谁小的事,那季家小姐当然应该是做大了,这个想必刘姑娘知道也不会反对……师爷用袖子抹了下醉意满满的脸,大人也是的,怎么张口让人家小姐做妾,这下好了,连个转圜的余地都没了,人家什么家世怎么可能让嫡亲的姑娘做妾……他的话说到这里,听门外有人冷笑一声。
师爷打个激灵,酒醒了一半,忙忙的从地上站起来看着卢岩迈步进来。
大人回来了,快坐。
他笑嘻嘻的说道,一面飞快的将歪倒在一边的凳子摆好,用袖子抚了两把。
大人,这狗才……顺子立刻就要告状。
嗯?卢岩皱眉瞪他一眼。
卢岩是真心将师爷当师爷相待,对于属下他虽然无法控制大家的内心,但面子上是绝对不允许不恭敬的。
……师爷他方才说大人做得不对呢。
顺子及时改口说道。
大人我只说那季家在河中府势力不小,大人这样直白的拒绝他们,只怕会惹来麻烦……师爷倒也不否认,而是换句话说道。
什么麻烦?卢岩淡淡一笑,因为拒亲,就给我找麻烦?这样的人算什么人物?宰相肚里能撑船,但好多人不是宰相嘛,人心险恶跟是不是人物可没什么关系,唯一区别是大人物事情多可能顾不上去找麻烦。
师爷摇摇头。
就是,敢找大人麻烦打不死他。
顺子挺胸仰头瞪眼说道。
去去,小孩子蛋蛋的,知道什么。
师爷瞪他一眼,摆手道。
你知道什么,出些馊主意,竟然想让大人做陈世美……顺子瞪眼二人拌嘴瞪眼,卢岩只是一笑,对他们的话并没有往心里去。
这些小事无须操心。
他道。
这儿女婚姻事又成了小事了?师爷心中腹议,那以前刘姑娘的事怎么看都比性命还重要一般……听他如此说,知道是不耐烦他和顺子为此拌嘴争执二人便忙住口不再提了。
大人,咱们可以回去吧?师爷醉眼微闪,低声问道。
卢岩点点头,又摇摇头。
再等几日,我再确定一事便可以走了。
他缓缓说道。
师爷立刻浑身瘙痒,枯皱的面容泛红光。
大人是不是说赏赐的事?他搓着手,忍不住低声问道,那个人……可是许诺你什么?伴着这句话,他的心跳加速。
那个人,那个被卢岩从风陵关护送出来的人。
坐在遮挡着严严实实的马车里,打着凤陵关守备小产妻子的旗号,一路直奔太原府,一直进了守备的府邸都没有露过一次面的人。
借口自然是小产身子不适又受了惊吓以及小月子里不吉利不能见人。
但那个人真的是守备的妻子吗?卢岩从来没问,也从来不说,一路上只是尽职尽责的守护着,但半路跟随来的师爷越来越觉得事情不是这样简单。
守备的妻子贴身护卫怎么会是训练有素的兵卫,一眼看去就跟凤陵关的那些兵卫完全不同……守备的妻子到了府邸,阖府上下迎接出来,那守备的父母不是担心欣慰,而是惶恐,似乎得了嘱咐做出淡然的样子,但还是难掩那下意识的恭敬。
天下哪有公婆对儿媳恭敬的?更何况,一个守备的妻子值得一个太原卫所的四品武官舍身奔袭求助解围?笑话,除非是她是当朝公主,还真没听说那个守备娶到当朝公主。
那么,如此掩饰之下,马车里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身份地位一定不低,至少高于那个四品武官,再者,他还不能见人,这两条结合起来,就有趣了。
卢岩看了师爷一眼。
这眼神师爷很明白,顿时心里开始默念。
为国杀贼,为民除害,某既然身负君恩,便早已生死置之度外,同袍相护相助乃是天经地义……卢岩整容说道,此乃使命,岂能索功要赏。
师爷点点头,不错,说的越发熟练且神情真挚。
不过,倒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梅宝……卢岩的眼中浮现浓浓的笑意,话音一转说道。
师爷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这小子一定是又用赏赐换乱七八糟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