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动手

2025-03-25 21:48:08

宋三娘子看上去不声不响,但如果她愿意,说出话的杀伤力简直是能让人吐血而亡。

刘梅宝深有体会,看着面前陡然变色,站起来身子气得颤抖的年轻妇人,投去一个你自求多福吧的眼神。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妇人颤声僵着脸喝道。

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啊?宋三娘子淡淡道,出事三年了,你们都是死了一般悄无声息,怎么,刚平反得了赏赐,你们就来了?还问我什么意思?我还没问你们什么意思呢!一旁的仆妇们脸色霎时难看,就有一个忙忙的要张口说话,却被大少奶奶伸手拦住。

既然舅夫人这样问了,我也正好有话要问你呢。

她已经不似先前那般愤怒,虽然面色铁青,但神态已是从容,这三年多来了,我们家一直在打听梅宝的消息,却是始终打听不到,有人说是被鞑子掠去了,有人说跟着流民四散逃了……她说着话目光落在一旁的刘梅宝身上,面色又哀戚起来,抬手拭泪。

我可怜的妹妹,家人要担心死了,无奈鞑子不断,兵荒马乱的,始终不得亲自到这边来,你祖母大伯他们日日心焦,只盼着太平了,就来接你们回去……她哽咽道。

宋三娘子冷笑一声。

你们打听不到?还是不想打听啊?她嘲讽说道,我往京城托人捎信,三年下来,最少也有七八十个……你让谁捎信了?叫过来,我们刘家敢和他当面对质!大少奶奶毫不示弱,冷笑一声说道。

不待宋三娘子再说话,看向刘梅宝。

一家人都当你们都不在了,心都要疼碎了。

大少奶奶愤恨悲戚的说道,却原来是被人藏匿起来了!此话一出,刘梅宝很是意外,瞪眼看着这大少奶奶,她可算见到什么叫睁眼说瞎话不脸红的了。

我藏匿她做什么?宋三娘子气极反笑,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这大少奶奶。

她想过这家人会找出诸多借口说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来接,但没想到竟然会半点歉意理由不说,而是直接反咬一口。

你忌恨叔叔累祸你家,所以故意藏匿我家妹妹,让我家担心受惊。

大少奶奶红着眼圈一脸愤愤的说道,再看桌上摆着的庚帖,冷笑一声,如今又要将我妹妹卖了讨好他人!喂,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刘梅宝听不下去了,瞪眼说道,脑子没病吧?仆妇们立刻乱了套,围过来又是劝慰又是指责。

姑娘怎么能跟你嫂嫂这样说话……当初嫂嫂最疼姑娘了你了,常带着你去玩……如今还不太平,你嫂嫂为了你车马劳顿从京城过来……你这样说话,让你嫂嫂可怎么受得了……刘梅宝被这些妇人围着念叨的耳朵嗡嗡的。

不怪妹妹。

大少奶奶丝毫不恼,而是一脸怜惜,妹妹小,知道什么……说着话又看向宋三娘子,带着几分冷笑,更何况还有她舅妈挑唆……宋三娘子只气得倒仰。

真是青天白日的说瞎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她身子微微发抖,原本还想着顾忌你们脸面,没想到你们竟是如此黑心肠,先是避祸不认血亲,如今瞧着祸事变成喜事便来血口喷人……我原想将梅宝送回去,但现在看来,如此虎狼窝不去倒好,还能多活几年。

我们避祸不认血亲?我们抢功来了?大少奶奶细声竖眉说道,要不是朝廷的公文下来,我们都不知道妹妹还活着,要不是你这妇人藏匿我家妹妹,为何我们打听不到她的消息?分明就是你故意藏匿,不让我们知道消息,我可怜的妹妹……她说着几步过来,拉着刘梅宝的手流泪。

瞧这瘦的,而且还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这是受了什么罪啊。

她哭道,一面仲手就去拉扯宋三娘子,你说,你给她吃了什么害人的药,害的我妹妹成了这样……说什么定亲,谁知道是个什么人家,是不是要卖了她去……我就是舍了这条命也要给妹妹讨个说法……她这一动手,仆妇们自然也都涌过去,宋三娘子一个人哪里挣的过这些人,这些妇人又偏偏最能暗下手,捏胳膊掐肉的。

你们干什么!还敢动手打人!刘梅宝气得跳脚,也冲过去推搡。

顿时场面混乱成一团,哭得喊的骂的,那来递帖子的柳娘子已经完全吓傻了。

正混着,听得门口周良玉一声怒喝,便又两三个妇人被拳头打到。

虽说是少年人,但男人就是男人,力气要大过妇人,很快那一群妇人便被推开。

娘,你怎么样?周良玉一手扶住宋三娘子,再一手拉起被推搡的坐在地上的刘梅宝。

他家境败落后在见过那些妇人打架,都是又抓又挠,必定是弄得面上手上血痕累累,此时见她二人虽然头发散乱衣衫歪斜,但面上并无伤痕,心里便稍稍松了口气。

这是哪里来的匪盗!他转头看着这些妇人,厉声喝道。

说是亲戚来了,而且小厮说的又挺急,他急忙忙的跟着小厮回来,期间还吩咐一个小厮到酒楼定了上好的宴席,以备招待,没想到一回来却见到这场面。

这哪里是亲戚来了,分明是贼人来了!梅宝,过来。

大少奶奶除了刚开始抓住宋三娘子一下外,便退了出来,因此妆容良好,只是面色很不好,她打量周良玉一眼,也不回答他的话,只是对刘梅宝说道。

刘梅宝呸了声,对她怒目而视。

带姑娘过来。

大少奶奶竖眉喝道。

仆妇们便应了声,冲刘梅宝涌过去。

……姑娘,听你嫂嫂的话…………咱们快些回家去…………这是你嫡亲的嫂嫂,可不能听外人的话……她们嘴里说着话,手拉着刘梅宝就往门外走。

刘梅宝哪里肯从,周良玉和宋三娘子自然上来推搡阻拦,场面又混乱起来。

都死人啊。

大少奶奶尖声喝道,伸手往外一指,把人都叫进来了。

伴着她这一生喊,便有仆妇冲出门,不多时呼啦啦的涌进来四五个男仆。

动手啦。

见有男人冲进来,周良玉的两个小厮顿时也惊了,随手就抄起院子里的凳子护在自己少爷和奶奶身前。

有什么话咱们回家说,就算姑娘恼了我,恨我这个嫂嫂一辈子,我今趟也要把姑娘你平安带回去,要不然,我就没脸再说自己是刘家的媳妇!没脸回去见刘家的列祖列宗!大少奶奶神色凛然厉声说道,伸手一指,给我带大姑娘走!仆从们齐声应和一声,便冲了过来。

他们人多,小厮又不敢真动手打,只用手里的凳子胡乱格挡,很快就被人挤得东倒西歪,被两个妇人死死抱住胳膊的周良玉急的脸红脖子粗,大吼一声,将妇人甩开,捞起堂前的椅子就扫过去,要荡开这些一直站在一旁的大少奶奶一眼瞧见,眼神闪烁,将手里的手绢一甩下定什么决心一般,一头就冲周良玉的凳子扑过去。

然后就听一声闷响,一声妇人的尖叫。

大少奶奶捂着额头软倒在地上,有血从她指缝流出来,滴在衣裳上,地上。

喧闹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少奶奶!妇人们尖叫一声,扑过去。

了不得了,杀人啦……快去请小舅大人……快去报官……刘家小院里的哭声喊声划破天际。

眼瞧这妇人躺在地上,头上冒血,宋三娘子一家也慌了。

不管怎么说,不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虽然说恨她们恨得牙痒痒,但到底是亲戚。

快请大夫来……宋三娘子说道,一面过来要查看伤势。

你走开!那些仆妇哪里肯让她靠近,只是一叠声喊着快请小舅大人来,早有仆从飞奔出去了。

不多时大夫请来了,瞧这阵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敢多问,忙忙的上药止血包扎,期间不忘和刘梅宝打个招呼。

姑娘放心,伤的不重……他安慰说道。

话音未落就引得仆妇一片骂声。

……这还伤的不重…………少奶奶你让老奴疼杀了…………这可怎么好,又没个好大夫……仆妇们哭闹成一片,大夫尴尬的不敢再多言,写个药方忙走了。

那大少奶奶只是闭着眼躺在仆妇怀里,似乎晕过去一般。

快抬屋子里去。

宋三娘子说道。

仆妇们只是哭骂不理会,正乱着门外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贼人在哪?且有人高喊着,冲进来。

这是四五个装束鲜明的兵丁,身材高大神态威严。

这不是差役的打扮,而是官兵,周良玉和宋三娘子神色一怔。

十六姑娘怎么了?那兵丁一眼看到躺在地上的大少奶奶,吓了一跳问道。

是被这贼人打的!这些人还挟持咱家姑娘不放……便又仆妇说道,伸手一指宋三娘子和周良玉。

第一百三十六章 带走听这进来的官兵与这妇人对话熟稔,显然是认识的。

军爷,这是个误会。

宋三娘子心中微沉,说道。

是她们先闯到我们家又是打又是骂的,倒要问你们是哪里的贼人!周良玉将宋三娘子往身后掩,喝道。

陡然被儿子拉在身后,看着面前还有些单薄的肩背,宋三娘子只觉得心里热热的。

对,这些人还冒充是我亲戚。

刘梅宝也在一旁喊道,还要强拉我走…她这话让众人皆是一愣。

四个官兵看了看刘梅宝,又看看地上的大 少奶奶。

这便是我妹妹…大少奶奶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声音虚弱的说道,…不知道被这妇人一家怎么了…竟是忘了以前的事也不认得家人了……正是呢,这妇人不知道给我家姑娘吃了什么药,快些抓她起来。

仆妇们也反应过来,纷纷喊道。

听了这话,再看大少***模样,官兵们立刻扑过来,他们可不同于这些仆妇,三下两下就将宋三娘子和周良玉按住,两人压着一个,就往地上一贯。

两个小厮吓傻了,和这些妇人打倒没什么,但这可官兵拿人,他们便半点不敢动,瑟瑟的抱头蹲在地上。

周良玉本是要挣扎,却被宋三娘子喝住,虽然不解其意,但他还是听从母亲的话。

刘梅宝傻眼了,早知道不说自己失忆了,看到周良玉和宋三娘子被屈辱的按在地上,她扑过去就拉扯。

带大姑娘走。

大少奶奶说道。

立刻有四个妇人过来,将刘梅宝拉住架着就向外走去。

刘梅宝哪里肯从,又是叫骂又是挣扎。

无奈抵不住四个妇人,硬是被连拉带抱的送了出去。

那少奶奶这才被人扶着慢慢站起来,看了宋三娘子一眼。

宋三娘子也看了她一眼。

虽然面色铁青,但却并没有再啐骂。

大少奶奶,你以为这样就能带走她了?她缓缓说道。

真是可笑。

我家的姑娘怎么就不能带走了?大少奶奶带着几分虚弱回道,不再理会她。

被仆妇扶着往外走。

走到门边想起什么。

去,屋子里姑娘的庚帖。

她说道。

立刻有个妇人应声跑进屋内,拿着混乱初起时被放在桌上的庚帖,又从屋内的小神灵桌前拿了刘梅宝的,跑回来递给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并没有接,就这妇人的手扫了眼,见其中一张上面写着卢岩。

一月十五辰时生,解县盐池滩人……。

一行几个字看过去大少奶奶面上满满的嫌恶。

还留着做什么?败坏姑娘名声么?她细声说道。

那妇人立刻领会,就手将这张三下两下撕碎了,随手扔在地上。

一众人便呼啦啦的走出去了,她们离开了,这边兵丁才放开手。

最好老实些,大家都好。

他们警告道。

宋三娘子理了理衣衫,并没有动作,伸手拉住要往外冲的周良玉。

那官兵见她们如此老实,便哼了声。

不再理会走了。

娘,妹妹就这样被他们带走不成?周良玉涨红脸跺脚道。

宋三娘子反而笑了笑。

带的走..才怪。

她说道,说这话视线在院子里扫了眼,眨眼间热闹的院子里除了他们母子。

只剩蹲在地上那两个小厮,那个送庚帖的柳娘子不知什么时候也没了踪影。

一阵风来,吹得地上的纸片飞旋。

姑娘..你不能这么不懂事啊….…大少奶奶为了你都受了什么罪了…...哪个是亲哪个是仇姑娘不能不分啊…..刘梅宝被塞进马车里,被四五个妇人围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又是说又是哭,只闹得她太阳穴突突的疼。

马车晃动,沿着街道行驶,不知道要向哪里去。

别吵吵了。

刘梅宝伸手按了按额头,喝道。

妇人们声音一顿。

我要去看看你们大少奶奶。

她说道。

妇人们一愣,交换个眼神。

姑娘,有这心便足了。

妇人们说道。

说话客气,却丝毫没有让她下车的意思。

去告诉你们大少奶奶,这几年我就是在这里为父母守孝,父母之冤一日不平,我便一日不离开解县…..她只得想了想又说道。

妇人们又交换个眼神。

姑娘真是孝心天地可鉴,这也才让二老爷沉冤得雪啊。

妇人们又纷纷说道,一面抹眼擦泪。

一个妇人喊了停车,说声我去看看少奶奶怎么样便下去了。

刘梅宝知道她是去传话了,便也不再言语,那几个妇人依旧低声细语的说些家人怎么担心怎么派人找怎么挂念姑娘,老夫人怎么怎么的哭,大老爷怎么怎么的托人问询,兄弟姐妹们又是怎样的担忧。

刘梅宝只是闭着嘴不说话。

不多时马车一停,那出去的妇人又上来了。

姑娘,少奶奶说知道你的心意,你从小就是个心善的,那宋家娘子与你这些日子,知道你要为她说好话,你能如此做,少奶奶也很高兴,这说明你是咱们刘家的姑娘,都是重情重义…..妇人整容说道。

刘梅宝忍不住翻个白眼,这位大少奶奶可真会说。

..姑娘也别担心,怎么说也是亲戚里道的,大家关起门来闹也就罢了,断不会告到官府去…..妇人说道。

告不告的没什么要紧的,就是告我们也不怕你们。

刘梅宝打断她的话,皱眉说道,我的话说的够明白了,我也不怪你们接不接的,你们这趟来大家心意就算到了。

我在这儿过得好好的,你们在京城也过得好好的,大家都好好的。

没必要大家非要住在一起,搞得都不好就不好了……车内的妇人被她的话说的愣了愣,旋即便都笑起来。

姑娘真是说笑呢。

她们笑道。

谁跟你们说笑啊。

你们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着?就不能好好的说话啊?刘梅宝只觉得满心的焦躁,看到这些笑盈盈的妇人就心烦。

真是奇怪。

她们这样说话心里就不发虚啊?大家谁也不是傻子,她们难道以为说几句瞎话一哄一吓自己就能信她们了?另一辆车里,大少奶奶躺在高高的引枕上,为了照顾她的伤,马车走的很慢。

这可怎么了得,留下疤可怎么是好…一个妇人在一旁抹着眼泪满脸的担忧的说道。

留下疤才好,省的将来坐享其成的人忘了这趟是谁出的力。

大少奶奶闭着眼慢慢说道。

妇人们便不再多言。

给她捏肩捶腿。

忽的马车又是一停,上来一个妇人。

怎么?大少奶奶眼也不睁,一手慢慢的摩挲过额头上的白布,一面带着几分不耐烦道,大姑娘又闹什么?姑娘倒是没闹,只是说不要跟咱们回去。

妇人带笑低声将刘梅宝的话重复一遍。

真是荒唐。

大少奶奶听完嗤声笑了一下,睁开眼,带着疲倦叹了口气,察觉她要起身,身旁的妇人忙扶着她依着引枕半坐起来。

别理会她。

小孩家的,回去好话哄一哄就好了。

她带着几分不耐烦说道,去,就说我说的。

别费心给我闹,知趣就老老实实的,不然就是绑也要绑回去,我这好心她是听便听,不听也就罢了,我尽我的本分,对得起我这刘家媳妇的名号,至于她高兴或者恼恨都罢了,总是我是不会随着她的性子来的。

妇人含笑应声,又说了几句话,便告退下车。

大少奶奶便伸手揉了揉眉头。

奶奶,身子乏了,还是躺下歇歇吧。

立刻有妇人说道,一面小心的扶着她躺下,咱们这趟跟着小舅大人的卫队过来平安倒是平安,只是路上走得实在是急了些,也亏得奶奶身子壮撑下来,要是换做二奶奶来,只怕半路就得被抬回家去…这话引得大少奶奶嘴边浮现笑意。

可不是,就二***那风一吹就倒的样子,也就仗着嘴甜在老太太跟前卖好,真要遇到事屁都放不了一个…一个妇人立刻凑趣笑道。

这话说的粗鄙,被大少奶奶嗔怪的看了眼,却并没有出言责怪,车内的妇人们便笑起来。

不管怎么说,这事算是办好了,虽说受了些痛,倒比预想中的要简单的多,待回了客栈,你去亲自告诉我小舅,让他抽出一些人送我们回去,明日就走,免得夜长梦多….大少奶奶嘱咐道,一面又缓缓的躺下。

少奶奶是多虑了,还能有什么事,那宋家的娘子还想怎么闹?怎么闹,闹到哪里她也是没道理的…..就是,再说她还能去哪里闹?有小舅大人在,闹得过分了,给她一顿好打又如何?更何况,那家的人还真真的伤了咱们奶奶….…当时就该给他们一顿好打,小舅大人特意派了几个人照看奶奶,就是防着被人伤了…....这一下到底是真伤了,回头小舅大人看到了肯定要生气…奶奶就是心善,干嘛不让人抓了那家人…..妇人们纷纷说道,随时表达关心担忧愤怒但话音里难掩得意。

说什么呢,到底是亲戚,她们不懂事,我难道也不懂事,跟她们闹什么,不理会便是了。

大少奶奶微微闭眼,淡淡说道。

话音未落,就听外边一阵嘈杂,紧接着马车猛地一停,车中的妇人猝不及防都是一阵摇晃,大少***手刚搭在引枕上,被着一摇晃滑了下来,让她的头恰好撞在引枕上,碰到伤口不由痛呼一声。

妇人们忙忙的去安抚,也有人掀起帘子要训斥车夫。

才掀开帘子就吓得将话吞了进去。

他们正走在河中府最热闹的街道上,他们这一队车马较多,亏得有四个官兵开路,虽然街上人流满满,依旧被让来一条路,但此时前方的路却被人堵上了。

一行十几人,身高马大,皆是穿着大周的兵服,身上挂着腰刀,手里还都拎着一把长枪,在街道上一字排开,结结实实的堵住了路,神态不善的盯着他们第一百三十七章 冲突刘家的妇人以前并没有跟官兵打过交道,这一趟出来跟着京畿营的兵卫行走,多少也领略了官兵们的气势,也不似最初那般敬畏战战兢兢,但此时看着挡在前方的一队官兵,她不由心生寒意,竟是一时张不开口说话。

怎么了?车中其他人察觉她的异样,也都挤过来看,看到这一群突然冒出来的官兵也是吓了一跳。

是小舅大人派来接咱们的吗?有人迟疑问道。

虽然都是官兵,怎么感觉哪里有些不一样……见被人一群明显来意不善的官兵拦住路,那四个护卫官兵对视一眼。

虽然对方明显人多,但对于这些从京营出来的官兵来说,因为天子脚下又算是皇帝的亲卫,自来气势也不弱,因此并没有丝毫的惧怕。

你们哪里的?其中一个拍马前行几步,微微抬头带着几分倨傲喝问道,速速让开。

你们什么人?兄弟,瞧着面生啊?对面的人并没有回答反而问道。

当然也没有让开的意思。

我们是御马监武骧卫。

这边说道,带着几分难掩的傲气,还带着几分得意,撇眼等着看这群官兵如何惶惶的退避开。

御马监是什么?..养马的吧?养马的不是马夫吗?也能穿着兵服?一群大汉纷纷交头接耳,面上带着迷茫不解,再看对面这四人,尤其是他们那光鲜的军服,布料鲜红,铁片铜钉严整。

再看看自己身上的军服虽然已经不是破烂的补丁摞补丁,但也是浆洗的褪了颜色的军服,更没有铁片铜钉。

就这军服。

就将双方之间的地位一下子拉开了。

马夫都穿的这么好…有大汉咽了口水,一脸艳羡。

没办法,他们现在是有钱了。

但人也多了,花钱的地方也更多了。

兵器马匹,这些可比衣服要重要的多,因此只能暂时做到这一步了,不过听师爷说,今年过年一定给大家都换上新战袄,标准就比照山西总兵帐下的那些营兵。

那四个护卫报出名号后,见这边一阵交头接耳。

却并没有意料中的惶惶让开恭敬的赔罪,四人不由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

让开让开。

他们干脆纵马前行,将手中的马鞭甩开,竟是要直接驱赶。

他们才一动作,就见前边这群大汉刷的抽出腰刀,气势汹汹的摆开阵势。

四个官兵陡然觉得杀气袭来,心里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感觉他们再熟悉不过,那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气势。

街边围了好些看热闹的民众,此时都轰的一声往后缩去。

街边临近的门面响起一片关门声。

有人举报你们白日私闯门户,抢了人家的钱财夺人子女,尔等既然身为官兵,如今又在我河东驿境内。

便是我镇抚厅该管的,你们最好听话,乖乖的跟我往河东驿走一趟。

为首的大汉厉声喝道。

虽然看上去粗俗莽汉一个,说出来的话倒是有理有据,这让几个京兵略微惊讶。

如今在师爷的要求下,像他们这些能得到小旗职位的人都要多少识几个字,不过对于这些穷丁出身又年纪一大把的汉子们来说,实在是太过为难了,尤其是如今世道不太平,实在是没多少时间学这个,于是师爷不得不再退让一步,整理了一些日常惯用的官话套话,让他们背熟念熟。

以理服人以德服人,就算要欺负人,也要首先让自己站住脚,有理有据再有拳头,那才是走遍天下都不怕。

惊讶归惊讶,这话的内容还是让四个官兵微微色变。

胡说,血口喷人!他们纷纷喝道,同时又有些气闷。

这种话他们觉得很熟悉,日常也是说过的,一般是在决定找对方麻烦又想要让对方先理亏的时候,真没想到出了京城来到这穷乡僻壤,竟然被一群最低等的兵丁如此对待。

说话间这些人马已经围上来,四人被逼的连连后退,引得身后一片混乱,车里的妇人们也察觉不对了,发出一声声尖叫。

这里有女眷,你们真是胆大包天!四人又是气又是急的喝道。

早听说这些边军甚是凶狠,不过也没什么惊讶,在这种地方,不凶狠只怕也活不下来。

凶狠倒也罢了,只是听说这些人可是不讲道理的,不过再不讲道理,也不能欺负到他们京营兵身上!他们可不是被吓大的!好大胆…一个京兵怒极就抬起手里的马鞭要驱赶逼近的大汉。

却不想伴着这些大汉喊出这句话,已经退到路边的最后一辆马车里忽的冒出一个女子。

军爷,救命啊,这些人要拐了我去….刘梅宝挥手大喊道。

话音未落就被妇人们一把拉进车内。

但这话已经落入很多人耳内,顿时一片喧哗,当日朝廷圣旨来的时候,民众都是挤到街上亲眼看过的,虽然没能进去知府大院,但在知府衙门外的大街上,大家还是亲眼瞻仰了皇帝的圣旨。

那圣旨就是捧在刘知县遗女的手里,因此刘梅宝的样子已经跟圣旨一样,深深的印在众人心里。

是刘家的姑娘!这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这刘家的接过圣旨的姑娘竟然喊救命,这立刻引得街上的民众沸腾起来,纷纷向马车涌过来。

刘家的车队众人顿时慌了。

不是,不是,我们也是刘家的人….仆从们高声的喊着,试图解释,但他们的声音被喧嚣声盖住了。

看着人冲马车涌过来,瞧那阵势竟是要掀开车帘,刘家这边的人自然下意识的就要阻拦。

四个京兵也被这突然的状况闹得有些慌神。

果然是挟持人口!逼过来的官兵们也喧嚣起来,他们一开始还半信半疑,待刘梅宝露出面喊了一嗓子,便立刻急了。

这是误会..一个京兵喊道。

但已经没人听他说话了。

一个大汉怪叫一声,手里的长枪一抖直冲那京兵的手腕砸下,大声喝道,统统给我拿下!那长枪又准又狠,只听的一声惨叫,这京兵直接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马儿嘶鸣,妇人的尖叫,街上沸腾开来第一百三十八章 出事街上的热闹喧嚣并没有影响到深宅大院的安宁。

知府夫人还是头一次做媒,虽然说说合的双方身份看似不高,但就目前的形式来说,这卢岩也好刘家姑娘也好,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说不定婚事报备上去,让一些大人有心安排一下,能得到朝廷的贺礼也说不定,毕竟对朝廷来说,这也是个展示恩泽安抚众生的机会,因此万万马虎不得。

这小礼自然不能薄备了……知府夫人叫了几个老仆妇来,打听这做媒人该考虑的事。

咱们府城如今的小礼一般都是绸缎四匹,金戒指二只耳环一副,花馍六十、油包六十四、炒小米一担,老酒二担……几个妇人认真的说道。

这还只是小礼并非彩礼,数量物品的价值就足够一个三口之家一家嚼头也用不完,可见河中府嫁娶的铺张。

当然这些东西在知府夫人眼里自然不算什么。

既然这样..知府夫人想了想,从引枕上抬起胳膊,拿过那些妇人列的一堆物品的单子,咱们送绸缎六匹,金首饰呢也别说戒指和耳环了,就金首饰全套,这馍什么的都是吉利数就按规矩来。

咱们卢大人又不缺这几个钱。

妇人们纷纷笑道,点头应下。

做成了这个媒,知府夫人和卢岩的关系可就不一般了,完全可以当亲长看待,尤其是这个卢岩又是个无亲无故的,在这不太平的地方,有个如此矫勇善战的亲近下属,可是件好事,因此大家干脆就用上了咱们的称呼。

知府夫人笑了笑。

就是不缺钱,也不能太过了。

还得考虑人家女方的回礼呢,那周家刚翻身,没个三年五载的元气可恢复不过来。

哪里能让人家咬着牙的置办金银油包的回礼……她笑道。

夫人真是考虑周全。

妇人们便纷纷笑着恭维。

她们都是年老成精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之所以这么说就是给知府夫人表现自己的机会。

然后她们趁机恭维,这种方式可比直接夸赞要让人受用的多。

知府夫人果然笑的更畅怀。

说起来这两个孩子都不容易。

苦哈哈的走到今日……她说道,又看门外,怎么柳娘子还没回来,这庚帖早些供上,早些算时辰,也好早些下定。

话音刚落,就听外边一阵脚步响。

似有好些人跑来。

这不是来了。

妇人们笑道,早有丫鬟闻声去打起珠帘。

夫人,夫人,不好了。

三四个丫鬟冲进来,顾不得施礼急忙忙的喊道,刘姑娘那边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一屋子人吓得一个愣怔。

街面上发生的事很快传开了。

刚洗冤正名的周家被贼人打上门来,抢走了钱财和刘家的姑娘。

很多人亲眼见那刘姑娘当街叫救命,更有周家的邻居们在后追着满大街的叫喊。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青天白日府城之中竟然有如此凶恶的贼人,一众官员顿时又惊又怒。

立刻吩咐差役前去抓捕。

还没等人出发,又有一个消息传来。

前几天来跟随五军都督府巡查官员下来的一队京兵,约有一百来人,拿着武器将府城外的一个屯堡给围起来了。

据说情绪激愤,看样子竟是要攻打这屯堡一般。

京兵和卫兵虽然是不同的兵,但总归说都是兵,兵士起了冲突,这便是同僚械斗,最是军法不能容忍的,刚博得美名的河中府也丢不起这个人,京城来的武官也怕惹来不必要的干系,于是一众官员包括那几位都督府的武官一起急匆匆的向这个屯堡赶过来。

远远的就见一众披挂鲜明的京兵站在这个叫做桐乡堡门外,挥着手中的大刀,乱乱的冲堡内叫喊着什么。

桐乡堡大门紧闭,上面隐隐有兵卫向外窥视,却始终没有人出面喝问。

见状如此,那些京兵的气焰更盛。

把人交出来!把作恶的狗贼绑出来!给爷爷们跪下赔罪!胆敢动我们御马监的人,活的不耐烦了!一声高过一声,明显与此处不同的口音叫喊着。

为首的是三个彪形大汉,此时面容越发凶恶,鼓着眼看着那高高的围墙。

呸,一群缩头乌龟。

其中一个啐了口,笑骂道,这都半日了,连个敢放个屁的人都没……说什么河中府境内卫兵矫勇善战,斩获贼奴众多……另一个阴测测的笑道,就这熊样……就知道又是吹出来骗功冒赏的……待会教训了这些龟孙子,还不能算完,咱们还要去河东驿指挥使那里讨个公道..又一个面皮白净的年约三十五六岁的男人淡淡说道。

两人立刻点头,看样子三人中这个人是最做主的。

李大人,你放心,这事没这么简单就完。

两个汉子一脸愤慨的说道,这些人如此大胆,打伤咱们的人也罢了,还敢掠去了大人的亲眷……听他们说这个,被唤作李大人的男人面上更是铁青。

他虽然在京营御马监中不过是个小小的官员,但作为京官可比这些地方官员要有气势的多,没想到跟随自己来的亲戚竟然就这样被一个小小的屯堡的兵卫抓了去,尤其是听侥幸逃脱的下人回禀,当时已经报了自己的名号,还是如此结果,这简直是当面狠狠的打他的脸。

待打听到对方来路后,更是羞恼不已,让自己的上级打脸的话倒也能忍受,但是让一个不如自己的低贱之人打脸,那可就是奇耻大辱了。

这要是不给他们点教训,他就没脸回京城了。

再不开门,就给我强攻,一个小小的屯堡。

撑死了几十号人,咱们还对付不了不成?他冷笑一声,就要将手里的大刀拔出挥下。

发出指令。

就在此时听得堡内一阵有节奏的锣鼓点响,堡门被打开了,有七八骑当先奔出来。

好马!站在堡外的京兵看到了。

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这八匹马明显是训练有素的战马,再看那马上的人。

一个个身披棉甲,背着弓箭,手拿钩枪,是明显的骑兵装束。

众人更是惊讶。

没想到这个小小的一个屯堡,竟然还有骑兵。

为首三人眯起眼说道。

看来这河东驿很有钱啊,给一个屯堡都舍得下如此本钱,闪过这个念头之后。

三人心里立刻默契的将准备索要的赔偿抚慰财务加了一倍。

他们一路走来自然也是配备马匹,但因为得知贼人躲进的屯堡就在河中府外不远处,除了十几人骑马披挂来震慑一下外,其他人都步行前来了,他们京兵出身,什么好武器好装备没见过,因此虽然见对方也派了骑兵出来,只是惊讶,倒并没有什么害怕。

待会儿让弟兄们调教调教这些人,看看他们的马上功夫怎么样。

为首三人哈哈笑道。

笑声未落。

就见大门内又跑出人来,这一次人数似乎众多且步伐严整,大家感觉脚下的有隐隐的震感,这感觉让众人心里微微有些不安。

待看到出来的人后,更是惊讶的瞪大眼。

一排一排的兵卫迈着整齐的步子涌了出来,穿着最简单的最低等的棉甲,手里也不过是拿着一只长枪,但原本喧闹叫喊的京兵们忽的安静下来,看着这些在眼前跑动然后很快布成战队的兵卫们。

他们走动站立很整齐,明显是严格训练过的,让大家一眼过去就能将人数了然,因为距离不远,也清晰的看到这些兵卫的模样,基本上又黑又瘦,面容粗糙,一眼就知道是当地的贫苦民丁,但他们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到那些日常征集为丁的兵丁的怯弱空洞无神。

这些……这些有将近一百人吧?三个大汉也满脸惊讶,这一个小小的不足几十户的屯堡怎么会有这么多兵?而且更关键的是,这些兵的气势……他们肃立站好,面容漠然,直直的看向这些围住屯堡的京兵,伴着一声梆子响,将手里的长枪唰的一声摆出对战的姿态,日光下闪着森森的寒意。

这种姿态并不是防备,而是准备进攻。

他们……他们好大胆子,竟然敢……竟然敢如此……所有的京兵心里都闪过这个念头,看着那森森的枪头,再看那木然的如同没有生命的兵卫,只觉得遍地生寒。

我们是京城御马监下武骧卫营的……下意识的站在最前排的京兵喊道。

此话一出,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恼。

按照原本的打算,他们是绝不会自报家门,而是对方惧怕战战兢兢的恭恭敬敬的询问他们,然后他们才会说出名号。

那边队列中左侧站出一人,身材瘦小。

尔等集众前来,言语不善携械威胁,对我堡已成侵犯之势,现限尔等或速速退走或放下兵器……他大声说道。

没想到看起来不起眼的小丁,声音却是响亮的很而且竟然词句也文绉绉的条理清楚,一字一句的清清楚楚的传入这边众人耳内。

原本惊讶的有些愣神的京兵们听了便喧哗起来。

太嚣张了!三个为首的铁青脸喝道。

一个小小的屯堡卫丁竟敢喝令他们放下兵器!你们诬陷我们的人,不仅打伤还抓了我们的人,快快把人送出来,再给我们一个交代!京兵主事其中一个拍马出列,同样声音犀利的喝道。

对,把我们的人交出来!太嚣张了,竟然说我们侵犯之势,明明是你们作恶在先!京兵们立刻也纷纷喊道,将手里的腰刀挥着,一阵阵喧哗鼓噪。

那边却是没听到一般,队伍依旧保持安静肃正。

再次警告,速速退开,或放下兵器,那个瘦小的汉子高声喊道,否则就要进攻了!闻听此言,这边众人轰的笑了。

还进攻……笑声才起,就见那瘦小的汉子站回队列中,队列后方响起一个鼓点。

警告无效,进攻!伴着这个号令的喊出,那原本肃立的队列开始前行。

原先出来的骑兵分与两侧,在马背上张开弓箭,对准这边,步兵们则保持整齐划一的脚步一步步逼近。

玩真的啊?这边京兵的喧哗声顿时没了第一百三十九章 吵闹这些卫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京兵们都傻眼了,为首三人更是脸色难看之极。

李大人,真打啊?其中一个声音僵硬的说道。

人家都打过来了,难不成咱们要逃?李大人恨声说道,咱们何时这般窝囊?可是,那可真是械斗了……先前一人低声说道,眼中闪过几分犹豫。

打!另一人也咬牙说道,眼睛瞪圆,死死盯着正以稳定步伐逼近的卫丁,要不然这辈子就没脸回京城了!先一人脸色更是难看,心里隐隐有些后悔,没想到这些卫丁如此大胆,害的他们骑驴难下,如今打不成,不打的话更不成,打了纵然依仗身份受不了什么大的责罚,但也肯定要面子上意思一下,多少也得受些呵斥之类的军罚,就是如此,对他们来说也是脸面有些过不去,但不打的话,那这辈子都将沦为笑柄……变阵!此时逼近的队列中又换了鼓点,伴着鼓点的更换,原本齐头并进的队伍步伐变快,向两边扩展开来。

原本长枪在前的一排让开,露出后方一手持盾一手持腰刀的队列。

不错,这战阵倒是像模像样……一直站在远处静观的一个都督府官员点头说道,面上浮现几分赞许。

一旁的河中府官员从上至下都已经汗流浃背了。

大人……大人……该呵斥他们了吧……知府大人低声说道,声音都有些发抖。

哎,再看看嘛。

这位都督府官员含笑道。

当最初出发时,这几个都督府官员的脸色都是阴沉的,在他们心里这件事不论起因是什么,就凭这屯堡兵丁敢惹恼京兵。

就已经是错在先了。

且不说他们的身份,就说他们是来客,哪有如此待客之道的!一众人沉着脸过来时。

正看到从屯堡涌出来的兵丁以及听了他们的喊话,就这一瞬间,几位武官的脸色便起了变化。

先是惊讶再是好奇,也就在那时制止住要涌过去喝止双方的众人。

竟然饶有兴趣的观看起来。

我瞧着倒有几分螃蟹阵的意思……另一个都督府官员笑道,没想到这小小的一屯堡能养这么多兵,而且还能练出有模有样的军阵来……他说这话看向一旁的知府大人。

看来河东驿果然不一般啊。

他笑呵呵的赞扬道。

此时看起来,这倒是来检阅队伍来了,受到夸奖是件高兴的事,但搁在这种状况下,知府大人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那边可真要打起来了。

要我说这螃蟹阵还有些不一样,老江啊,你看待会他们会不会布成百鸟阵?都督府官员兴致勃勃的交谈道。

大人大人。

知府大人真是急了,不能再不管了,已经只有二十步远了!这边也已经布阵了……几个武官看过去,看着虽然慌乱但也飞快布阵的京兵。

真是,瞧瞧这步伐明显慌乱了,往日不是练得很熟吗?几人有些不满的摇头说道。

练得再熟,也比不得真上几次战场啊。

另几个若有所思的说道。

这些事以后再考虑,或者待平息了此事。

拉他们双方再比划一次,但现在可真不是玩的啊!知府大人一跺脚,大声喊道,住手!伴着他的开口。

大小官员都齐声呵斥起来。

住手!这些武官们终于舍得发号施令喝止了,虽然脸上隐着几分遗憾。

瞧这意思,如果不是这边的官员狠狠劝阻的话,他们真的有意让这双方打一仗……就在此时有马蹄声声如雷滚来,同时也响起喝止声。

这么大的动静,终于引起了这边就要对战的双方,大家同时看过来。

看到十几个官员站在不远处,再看西方又有大批人马过来,那河东驿的大旗清晰可见。

终于来人喝止了……京兵们不自觉的心里松了口气,就是为首的三人脸上也闪过一丝庆幸。

他们不自觉的收起了兵器,而屯堡这边的兵丁却依旧严阵以待保持攻击动作。

大胆!给我收兵!河东驿指挥使骑马狂奔而来,须发散乱,看着这边森严的兵丁气得直冒火。

他这话喊出来,这边的队里后方沉默一刻。

大人,这些人要侵犯我们!一个大汉站出来,大声说道。

少给我扯淡!侵犯你的屁!指挥使大人怒极口不择言,骂道,有他娘的全河中府的文官武官都眼巴巴的看着,侵犯个鸟啊!就是他们来……大汉一脸委屈瞪眼还要争辩。

大胆,大人的话也敢不听?有人在指挥使大人身后喝道。

是卢岩从马上翻身下来,面色沉沉的看过来。

是!大汉一见他发话,立刻再无二话,挥手示意。

一声锣鼓,军阵立刻解散了,只是大家依旧拿着兵器静静的站在一旁,带着满满的警惕看着另一边的京兵们。

指挥使大人眼中含着几分深意看了眼卢岩,却并没有说什么,忙忙的下马几步就来到这边的官员身前,连连的赔罪自责。

他今日带着一众下属到上平关巡司商讨军务,还没走出河中府界就听到屯堡和京兵发生械斗,事情紧急,一众人也顾不得军务了,催马狂奔而来。

过来一看果然要打起来了,再看旁边还有一众官员观战,这让原本打算压下失态私下解决的指挥使立刻绝了念头,完了完了,这次的事可真是要闹大了。

虽然对这屯堡有如此兵力很好奇,但毕竟这次的事态真是严重,一众官员便开始询问因由。

官员们总不能就在野地里站着,在指挥使的安排下大家都进了屯堡,当然那些京兵们都留在堡外,只有三个主事进去了。

这屯堡小小的地方,虽然看上去很破,但却不败,收拾的干干净净,进来时堡内站着一些老弱妇孺,这些是这些兵丁的家眷,一个个神色紧张警惕的看着众人,其中就连三岁的小孩手里都拿着武器,看来这是全部皆兵了。

都给我散了!指挥使更是气不打一起处来,铁青着脸呵斥道。

众人顿时作鸟兽散。

在正厅分主次坐好,因为是属于兵丁之事,自然由指挥使问话。

那三个京兵当先说了因由。

本是接亲眷,却被这些兵丁半路给抓了,至今人还关着,不知道死活,可见这些兵丁是目无法纪横行行勒索之事云云,说的既委屈又义愤。

胡说八道!不待这些人说完,屯堡的管队官王九便瞪眼骂道,明明是我们接到民众告,说有贼冒充官兵入户抢夺财物人口,我便让下属镇抚官宁四六去查问,结果这些人倒不是贼,而确实是兵,且果真抢夺了人口,所以才拿了回来查问。

京兵这边立刻也喝骂反驳。

那是刘知县京城中的亲眷,特意来接其女刘梅宝回京的,什么抢夺人口!那位李大人说道。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面色都微微一变,尤其是卢岩,目光在堂下站着的王九身上一转。

王九冲他点点头,卢岩眼神闪烁。

不可能,王九并不耽误说话,一脸鄙夷的反驳,大人,你要是被你的亲戚请去做客,难道会冲路人喊救命?分明就是贼人掠夺人口!放你娘的屁,我骗你们做什么!李大人气得口不择言,人呢?你把人带上来对质不就知道了!带人!指挥使大人铁青着脸喝道。

这一次王九并没有推三阻四,痛快领命。

去把那几个兵贼带来……还有那几个拐子……他吩咐道。

这话只把三个京兵主事气得倒仰,什么叫兵贼?什么叫拐子?待那四个伤胳膊断腿的京兵被拉进来时,听着他们满腹委屈悲戚的叫大人,三个主事差点气晕过去。

你们好大胆,竟敢将人打成这样……他们指着那王九,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

我们抓人时喝问了,他们不仅不好好回话,反而动手,小的作为镇抚官,管的便是军纪、刑狱,这等兵贼自然要好好管教了!那一同被带进来的镇抚官宁四六梗着脖子一脸正气的说道。

这时几个男仆也被带进来,个个也是一脸萎靡惊吓,见到李大人顿时都扑过来。

小舅老爷,快救救少奶奶……他们纷纷哭道,跪倒在李大人的脚边。

我那外甥女呢?看着这几个男仆衣衫不整,面色如土,李大人又惊又怒浑身发抖,几步过去指着那镇抚官的鼻子喝道,我告诉你,我那外甥女可是刘家长孙长媳,是已故刘大人的亲侄媳妇,是当朝中书舍人之妻……听他报出这一串名字,在场的官员们都忍不住站起来,虽然一个中书舍人不算什么,但再加上已故刘大人这个,就不得不重视了,人家才洗冤屈获得封赏,其亲眷就受到苛待,这事可就可大可小了……这李大人气得浑身哆嗦的说了一堆,那镇抚官一脸茫然。

你是说那个女拐子啊?他眨着眼一脸憨厚无害的问道。

你才是拐子,你全家都是拐子!李大人眼一翻,身子一晃,这一次真的是差点要气晕过去了。

第一百四十章 询问当外边闹得乱哄哄热闹的时候,刘梅宝正坐在屯堡内柳娘子的屋子里,拿着一块石头饼吃的正香。

前世里她自然吃过这有名的小吃,没想到在这里也见到了。

柳娘子做的繁峙疤饼是做好的…一旁一个妇人见她吃的开心,也忍不住开心的说道。

柳娘子带过来的时候说了,这可是卢大人的尚未过门的媳妇,而且是个大家闺秀呢。

这些兵丁的家眷们都是穷苦人出身,一听到大家闺秀便忍不住自惭形秽,不敢过来见人,但又不能把人扔在屋子里不管,只得硬着头皮过来,见这姑娘长得很是秀气文静,看上去很是和善,再听说话更是和善,便都不再怯怯了,这些妇人不善言谈,只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拿来送给她以最淳朴的方式表达对她的喜爱。

我娘是繁峙人,那边人人会做这个,不是什么稀罕物。

柳娘子笑道。

这趟多谢柳娘子了..刘梅宝对她道谢。

当时状况下,柳娘子原本是也要上手帮忙厮打,她便与她使个眼色,柳娘子领会趁乱跑了。

柳娘子的男人就是这屯堡的管队王九,当卢岩来到河东驿做了官之后,除了安排留在盐巡的得力人员外,还在河东驿中给自己人安排了官职,大多数都是小小不言的位置,只有这个王九是目前最高的官职,这对于几辈子白丁出身的王九来说,是祖上冒了青烟的大喜事,夫妻两个更是死心塌地跟着卢岩。

虽然那时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但看到这些人要将刘梅宝带走,而且听着话里的意思是要离开这里,这岂不是卢大人的媳妇要飞了。

那可是塌了天的大事!柳娘子飞奔去搬救兵,所幸她男人的屯堡距离府城最近。

想起来就后怕..柳娘子拍了拍胸脯,一脸担忧。

小娘子要是真被带走了,咱们大人可怎么办。

她这么**裸的说出来,刘梅宝不由红了红脸。

不会的。

没人能带走我。

她笑道。

就是,我们还等着吃大人和小娘子的喜酒呢。

另一个妇人笑道。

刘梅宝大方的笑着。

并没有觉得这话唐突亵渎而羞恼,这让妇人们更是松口气,说话动作更轻松起来。

那几个人吓一吓也就是了,可别有个好歹,毕竟都是妇人,还是娇生惯养的,真要出了人命。

你们可就麻烦了.….她不忘嘱咐道。

小娘子放心,我家男人有分寸。

柳娘子笑道。

后来听说京兵围城了,刘梅宝也有些害怕,柳娘子却只让她安心。

咱们连鞑子都打的,还怕这些人,再说咱们好些人呢,就是这里不够用,被他们闯进来,也保证走不出多远,就还有救兵来….柳娘子说道。

当这些兵丁列队集合时。

刘梅宝隔着窗户缝看了,她不知道这大周朝的兵制什么的,但就这个屯堡的环境来说,看上去不起眼。

没想到竟然能集合这么多兵,也是有点惊奇。

这么多兵啊。

她自言自语。

这不多,还有好些呢。

柳娘子听到了,立刻说道,一心要在这姑娘心里为自家大人提分量,便将从男人口中听来的只言片语讲来,…师爷说,如今大人还没资格练兵,所以只有让手下的人得到练兵的机会,光靠一个盐巡,容纳的兵丁有限,而且也太招眼…..练兵….刘梅宝在心里重复几遍,练兵啊……也是卢岩的出身低,要想在这同样拼爹的年代站稳,也只有拼自己了,让自己变得重要变得人人都需要离不开。

她们说着话一面听着前边的动静,不多时便有人来请她了。

小娘子….听说那么多大官在场,柳娘子心里到底是有些忐忑,这件事如果正理上她家男人这边是站不住脚的,忍不住低声唤了她。

刘梅宝站起身来,冲她笑了笑,说了声放心,这才跟着人走了出去。

刚出门就见卢岩大步走来。

没事吧?他开口问道,几步站到她面前,仔细打量。

没事。

刘梅宝说到,笑盈盈的也看着他。

说起来,自从说好要定亲,便被要求回避,虽然说封建迷信不可信,但因为对幸福的渴望与珍惜,不愿意触及这些老人们说的避讳,他们有好几日没见了。

那些人把庚帖撕了,你快让人重写一封,趁着这些人关着,快把这一步走了。

顾不得说别的,刘梅宝急忙忙说道。

卢岩含笑看着她,忍不住抬手碰了下她的脸颊。

一旁的妇人并兵丁都扭开头,一副我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刘梅宝微微红了下脸,嗔怪的瞪他一眼。

没事,你去吧,别担心,有我呢。

卢岩笑道。

刘梅宝点点头,听到他这句话才放心的笑了。

因为是女眷,所以大厅里的人很多都被屏退了,只有几个重要官员以及对峙双方负责人员。

原本卢岩的身份也是够资格留下的,但知府大人想到他和刘梅宝的关系,便特意嘱咐他暂且回避一下,卢岩也正想去问详情,便依言退下了。

那边一众大人等着,不敢久耽搁,简单几句话,二人便分开了。

见到果然是刘家姑娘,在场的官员面色都有些不好看,知府大人甚至已经猜到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再看那被两个屯堡妇人抬上来的一个年轻妇人,知府大人和指挥使的脸色甚至可以说黑如锅底了。

那妇人衣饰精美,虽然此时有些狼狈,但依旧掩不住出身良好的气度。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拐子!大少奶奶躺在门板做的担架上,身旁几个妇人围着哭个不停,看她闭着眼,面如金纸,额头上还扎着布带,有血迹渗出,李大人脑中哄得一声,顾不得身份扬拳头就冲这王九打了过去。

王九什么出身,这李大人虽说是武官,但却是武官中的文职,哪里比得上王九这般一路杀出来的汉子,一拳打过来,还没碰到人就被甩开了。

都住手!官员们立刻起身阻拦,抱的抱拉的拉,将二人分开。

十六娘..十六娘你怎么样?李大人几步到了那大少奶奶身旁,颤声问道。

大少奶奶只是闭着眼一动不动,一旁的妇人小舅老爷的哭成一片。

十六娘要是有个好歹李大人又转过头看着屯堡的两人,目光几乎能将二人一口吃掉,他失态的伸手去摸腰刀。

临近的几个官员忙按住他。

这妇人来的时候就这样,我们可是好好的让人照看了。

镇抚官大咧咧的说道,我们可不打女人。

对,对,她这是在我家伤的。

刘梅宝插话道,但可不是我们打的啊,是他们先动手的,然后又自己不小心撞伤的,我舅妈和哥哥也有伤。

自进来后就没人问过她一句话,注意力全在这大少奶奶身上。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她。

这就是梅宝。

李大人气得面色铁青,看着她抖着身子颤声喝道,你看你,将你嫂嫂害成什么样!谁说她是我嫂嫂?刘梅宝答道,我又不认得她。

此言一出,众人更为惊讶。

你说什么胡话呢?李大人厉声喝道。

便有一个仆妇被喊的反应起来,拉着李大人的衣角,哭道:小舅老爷,大姑娘说被那周家的人害的记不得以前的事了…..这话让屋中的众人又是一怔,这世上哪有这种事…..你少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一口一个害的,你以为你谁呀。

刘梅宝不高兴的瞪那妇人,我舅妈害我还能养我这么久?我吃得饱穿得暖住的安,倒是你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口口声声的说是我家亲人,开什么玩笑,我家亲人,要真是我家亲人怎么三年前我爹死的时候没来接我?这话一出口,官员们对视一眼,做了个哦的神情。

事情到这里已经基本清楚了,不多时,宋三娘子和周良玉也被接过来了。

我跟刘家的人不熟,也不认得她们…宋三娘子在询问时,低声说道。

你胡说,你明明见过我家少***!你当时承认了!一个仆妇尖声反驳。

官员们便都看向宋三娘子。

几年前是遇到过,说是刘家的大少奶奶,但因为只是匆匆一瞥,又隔了这么久我也认不清…她们说的真真的…...宋三娘子说道,这大概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说谎,心里到底有些发虚,只是低着头,宝儿她也不认得….刘姑娘,你说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知府大人皱眉问道。

哪里会有这种事!大姑娘,你胡闹什么!李大人竖眉道。

刘梅宝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对着知府大人说话。

..我病过一场,好了后,爹爹出事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她认真的答道。

神情中并不见悲伤,大眼依旧亮亮的,却让屋中的官员们心里一阵颤。

第一百四十一章 说法爹爹出事后…这孩子当时不过十三四岁吧…遭遇如此大变….也许只有忘了才能撑着活下来…..如此惨痛之事,忘了更好。

大姑娘,你不能这样胡闹啊,都是那宋娘子哄骗姑娘….仆妇们尖声哭道,眼瞧在场的大人们脸色缓和,扑上就去拉刘梅宝。

不是,舅妈从来没有哄骗我什么,她说过我在京城还有亲人,也拖了好些人去捎信让他们来接我,只是三年了,从来没有人来,我舅妈家条件不好,前些年我们都吃不上饭,再者世道也不太平,没钱也没能力送我上京,就在今年家里才好了,舅妈就要送我走了,不信你们去问,我们连镖局都雇好了,只是遇上鞑子来,才没成行…..刘梅宝看着她,认真的说道。

她既不急也不燥,神态平静,语调缓缓的说着,不知怎么的大堂里的官员们心里都忍不住有些难受,更有那眼窝浅的差点掉下眼泪。

宋三娘子在一旁低头用手拭泪。

那仆妇自然不会接刘梅宝的话说下去,只是一口咬定没人来捎信,是宋娘子在骗人。

这是个误会..终于知府大人咳了一声,打断了堂中的仆妇有些苍白的辩驳,然后换了副和颜悦色的神情,对刘梅宝伸手指了指一旁脸色铁青的李大人,这位李大人是刘家的姻亲,有他在,自然这些人是真的刘家人….哦,刘梅宝这才将视线落在那李大人身上,认认真真的看了他,既然有官家的大人说了,那便是真的了。

她说道,带着几分谢意。

对知府大人施礼,那些人进门就是又哭又闹的,还拉拉扯扯。

吓死人了,早些这位大人出来作证一下就好了….这话让在场的刘家人一阵憋闷,早些谁知道这世上有人不认得自己家人的?大姑娘。

说话得凭良心啊,我们哪里大吵大闹了?好好的说话。

看到姑娘都是欢喜的哭….一个仆妇又是悲伤又是愤怒的说道,大姑娘,大少奶奶为了你长途奔波而来,一路上受了那些罪,如今又平白遭了这等泼天的屈,你…你…这位大婶你要是这样说,我也没的话了。

你说你们没有吵闹动手,我说你们吵闹动手,那怎么办?刘梅宝有些无奈的说道,既是找了人证,你有你们的人证,我有我们的人证,这事怎么说得清…那就只能是凭良心了。

那仆妇还想说什么,被李大人制止了。

够了,还不嫌丢人!他喝道。

那仆妇便低头不言了,堂内一瞬间有些安静。

那这位真是嫂嫂?刘梅宝带着几分担忧看着已经被抬到屏风后的大少奶奶,她没事吧?你说她有事没事!李大人太阳穴直跳。

看着姑娘故作认真的的神情,从牙缝里挤出话。

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记不得以前的事了,也不会闹出这样的误会….刘梅宝带着满满的歉意施礼。

李大人眼睛瞪得圆。

将牙齿咬了咬。

大夫过来..他转头喝道。

因为大少奶奶似是昏迷不醒,便唤了屯堡这里的大夫来看,此时看过脉象正在开药。

听见召唤,那老大夫便忙忙的过来了。

去给大姑娘看看。

李大人一指刘梅宝道。

大夫看了眼王九,王九点点头,那大夫这才走过去。

刘梅宝大方的将手伸给他,那老大夫探了一回脉。

姑娘气脉很好并没有受到惊吓…他便恭敬答道。

都是她一手策划的,还能受到惊吓,李大人心中冷哼。

谁让你看这个!他喝道,看看姑娘有什么病没?你才有病,刘梅宝亦是心中骂了句,恳切的再次伸出手给那大夫。

大夫应声再次探脉息,认认真真望闻问切的一阵,在大厅里所有人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终于有了结论。

姑娘并无不妥,请老爷们放心。

他恭敬的说道。

既然没病,那这忘了以前的事又算什么?李大人冷笑道。

算什么?算从来都不知道以前的事,何来忘?刘梅宝摇头,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啊。

那老大夫听到一愣,然后又哦了声。

要说这个症状,老夫曾在书上见过,说曾有记载一种症状,就是受了剧烈刺激后,人便会不记得以前的事,或者是全部不记得,或者是只不记得那刺激到她的事,书中说是气积而无散失,又叫做失魂症…..他捻须沉思说道,一面又看刘梅宝,姑娘可受过什么刺激?可不是受过刺激嘛!刘梅宝几乎喜笑颜开,这老大夫真是博才多学的好大夫啊。

原来真的有这种病啊!再听到病因,大堂里的其他人也都点了点头,便多少信了几分。

那姑娘是单单不记得刘知县赴死的事了,还是以这个时间段为界,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可有别的什么感觉?头晕不晕?恶心?吃睡如何?老大夫也是很激动,难得能见到活的此症,立刻再次去探刘梅宝的脉息,一面急忙忙的问道。

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刘梅宝忍着笑认真答道。

那在这之后呢,是不是也尝尝忘事?比如昨天的事可还记得?老大夫激动的追问道。

那倒没有。

刘梅宝认真的答道,目光一转,看到满堂人怔怔的样子,便做出几分担忧,那大夫,我这病能治好吗?我要是永远记不得以前的事,其他的倒没什么,只是认不得家人,万一再闹出误会,可怎么是好….老大夫摇摇头,带着几分歉意。

老夫孤陋寡闻,只听过这种病,治却是不会治。

他答道。

不用担心,回了京城,自会请好大夫来,这天下之大总有人能治好这病。

李大人在一旁冷冷说道。

看那老大夫还跃跃欲试的想要向刘梅宝探讨什么,指挥使大人瞪了他一眼,也不看这什么时候,还添乱,摆手让他退下了。

诸位,看来这是个误会…指挥使大人看着大家说道。

事到如今也确实如此了,大家都点点头。

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府城再说吧,说到底是家事,关起门来说的好。

知府大人建议道。

宋三娘子点点头。

大人做主就好。

她说道。

知府大人的视线落在李大人身上。

李大人铁青着脸,胸口起伏几下,再看这边仆妇低哭,那边外甥女昏迷不醒,也无心在这里再呆下去,便哼了声算是同意了。

于是便分别招呼人马要离去。

这时那督军府的武官忽的开口说话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强硬这军阵可是你们自行训练的?他看着王九问道。

这个武官年约四十左右,穿着一身官袍,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官威。

是。

王九答道。

你自己训练的?武官捻了捻一绺长须,颇有些好奇的看着他。

王九憨憨一笑。

不是,我那会这个,我只会胡乱打杀,他笑呵呵的说道,前些时候杀鞑子时,解救了很多人口,其中有些说是无家可归了,我看他们可怜,我这屯堡这边又有些荒地,便让这些人过来住了,哦,这些事我都报给指挥使大人了。

这些添丁人口的事只要不用他拨粮发饷,指挥使大人哪里往心里去,听他这么一说,似乎听卢岩提过,这王九是卢岩的手下,卢岩如今又是管屯官,这些人口什么的事都有他负责,既然王九如此说了,那必然是上报过,指挥使大人忙点头。

然后,这其中有几个是伤退的老兵,说的真真的,便是他们说要如此训练什么的……王九接着说道,一面摸了摸头,至于好与不好的,反正我看这些兵丁们倒是听话多了,就随他们去了……武官点点头。

练得不错。

他带着几分上级鼓励下级的惯有神情,说道,打仗单凭一腔勇气胡乱打杀是不行的,待遇到真正的大军,就必须靠军阵,你们就要这样继续练下去,到时候,再跟鞑子对阵时,这成效你就看出来了。

王九哦了声,愣愣站着似懂非懂的模样。

还不谢过大人指教。

指挥使大人在后低声提醒他。

多谢大人指教,小的一定听大人话。

就这样好好的练,到时候好好的杀鞑子。

王九这才反应过来,拍着胸脯大声说道。

他的神态有些粗傻。

指挥使大人觉得有些丢人,这卢岩带来的人都是匪贼草莽一般的,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都是大老粗也不会说话。

大人见笑了。

他忙说道。

京中的武官们却笑意更浓,丝毫不在意。

这样好。

咱们这些当兵,就是打仗,杀敌,可不是靠说话,这样就很好。

那武官笑道,老方啊,你干得不错。

看来可不能早早的就放你养老去,还得给皇上好好的带兵守疆!这话一出口,指挥使大人激动的心颤,眼圈竟忍不住有些红了。

这是表态啊!这是肯定啊!这是意味着朝廷要重用自己啊!他如今已经将近五十了,坐着这河东驿操守官的位置,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后来治下忽的出了卢岩这个人,还误打误撞的得了好几次军功,这让他在山西兵界忽的出头了,再加上他及时运作。

已经与山西都指挥司的一位大人拉上关系,而且那个大人还告诉他,如今平阳卫的守备要空出来了。

平阳卫的守备,指挥使大人激动的浑身痒痒。

要是放在以前,就是听到这个消息,他也绝不会动半点心思,但现在不同了。

他有军功,有关系,如今又得了京中都督府官员的亲口称赞,那这个守备的位置便更加有希望了。

指挥使几乎要把腰都弯的直不起来了,想要洋洋洒洒的表一下对朝廷的忠心,但却是心情激动说话不自觉的结结巴巴起来。

在场的大人们都明白他的心思,对于他的失态,并不在意,反而带着一种享受,这种身居高位定人前程的感觉实在是不错。

刘梅宝等一干妇人已经退下了,这些人说了几句话,便也准备起身离开。

哦还有。

一个武官想起什么,站住脚,看向站立堂下的王九,这家事误会什么的,咱们不便过问,让人家自行解决就是了,只是这兵丁械斗的事,该怎么说?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了下,旋即明白他的意思了。

王九面色一黑,那李大人等三人却是神色一震,眼中浮现喜色,将腰背挺直了几分,重新带着几分倨傲以及愤慨看着这个管队官。

这一次的事,依依照卫所军制械斗双方都要被提送法司问罪的,但到时候这些京兵不过是走走过场,而身份下等的屯堡兵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就了事,最好的结果也要挨上几十军棍。

不管怎么说,这次的事可是**裸的打了京兵的脸啊,作为京兵最直接的领导的都督府官员,面子上也不会好看了。

该夸赞的夸赞,但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的,这件事,必须有个说法。

于情于理这都是应当的,如果能压下这事,再宽慰了这些京城来的高官贵兵,指挥使大人觉得就是处死几个屯堡兵也值得,当下立刻神色一正。

来人,将王九等人拿下!他喝道。

王九一怔,站着没动,那四周站着的屯堡兵竟然也没动。

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我的话!指挥使大人有些羞恼,厉声喝道。

这时他一旁的兵卫才反应过来,立刻上前按住王九等人,解下他们的兵器。

看着这个莽汉被制住,一直憋闷之极的京兵三主事才稍微觉得心里舒坦点,这次的事要是不给这个大胆的屯堡官一个教训,他们这辈子都背着这个耻辱!一众人走出大堂,却见有围在外边的几个妇人们跑过来,这是得到王九等人要被抓走的消息了。

柳娘子哭着就要扑上来,却被河东驿的卫兵拦住。

你们做什么要抓他!刘梅宝紧跟在柳娘子身后,竖眉厉声喊道。

那些卫兵知道她的身份,并不敢阻拦,让开了。

刘姑娘,这是我们兵卫之事,与你无干……指挥使大人说道。

兵卫之事?这兵卫之事是因我而起的,怎么叫与我无干?刘梅宝竖眉喝道。

柳娘子在一旁掩面哭泣。

这是兵丁械斗!知府大人也忙说道,带着几分和颜悦色的哄劝。

刘姑娘莫担心,只是过去问问。

械斗?刘梅宝冷笑,看着那带着几分得意的京兵主事。

听着柳娘子的哭声,她的眼圈微微发红,我刘梅宝在家被贼人掠走。

是这些兵丁闻声相救,又在他们围城时。

不惧人多势众的守护我,这叫械斗?这叫爱民如子。

大姑娘,别闹了!适可而止吧!李大人铁青着脸喝道,还贼人贼人的,不够丢人!我还真不怕丢人!刘梅宝猛地提高声音,几步站到那李大人面前,咬唇狠狠盯着他。

说我丢人!你还有脸说我丢人!你算什么东西!李大人怎么说也算是她的长辈。

竟然被当众呵斥什么东西,李大人当时脸就气黑了,他是武官出身,一向性子暴躁,家里的孩子们如是不合意,那是连骂都不会骂,都是抬手就打的。

眼瞧刘梅宝如此,顿时便喝了一声,扬手就要打。

我XX,还要打人!刘梅宝眼睛瞪圆。

站得近的围观者也看到了。

顿时鼓噪起来,后边的人听到了,便向前涌过来,场面顿时要乱。

几个站得近的官员瞧见势头不对。

慌忙扑过来抱住李大人。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他们纷纷劝道。

李大人只气的脸黑脖子粗,喘着气说不上话来。

说我丢人。

刘梅宝在他面前站定,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刘梅宝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城破爹娘死是怎么样的感觉她不知道,但这个小姑娘真的死了,孤零零的死在山西,那个时候京城的这些所谓的家人又在做什么?三年来,我爹我娘灵柩寄放庙宇,是谁供养香火?这三年里鞑子灾匪贼乱,几次生死,是谁庇佑我得一席之安,我告诉你是这河中府的百姓,是这河中府的兵丁……她一字一顿说道,一面伸手指着身后的屯堡民众围观的兵丁。

我爹死了,舅舅死了,我和舅妈一家背着罪名忍辱求生,我舅妈日日夜夜的织布,熬得眼都要瞎了,为的是让我吃一口饭保住我的命,她都不嫌我丢人,你算个什么东西,护我命了还是养我生了,来说我丢人?我哥与我一般孩子大,为了给我们挣口饭吃,修城墙背木料,背的尿血差点得痨病!他都没觉得我丢人,我刘梅宝是吃你的还是喝你的,你又什么资格,来说我丢人?刘梅宝从来不是个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更不善于伪装自己的感情,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沉默。

三年多来,重生后跟着宋三娘子母子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深刻的印在心口,越想越气越想越难过,眼泪便如断线般滴下来。

说到最后,声音已是嘶哑变调。

三年来这山西鞑子肆虐,百姓遭难,光一个小小的解县城就被围了两次,城里的人死了一半,如果不是这百姓这兵丁,我刘梅宝还能活在这里被你骂丢人?如今他们为了我,被你们这群瞎了眼的东西治罪,我刘梅宝连句话都不说,那才是丢人!她胸口剧烈的起伏,带着哭声看过这些官员。

见她看过来,官员们纷纷避开视线。

为他们我做什么都不丢人!刘梅宝大哭道,我刘梅宝这条命是他们的,今天谁敢要动这里人一根手指,我刘梅宝就敢死在这里!我让你丫的想得美,有难避开,有福来抢!告诉你,这世上没人是傻子!老天爷都看着呢,小心天打雷劈!原本有些瞧热闹不当回事的官员们神色凝重起来,还有些心虚的低下头。

打他个不要脸的!让雷劈了他!瞎了眼的狗官们!外边围观者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顿时沸腾起来。

真不要脸啊!把一个小姑娘扔在这里不管,如今看人家平反了,就巴巴的跑来装亲人!真是白眼狼也没有如此的不要脸!这些大老爷们也瞎了眼黑了心啊!不分青红皂白!什么不分青红皂白,我看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滚出去!乱乱的嘈杂咒骂最终汇成这一句话,喝声高喊的滚出去一声高过一声,人群向这群官员越发的涌过来。

兵卫们勉强用长枪搁架挡着。

李大人面色铁青。

虽然愤怒,但眼中不自觉的浮现一丝恐惧。

拉着他的几个官员似乎是下意识的松开了手,还没退开。

就见人群中抛来一颗菜根,准确无误的砸在李大人的额头。

李大人猝不及防捂着头哎呀一声,那拉着的他的官员顿时再不犹豫。

避瘟疫般跳开了,但还是慢了些。

被接二连三又砸过来的夹杂着石头的菜叶菜根砸到。

一个穿着民服的小瘦子年轻人猫着腰,带着兴奋将两筐蔬菜背过来,抓起一个就要分给身旁的群情激动的民众,被师爷一巴掌打在脑后勺。

败家子!这菜多贵!师爷低声喝道。

这是烂菜……小丁有些委屈的捂着头。

呸,烂菜还能喂猪呢!师爷低声喝道,踹了他一脚,换马粪来……眼瞧着场面要失控。

知府大人不得不出来安抚,他的声音却根本压不住这些激愤叫嚣的民众。

都督府的武官们看着这场面,心底有些恐惧。

这些年不似以前了,民乱频发,兵闹时有,前一段宣府镇那边还有兵丁一怒杀了卫所官,虽然说最终捉拿归案杀头示众,但那卫所官到底是死了。

都是这该死的刘家人惹的祸,早知道就不该让他们跟着一起来!李大人觉得有无数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火辣辣的让他有些站立不安。

外边还有如雨下的杂物砸过来。

一个个长了眼似的只往自己身上脸上来,先前还好,到现在竟有臭烘烘的马粪直冲过来。

不是说了,家里人不知道……李大人忍不住说道。

一面看着四周聚来的视线,一面有些狼狈的躲避。

大人,你这话哄小孩子呢?刘梅宝冷嘲一笑。

她一开口,叫嚣的民众便如同得了号令一般低下声音,让她的话清清楚楚的传到每个人的耳内。

刘梅宝的目光扫过面前站得近的官员。

找不到我,大人们,你们信吗?小小的一个解县城,守门的兵卫都知道我刘梅宝,进城从来不查问,杂货铺的小伙计买我的柴都给多算几文钱,药铺里的大夫抓药少收我的钱,我甚至叫不上他们的名字,可他们都认得我……她说着话,眼前浮现解县诸多人的形容,药铺的伙计,宋大夫路老板,眼泪便掉下来。

打听了,不知道,找不到……她笑着说道,目光扫过众人,听到没,他们打听不到,找不到我……连说谎都不会!有人高喊道,谩骂嘲讽声再起沸腾起来。

在场的官员看着这些指指点点的视线,面色也很难看,看向那李大人的眼神中更是再掩不住的不满。

大姑娘..李大人咽了口水,低声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回去?刘梅宝冷冷一笑,打断他,一挑眉,晚了,你们要的刘梅宝就算没有三年前跟随爹娘死了,这三年里也是在鞑子手里死了两回了,总之,你们家的刘梅宝早没了,回不去了。

李大人额头不由滚下汗来,青筋暴起,看着面前微微抬头一脸冷嘲的姑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站在人群外等着跟着李大人等人走的刘家的人,此时都屏气噤声,恨不得缩入尘土里,只怕被人看到。

伴着这说话不知不觉的屯堡兵聚集起来,拦住了出去的路。

他们手里的兵器还没放下,此时并没有人喊叫或者质问,只是瞪眼看着这一众官员,看着被兵卫押解的屯堡的几个人主事官。

方才远距离的看这些兵丁对付京兵,倒没什么具体的感觉,但此时近距离的站在眼前,且有意无意的挡住他们,这些大人忽的觉得威压之气袭来。

这些民众刘姑娘什么的,他不好阻拦。

也事不关己,但这些兵丁如今的动作可有些不妙了。

你们干什么?指挥使大人怒喝道,都给我散开!大人,这是做什么?卢岩从人群后走出来,问道。

看着他走过来了,那些屯堡兵立刻闪开了路。

不知怎的。

指挥使大人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这种感觉很奇怪。

奇怪到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不舒服是因何而来。

卢岩,我知道这王九是你的人,但这次的事他闹过了。

指挥使大人低声说道,快些想法子压下……他闹什么了?卢岩问道。

指挥使大人的脸色不好看起来,站在他身后的知府大人以及都督府的官员也都看过来。

卢岩。

指挥使大人低声喝道,别装糊涂,这又不是装糊涂的时候。

这是械斗!刘姑娘的事是刘姑娘的事,这事是这事,两回事!这怎么能是械斗呢。

卢岩声音依旧缓缓,且大小能让旁边的人听到,他的视线看向那三个京中主事,看着他们带着几分愤恨又隐隐得意的脸,踱步站到了刘梅宝身边,忽的冷笑一声,这分明是他人侵犯我河东驿兵营!此言一出,原本没把他当回事的都督府武官都看过来。

神情微怔,似乎没有听清他说的什么。

这些人,身穿披甲手拿兵器,围我屯堡将近半个时辰。

且在屯堡警告后,拒不退避,我屯堡兵这才要驱逐他们,这怎么能叫什么械斗?卢岩缓缓跨上前一步,直直的看着这三个京兵主事。

刘家姑娘阻拦也就罢了,女人家心软,这些民众也不懂个什么,于情于理能够理解,但这个人是怎么回事?看他的穿着打扮,是河东驿的人,河东驿的人自然是兵,就算是官,也是武官,既然是武官,难道不知道这是在和谁说话吗?都督府的武官们面色讶异,京兵主事脸色变得更难看起来。

这不是因为他们抓了人家的人吗?指挥使大人忍着噌噌的怒火低声喝道。

抓了人?拿了人可以好好的来咱们河东驿告,或者知府大人那里都可以,为什么会披挂严明围攻我屯堡?卢岩说道,他们又是生面孔,又拿着武器来意不善,谁会把他们当成是兵,只会当成是贼!是来侵犯我屯堡的大胆贼匪!如今的李大人最听不得就是这种乱扣的帽子,自从进了这河东界,他的亲戚被诬陷为拐子,他当众被自己的亲戚斥为无情无义,被菜叶石头马粪砸了一身,如今又被诬陷为匪贼,一辈子的脸今天算是丢尽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什么东西!敢血口喷人!他一步迈出,羞怒悲愤的情绪宣泄而出,竖眉喝道。

你什么东西?既然敢做为什么不敢当?卢岩毫不示弱,看着他立刻回敬道。

李大人气得浑身发抖,这里的人都要反了!这里的人都狂妄到这种地步了!就是匪贼!围观的民众里忽的有人尖声细气的喊道,我们亲眼看到了,他们拿着兵器,叫嚣着让我们开门,还要给我们脸色看看什么的!这他娘的谁架火呢?指挥使大人气的肺要炸了,顺声去看,却见面前人头济济,只隐隐看到一个干瘦的老头一闪而没,也没看清是何模样。

有了这句话,民众们都反应过来,开始喊叫起来。

就是,我们看到了!他们拿着兵器围攻我们!还说不开门就打!大老爷们明鉴啊……刘姑娘说得对,他们这些人是坏人!这些当官的都是瞎了眼的!天下乌鸦一般黑啊!没有青天了!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兵卫也挡不住了,或者说除了指挥使带来的兵还尽心挡着外,其他人都只是做做样子,还时刻注意着,随时准备加入冲击的人群。

在场的官员恐慌起来。

卢岩!指挥使大人面色铁青的低声喝道,你这是要忤逆上官!挑动兵乱!是要杀头的大罪!随你们怎么说,但人,休想带走,卢岩淡淡说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 急转他的声音平淡,神情也淡然,但这句话说出来,在场的每个人心里竟毫不怀疑这句话的力度。

就连那几个京兵武官亦是如此,他们不由看着这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穿着官服,虽然收拾的干净,没有一般武夫那种从骨子里的粗糙,但就他们这双见惯富贵人的眼,一眼就知道这个年轻人并非什么得势人家出身,那种人家养出的孩子的气质都是与生俱来的。

这么个人该不是陡然见了这么多上司,情绪失控了吧?就算要责罚,那这也是我河东驿镇抚官的职责。

卢岩的目光看向那几个都督府的官,缓缓说道。

他说这话,目 光一转,看向站在指挥使大人身后不远的一个四十多岁的武官。

黄大人,这是不是该是你们镇抚厅的事啊?他问道。

被他点到名字,想躲也躲不了的那武官只得硬着头皮过来。

我说卢大人,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他压低声音道。

卢岩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好,好,卢岩你…指挥使大人气的青筋暴涨,既然这小子要跟自己的前途过不去,那么自己便也要他过不去。

这位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都督府的官员忽的说道,慢慢走过来几步,目光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年轻人,见他穿的不过是五品武官官服,嘴边浮现一丝冷笑,老方啊,不知道这位大人在何处高就啊?怎么前日的酒宴上没有见到啊?前日的酒宴是河中府为这几个官员的接风宴,卢岩这等身份的官员还不够资格参加。

卢岩面色淡淡,拱手施礼。

某河东驿管屯官卢岩。

他郑重答道。

哦。

原来是管屯官啊。

官员一笑,伸手抖了抖衣裳,那么这位大人。

我今日要是非要带这几个人回去,详问定曲直,你打算怎么办?在场的众人都听明白他这话里的威胁。

喧嚣的人群也渐渐安静下来,刘梅宝也用袖子用力擦了两下眼泪。

看向着武官。

大人,我该罚便罚,你..王九忍不住在一旁说道。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卢岩抬手制止。

大人既然要带谁便有带谁的理由,我卢岩是个讲道理的人,大人如果有理,自然请便。

他说道。

卢岩!指挥使真是要气炸了。

又带着几分惊奇看着卢岩。

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这个人。

以往这汉子木讷不多言,只是闷头干活,他指东便向东,指西便向西,能打能杀还不贪财,每一次的俘获,自己才透出个意思,卢岩就痛快的一拱手任他分配。

怎么今日突然这么强硬了?不就是一个管队官?不就是他的人?就是被这些人带走,最多也不过是军法杖责,还不至于要命。

他竟然想也不想,当着这么多大人物的面就敢拒绝阻拦。

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正常人见了上级高官,不自觉的便会心生敬畏。

至于讲道理什么的。

就是要讲也绝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讲,对上级自然是无条件的服从,哪怕日后寻个机会解释一番。

而此时,卢岩的表现清清楚楚的告诉所有人,他对这些高官大人毫无敬畏,他不怕也不惧。

指挥使大人看着眼前神情淡然一如既往的男人,忽的觉得一阵寒意。

就目前来说,他跟卢岩还没什么冲突,如果真的有一天起了冲突,那么卢岩会怎么做?狗是好狗,但如果不听话的话……事到如今他如果再不动真格的,今天他的脸面就丢尽了,也要将这几个官员得罪死了!来人,将他拿下带走。

指挥使厉声喝道。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又是一阵骚动。

你拿他试试!刘梅宝尖声喊道,一步挡在卢岩身前。

你们这群狗官,瞎了你们的眼,老娘今天撞死在这里,看你们担当的起!卢岩看着挡在身前的娇小身形,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他伸手握住了刘梅宝的手。

周良玉和宋三娘子站在一旁,看到如此就往这边挤,人群已经开始挤动,兵丁们更是神情肃正,似乎在等待一声令下。

场中的气氛僵持起来,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又听到急促的马蹄声响,从大门外奔来十几骑,个个身披铁甲,头戴铁尖盔,威风凛凛,其中有马匹上插着一面山西总兵的旗帜。

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只看到这面旗帜,在场的武官们立刻急忙整容。

马匹驰近,从上跳下一个三十七八岁的的孔武大汉。

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场中的诡异气氛,而是哈哈大笑着走向那都督府的武官,所行之处,包括指挥使大人在内的官员忙向他含笑问好。

傅参将,你怎么来了?都督府官员有些惊奇的问道。

那孔武大汉哈哈大笑,先是恭敬施礼,未待礼毕,便被那官员抬手扶起。

总兵大人左等右等你们不来,只得让某来瞧瞧,看看到底是在哪里被绊住脚了。

这位参将笑道。

哪里哪里我等这次只是核验军部的报功而来,并无大事,怎么敢叨扰总兵大人…都督府武官们忙答道。

走,走,来了俺们山西了,还不去总兵府,这是瞧不起咱们大人怎么的。

参将瞪眼说道。

几人忙笑着说不敢。

那快走..参将笑道,一面对这河中府的大小官员们笑着说:我这就把人带走了,你们可别恼。

这人可是山西总兵大人派来的,如今世道纷乱,那些手握重兵的武官的地位在不自觉间上升了,这位山西总兵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山西的三当家,谁人吃了豹子胆跟他恼。

于是众人纷纷说笑。

那这人…一个官员忍不住低声道,提醒还有事没有办完。

都督府的官员面上闪过一丝迟疑,就在这时。

那参将忽的附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只见那都督府的官员面色惊异不定,目光看向卢岩。

原来解县盐巡就是他…..其中一个忍不住低呼出声。

但旋即咽下。

那参将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几个官员频频点头。

接下来的事情急转直下。

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那都督府的官员准备立刻随这位参将前去总兵府,当然走之前要接着处理方才被打断的事,卢岩不是刚说道讲道理吗,于是都督府官员神色郑重的果真让他讲道理。

卢岩终究能说出来的场面话不多,只是再次将这些京兵不经通报协众带兵器围攻的话重复一遍。

刘梅宝少不得在一旁添油加醋一番,将那刘家妇人入门的恶状大声的说了一遍。

都督府的大人们认真的听,认真的点头。

将一旁的京兵三主事喝骂一顿,说他们聚众滋扰地方卫堡,命他们速速带人离去。

京兵主事面色惊愕羞恼,但他们可没有跟顶头上司对抗的勇气,再者李大人已经快被周围人的视线烧死了,一心要离了这地方,于是灰着脸忙忙的带着人离去了。

等我们回去后再行商议,定然要给受了惊扰的兵民们一些补偿。

都督府官员和颜悦色的说道,还伸手拍了拍卢岩的肩头,又看了眼站在卢岩身边的刘梅宝。

卢岩已经松开了她的手。

但这些官员就是瞎了眼也能感受到这二人之间非是一般人的亲密。

到现在今天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他们心里已经透亮了。

然后原本气势汹汹的都督府的高官们,在所有人惊讶的注视下带着笑跟随那参将离去了。

他们一走,知府大人等自然忙跟随。

走之前都面带惊异的看了眼卢岩。

转眼热闹的场合只剩下河东驿的人等。

大人,那还抓不抓…有人小声的问指挥使大人。

这是指指挥使大人方才说的那句将卢岩抓起来的命令。

指挥使大人神色还在惊疑不定,整个人都处于失神中,突然被这一问,便有些恼羞成怒。

抓个屁,瞎了还是聋了啊!他斥骂一声,再抬眼看卢岩。

卢岩正抬手给刘梅宝拭泪。

这两个…….指挥使大人黑了脸。

好在宋三娘子一直看着这边,很快过来将刘梅宝拉开了,免得众目睽睽之下有伤风化。

卢岩便被王九等人围着又是激动又是难过的说什么。

卢岩。

他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走过去,问道,你认得傅参将?卢岩转过视线看他,摇摇头。

下官不认得,他是什么人?他说道。

指挥使大人却是不相信,只当卢岩在瞒着自己,再加上方才的事,只觉得这次自己脸面扫地,面色越来越难看。

这是太原左参将。

他淡淡说道,沉着脸深深的看了眼卢岩,一句话不再多说,转头带人走了。

呼啦啦的又走了一大批,如今剩下的便都是卢岩的人,王九等人再次对卢岩表达谢意,汉子们又都红着眼,说下次再不可为了自己与大人们冲突。

我们皮糙肉厚的,打一顿也没什么,本来就是白丁一个,丢了官也没什么,只要还能跟着大人,当不当官的有什么干系…..可是如果大人因为我们受了牵连,那大家可都….几个人哽咽说道。

真是笑话,皮糙肉厚就该谁想打就打了么?卢岩淡淡说道,抬手制止他们再说话,目光向四处搜寻,师爷的干瘦脑袋就杵在眼前。

大人,以后还是低调些,这次的事,大人在河东驿要出名了…这树大招风..只怕不妙啊。

师爷一脸担忧的低声说道。

卢岩站开一步,不让他挡着自己的视线,找寻刘梅宝的身影。

难道为了不招风,树就不长大了?他淡淡说道,招就招,树长得牢稳些便是了,算什么大事。

第一百四十四章 形势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小子知不知道这句话啊。

师爷皱眉,这一次那些都督府的官员也罢了,反正他们将来山高皇帝远,指不定这辈子也没什么交集,但指挥使大人就不一样了。

这一次当众强硬落了他的面子,上官最忌讳的就是下级不听话,要不然军法中会特设忤逆一罪名,可见这件事的严重性。

县官不如现管啊,这指挥使大人要是给他穿个小鞋什么的,就算是寻机撤了卢岩的官职,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杀一个管队官不算什么,但一个操守官可不是切菜般简单了,呸呸……他这是什么念头!要作死啊……师爷在这里患得患失,忽的又想到原本这次毫无胜算的事突然翻盘,顿时又欢喜起来。

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是吉星高照,危急关头竟然有这等救兵。

这情绪简直让人天上地下的翻转,师爷忍不住想跟着这小子混下去,总是这么大起大落忽悲忽喜一惊一乍的,自己的心肝不知道哪一天被颤碎了。

大人,大人,这个参将在哪里高就?关系不错啊,怎么没听你说过?师爷低声问道。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认得他。

卢岩皱眉说道,目光一转,看到正被柳娘子等妇人围着的刘梅宝,嘴边浮现笑。

大人真不认得?师爷很惊讶继续问道,他也以为卢岩是故意在敷衍指挥使大人。

这有什么假的……卢岩说道。

真的不认识?再不然,自己误会了?那参将附耳过去其实并不是在位卢岩说情?但又如何解释,那明明已经看上去势在必行的都督府官员突然变了决定?因为刘姑娘?傻子如今都看得出来,这刘姑娘跟刘家的人那是水火不容,摆明了不要他们好过,真惹恼了她,趁着如今朝廷恩宠,闹起来大小官员可顶不住,但这对武官们来说也算不上太大威胁,再怎么说刘姑娘这是家事,到时候咬定家事理解,但兵事无情,任谁也无法指责……又也许是真有了紧急事,那官员顾不得这边的事,等忙完了,再回头处置卢岩。

至于是哪一种猜测,过几日看有没有上头给小鞋穿下绊子就知道了。

师爷便又一脸忧愁,还想说什么,卢岩先开口了。

她方才被吓得不轻,看哭得气都喘不上来。

年轻人带着几分担忧心疼皱眉说道,目光看向那边的刘梅宝。

她站在妇人中,带着随意轻松的笑,手被柳娘子紧紧拉着。

才不会呢,我看着刘姑娘胆子大的很。

师爷撇撇嘴说道。

一个大家闺秀,突然被一个恶名阎王的男人追求,不仅没吓死了,反而竟然还敢私相授受,在世人眼里如此伤风败俗的行径可不是任何女子敢做出来的,这是胆子小吗?只怕大得很呢,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她不敢做的!她的胆子的确不小,跟自己真是合得来,跟她在一起虽然会紧张但越来越多的是轻松与舒坦,不用担心哪句话不对冒犯了她,她坦率的将所有情绪都摆出来,不用猜不用想,高兴便是高兴不高兴便是不高兴。

卢岩便笑了笑,目光一直停在刘梅宝身上。

那刘家的来人是要带她回京城,才闹起来的?卢岩说道。

师爷正皱着眉分析眼前以及以后种种将要面临的事,对他这问题非常不耐烦。

那是她家,人自然要来接她。

他随口说道。

可是她不想回去,那家人待她不好。

卢岩接着说道,转身缓缓迈步走向刘梅宝。

肯定不好,好的话刘大人刚出事时就该接她回去了……师爷恩恩道,不过好不好的都没什么,反正要嫁给大人你了,想来往就来往,不想来往就不来往便是了,离得远远的。

不知怎的,一听到嫁给你这类话,卢岩就觉得想笑。

嫁给自己,他们要成亲了,以后自己想看她就看她,不用躲躲藏藏,想抱她就抱她,不用担心给她惹来闲话,走到哪里就能带到哪里……大人终于不说这个话题了,师爷很高兴的抬起头,准备再探讨一下眼下跟指挥使大人的关系,结果就看到这年轻人在傻笑。

真是无知者无畏啊,今天这一出事会对他的前途造成多大的影响,这年轻人真是一点也不想吗?我说大人,目前的形式很严重。

师爷整容道,你今天几乎是惹恼了所有的上级官员,更可怕的是,恼了还能缓解,让人心生警戒就危险了,指挥使大人已经对你心生戒意……我说,大人你能不能先不笑?这话题真的不该笑啊……卢岩被他说得笑意更浓了。

你这人就是想得太多了。

他看着师爷一脸严肃的样子,越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呢,就自己吓得自己半死。

等有事就晚了!师爷不高兴的说道,官职没了,地位没了,说不定命都没了,还娶媳妇呢,如今那刘家姑娘翻身了,别说大人你没官没势,就是如今的官职,人家那家人也不会看在眼里,还笑,到时候娶不到媳妇,看你还怎么笑……卢岩笑声更大。

只要我是卢岩,她就一定是我媳妇。

他笑道。

刘梅宝的视线也一直注意着他,虽然听不到他说的什么,看到他笑得痛快,便看过来,冲他扬起一个明媚的笑脸。

卢岩没有机会再和刘梅宝说话,知府派人催着她们跟着一同回府城。

坐上车宋三娘子一家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被请进了知府衙门,见到她们,知府夫人又是欢喜又是后怕。

好好的怎么这样了?身在内宅好些消息不真切,知府夫人忙忙的问道。

宋三娘子并不打算瞒她,将事情讲了。

听完她的话,知府夫人半晌没说话,神色沉沉起来。

反正我是不跟她们回去,早些时候不要我,如今我爹平反了,就来捞政治资本,想得美……刘梅宝在一旁哼声说道,因为气性太大,如今说话嗓子有些哑。

政治资本¨这个词倒是新颖,虽然没听过,但搁在这个语境里,知府夫人一听便明白,她笑了笑,带着几分怜惜看着刘梅宝。

好孩子,我知道你有怨气。

她点头说道。

的确很怨气,自己如今好容易过好了,这些人就冒出来,要把她拉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去,换做谁也不愿意啊。

只是,那到底是你的家,是你的根。

知府夫人又缓缓说道。

哪有那样的家,当初故意遗弃我……遗弃,在这里也是犯罪吧?能告他们吧?刘梅宝眼睛一亮,高兴的说道,那告了他们,把我的监护权转给舅妈,不就行了。

这话说的屋子里的人都有些糊涂。

这孩子说什么呢。

知府夫人不以为怪,含笑示意她坐下。

这时有仆妇进来,看着宋三娘子和刘梅宝在,欲言又止。

宋三娘子知趣立刻站起身告辞,说出来这么久又受了惊吓,回去歇歇。

知府夫人便笑着客气几句,让人送她们回去了。

回到家,一直担心的邻居们又纷纷过来探视,宋三娘子谢过她们,几个妇人帮着做了饭烧了水,天也黑下来,让她们早些歇息便都告辞了。

三娘别担心,晚上只好好睡,我们轮流守着巷子,断不叫那些人再来。

妇人们不忘说道。

宋三娘子为人一向和善,贫时富时对待大家都一样,从没有瞧不起人,因此在邻居们中颇有人缘。

宋三娘子知道他们是以最简单的直白的方式表达关心,便真切的说声多谢。

送走邻居,一家人坐在屋子里才觉得浑身疲惫。

真是气死我了……刘梅宝抚着胸口说道。

到底也是出了气了,别想了。

宋三娘子看了她一眼说道。

想到今日的事,还有些晕,脑子里乱哄哄的,觉得有些不真实。

看他们还敢来!满大街的人见了都得啐他们。

刘梅宝又笑起来,又神色一凝,目光看向桌上的铜镜。

铜镜昏昏,照出一张眼睛浮肿,面色微红的脸。

你可出气了……她不由喃喃道,看着镜子的姑娘抿嘴一笑,泪光微闪。

宋三娘子在一旁叹了口气。

到底是你的家人……她轻轻说道。

他们不是。

刘梅宝整容说道。

宋三娘看了她一眼,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因为大家都累了,便散去歇息。

夜色笼罩了小院子,除了偶尔巷子里传来低声的交谈,四处一片静谧。

宋三娘子的屋子里,孤灯又是亮了一夜,在窗户上投下一个枯坐的身影。

第二日一大早,知府夫人便派人来请宋三娘子。

如果是说跟那刘家人有关的事,就免谈。

刘梅宝拦住了,对着仆妇说道。

仆妇显然没料到她是这个态度,有些下不来,劝了两句,见宋三娘子也不说话,刘梅宝半点不让步,只得讪讪走了。

过了没多久,又有人叫门,打开门这一次是知府夫人亲自来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奈何她们可以不去,但却不能把知府夫人拒之门外。

宋三娘忙请她进来,分主宾坐好,有仆妇上了茶。

因家里人少在突发事件吃了亏,所以将解县宅子里的仆妇叫回来两个,外边还有卢岩派来的盐丁日夜守着。

刘家要是再来抢人是想都别想的事,只怕连这个巷子都走近不来。

我去探望了刘家的大少奶奶,请了好大夫瞧了,人醒了,受了些惊吓,开了些安神的药,所幸并无大碍。

知府夫人坐定,对着宋三娘子含笑说道。

刘家大少奶奶并没有来知府大院,而是跟着李大人被安置在驿站,不管怎么说,李大人带来的亲眷,又是刘知县的家人,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这个作为一府之主母的知府夫人,自然应该去探问一番。

宋三娘子知道她这是特意给自己说,便坐着施个半礼。

没事就好,原是也想要去看,她低声说道,又自嘲一笑,又想去了也是不会见,反而惹人气恼,倒不如不见的好。

能有什么事啊,我都看着呢,根本就没动她一下,就是头上那伤,是她自己碰的,能有多重。

刘梅宝在一旁说道,装给谁看啊!梅宝。

宋三娘子低声呵斥她道。

刘梅宝便不再言语了。

知府夫人只是笑着听,并没有说什么,略沉思一刻,才缓缓开口。

三娘,你们是怎么个打算?她问道。

当然是不回去。

刘梅宝说道。

大姑娘,如今也知道这不是什么误会,而是真真切切的你的亲人,是刘家的人。

你不回去,这怎么说?知府夫人叹口气说道,又看了宋三娘子一眼。

人会怎么说你舅妈?人怎么说我舅妈?刘梅宝笑道,带着满满的嘲讽,太太。

我倒真想听听人要怎么说我舅妈,我倒真想和他们说一说。

最好是到公堂上说一说……知府夫人便有些尴尬的不说话了,显然知道刘梅宝在屯堡哭骂刘家的那段话。

宋三娘子不说话,刘梅宝是嘴里绝对的没好话,话题到此便进行不下去了,知府夫人便只得告辞了,出了门就将结果让人递给那刘家的人。

官驿的条件算不上好,虽然已经特意为李大人安排了最好的跨院。

但对于京城来的妇人们来说,还是觉得空气里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这是咱们家带来的熏香。

仆妇小心的拿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熏炉,放在床边,低声说道。

床上的大少奶奶面向外侧躺着,闭着眼似是睡着。

小舅老爷来了。

门外有仆妇禀道。

床上的大少奶奶便睁开眼,看着李大人迈步进来,顿时眼眶就红了,但她生性要强,从未在人前哭过,硬是忍住。

李大人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外甥女的性子。

见状心里更是憋闷。

仆妇搬过圆凳,又递上一杯茶。

李大人摆摆手没有接。

十六娘,果真并无大碍?他问道。

大少奶奶点点头。

舅舅你放心,十六娘这点惊吓还是受得住的。

她低声说道。

李大人便叹了口气。

回去可真是没脸见你爹和娘了。

他说道。

哪里关舅舅你的事。

都是……大少奶奶低声说道,话到嘴边又轻轻咬了下唇,忽的又自嘲一笑,说到底是我低估了她们……原以为妇人懦弱,姑娘年幼没有主见,哄一哄吓一吓,便能体面的带回去,谁料想,妇人狡诈,姑娘粗狂,竟然让她们吃了如此大亏。

室内一阵沉默。

她们怎么打算的?大少奶奶问道。

李大人摇摇头。

还能怎么打算的?他冷笑一下,眼中带着满满的愤恨,打咱们的脸出气呗。

大少奶奶低下头。

是不肯回去?她问道,没有接着这个话。

李大人恩了声。

十六娘,咱们回去,别管她了!就如她所说,三年前已经死了,刘家没这个人了!他恨恨说道。

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看到这刘梅宝,不,不止不想看,还听都不想听这个名字,要不是她,外甥女也不会吃了如此大亏,而自己,也不会如此丢人。

想他们一向高高在上,所到地方无不恭敬相待的御马监的人,这一次竟然在一个小小的屯堡受了如此大辱,现在周围的人看他都有些怪,背地里一定在嚼念自己,这还不算什么,他甚至可以想象消息已经往京城飞快的传过去,只要他一进京,迎接他的是怎么样的嘲笑。

回来后他狠狠的将自己洗了一遍,但直到现在似乎还能闻到那烂菜叶马粪的臭味。

那围观者鄙视嘲讽的视线更是不断的浮现在眼前……这是噩梦!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噩梦!想到这里,李大人只觉得心里憋闷的要窒息,再坐不下去,起身站起来来回踱步,以缓解情绪。

可是,她到底是我刘家的人。

大少奶奶低头说道,她还小,这些年又受了不少罪,有气要闹一闹,也是难免的,舅舅别跟个孩子一般见识。

李大人听了很奇怪,看着她。

大少奶奶声音平和,如果不是额头上有伤,面色还有些发白,便和往日毫无分别,似乎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一般。

十六娘,你不生气啊?李大人皱眉问道。

气什么啊,一家人,再生气又能如何?大少奶奶叹口气道,再说,年纪小,耳根软,又靠着她舅母吃喝,自然不肯信我。

闹一闹也是正常的。

李大人看着她,有些摸不准这话是真是假。

再说,二叔的灵柩还在这里。

真要留在这里不回去,我们刘家这辈子都坐实避祸忘亲的名声了……大少奶奶叹口气说道。

可不是,还有这茬呢。

李大人点点头。

先不管怎么样。

安安稳稳的把叔叔婶婶接回去才是正事。

大少奶奶低声说道。

李大人看着她的笑,恍然明白了。

对。

如今他们依然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最聪明的便是忍让,待离开了这里,回到自己的地盘,那一切便是有他们说了算了。

只是委屈十六娘你了。

他点点头,又叹了口气说道。

不委屈,谁让我是刘家的媳妇呢。

大少奶奶咬牙说道。

手扶着桌面站起来。

她留着长长的指甲,上面原本鲜艳的凤仙花染色,因为受惊受吓顾不得打理呵护,有些斑斑凋落。

隔日一大早,有人在大街上看到一幕奇怪的场景。

一个身穿素衣,头上还裹着包扎伤口布带的年轻妇人,当街跪下了,在她身后跪着一溜的仆妇小厮,也不说话,只是嘤嘤嘤的哭。

求姑娘送二叔二婶魂归故里。

她们只反复的重复这一句话。

这话在大街上传开,引来无数的围观者。

消息传到宋三娘子家,只把刘梅宝气笑了。

真是不要脸啊……光明正大的过来道个歉就难死了啊?搞出这一出,倒成了我为难他们!她又好气又好笑。

还哭求灵柩,我呸,我看她能哭多久……我去找人赶她们走。

周良玉说道。

不用,让她哭,她以为这是电视剧演小白花啊.刘梅宝哼了声,别的地方我不敢说,但在这河中府,她还真博不得同情。

电视剧小白花?周良玉听不懂,但看宋三娘子安静的坐着也不说话,便点点头,听妹妹的不去管了。

大少奶奶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人摆摊叫卖起吃食,跪了半日,身子都麻了,奇怪的是竟然没人义愤填膺的说句话,说话的人当然也不少,不过说的都是与她预料完全不同的话。

……你们当初干嘛不肯接人家小姑娘回去啊?这是好奇询问的。

就是,小小年纪没了爹娘,你们可真狠心啊……这是不满斥责的。

这时候知道哭了,晚了吧……这是幸灾乐祸的。

还有几个老妇摆出一副看透世事的模样说一些什么人心换人心,泼出去的水伤透的心都是难以弥补的……还有人建议她们跪完了再去庙里捐些香油钱,好让和尚在佛前颂些功德。

这种偏远小城的人心太可恶了!跪了半日始终不见刘梅宝这边有什么动静。

大姑娘,那是你爹娘啊,你不能让你爹娘不得魂归故里不得入土为安啊……有仆妇伤心欲绝撕心裂肺的哭喊道。

这一下可炸了窝。

你个黑心没肺的。

刘梅宝从巷子里冲出来,身后跟着两个仆妇,兜头一盆水泼过来,将那妇人浇个透。

我不让我爹娘入土为安!三年了!我就是想,也得有人让我回去啊!她咬牙厉声喊道,我们落难了,没人管了,我爹平反了你们就来了,你说着话都不觉得脸红!仆妇掩面伏在地上哭,半点话不敢多说,她可清楚的记得,那小舅老爷被人砸的一头一身的模样。

我说,你们也别在这里作戏了,这河中府的百姓,都不是那糊涂人,谁心里也明镜一般。

刘梅宝拍拍手,居高临下的看着那跪在地上的大少奶奶,趁早,走吧。

看着那姑娘扬长而去,再听四周嘲讽的笑声,仆妇们哭得更痛了。

大少奶奶摇摇晃晃,人歪到在地上,仆妇们哭着抬了回去。

第二日,大少奶奶再次起身要来跪。

奶奶……仆妇们跪着哭拦,别糟践自己了,咱们回去吧,奶奶能做的已经都做了…这次已经丢了脸,要是人还带不回去,那这脸岂不是白丢了……大少奶奶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狠厉缓缓说道第一百四十六章 委屈仆妇明白了,那委屈的眼泪流的更欢了。

奶奶……受委屈了……她们哭道,只是到底要多少日子,奶奶的身子可怎么受得住……大少奶奶的身子还能受得住多久不知道,反正第二日这河中府的知府就受不住了。

刘乔生平反,声势浩大,这原本是一件好事,但现在这刘乔生的家人却如此的闹,好事眼瞅着就变成坏事了,就是要变成坏事,也别在他的地界变,只要离了这里,你们爱上那闹就上那儿闹去。

知府夫人再一次来到宋三娘子这里。

如今只是扯不清的口角官司……她一脸无奈的说道,人说打听了,没得到消息,再加上路远,世道不太平,家里这个病那个老的,便也没再往这边来,哪里知道姑娘还在……刘梅宝一声嗤笑。

要不要把当年往京城捎过信的人都找来,和她当面对质一下?她说道,面上带着几分鄙夷,这么简单的事,道个歉而已,认个错,承认自己真小人,就那么难?非要唧唧歪歪的往别处扯……大姑娘,知府夫人示意她坐下,神态肃正几分道,且不说对质能有个什么结果,既然人家当时不愿意接你,肯定不会让重要的人来见那捎信的人,三娘,可是如此?她看向宋三娘子。

是,大多数回来都说见了门房,把信递进去了,人却是并没有见到。

她低声道。

你瞧,知府夫人又看向刘梅宝,摇摇头,这就是人家铺好后路了,你如是去对质,那些下人还不好打发,说是卖了辞了不在了,你哪里对质去?刘梅宝瞪着眼不说话了,可不是,瞧这些人来着之后不要脸的做派,真有可能留了后手……见她不说话了,知府夫人面上稍微轻松些许。

对质结果好的,不过是一句恶奴欺主玩忽漏报,不好的还是要说你舅妈……知府夫人缓缓说道,点到为止。

太太,这大悲大喜的我都经过了,还怕人说我什么。

宋三娘子含笑说道,一面起身给知府夫人施礼。

我知道你不怕,我知道你对姑娘好,大姑娘呢也对你好。

知府夫人笑道,起身走过来,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只是,能有好的,何必非要坏的?说着又看向刘梅宝。

还有,你果真不回去,你爹娘怎么办?知府夫人轻轻叹口气,你难道想让你爹娘孤魂在外不得归故里吗?不想让你爹娘入土为安吗?话说到这份上,应该足够了吧?知府夫人看着刘梅宝,保持沉稳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期盼。

刘梅宝沉默一刻,缓缓摇了摇头。

我想,我爹娘并不介意,俗话说,青山处处埋忠骨,我爹为解县百姓而死,想必他亦是愿意魂安此处。

她淡淡说道。

哪句俗话说过这个?知府夫人愣了下。

带着几分丧气又几分烦躁走出了宋三娘子家,知府夫人刚回到家要躺下缓口气,就有人报卢岩求见。

要是别人知府夫人就不见了,这个卢岩却不敢慢待,尤其是听知府大人说了屯堡对峙危急时刻突生变故的事之后。

卢岩说话很直接,也没有客套,拿出庚帖递过来。

我听梅宝说被撕了,所以重写一张来,就有劳太太了。

卢岩说道。

知府夫人看着被递过来的庚帖,只觉得更加头大。

她并没有说庚帖的事,忍不住给卢岩说今日发生的这些事。

那怎么说也是自己家人……虽说是刘家人有错在先,但闹成这样,姑娘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又说不让爹娘回去安葬,这可怎么成……絮絮叨叨半埋怨半无奈的说了一通,卢岩只是听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

大家都是明白人,知道谁好谁不好,不怕。

他只是淡淡说道。

知府夫人就噎了下,可不是,这个人要说起来,可是比那刘梅宝更凶猛的人,跟他说这个,不是对牛弹琴……我是为姑娘着想,不想她将来被人说闲话,这世上本就是曲直难定,刘家不义,姑娘不孝,说起来合情合理,但到底是不好听,今日人都明白,说你对,来日时候长了,便又有人说你不对,家务事家务事,本就清官难断……知府夫人有些恹恹说道,对于自己想要这卢岩劝说刘梅宝的念头不报希望了,归根结底,谁让她姓刘呢,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个败了,那个也落不到好……她摇头说道,一面拿起卢岩递来的庚帖,笑了笑。

……就说着庚帖,原先宋三娘是刘姑娘的长辈,这件事由她做主便是了,如今刘姑娘的家人来了,跟人家比起来,宋三娘却是外姓人……知府夫人说道,这婚姻大事,要是隔着人家祖家不说一声就定了,此时此地看来是没什么,那将来呢,日子久了呢,或到了别的地方呢,人说起来,并不是都知道内情的,不告谓之奔,奔则为妾,自甘下贱……她随口说着,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倦意。

卢岩一直没什么反应,但当听到这句话时,他的神色一凝,目光郑重起来,但人坐着不动没有说话。

知府夫人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絮叨这一通,觉得心里的憋闷散了许多,再看眼前这个年轻人直直的坐着,神情无风无雨,颇有些呆呆的模样,便自嘲的笑了笑。

且不说这个出身草莽无父无母无人教导的年轻人,就是自己的两个儿子,谁会在意自己说的这些话,坐了这半日早不耐烦了吧。

你去吧,我记下了,既然我做了这个媒,就自然要管到底。

知府夫人含笑说道。

卢岩嗯了声,点点头施礼道谢便告退了。

又过了一日,大少奶奶又去跪着了,刘梅宝坐得住,知府夫人却坐不住。

人家现在别的不说,就是要请刘大人的灵柩回去,这死后入祖坟是再明白不过的道理,要不然成就再大,也是个孤魂野鬼,死而不得安……她语重心长地说道,让自己的亲长死而安宁,那是世人所不能容忍的最大的不孝….刘梅宝撇撇嘴,别人看我孝还是不孝,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难道还怕他们看我。

她问心无愧就是了。

你如果果真这样做了,你年纪轻,他们便会说你受了蛊惑,那刘家的话便又让世人信了三分且不说吐沫星子能淹死人,就是官府,只怕也要过问了,到那时,你再说以前如何,都抵不过如今你们的错惹眼。

知府夫人肃容,耐心又坚持的缓缓说道。

她说完,刘梅宝低头看手指,宋三娘安静的坐着,屋内的气氛安宁而平静。

太太吃茶。

刘梅宝见她告一段落,忙让道。

知府夫人一阵气闷。

我不吃你家的茶,如今还是做你家媒人呢!她带几分气恼说道。

媒人不能吃主人家的茶,这是自来的规矩。

哎,对了,正要说呢……刘梅宝眼睛亮,想起什么忙开口。

宋三娘子在这时打断她,接过了话头。

还得有劳太太再让人来换庚帖。

她起身恭敬说道。

知府夫人叹了口气。

说这亲事呢,以前也就罢了,偏如今知道刘家还有人,人也来了,不和人说一声,就定了这亲事,只怕是……她摇头说道。

怕什么,我的命他们都不管,还想管我的亲事?刘梅宝笑道。

不得对太太无礼。

宋三娘子喝道。

知府夫人说起来是个老实人,心眼也不错,也并非欺穷拿捏摆谱的人,刘梅宝对她印象不错,闻言忙道歉。

知府夫人摇摇头,笑着示意无碍。

姑娘还别不服气,你的亲事还真是刘家管的,他们不管,姑娘觉得理所应当,但外人可不这么看,尤其是将来,卢大人必然是前程无量,将来人前人后的,说起来妻子是不告而娶……她摇头说道。

什么叫不告而娶,我舅妈就不是亲长了?刘梅宝瞪眼说道。

姑娘还别不信,这话我知道,但更多的人还是不知道,难不成姑娘将来要见一个就跟人解释一回?知府夫人笑道,更何况这次在屯堡,卢大人如此作为,知道的说他是为护下属不惧高官,不知道便要说是为了姑娘红颜一怒,百姓间说起来是个妙-事,那在当官的人眼里可就有些不稳重了,对卢大人的印象就自然……她话点到为止,笑着摇摇头。

刘梅宝觉得她说的不对,但偏又说不上哪里不对,一时没说话。

宋三娘子神色凝重起来。

送走知府夫人,二人对坐都有些心事重重。

你是……沉默一刻,刘梅宝和宋三娘子都抬头开口说道。

话一出口,又都笑了。

舅妈,你说,真的要回去一趟吗?刘梅宝起身坐到宋三娘子身旁,问道,我如果不回去,将来真的会对他不好吧?她说着话皱起眉头,这次在屯堡,他当众对抗上司之命,这在职场上来说,是很大的麻烦。

他没有靠山,如今的一切都是拿命换来的,是多么的不容易,更何况如今他也不是他一个人,手下那么多人,都靠着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宋三娘子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算什么大事,如今不是他们做主,而是你自己做主,你想回去就回去,不想回去就不回去。

她整容说道,那刘家,你想去就可以去,不想去抬脚就能走,不值得费心。

这意思也是要她回去了?刘梅宝看着宋三娘子,慢慢露出笑脸,重重的点点头。

第一百四十七章 应下知府夫人接到宋三娘子说刘梅宝要扶灵柩回京时,一时有些狸敢相信。

宋三娘子亲自带着刘梅宝来内宅见她了,至此知府夫人才彻底信了。

前脚送走宋三娘子,顾不得歇息,知府夫人立刻亲自去见刘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还在床上躺着,知府夫人进来时,一屋子仆妇正在哭,吓得知府夫人以为有什么不好呢。

太太……一个仆妇跪下哭道,救救我们家少奶奶,她还要去街上跪着,这身子可抗不住啊……这是自家的事,不要跟太太说!大少奶奶从床上坐起来,喝斥那仆妇。

怎么起来了,快多躺躺。

知府夫人忙说道,一面走过去。

没事了,让太太担心了。

大少奶奶浅浅笑道,站起身来。

知府夫人便拉着她坐下,一面端详她。

她今日多放下些头发,将额头上伤布挡住,穿着一件玫红配香黄的对襟衫,头上只攒了一朵藏青绒花,看上去典雅不俗。

知府夫人心里不由啧啧两声,这京城出来的人就是跟他们这地方上的不同,也不是说论身家富贵,要说这山西有钱的人家多了去了,那些妇人也是吃穿好的不得了,但怎么看,也没人家这般气度。

虽然已经有些年纪,但女人总是爱美的,知府夫人不由多看了大少奶奶的衣裳几眼,这种配色倒是没见过,是今年京城的新花样么?还真好看的……我那妹妹可还好?妹妹也不愿意见我……大少奶奶低声的说道,说到妹妹不愿意见我时眼圈还微微红了,我年纪轻,原想身子骨壮些,才主动要来接妹妹,没想到也是因为年纪轻,惹了妹妹误会生气……她说着低头拿着帕子轻轻拭泪道:我也不会说话,太太你年长些,还望替我劝劝妹妹……大少奶奶话里的意思,知府夫人却是听明白了,看着她不由多了几分怜惜。

无可否认,当初刘家肯定是避祸不愿意接刘梅宝回去,但那是家中长辈们决定,与她这个年轻媳妇有什么关系呢,这一次,平白当了替罪羊出气筒。

俗话说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知府夫人便立刻说道:大姑娘我也瞧着呢,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就是说话冲了些,这个也可以理解,她年纪小小遭了如此大变,性情难免乖张一些,等回了家,一切都安定了,自然就慢慢好了……你也别担心,她也是担心你的,常问我你怎么样了……才怪……大少奶奶心里说道,面上却是浮现笑意。

多谢太太……她起身就要跪下施礼,我在这里也没什么认识的人,就只有靠太太您慈悲了……好,好,快起来。

知府夫人忙伸手拦住她,笑道,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大少奶奶一愣,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看她,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问却不敢问。

看她这样子,知府夫人心里不由隐隐一丝得意,看吧,这都是自己功劳。

大姑娘同意回去了。

她含笑说道。

话音一落,大少奶奶就站起来,呆呆的瞧着她,竟似傻了一般。

太太说什么?仆妇们嗡的一下问道。

大姑娘说,要扶灵回京。

知府夫人笑道。

大少奶奶伸手掩嘴惊呼一声,立刻就给知府夫人要下跪。

人家身份可不低,知府夫人哪能真让她跪下,伸手就扶住了,大少奶奶就抱着她的胳膊,放生大哭。

只哭得知府夫人都差点掉泪,再千恩万谢一番,知府夫人这才告辞。

她前脚出了门,这边大少奶奶半点眼泪也没了,吐了口气,斜靠在床上,用手扇着风。

可是累死了,我还真快要撑不下去了。

她说道。

一旁的仆妇立刻捧过来茶,喜眉笑眼。

外边说小舅老爷来了,大少奶奶便忙站起来。

怎么样?李大人进来就问道。

大少奶奶抿嘴一笑。

还是小舅你厉害,知道这些地方官怕事。

她笑道,一面亲自给李大人斟茶,我这还没怎么呢,他们就坐不住,急忙忙的要快压下麻烦……李大人闻言笑了笑,接过茶吃了口。

所以说,用不着咱们逼她,有人替咱们想办法……他缓缓说道,面色到底是沉沉。

刚说了没两句话,人来报,知府夫人又回来了。

李大人便起身回避了。

我忘了说了。

知府夫人迟疑一刻,有些不好意思一般说道。

太太有话尽管说。

大少奶奶恭敬的说道,一面给她捧茶,太太尝尝我这从家里带来的茶……知府夫人却是一笑。

这个茶我却是吃不得。

她说道。

大少奶奶面露疑惑,看着她有些不解。

是这样……知府夫人踌躇一下,说道,我是要给你家姑娘做媒的……媒不能吃主家的茶。

大少奶奶面露惊讶。

给我家姑娘?她又含笑问道。

是这样,先时候跟宋三娘说好了都已经定下了,如今你们来了,这婚姻大事,自然也要和你们提一下。

知府夫人带着几分不自在说道。

按道理这句话应该说由你们做主,但刘梅宝不同意,再三劝说后,才允许她说这一句。

听起来实在是怪异的很。

哦,既然是太太屈尊为媒,那必然是极好的。

大少奶奶笑道。

知府夫人的手心微微出汗,再三踌躇后,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当然不敢说的太详细,只说就是河中府人,如今是河东驿的五品武官,老实,能干……大少奶奶一直含笑听着,知府夫人看着她的笑,却越来越觉得说的艰难。

看着眼前年轻妇人娴雅的气度,精美的仪态,那一举一动都表明良好教养的压力,让知府夫人自己都觉得从自己说出来的人实在是跟人家家门不相配……村里人,从祖上到现在都是白丁,无父无母,如今算是有个官身,却是个文官不入眼的武官,更糟糕的还有这出身……终于说完最后一句话,她的额头出了一层细汗,不知怎的,她心里都觉得惭愧。

好,谢谢太太记挂着我家姑娘。

大少奶奶含笑施礼道谢。

受人之托,受人之托。

知府夫人笑道,忙示意她坐下,到最后,她还是没敢说出卢岩的名字。

我记下了。

大少奶奶含笑说道,待我回去,一定告诉老太太一声……这就够了,反正已经和她们说了,知府夫人便点点头,说了声这是应该的。

话谈到这里便为止了,知府夫人便起身告辞,大少奶奶虚留几句,便起身相送。

我忘问了,男方叫什么?走到门口时,大少奶奶想起什么又问道,到时候我也好跟家里说。

知道对方的名字,也好托人打听打听,媒人说辞是一方面,侧面通过别人了解也是必须的,儿女婚事上,不管京城还是地方,都是如此做法,无以为怪。

终于还是避免不了问这个问题,知府夫人只觉得嗓子有些干涩。

叫……叫卢岩。

她只得答道。

大少奶奶神情一滞。

叫什么?她下意识的问道。

叫卢岩。

知府夫人说道,说罢抬脚就走,一面示意大少奶奶别动:你刚好,别送了。

不待她说话,一溜烟的就走了。

一口气到了家,知府夫人心里还是有点扑腾,似乎能听到大少奶奶在屋子里摔桌子砸板凳的声音。

夜间,知府夫人和知府大人说了这件事,知府大人自然也是摇摇头,似乎已经亲眼看到李大人那愤怒的模样。

京兵跟屯堡兵对峙的事虽然被压下来,不准扩散,但知府夫人自然是知道的,闻言也叹了口气。

还真是不好办……她伸手按着额头,感触簇起的眉头,巧不巧的,偏偏是他们结了梁子。

话也不能这么说,知府大人笑了笑道,要不是因为这一层关系,他们也结不了梁子……那倒是,如果不是这卢岩跟刘梅宝的关系,那柳娘子怎么会搬来救兵,那自然便也没了后续这一些事,知府夫人摇头苦笑。

所以说,不是冤家不聚头。

她说道,有些上愁,这可如何是好……哎吆……往日常听人说做媒人如何风光,谢媒礼多丰盛,怎么轮到我这里,就成了烫手的烙饼……知府大人就忍不住笑。

那就快快扔出去,反正咱们不过是个媒人,成与不成,让他们自己烫手去吧。

他笑道。

提心吊胆了一夜,那刘梅宝可说了,这件事要是不跟刘家说清楚,她可是不会回去的,那刘家要是因为这个卢岩再下不去,说一两句不好的话,这岂不是又扛上了。

没想到刚吃过早饭,刘家大少奶奶就派人来请知府夫人商量回程的日子了,半点没说这亲事的事。

知府夫人真是喜出望外,觉得自己昨晚上的佛经没有白念。

还有件事。

看着那仆妇转身要走,知府夫人又忙忙说道,姑娘说了,起灵的时候,要大少奶奶和她一起当着全河中府人的面,说刘梅宝只是扶灵柩回京,此生此命是河中府界所赐,愿代父亲迁居河中府解县,让大少奶奶有个准备。

仆妇身子一软,扶着墙走出去了。

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她就是叫我叫她声娘,我都肯!大少奶奶咬牙切齿,将手里的绢帕用剪刀铰成一条一条,然后还不够翻来覆去的铰直到成为一堆碎布。

她这才吩咐仆妇将东西好好的收起来,自己靠在椅背上重重的吐了口气。

第一百四十八章 行前回京的事就这样定了,一方急着赶快离开这里,一方急着将事情了结,双方都没有见面,而是只通过知府夫人捎话。

知府夫人曾建议刘梅宝去探望下大少奶奶,毕竟是一家人,面子上多少也要过得去。

刘梅宝拒绝了,里子都坏掉了,何必还在意面子。

这是别人的家事,知府夫人点到为止,只要能让刘家父母体面的回京安葬,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如果果真这双方闹起来,她丈夫这个做知府的少不得焦头烂额。

定了日子,刘梅宝又催着宋三娘接着换庚帖,宋三娘便让人找了柳娘子来,解释了回京的事,又说要在走之前定下亲,柳娘子听了便拿着刘梅宝的庚帖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所以宋三娘现在很忙,忙着收拾东西,忙着准备定亲,因为时间紧,总觉得怎么准备都不完美。

刘梅宝倒不在意这个,反正在她心里跟卢岩已是再无变数,这正规手续只要步骤不缺,东西多少谁在乎。

那些人现在在这里讨不到好,一心急着回去呢,所以不管我说什么条件,只要肯走,她们一百个答应。

刘梅宝跟周良玉说话。

周良玉对于娘和妹妹的决定一直有些不开心。

宋三娘子在一旁收拾衣裳,又看为了小定列的各色物品的单子,忙得眉头皱紧。

那她们必然是哄你的。

周良玉说道,眉头更皱了,回去之后肯定不让你回来了。

我一个大活人,又不是死的,真要想走,还能走不了?自然有办法。

刘梅宝笑道。

宋三娘子此时又拿过两件衣服往包袱里放。

够了,带那么多做什么。

刘梅宝说道。

女孩子家的,自然要多几件……宋三娘子说道一面审视手里的两件衣服,皱眉看了一时,还是放下了,又唤周良玉,去把人请来,再给你妹妹做两身新衣裳……周良玉应声就要去,被刘梅宝拦住。

舅妈,这些还穿不完呢。

她说道。

宋三娘子想了想,便也作罢。

狗儿,你带着钱,到京城了再给你妹妹做新衣裳,她又说道,挑着那些时新的样子……周良玉笑着应了。

舅妈,不如你也一起去吧。

刘梅宝笑道。

宋三娘子没有说话,帮她理了理头发,又端详一刻,眼前的姑娘个头已经跟自己一般高了,这一年家里条件好,吃的也好,气色也好,脸色红润,双眸明亮,一笑很是喜庆,如今看跟以前那个瘦弱无神的完全像是两个人。

我好看吧?刘梅宝冲她嘻嘻一笑,摆了个美照姿势,故意说道。

失神的宋三娘子便被逗笑了,伸手按了按她的鼻尖。

说话轻佻,在家可以,出去可不行。

她嘱咐道。

这里是家,而那边已经被她认为是外边了,刘梅宝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终于有个人,不会抛下自己,自己有家,家里有人一心关切自己,她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再不是孤独的一个人看着别人其乐融融。

舅妈,你和我一起去吧。

她忍不住眼圈发红,伸手抱着宋三娘的胳膊摇了摇。

宋三娘被她摇的心里软。

舅妈,那些人会说话心思又鬼的很,我自己去了,真是会害怕呢。

刘梅宝笑说道。

你也很会说话,心眼也不少,还脸皮厚,谁怕谁还不一定呢……宋三娘子笑道,沉思一刻,点了点头,好,我也去,也正好去京城开开眼。

此言一出,刘梅宝和周良玉都很意外。

刘梅宝可没想到自己真能说动宋三娘子,而且她这话有点开玩笑的意思,就是表达一下不舍,宋三娘子这些日子从不肯离开河中府界,刘梅宝曾听她和人说过,是不愿意让周良玉的父亲孤魂一个无人相伴。

舅妈?真去啊?刘梅宝不由再次问道。

怎么,嫌弃我老长的丑,去了给你丢人啊?宋三娘子淡淡道。

舅妈。

刘梅宝笑着摇她的手。

收拾东西吧。

宋三娘子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开始收拾东西。

宋三娘子肯陪同一起去,刘梅宝的心更踏实了,不管将要面临什么,她的身旁都有亲人在。

哥……刘梅宝转过头看周良玉,一脸的激动与宽慰。

就说不用怕嘛,有娘在呢。

周良玉看着她一笑道。

因为突然决定一家人都去,便又多出好些事来,解县宅子的工程要仔细安排嘱咐好了,田地庄稼佃户也要安排人看着,东西要带,这一夜,周家的小院子灯火彻夜未灭。

而在府城外的屯堡里,也是一样的热闹。

卢岩坐在屋子的正中,桌子上摆着大碗的酒肉菜,围坐着四五个男人正吃得痛快。

师爷以及柳娘子站在一旁。

大人,刘姑娘要回京城了。

柳娘子带着焦急说道,人也说了走前先把小定下了,大人你为什么不让去……卢岩慢慢的吃酒,没有说话。

柳娘子带回来刘梅宝的话,所有人都很高兴,只是卢岩却不说话了。

师爷将视线看向别的地方,似乎墙上挂的兵器是一副精美的山水……大人,不是我多事,这事还真不能不当回事,原本咱们不好说,如今是刘姑娘家主动提出要现在下了定,那是再好不过了,要不然,这心里可真是不踏实……柳娘子说道,带着几分迟疑,当初在宋娘子家,看到那些人,那些京城来的人好像瞧不起,瞧不起大人似的……卢岩听了没什么反应,依旧吃酒,一旁的其他男人可不爱听了。

你这妇人瞎叨叨什么!王九在一旁瞪眼呵斥,大人什么人物,谁敢瞧不起!师爷再次若无其事的欣赏兵器挂。

你们男人粗粗咧咧·能看出什么。

柳娘子倒不怕自己男人,回敬一句,到底不敢再说什么,妇人们也端上了主食,于是便都下去了。

屋弈里剩下这些男人们,大家对视一眼,看着低头慢慢用手撕一块饼子吃的卢岩。

大人,我瞧着真是不妙啊,最终在大家的眼神推举中,王九站起来说道,人家说京城里繁华,谁知道刘姑娘去了,会不会……会不会变心,那般繁华之地,听说人长得都是俊俏的,而且都是有钱多的没处花,往江水里扔只为听响的主儿……这下了下小定也没什么安心的!王九这样一想,又拍桌子说道。

有了他开头,其他人也忙忙的说起来。

她不是那样的人。

卢岩这才微微一笑,说道,放下酒碗。

大人,这女人心可是说不准的……一旁又一个男人忙说道:就说我那个前一段搭上的那个娘们,先时候对我那是好的恨不得当祖宗供起来,这不才说没钱了,那脸翻的比师爷翻书还快……这叫什么比喻,师爷皱眉。

你那女人本就是个不好的货,偏说你不听!那种女人怎么跟刘姑娘比!大中不是吧?你先后的赏赐可不少呢,那么多钱都被那娘们花了?!你奶奶的,你上次欠我的钱还没还呢!其他人七嘴八舌的指责去这个男人来,眼瞧着话题要偏,王九咳了一声,制止大家的嘈杂。

依我说,大人就该将这生米做成熟饭,这样,铁定再没变故,要不然,京城那么远,万一有点意外,咱们就是马不停蹄的赶过去,只怕刘姑娘也入了洞房了……王九一拍桌子说道。

这话一出口,屋内的人都是一怔,旋即便都拍着桌子附和。

对,对,就该这么办…………反正刘姑娘也是喜欢大人……屋子里的人越说越热闹,师爷在一旁干脆当聋了,只盯着墙上的披挂刀枪研究鞑子兵器为什么比大周的要精良。

九月的天,不热不凉,最适宜赶路,刘乔生夫妇灵柩归故里,对于解县来说是件大事,大小官员齐聚,仪式热热闹闹的折腾了足足一个时辰。

仪式上刘梅宝对这刘大人夫妇的灵柩立誓迁居解县,而刘家的大少奶奶也表明了这一点,引来解县民众的欢呼,如此民意下,大小官员们也纷纷表态,知府大人还大手一挥,把解县那个避战而逃的前知县的一处收公的房产,赠与了刘梅宝,将气氛掀到**。

城门外送别了刘家的车队的人挤得满满的都是。

这一车队由刘家大大小小的五六辆马车,以及李大人特意抽调的一百京兵组成,且路上已经传令各地所过之处的官府都要接待护佑,虽然流寇匪贼众多,但他们这一路是不用担心安危的。

出发前,大少奶奶派人来给说指派了辆车,但宋三娘子谢绝了。

你们人口多,身子弱的弱,年纪老的老,一路上不容易,别都挤在一个车里。

她淡淡说道,一面命小厮牵出来自己家的马车,我们备了两辆车,另有三匹马,足够了。

刘家的妇人看着那两辆装饰不比自己家差的马车,扯了扯嘴角不再说什么便走了。

那马车少说也得十几两银子……妇人回去后就悄悄的传开了,带着几分对暴发户的鄙视,该不是花咱们二老爷的抚恤银子吧?那肯定是,要不然她哪来的钱,虽然说官府返还了她家的宅院田地,那一时半时可也没钱…………姑娘也真傻,怎么就被这个妇人哄住了……妇人们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看着那位于最后的两辆马车,说不上是嫉妒还是愤恨。

第一百四十九章 送别官老爷们送到城门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出了城门,便是好些民众来送行,刘家的马车走的很慢。

这些是当初在解县的邻居,以及宋郎中路老四的家人。

因为都知道了刘梅宝说的只是将父母安葬,然后还会回到这里来,所以离别的气氛便没有那么沉重。

年长的妇人们嘱咐路上小心,年轻的妇人打趣要她们回来捎带些京城的新鲜事物,说说笑笑很轻松愉快。

哎,哎,一个姑娘挤进来,一手举着一个小包袱,一手还拉着另一个姑娘,站到刘梅宝跟前,将包袱塞给她,你路上拿着吃。

刘梅宝看着她很是意外。

小…她想要喊名字,但突然发现只记得这姐妹俩的名字是窗棂,但就是记不清到底是姐姐叫小棂还是妹妹叫小棂。

我是小棂,姐姐是小格。

小棂笑道,被人忘了名字,并没有尴尬失望,一面说话将姐姐推过来。

姐姐还是那般害羞,被妹妹推到跟前,下意识的就想退后,被妹妹在身后掐了把。

你,你路上小心,一路顺风。

她这才忙说道,脸红透透的低下头。

多谢你啦。

刘梅宝笑道。

喏,这是我答应你的柿饼。

小棂从姐姐身后探头说道,指了指刘梅宝怀里的小包袱,嘻嘻笑道,又有些歉意,不过,你走得急,今年的柿饼还没下来,所以这是去年的,你别嫌弃啊。

怎么会。

刘梅宝忙摇头,又想到什么。

对那姑娘招招手。

小棂也不见外,便过来几步,二人并肩贴近站着。

你喜欢吃什么?我从京城回来带给你。

刘梅宝笑道。

那太好了。

小棂才笑道。

我听说京城有好些好吃的,我也不知道那个好吃,你到时候尝尝。

你觉得好吃的便多给我带些回来…见妹妹这般不客气,姐姐小格很不好意思。

忙冲她摆手瞪眼。

小棂便咯咯地笑了,刘梅宝也笑起来,点头说没问题。

正叽叽咯咯的说笑着热闹,有人陡然在身后轻轻拍了下小棂的肩头。

小棂吓了一跳扭头一看。

妹妹,咱们该走了…周良玉口中说道,一看转过头的人,也是吓了一跳。

这姑娘圆脸圆眼。

脸上还带着笑,乍一看跟刘梅宝有几分相似。

刘梅宝看着他笑道:哥哥认错人了。

陌生年轻女子的肩头,自己拍了真是唐突,周良玉脸色微红,忙低头施礼道歉。

没事没事,小棂笑道。

你们两个姑娘挺像的,怪不得少爷认错…旁边的妇人们笑道。

像吗?刘梅宝说道,一面看自己,又看小棂。

才发现今日她们两个都梳着双鬓,也都没带首饰。

刘梅宝是懒得带,而小棂则估计是没有,恰好又都穿了家常蓝底布做的衫,个头也一般。

背面看果真差不多。

二人便都嘻嘻笑了。

小棂已经站到姐姐跟前,不经意的将姐姐往跟前推了推,小格面色更红了。

刘姑娘…周公子…她带着几分忐忑慌张,对刘梅宝和周良玉低头说道,你们一路…一路顺风…多谢啦。

刘梅宝笑道。

周良玉也说声多谢,目光在她身上一扫而过,又落在刘梅宝身上。

一旁的小棂面上闪过一丝失望,但也只是一闪而过,旋即便又笑意满满。

该走了,那边的人催呢。

周良玉对刘梅宝低声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

你们还要赶路吧,那快走吧。

小棂立刻说道,一面拉着姐姐的手,一面对他们挥手作别。

听到她说话,刘梅宝和周良玉自然便又看过来,冲她们点点头,笑着作别。

转身走向马车,刘梅宝和宋三娘一辆,另外带了三个仆妇一辆,宋三娘扶着周良玉的手上车,一面看了这边一眼,见那小棂拉着姐姐冲她们摆手作别。

这是四婶家的侄女…她认出来了,有些意外,真难为她们了,还从府城特意跑来…还记着上次说送我柿饼呢…刘梅宝已经坐上车,将怀里的小包袱给宋三娘看。

周良玉这才知道这二人是谁,面色有些不自然,哦了声没说话,扶着宋三娘子坐上车,放下车帘,然后下意识的回头又看了眼。

那小棂一直盯着这里,顿时便瞧见了,一手碰了自己姐姐一下,另一手便冲他摇了摇,露出满满的笑。

周良玉忙收回视线,接过小厮牵来的马上去了。

车队终于再次缓缓起程了,送行的人群渐渐远去。

真是的,不过是因为咱们二老爷的缘故,让他们沾了金光。

车里的妇人放下车帘,带着明显的不满嘀咕道。

真是的,她们才是正经的刘家人好不好,瞧瞧那周家女人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刘家人呢。

那些民众,难道不知道真佛在这里,除了投来土包子好奇的眼神外,竟没有一个来敬慰的。

跟一群百姓置什么气。

倚在引枕上的大少奶奶眯着眼笑道。

奶奶,老奴就是看不下去那周家女人的张狂样子。

妇人哼了声说道,一面又小心讨好的问大少奶奶身子可还好,摇晃的是否厉害,头晕不晕,要不要马车再慢些走。

大少奶奶只是摆手。

走快些吧…她闭着眼自言自语道。

刘梅宝坐在马车里有些坐立不安,不时的掀起车帘往外看。

嫌车里闷也得坐着,总不能跟你哥哥一般出去骑马。

宋三娘也在一旁歪着,闭着眼说道。

刘梅宝哦了声,有些闷闷的坐好。

小定的事卢岩竟然拒绝了,虽然柳娘子来回话说时间太匆忙。

准备不好,姑娘脸上会不光彩,所以还是等回来。

大家安安心心的不急不忙的准备的妥妥当当的好。

是因为自己决定去京城,他心里有了不好的念头吗?刘梅宝便要亲自去见他,却被告知被指挥史大人派去公干了。

因为军情的缘故,不便说也不便见。

走的匆忙。

一定是生气了,刘梅宝可以肯定。

嘴撅的能拴住一头驴…宋三娘闭着眼说道。

舅妈,你闭着眼还看的这么清。

刘梅宝说道。

我就是闭着眼也比你睁着眼看得清。

宋三娘笑道,睁开眼,这男女议亲相看过后,直到婚前不可再见面,否则不吉利。

我瞧你是耳旁一阵风刮过去了,难为他还牢牢记着。

他是为这个?不是吧?刘梅宝嘟着嘴嘀咕道,至少也要来听我说一句话啊,且不说这么大的事,就说我出门了,也该来送送…你以为谁都跟你一般胡思乱想那么多事..宋三娘子哼了声说道。

舅妈,刘梅宝心里闷闷的不舒服,这不叫乱想,是个人都会这么想的…我瞧他就不会。

宋三娘子说道,已经派人来和你说了。

是有急事才出的门,他一个男人家,又吃着皇差,你也和人说清楚了。

去去就回来,人家听了就信,连小定都放心的不肯匆忙行事,你怎么听了人家的话就想出这么多事呢?刘梅宝被宋三娘子说的张口结舌。

舅妈,果真如此?她眨眨眼,半信半疑的说道。

就这么简单,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宋三娘子横了她一眼,懒得理会她。

这傻子心思很简单,这样信的过自己也好,不过,还是希望能见他一面呢,毕竟这来回最少也要两个月呢…刘梅宝往宋三娘身旁挪了挪。

舅妈,听你的话的意思,是觉得他比我还好啊?她笑道,用别的话来转移情绪。

有时候听到亲人夸奖自己的爱人,比夸奖自己还要高兴十倍。

宋三娘撩了她一眼又闭上眼不说话。

马车摇摇晃晃,因为还没出解县界,外边的风景也没什么新鲜的,刘梅宝翻了两眼书被颠簸的头晕,只得放下来,又打开小棂姐妹送的柿饼,刚拿起一块咬一口,就听前方一阵轻微的鼓噪。

大少奶奶说休息一下。

外边有人说道,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

才走多远就休息啊,真是娇滴滴,刘梅宝腹议一下。

舅妈我们下车走走。

她说道。

宋三娘摇头。

我眯一会儿,你别乱走…她说道,看着刘梅宝下车,又嘱咐一句,别乱说话,别故意去惹是生非…我是那样的人吗?刘梅宝笑道,跳下马车。

这里是一条主路,不远处点缀着几个村落,过路的人多,路边边搭起了茶棚,有村人在此卖茶。

看着这么一大队人停下来,茶寮的老夫妇吓了一跳,再看京兵们呼啦啦的过来东看西看,更是瑟瑟发抖。

京兵们看了一时,知道平安无事,便也放心了,各自散着要了茶吃。

几个妇人便过来问那老太太可有更衣的地方,老太太被这几个与日常见到的乡人不同的妇人闪的两眼更加昏花,幸亏在这里开茶寮时候长,知道这是大家的女眷,偶尔也有此等人家的女眷路过,那更衣的地方也便准备了,于是忙恭敬的带着妇人去。

妇人们过去亲自瞧了瞧,才回到马车上请大少奶奶。

记着去问问周家的人,她们无礼,咱们却不能失礼。

大少奶奶嘱咐道。

妇人们应了,说这话转头就见宋三娘带来的三个仆妇也下了车,左右看了看,竟然就在马车后解衣,只把这群妇人嫌弃的差点翻白眼。

憋一会儿会死啊,这般粗鄙!宋三娘这都买的什么仆妇啊!真是太丢脸。

那过来问的客气话便再也没人提。

刘梅宝在路旁站了一会儿,看到路边临近一条小河蜿蜒而去,河边田地庄稼丰美,河岸上草木茂盛,秋风袭来甚是令人心旷神怡,看着那群妇人挨个上厕所,又要洗手,又要烧水泡茶,知道一时半时也走不了,便信步向那边而去,周良玉看到了,自然跟过去。

哥,这河里有鱼没?刘梅宝问道,一面挽起袖子在清亮的河水里洗手。

应该有。

周良玉说道,站在一旁看着她,顺手扯下一根蒿草晃来晃去。

哎对了哥,我让你问的…刘梅宝想起什么回头看他问道。

话没说话,周良玉就接过话头。

问了,说是京城夫子庙的钞库街陈家。

他答道。

那具体说找哪个人没?刘梅宝问道。

说当日卖走青丫的是陈家四老爷的小儿子。

周良玉走近她几步,将手里的蒿草在水中划来划去,一面说道,至于叫什么,那吴老爷确是不知道,他和那陈家是祖上的远亲,托着这层关系,和人家一起做了些买卖,但到底不是真正的亲戚,人家小少爷的名讳他却是没资格问,他常打交道的只是这陈家的二老爷,只知道这陈二老爷名叫铭扬,四老爷叫什么也不知道…刘梅宝有些遗憾,要是不知道名字的话,大概找着就费劲一些。

不过,他跟底下人熟悉一些,给说了那陈二老爷府里的一个管家,姓张名四喜,说到时候托他问问…周良玉说道,看她有些担心,便又笑道,青丫是从咱们这来的,跟别人不一样,应该好打听。

是,刘梅宝点点头,带着难掩的笑意,又带着些许忧伤,不知道在那家过得怎么样,算下来竟然快要两年没见了…不知道是瘦了还是胖了,长高了没……到时候赎她出来,是先找个婆家还是跟我做些小买卖..还是先做些小买卖,将来也是个依靠…她喜忧参半的说话,周良玉只是含笑听,一面看着被蒿草荡起的一圈圈水纹。

正一边撩水玩一边闲闲的说话,忽听得马蹄疾响。

二人下意识的抬头看去,见河的另一边的原野里奔来一骑。

刘梅宝以为自己眼花了,咦了声站起来,看了一眼,又伸手揉了揉眼。

卢岩勒马对着她笑,拿下长枪,跳下马来,脚下未停将长枪往河中猛地一扎,借力一荡,越到这边来。

第一百五十章 见礼刘梅宝一声欢呼,张手就扑过去。

这动作太出人意料,周良玉瞪大眼。

卢岩没有丝毫迟疑的伸手接住她,脸上笑的灿烂无比。

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刘梅宝抱了他一下,记着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便松开手站好笑道。

温香暖玉入怀,这种滋味已经好久没尝过了,卢岩到底是忍不住狠狠抱了她一下,被那姑娘拧了下腰,才依依不舍的松开手。

怎么能?他笑道,一定会赶过来的。

他的脸上带着熬夜的倦意,眼中有红丝。

是赶夜路了?刘梅宝又是心疼,抬手踮脚抚他的眉头,但终是不愿说出那句虚伪的别累坏了身子不来也没关系的话,而是抿嘴一笑,你能来,我真高兴。

卢岩笑,拉下她的手捂在双手中,带着厚茧的手掌轻轻搓着她的手。

周良玉在一旁重重咳了一声。

刘梅宝抽回手。

二人相对笑,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

感觉好久没见了呢,而且即将真的要有好些日子见不到了,二人的视线便谁也舍不得移开。

对于自己进京的原本解释,刘梅宝再看到这男人的笑脸后,便立刻知道没必要说了。

她看着他,絮絮叨叨的问他好些话,那天有没有受难为,事后有没有被穿小鞋。

听着她虽然偶尔冒出一两个自己听不懂词语,但却能真切的感受那份关心,卢岩便笑着随口应着。

我就去两个月,你要时时想着我,不许被别的女人勾走了…看着他只是笑,刘梅宝忍不住抬手捏了下他的胳膊。

笑道。

卢岩大笑,想到什么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

一阵香气散开了。

这什么?刘梅宝问道,一面用力嗅了嗅。

我说怎么闻着有香味…烤了条鱼..卢岩说着话,打开布包,露出里面的油纸包。

再打开油纸,便是一条喷香的烤鱼。

你不是说过也想尝尝我提过的烤鱼….刘梅宝笑着伸手捡起一块吃,一面吃一面有些夸张的赞叹。

路上好好的,去吧,别害怕。

卢岩看着她,说道。

这句话一下子勾起了离别的伤感,刘梅宝眼圈便忍不住红了,低着头慢慢的嚼着烤鱼。

周良玉就站在一旁。

目光始终没有看过来一眼。

不远处的渐渐得有人注意到这边,待看清多了一个人,还是一个男人,妇人们便小心了。

是那周家哥儿认识的吧..刘家的妇人们低声猜测,又带着几分不满,姑娘怎么也不知道回避下….姑娘应该也认识,你瞧说的热闹…怎么站那么近,这成何体统!妇人们皱眉,看不下去了,抱怨了周良玉又抱怨宋三娘。

总之都是他们一家教导无方。

去喊姑娘过来。

大少奶奶看着大家看的差不多了,便微微挑起帘子发话,影响了闺誉。

便有两个妇人过去了,请刘梅宝过来。

做什么?刘梅宝正有些难过。

很不高兴问道。

自家这个姑娘果真有些傻了吧?这还能做什么,哪有跟一个男人说的这样热闹自在,还吃人家的东西,脏兮兮的什么啊这是…..奶奶跟姑娘说几句话。

两个妇人随口说道,一面悄悄的打量卢岩一眼。

见着男人模样倒也算过得去,只是穿着一般,神态有些憨,想来是周良玉结交的市井平民之辈。

那日在屯堡她们躲在车里,只恨不得钻入地下,根本就没看到卢岩,自然不认得他。

才打量一眼,那男人便站起身来,目光微斜对上来,两个妇人不自觉的心中一颤,下意识的就避开了。

这种感觉她们很熟悉也很难忘,就是当初被那些诬陷她们是拐子的兵丁们身上散发的气势。

只这一眼,她们便立刻改了看法,这神态不是憨而是悍。

哦,我知道了。

刘梅宝应了声,示意她们去吧,站着却是没动。

这姑娘不上道,这男人也有些吓人,两个妇人对视一眼,竟不敢再劝,有些求助的向后看去,便见有妇人招手,再看京兵们也都站起来,准备上马,心中松了口气。

姑娘,该走了。

她们忙说道。

哦。

刘梅宝应了声,看着卢岩依依不舍,你好好的要保重..刘梅宝看着他认真说道,心中隐隐有些疼。

这个男人如今的一切都是靠命搏来的,是多么的不容易,如今又因为自己惹了上司不满。

这样想着,也不知道是担心还是自责或是离别的不舍,眼圈就红了。

卢岩冲她一笑,感受她真切的担心,心里都软软的,忍不住伸手去拉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站在一旁的两个妇人吓得哎呀一声。

倒把刘梅宝吓了一跳,卢岩的手也收了回去。

你..你…登徒子啊!妇人们大叫,一脸惊恐的后退。

看,这就是亲人跟外人的分别,一个见了登徒子不管对方是多么凶恶的人,都会毫不犹豫的拿起门闩冲过来,而另一个则大喊大叫的却不上前。

就是登徒子也不会非礼你们,至于吓得躲…刘梅宝撇撇嘴说道。

卢岩的手已经松开了,这妇人的大叫让他为自己的唐突有些后悔,微微的皱了眉头,听了刘梅宝的话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们不喜欢我。

卢岩说道。

你要她们喜欢你干嘛?刘梅宝横了他一眼说道。

卢岩便又笑起来,刘梅宝自己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卢岩一愣,旋即笑的更开心,反手将她的小手握在手掌里。

跟我来。

他说道,大步向这边走来。

哎?刘梅宝不解。

被他拉着前行,看他的意思是往车队这边来,便说道。

你要跟舅妈告别吗?这是应该的,舅妈现在很喜欢你呢。

卢岩嗯了声,只是拉着她的手大步过来。

那两个妇人已经吓的傻掉了。

周良玉皱了皱眉头,却并没有说什么。

慢慢跟过来。

这边的妇人们终于看清了状况了,顿时乱成一团,大少奶奶也从车里出来了。

这成何体统!这成何体统!妇人们纷纷喊道。

京兵们也都站起来,看着那个被男人携了手的姑娘,皆是一脸惊讶,旋即又露出挪揄的笑,挤眉弄眼低声的说笑。

怪道都说乡下的人野性…..快将人打了去!大少奶奶见闹得不像话了,冷脸肃容喝道。

小厮京兵们带着笑准备呵斥,还未动,就听路上一阵马蹄声传来,扭头一看众人顿时脸色微变。

这是十几骑,青一色的壮年,穿着普通的衣衫,但却带着与常人不同的精神,神情举止散发出彪悍的味道。

他们看似随意而行,但不自觉间还是列出队列。

显示出长久严格训练形成的不自觉意识。

这些人是兵!京兵们一眼就认出来了,紧接着,这些人驰近,他们看清来人。

顿时骚动起来,是屯堡那些蛮子!有人喊道。

伴着这声喊,京兵们下意识的就抓起了兵器,面上带着几分隐隐的惧意与防备。

那一天的屈辱必将伴随他们一生,而那一天的威压气势,也给他们心里留下深深的烙印。

看着这些京兵,迎面而来的青壮轰的笑起来。

他们笑得好不嚣张,让这些京兵顿时面色涨红。

妇人们终于也察觉气氛不对了。

是他们!大少奶奶听了仆妇在耳边的低语,再看那些兵丁,面上也浮现浓浓的愤怒,愤怒之中还有一丝难掩的惧意。

那一日被如同罪犯般的驱逐关押,也是她这辈子势必永不消失的噩梦。

他们想干什么!她的声音忍不住尖细起来,一手紧紧握住了衣襟。

这般热闹,宋三娘自然也从车中出来了,待看到卢岩在和刘梅宝说话,她虽然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但也并没有说什么,刚要再次坐回车内,就见卢岩拉着刘梅宝大步而来,而大路上又突然奔来一队人,她的脸色一沉,一个不好的猜测浮现在心头。

舅妈。

卢岩已经来到她面前,松开刘梅宝的手,冲她恭敬的施礼。

成何体统!宋三娘沉脸喝道。

看着这男人在宋三娘身前站定,而且还是认识的样子,大少奶奶便猜到了什么,面色微微铁青,嘴边还浮现一丝冷笑。

舅妈,梅宝的亲事是不是要刘家的人做主?卢岩对她的呵斥丝毫不在意,含笑问道。

宋三娘子心里一跳。

你要做什么?她面色更沉了,看着那已经不经意将他们围起来的十几骑。

这莽汉该不会怕刘梅宝进京后变心或者婚事被阻拦,想要半路劫亲吧?这卢岩草莽匪贼出身,本就是个没规矩我行我素的莽汉,本就是个一怒可杀人的主…..而刘梅宝这个丫头跟他越来越熟,行径便越来越乖张,再加上如今对卢岩的心意,如果他提出私奔,这丫头可是真的就敢跟这男人走了……宋三娘额头冒出细汗,且不管果真如此,就算她一头撞死最终阻止了这件事,刘梅宝的声誉也算是毁了。

你如是敢胡闹…..她的声音不由急促起来,带着几分严厉。

话未说完,就见卢岩冲她拱拱手。

舅妈我去见见那少奶奶。

他说道。

你见她做什么?刘梅宝在一旁说道。

宋三娘子精神还高度紧张,没有说话,看着他亦是这般疑问。

我想跟她说几句话。

卢岩说道,察觉宋三娘的紧张,便笑了笑,舅妈,我自有分寸。

说罢转身向刘家人这边走去。

跟她有什么说的?刘梅宝问道。

卢岩并没有说话,几步走到被仆妇拥簇着的大少奶奶身前。

----------------------------------为什么你们要说宅斗?为什么要说虐?回京就要斗?怎么可能啊!就是普通的你来我往家庭关系什么的,没那么多话里藏刀啊什么之类的,我哪里会写那个,不过我倒是真想写,下本书里单独开!第一百五十章 守矩看着这个男人走过来,再看那些围在一旁气焰嚣张的青壮,大家都猜出这男人肯定也是这些青壮中的一员,甚至,还是个头目。

仆妇们具是满目惊恐,伴着他走来,不自觉的挤在一起。

看着聚拢来的青壮,以及那一步一步随意走近的男人,京兵们握紧手里的兵器。

呔,那汉子,要做什么!他们大声喊道,声音里却有藏不住紧张。

万一,有京兵咽了口口水,压低声音道,万一真有事…..京兵中的头目呼吸急促,紧紧盯着这些青壮以及那汉子,见那汉子在大少奶奶几步外站定,拱手施礼。

夫人,在下河东驿卢岩。

他朗声说道。

大少奶奶已经猜到了,闻言面色并没有多少变幻,这些京兵们却轰的一声,骚动起来。

当日他们都被挡在屯堡外,所以并没有见到卢岩对抗众多官员的场面,但事后都多多少少知道了,知道就是这个小小的地方卫堡五品武官,为了一个屯堡的管队官,敢当面抗拒上级之命。

这是何等的护短,又是何等的悍气。

他们也是兵,知道如果自己有这等上司,自己会是怎么样的忠心拥护,而拥有这般将命都恨不得交给自己的兵丁的武将,如果惹了他,那些兵丁又会是怎么样的凶悍,只怕当场撕了他们也是不带眨眼的。

原本还想说咱们今日人多,趁机给这些未穿军装的十几个兵丁一个教训,然后扬长而去,让他们也吃个暗亏,也好挽回些当日折辱的脸面。

此时,这个念头半点也不敢再有。

只是警惕紧张的盯着这个男人。

上一次的事已经明明是他们这些兵丁沾了光,还想怎么样?做人不能太得寸进尺不是!看着面前站定的男人,大少奶奶倒没有惊慌。

卢大人有何指教?大少奶奶缓缓说道。

神态恢复了从容。

卢岩却并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看四周聚拢的京兵。

被他这一眼看过来,京兵们不自觉的又紧张几分。

握着兵器的手心冒出一层汗。

大少奶奶知道他这一眼的意思,但却没有说话。

有几句话想要跟夫人说一下。

只让家人知道便是了,这些兵还请夫人屏退下。

卢岩说道。

既然他开口了,大少奶奶便笑了笑。

都散了吧。

她对周围的兵卫说道。

京兵们迟疑一刻,既然主人都发话了,再看这边刘梅宝和周家的人显然是认识卢岩的,而且关系还不一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京兵的领队便摆摆手,大家忙散开了。

看着人都散了,卢岩对大少奶奶说声多谢。

想必知府夫人已经跟夫人提过了吧?他直奔主题问道。

这话虽然听起来没头没尾的,但知府夫人跟大少奶奶提过的事也就那么一两件,大少奶奶便嗯了声。

是这样,我和梅宝已经要交换庚帖了,卢岩说道,不过,既然你来了,这件事自然还要你做主….大少奶奶就笑了。

大人。

这个我可做不得主。

她说道,家中还有亲长在,我这个做嫂嫂的怎么敢?也就是说,她这个做嫂嫂的还不敢。

那么那个做舅妈的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更管不得。

只是她说的这样话里有话,这个莽汉听得懂不?是,我知道,所以劳烦夫人给家中的长辈带个话。

卢岩说道,从袖子里拿出写好的庚帖,双手递上。

这人脸皮真是…大少奶奶愣了下。

我跟梅宝的亲事,是由知府夫人做媒,宋娘子已经允诺…卢岩接着说道,那时是因为不知道你们在,并非是这亲事名不正言不顺….这什么态度!什么叫不知道你们在!虽然对这个男人还很是害怕,但围在大少奶奶身旁的仆妇们已经难掩愤怒了。

大少奶奶依旧含笑,并没有说什么。

不过,既然你们来了,那么这件亲事便不能不告亲长。

卢岩说道,一面再次恭敬的深深施礼,所以烦请夫人将缘情告之家中亲长,我亦会再次托媒人前去重新议亲。

大少奶奶看着他,笑着说了声好,一面示意一旁的仆妇。

仆妇犹豫一刻,伸手接过了卢岩捧着的庚帖。

多谢夫人了。

他再次施礼。

大少奶奶便点了点头,也没有客气什么,扶着仆妇的手上了马车。

卢岩这才转身走回宋三娘这边。

喂,你跟她说这个做什么?还有,庚帖给我舅妈就成了,真当她们做的了主啊。

刘梅宝在他声旁低声念叨。

卢岩只是含笑听着。

…你越这样看得起她们,她们便越得意,指不定怎么要怎么刁难呢,就该不理会她们,她们也就闹不起来…刘梅宝哼声说道。

梅宝,我不是看得起她们,我是想让所有人都不低看了你,不想因为这件事,少做了这一步,便让你在他人眼里落了不是…卢岩笑道,打断了她的话。

世人眼里,不管她们如何冷心肠,她们是确实是亲长,这是此生无可改变的事实,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告便谓之私,便是伤风败俗。

刘梅宝的话便戛然而至,抬眼看着卢岩。

你..你这个..傻子..千言万语最终只化成这一句话低语,她微微抿嘴嗔笑,就算是他们眼里伤风败俗,难道我会在乎?我知道你不在乎。

卢岩看着她亦是一笑,虽然早已经知道这姑娘的心意,但真真切切的听她说出来,那心里还是激动的沸腾,但我在乎你。

这傻瓜…刘梅宝看着他,忍不住嘴塌了塌。

鼻头有些酸意。

我哪有那么好,你…我什么也帮不了你..什么也没有…你这傻瓜,干吗对我这么好…她低声说道。

如果说只是为了刘梅宝的容貌。

曾经的卢岩或许没有机会去高攀那些藏在深闺的权贵富豪人家的小姐,那些小姐必定有不属于甚至高于她刘梅宝的相貌,而且还有刘梅宝所没有的家世。

能带给卢岩人脉或者财力上的扶持,但现在的卢岩。

完全有这个机会,比如那个季家的小姐。

卢岩可没想到她想的这些,倒是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似乎有些不明白怎么看上去很伤心。

怎么了?我说错话了?他带着担忧忙问道,干吗不高兴?刘梅宝便又被他逗笑了。

我这是高兴的!她干脆笑道,因为你对我好,所以我高兴的想哭。

明白了没?我..我也没做什么…卢岩咧嘴笑了,又有些不安,搓了搓手。

你心里时时刻刻只有我,凡事只为我考虑,能做到这样,就是天大的了不起了。

刘梅宝笑道。

这算什么天大..卢岩笑了,是个男人都改如此对自己的女人…才不会。

刘梅宝哼了声,嘴边的笑意又散开,不过,幸运的是。

她的男人会…她的男人这个词,真的好让人害羞。

她笑的桃腮带晕,卢岩瞧得呆了,忍不住也笑。

看着这二人呆痴的互相看着笑。

宋三娘再不能容忍了。

她重重的咳了一声,刘梅宝回过神,看着四周若明若暗的窥探视线,小小的吐了吐舌头,冲宋三娘嘻嘻一笑。

成什么样子!宋三娘瞪了刘梅宝一眼,再看面前的卢岩,眼中闪过一丝宽慰。

说起来真是可笑,以前她防着这个男人防的跟恶鬼似的,总怕他累及梅宝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来,但现在看来,这人却是稳妥的很,反而她要担心的是梅宝会鼓动卢岩做出让人诟病的事来。

你这样很好。

她看着卢岩点头说道,你放心,我虽然不是梅宝的血宗亲长,但就凭我养她这三年,她的亲事我也是做的了主的。

听宋三娘子突然这样说话,刘梅宝和卢岩都有些惊讶。

不管你的庚帖那刘家人认还是不认,这门亲事,只要有我在一天,就是作数的。

宋三娘微微挺直脊背,缓缓说道,她的目光落在刘家众人的车马上。

卢岩也很意外,旋即大礼一拜。

舅妈,你果然喜欢他比喜欢我多了。

刘梅宝笑道,都不跟我这样说,害得我还担心不安。

宋三娘瞥了她一眼。

想让我让你安心,你得先让我安心。

她淡淡说道。

至此卢岩在宋三娘子这里是满分通过了,刘梅宝欢喜从心里满满的溢出来,她爱的两个人终于不再有隔阂了。

虽然不舍,但终有一别,不过此次离别,再相聚时便能永远在一起,想到这一点,这让分别的二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冲淡了离别的愁绪。

看着那送行的一队人马终于化作一个黑点消失了,大少奶奶马车里的仆妇才彻底的松了口气。

奶奶,接了他的庚帖做什么?真是荒唐可笑的人…仆妇低声说道。

大少奶奶靠在引枕上,透过风不时掀起的车帘看着窗外秋意浓的风景,闻言笑了笑。

接就接了,不过是伸伸手的事。

她说道,一面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坐的舒服些。

那奶奶这是..应了?仆妇一愣,忍不住问道。

应什么?我一个做嫂嫂的,做的了什么主!大少奶奶沉脸道,…瞧人家那凶样,不接,只怕咱们休想走,人在屋檐下低一下头也是没办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