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奶奶说着话,看着被仆妇放在一边的那张庚帖,只觉得刺眼撕了,这种东西难不成真要拿到老太太跟前去找骂啊?她皱眉说道。
仆妇忙应声拿起来,刚要撕,又被大少奶奶止住。
还是留着吧…大少奶奶微微侧头想了想道,…总不能当人家真派媒人来问,老太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骂就骂吧,是我这个做孙媳妇无能,难道还不能被长辈骂几句……老太太就是骂也骂不着奶奶你,都是那周家的女人惹得事…仆妇愤愤道,还有大姑娘也不知道好歹,竟然惹来这等人,简直丢死人了……所以说这年轻女子离了父母亲长的管教,是多么…大少奶奶摇摇头,带着一脸可惜,我说,你们回去后,可别乱说,要是传来老太太耳内,就老太太那脾气可是要气出个好歹来的…仆妇们便都撇嘴笑。
奶奶,这话嘱咐我们可不是白嘱咐,我们还不知道这个…她们纵着鼻头,带着几分嫌弃甚至隐隐的幸灾乐祸向后边努了努嘴,只是就是咱们不说,那女人难道会不说?到时候自然要见老太太,见了老太太指不定说出声什么不着调的话,要闹着带姑娘走,要闹把姑娘给人订了亲…大少奶奶就笑了声。
闹?她缓缓说道,嘴边带着一丝嘲讽的笑,一面抬手看自己的手指,齐齐整整的指甲养的粉圆玉润,可以想象等养长了涂上凤仙花会是怎样的喜人,我年轻,又是离家在殊,她在我跟前闹也就闹了,我忍气吞声也是不得已,等回了京,进了家,她去老太太跟前闹?就老太太那脾气……说到这里,她咯咯笑出声。
…倒要看看,她能闹出什么…车队在天黑之前终于进了一座县城。
自出了山西界后,行进的速度明显的放慢了,似乎是离开了那在刘家妇人心里留下恐惧印记的地界,大家的心情终于放松了,行路也不似被鬼赶着一般急了。
行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尤其是这些轻易不出门的妇人们,马车颠簸,吃喝用度不便,风吹日晒,如果说来时是带着几分新鲜还能稍稍化解闷苦,那么这归程完全就是苦不堪言了。
因为身份特殊,她们并不需要住客栈,而是沿途的驿站随便住,吃住皆不用付钱,不过大点地方的驿站还好,小地方的条件反而还不如客栈,这一次进了城大少奶奶说什么也不肯住驿站了,无奈一众人只得寻了县城的一家条件最好的客栈。
当然,大多数人兵卫小厮低等仆妇什么的还是要住免费的驿站的。
让我去客栈?刘梅宝看着前来说话的妇人,又看了看已经下了车,准备往驿站走的周良玉和宋三娘。
这路上颠簸的厉害,又吃不好睡不好,奶奶特意定了间上房,让姑娘过去歇歇。
妇人含笑说道。
这一路走来的确不怎么舒服,对于已经习惯出门有便捷交通工具的沈刘梅来说,此时已经完全放弃了刚穿越来时兴起的游遍古代大好河山的念头,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宅在家里吧。
她看了看眼前的驿站,小小的院落,此时天色将黑,给这灰扑扑的建筑更蒙上一层阴沉,尤其是与之相对的一边同样规模的院落里传来阵阵哀哭低嚎,那是县衙的牢狱所在。
这环境的确不怎么好,刘梅宝点点头。
舅妈,咱们去住…她转头就要喊宋三娘,话未出口,就被那仆妇忙忙的拉住。
我的大姑娘,只是让你去住,没让她们去…她低声说道。
刘梅宝皱起眉头。
是这样,还望大姑娘体谅,咱们这一趟出来,花费不少,实在是…实在是…不宽裕…原本也没料到会多两个人…仆妇带着几分歉意说道。
住驿站官府负责,住客栈,官府便没道理也付钱了,就算一路上有各地官府尽心接待,但路途上还是要刘家自己花钱的,京兵倒也罢了,长官替自己亲戚着想已经提前付足了吃喝用度的银子,要不然,光这一大车队,这么多人口以及马匹的嚼头,可真是不小的一笔开支。
这一点刘梅宝能理解。
那我也不去了,你们去吧,这里住着也挺好的,吃喝都不用葩钱。
她摆摆手说道。
仆妇劝说几句不得,只得走了。
说什么呢?周良玉这才和宋三娘走过来问道。
刘梅宝便说了。
宋三娘看了眼驿站,此时对面的县狱一阵脚步声,就见几个牢头抬出一具尸首,只用一张席子盖了脸,用门板抬出来。
死了,扔乱坟岗去吧。
差役们随口说道。
宋三娘吓了一跳,忙一把拉住瞪眼看的刘梅宝和周良玉转过身,口中喃喃念了几句平安咒。
这里是不能住了。
她说道,唤住那要卸车的车夫,咱们也住客栈去。
县城最好的客栈悦来,虽然处在中原大地,但客栈老板是南方人,将客栈修建成前楼后院的苏杭格局,老板家里有些闲钱,因此花了心思整治了客栈,成了县城有钱人宴请待客的地方,县老爷也曾在此用来接待上官。
仆妇迈进茶楼时正是饭点,这里到底不同于京城繁华南方的茶楼那般雅致,而是一水的畅厅,里面缙绅先生贩夫走卒混坐一起,吆五喝六甚至还有赤膊露肩的。
这种环境大少奶奶是决计不会下来吃饭,而是派了两个仆妇正在柜台前询问有什么可口的饭菜。
粥要熬得烂烂的…放些白糖…仆妇对着店伙计认真的嘱咐着。
她的吴侬软语听的那小伙计有些晕,呆呆的点头。
说着话一眼看到那妇人进来了,身后跟着刘梅宝。
姑娘过来了,正说呢,快来看看喜欢吃…什么还没说出来,就看到宋三娘和周良玉走进来,那妇人的脸便拉下来,再看宋三娘身后还跟着两个随地大小便的粗鄙仆妇更是一脸嫌弃。
哪里有那么多钱……她便拉着那妇人低声抱怨不是说只是让让,一说不让那母子来,大姑娘便肯定也不来了,怎么都带来了…两个妇人在一旁嘀嘀咕咕,宋三娘只当没看到,只问那小伙计。
还有屋子没?她说道。
那小伙计打量宋三娘一眼。
一般的房间是没了…他迟疑一下说道,上房倒还有……要四间。
宋三娘说道。
四间……一旁的仆妇有些失态的扭头看她又看看她身旁两个仆妇,那两个粗妇正好奇的打量大厅里热闹的人群,咧着嘴笑。
就让这样的人也住?也不怕糟蹋了上房……小伙计也被吓了一跳。
那上房得先…他忙说道,带着几分狐疑。
这是定金。
周良玉拿出一块银子扔给他,拿手的酒菜整治一桌,要干净清淡还要快。
好嘞!小伙计用陡然拔高的声音高声吆喝道,接过银子利落的弯身施礼,唱喏着就去了。
刘家的仆妇再也不说话了瞪着眼看着宋三娘带着人走进去了。
打肿脸充胖子给咱们看有什么好的…大少奶奶听了仆妇说这事,一脸鄙夷的笑了笑说道,在屋子里的美人榻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有钱就花吧,犯不着咱们替她心疼。
这边周良玉为娘花钱丝毫不觉心疼,而刘梅宝则一向秉承穷家富路也不觉得如何,只是两个仆妇很是不安,只说不值得给自己要间房,在夫人屋子里打个地铺就好了。
有人在屋里我睡不踏实,我就是为了睡个踏实才来这里。
宋三娘说道,摆摆手让大家各自安心睡去便是了。
一夜无话,第二一早因为还要赶路,双方人都不贪睡早早的起来大早上的茶楼人不多,宋三娘带着他们便在外边吃早点,正吃着时候,刘家的人都出来了。
路上累吧,可还受得住?大少奶奶对刘梅宝含笑说道。
还行。
刘梅宝答道。
谁也不提住宿的事。
说着话外边马车人声嘈杂,是京兵护卫着车队过来了。
我去结账。
周良玉说道。
宋三娘子点点头放下碗筷桌上还剩了几个小肉包,刘梅宝便起身去唤伙计打包,刚站起身,就听有人咦了声。
这不是刘姑娘?有男声带着惊讶惊喜喊道。
刘梅宝闻声看去,就见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疾步走过来,脸上堆起满满的笑。
你是?刘梅宝却不认得他,只是觉得有些面熟。
刘姑娘不认得了,我是永济的老蔡,牛黄蔡…他点头哈腰的笑道。
那个给广顺和供过牛黄的,还曾有意想让刘梅宝给弄个正品鉴定书什么的人,刘梅宝恍然哦了声,跟牛黄蔡不过是打交道了一回,后来她总有这样那样的事,广顺和用的是他的牛黄,但人她却是没再见,一时倒认不出了。
真是巧,蔡老板也在这里啊。
她笑道。
是啊是啊,我要进京去…刘姑娘这是…牛黄蔡问道。
那真是巧,我也进京去。
刘梅宝笑道。
这边小伙计已经报出房钱饭钱,周良玉正要掏钱。
我来我来…牛黄蔡忙伸手拦住周良玉,忙忙的就抓出一个钱袋往小伙计手里塞。
已经走到门口的大少奶奶闻声回头,面上又是惊讶又是好笑。
这怎么成。
周良玉和刘梅宝都笑道,一面拒绝。
哎呀刘姑娘,当初刘姑娘夸赞我老蔡的牛黄一句话,让老蔡我足足多了三成的销量…老蔡伸出手,用胖胖的身子将他们兄妹二人格挡开,一面催着小伙计快些结了帐,我一直想要找个机会谢谢姑娘,又怕被那广顺和抽头姑娘也捞不到好…他说着嘿嘿笑了。
刘梅宝也忍不住笑了,这人想的倒是周全,当初最终没有再考虑那个真品鉴定书的事,但刘梅宝还是在一个合适的场合夸了他牛黄一句。
那是你的牛黄的确好…她笑道。
刘姑娘,你让我付钱,你要是不让我付钱,就是瞧不起我老蔡…老蔡涨红脸说道,张开手挡着他们兄妹二人。
你这人…刘梅宝无奈的笑。
以后还要刘姑娘多多关照…老蔡又笑着说道,脸上带着几分恭敬。
那就让你破费了。
刘梅宝不善与人推让,见他神情也不是虚伪便点点头说道,多谢了,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牛黄蔡见她不再坚持,笑的眼睛都没了,忙忙的点头。
付了钱跟出来,见刘梅宝上了车,再看车旁还有兵士护送不由吓了一跳。
她们这队车马在街上很是惹眼,引来路人的围观。
这是做什么的?牛黄蔡忍不住问身旁一个路人。
听你的口音是山西的吧。
路人问道。
牛黄蔡点点头伸手指了指已经坐上车的刘梅宝。
我们认得,我们还认得呢。
他说道。
路人翻个白眼。
你认识还问我?他说道。
牛黄蔡就嘿嘿笑了。
老哥儿,我这一段出门了半年多都没进家门了……他说道,一面催那路人讲讲。
路人这才给他说了,因为距离山西近,虽然具体详情不知道,但大概的事也能说明白。
刘姑娘的爹平反啦!牛黄蔡很是惊讶,旋即又是欢喜,原来是要回家啊…他的眼珠转了转。
回京城啊…他嘴里嘟囔着,以后就是说在京城了……说到这里一拍大腿,转身就往客栈里奔,口中一边嚷着快起来收拾东西上路上路。
对于牛黄蔡跟在车队后随行刘梅宝并没有什么意见,毕竟这世道不太平,各地土匪流民甚多,饶是他们有兵士相护,其间还有一两波土匪来试探呢,亏得是地方官府也接到命令前接后遇.,那土匪便知道这是块不能啃的骨头才作罢。
牛黄蔡一个商队,请不得兵士也得不到官府庇佑,行路自然是危险,这样跟在他们身后,便是安全的多了。
乡里乡亲的又是认识的,反正都是要行路,一起走又何妨,但对于牛黄蔡每一次到了歇脚的地方便抢着给她们安排吃住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难道你觉得我们没钱?刘梅宝似笑非笑的看着再一次抢着塞钱袋的牛黄蔡。
周良玉开着两个锡器铺子,整个人河中府几乎所有的药茶锡罐都由他的铺子经手,周家也重新得回了诸多的良田,而这个刘姑娘如果她愿意,便有人开高薪请她当药柜。
钱人家当然不缺…牛黄蔡嘿嘿笑。
那个,沾了你们的光,免得受匪贼流民袭扰,雇个镖的钱不比住店吃饭要贵的多……他笑道。
那你去雇个镖吧。
刘梅宝故意沉脸说道,我花你的钱做什么?宋三娘也出来说话了。
乡里乡亲的你要是这样,我们就不好跟你一起走了。
她也说道。
牛黄蔡见她们动真格了,便只得收回手不再抢着付钱,但其后便在吃上费了心思的变花样,让刘梅宝很是哭笑不得,再三说无果,只得随他去了。
你挣个钱也不容易,这样铺张浪费可是不好…刘梅宝说道,带着些许无奈摇头。
此时他们在一间客栈落脚,准备吃晚饭,在宋三娘子三人的桌子上,摆着满满的玲琅满目的吃食。
这牛黄蔡常年在外行走,因此见多识广,到一个地方就跟百事通一般。
这些都是当地的有名的吃食,夫人快尝尝…牛黄蔡笑呵呵的说道,一面让宋三娘吃,一面说道,别看多其实花不了几个钱的…再说挣的钱,不就是为了吃穿享乐嘛…刘梅宝摇摇头,知道说也无用只得随他去了。
看着这边热闹花哨的席面,二楼上的仆妇一脸不高兴的收回视线转身进了客房。
自从第一次起,刘家人和宋三娘就形成默契,大家同行同止,吃住各自为安,刘家人再没邀请过刘梅宝过来,而宋三娘也从来不说请她们同食。
仆妇进了屋,一眼就看到桌面上简单的饭菜大少奶奶正慢慢的捡着吃。
其实她们来的时候便是这样吃住,倒也不觉怎么,只是如今有了楼下那些人的对比,心里竟忍不住想幸好是在自己屋子里吃,这要是摆在大堂里,岂不是丢人?这个男人太过分了!这周家女人太过分了!大姑娘也太过分了!明明是沾着咱们二老爷的光,凭什么单单把咱们晾在一边!咱们姓刘,不是她姓刘!我就奇怪了她哪里来的脸皮吃的那样安心!仆妇终于忍不住低声抱怨道。
吃饱就成了,那些花花样子的看着热闹而已。
大少奶奶笑着说道,只是脸上的笑有些不经意的僵她一粒一粒的吃着碗里的米,桌上的菜几乎没动。
看着大少奶奶明显瘦了一圈的形容,仆妇们都是难掩愤愤。
这一趟出来按理说所有的钱都该公中出,但如今家里的开支被二少奶奶把持,这二少奶奶日日在老太太跟前卖好,好的没学到多少,倒是这抠门的习性学了个实实在在,她们出门时带的钱已经所剩不多了,再花下去就只有大少奶奶自己贴补了,而这贴补回去能不能让公中填上还是个未知数……该免费被请吃喝住的是她们,而不是那周家的女人!她们才是刘知县的家人!她们才是这土财主恭敬殷勤的对象!既然周家的女人不要脸不肯说,那么她们自己说,总不能让表达好心的百姓受蒙蔽才是。
隔日一个仆妇寻个机会给那土财主的小厮要旁敲侧击的说了。
…你家老爷如此心意,就是我们二老爷泉下有知也是欣慰的…仆妇含含糊糊的说道。
小厮却是听得糊涂。
你家老爷?干你家老爷什么事?要是说起来,该是我家老爷欣慰才是。
小厮愣愣说道。
说的仆妇也是一愣这什么跟什么啊。
我是说你家老爷对我家姑娘这么好…她说道。
那小厮听到这句便恍然了。
哦,你说刘姑娘啊,他兴高采烈的打断了仆妇的话,…当然要对刘姑娘好了,如今河中府那个做药行当的不想对刘姑娘好,只不过他们没机会,我家老爷运道好……他说这话一脸的得意,就跟白捡了一块金元宝似的。
啊?这次换仆妇愣愣的不明白,…做药行当的…?为什么?莫非自己二老爷死后被封了什么与药有关的神位……呸呸这什么跟什么。
什么为什么,刘姑娘可是能点药成金的手艺……当然大家要抢着对她好了…小厮瞪眼说道,觉得眼前这个妇人真是无知,你难道不知道刘姑娘多厉害?多厉害?仆妇愣愣顺口问道。
知道广顺和吧?小厮说道。
广顺和的风头已经传到京城,过年的时候在京城掀起了一阵送礼之风。
送礼只送广顺和?仆妇顺口就说出来。
这广顺和可让他们家过年破费了一笔银子呢……那就是刘姑娘做出来的。
小厮一脸得意的说道,似乎在这一刻他就是刘姑娘一般。
是…是我家姑娘?仆妇的下巴几乎掉下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不信第二日换了船刘家的妇人们明显的松了口气,相对于路上,她们觉得船上更舒服些,但宋三娘等人则面色不是很好,尤其是随着船越行越远,那两个仆妇别说伺候人,一天到晚的能起身就不错了。
牛黄蔡这次上了另一艘船,因此不方便变着花样的摆弄吃食,这让刘家妇人以及刘梅宝都松了口气。
宋三娘还好些,但也是有些晕船,坐在舱内轻易不走动,刘梅宝走来走去的端水倒茶。
这让躺在床上的两个仆妇很是过意不去。
我们两个没用的老货,倒让姑娘伺候…她们又是惶恐又是难过。
这叫什么伺候,举手之劳而已。
刘梅宝笑道,一面指着江两岸的风景要宋三娘看,借以转移她注意力,好减轻些晕船。
姑娘精神真好,两个仆妇又是艳羡又是恭维。
她在南边长大,要说还是来到咱们的地界不习惯才是。
宋三娘说道。
习惯,习惯,我在哪里都习惯。
刘梅宝笑道。
宋三娘被她逗得一笑。
又没说把你留在这里不让你回去,你急什么。
她打趣道。
宋三娘竟然也会开玩笑,刘梅宝很是惊讶,但更多的是高兴,这说明宋三娘心情很好。
我只不过是归心似箭好不好。
刘梅宝大大方方的说道。
宋三娘横了她一眼。
船行慢了些,听得后边牛黄蔡在喊刘姑娘。
刘梅宝便走出来。
船家做了烧鱼….牛黄蔡捧着一个瓦罐冲她喊道,一面催着艄公靠近。
刘梅宝无奈,只得让这边的船工接过来,又听牛黄蔡絮叨几句,行船拉开距离后便走开了。
这鱼估计宋三娘子也吃不得。
刘梅宝看了手里的瓦罐。
倒是香的很。
妹妹。
大少奶奶从船舱里出来。
冲她招手。
三四个仆妇,在船板上摆上小桌子以及饭菜,看她过来,都不自觉的停下手来盯着她看。
似乎是自从上了船,这些妇人都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自己,而且这眼神还不是以前那种不满啊抱怨啊幽怨。
不知道又琢磨什么呢。
刘梅宝迟疑一刻,拎着瓦罐走过去。
这里有鱼,你们拿去尝尝吧。
她说道。
大少奶奶身旁的仆妇便一脸不满。
你们吃不了的才想起来给我们……大少奶奶一笑,示意仆妇接过来。
一起吃吧。
她就在铺设的秀垫上坐下来。
一面招手让刘梅宝来自己身旁坐,妹妹坐船还习惯吧?。
刘梅宝没有坐,答了声吃过了。
还好。
以前在家妹妹最喜欢游湖了,还自己大着胆子划过船,自是不怕水的…大少奶奶笑道。
刘梅宝干笑一下,没有说什么。
我竟是不知道。
原来妹妹会做药茶?大少奶奶思付一刻,开口问道。
这件事刘梅宝本就不打算瞒人,这是好事,打响名气的事她才不会瞒着。
你是说广顺和吧?刘梅宝说道,一面笑了,那不是我做的,具体来说,我只是提出了一点工艺上的建议,我是他家的药柜。
姑娘怎么去做这个?有仆妇忍不住喊道,可是那妇人逼迫姑娘…..你说的什么话!刘梅宝瞪了她一眼,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难不成大活人干等着被饿死啊,还知道担心我抛头露面失了身份…也好意思说…我为什么会抛头露面求生去..你们心里还不清楚..?仆妇被她一抢白红着脸讪讪不语了。
大家都知道她要说的什么,顿时都有些不自在,这姑娘说话也太冲了,都不知道委婉点含蓄点,哪有这样跟吃了炮仗一般人不过才说了一句话而已这都蹦出多少…..我和姑娘说话呢,你插什么嘴。
大少奶奶呵斥道,一面趁机掐断了刘梅宝的话。
那仆妇忙和刘梅宝道歉退后。
妹妹竟然还懂这些药啊什么的,以前我们都不知道呢。
大少奶奶又说道。
书上看的,也不懂什么,一点点而已。
刘梅宝说道。
大少奶奶哦了声,看样子也不知道信还是不信。
一点点就值得让那土财主跟捡了金凤凰似的…不过要说她真的懂的很多,大家也是有些不信。
书上看了就能看成很懂行的人,那也太耸人听闻了。
刘梅宝懒得跟她们说话,说完找个借口就离开了,对她来说,她要做的就是安置了刘梅宝的父母,她沈刘梅的道义就算完成了,刘家的人对她来说,完全是毫不相干的路人而已,没必要恨,更没必要爱。
什么书看了就能给人家当药柜?还当的跟财神爷一般….有仆妇低声说道。
大少奶奶笑了笑,坐在软软锦垫上,迎着凉爽的江风,只觉得是这段以来最舒服的时刻。
这艘船上下两层,上层都是装饰精美的套间,虽然在船上,摆设反而比她一路走来住过的客栈都要好。
这船是码头当地的官府给安排的,恭送朝廷嘉奖的忠义之士,自然要高规格,这也是他们地方官表明拥戴朝廷紧跟上头风向的必须表现。
就雇这一艘船,足足够大少奶奶带着人从京城到解县的花费,要是没有官府出钱的话,她可舍不得。
所以说,能得到他人尊敬殷勤,都是沾了故去的二叔的光,沾了姓刘的光。
她小孩子家家,人家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哪里懂什么人情世情的…大少奶奶摇头笑道。
人家肯用她必是感念身世可怜,给她施舍口饭吃,而如今人家恭维她,不过是看着咸鱼翻身,来沾沾咱们刘家的光而已….那土财主。
是个药贩子吧。
要到京城做买卖吧?外乡人。
想在京城站住脚,找个靠山无可厚非….仆妇们便哼了声,带着愤愤看后边那艘船,那土财主正和几人围在船头说的正热闹。
就这眼神,还想找靠山….有仆妇低声说道,能赚钱才怪呢….想到这土财主一路上对她们如同视之不见,只对着那宋三娘一家三口献殷勤,心里堵了一口气。
这一次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好歹就要到京城了。
咱们到时候再看!大少奶奶深吸一口气,将视线投向江面。
而此时的牛黄蔡在船板上席地而坐,小酒烧鱼吃着。
亦是无比的怯意,眯着眼好几次想吼上一嗓子家乡戏,又怕被前边船上的女眷们嫌弃。
老爷,这一次咱们可多花了不少钱…账房在身旁低声说道。
带着难掩的心疼。
花钱是为了挣钱,花的越多就代表挣得越多,老四,你该高兴才是,拉着脸做什么。
牛黄蔡笑道。
可是..这刘姑娘能帮咱们什么忙…刘姑娘在河中府是有名,一则是因为广顺和,再者,也不可否认是她父亲的荫荣…这要是到了京城,那可就不一样了..账房低声说道。
老四啊,要说这人能出名,那可真是天时地利与人和都要具备的。
牛黄蔡说道,一面再次斟上一杯小酒,晃了晃,带着几分不满意,要说这南边什么都好,就是吃酒的杯子不好,都爱用这小的手指头捏不住的物件,哪里有大海碗吃着痛快…老爷,这边有钱没钱的都爱讲究,你可注意点,别被人当做土包子,影响了生意…账房提醒道。
牛黄蔡恩恩两成声,将小酒哧溜一声吃了。
反正,你说的是事实,但刘姑娘能做到这一步,肯定也不是没真本事的人…牛黄蔡说道。
就算是有真本事又如何?人家回京就是个千金大小姐,从此后高门深户的养着,哪里还会和咱们这些人打交道,要说是想要托庇她刘家,老爷你偏偏一路上放着正主不理会….账房带着不满嘀咕道。
你懂什么,这人不可能人人都能讨好的,你打算拉拢张家,就不能再给赵家卖好,你没看出刘姑娘对那家人根本就是无视的,难道我瞎了眼还巴巴的去讨好她们?那刘姑娘便立刻将我踢开了,那我才叫两头不讨好里外不是人呢….牛黄蔡瞪眼说道,天命不由人算,你别琢磨来琢磨去,我告诉你,只要是有本事的人,跟她交好准没错….就算是我这次白扔了钱,我就当..我就当…是献给刘大人的香火钱,刘大人可是要位列仙班的人,我如此待她女儿,他怎么也得保佑我一些….这话说的账房哈哈笑了,看来自己老爷心里也是没底的。
老爷你说得对,刘大人是好汉,就凭这个,咱们这钱也花的值。
他说道,举起酒壶跟牛黄蔡的酒杯碰了下,仰头就这酒壶吃起来。
顺水行舟,距离京城越来越近,江面上,江岸两旁也越来越繁华。
刘梅宝和周良玉越来越看不过来,看着这繁华安乐的场面,再想想一路走来山西等地的匪乱流民,破败荒芜,简直怀疑自己没在同一个国家。
不过走近了也便能看到,在这繁华街市中同样流民乞丐众多,与四周酒池肉林般的奢华店铺,以及穿金戴银穿行的富人们形成更加鲜明的对比。
船稳稳的停在码头上,京城终于到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升赏刘梅宝的船到达京城时,山西河中府已经有半个月滴雨未下秋日的燥热让大树的叶子都卷了边,一阵风刮过,荡起一片黄土。
卢岩迈进河东驿的墩门,便有一个兵丁殷勤的地上一块湿毛巾。
大人,擦把脸,这该死的天要旱死人…他恭敬的说道。
虽然卢岩是管屯官,但由于他对阵鞑子的几战威名,兵丁们对他甚是敬畏。
卢岩的脸色不是很好,在外奔波一天,浑身都有些疲倦,他伸手接过毛巾擦了把脸,手巾是在用深井水才浸泡过的,让人顿感清凉,倦意立刻消散。
大人回来了。
师爷从屋内跑出来,面上带着几分担忧,今天怎么样…他才张口要问,从堡内就又走来一个兵丁,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气势。
卢大人,你回来就好,指挥使大人唤你过去说话。
他一眼看到岩,便立刻喊道,这态度可算不上恭敬。
此是指挥使大人的家丁亲兵,卢岩看了他一眼抬脚便走。
大人¨师爷一脸担心的看着卢岩,又摇头又叹气,转身问跟随卢岩的几个兵丁,今日的屯粮征收怎么样?能怎么样,这鬼天气旱成这样,再说,十户六户都是空的,哪里征?兵丁垂头丧气的说道。
那几个堡的防守官也阴阳怪气的推三阻四,就是不给一句痛快话…另一个兵丁气呼呼的说道。
师爷听了重重的叹了口气,现在指挥使大人要卢岩征缴米粮,并且给了一个很大的数目,纳粮九百石、柴三百斤,这数目,远远超出河中府的卫堡能完成,且不说如今又适逢大旱粮食必定减产的时候。
这明显的是刁难,不过,偏又无话可说,卢岩作为管屯官,管的就是人口田粮,职责所在,自然要受驱使。
远远的就听到指挥使大人的咆哮声传来,这半个月来,几乎每天都要上演这一幕。
不多时,卢岩便回来了,脸色倒并没有什么变化。
心里一定在滴血呢,被人骂成这样,这年轻人大概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被对待过了。
师爷暗自猜到,一面又叹口气,看吧,这就是得罪上官的下场,看来用不了几天,不待征缴期结束,指挥使便会免了卢岩,随便寻个差事打发远远的。
卢岩回到自己的屋内,从桌上的水壶里倒了一碗水仰头喝了。
因为在这堡内有兵丁的家眷可以随住,那些兵丁的女眷便会为自己家男人的上官做些简单的日常杂事,洗刷缝补衣裳之类的活,当然,钱粮是不可能拿的,不过是为了自己男人在上官眼里更有地位罢了。
卢岩的手下自然也有这样的妇人,因此他的身边虽然依旧没有女人,但屋子也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水壶里的水也是开水,不似以前回来渴了舀井水吃。
大人,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得想个办法把这个差事解决了….师爷低声说道。
卢岩放下碗。
以前没做过,觉得这差事没什么意思,这些日子做了,倒觉得还有些意思¨他说道,面上带着一丝笑。
师爷一愣,被骂傻了?这有什么意思?实话告诉大人,这管屯官除了职位级别,别的真是一无是处,说句不好听的话,都是百无一用的人才来做…他说道。
其实,不该是这样的,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这吃穿人口都是大事,没了钱粮人口,何谈养兵强兵?卢岩说道,皱着眉头。
那倒是。
师爷点头道,不过眼下不是考虑这个职位意义的时候,这钱粮肯定征缴不上来,大人,实在不行,咱们用钱去别的州城买,也不能给他人留下下嘴的豁口!我已经打听好了,又拖了好几个关系,几个米粮店能给凑齐….至于花钱就先不考虑了,被扒拉了官职,有再多的钱也没用,只要保住目前的位置,钱自然去了还能来…师爷,我转了这一段发现,不是没粮没田地啊,而是一多半都被大大小小的官占着,偏他们不肯纳粮…卢岩打断师爷,整容说道。
这有什么好奇的。
师爷说道,看着卢岩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我说大人,你可别那些田地的主意…这种切身利益关系太大,如今只有一个指挥使看卢岩不顺眼,要是头脑发热去给这些军官要粮,无疑是捅了马蜂窝…卢岩笑了笑,点点头,并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手指敲着桌面。
这表明他在想事情,师爷心里明白,这年轻人常说自己脑子慢,比不得别人聪明,所以便少说话多想挚把别人用来说话的时间自己都用来想事情。
大人,如今的形势很严峻啊,师爷想了想低声又说道,那刘姑娘…刘姑娘这个词一说出来,就见那卢岩的眼神一亮,将视线转过来。
瞧,也就听到这个名字才肯认真听自己说话!师爷鼻子里哼了声。
虽然说心里很瞧不起这种唯媳妇事大的做派,但此时恰好也只能用这个来激起这年轻人的精神了。
算着这日子,她该到京城了吧?卢岩含笑说道,那再过这些日子,她就能回来了….也不知道路上好不好….师爷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大人,要是这次的事解决不了,我看刘姑娘是回不来了¨他哼声说道,如今刘姑娘恢复了官身,且亡父追授奉直大夫从五品的官员,就算如今大人坐着这屯保官的位置都配不上,更何况要是被扒拉成白身,刘姑娘怎么可能嫁给一个白身……卢岩哈哈笑了。
怎么不可能。
他说道,斩钉截铁,不管我是什么,只要我是卢岩,她就会嫁给我。
瞧你俊的…师爷翻了个白眼。
同时心里叹了口气,这官场暗箭可不比明刀真枪的跟鞑子打仗轻松啊,甚至有时候比那个还要凶险,毕竟面对鞑子只要狠勇便能杀出一条活路甚至一片锦绣天地,但官场上披荆斩棘就没那么容易了,想必此时人家都已经安排好谁来接任这个职位的人了。
别的不敢说,只要大人你让我做了这屯保官,我保证明年的将米粮的份额提升一成¨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对指挥使大人拍着胸脯说道,带着满脸的献媚的笑。
指挥使大人点了点头。
提不提的也不打紧,只要过得去,别影响今年的军政考课就行…他缓缓说道。
那是,大人放心…男人立刻说道,看指挥使大人有喝茶的意思,忙抢着端起来递过去,大人,等你做上平阳卫守备的位子,记得将小的也提一提….听到守备这个称号,指挥使大人只觉得心尖痒痒。
休要乱说,一切听从上官安排,让做什么吾等便做什么就是了,都是卫国尽忠嘛。
指挥使端着架子说道。
那人嘿嘿的笑,连声应是。
不过,别忘了要把那卢岩的手下的兵也散了去,否则,只怕这凶汉兴起什么风浪…他皱眉又说道。
大人放心,当初是他要把手下的兵丁分布各屯堡,如今正好,想要再带走就没那么容易了….男人笑道。
还是要小心些,要给他挑个差不多的位置,还有盐巡那里暂时别动,安抚住他,免得这凶徒做出事端来,慢慢来不急于一时,对付这种凶人,便要有耐心,一口一口的咬,让他觉得痛,但还不能太痛,渐渐的习惯痛了,反而就麻痹了,这样,再一口吞掉,就半点也撑不着自己了…指挥使大人饮了口茶,眯着眼缓缓说道。
大人高明!男人立刻恭维笑道。
正说着话,听得外边一阵脚步响。
大人,大人,升赏下来了!有兵丁在外喊道。
听剿这句话,指挥使大人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几步就冲到门外。
快快有请。
他笑的合不拢嘴,同时身子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就要当守备了,平阳卫的守备……这是便是上一次击杀鞑子的升赏,在隔了将近三个多月后,终于下来了。
这一次是全山西境内的大动作,再加上中间又有刘乔生的平反案,以及冒军功官员的查办,这赏赐军功便不自觉的被拖后了。
让操守大人久等了…一个大嗓门的武官说道,看上去跟指挥使大人很熟稔,带着哈哈笑说道,一面凑近他,其实真不算久,要知道如今那冒军功的案子还没查完呢,这不,上头体恤大家急盼,所以便催着先把功赏办了…指挥使大人自然连连奉承,感谢各级的恩典。
寒暄过后,这武官便要召集全体来当众宣赏,这是面上有光的事,指挥使大人急忙命召集全部部众,校场集合。
那个,大人,我的事…在这期间,指挥使大人抽空拉着这武官低声询问。
武官却是笑着打哈哈。
放心,放心,有功皆有赏,皇恩圣明啊。
他说道。
这意思就是自己的事是板上钉钉了,指挥使大人忍不住也咧着嘴笑。
第一百五十六章 态度不多时集合完毕,那武官便在大家的拥簇下当众宣赏了,先是说了一大通的官话套话,在大家听得不耐烦的时候,终于说到了这些大老粗们最关心的部分,升赏的具体名额以及物品。
……河东驿操守指挥方起龙,任平阳卫千总……站在武官身旁一直含笑看着众人,意气风发的指挥使在听到这句话时,整个人都愣了。
他忍不住转头去看那武官。
那武官却正说得口水四溅的热闹,根本就看也没看他一眼。
平阳卫倒是平阳卫,不过,怎么是千总?而不是守备?虽然只差两个字,但地位可完全不同,这个职位之上有守备,属于二把手的位置,说白了就是个功赏,根本没什么实权的。
那武官念的那些多少赏赐多少银两布匹他一句也听不到了,就那样有些呆呆的看着武官,如果不是心里还存着一丝理智,就要去夺过那文书自己亲眼看了。
……管屯卢岩领兵杀敌有功,荣升为止千户,任河东驿操守……武官大声的念出这句话,目光想要在人群中看到卢岩,只可惜眼前人头济济,前排的河中驿大小官员中却不见卢岩的身影,他的眉头不由皱了皱。
你说什么?指挥使再忍不住,失声喊出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卢岩任操守官?这怎可能?这怎么可能?!他正要解了这个小小的管屯官,怎么这一转眼,这个即将被扫地出门的人就一跃取代了自己的位置,成了这河东驿的一把手?!别说指挥使的惊愕,在场的河中驿大小官员都是同样的惊讶,那些兵丁倒无所谓,这卢岩能打能杀,几战都是威名,在他们眼里就是升再大的官也是应当的。
站在人群最后一排的卢岩以及师爷也怔住了。
宣赏的事他们是最后才接到通知的,明显是被排挤了,所以只得站在最后。
大大大大大……师爷结结巴巴,那个人字怎么也说不出来,只急的脸红脖子粗。
在大家震惊的眼神中,武官宣告完毕,指挥使顾不得礼节抓过武官手里的文书恨不得将眼睛贴上去看,武官也不理会,而是问卢岩的所在,然后便冲这边走来,随着他走来,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
卢岩站在那里,看着那走过来的大人一动不动,似乎呆了一般,只有眼中闪烁的惊喜暴露了他的内心也是狂喜。
师爷反应快,在后猛推了他一般,卢岩便大步迎过来,拱手施礼。
武官神情温和,如同相识已久的老友一般主动伸手拍上卢岩的肩。
老弟,恭喜啊!他笑哈哈的说道,一把拉起要施礼的卢岩。
这一幕更让围观的人惊讶的掉了下巴。
不知道谁先反应过来,急忙忙的冲过来,对卢岩连声恭喜,很快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潮水一般涌过来,将卢岩包围了,欢呼声贺喜声响彻上空。
指挥使站在台上,手里那捏着那份文书,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看着这边欢呼的人群一脸苦涩。
说起来,他方起龙的确是升官了,但为什么心里一点欢喜也没有,反而有一种失落的感觉。
看来这卢岩上头真的有人啊。
自那次被一个参将解围后,他再三打听,却始终不得消息,再看卢岩也并没有出城或者跟什么人来往,依旧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一多半的时间都在盐巡呆着,并没有去走动关系道谢送礼什么的,于是他便觉得是自己多想了,那参将并不是特意给卢岩解围的。
本来嘛,一个参将啊,怎么犯得着急忙忙的跑来为了一个管屯官说好话。
于是他才决定给卢岩一些教训,舍弃这个不听话有着潜在威胁的下属,没想到,刚给人家脸色没多久,人家就再次一跃高升了。
没错,他是迎战鞑子缴获颇多,但能如此的短时间再次升官,要说上头没人,鬼都不信!指挥使大人深深叹了口气,想到自己曾经往上头写的一些官文,明里暗里指出卢岩此人桀骜不驯等等劣迹,这要是被人家的靠山知道了…他不由打个寒战,同时心里又有些庆幸,幸好还没免了那卢岩的官,要不然,自己刚免了人家的官,上头就来升任人家做操守,那自己就趁早打包离开这平阳卫得了。
想到这里,指挥使打起精神,忍住失落以及妒忌,堆起满脸的笑也挤了过来。
同喜同喜啊,咱们一个地方两人都得到提升,真是天恩浩荡啊……对于这位方指挥使的态度转变,卢岩只是一笑,没有反感也没得意,态度一如既往。
二人互相道喜一番,请那宣赏的武官到正厅安坐。
虽然方起龙还没有正式交接,但现在卢岩是这河东驿的主人的事实不容置疑,尽管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方起龙还是让卢岩坐上了主人的位置,而他和那武官则都坐在了客位。
大人请用茶。
一个仆从殷勤的将茶捧给卢岩,带着满满的讨好说道。
方起龙是第三个接到茶的,再看大厅里人的面色,都是对卢岩满满的讨好敬畏,以前这种目光都是属于自己的……虽然自己升官了,但县官不如现管,真是人还没走,茶就凉了啊…方起龙只觉得口中酸苦,看向卢岩的目光也很是复杂。
没想到啊,这个被自己当壮劳力用的莽汉,竟然有今天!无可否认,这小子打仗骄勇,手下又养了好些兵,放眼河东驿,敢在野外迎战鞑子的也只有他这一个了。
此时边境不稳,匪**乱此起彼伏,这等勇人正是各级官员看重的,更何况这闷头闷脑的年轻人竟然不声不响的还搭上一个靠山…虽然不知道这个靠山具体是什么人,但可以肯定至少也是个参将级别的,看来这年轻人今后前途无量……他不是才入官场的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知道什么该进什么时候该退,方起龙很快按下心底的嫉妒,让脸上浮现真心实意热情而又合身份的笑,不时插一两句话。
卢岩虽然内心亦是狂喜,但已经习惯喜怒不于颜色,对方起龙依旧恪守下级本分,对宣赏的武官恭谨有礼。
这个年轻人不错,没有得意忘形,让这武官有些惊讶,更多的是赞赏。
大厅里气氛甚是融洽欢悦。
谈了一刻,那武官便起身告辞,方起龙尽力挽留要他赏脸在这里吃顿饭。
虽然我如今也算是这里的客了,但想必卢大人不会怪我老方借花献佛的。
他说着玩笑话。
卢岩一笑,亦是挽留。
武官却拒绝了。
还有几个地方要去……要说吃酒嘛,老弟,还有机会。
武官笑道,再次身后拍着卢岩的肩头,守备大人说了,邀你亲自到平阳卫去领告身,到时候,可要好好的喝上一场……卢岩对这话没什么反应,只是再次道谢。
倒是方起龙在一旁又浮现几分嫉妒,瞧这话说的多热情,好像他们是光屁股一起长大的一般,其实他敢肯定此时要卢岩喊这个武官的名字是绝对喊不上来的…看着武官对卢岩的态度,再看看对自己的态度,要说这武官不是知道些什么,那就真是鬼上身了。
对了,听说大人打听驿站往京城的信件传递?武官想起什么,拉着卢岩低声问道。
卢岩有些意外,自从刘梅宝离开出了他所能掌控的地界,便不能像以前那样递信,消息什么的也得不到,到那边怎么样路上好不好,他真是日日夜夜的心里念着。
盐商们的买卖四通八达,但想到最近路上不太平,又怕信丢了,或者就算送过去,这些商人也找不到路子给刘梅宝,于是他便有询问军队官府设置的官文往来的驿站,看看是怎么个运作,要是能让京城的刘梅宝还能收到自己写的信,那可真是美得很……只是他始终不得其路。
这点随口问的小事,竟然被上头知道了?看来真如师爷所说,自己的风头已经很盛了,终于引起或明或暗的注意了……是这样,我想要给京城的亲眷捎封信,所以就问了问。
他说道。
既然这武官提到这件事,那就肯定是已经打听清楚了,当这个时候实话实说才是最明智的。
走什么驿站,就驿站那些人,十分信能丢九封……武官哈哈笑道,老弟有什么信,让咱们兵道送一趟不就得了,又快又丢不了…兵道与京城兵部军情往来,用的都是快马急兵,自然不是一般行路能比的。
那怎么敢,我这是私事……卢岩吓了一跳,忙摆手说道。
什么私事公事的,有什么信交给老哥我,你就尽管放心就是了。
武官故作不满说道,别婆婆妈妈的,这可不是咱们武将的气度。
卢岩犹豫一下,既然这武官说的如此痛快,用兵道的力量送封私信在他眼里微不足道,那么…一直在一旁仔细观察他们神色的师爷忽的暗叫一声不好,顾不得身份一步就迈过来,仲手要拉卢岩。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
如果有机会能亲自往京城去一趟就更好了……卢岩整容说道。
师爷伸出的手就势拐个弯,重重的拍在自己额头,只拍的自己呲牙咧嘴。
第一百五十七章 故里女人啊,果真是祸水啊,这美人还真是关……师爷心里哀哀道。
下了船的刘梅宝打了重重的喷嚏。
姑娘,可是河风受凉了?一个白净的仆妇立刻关切的说道,一面不由分说扶起她的手,催着前边的人,快些,让姑娘上车,颠簸这么久,可怎么受得了……不用不用,我没事¨刘梅宝忙说道,一面回头去找宋三娘。
船靠岸时,刘家派来接的人已经等候多时了,见了她们,立刻就将刘梅宝和大少奶奶围住了,又是哭又是笑问好的关切的乱成一团,将看着仆妇搬东西的宋三娘和周良玉挤开了。
口中拒绝着,人已经被两个仆妇一左一右的架起,赶着人让路,一直送到车上去了。
大少奶奶随后也被扶上来,看着刘梅宝心急火燎的扒着车帘往外看,她便微微一笑。
妹妹别担心,已经告知家里人舅夫人一行也来了,家里安排了车,不会丢了她们的。
她含笑说道。
刘梅宝哦了声,亲眼看着宋三娘果然也坐上车,才松了口气。
你累了吧,这车里怪挤得,你一个人好好躺躺吧,我去那边坐…她说道,作势就想下车。
就要进刘家的大门了,不知怎的,她有一种林黛玉进贾府的感觉,总觉得还是跟在宋三娘身边安心。
妹妹可是怕我?大少奶奶失笑,一面伸手抚了抚自己的额头,那里发帘下盖着的伤口已经痊愈了,但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估计得过些日子才能消了,说起来,该是我怕你才是,我惹了妹妹如此不喜我,待见了家里人我真不知道怎么交代…刘梅宝被她说的笑了笑,放下车帘坐好。
哪有,其实家里人我也不喜欢,所以你不用担心没法交代…她说道。
大少奶奶被她这话呛得说不上话来,瞧了她几眼,最终摇摇头。
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再说吧。
她说道,靠在车壁上,缓缓吐了一口气,微微合上眼不知道是养神去了,还是心里同样看见对方就烦…马车摇晃传街而行,街上很是热阄,刘梅宝好奇的掀着帘子看,不时露出惊讶的神情。
这才是正常的古代场景嘛,店铺林立,街上人的穿着不再是灰扑扑的破衣烂衫,脸色也不是菜色时而摇曳而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穿着亮丽,头饰精美。
还是这里好吧……大少奶奶抿嘴一笑道。
这里好吗?刘梅宝眼还看着街景,口中随即说道。
这地方是好是热闹,但她更喜欢河中府,不止是因为她穿越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里的天地,作为一个来自异世的幽魂,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在哪里都一样,但因为河中府有了宋三娘周良玉以及卢岩,所以不一样。
只要有爱人在,地狱也是天堂。
大少奶奶彻底放弃了跟刘梅宝的交流,反正人她是带回来了这次的事也算是圆满完成了,余下的事就让别人头疼去吧。
走了一段,马车停在一个客栈前。
官府的人都来了,老太太说让奶奶姑娘先换了衣裳,准备一下。
一个仆妇在车门外说道。
可不是刘大人夫妇英魂归故里,这可是得到皇上亲自颁圣旨的,有关的官员自然得举办个仪式迎接一下。
于是二人下了车,刘梅宝回头找宋三娘子。
舅夫人是客,已经先往家里去了。
一个仆妇说道。
刘梅宝哦了声,不过是到时候抱着刘父母的骨灰灵位低着头哭就行了,反正那些官员她也不认识,没什么可害怕的。
刘梅宝换了换了孝衣出来,见所有人都已经带了孝,大少奶奶重一些,其他的仆妇小厮们则只是白布缠头束腰,车上扎了白绢,连拉车的马也挂了白绢。
街边的人被突然出现的这一幕吓的有些怔,但很快就问清是怎么回事了,顿时响起一片赞叹声。
刘梅宝的眼圈忽的有些发红,她低着头看看手里的两个骨灰。
如此倒也可以瞑目了。
她低声道。
消息很快传开了,街道上挤满了人,官府的兵丁们也出来维持秩序了,但并没有人拥挤,大家都自动的让开一条路,看着这队素白的车马缓缓行驶。
刘梅宝原本以为自己还得好好酝酿才能挤出眼泪,但没想到一看这场面,再听到街边此起彼伏的义士啊青天啊好官啊,更有人还下跪叩拜,她的眼泪便一下涌出来,等到到了刘家门前时被从车上扶下时,已经是哭得稀里哗啦。
看着一身孝的刘梅宝走出来,刘家门前呼啦啦的跪下一片人,哭声震天,同时扬起漫天的纸钱如雪而下。
儿啊,你回来了。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被两个年轻妇人抚着,踉踉跄跄的就扑过来。
走在刘梅宝后的大少奶奶一面哭一面眼明手快的伸手把刘梅宝裙腰往下拉下。
叫奶奶。
她低声说道。
刘梅宝哭得昏昏的被她一拽,又被前边的老太太一撞,差点跪下那老太太已经一把将她抱住,一手扶着刘父母的骨灰盒大哭,几欲晕厥。
看着白发孤老黑发弱女淘淘而哭,让围观的人包括官员们在内都心酸不已,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哭了一时,便有管事的妇人忙忙的来搀扶劝慰,家里的灵堂都已经设好了,各色人等忙而不乱,场面既庄重又悲戚,一直到了晚上,还有闻消息而来拜祭忠臣的百姓陆陆续续的过来,刘家的孝子孝女们一概哭谢,并没有因为不是亲戚或者朝廷官员而有丝毫的怠慢,这让百姓们对刘家的赞誉又增加了不少。
瞧见没,这才是正派门风诗礼大家,也只有这样的人家才能教出刘乔生这般的忠臣义士。
刘梅宝已经不哭了,坐在灵堂里,看着刘家的男男女女迎来送往,接受各色人等的安慰忽的有些想笑。
没有人去想为什么人死了三年了才得以回来,没有人想如果不是老天开眼这屈死的刘大人夫妇这辈子也许就永远不得魂归故里……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扭头看着桌上夫妇二人的牌位,心内滋味复杂。
夜深了终于安静下来。
姑娘快去歇歇吧。
一个微胖面容祥和的妇人过来搀扶刘梅宝。
刘梅宝这一天也是耗尽了力气,也没在客气什么,由那妇人搀扶送进一间房内,早有丫鬟烧好了水,洗漱后便一头栽在床上疲倦的睡去了。
这种仪式一直设了五天,五天过后,刘乔生夫妇的灵柩终于入土刘家祖坟。
葬礼举办的轰动全京城,坟墓修葺的很漂亮,上面还有朝中一品大员的亲笔题字,捎带着让刘家的祖坟都提升了档次。
喧闹终于沉寂下来了,刘梅宝感觉自己脱了一层皮,不过看着刘家夫妇入土的那一刻,她心里终于卸下了一副重担。
依附在人家女儿身上,终于做完了女儿该做的事从今后,她便是完全的沈刘梅了。
姑娘,老太太请你过去。
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在门外说道。
刘梅宝正由一个丫鬟梳头。
这就好了,你回老太太,马上就到。
梳头的丫鬟忙忙说道,一面挑拣了一个步摇给插上,从刘梅宝身后打量铜镜里的她。
姑娘,再擦些胭脂吧。
她建议道,看着镜中面色有些苍白的刘梅宝。
刘梅宝摆摆手,站起来。
一旁的另一个丫鬟立刻解下她肩上的云肩。
自来习惯凡事亲力亲为的刘梅宝颇有些不适应,虽然她无数次梦中憧憬着这样的穿越生涯,仆从如云娇养如今醉生梦死宅宅斗教教夫什么的。
是老太太一个人,还是家里人都在?刘梅宝问道。
回姑娘,家里人都在。
丫鬟答道。
这是正式相见了,刘梅宝心道,回来这几天一直忙着祭奠,还没正式见礼。
走吧。
她深吸了一口气,迈步前行。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一个拿起一条薄披风就跟上去。
平心而论,刘家的宅子在京城来说不算大京城人口众多,权贵云涌,地皮更是难求,像他刘家这等人家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一家人挤在一起是不宽敞了些,但要说再去购置一栋宅子,且不说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也是没那钱财。
饶是如此,刘梅宝依旧好好的开了开眼,自穿越以来,还是头一次进这样好的房子,不对,当初解县的吴家,也算是个宅院,不过那次她心急火燎的要去赎青丫,直接走到屋子里,根本就没仔细看人家的宅院。
现在不一样了,心中卸下对刘梅宝一家的责任轻松了许多,她完全是当做游园赏景来了。
这就跟她在南方某个古镇参观那些宅院的感觉,精巧,淡雅,且有生活气息,大户人家果然住的不错的。
刘梅宝有些期待宋三娘的祖宅了,这次回去应该就能入住了,那她是不是就能享受一把穿越小说里写的那些游园啊扶栏杆转朱阁什么的氛围…老太太自然住在正房,这一点在古代是极其重要的,而不像现代晚辈住正房父母奶奶爷爷被赶到偏房的随处可见。
屋檐下站着五个仆妇,见她过来,忙打起帘子,一面对里面说了声姑娘来了。
刘梅宝迈进屋内,有淡淡的香气便围了上来,正堂摆设简单庄重,这里并没有人,从屏风后传来轻轻的说话声。
妹妹快来。
她刚一停顿,屏风旁的圆洞门就转出来一个年轻妇人,冲她笑道。
第一百五十八章 礼遇这妇人年纪二十四五岁,打扮的又不一般。
刘梅宝正琢磨着该什么神情回应,大少奶奶也走出来。
这是你二嫂嫂…她说道。
长途的奔波再加上这几日的祭礼她整个人生生瘦了一圈,虽然擦了粉,依旧掩不住些许憔悴。
这些日子也没人和她介绍刘家这些都是什么人,刘梅宝心里不由叹了口气,如果那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还在就好了…想到那个小丫头,不由又打起精神,想必周良玉这几日已经抽空去给询问青丫的消息了吧,说不定已经赎身了。
念及如此,她的嘴角不由浮现笑意。
见她笑了那二嫂嫂反而眼圈一红,伸手携住她的手。
让妹妹受了这么大的苦…她说道,一面亲自拉着刘梅宝向内而行。
大少奶奶在后撇了撇嘴角,旋即又恢复端正神情跟过去。
这间屋子不大不小,此时有不少人,有坐的有站的,见她进来,又有几个坐着的站起来,余下的年长者皆是坐着未动,视线都落在刘梅宝身上。
二嫂嫂一直拉着刘梅宝的手,将她径直带到正中那位老太太身前,早有一个仆妇取过秀团放下。
刘梅宝一愣,这是要自己坐?她愣着不动,别人也都愣了下,大少奶奶与其中几个人便递了个看果然如此吧装傻充愣吧的眼色。
妹妹,别怕…二嫂嫂一笑,拉着她的手往前推了推,这是你祖母,不是外人,不认得不怕,日后我慢慢说给你听…刘梅宝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要自己下跪啊…别逗了…要是没有刘父母这件事,看在刘梅宝的面子上,她沈刘梅也就豁出去跪一跪,但这老太太心性冷酷,舍子弃亲的,跪她岂不是要遭雷劈?她便依旧站着不动,抬眼带着几分狐疑打量着老太太一眼,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这老太太头发花白,面皮松弛,但面色红润,穿着金丝团花寿字纹衫,簪着一个金菊花压发,看起来精神不错。
瞧刘梅宝这样子,她的脸便沉下来,明显的不悦。
老太太,几年没见,你瞧姑娘瘦的,哪还有半点当年您老人家养的粉团模样…二嫂嫂立刻说道,一面对着老太太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听了这话,老太太面上虽然有几分不高兴,但却点下头,伸手示意刘梅宝坐过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哪里还能跟以前一样¨她开口说道。
还算她识趣没让自己下跪,刘梅宝心里说道,却并没有坐她身旁,简单的施礼一下。
见过老太太,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还请老太太见谅。
她说道。
很显然家里人都知道这一点了,听到她这句话并没有出现惊叫哭泣以及昏倒的景象。
已经问过太医了…二嫂嫂携了她的手往老太太下首的一个位子走去,一面含笑对大家说也是对刘梅宝宽慰,太医说这种病属于癔症一种,汤药也是不必吃的,要靠家里人耐心宽慰,时久天长的便自然能好…能好才怪,刘梅宝对她笑了笑,不得不说,这个妇人给人的感觉很好,至少比那个大少奶奶要好。
她长得算不上美人,娇小玲珑,细眉长眼,脸上总是挂着咪咪的笑,虽然梳了妇人的头型,但一笑一瞥中隐隐还带着一丝纯真,说话的声音清清甜甜,很容易让人亲近。
满屋子人自始至终都是她在说话,可见在家里是个很有长辈缘分的人。
这算是见过老太太了,于是其他的人便过来见礼了。
这是你大伯母。
二嫂嫂将她带到一个中年妇人面前,含笑说道,听说妹妹以前最爱吃大伯母做的糟鸭掌,一听说大伯母做了这个,便必定过来吃饭。
中年妇人手腕上挽了一串佛珠,此刻还在手里不停的转动,闻言和蔼一笑,站起身来,一手摸肩,一手抚背,一面打量她。
可是受了大罪了,当初就不该让你们去…她说道,声音便有些哽咽。
她这一哽咽,立刻屋子里有人低头拭泪了。
母亲,妹妹才好了,快别说这个。
二嫂嫂立刻说道,一面笑道,不如母亲今晚就做一个糟鸭掌,说不定妹妹吃了这失忆的症就好了…这话说得大家又都笑起来,连一直板着脸的老太太都露出笑容。
要真是那样,就是天天做我也是愿意的。
大伯母笑道。
接着又引荐其他的人。
这个你已经认识了,是你大嫂嫂。
她说道,一面对着一旁站着的大少奶奶点了点头。
不待大少奶奶说话,就已经又指下一位。
刘家如同所卜有的古代大家庭一样,讲究的是儿孙齐聚一堂,刘老太爷与老太太共育有二子三女,其中刘老太太亲生一子一女,刘老太爷二个妾室生养一子二女,这刘乔生便是妾室生养,行二。
老太爷故去多年,长子一妻一妾,又生了二子二女,如今两个儿子皆已经成家生子,可谓四代同堂了。
此时家中如此大事,所有人都赶来了,包括那远嫁到外地的三个姑姑,带着各自的儿子女儿都奔来了。
满满一屋子人,算上还有怀里抱着的吃奶的,竟有十几人。
刘梅宝这一路见过去,认到后边前边的也忘得差不多了,到最终被安置在椅子上坐下,竟好似一个也没记住。
真是好玩…一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就在身后站着,探过身扶着她的肩头笑道,…以前在家日日一起玩,这次竟然要像从来不认得一般见亲戚…几个姑娘都笑起来,稍长一些的顾忌刘梅宝的情绪,用眼神喝止妹妹们。
刘梅宝倒没什么,跟着笑了笑,有些不耐烦,可不是就是陌生人嘛。
毕竟这次团聚是丧事不是喜事,大家坐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安慰吧觉得反而勾起伤心,不安慰吧问些风土人情什么的,也貌似不合适,刘梅宝又是坐着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场面便有几分冷。
一直在长辈晚辈中走动照料的二嫂嫂见了,便笑着过来又拉起刘梅宝的手,将她推到刘老太太跟前坐下。
老太太此时面上已经掩下了对刘梅宝态度的不满,取而代之的是慈祥,一手扶住刘梅宝的背,一手抚上她的额头鬓角。
刘梅宝吓了一跳,她可不习惯被陌生人这样亲密接触,下意识的就躲开一些。
老太太顿时一顿,又有些不高兴了。
你父亲虽然不是我生的,但却是我亲自养大的,要是说我对他不亲所以才置之不理可是黑心没肺的话,你又是自小在我跟前长大,你是忘了以前,好歹问问家里人,我可有半点亏待与你?那说我没心没肺弃你不顾的话也是能信的?老太太收回手,坐正身子,看着刘梅宝敛容说道。
她这一开口,屋子里的年轻人便都忙起身站起来,大伯母以及三个姑奶奶也站起身来。
是呀,咱们一家人,哪里会有这样的事,偏我怎么说妹妹也不信我…她在一旁开口道。
屋内人都看了她一眼。
二少奶奶笑了笑。
刘梅宝看着这老太太,也不急也不恼,笑了笑,没说话。
看她这样子,老太太眉头微皱,似乎无意间的看了眼站在一旁的二少奶奶。
当初出了那么大的事,家里人都吓死了…老太太又缓缓说道,带着几分肃穆看着刘梅宝,我也不瞒你,是我严令家人不得去管你爹的任何事…她突然说出这句话,在场的人都有些吃惊,除了那二少奶奶。
大少奶奶更为惊讶,面色变得有些不好看。
听老太太这意思,竟是要承认的确是他们弃亲不顾了?这跟当初大家商定的不一样啊?怎么能这样说?那当初自己跟宋三娘闹骂吵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了?那自己岂不是更在那刘梅宝眼里不是好人了?去把舅夫人和表少爷请来。
老太太又说道。
刘梅宝有些意外,瞧着阵势好像跟那大少奶奶的戏码不一样。
我亲自去,二少奶奶说道,神色郑重,舅夫人可是咱们家的大恩人。
这话让刘梅宝差点哎吆喂的喊出声,而几乎让一旁的大少奶奶背过气去。
这又改唱那出戏了?二人同时都冒出这个念头。
你去是应该的,就是你婆婆亲自去,舅夫人也当得起。
老太太整容说道。
一旁的大伯母立刻站起身来。
媳妇这就去。
她说道,一面让二少奶奶留下,你陪着大姑娘。
不多时,宋三娘和周良玉就过来了。
屋子里都是女子,周良玉一进来,立刻引来诸多目光,大姑娘小媳妇包括年长的妇人都将视线投向他。
周良玉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多闺阁女子,很是局促,一眼看到刘梅宝,刘梅宝冲他笑,心里便安定几分,跟着宋三娘眼观鼻鼻观心的在堂中站定。
见宋三娘进来,刘梅宝便立刻接了过去。
这几日除了在灵堂上见了几面,来到这里后三人还没再好好说过话。
看着先前还一副木头样的刘梅宝自然的挽住了宋三娘的手,露出真切的笑,屋子里的人都觉得有些怪异。
第一百五十九章 认错舅夫人快请坐。
老太太亲自起身招呼道。
二少奶奶立刻亲自引座,又亲自接过婆子捧来的茶,递上来,又打量周良玉。
这是表少爷啊,长得真是一表人才。
她笑道。
这话又引来满大堂的姑娘们的注意,几个年纪小的咬着耳朵嘻嘻笑。
周良玉觉得双耳发热,但还是略一回礼。
宋三娘并不客气的安坐,刘梅宝自然站在她身后,低声问周良玉这几日可好。
周良玉低声答了。
看他们兄妹低声说话,二少奶奶在一旁抿嘴一笑,一副我家孩子感情好真欣慰的神情。
这边老太太已经开始说话了。
舅夫人可还习惯?她关切的问道。
还行。
宋三娘子点头淡淡答道。
老太太便问二少奶奶,舅夫人安排在哪里?就住在东院梢间…二少奶奶答道。
怎么能住那里?老太太不高兴了,瞪眼道,这秋日潮闷,那里也能住人?是,家里来的亲戚多,一时住不开…二少奶奶一脸自责的说道。
无妨,哪里都住的。
宋三娘子开口说道。
那怎么成!老太太摇头道,一面皱着眉想,一面说道,舅夫人一路奔波来了,本就累,这几日家里又乱哄哄的,照顾不周,再住这么个地方,睡不好,那身子可怎么受得住….她说着话,目光扫过堂内,看到一旁的脸色难看的大少奶奶,眼睛便是一亮。
大郎媳妇,善姐儿的院子腾出来,给舅夫人住。
老太太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大少奶奶一愣。
这怎么好,不用挪来挪去的怪麻烦的。
宋三娘子这才站起身,说道。
不麻烦,善姐儿一个小孩子,有什么麻烦的,跟她娘去住也占不了多少地。
老太太笑道,一面又忙让宋三娘子快坐下。
听了这话,大少奶奶那满心的委屈就藏不住。
这么多人,怎么偏偏让她的善姐儿让地方?说孩子小,那老二媳妇的团哥儿比善姐儿还小一岁呢,怎么不让他挪?就是欺负我…欺负我们善姐儿是个女孩子…这就去,等舅夫人说完话,直接就过去住。
老太太说道。
二少奶奶忙应了声,招呼仆妇。
大嫂,你看让谁跟着去?她看着神魂不舍的大少奶奶问道。
大少奶奶回过神,强打精神喊过一个仆妇,吩咐几句,那仆妇带着几个人便去了。
宋三娘子谦让几句便也不言语了。
刘梅宝和周良玉对视一眼,对这一出都表示很惊讶。
这边闲话过后,又让了一次茶,老太太步入正题。
有些话我是要当着舅夫人说。
她说道,一面看向宋三娘子,舅夫人,你是我们梅宝的救命恩人,当得上她半个生身父母,这些事,是必须让你知晓的。
这态度!瞧瞧!刘梅宝忍不住看了眼一旁的大少奶奶,宋三娘也是微微讶异。
老夫人有什么话请说。
宋三娘说道。
她并没有什么客气,也没有惶恐,对她来说不管好话还是赖话,都一样。
…朝廷震怒,一句话就能让咱们全家陪葬…老太太缓缓说道,神情郑重悲戚,看向刘梅宝,当时我一面心疼你父亲的死,又心焦家里的变故,只怕咱们刘家这一脉就交代在我手里了….是我严令你大伯父哥哥们不得去问去求任何关系,让他们该告病的告病,不告病的也申请外放,你大伯父足足在家歇了这三年,你二哥哥去往那福建,隔着这么远一年到头也不能回来一次….可怜和你二嫂嫂刚刚成亲…老太太说着话,眼泪就滚滚下来了。
屋子里的其他人想起那心惊胆战的时候也都抬手拭泪。
大少奶奶却听得都要气炸了,狠狠的看了一眼也正低头拭泪的二少奶奶,她可以满满的肯定是这小蹄子教老太太这样的!公爹告病那是理所应当的,自己兄弟出了这等罪,他自然要同自责认错,告病又不是他自己想的,那是不得不,这倒也罢了,长辈的事她做媳妇的不去非议什么。
但什么二哥哥去了福建,明明是二叔还没出事时就定了事,还是二房主动说的,要出去历练做出些政绩,将来也好更进一步,不过是因为出了二叔的事,更进一步的希望没了,才被扔在那里三年….真是脸皮厚的也好意思往自己脸上贴金!衬得独她们大房没事是吧?那她们大房在京里当官,也没告病也没外放,那还不是为了全家,告病的告病,外放的外放,万一有个什么事也好提前知道个讯息不是,在皇帝眼皮底下岂不是更战战兢兢,这些年过的那个憋屈,难道就不值得提一提?大少奶奶咬着牙狠狠绞了绞手里的帕子。
这个油嘴滑舌的小蹄子!说的真好啊,刘梅宝忍不住点点头赞叹。
见她神情松动,老太太的面色更缓和几分,招手要她过来。
刘梅宝站着没动。
老太太的面皮便僵了僵。
当时是不敢大张旗鼓的把你爹娘接回来,也偷偷的派人去那里问了,人回来只是说县衙被烧了抢了,知县夫人上吊了,一家子都死了….她接着说道,一面又掉下眼泪来。
当时老太太得知消息足足躺了一个月,眼瞧着挺不过去了,连后事都悄悄的预备好了…二少奶奶插话说道,一面拿绢帕拭泪。
那我舅妈派人来找你们了啊。
刘梅宝皱眉问道。
宋三娘子也没说话,只是看着老太太。
姑娘,那时候乱成那样,外边明里暗里多少眼睛盯着,来的人说不清,下人也不敢信,来来回回的一传话,就变了味。
二少奶奶接过话头说道。
二郎媳妇,你也别跟你妹妹说这个话。
老太太待她说完,才敛容说道,看向刘梅宝,的确是家里怕引来祸事,所以才导致你被留在外边这么久,受了这些罪,是祖母对不住你,祖母给你配个不是,你就是怨恨祖母也是应该的…她说着话,便站起身来,就要冲刘梅宝施礼。
一屋子的人都站起来了,刘梅宝被她这一出也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原本以为人家还会死鸭子嘴硬,没想到竟然痛快的承认了,这反而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人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哭脸人也真不好打啊。
她站着没动也没有谦让的意思,站起身的老太太似乎有些意外,面色不由沉了沉,腰身便迟缓。
站在一旁的大少奶奶顿时有些幸灾乐祸,看吧,话放出来收不回了吧,早说这个丫头什么都干的出来,你们以为几句好话就能哄住她….见刘梅宝丝毫没有谦让的意思,老木太一咬牙弯身下去。
见老太太都拜了,余下的人那里还能站着,也纷纷弯身施礼。
刘梅宝当得起你们的礼,刘梅宝这一家都当得起,他们死了,死了也就死了,对你们来说没什么损失,如今平反了,这身后虚名对那死了的一家毫无意义,但这虚名带来的荣耀却是你们这些生者实实在在的得利。
你们将会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门楣高升,人人有光,诸事顺利。
待她们礼毕,刘梅宝才站起身来。
事情都过去了,提也没什么意思。
她说道,如今爹娘也都入土为安了,也算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那些事就到此为止不提了。
看她这态度这话,竟是半点晚辈的意思也没有,倒像是不相干的人在下论断。
屋子里的人便都有些怔怔的,老太太的脸色有些不好了。
是,好好的,如今皇恩浩荡,总算是皆大欢喜,都过去了过去了,咱们刘家的霉运走了,以后都是好日子了。
二少奶奶笑道,过来一手拉住老太太请她坐下,在无人察觉的时悄悄的摇了摇老太太的胳膊。
老太太就要坐下的身子便微微一僵,面上闪过一丝不悦。
这也是舅夫人的大恩。
她还是站直了身子,缓缓说道,看向宋三娘子,如果不是当初舅夫人援手护下我家姑娘,如今。
今…老妇我无颜再活下去….她说着话眼泪滚滚而下,见她这么样,屋子里的其他人便又跟着低头拭泪。
是我们不孝…大太太等人纷纷哽咽说道。
母亲,都是我们这些没用的儿孙拖累你…一个姑姑干脆跪下哭道。
有她带头,便也有几个跪下痛哭自啧。
宋三娘子三人站在这一片悲痛欲绝的人中,很是突兀。
三人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
大少奶奶虽然低着头,但却是半点眼泪也没挤出来,看到这样状况下宋三娘三人都没半点松口软和,心里反而高兴极了。
饶你们唱念做打全套,人家就是油盐不进,让你们不听我的话,让我做了恶人,你们如今想唱红脸做好人,没那么容易!舅夫人,这三年让你受苦了,请受我一拜。
老太太将眼泪一擦,颤巍巍的走下来几步,口中说道,对着宋三娘子就拜了下去。
是老妇我对不住姑娘,对不住舅夫人你,我们刘家这辈子都欠你的恩情…她口中说道。
伴着她的开口相拜,其他人自然也纷纷如是。
看着这么个老人冲自己礼拜,就是有再大的委屈也该消了。
这一次宋三娘子忙紧走几步,伸手扶住老太太。
老夫人,何至于此啊。
她说道,梅宝,她也是我的亲戚,于情于理,我这样做也是应该的,担不起老夫人的如此大礼啊。
哎呀我的亲娘姥姥,终于松口了,老太太的眼泪忍不住唰的流下来。
第一百六十章 舒坦舅夫人老夫人激动的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哽咽的难以评口,只用手紧紧握住宋三娘子的手。
室内的气氛终于一团和气,所有人都感动的泪光盈盈。
刘梅宝看了周良玉一眼,周良玉也正看她。
少年的眼睛里又是迷惑又是困扰还有些欣慰。
刘梅宝扯了扯嘴角,年轻人心肠真软,一句话就迷糊了。
好了好了,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二少奶奶出来说道,一手扶住老太太,一手扶住宋三娘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悲之后必是大喜,大家该高兴,快别说这个了。
对,苦日子都过去了,咱们说些高兴的。
大太太也说道。
老太太不肯撒手,就拉着宋三娘子,二人一起坐到了主座上。
今趟姑妈姑丈弟弟妹妹们都在,就是过年,咱们家也没这么齐全过,也都累了这些日子了,我提议今晚就备个流水宴,大家好好乐一乐,二少奶奶也站在老太太身旁,扶着她的肩头笑道,也让老太太实实在在的表达下对舅妈的谢意。
知道她这是转移话题,大家都配合的笑起来纷纷说好。
二郎媳妇啊,这钱谁出啊?一个年级跟大伯母差不多的妇人笑道。
当然是老太太出了,我这个做孙媳妇的,哪能压得住这个。
二少奶奶道,一面亲密的贴着老太太的肩头笑。
老太太至此才露出笑脸。
想得美,好人你做了,钱我出。
她笑道,轻轻打了二少奶奶的手一下,就敢和我闹,怎么不去烦你婆婆我哪有钱,穷老太婆一个…找你婆婆去。
二少奶奶摇着老太太的肩头。
人都说隔辈亲,这么说祖母你是和我不亲了…祖母不亲我,我亲祖母,两个孙媳妇还办不起一个宴席…她笑道,一面看向站在后面的大少奶奶,大嫂你说是不是?好好的扯我做什么?大少奶奶顿时吓一跳,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她能说不是?好她都占了,到最后自己还得出钱,心里将着挨千刀的小蹄子骂了十七八遍,嘴上还得痛快的应下来。
都怪累的,还是别张罗了。
宋三娘子说道。
舅妈,这累只是身子累比起舅妈您这几年的心累,那算得了什么二少奶奶立刻说道。
这人真会说话,刘梅宝从心底赞叹,看宋三娘子露出笑脸。
屋子里的气氛更加好起来,大家都在说笑,刘梅宝在一旁坐着看的津津有味。
说笑一时,宋三娘子三人便被送回去嘱咐好好歇歇了,老太太带着一众人亲自送到门口,再宋三娘子的再三挽留下,才停下脚,亲眼看着她们走出去。
看着她们前脚出门,老太太的脸就拉下来了,重重的哼了声。
就是你们曾祖母在的时候,我也没这么低声下气过。
她说道一手扶着额头。
二少奶奶立刻上前为她抚心口口里道委屈老太太了,老太太消消气的安慰。
大姑娘怎么变成这样了。
大伯母以及两个姑姑也都说道。
方才这样,那刘梅宝却跟个木头一样站在一旁不言不语,好似跟她无关一般。
饶是再有怨恨亲耳听着亲眼看着自己的白发苍苍祖母如此,竟然连一句话都没说,更别提伸手扶一下,真是没有心肠。
我早说了,她如今心硬的很,又一心认定咱们不好,不管话怎么说,她可没那么容易就软和…大少奶奶终于找到机会,忙说道,咱们一口不承认到也罢了,如今偏承认了,那岂不是更印证了她舅母的挑唆,更是要跟咱们离心了…你懂什么。
老太太正不高兴呢,瞪了她一眼,你也是,千嘱咐万嘱咐到那边好好说好好说,怎么就闹得这么僵?咱们在家说的那些话,你也能当着人家的面说出来了?看到老太太发火,屋子里的年轻姑娘们便立刻退下了,只余下大太太二少奶奶和三个姑姑。
当众被呵斥,大少奶奶拉不下脸,眼圈一红便垂下头。
是孙媳妇无能。
她还得认错说道。
大郎媳妇也没料到那家人会如此,竟然能鼓动了兵马,人算不如天算,不管怎么说,人回来了就好。
大伯母说道。
婆母肯为自己说话,大少奶奶面子上稍微好了些,低着头再次自责几句。
你也委屈了,找个机会给她赔个不是,小孩子家多哄哄就是了,没什么过不去的。
老太太说道,一面伸手,来,我瞧瞧这头上的伤怎么样了?大少奶奶抿着嘴坐过去,一脸委屈的任老太太掀起发帘。
打的也真是狠…老太太摇头说道。
一旁的姑姑们也围过来,看着那浅浅的几乎看不到牙形疤痕也纷纷点头,感叹担心的符合。
去把我箱子里的那盒膏药拿来。
老太太扭头对一旁站着的一个丫头说道。
丫头应声去了,不多时取过一罐膏药来。
这可是清和堂出的,当年那老掌柜亲手做的膏药。
老太太说道。
旁边的姑姑立刻哎呀一声。
母亲,可是那老清芙蓉靡?她问道。
老太太横了她一眼。
一惊一乍的做什么,你又不是没见过。
她说道,嘴上不悦,眼里却是难掩的笑,还有隐隐的得意。
哎呀,那存世不足十几件了吧?另一个姑娘不甘示弱立刻也惊讶的喊道。
大少奶奶闻言立刻站起来。
祖母,这使不得,我这疤也没什么,头发都遮着她带着几分激动又几分惶恐说道,双手摆着不去接。
拿着膏药就是来用的,存着等下崽啊?老太太故作恼怒的说道,女人家这脸面最重要,可大意不得…二少奶奶此时伸手拿过膏药塞给她。
大嫂你快拿着,回头记得给我挖一小罐,这宝贝我也的存着。
她笑道。
这话逗得老太太更是笑了。
药是什么好东西,还巴巴的等着用。
她笑道,既然这么想要回头二郎回来了让他也打你一个疤,我保准也给你一罐。
屋子里便轰的笑起来。
眼瞧风头又被这小蹄子抢了,大少奶奶立刻扁着嘴掉眼泪的道谢,又说自己没用,让妹妹生嫌隙回来…行了,她生嫌隙又不是因为你,你这一趟也累坏了,好好歇歇我说的,这一个月不用去给你婆婆跟前立规矩,也不用请安问早的,放你一个月自在去。
老太太笑道,一面看大伯母。
大伯母只是笑。
婆婆没给让我立规矩,这么多年了都是惯着我们的…大少奶奶说道。
行了,谁没当过媳妇。
老太太笑道,一面又看大伯母,你可别信她们的话,心里指不定怎么埋怨你呢。
这话让二少奶奶也连声不依。
不怕,当娘的还能跟自己孩子计较。
大伯母笑道。
说笑这一阵老太太情绪好了很多。
可不是,当娘的不会跟孩子计较。
她点头说道,你妹妹还小,又有这事你们都让着她点别跟她恼。
屋子里的人都齐声应是。
不管怎么说,如今总算是皆大欢喜了,听说大哥要升一级了,大郎也能升一升了二郎也该能回来了,真是好啊,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一个姑姑扶胸口说道。
母亲,记得让大哥提携一下我家的,让他给安平的知县打个招呼,咱们家的生意都快被挤兑的做不下去了。
另个姑姑立刻说道。
老太太斜了她一眼。
多大点事也拿来说。
她半嗔怪半不屑的说道。
我记下了,二妹妹放心。
大伯母含笑说道。
看着她气度闲雅,一副诰命夫人般的沉稳,三个个姑姑心里忍不住一阵嫉妒,面子上还得道谢。
说了一时话,看老太太有了倦意,大家便知趣的告退。
对了,母亲。
大伯母想到什么又回过身道,侍郎府上下了帖子,要我带家里的姑娘们去他们府上坐坐,说是圣上赐了菊花,要大家去看看。
一般这种提名要带家里孩子们的,那就是相亲的意思,这一点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如今知道巴巴的上赶着来了。
老太太哼了声,忘了早些时候对咱们避之不及了…大伯母闻言只是笑。
反正家里几个孩子都还小,要不就推了吧。
她说道。
小什么小,老大姑娘都十七了,再拖下去别人该说闲话了,老二也不小了,既然是圣上赏的菊花,那来的人自然不是道,就是善姐儿团哥儿也能说合了,是时候准备准备出去见见人了。
哎呀,老太太,我家团哥儿不得我抱着去?他一个小娃娃自己哪里会看媳妇…二少奶奶笑道。
去,都去,老太太看着她笑道,又看了眼大少奶奶,大郎媳妇你也带着善姐儿去,知道你们在家陪着我这老太婆闷,日常为了安分避嫌也没个走动的地方,如今咱们家不一样了,都出去散散心,让孩子们也见见世面。
如今这个时候走出去必然是要被人追捧恭敬着,谁不爱这个,于是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都高兴的答应了。
大伯母含笑听着,看到身后三个姑姑一脸艳羡期盼,只觉得心里是无比的舒坦。
第一百六十一章 自得大太太感受到身后一众女人热切的注视,脊背挺得更直了。
既然家里的孩子们都在,不拘咱们家还是姑姑家的,我一起带去吧,进京一趟也见见世面。
她缓缓说道,带着几分普世吉祥的气度。
这话让已经站到门边的女人们顿时打了鸡血一般激动。
去吧,你三个妹妹都偏远的,能有什么好人家…老太太亦是满心舒坦,带着几分洒脱淡然说道,只是,将来女儿嫁到京城了,远了见着不方便了,又来埋怨你。
哎呀,母亲这是说什么话。
一个姑姑再忍不住,又走进来带着满满讨好笑道,还有什么比嫁到她外祖母舅妈眼皮底下更让人放心的。
这话很中听,老太太便点着头笑。
只是…大少奶奶在一旁皱眉,欲言又止,那大妹妹可是也要带去?当然,你二叔又不是新丧,她早过了孝期,又是这么个好时候,她是最要紧的,她说的好人家了,你其他的妹妹们才能说的好….老太太说道,对她问出这个蠢问题有些不满意,皱了皱眉头。
话虽这样说,可是这刘梅宝是怎么才被哄回来的,她这个当事人可印象深刻,眼瞧这些人乐滋滋的一副已经拿定那三人的样子,大少奶奶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
可是,我给老太太你说过的那些…大少奶奶低声说道。
你说过什么?老太太沉脸道,那什么跟她舅妈走的混账话?大少奶奶嗯了声。
我不是已经低声下气的和她赔罪了?还想怎么样?老太太不高兴的说道,重重哼了声,不过是孩子气的话,你还当真了?孩子气的话?大少奶奶扯了扯嘴角,没那么简单吧?走吧,大嫂。
二少奶奶拉了拉她,说道。
还有,还有…大少奶奶不肯走有些事她可得先说了,免得将来有事再埋怨到自己身上,舅夫人给大妹妹定的亲事…咱们家的姑娘,什么时候轮到外人给她定亲?老太太顿时怒了将手重重一拍,大郎媳妇你糊涂了,说这种话!大少奶奶被吓了一跳,忙低头不敢说话。
这也说明咱们姑娘很惹人喜欢嘛。
二少奶奶不怕生气的老太太,笑道,一家女百家求,老太太也别为这个生气嘛。
我哪里是为这个生气我生气的是咱们孩子小,不懂事,那些黑心没肺的人不知道安的什么心,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也往跟前凑….老太太愤愤道。
是,老太太,这没了娘离了家的孩子便是那失了孤的雁,不过如今好了,有老太太你大手护着不怕了。
二少奶奶笑道,一面拉起大少奶奶的手,大嫂也是担心姑娘嘛好了好了,都别想了,到家了,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
老太太这才面色缓了缓,瞪了大少奶奶一眼。
我这是好心提醒你们,反而怪我,大少奶奶满心委屈的告退,被二少奶奶拉着出去了。
走出老太太的屋子,姑妈们都拥着大伯母为自己儿女的姻缘恭维去了,大少奶奶借着理衣衫甩开了二少奶奶的手,说是累了要去歇息。
对了,大嫂。
二少奶奶含笑叫住她,晚上宴席的事,一起商定一下,我进门晚,几个姑姑什么口味却是不知道,最重要的是舅夫人和大姑娘的口味更是要紧…说起这个大少奶奶更来气。
姑姑们的,厨房里那几个老人都是知道,弟妹你问她们便是了,我来的时候姑姑们早都嫁人了,一年回来不了几回,你去问婆婆才对…大少奶奶恹恹道,舅夫人我更是不知道…那该死的舅夫人连口茶都没让她吃完,一路上也都是他们自己吃得欢,半点没来请过自己,鬼知道他们爱吃什么!想起来就是一肚子气,这一次真是又丢脸又受累最后还里外不是不是说的好好的,怎么现在又成了给人赔罪了?大少奶奶低声问道,看着二少奶奶。
老太太这是心疼姑娘…二少奶奶含笑说道,话音未落就被大少奶奶打断了。
少给我说这个话,真当我是傻子啊。
大少奶奶竖眉道。
二少奶奶便抿嘴一笑。
也正是听了大嫂你说的这话,所以老太太才要这样做的。
二少奶奶挽住她的胳膊,带着几分亲密低声说道,大姑娘为什么非要跟舅夫人回去?舅夫人又为什么这样跟着姑娘,还不是不放心、不安心,既然如此,就让她们安心放心便是了,认个错,说些好话又有什么难得,最要紧是打发舅夫人高高兴兴的走了…这完全跟自己出发前说的不一样!明明说她们是理直气壮的,不用怕那宋三娘,吓住她就是了!说好话谁不会,早这样,难道她还会在山西受那等耻辱!大少奶奶又是气又是憋屈。
大嫂,不是说我们就是怕了那舅夫人,不过你出身名门大家,教养的端端正正的,哪里知道这些低俗妇人的手段…二少奶奶认真的说道。
这话大少奶奶听着顺耳,再想这一行给她带来的耻辱,那些人真是低俗粗鲁无耻的可怕。
…到时候豁出脸面的闹,纵然咱们不怕理亏,可是到底也是丢人的很,她不要脸面,咱们一大家子的人难道都不要了?二少奶奶含笑说道,所以,对这种人就要哄着,她说咱们错咱们就认错,哄得高高兴兴的想闹也闹不起来…说着话又表示对大少奶奶这一行的感激。
…如今的世道乱,公公年长,二弟他又不在京城,家里只有大哥一个男人撑着离不开,我又身子弱,这一大家子就是靠大哥大嫂你们…大嫂果断刚毅,非一般闺阁女子能比才能如此顺利的带大姑娘回来,我也没读过书只听唱戏的演过什么舍身成仁,只觉得大嫂不惜自伤,真真的也是这般气势呢¨二少奶奶挽着她的胳膊一行说,一行满面的敬佩。
二奶奶真会说话。
大少奶奶的仆妇笑道。
那也得真有能让我说的事才成要不然,我说的再天花乱坠也是空空洞洞。
二少奶奶认真答道,那句话怎么说,花儿离不开架儿….大少奶奶脸上终于露出笑,又带着几分得意。
也罢,什么花儿架儿的,如今家里也是折腾不起了好好的安抚下姑娘,打发那人走了,咱们好好过日子最重要她点点头,带着几分大嫂的气势说道。
大嫂说的是。
二少奶奶忙点头应道,大嫂也累了,自回来都不得歇息,快去躺一躺。
大少奶奶果真是累极了,闻言点点头。
想到晚上的宴席,自己这个做大嫂的还是要表示一下关心。
那晚上的宴席就劳妹妹操心了。
她说道。
大嫂哪里的话。
二少奶奶笑道,我也累不着,家里这么多人呢,又不用我埋锅造饭的,不过是白看着就是了哪里累….大少奶奶点点头,转身扶着仆妇的手就走。
那等宴席散了我再算银子,倒时候给大嫂一个单子,钱我就不客气了,直接从大嫂的月钱里扣了。
二少奶奶在后又说道。
大少奶奶的脚步一顿,这小蹄子说到钱的事从来都没客气过….好,反正都是你管的。
她勉强笑了笑说道。
妯娌二人便散了去。
这边宋三娘带着刘梅宝周良玉出来,径直被请到新收拾的院子里去了。
小院子很精致,收拾的干净,养了许多花草,满院子清香。
呵,这地方真不错。
刘梅宝笑道,可真是下本了。
刘家的仆妇殷勤的引她们坐,又端上时鲜的果子点心,宋三娘子的两个仆妇要抬箱笼,也被慌什么似的拦下,姐姐长姐姐短的让她们歇着。
刘梅宝抓着果子吃的自在,一面看着这些忙碌的仆妇笑。
那些仆妇收拾了屋子,又端茶倒水一番,这才退下去。
笑什么笑,嘻嘻哈哈的没个样子。
宋三娘看了刘梅宝一眼说道。
舅妈,你看到没,那大少奶奶快被气死了。
刘梅宝越发抑制不住,哈哈笑道,当时你没注意,我都担心她要一头栽倒,哎呀,这次她可被人耍了,白出力,还里外不是人…宋三娘横了她一眼。
说什么呢。
她说道,一面叹了口气,不言语了。
舅妈,你不会被这两句话说的就心软了吧?刘梅宝忙扔下手里的果子说道,三年啊,三年你受得罪,就几滴眼泪打发了?我受罪又不碍她们的事…宋三娘子淡淡说道。
舅妈。
刘梅宝皱眉道。
听他们说的他们也怪不容易的…周良玉也在一旁说道。
刘梅宝看看这母子俩。
是,我也没说他们容易,大家都不容易。
她摊手说道,我这不回来了,好名声也让他们享了,已经够便宜他们了,还想怎么样,难道还要我感恩戴德的…听她这样说,宋三娘子就笑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你爹姓刘。
宋三娘子说道,一面伸手抚了抚刘梅宝的肩头,也罢了,一家人荣辱与共,真要闹的不像话,他们吃了亏,你也不过是出口气,到底是要被拖累,这样,你心里清楚就是了,我原是担心你被人几句话哄的就犯了糊涂,这样看来,我也放心了。
我哪有那么傻。
刘梅宝瞪眼笑道。
不傻?还不是被人家写的几句话哄得死心塌地的。
宋三娘笑道。
这是说卢岩呢,刘梅宝抿嘴笑。
他可没哄过我,都是实打实做事。
她说道。
宋三娘子便点着她的额头笑。
那娘不会把妹妹丢下吧?周良玉在一旁问道。
刘梅宝和宋三娘便都笑了。
我要是丢下了,这回到家还能安生?宋三娘子笑道,我年纪一大把了,被人带着兵马堵住吓一吓可是经受不得的。
舅妈,他吓谁也不会吓你啊。
刘梅宝笑道,摇着宋三娘的胳膊,一脸小女儿提到爱人那发自内心的欢喜。
周良玉看着她们,嘴角也浮现一丝笑,只不过这笑意到底是带着几分酸涩。
那晚上的饭去不去吃?刘梅宝问道。
当然要去,我养你那么多年,连老刘家的一顿饭也不吃,亏死了。
宋三娘淡淡说道。
刘梅宝笑了,伸手摇着她的胳膊。
我是怕舅妈被她们的殷勤酸倒牙。
她笑道。
我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多好听话,好容易有这个机会,我自然要听个够,好听的话,哪里有人会嫌弃。
宋三娘说道。
这话逗的刘梅宝笑不停,心里微微的担心烟消云散。
该吃吃该喝喝,好听话却之不恭,殷勤笑脸来者不拒,这是她们应得的,干嘛不要?晚宴很成功,二少奶奶果然大手笔,菜香酒美,点心果子皆是京中良品,别说那几个难得进京一次的姑妈们吃得顾不上说话,就连家里的小姐少爷都有些失了矜持。
这精美的晚宴,让三个姑妈回忆起自己当姑娘时的情景,那遥远的记忆已经在半辈子的婚姻生活里都要消散了,于是她们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将女儿们嫁到这里来,再不能跟自己一般远离繁华的京城,远离将要更加富贵的娘家。
她们的视线落在那坐在老太太身旁的姑娘,两盏荷叶灯就安置在她身后,照得她如同神仙妃子一般让人不可直视。
这边老太太正殷勤的给她夹菜,二少奶奶站在她身后,为她斟酒,那边大太太用比看自己女儿还亲的眼神看着她。
这是合家的宝贝啊,系着整个刘家的前程啊,升官联姻…三个姑姑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几乎同时站起身来涌过去。
宝儿啊,姑妈可是担心的要死了,你可得吃姑妈一杯酒…宴席一直到了很晚,大家才意犹未尽的散去,每个人都吃的舒坦畅快,酒不醉人人自醉的笑着离去。
一夜好梦。
十月初,东方才浮现一丝鱼肚白的时候,河南徐州府外一大片军营开始整集,相比较与其他营帐的人喊马嘶,位于军营最右边的河东兵却是格外的肃整。
几个小兵喊着口号,一队队兵士快速而准确的集结成队列,日光从云边洒下来时,这群百人的队伍已经集结完毕,挺胸昂首的听候号令出发,清一色的山纹铁甲八瓣帽儿铁尖盔,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卢岩在帐中披上钢甲,一旁一个亲兵给他系上大红斗篷。
总兵大人亲赠的甲衣真不一般!付老三在一旁咧嘴笑道。
卢岩微微一笑,低头看了眼这盔甲。
第一百六十二章 拔营这是一套银白鳞甲,打制精良,甲叶厚实,实用与美观共燠说这还是先皇所赐的。
卢岩说道,神情中也难掩几分激动,伸手摸摸铠甲。
皇上赐的东西我就不想了,只要永远能穿着这身铠甲,我就知足了。
付老三拍着身上的甲衣哈哈笑道,随着他的抖动,铁甲发出刷拉拉的声音。
啥?顺子听见了,瞪眼道,这铁甲不是给咱们了?卢岩已经是河东驿的主事,边军主事,无征召不得擅离辖境,那日他直白的跟那位要用公权帮忙递私信的武官说想去京城后,当时武官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显然也是被他这突然的要求吓到了。
但武官就是武官,杀人切菜瓜一般,再惊人的事面前都能保持镇定,于是他打着哈哈说回去后帮忙问问,便忙忙的离去了。
事后,卢岩被师爷好一顿埋怨,没想到几天后,再去平阳卫领取告身顺便拜见平阳守备时,被平阳守备安排了一个大差事。
一率大大的美差,让整个平阳卫境豳的武官都眼红的发狂。
此次贼奴破境,山西军民死伤不少,但也产生了不少英勇将士,固原总兵牛大同战死,山西副将卢国朝战死,告老还乡的前太子太保,右都御使何兰青以八十高龄,携全家八十一口奋战拒敌,无一生还,简直令闻者心惊胆寒落泪。
另虽然此战大伤,但俘获也不是没有,尤其是单河东驿的卢岩一队,守解县、解凤陵关,斩杀贼奴近千人,缴获披甲马匹不计。
惶恐的民众需要安抚,各地的将士也需要激励,所以经过一众朝廷高官商议,圣上特命何阁老灵柩入太庙受祭,另将贼奴首级献祭。
此消息一出,山西境内大喜,所有官员都忙碌起来,为了这个进京名额简直要打破头。
且不管他处是如何争夺,平阳卫安安稳稳的得到一个名额,这个名额就落在了卢岩头上。
命河东驿操守官卢岩携兵百人护送入京。
这个卢岩年纪轻,又刚刚坐上操守的位置,论资历在平阳卫十个操守官中是最低的,为此其他的操守官气不过,纷纷找到守备讨个说法。
此次献奴首八千,卢大人一人便占了一千,你们只要说谁比他缴获的多,某亲自送他去京城。
平阳卫守备淡淡说道。
一句话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对于这天上砸下来的馅饼,师爷高兴几天几夜都没睡,激动地拉着卢岩又是询问又是嘱咐,简直比当初抱怨时更聒噪。
对于这其中的意义,卢岩没什么感触,他高兴的是真的可以进京去看刘梅宝,然后践行上门提亲的许诺,得到消息的第一件事就是乐颠颠的跑到知府大人家里,找知府夫人去了,只把师爷气的倒仰。
知府夫人实在不方便亲自进京,但还是尽心尽力的给京城中的好友写了一封信,这位好友的丈夫如今是吏部正六品的主事,在京中也算是个有头面的官员了,让他的夫人出面做媒,比自己这个外官太太还要好。
知府夫人亲自让人快马加鞭送去一封信,卢岩又贴身携带一封拜帖,高高兴兴的挑选一百人出发了。
师爷自然很想去,但鉴于大人出远门,河东驿又是新换长官,许多人事要安排,长官不着调,师爷不能不着调,于是他老人家忍着心痛放弃了这次极有可能是这辈子唯一的一次入京参见百官,说不定还能进进太庙的机会。
这次随同卢岩进京的是五十河东兵,五十盐丁,另亲将王九,张顺,付老三随同。
一众人高高兴兴的往山西总兵府集合去了,当这群穿着各式各样铁甲,其中好些都破的叮叮当当响的队伍出现在山西兵将眼前时,引起一片愕然。
卢岩的部众原本没什么铁甲,用的铁甲都是从鞑子手里缴获来的,修修补补拼拼凑凑虽然看上去有些不雅观,但却比大周兵备下发的薄皮铁甲要实用的多。
看着这群叫花子一般的队伍,山西总兵实在是于心不忍,这出去也实在是有碍观瞻,于是特命拨下百件铁甲盔帽,换下了这些人的杂牌甲衣,另单独赐给卢岩自己一套铠甲,让原本瞧不起这群兵的其他兵将,很是惊讶,对于卢岩,便是一番打量猜测。
一众汉子们可高兴坏了,这些甲衣可跟河东驿所有的那些不一样,做工精良,按照大家的意思,这种路途行军,又不是迎战鞑子,甲衣完全没必要穿,都要小心的收起来,被卢岩喝斥了一通,讲了什么军容兵威,大家才都穿上,但每次扎营时还是有人小心的擦拭一遍,这动作让其他的兵看到了,一时传为笑谈。
如果师爷在,一定会丢脸的钻到地下去。
算什么大事。
一旁的跟其他相比还老成些的王九撇嘴道,告诉你吧,咱们自己的铁甲已经打制出来了,就算这次出门穿不上,等咱们回去,入冬之后,每`也都能穿上了,别跟乡下人土包子,没见过什么世面,眼皮子浅,让人笑话,丢了咱们大人的脸!真的吗?顺子和付老三立刻惊喜的问道。
大人说话什么时候有假?王九瞪了他们一眼,带着几分沉稳喝道。
张顺和付老三便嘿嘿笑了,一脸高兴。
告诉下边的人,都给我注意点,咱们可是要进京的,进京!皇帝的脚下,都给我机灵点,不许随地屙尿王九背负双手说道。
驴球子的.那还能尿在裤裆里不成一付老三大嗓门说道。
就是尿裤裆里,也别给我丢人现眼!王九喝道,还有,不许骂人说脏话,传令下去,都把师爷写的三真言背熟了,哪个妈妈毛的丢了咱们河东兵的脸,老子抽死他。
三字真言是师爷让兵丁们日常学习的,有劳了叨扰了多谢了等等日常与人说话的话,因为很多都是三个字,便被大家戏称为三字真言,让这些满口粗话的兵蛋子们记得愁眉苦脸。
王九话音才落,站在一旁的顺子忽的抬手给了他脑袋一下,不待王九反应过来,顺子撒脚跑出去了。
九哥,你方才说脏话了,我替你抽了——顺子嘎嘎笑着从外扔进来一句。
只把王九气的跳脚。
这小犊子!他骂道,眼瞧一旁的付老三咧嘴笑,还有些迟疑的看自己的手。
怎么,你也想抽老子一下?王九瞪眼道。
付老三将举起来的手有些遗憾的搁在自己后脑勺上摸了摸。
我怎么能抽九哥¨¨他嘿嘿笑道。
一直在一旁细心擦拭自己那把无柄刀刃的卢岩微微一笑。
别闹了。
他说道·九哥说得对,出门在外,不跟在家一样了,凡事多看少说不惹事,当然——他缓缓站直身子,将那柄刀刃插入腰后。
也不要怕事。
他说道,目光透过被风掀起的营帐帘子,落在外边齐整肃立的队伍上。
一声号角响起,拔营启程。
他们这队队伍说是护送兵,说白了就是殿后,帮着照看拉着贼奴首级缴获物资的辎重车,必要的时候,还要推车赶马,那真正的护送兵是山西总兵帐下的人马,走在最前方,衣着鲜亮,气宇轩昂。
卢岩站在队伍最前方,看着这些人马先行。
一辆马车从身前经过,车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张英俊的脸。
卢大人旅途可还好?陈清问道。
卢岩点点头,冲他拱手施礼。
还好·多谢大人关心。
他道。
陈清点点头,微微一笑,再次打量卢岩,目光扫过他身上的铠甲。
总兵大人这铠甲是当年千里勤王英勇善战所得.他缓缓说道,目光带着一丝意味深长,意义非凡啊。
是,某定不负此衣。
卢岩抱拳郑重说道。
陈清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大人的伤可好了?卢岩问道,目光扫过陈清微微苍白的脸。
已无大碍。
陈清答道,当日多谢大人伸手相助,陈清才留的此命。
不敢,是大人英勇吉人自有天相。
卢岩拱手垂头。
这傻大个还是蛮会说话的,陈清嘴边浮现一丝笑。
到京城,大人到我府上坐坐。
他说道。
卢岩道谢,看着陈清放下车帘子,马车过去了。
这娘娘腔说话阴阳怪气的,说的什么意思?王九在一旁问道,皱眉看着远去的马车。
大老爷们,坐什么马车啊。
顺子也吸着鼻子说道,一面还将胸脯挺了挺,他的身材瘦小,架着铠甲几乎将他装起来,大晚上乍一见了,都会以为是铠甲自己走动了,但他还是舍不得脱下来,恨不得睡觉也穿在身上。
休得胡言。
卢岩说道,陈大人身负重伤,尚未痊愈。
张顺撇撇嘴,要说什么被王九瞪了一眼,便把话咽下了。
原想师爷没跟来能自在几日,没想到师爷不在了,九哥就成了师爷一他转头低声跟一旁的兵丁嘀咕。
兵丁嘿嘿笑。
好了,出发,保持队形,不许说话。
卢岩看着前方大军起步,便抬手喝道。
原本就肃立的队伍立刻鸦雀无声,伴着号令森严而行,在这百人的衬托下,一向混乱的辎重车队也显得较以往英气十分,行动也比以前快速了许多,让整个队伍的行程不自觉的加快了。
原野上浩荡的军队蜿蜒如同长龙,直向京师而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询问事实证明,再好的果子酒,吃多了还是会有些上头。
丰盛愉快的晚宴后的第二天,大少奶奶接过仆妇用井水冰过的手巾贴在额头,刚在美人塌上躺下来,就被门外孩童的哭声扰起来。
姐儿又怎么了?她只得问道,带着几分不耐烦。
回奶奶的话,姐儿说肚子不舒服….奶娘在外答道。
怪不得一晚上都觉得睡不踏实,大少奶奶觉得额头更疼了。
善姐儿已经六岁了,自小就没跟她在一个屋子里住过,昨日被塞过来,还带着一个奶妈两个小丫头,都挤在这里,大少奶奶只觉得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请大夫瞧了没?她只得起来,让奶妈把孩子抱进来。
六岁的善姐儿长得瘦瘦小小,此时哭得都没了力气,看上去跟个小猫儿似的。
大少奶奶仲手接过,拍着安抚。
瞧了,一早就回禀二奶奶,请了胡同的大夫来,说是吃撑了,不消食…奶妈说道。
大少奶奶顿时气恼。
眼皮子就那么浅!往日都是饿着你还是怎么着?她瞪眼喝道。
善姐儿被她训的不敢哭,憋得只打嗝。
瞧瞧你这没出息样!半点不给你娘我争气!大少奶奶气不打一处来,点着她的额头喝道,又骂奶妈仆妇不看着姑娘。
正闹着,门外有小丫头回二奶奶让人送东西来了。
拿进来吧。
大少奶奶说道,将孩子扔给奶妈挥手赶下去。
一个丫头拿着一张帖子走进来,先施礼,然后将帖子递过来。
我们奶奶整理的昨日宴席的费用单子,请大奶奶过目。
她说道。
一涉及到收钱的事,这小蹄子比谁都快,她都回来这么久了,去山西来回的开销还不给自己补上!大少奶奶恩了声,伸手接过,打开一看,就觉得心抽抽。
我的亲娘老子哎,这都吃了什么,足足花去了她三个月的月钱……早知道她也要吃撑了才罢!二少奶奶此时也并没有多高兴,屋子里两个丫头拿着算筹算着什么,她则坐在一旁,手枕着引枕,微微蹙眉想什么出神,面上的神情并没有带笑。
奶奶,钱算好了…两个丫头放下算筹说道。
二少奶奶便仲手就接过来·看到上面的字,一向喜庆的脸上也浮现一丝愁云。
还没看完,门外又有丫鬟来说话。
老太太叫奶奶过去。
这不敢怠慢,二少奶奶忙换了衣裳过去了,到那里大太太也在。
最近家里的钱是不是又不够了?老太太开门见山问道。
二少奶奶点点头,随行的丫鬟带着账本,便拿给老太太看。
老太太看了,脸色自然也不好。
室内气氛有些沉默。
对了,你二叔的赏赐,也该收进来了。
老太太想到什么说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那可是足足的库银一千两,另有布匹等价值不菲。
大太太和二少奶奶面上都欢喜起来。
可不是,这乱乱的忙,倒忘了。
二少奶奶笑道,笑了一半又迟疑一下,不过,我听婆子说帮舅夫人搬地方时,并没有见到大的箱笼…你妹妹拿着吧?老太太问道。
妹妹的东西都在舅夫人那里呢。
二少奶奶提醒道。
老太太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撇了撇嘴没说话。
大郎媳妇跟着去的,既然舅夫人那里没有,必是在她手里呢。
大太太笑道。
正是如此,想到大少奶奶进门的大包小箱的,三人都松了口气。
叫大郎媳妇来。
刘家的大少奶奶好容易安顿好女儿,才坐下歇一歇,就被老太太派人叫来了。
大少奶奶很高兴,自从老二媳妇进门后,她就基本上被老太太遗忘了一般,只有她主动去看老太太,很少被老太太主动召唤。
估计是要奖赏自己这一趟出行了,这老太太虽然阴晴不定,高兴一阵发脾气一阵,但想到当众给了自己那么珍贵的膏药,可见还是对自己此行很满意的。
大少奶奶乐滋滋的换了衣裳,带着仆妇过来了。
一进来看到大太太二少奶奶都在,心里更加笃定了,高高兴兴的上前逐一见过。
大太太还有些奇怪,这个媳妇自回来后就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见了她们虽然说带着笑,但那笑傻子都看得出来怨气浓浓,今日怎么突然好了,笑得那个甜。
她不由看了眼二少奶奶,见二媳妇只是抿嘴一笑。
大郎媳妇,前几日事忙,如今正好得空,就把二叔的朝廷赏赐入库吧。
老太太迫不及待开门见山说道。
大少奶奶皱眉,还没反应过来,跟我说这个做什么?日常家里的开支收库什么时候给自己说过,莫非是要让自己协助当家了?这事妹妹做主就是了。
她有些不确信的说道,一面看向二少奶奶。
那我这就带人去大嫂那里取?二少奶奶笑道。
我那里?大少奶奶有些糊涂,关我什么事?二少奶奶微微一愣。
二叔的赏赐,不是大嫂你收着?她问道,说罢又委婉的补充一句,这是朝廷的赏赐,都有单子记着的…意思是大嫂你可别眼皮子浅自己昧下一两个。
大少奶奶只是不像她那么会说话,并不是脑子笨人傻,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了,刚对这弟妹涌起的些许好感便没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瞪眼说道,难道我会私匿了二叔的赏赐?大嫂,你别急嘛,我不是那个意思。
二少奶奶也不急也不恼,依旧笑嘻嘻的说道。
你就是那个意思!你怎么跟我说话呢,我好歹是你大嫂,大少奶奶竖眉喝道,一面带着几分不屑打量二少奶奶一眼,真是没规矩….谁没规矩!老太太喝道瞪眼看着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再忍不住委屈,眼里含泪。
老太太,她如此说媳妇,媳妇什么人…她哽咽道。
二少奶奶赔笑只说自己没那个意思又给大少奶奶道歉。
行了,什么大事,你弟妹不过是问你一句话,哪有那么多事!老太太喝道,带着几分不耐烦,你二叔那些赏赐不是你收着呢?我可没拿那些,既然是二叔的东西自然有大妹妹收着。
大少奶奶忙说道,一面委屈浓浓,妹妹和我闹成那样,怎么会把东西给我收着…此话一出,屋内三人都愣了下,对视一眼。
大妹妹和舅夫人亲,东西自然在她手里呢。
大少奶奶亦是一副奇怪的神情,看着老太太。
这个还用问吗?你可问清楚了那宋家女人那里的确没有东西?老太太面色沉下来,郑重问道。
二少奶奶点点头。
母亲,也许是放在别处?这些东西带着不方便走了镖什么的¨大太太猜测道。
还有什么镖局比我小舅舅的京兵更安全的?大少奶奶忍不住插话道。
原来是找二叔的赏赐,还以为是要给自己钱呢,她的神情有些恹恹这话也是,屋内三人便又沉默一刻。
算了,别猜了,请宋家的妇人过来问一下便是了。
老太太拍案决定,咱们家的东西,我儿子拿命换来的东西,我这个当娘的有什么不能问的!老太太问得时候可要忍着点。
二少奶奶小心的嘱咐道。
怎么就弄来个这祖宗!老太太喘着气说道,然后就瞪了眼大少奶奶。
那眼神分明就是你没用….还不是你们吩咐我这样做的能做好人,谁吃饱撑的去做坏人!如今倒是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了…¨大少奶奶将牙咬了又咬。
不多时仆妇回来了,却说宋三娘不在家。
带着姑娘出门了。
仆妇说道。
老太太顿时气的瞪眼。
真是当这里什么地方了?她拍着桌子啪啪响,说来就来说出去就出去,眼里咱们家还有没有人?说着气不打一处来,将大太太训了顿大太太在婆婆跟前不敢有脸色,出了门,立刻就沉了脸。
二少奶奶一出门就找个借口先走了,大少奶奶慢了一步。
你这个嫂嫂是怎么当的?大太太逮住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你妹妹出门就不惊醒着点!她又不当家,有什么事门上的人也不会来禀告她,大少奶奶气的倒仰,这时候倒来问她不惊醒了!且不说这边几个妇人一肚子恼火,迁怒下去,那边宋三娘子带着刘梅宝坐着马车拐进一个巷子。
姑娘,这边这条街都是他们陈家的。
车夫在一条巷子前停下说道,一面热情的介绍,姑娘瞧,街口这个衙门,便是咱们大周的宝钞提举司,直往里边都是陈家的家宅了,分为东宅西宅,大房二房住在老宅,东宅,三房四房分到西宅…这么大啊,刘梅宝掀着车帘看,但见门墙虽然是青砖毫不起眼,但那门庭气派,彰显着非是一般人家,这可比刘家要富贵的多。
车夫所说的东宅,大门紧闭,角门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山墙巍峨,可见内里屋檐绵延,树木齐整,却是看不到更多。
姑娘要去哪一个宅子?车夫问道。
去西宅吧。
刘梅宝说道。
车夫领命,小心的下车牵马而行,刘梅宝一直掀着车帘看,路过东宅门,见上面挂着一黑匾额,上题武顺二字。
这上面是咱们孝兴皇帝亲笔题写的呢¨车夫带着几分敬畏低声介绍道。
那还真不是一般人家啊,刘梅宝再抬眼看那字。
马车从这门前慢行而过,走了不多远,就停在一般门面的一个门前,只是上面没挂匾额,门也紧闭着,角门开着,可以看到有两个门房坐在条凳上,捧着茶正说笑。
第一百六十四章 查无两个仆妇整整衣衫,宋三娘子又低声嘱咐几句,她们便小拿着刘梅宝的帖子下车了。
找四太太的?门房走出来一个,听了仆妇的话。
仆妇带着浓浓的山西口音,门房有些奇怪的打量她们,又去看这边的马车,接过递来的帖子,看上面写着故奉直大夫协正庶尹宿安扇骨营刘乔生嫡女刘氏敬拜。
刘乔生原先在京城没什么名气,这样的外放小官京城多得是,但现在不一样了,贩夫走卒都知道。
不过这刘乔生可跟自己家从来没交道啊,门房很是奇怪,鉴于来头不小,便立刻收起先前的大意,小心的点头。
稍等,我去回禀一声。
他立刻说道,捧着名帖便疾步进去了。
不多时就出来了,身后跟着一个衣帽整新的中年男人。
这是我们管家。
门房介绍道。
那中年男人整了整衣衫,几步走到马车前,微微躬身施礼。
刘姑娘,我们太太前日出门去了,过两日才能回来,帖子我收下,等太太回来立刻禀告。
他温声说道。
没在家?刘梅宝愣了下,有些失望,不过她的目的倒也不是真的拜见这个陈四太太,只要能见到陈家能说话的人就成。
管家。
她掀开帘子,带着几分难掩的期盼问道,其实我拜见太太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一事要拜托一下,跟管家你说一声也可以。
管家一愣抬头,见面前马车里坐着一个穿着果绿色衣衫明眸大眼的年轻姑娘,忙又低下头。
姑娘有话请讲。
他说道。
是这样,三年九月初十的时候,你们家的陈二老爷带着贵府小少爷去了山西解县,可有此事?刘梅宝说道。
管家怔了下,认真想了想,才慢慢的点头。
是有此事。
他答道,看向刘梅宝,对她的来意很是疑惑。
有此事,他知道,那就好·刘梅宝忍不住满面欢喜。
管家你知道这件事就太好了。
她说道,身子前倾,大眼闪光的看着这个管家,那那时候,你家小少爷从解县买了一个会踢毽子的丫头,叫做青丫的,你可知道?管家皱眉想。
买了一个小丫头?他喃喃自语。
是呀,是解县,吴家替你们小少爷买的,会踢毽子,十二岁,当时个头¨刘梅宝干脆从车上下来,一面用手比划给他看,到我这里….瘦瘦的,瓜子脸——哦她没有山西口音,说的这边的话——看着她下车,管家向后退了两步,避开一些。
他一面听刘梅宝说,一面皱眉想。
是这样,刘姑娘¨在刘梅宝期盼的注视下,管家慢慢摇了摇头,……我不记得我们少爷买了丫头回来…此话一出,别说刘梅宝大吃一惊,连宋三娘子都从车里坐出来。
怎么会?刘梅宝急道,管家,你再好好想想。
是呀,管家,是不是时候长,又这是小事,所以忘记了?宋三娘子也说道。
管家笑了笑。
怎么会,姑娘,夫人。
他说道,少爷出门带的人都是有数的,多一个少一个,可不敢马虎的……那你去问问你家少爷,他买的丫头,当时花了二两多银子呢。
刘梅宝有些急了。
姑娘别急。
管家也看出来了,忙安抚道,我家小少爷和太太一起出门了,请姑娘稍等几日,他们一回来我就禀告,到时候亲自去给姑娘回个话,你看可好?我再过几日就要走了,刘梅宝带着几分焦急,越过那管家的肩头,看着角门,隐隐见一簇绿竹从假山后探出,摇曳生姿。
或许青丫被改了名字了,不如你把家里下人都叫来问一问……她忍不住说道。
管家一愣旋即笑了。
姑娘,家里的人这么点人我还记不得的话,也该回去养老了……他含蓄的笑道。
宋三娘子瞪了刘梅宝一眼,再对那管家点头施礼。
那就有劳管家了。
她说道。
一旁的仆妇忙递上一吊钱。
给老哥儿喝茶,别嫌弃。
仆妇笑道。
管家只是一笑,并没有推辞接过了,宋三娘子再次叨扰,拉着依旧有些不舍的刘梅宝上车,一家人调头走了。
是找丫头的还是找咱们少爷的?门房好奇的问道,一面看着远去的马车。
管家呸一声笑了。
咱们小少爷才十三岁,你想什么呢!他笑骂道,将手里的钱扔给他,少吃点酒,看好门户,最近外边的流民越来越多了,架不住偷鸡摸狗的亡命之徒。
门房乐滋滋的接住了,管家老爷自然不在乎这点钱,但他这个小门房可是还很在乎的。
放心吧,就是再不长眼,也不能来咱们武顺府……他连道谢,一面恭维道。
管家抖了抖衣衫转身,临入门时,又看了眼街口,宋三娘子的马车早已经远去了,忽的四五骑转过来,马背上都搭着包裹,表明是长途奔袭而来。
看到这几人过来,门房里立刻冲出来呼啦啦一群,热情的接过来。
管家眼睛一亮。
是咱们四少爷的人。
他又转过身,口中说道,可是四少爷要回来了……门房也跟着探头看,脸上挂不住的笑。
那太好了,四少爷可是要回来了,那鬼地方,可不能再待下去了……他口中说道,四少爷受了重伤,老太太在家哭的要死要活的,这都闹了几个月要亲自去山西……如今可算是回来了……说着话他们二人都急忙忙的向东宅门口奔去,宅门里面接到消息更多人涌出来,肃正的大门前瞬时热阄起来。
这边的热闹与已经转回的宋三娘和刘梅宝毫无干系,刘梅宝低着头,一脸愁容。
既然找到家门了,也递上话了耐心等等就是了,你急什么。
宋三娘子看不下去她的样子,皱眉说道。
我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刘梅宝叹了口气,抬起头眉头紧皱的说道,那管家不像是骗人的样子……没有买小丫头回来……宋三娘子也沉默一刻。
别想了,等陈家夫人和少爷回来了,问问就知道了。
她说道,咱们也不急着回去。
对于青丫的话题,宋三娘子从不详谈,今日话说到此已经是难得了,刘梅宝也怕自己太过焦虑让宋三娘心里不好受,便打起精神笑着点点头。
回到家在宋三娘子的小院里吃午饭,周良玉出门去看京城的锡器铺子中午不回来,吃过饭,刘梅宝又跟宋三娘子东拉西扯。
行了,你回去歇歇,我换了地,一晚上没睡好这就去眯会儿。
宋三娘子打断她说道。
刘梅宝嘿嘿笑。
我也在这里睡会儿。
她说道。
宋三娘子一笑,又叹了口气。
你去吧,我没事。
她说道我不是那种没事给自己找不自在的人,你担心青丫是应该的,不用再担心我心里不自在,我可没想你心里骂我呢。
刘梅宝就哈哈笑了。
这样就好,话说开了,活着真自在。
她乐滋滋的站起来,那舅妈你歇会儿吧。
宋三娘子撇撇嘴笑了。
傻里傻气的。
她带着嗔怪嘀咕一句,晚上吃饭的时候,老太太派人请宋三娘了。
宋三娘子过来了,身后跟着刘梅宝,老太太眼底更是一丝不悦。
真如大郎媳妇说的,这宋三娘子可把姑娘看得紧,得赶快想办法把她哄走才是。
老太太换上笑脸。
舅夫人快坐。
她说道,一面指着面前的席面,我老了,也不管事她大伯母也是身子不好,吃斋念佛的将养着,如今便是我这个二孙媳妇管家…说着指了指站在一旁布菜的二少奶奶。
她年轻,丢三落四的,勉强应付着向前走……老太太摇头说道,舅夫人来了这么久了,竟然厨房也没吩咐下去,让舅夫人吃得不可口了….舅夫人可千万原谅我这一遭…二少奶奶忙过来施礼说道。
那里那里,吃得很好了。
宋三娘子说道。
这是特意请了外边的厨子,给舅夫人做了这一桌席面,尝尝可还行?老太太笑道。
刘梅宝已经毫不客气的捡起过油肉吃了。
还行,有点意思了,算不上很地道。
她点头说道。
在场的人面色都浮现不满。
宋三娘瞪了刘梅宝一眼,刘梅宝笑嘻嘻的坐好了。
没事,没事,再尝尝别的。
大伯母下意识的说道。
话一出口,就被老太太瞪了一眼。
瞧这话说的,那是他们家姑娘,不是和宋三娘一般的亲戚!真是主客颠倒了!舅夫人快尝尝。
二少奶奶亲自过来给宋三娘布菜,打破了这尴尬。
宋三娘子依言吃了口。
不错,做的很好呢。
她含笑说道,一面看着二少奶奶,让你费心了。
舅妈你说的什么话。
二少奶奶笑道,很自然亲密的扶着宋三娘子的肩头,指点着让她尝别的菜。
大家也都吃,我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东西来。
宋三娘说道,一面站起身来,对着老太太举起酒杯,我敬老太太一杯,聊表谢意,来这些日子,你们家里也忙,给你们添麻烦了……所有人的眼睛一亮,紧紧盯着宋三娘子。
快说快说这就告辞回去了……第一百六十五章 咽下终于能说出这句话了吧……老太太更是紧张的忘了自己不吃酒,抓起酒杯就一口吃了。
酒咽下了,宋三娘子人也坐下了。
尝尝这个……她指着其中一个,对对面坐着的大太太说道,我在家也常做,孩子们都喜欢吃……嗯舅妈这个做的真不错!刘梅宝也在一旁连连点头说道,又对二少奶奶一笑,这是哪里请来的厨子,再让他做几回……再让他做几回?这一回就花去了他们合家两天的柴火费……好,既然妹妹喜欢吃,咱们天天做也成。
二少奶奶笑道。
大少奶奶侧眼瞧见大太太微微闭上眼,手中快速的捻着佛珠,心里不由乐了,只觉得几日来的憋闷突然缓解了。
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就知道欺负我这个老实人,让你们也尝尝这个被人欺负的滋味!果真好吃?她说道,一面指挥一旁的奶妈,给善姐儿盛半碗……一盘子本就没多少……盛什么盛,善姐儿不是还不舒服!大太太低声呵斥道,清清淡淡的饿两顿才好¨大少奶奶应了声,不再言语,嘴边却带着一丝笑,乐滋滋的吃饭菜。
老太太握着酒杯半日没缓过劲来。
一直到饭菜都要吃光了,始终没听到宋三娘子说那句大家日思夜想期盼已久的话。
撤了席,上了茶,在二少奶奶的示意下,几个姑姑意犹未尽的带着姑娘们退下了。
听说姑娘还做了广顺和的药茶?大伯母闲扯话道。
这件事大少奶奶回来自然也提了,只不过当时没被大家当回事,如今实在是没话找话,秉着恭维讨好她们的原则,被大太太拿出来说。
讨口饭吃而已。
刘梅宝笑道,不值得提。
这个讨饭吃用的实在是……大太太噎了下硬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大少奶奶痛快的一口喝了半碗茶,让丫鬟再续水。
谈话实在是难以继续下去,为了避免气氛尴尬,老太太便舍弃那些铺垫直接开口说了。
是这样朝廷的圣旨已经在祠堂供养几日要收起来了,所以上边列的那些赏赐也正好一并收起来,不知道舅夫人那日方便,我让媳妇们过来收一下。
她缓缓说道。
宋三娘便笑了,还没说话,刘梅宝接过话头。
你收一下?刘梅宝皱眉道,一面想起什么:对了,说到这个我也刚想找二少奶奶说,我爹的圣旨你们也供养完了,就还给我吧。
啊?二少奶奶愣了下。
本是要和她要东西,怎么反过来被她讨东西了?话题转变太快,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对于她二十六年的生涯来说,这是很少见的。
妹妹说什么呢?当然她这愣神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旋即便笑道,什么你的我的,这是咱们家的,你放心,收的好好的。
刘梅宝笑了。
二嫂嫂,你说笑了,那上面可不是只说了我爹一个人……她说道,还有我舅舅呢……那倒是,皇帝夸奖了两个人,但可并没有分开一人写一个。
那该怎么分?刘家的人心里都冒出这个念头。
还是让我收着吧,这样爹爹舅舅我都能拜祭。
刘梅宝笑道。
二少奶奶便笑着应声是,一面看了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压下眼中的不满。
既然有舅老爷的那自然不能只咱们收着,这个好说……她咳了一声问道,那朝廷的赏赐……赏赐啊,在山西家里呢。
宋三娘子说道。
虽然隐隐猜到这个可能,但真的听她说出来,在座的几人还是惊讶的站起身来。
她独吞了!她果然独吞了!这个恶妇!她怎么敢!她怎么能!这是什么世道啊!怎么会有如此可恶的人啊!老太太有些上不来气抚着胸口就骂。
二少奶奶一把扶住她,一面抚着心口,一面制止了她说话。
是,舅夫人留下也是正合适。
二少奶奶整容说道,我们本来就是打算要奉送与舅夫人,舅夫人将我们梅宝护养至今,免使我们刘家背负罪责骂名,已是难报之恩,就是二老爷泉下有知,也会要将这些赏赐留谢舅夫人聊表心意的。
刘梅宝看着她,神情是满满的钦佩。
老太太看样子也是要说句什么话,但貌似一时缓不过气,到底没说出来,只把二少奶奶的手紧紧握着。
什么谢不谢的,早说过,她是我的外甥女……更何况,人心肉长,就是路人看到了,也要伸手相护的……宋三娘子淡淡说道,一面抬手抚了刘梅宝的肩头,我要她的东西做什么,那是她爹娘以命换来的,自然要都留给她的,将来有这个做陪嫁,也算是弥补没有爹娘送嫁的遗憾……舅妈这话说的,她的嫁妆家里自然备着,说是谢舅妈的,就是舅妈你的了。
二少奶奶立刻笑道。
这话一出口,就觉得手心生疼,想必已经被老太太的指甲掐出了血宋三娘子便笑了笑。
老太太看着面色不好啊?刘梅宝在一旁说道,二嫂嫂你快举灯瞧瞧,我看不真切。
我没事,人老了精神不行了,吃顿饭都能打盹。
老太太哑着嗓子说道。
时候也不早了,老太太早些歇息吧。
宋三娘子便忙站起身说道。
好……老太太眼里想滴血,吐出一个字。
宋三娘子便和大太太施礼告退,带着刘梅宝缓步离去了。
她们离开了,站起来的几人都怔怔的站着,一阵夜风吹来,吹得窗户啪啪响。
我的儿啊!老太太头仰在靠背上,手扶着胸口大哭起来。
娘没用啊,你拿命换来的赏赐被人昧下了,当娘不仅不能讨要还要感谢那恶人啊!老太太一声哭一声喊,上气不接下气。
为娘我还有什么脸活着啊!还是早些死了干净!听到这哭声,外边的婆子都涌进来,大太太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围着又是劝想到伤心处,大太太的眼泪也滚滚而下。
真是没法活了……她也顾不得劝老太太了,自己就在一旁坐下,默默流泪。
老太太,太太。
二少奶奶忙的扶婢这个,又来劝这个,口中说道:舍得舍得,舍了才能得为了长远的,这些就当被贼抢了……哎呀,就是被贼抢了,还能报个官骂几声呢,咱们这个还得巴巴的给人说好话道谢呢。
大少奶奶在一旁说道。
大太太正心如刀割,看到大少奶奶在一旁站着,顿时更是气没打一处来。
你在那边都是做什么的!她喝道,你这么大的人了,就不长点心!你妹妹的东西你都不知道清点一下?就失急慌忙的回来了?我怎么知道那宋三娘会这么大胆子,那是咱们家的东西,还是朝廷赏赐的,任谁也不敢不告一声就吞了……大少奶奶委屈的说道。
有气就知道冲自己撒!也不想想,她都跟那家人闹到那样子了,人家还会让自己去查箱笼!傻了吧!还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好说好话的不照样一点好也没占到……她低着头撇了撇嘴,看了眼那边的二少奶奶,心里忍不住乐开了花。
你都被当拐子关起来了,她还有什么不敢的!大太太咬牙喝道。
这话一出口,大少奶奶的脸腾的红了,再看到二少奶奶惊讶的看过来,脸色便又白了。
这件事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当日跟着她的都是自己的心腹,也不怕她们传出去,因此只含含蓄蓄的和婆婆说了,没想到婆婆此时说出来,尤其是还被这个小蹄子听到了,那自己的脸岂不是丢尽了……大少奶奶的眼泪在眼眶打转。
这家里是没她立足的地方了,不如收拾东西回娘家去……过去的事就不要说了。
二少奶奶忙打圆场,一面含笑说道,大家都消消气,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二少奶奶劝说,让大太太更气闷几分,看着这个大儿媳妇,原本也是个好好的,怎么这几年越来越傻了呢……老太太只是闭着眼哭,两个丫鬟帮她顺着胸口,口里老太太莫要气坏了伤了自己的劝着。
你想,那宋家女人要带姑娘走,目的不过是觉得委屈气愤,觉得替咱们养了姑娘亏的慌等等,如今好了,咱们把赏赐一分不要的全给她,一则补了她的亏空安抚了她的委屈,再者,姑娘也没什么钱了,她还有什么道理要带姑娘走?二少奶奶接着说道。
是这个道理,大太太停止了流泪,老太太也不再哭了,睁开眼。
大姑娘呢,这心里也不过是一般的不平委屈,觉得咱们黑心冷面的当年舍弃她不管不顾,瞧瞧,那可是朝廷的赏赐,咱们都不带眨眼的给了那宋三娘,一则可见咱们是什么人,二来,也显得有多看重姑娘……二少奶奶坐到老太太身边,抚着她的胸口,一面含笑轻声细语说道,自回来后,咱们好吃好喝好玩,要什么给什么,说什么是什么,错也认了,礼也赔了,全家祖宗一般的捧着,如今连朝廷恩赏这么大的财物都能痛快的舍了,她这心就是石头做的,也该捂热了……大太太听着点头,手慢慢的转动佛珠。
你说,咱们都做到这一步了,姑娘还有什么理由要闹着走?二少奶奶说道,接过仆妇捧来的茶汤,用小勺子一口一口的喂老太太,这宋家的女人还有什么心思要带姑娘走?姑娘没了钱,她又不占理,再坚持带姑娘走,可就是一点道理都不占,就是到时候去官府闹,咱们也不怕了。
老太太至此才不哭了,只是脸色还是很不好看,吃完半碗茶汤坐起来。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妹妹走,也不能让她们半点闹起来,咱们这里可不比偏远之地……二少奶奶说道,一面不经意的看了眼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低着头咬牙。
……天子脚下,多少人盯着呢。
二少奶奶说道。
老太太点点头。
可不是,你们二叔恢复了这名誉,虽说是皇恩浩荡天日昭昭,但到底平反冤屈便又多少人被治罪,虽然不干咱们的事,但这人心可都要迁怒的,不知道暗地里多少人盯着咱们家……她叹了口气说道,一面心有余悸的扶着胸口,可好好的吧,再有什么好歹,老婆子我就活不成了……快快送走这宋家的女人,大家安生的过日子。
大太太念了声佛说道,家里多少事要操心呢。
还有,你大妹妹的亲事要好好的挑……老太太说道。
一旁的大少奶奶要张嘴再次提醒姑娘已经定了亲的事,抬头看到二少奶奶笑着的模样,心里就一阵闹心,开口说了,只怕还得挨骂,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大姑娘的厉害到时候有你们好瞧的……撇撇嘴哼了声,大少奶奶便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是,老太太,我都好好看着呢,我都想好了,大妹妹的亲事必须在这一年就定了,趁着这朝廷的热乎劲,结个好人家……二少奶奶笑道。
不拘什么,最要紧是家世要好。
大太太提醒道,有钱有势一样不能缺。
有老太太看着呢,母亲你就放心吧。
二少奶奶笑道。
大太太不以她的话为不敬,含笑点了点头。
最好是年前就下定,等过了年开春大礼……她缓缓说道,看着二少奶奶,东西你该备就早些备下,免得到时候慌手慌脚的……一说到备下东西,老太太陡然想到那嫁妆的事。
我的儿啊。
她顿时忍不住一阵心悸,捂着胸口又大哭起来,为娘的没用啊……第一百六十六章 姐妹看着老太太痛哭起来了,屋子里顿时又乱起来,一直闹到夜深,唤过大夫看了,吃了药才睡去。
累的腰酸腿疼的大太太才带着人歇息去了。
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自然不敢走在婆婆前头,见她走了才敢散。
夜里警醒点,有什么事便来叫我……二少奶奶细心的吩咐老太太跟前的仆妇们。
嘱咐几句才转过身走,看到大少奶奶在一旁。
真是累,好歹还有嫂嫂你帮着,以前我没进门时,嫂嫂得多受累……她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无奈的笑说道。
呸!大少奶奶撇了撇嘴。
是够累的,不过我还好,至少不用装笑,看谁不顺眼了就一通骂,心里舒坦,难为弟妹你人家都蹬鼻子上脸了,还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大少奶奶笑道,接过一旁仆妇递来的团扇摇了摇,当然,妹妹家跟我不一样,不能给我这个被爹娘惯纵的没了规矩的比……说着话用团扇拍了拍二少奶奶的肩头。
快去歇歇吧,这才开始呢,以后大姑娘就要住家里了……她带着几分满满的同情笑道,说罢摇摇的走了。
二少奶奶身旁的仆妇气的要理论,被二少奶奶拦住。
奶奶,你看她说的什么话。
仆妇气不过说道。
二少奶奶依旧面色带笑。
二少奶奶似乎从来没有生气过。
咱出身是没人家好啊,这不怕人说。
二少奶奶笑道,优哉游哉的转身慢走,她也就这点可炫耀的了,也怪不容易的,上头有祖母婆婆公公她喊不得,下头也没个自己生的半大孩子供她训导,也就我这个做弟妹的,我不让她出出气,还能让她哪里出气?憋出病了可怎么好,还得多花一分钱……仆妇们都笑了。
也怪不得大奶奶急,这都给大爷买了两个妾了,还是生不出儿子,我听说又去太太跟前求呢,要再买一个来?一个仆妇笑道,只怕又要从公中出了这钱……二少奶奶闻言抿着嘴笑,却并没有接这个话头,而是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腹部。
奶奶别太操劳了,我瞧着这确实是有了……一个老仆妇低声说道。
等过了这个月,叫大夫来瞧瞧,先别径外说。
二少奶奶笑道。
仆妇们忙点头应着,脸上也掩不住喜气。
她们二房就是比大房好,大爷天天在跟前守着,这么多年了才只得一个姐儿,她们二爷一年回来一两次,这就抱两个了,听消息说跟二爷身边的侍婢也有了身孕了……所以说,人好不如命好。
奶奶时时刻刻的记着家里的开销,怪不得太太要你管家,这一年到头能省多少银子……仆妇们捡着好听的话说道。
你以为我不想大手大脚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背后都怎么说我呢,什么铁公鸡啊,什么雁过拔毛啊什么商户人家出来的钻钱眼子里去了……二少奶奶笑道,接过小丫头捧上的团扇轻摇。
没有的事。
仆妇们都笑道。
二少奶奶笑着不置可否。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原本家里底子就薄,这几年又不景气,一个钱掰成两个还不够……她摇头说道。
原本想还有朝廷赏给二叔的银子……仆妇忍不住说道。
算了,这个不提了,这是二叔的,将来定然是要给大姑娘做陪嫁的,早晚不是咱们的……二少奶奶笑道。
也是,就是收进来不知道惹来多少人眼馋盯着,反而闹得奶奶你不安生,费力落不到好。
仆妇们笑道,最要紧的是将咱们二爷的事办成,等二爷升官了,那发财还不是眨眨眼的事,而且那可是名正言顺的咱们自己的钱,谁就是眼红也管不着……说什么呢,一家人,什么咱们他们的……二少奶奶带着几分嗔怪说道。
仆妇嘿嘿的笑,不再说话了。
二少奶奶也没有再说话,脸上的笑意却是更加欢畅。
走,叫裁衣来,给姑娘们都做身新衣裳,太太不是说了,过几日要出门赴宴,别的时候也就罢了,家里再紧,出去也得光鲜些。
她笑道。
只要有支出就有油水可拿,仆妇们响亮的应着,乐滋滋的拥簇者二少奶奶翩翩而去。
隔日刘梅宝站在廊下想事情出神,见婆子带着一个妇人过来了。
大姑娘,二少奶奶让人来和姑娘做衣裳。
婆子看着站到屋檐下的刘梅宝,忙一脸恭敬笑的施礼说道。
刘梅宝目光扫了那妇人一眼,见她也正好奇的悄悄的抬头溜自已一眼。
不用,我的衣裳不少了。
刘梅宝说道,我有事要出去。
说着话抬脚而行。
替我谢二少奶奶。
她补上一句,好歹人家这些日子好言好语的伺候着,从她们身旁走过去。
婆子们不敢多言看着她走出去了。
姑娘的气场真大。
那做衣服的妇人忍不住说道。
她经常刘家打交道,对于家里谁当家很是清楚,也知道这家人一年到头做衣服的次数有限,因此此时一听说要做衣服,各房各屋的人都热闹起来,眼巴巴的盼着快些轮到自己。
她是店里最好的裁衣,亲自得到嘱咐被派来二老爷的大姑娘这里,没想到大姑娘只是淡淡的一句话就打发了。
瞧那气度,简直比当家的二少奶奶还要威风。
婆子只得带了裁衣去回禀二少奶奶,那妇人更加惊讶了,没想到这姑娘出门,竟然是只让人回禀一声就走了,根本就不是征求家人同意。
带了人没?二少奶奶问道,一面抬手任两个裁衣在身上裁量,让人多拿些钱给姑娘用……婆子应声忙忙的去了。
苏娘子。
二少奶奶转过身,一面对那妇人说道,你方才见到姑娘了吧?裁衣妇人还在愣神,被旁边的婆子推了下,才反应过来。
见过了见过了。
她忙堆起笑说道,姑娘长得真好,一看就是个福相。
这命硬的,爹死娘死的,还福相……二少奶奶暗自一笑,四周的婆子低下头。
你既然见过姑娘,那不用裁量,可能做出来?二少奶奶笑道。
妇人明白了。
能,没问题。
她忙笑着道,一脸自信,旋即又恭维,姑娘骨骼血称,天生的好做衣裳,穿什么都好看。
二奶奶一笑不再说话,那妇人便摈退一个妇人,自己亲自给她量。
来了一批新料子,我给奶奶单独做个里衬。
她低声说道。
别让人瞧出什么来。
二少奶奶亦是低声笑道。
哪能啊。
妇人立刻低声笑道,保管该瞧的能瞧出来,不该瞧的瞧不出来。
二少奶奶抿嘴笑,不再说话。
这边刘梅宝并没有出门,已经跟陈家递了帖子,等人家回帖后才好上门,要不然再过去问,就有点不好了。
于是她来宋三娘子这里坐着,说话不自觉的总要拐到青丫上,又怕自己过于担心宋三娘子心里不舒服,坐了一小刻便又回来了。
刚进院子,就听见屋内有几个姑娘说话,门外廊下坐着几个丫头也在低声说笑。
姑娘回来了。
眼尖的看到她,忙说道,一面快步走过来。
伴着这生喊,门帘响动,从内依次走出来五个年纪相仿的姑娘,看着刘梅宝露出得体的笑脸。
姐姐(妹妹)回来了……她们说道。
刘梅宝努力辨认,这个圆脸的是大老爷的大女儿,嘴角下长了一颗痣的是大老爷的二女儿,另外这三个是三个姑奶奶的女儿,至于哪个是哪个的,那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记不住了。
含笑间,几个姑娘已经围过来,其中一个伸手拉着刘梅宝的手轻轻的晃。
叨扰妹妹了,我们吃过饭想来找妹妹玩,便过来了。
她笑盈盈的说道。
玩什么?刘梅宝扯了扯嘴角笑。
屋子里坐吧。
她说道。
于是大家都进去了,说了一些日常都做些什么的闲话便有些冷场,二小姐提议玩叶子牌。
梅宝以前玩这个最厉害了,我们都没赢过……她笑道。
那是个什么玩意?刘梅宝忙摆手。
我都忘了,不会玩了。
她说道。
所以才更要玩啊。
二小姐走过来,亲密的扶着她的肩头,对几人笑道,可能尝一回赢她的滋味了……这话让刘梅宝笑了,见她笑了,其他人也忙笑了。
当初为了这叶子牌你们二个还闹生分,足足一个月没说话。
文静的大小姐抿嘴笑道,最后还是二婶娘偷偷给了她一个荷包才哄的好了。
她提到二婶娘,那二小姐忽的眼睛一红。
婶娘最好了……她掩面哭起来。
她这突然的一哭,让屋子里的气氛顿时低沉下去,大小姐显然没料到如此,又是尴尬又是后悔。
瞧我,不该说这个。
她忙说道。
二小姐抽动肩头,哭的很是伤心,家里人做主的是长辈,这些小孩子们跟这件事无关,更何况刘梅宝是在家里长大的,跟这些姐姐妹妹是从小作伴的,感情应该好得很吧,见着姑娘真情流露,刘梅宝不由叹了口气,伸手抚着二小姐的肩头。
别哭别哭,都过去了。
她劝道。
这是她回来后,第一次主动跟她们说话,还主动伸手安抚,屋子里另外三个姑娘的眼睛一亮,想到自己娘的千叮万嘱,立刻跟着掩面呜咽起来。
二舅母待我们最好了一大家跟着哽咽道。
一旁站着的大小姐扯了扯嘴角,浮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
行了,都别哭了,非要勾起妹妹的伤心不成?她低声喝道。
哪里有人听她的,都偷偷的从指缝看刘梅宝。
屋子里正乱着,门外有人说话。
表少爷来了。
丫鬟说道。
旋即听得脚步响,屋子里的哭声顿时停下,门外的脚步也停下了。
妹妹有客人?周良玉问道。
是家里的姑娘们过来玩。
丫鬟回道,一面就打起了帘子,笑着请进。
帘子掀开了,姑娘们都忍不住微微斜身向外看,见门外廊下站着一个少年,穿着秋色云纹缎面圆领袍手里拎着个包袱,正抬脚欲行又止。
既然如此,我过会儿再来。
周良玉也抬眼看到内里花团锦簇的衣裳晃眼,忙垂下头说道。
说罢转身就走了。
刘梅宝眉角微微一挑,并没有开口说话。
我们出来一时了,妹妹又才回来,快歇歇吧我们闲了再来。
二小姐立刻说道,一面顺手拉着刘梅宝的手。
她的眼圈还是红的,脸上还挂着泪珠,看上去很惹人疼。
刘梅宝便笑了笑,学着她的样子摇了摇手。
好,等闲了再来找我玩。
她说道。
二小姐便甜甜的笑了,让另外几位姑娘忍不住眼中几分妒忌,不过她的话都说了大家也只好告辞,不过是告辞时争先恐后的拉着刘梅宝的手也说了那句到时候再来找妹妹玩。
姑娘们依次出门,身后的丫鬟们都跟上走出去没多远,大家停下了脚,隔着花柳树看到从刘梅宝院子里奔出来一个丫鬟,跑着出去了,不多时周良玉便过来了,跟着丫鬟进了院子。
他们才叫兄妹亲厚呢。
二小姐说道,一面踮脚向院子里看,咱们告辞是对了,没得惹妹妹烦。
你跟妹妹也够亲的……大小姐在一旁慢悠悠的说道,在亲这个字上加重语气。
二小姐笑嘻嘻的转过头看着她一笑。
大姐你跟二嫂嫂学着管家,很忙的吧。
她问道。
大姑娘今年十七岁,已经到了要出嫁的年纪,由太太开口说话让跟着二少奶奶学学管家。
婚姻大事,每个姑娘听了都不会谈论,大姑娘亦是面色微红低下头没有接着话题。
我闲着也没事,到时候我来陪妹妹玩好了。
二小姐笑道,又看了眼那三个站在一旁有些呆愣的姑娘,眼中闪过几分鄙夷,免得来得多了,妹妹又嫌烦,母亲说了,妹妹这病需要静养……说罢她甩着绢帕轻盈的走了。
还亲呢,当初在家,跟妹妹打了多少饥荒,抢吃抢穿,动不动就去哭,在太太跟前说自己是庶出,被妹妹瞧不起,害的二婶婶赔了多少不是……大姑娘看着她的背影哼了声,带着几分不屑,真亏她说出来不脸红!说罢迈着端正的步子带着丫鬟走了。
余下三个姑娘你看我我看你,同时撇了撇嘴。
其实不过是五十步笑一百步而已……其中一个说道,两个都是庶出的,有什么争抢的,也就是沾了在京城的光,比咱们这嫡出的还要气势……所以娘说了,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把握机会,就是这次不一定挑到好人家,妹妹肯定能挑到好人家,咱们跟她关系好了,将来的亲事自然也好说的多。
另一个点头说道。
三人一起重重的嗯了声,再看了眼刘梅宝的院子,这才转身离开了。
而这边刘梅宝打开了周良玉递来的包袱。
是兵备道送来的?她有些惊讶的说道,一面看过去,声音便一滞,旋即笑意浓浓散开。
这是一包袱信,叠的整整齐齐,随手拿起一把,有薄的有厚的不因送信的人说是给刘梅宝亲启的,周良玉并没有看,此时看到了,眼神有些复杂。
哥,你喝茶。
刘梅宝说道,一面迫不及待的拆开一封,嘴里还嘟囔着;怎么写了这么多,反正是一起送来的,写一封好了。
她坐下来慢慢的看去,很快就入了神,一时笑一时皱眉,不变的是眼中始终满满的要溢出的甜蜜。
这傻子,也不知道怎么送来,还坚持三四天写一封,要是没寻到门路,岂不是白写了。
她很快拿到最新日子写的信,卢岩将送信的机缘给她讲了。
周良玉一开始低着头喝茶,后来便抬眼看着她,她看得入神忘外,他便也不自觉的看她看的怔怔,猛地见着姑娘一脸惊喜的站起来。
哥,她晃着手里那封信,露齿而笑,他要进京来了!第一百六十七章 未见在刘梅宝收到信没几天之后,队伍就到达京城.整个京师都轰动了,太后带着皇帝亲自到宫门迎接,对着何阁老的灵柩痛哭,又将贼奴首级在宫门外展列三日,引得京城的百姓摩肩接踵的观看,威武的朝贺声响震皇宫,让年幼的皇帝乐的睡不着觉,第一次感觉这做皇帝的滋味不错。
这么大的事,刘梅宝自然挤去看了,不管怎么说,这是她们山西的兵,是山西人的荣耀,据说一干晋商还在山西馆子里包了席面,请路人免费吃。
刘梅宝看着一队队肃立而过的军士,睁大眼半点不敢眨,一直到队伍走完了,人群都要散去,也没有看到卢岩的身影。
也许不是这批?周良玉猜测道。
刘梅宝摇摇头。
信上说了,就是这次献祭的护送来了。
她皱眉说道,该不是路上出什么事了吧?她又瞬时忧愁起来。
别瞎想了,这么多人,路上能出什么事。
周良玉笑道,一面安慰道,这么多人,可能是有别的安排,别急,咱们寻个机会问问就是了,再说,你就是寻不到他,他既然来了,也必然会想法子寻来的。
那兵备道的人能准确无误的找到自己,还避开了刘家人的眼,可见对于卢岩来说,想见刘梅宝不是什么难事。
刘梅宝一想也是,便又笑了。
哥,我在家里不方便,你可帮我看着点门上。
她摇着周良玉的衣袖低声说道。
周良玉点点头。
二人便回家去了,第二日一大早,便有两个婆子捧着几件衣裳过来了。
果真给我做了衣裳?刘梅宝很是惊讶,看着面前的精美衣裳。
口中啧啧几声,这二少奶奶可真是下了功夫了。
姑娘快换上试试。
婆子们笑道。
刘梅宝摆手,换来换去的麻烦,改天吧。
姑娘明日要出门,还是换上试试看有不合适的好改一下。
婆子说道。
出门?谁要出门?刘梅宝皱眉。
侍郎府夫人邀请赏菊,大太太带着家里的姑娘少爷们都去玩一天。
一旁的丫鬟忙回道。
菊花有什么可看的,再说她又不认得那些人,更何况卢岩说不定明日就找上门呢。
刘梅宝很干脆的摇头拒绝了。
得到消息的二少奶奶很快带着人过来了。
……侍郎夫人特意说了要你去……当年最是和二婶婶要好,如今你平安回来了,于情于理她都要见见你。
如今又是这个时候,再没道理你不去见见……她苦口婆心的劝道。
刘梅宝在一旁坐着有些百无聊赖,心里想着卢岩来肯定是来了,也许是公务繁忙。
但只要来了,就一定能见到,更何况他还要上门提亲,脸上时不时露出一丝浅笑。
快些提亲吧,然后高高兴兴的一同回山西去,要是这刘家的人敢阻拦,哼哼,刘乔生一家人受得委屈正愁没机会拿出来跟世人好好掰一掰呢。
二少奶奶颇有些气闷,这个大姑娘看上去不声不响蔫蔫乎乎的,但却是油盐不进,怪不得大少奶奶在她手里吃了大亏,看来这姑娘比想象中要难对付的多。
她暗自点头,继续游说。
姑娘是觉得忘了以前的事,不愿意出去见人是吧?那不怕的,也没别人……她说着话,将帖子放在桌子上。
刘梅宝面无表情,百无聊赖的扫了那帖子一眼。
礼部左侍郎妻武顺陈氏拜请……云游天外的刘梅宝一个机灵。
这个是什么意思?她打断了二少奶奶的话,伸手指指着帖子上的武顺二字。
什么?二少奶奶被她突然的开口吓了一跳,闻言侧头来看,哦,这是侍郎夫人的籍贯出身侍郎夫人的娘家是武顺陈家……钞库街的陈家?刘梅宝问道。
二少奶奶点点头,又有些奇怪,刚要问什么,刘梅宝站起身来。
明日什么时候走?她问道。
自己半日的唾沫没有白费?二少奶奶怔怔想到,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她狐疑的看着刘梅宝一脸欣喜。
是因为武顺陈家这个原因?二少奶奶心中有些恍然看刘梅宝如今的神情,跟那几个姑娘听说终于能去赴宴,而且还有很多好人家的夫人携子带女前来时,如同见了金山银山一般的神情一样。
说到底这天下有哪个女人不想嫁一个富贵权势人家,二少奶奶带着一丝看透一切云淡风轻的笑撇了撇嘴。
第二日刘梅宝出发前先到了宋三娘子那里。
你的性子太急躁,问的时候要克制点。
宋三娘子细细嘱咐,千万别说递了帖子,迟迟不见回答什么的……刘梅宝恩恩点头。
舅妈我哪有那么傻……她皱眉笑道。
你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啊。
宋三娘子瞪了她一眼,面帮她理了理衣裳,你这性子说绵,把柴也燃不起一点火;说烈又一句话就能炸了爆竹,你可记着,这里是京城,你如今又是有身份的……说到这里看着刘梅宝露出不屑的笑,便伸手打了下她。
好好听我说。
她瞪眼道。
刘梅宝忙笑了,摇了她的胳膊。
我知道,我就实话实话,也不藏着掖着。
她说道,让侍郎夫人递个话,表明我并无其他的意思,就是要找个丫头……宋三娘子这才点点头,亲自送她出来。
二门前已经热热闹闹的,二少奶奶正扶着大太太上车,在她身后一个婆子抱着一个五六岁的男童,旁边还有一个婆子抱着一个一般大的女童,两个孩子都穿着新衣,手上戴着银镯子,项上套着银圈,正隔着婆子你一下我一下的互相挠着。
大少奶奶拉着那个能说善笑的二小姐说话,大小姐则跟几个丫鬟说什么,颇有几分给二少奶奶打下手的意思。
三个姑妈则各自带着自己的女儿看被拉出来的车。
三个人一个车会不会太挤了?一个姑妈对另一个姑妈说道,面上有些不满,就是到了人家家里下车也不好看……那边婆子们已经催着丫鬟们上车,说外边的少爷们都要走了。
一时叽叽咯咯嘈杂的很。
妹妹来了。
二少奶奶看到刘梅宝,忙走过来啦招呼。
大家都看过来,见刘梅宝站在宋三娘子身旁,穿着粉色绣金交领衫橘黄百褶裙,腰里挂着一个白底绣花的香袋,此时面带轻笑,施了淡粉,让人一见生喜。
这丫头果然随了她母亲的相貌,三个姑妈心中同时闪过这个念头,记得当时那门亲事让老太太的不满意,但二弟却是迷了心窍一般非那姑娘不娶不可。
这个丫头如今已然长成,这幅样子不知道要迷惑住哪个呢……怎么没穿新做的衣裳?二少奶奶却是注意的这个,过去拉住她的手笑道,可是不合适?这个也是新的,在家做的。
刘梅宝笑道。
在山西有什么好的可做……大少奶奶听见了说道。
这是我哥哥杀鞑子,朝廷赏赐的丝。
刘梅宝斜眼看了她一眼,说道。
大少奶奶立刻不说话了,扭过头呵斥婆子:还不带着姐儿上车。
二少奶奶抿嘴一笑,夸赞了这衣裳,又夸赞宋三娘子。
舅夫人对我家妹妹真是没得挑。
她一脸真诚的说道。
人心换人心,她对我好,我自然会对她好。
宋三娘子淡淡说道。
二少奶奶只当听不懂她的意思,笑了几句,便拉着刘梅宝往大太太的车上去。
早有仆妇掀开车帘,摆好小凳子。
大太太伸出手,刘梅宝上车坐好。
跟着我,认不认的那些人别怕生。
大太太含笑说道,一面抚了她的肩背。
车帘垂下。
大嫂,咱们坐这辆吧。
二少奶奶招畛大少奶奶。
两个孩子两个大人挤死了。
大少奶奶皱眉。
二少奶奶便又调了下,让大少奶奶带着善姐和奶妈坐了一辆,自己带着孩子坐另一辆。
姐,咱们走吧。
二小姐招呼大小姐,自己扶着仆妇的手上了车。
她们都是两个人一辆,凭什么咱们是三个?一个姑妈不悦的说道。
行了,娘,别唠叨了。
她的女儿低声说道,有车坐着去就足够了,小心惹了大舅妈不高兴,不让去了……她有什么好恼的,我说的不对吗?姑妈嘀咕道,但到底是如此担心,不再说话,看着女儿们上了车。
丫鬟婆子们又上了两辆,外头管家看着好了,便命启程,一众人浩浩荡荡的向侍郎府而去。
车马直接进了侍郎府的内院,因为跟大太太坐车,刘梅宝也没好意思掀起车帘看看这侍郎府的大门,车又走了一段,听得四周说话声热闹起来,便停下来。
看大太太坐着没动,刘梅宝便学模学样也没动,果然没多久,便有人掀起车帘。
太太可来了,就等你了。
一个圆脸白净的妇人笑道,扶着车帘的手腕上一只金镯子晃人眼,她的视线落在刘梅宝身上,这是大姑娘……说着话,大太太已经抚着她的手下车,刘梅宝这才跟着下来,见那妇人的视线在自己脸上身上转。
可是受了罪了,我还记得小时候那粉团的模样,如今瘦了这么多……妇人眼圈红了说道。
真难为的,十几年前的模样如今还得记得清楚,大太太面上一丝浅笑,话的真假只要不是傻子,大家都心里清楚,也没人真的当真,不过是要的这份态度。
这份态度,她们刘家可是好久没享受到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赏菊快别这么说。
大太太笑道,你见她时才多大,如今都成大姑娘了,再那么胖,可怎么好。
妇人闻声笑了,一手携了刘梅宝的手。
就是,大嫂子,你可别这么说,我们家姑娘如今这身量可是再好不过。
二少奶奶早过来了,笑道。
是是,我糊涂了,姑娘长大了,可不是,正好。
妇人也笑了,又打量刘梅宝,眼中意味深长。
刘梅宝不理会她的打量,不动声色的收回手,跟着大太太往前走。
妇人对她的疏离不以为意,又转头去打量其他的姑娘们,大小姐二小姐还好,目不斜视而行,那三个姑妈家的女儿则忍不住左右看,看着一路而来的亭台楼阁,好大一片的庭道院落,不时露出几分惊讶。
很快来到主厅,这里已经或坐或站不少人,年长的妇人们都坐着,身后各自站着自己家的年轻姑娘们,很多人都是熟识的,自动聚在一起说笑着,听到回禀刘家的人来了,所有人都停下说笑看过来。
这一次二少奶奶下了血本,给每个姑娘包括随行的丫鬟婆子都做了新衣裳,首饰也都动用了家中最好的,端庄得体富贵而不俗浅,再加上如今刘家名誉清扬,一路行来,众人的目光让大太太等所有人都很满意,除了刘梅宝。
她的视线一进来便只落在坐在正中的一个妇人身上,这妇人年纪五十左右,穿着打扮自然很好,面色含笑,神态安详。
应该好说话吧,是客套两句,还是直接开口说?她心里百般琢磨。
这是宝儿?妇人的声音传入耳内。
大太太在刘梅宝身后轻轻推了她一下,刘梅宝回过神,见已经站到这位夫人面前。
是见过太太。
她忙施礼说道。
侍郎夫人受了她的礼,冲她伸手,目光慈爱。
刘梅宝迟疑一刻,起身向前将手放在她手中。
侍郎夫人拉了她的手,在身边坐下,一面打量她,一手抚过她的肩背。
好孩子,回来就好。
她点头说道,并没有如其他人一般感怀一下她的父母,但那眼中微闪的泪光却此时无声胜有声。
又说了几句话侍郎夫人便笑着松开了刘梅宝的手。
去吧,跟你们年轻人一起坐坐,在我这老婆子跟前,你们都不自在。
她笑道。
刘梅宝颇有些依依不舍的站起来,她还没想好怎么打听一下陈四夫人的事。
瞧,我们妹妹还是跟太太你亲……二少奶奶笑道,一面拉过刘梅宝的手。
侍郎夫人也看到刘梅宝脸上的神情,也有些奇怪但被人喜欢总是让人高兴的事,她便也笑了。
跟你母亲一样,文文静静的看着就让人喜欢。
她点头说道,一会儿吃饭来我这里坐着。
这待遇可是不一般,大太太立刻起身道谢,屋子里的其他人也都含笑看过来。
听她这么一说,刘梅宝松了口气,还有机会说话就成。
回到位子上,看得出刘家的姑娘们很少出门,跟其他人都不熟,因此都自己坐着,并没有什么人说笑直到刘梅宝坐过来,一旁才走过来几个姑娘,自我介绍的跟她说话,说的内容不外乎是日常喜欢什么都做些什么。
有了刘梅宝在这里,刘家的其他姑娘们终于松了口气,不用再尴尬的坐着没人理会了,过来的人多了,不可能都围着刘梅宝,大家便都能说上话来,尤其是二小姐爱笑善言,大家之间的陌生很快消散。
又说了一时,侍郎夫人便招呼大家去花园赏菊。
去,跟少爷们说一声,走远点玩,别惊扰了姑娘们。
侍郎夫人笑着吩咐。
这句话让屋子里的妇人眼睛一亮,而姑娘们的笑则有些不好意思了,个别相熟的还互相挤了下眼睛。
姐姐,我的钗子是不是歪了。
大家都往外走,刘梅宝被二小姐拽住低声说道。
刘梅宝看了她一眼。
没事,好着呢。
她答道。
这一问一答,她们就落在后面了。
那就好。
二小姐便拍了拍胸口,很自然的挽住刘梅宝的手,咱们走吧。
前边的大小姐回过头,看到如此,便撇了撇嘴,哼了声转身跟上二少奶奶。
侍郎家的花园不错,菊花也不错,只不过对于刘梅宝来说,实在是无聊之极,她只是追着侍郎夫人的身影。
姐姐,咱们去看看。
二小姐摇了摇她的手。
刘梅宝收回视线放到眼前,菊花就那么几株,就摆在一个凉亭前,里面侍郎夫人带着一众年长的妇人坐着吃茶说笑,年轻人则都散在外边,对着菊花指指点点。
因为人多,不可能都过去,刘家的人不自觉的被挤在最后。
姑妈家的三个姑娘踮着脚想要往里看,大小姐则安静的站在凉亭里坐着的大太太身后。
二小姐和刘梅宝原本也站在这里。
听到她们说话,二少奶奶在一旁忙说道:去吧。
刘梅宝依依不舍的看了眼侍郎夫人,侍郎夫人正和几个妇人说笑开心,被二小姐拉手带着走了。
雪娘,你不去?大少奶奶问依旧安静站立的大小姐。
大小姐摇摇头,大太太此时跟一旁的妇人说了几句话,不知想起什么扭头,大小姐立刻将一旁的茶捧给她。
大太太接过,笑意更浓。
大少奶奶撇撇嘴,伸手从婆子手里抱过女儿。
走,咱们看花儿去。
她说道。
二少奶奶听见了,忙唤住她。
大嫂,带着我家哥儿也去。
她说道,一面冲婆子摆手。
那婆子立刻抱着孩子跟过来。
我一个人怎么看得住。
大少奶奶皱眉,话音未落,怀里的善姐儿就扬着手冲婆子怀里的团哥儿笑,叫着弟弟来。
一个孩子不好带,两个孩子好带,她们作伴玩,不闹你。
二少奶奶笑道。
大少奶奶咬咬牙不再说话,抱着孩子先走了,抱着团哥儿的婆子在后忙跟着。
刘梅宝被二小姐拉着过来,其他的姑娘便都让开了,还有人很热情的拉着她的手,指点给她看,询问好不好什么的话。
姑妈的三个姑娘趁机也跟了进去,终于心满意足的看到了圣赐的菊花,回去之后可有的说了。
太太。
有几个姑娘跑去跟侍郎夫人请示,让我们画菊花,将今日的雅事留个念。
这个提议得到很多人的拥护,侍郎夫人也很高兴,立刻吩咐人摆上笔墨纸砚桌案,正热闹着远处一群少年人走过来。
太太,少爷们说给太太见礼。
两个婆子笑道。
说着话人已经走过来,正嘻嘻哈哈的姑娘们顿时安静下来,或含羞或带笑或大大方方的打量这群少年们。
因为不会作画,刘梅宝便没动,依旧站在菊花边,二小姐自然紧跟着她。
人群走过,这群少年身上的熏香亦是散开,刘梅宝不由皱皱眉,目光随意扫过其中几个,长得自然都不错,衣饰精美,不过多是唇红齿见过太太。
一行人笑哈哈的冲亭子里的妇人们施礼。
侍郎夫人笑咪咪的让他们进来,又对其中一个年长几岁的少年嘱咐让哥儿们玩好,又嘱咐不许去玩水,仔细掉下去。
那少年是侍郎夫人的小儿子,闻言点头应承。
少年们进来,其中有几人的母亲也都在内安坐,便各自站在母亲身前低声说话。
同那些外边的姑娘们一般,少年们自然也忍不住偷偷打量姑娘们。
正说着话,有婆子含笑急匆匆的上前来。
四少爷来了。
她回道。
这话让侍郎夫人一惊,顿时站起来。
阿许来了!她又惊又喜的说道,向外张望,听说不是受伤了?怎么能出门?一面又忙催着婆子抬软轿子。
太太,四少爷已经走进来了。
婆子笑道。
都说姑姑疼侄儿,瞧你这小心样子,不怕你的亲儿吃醋。
一旁的一个妇人笑道。
这话是恭维,侍郎夫人爱听,笑得眉眼都没了。
这是我家阿许让人疼。
她说道。
一旁的少年也只是笑,口中说不吃醋,说话间见远处有三四个人大步而来。
消息传开了,屋内在座的妇人不由端正几分神色,姑娘们也耳语几句,视线都集中到那边。
刘梅宝站得远,没听到他们说什么,看着侍郎夫人面前人多,知道一时半时轮不到自己上前找机会说话,便有些意兴阑珊。
姐姐……二小姐却是竖着耳朵听到一旁姑娘们的低语,带着满眼的兴奋摇了摇她的衣袖,低声道,快看快看……刘梅宝嗯了声,抬眼撩了下,见甬路上走来三人,为首一个白色底子蓝紫圆领袍,腰间的朱红底点翠花纹腰带格外的显眼,步伐如风却从容,单这一眼,就看出与方才那些年轻人不同,多了几分英武之气。
这年轻人不错,刘梅宝点点头。
说是立了功,皇上要亲自接见呢……二小姐又听到几句,忙传给刘梅宝,一脸的激动,这等出身大家又有功业的年轻人,原本是她这辈子都无缘见到的,一时激动不由用力紧紧抓着刘梅宝的胳膊。
有什么稀奇的,刘梅宝想到,我家卢岩也是立了功,这次也是见了皇帝的。
想到这里,不由抿嘴一笑,又皱起眉,也许今天卢岩就会到家里找她了,这样一想,便有些呆不下去了。
是陈家四少爷……二小姐又说道。
刘梅宝一惊,如今她对这个陈姓很是在心。
谁家?有些走神的她忙又追问一句,一面说话向这边看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遇上这几个年轻人已经走近,要绕过菊花进入凉亭,距离近,可清楚看清他们的面容五官。
为首年轻人五官端正双目有神,俊秀英武。
哎?刘梅宝不由出声,瞪眼看着他。
倒好像有些面熟?在哪里见过一般?她站在这里又出声便被那几人注意到很自然的都看过来。
见是一个年轻姑娘站在这里,正瞪眼看着他们。
其他两个不以为意一眼扫过,而为首那个却一愣,旋即有些不可置信的眼睛瞪大几分。
这一愣神脚下不由一顿,身后那两人不注意便撞上他,陈清有些狼狈的趔趄了下,引得正欣赏翩翩公子的姑娘们一声低呼。
快看看可是怎么了!侍郎夫人几步抢出来,一叠声问,婆子们也都涌过来,场面顿时乱起来。
四哥是被人看的不会走路了!站在陈清身后的一个圆头圆脑十二三岁的少年嘎嘎笑道。
他止是变声时期,声音很是难听,一笑更引人注意。
陈清人前丢了面子,很是尴尬,瞪了那少年一眼,忙又安抚围着自己的妇人们,再三说没事,被侍郎夫人亲手携了进了凉亭。
陈清上台阶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见那姑娘早已经移开视线,低着头不知道琢磨什么,一定是在偷笑!陈清愤愤的想到,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怎么出门了?不是说刚回来…身边侍郎夫人已经拉着他问话了,陈清收回视线,认真的作答,侍郎夫人说了话,在座其他的妇人们也都关切的问候他,其他的少年们则带着崇拜的眼神看着他,一时间屋子里陈清成了焦点。
…是杀鞑子的…‘啊,厉害啊….…看着挺温文尔雅的,原来这般身手……说是皇帝都亲口赞他有其祖风范…姑娘们窃窃私语,看向内里陈清的眼神更过了几分热切,那是对金戈铁马英雄的向往。
姐姐,姐姐…二小姐一面听一面激动的扯刘梅宝的衣袖,这是武顺陈家大房的四少爷…除了陈家四房的少爷能引起她注意外,别的人她根本没心情理会。
刘梅宝敷衍的嗯了声,她根本就没认出这人曾经见过,那时陈清身负重伤面容憔悴狼狈,与今日这个翩翩英武俊才完全是两个人,更何况,刘梅宝本就没特意去记住这个打骂大夫的性情不好娇惯的混资历的官二代。
她又抬头看天,想着既然陈家的少爷都来了,那就说侍郎夫人和陈家果然关系很好,如果能由她引荐帮忙,青丫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心里很是高兴,又算着这宴会的饭什么时候开始吃,瞧目前的阵势,她可是没机会在上前跟侍郎夫人说话。
二小姐这才注意到她注意力根本就没在这里,不由愣了下,但转眼看到站在大太太身后的大小姐,心里又有些下不去,早知道自己也不出来了,倒让她占了便宜。
姐姐,咱们进去吧。
她忍不住说道。
凉亭里那么多人,挤死了,刘梅宝看了眼撇撇嘴。
要去你去吧…她说道,我要去上厕所…二小姐被噎的说不出话来,纠结一番还是没舍得说出我陪你去,招手叫过一旁侍郎府的一个丫鬟。
姑娘这边来。
丫鬟和气有礼的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跟着她走了,走了一段回头看了眼,见二小姐到底是挪进凉亭去了,便撇撇嘴,这小女孩子心眼也太多了。
这样的女孩子刘梅宝也见过,上学时,同学里总有这样的人,耍一些小聪明,自以为讨得人人欢喜,却不知道这世上本没有傻子,一个人对自己好不好,最终人心里都明白的。
刘梅宝懒洋洋的上了厕所出来,又慢悠悠的跟着这个丫鬟走,侍郎府花园布置的很精美,一路走来很是令人赏心悦目,可比一群人围着几盆菊花说些翻来倒去车轱辘话要舒服的多。
刘梅宝便拉着那丫鬟说话,问这些花是什么,那个亭子做得好,水里可有鱼之类的闲话。
丫鬟性格平和,有问有答,见着姑娘性子也随和,说话丝毫不扭捏作态,心里也是喜欢,便主动介绍这里的花花草草,二人说笑甚欢。
瞧着说的差不多了,刘梅宝便打听什么时候吃饭。
还要等一时。
丫鬟笑道,看出刘梅宝的心思,姑娘要是累了,不如在这边先坐下。
刘梅宝正懒得去凑热闹,高兴的答应了,就在湖边的石桌子藤凳子上坐下。
丫鬟又唤不远处修剪花枝的婆子去让人送些茶点来。
刘梅宝邀请丫鬟坐,丫鬟只是笑着拒绝了,刘梅宝也不强求,和她指着水里猜那是什么鱼,正说笑着,见有几个少年边说边笑的走过来,他们年纪十二三左右,手里还拿着一根竹竿。
…阿宁你敢不敢?你敢不敢下去捞鱼…其中一个正撺掇另一个说道丫鬟正犹豫要请刘梅宝回避,闻言吓了一跳。
表少爷,可不能。
她忙喊道。
这声音吓了那几人一跳,这才看到有两个女子在这里,其中一个手拄着头,颇有兴趣的打量他们。
这姑娘看人都不知道害羞!几个少年秉着一贯的教导移开视线。
这小娘皮…其中一个撇撇嘴说道,咱们去那边玩…丫鬟有些焦急,紧走几步赶着他们。
表少爷,你可别玩水,太太知道要急的…她不放心的嘱咐,又焦急的看,想要看为什么没有婆子跟着他。
不玩水玩什么!那少年不耐烦了,扭头瞪眼用变声期的难听声音道,玩你这个小娘皮么?这话太粗俗了,丫鬟顿时红了脸,她虽是丫头到底是在深宅里,见的人虽然不说骨子里如何,至少面皮上都是彬彬有礼,哪里听过这种话,眼泪顿时在眼里打转。
那几个少年却因为这句粗俗的话而哄笑起来。
怎么说话呢!刘梅宝不高兴了,瞪眼喝道:有没有脸皮啊,跟一个小姑娘说这种话!喝的这几个少年笑声一顿,几个人看她穿着打扮不是丫鬟,知道今日来做客的各家的姑娘多,丫鬟是奴仆可以随意取笑,但那些人家的姑娘可就不能了。
几人咳了一声,扭过头。
走吧。
其中一个说道,拉了拉那表少爷。
那表少爷哼了声,瞪眼看刘梅宝,见她丝毫不怕自己,也没日常姑娘们见了男子的羞涩,他一向在家里为大,从没被年纪差不多的女子呵斥过,顿时不乐意了。
你这小娘,管得着少爷我!他瞪眼道,一面抬脚撩起地上的鹅卵石踢过来。
这小子的准头很大,小石头准确的砸在刘梅宝身上。
阿宁弹弓打得准,石头也踢得准!少年们顿时叫好:怪不得毽子也踢得好!丫鬟见刘梅宝被砸到,慌的也顾不上哭了,忙安抚刘梅宝,又连声赔礼。
这小石子打在身上也不疼,刘梅宝哼了声,不打算理会,忽的听到那少年说的话,心里不由一惊。
那丫鬟喊他表少爷…踢毽子….你姓陈?她不由站起来问道。
见她知趣的没有哭也没有再反抗找事,少年很满意,觉得找回面子,便带着人转身要走。
废话。
那少年回头扔了句。
相比于那些温润有礼,少年人心里更向往这种霸气粗狂,但他们日常家教甚严,这种态度只能想想,可不敢说,一时间都带着几分崇敬看着少年。
这种眼神让少年很享受,得意洋洋的抬高头。
喂喂,你别走。
你是武顺陈四老爷家的那个小少爷?刘梅宝站起身来,向他们跑过来。
这貌似是认得?少年们有些诧异,不由停脚回头。
阿宁,这小娘不会看上你了…其中一个稍大些说道,我可听我姐说了,今个你姑妈叫这么多人就是相亲呢…走近的刘梅宝听到了脚下一顿,面上有些恍然,哦,可不是宅斗小说里都写了,这种叫一大群女人过来看戏赏花闲扯什么的,可不是就是为了这个!不迨,这个不是重点,她紧走几步,站到那陈家少爷跟前。
那日她站在吴家,连见一见买走青丫的人的资格都没有,只看到那两个下人。
这少年最多十三岁,长得粗壮,眉眼也不算丑,但却带着被娇惯的飞扬跋扈之气,就是那种一看就让人讨厌的小孩。
见她盯着自己看,再听到旁边人的推测,陈家少爷便有些不好意思了。
看什么看!他粗声粗气的喝道,你这丑八怪小爷可看不上!小屁孩!刘梅宝扯了扯嘴角。
你是陈四老爷家的小少爷吧?要有礼貌,人家当初不是恶霸抢了青丫去,而是掏钱买了,不能有怨气,她深呼吸几次颜悦色的问道,我姓刘,不知道你还记得….她的话音未落,就见面前的少年们一副惊愕的样子,旋即又发出嘘声。
哦哦哦…阿宁,她果然是看上你了…少年们起哄道,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又是激动又是刺激。
看上你的头!刘梅宝被嚷的没好气,喝道,闭嘴!她毕竟是年长的灵魂,再加上的确比这几个少年大一两岁,一喝将这些十二三的少年唬住了。
你当初去山西还记得吧?刘梅宝再次调整神情,含笑看着这位陈少爷,带着几分诱哄小孩子的神情,当初买了一个会踢毽子的丫头,可还记得?第一百七十章 无果陈家少爷愣了愣,被她盯着看的有些不自在,伸手抓了抓头‘她叫青丫,当初会踢很好的毽子,所以那解县吴家的人就给你买下来,当时我还去赎人,结果你们不肯定还我…刘梅宝慢慢说道。
原来是问这个,大家都听明白了,少年们有些失望。
阿宁,你什么时候买过会踢毽子的丫头?比你踢得还好么?少年们忍不住七嘴八舌的问道。
陈家少爷皱着眉,似乎被问得有些脑子乱。
别嚷嚷!刘梅宝很有气势的再次喝止这些人。
少年们被她喊得又不自觉的安静下来,瞪眼看她。
陈少爷,你想起来了没?我当时还去给吴家要,只是你们不给…刘梅宝调整神情,含笑看着陈少爷柔声问道。
我记不得了。
陈少爷一甩手说道。
刘梅宝一愣,旋即就急了。
你怎么能不记得?才两年多而已,她皱眉道,再说这是个人,活人!陈少爷可没这么被质问过,顿时就恼了。
小爷记不得就记不得,你这小娘皮管的着吗?他瞪眼说道一面晃了晃拳头,走开走开,别来烦小爷我!说着就走,刘梅宝好容易逮着正主,哪里能让他跑掉,立刻伸手拽住他的衣角。
你别走,好好想想!她说道。
陈少爷被拽住,顿时又羞又恼,甩了几下,无奈刘梅宝下死劲拽挣不开。
你这小娘皮!他骂道,我打你啊!快松开!你还打我?刘梅宝干脆伸两只手拽住他,她如今快要十六岁了,比这个小少爷高了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快说,你把我的丫头弄哪里去了?为什么你家的管家说没有这个丫头!你今天不说清楚,就别想走!一旁的少年以及丫鬟都看傻了。
陈少爷从来没遇到这样的姑娘,家里的姑娘嫌弃他烦调皮见了他就躲得远远的,丫鬟们对他言听计从,哪里敢阻拦过,婆子们也是哄着,至于外边他要忙的事多得很,谁跟姑娘家打交道。
一时间全无经验,让他很是狼狈。
你这疯婆子!少爷终于急了,干脆伸手狠狠的推了一下。
这小子个子虽小,但长得粗壮,刘梅宝一脚跌在地上。
丫鬟吓坏了,又不敢训斥少爷,又怕姑娘委屈,慌得来搀扶又是一连声的道歉。
那少爷见她跌倒,感觉颇挣回面子,嘎嘎的笑了。
笑音未落,就见一把泥巴砸过来。
少年没料到这小娘皮如此凶悍,猝不及防被砸在前襟上。
湖边的小路的两旁,泥土湿润,在衣服上留下明显的印记。
你这小…少年跳脚。
这边刘梅宝也推开丫鬟起身,口中道:快说我的丫头在哪…阿宁快跑。
其他的少年们忙喊道,这小娘凶得很…跟一个女人厮打在一起,实在是有辱脸面,陈家少爷随机应变能屈能伸转身撒脚就跑。
‘好男不跟女斗!小爷不跟你这疯婆子一般见识!他扔下一句。
几人一溜烟的跑远了。
刘梅宝追了几步,被丫鬟死死拉住。
刘姑娘刘姑娘,我们表少爷脾气坏的很,可别跟他闹,发起横来天皇老子也惹不得的丫鬟带这哭意劝道。
再看那几个少年已经跑的看不见了,刘梅宝只得放弃,又问那丫头这少年叫什么,从丫鬟口中得到确认,这小子就是陈家四老爷的小儿子,小名叫做阿宁。
没错就是他,刘梅宝拍了拍手,想起方才这小子竟然也说记不得,是到底记不得,还是担心青丫被讨要故意装的?她深吸了几口气,一面整理衣裳,一面问那丫头可曾见过这小少爷家有个叫青丫的丫头。
丫鬟摇头,说她只不过是打杂的丫头,没资格陪太太出门,所以至今还没去过陈家,就是陈家来了人,带来的丫鬟也轮不到她招待,所以不知道。
说着话有婆子找过来,说开宴了,匆匆过去,刘梅宝还惦记着坐在那侍郎夫人身边,却见她身边早被其他姑娘占了。
妹妹坐这儿。
二少奶奶看着有些犹豫的刘梅宝忙招呼道。
刘梅宝便坐下来。
一旁的大少奶奶哼了声。
听话还真能当真了。
她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刘梅宝就这一旁丫鬟端上的铜盆洗手。
不管真心假意,好听话总不至于会惹人生气撕破脸自己难堪。
她也不咸不淡的说道。
大少奶奶捡了几根青菜梗狠狠的嚼了。
侍郎夫人家的宴席比刘家的要好得多,除了心思不在吃饭上的人没什么感觉外,姑娘们都吃得很高兴。
刘梅宝的吃相又让大少奶奶抓住了机会讽刺了一句。
吃得正欢的姑妈家的三个姑娘有些讪讪的收敛了一些,刘梅宝却是不以为意。
果真好吃的很,我苦日子过多了,真是好久都没吃的这么好了。
她笑嘻嘻的用筷子戳着盘子里的菜,对着二少奶奶笑道,咱们回家也做这个好不好?这一桌宴席得花多少钱…大太太的嘴角抽了下,但她既然说了,二少奶奶便立刻笑嘻嘻的应声好。
可不是,姑娘受了这些苦,吃顿好的又算什么。
她笑道。
刘梅宝抿嘴一笑,还是二嫂嫂疼我。
大少奶奶低着头用筷子戳一块花雕豆腐。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大太太心里想着即将又花出去的钱,心疼的难以下咽,侧眼看大儿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低声说道。
我说什么了。
大少奶奶很委屈,就知道拿她撒气。
被大太太狠狠剜了一眼。
你的身子是怎么回事。
她想起什么,问道,你母亲找个那个老大夫怎么说的?瞧过了,没事·挺好的。
大少奶奶低头说道。
那就好好的养养,你自己好好的,怎么就生养不了?大太太说道,别总想着出去买个人,那外边买的能有什么好的。
如今买个人口不便宜,尤其是个好点的妾侍,大少奶奶暗自撇撇嘴,说得好听,不过是怕花钱,还偏心,要是老二媳妇说要卖,肯定一声不吭还要夸贤良!大少奶奶一口气堵在心里也吃不下饭了,撂了筷子。
宴席很快散了,众人依次和侍郎夫人道谢道别,刘梅宝没有机会跟侍郎夫人单独说话,少年们也不在这里吃饭,因此坐上车,也没机会看到那陈家少爷,只得暂时回去跟宋三娘子说好再想办法。
回程的时候,二少奶奶借口怕刘梅宝闷,把自己的车让给她单独坐,自己则上了大太太的车,不知道这婆媳俩有什么要迫不及待交流的,刘梅宝撇撇嘴只当没看到二小姐眼巴巴的眼神,说了声正好困了可以睡会儿,便自在的单独坐了一辆车。
一辆辆的车马隆隆的出了侍郎府的,向城中各个方向散去。
这边侍郎夫人带着几分疲惫歪在长榻上,一个小丫头跪在一旁轻轻捶腿。
陈清正和她告辞,旁边还站着两个少年,正坐在那里吃点心。
吃了晚饭再走吧。
侍郎夫人挽留道,带着满满的慈爱看着自己的侄儿,你姑父正说要和我去看看你。
方才和姑父吃了几杯酒,该是我来瞧姑父姑姑才是。
陈清笑道。
你在军中练出的好酒量,你姑父怎么吃得过你。
侍郎夫人笑道。
老爷已经回屋子里睡去了。
一个婆子笑道。
可吃了醒酒汤?打发人好好看着没?侍郎夫人问道。
吃了,五姨娘守着呢。
婆子说道。
侍郎夫人点点头不言语了,看陈清在一旁眉头微皱似乎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便问道。
陈清迟疑一刻。
今日那刘家的人是不是也来了?他问道。
侍郎夫人哦了声,换了个姿势坐。
可不是,也来了,说起来,你们还都是山西同僚呢。
她含笑道,到底是个义士,也是圣上钦赐的,咱们家的菊花也是圣上赐的,请他家人来,再合适不过。
一面又有些奇怪,阿许,认得那家人?没有,我听他们说呢,想起来亦是山西同僚,我既然回来,是不是要去拜祭下。
陈清笑道。
要说不去,也没什么,去呢,也是很好的。
侍郎夫人笑道,丢开这个话题,又问道,我听说阿宁没吃饭就走了?可是又跟谁置气了?母亲,阿宁被一个小娘子看上了,吓跑了!那吃点心的少年立刻笑道。
这话让屋子里的人都吃了一惊,旋即都笑起来。
吆,这是好事啊。
侍郎夫人笑道,咱们阿宁也有人喜欢啦什么呀,母亲,是个凶婆子,把阿宁吓跑了。
另一个年纪更小几岁的急忙忙的说道,唯恐错过八卦的机会。
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分明是没当回事。
还有比咱们阿宁更凶的?那就好,才能管得住他。
侍郎夫人笑道。
陈清也是一笑,又皱眉道:定是那小子冲撞了哪家的姑娘,所以提前跑了。
小孩子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们阿宁虽说是脾气爆了点,可不是没分寸的孩子。
侍郎夫人毫不在意的说道,眼里话里对自己家的侄儿满满的维护。
第一百七十一章 秋夜陈清知道这姑妈的脾气,笑了笑没再说话,又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了。
因为在城里没多远,他骑马而来,下人得了嘱咐不管他怎么说话,也不肯让他纵马行驰,只是牵马而行。
陈清坐在马上,看着街上的人群,感受缓慢的行进速度,街边有人投来好奇的视线,如果那姑娘瞧见了,一定又是讥笑…一个大男人家,竟然坐在马上被人牵着走,陈清似乎已经听到那姑娘说的话,他的心里一阵恼怒。
松开松开。
他抬脚踢开牵马的小厮,扬鞭催马疾驰而去。
身后的小厮们一阵急呼,陈清充耳不闻,一口气进了家门。
见他如此进来,家里人又是一阵惶恐。
我又不是纸糊的,鞑子的刀箭都杀不死我,骑个马还能死了?他没好气的说道,驱散围着自己闹哄哄的人,径直向自己的院子而去。
这个院子虽然小但亭台楼阁皆备,见他进来,四五个娇俏的丫鬟立刻迎出来,掀起云霞似的纱门帘,室内泥金山水围屏闯入视线,一旁两个白如玉的盈字白瓷熏香瓶中正缓缓升起若有若无的烟。
陈清随意自然的伸手,由丫鬟解了他的外衣,皱着眉望着中堂的画出神,当一个丫鬟跪下去褪他的靴子时,他忽地回过神了,推开丫鬟,大步向内室走去。
此时一个长相柔美肌肤细腻十**岁的丫鬟捧着一个青瓷茶盅走进来,看着丫鬟们涌向内间,她不由皱皱眉头,再看陈清在内正翻找着什么。
少爷,要找什么?她快步走过来,问道。
我带回的那些衣裳…陈清皱眉道,原本他一个人在卫所没有丫鬟什么的伺候,东西倒也整理的挺好找的,一回到家,反而总是不知道自己的东西在哪里了。
在这里。
丫鬟笑道,将茶递给陈清,少爷先吃茶。
陈清嗯了声,接过茶,看着那丫鬟打开一个立柜,里面衣物分隔整齐。
陈清忙放下手里的茶,几步过去,就在那专门放扇子套香袋的一处翻来找去,玲琅满目各色各种材质的饰物满满,却是找不到自己要的那我的绢帕呢?他的面上有些急躁,看着那丫鬟喝问道。
其他的丫鬟闻言都忙上前来帮着找,那丫鬟却是若有所思的一怔,旋即起身走出去,不多时手里拿着一条白绢帕。
少爷可是找这个?她问道。
陈清看到了,面上送了口气,眼中浮现几分欣喜。
谁让你们拿走的!他说道,过来一把拿在手里。
丫鬟的面上闪过一丝忧伤又几分委屈。
我看脏了,便洗了下…她低声说道。
那陈清却已经不理会她了,一脚踏在凳子上,就将那白绢帕狠狠擦起靴子来,满屋子的丫鬟目瞪口呆。
那丫鬟脸上忧伤疑虑顿消,忍不住笑起来。
少爷,这靴子让我们来擦就是了。
她说着便招呼丫鬟上前,帮陈清褪下靴子。
陈清愤愤的擦了几下,觉得心中郁气消散了许多,便任由丫鬟拿了靴子,给他换上软布鞋。
那丫鬟又顺手来接他手里的绢帕要递给那拿了靴子的丫鬟,却被陈清瞪了眼。
她一怔讪讪的收回手。
去洗干净了。
陈清说道,将绢帕一递。
丫鬟应声是接过。
别给我乱放,洗好了就给我收起来。
陈清又说道。
丫鬟再次应声是,低着头看手里的绢帕,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料子,粗劣的不能再粗劣的女红,只怕三岁的小孩子才绣得出这样难看的….花?如果这也算花的话…¨但确定无疑的是,这是女子的用物。
她低着头快步出去了。
陈清换了家常衣裳,见了父母,父母担心他身子未痊愈,便早早的让人送回来歇息。
秋风吹打在雕花窗棂上,钻进室内,让桌案上的灯火跳跃不停。
丫鬟忙轻轻的用手拢了拢,看着眼前专心低头看书的陈清。
烛光下,青年面如刀裁棱角分明,白皙的面上因为军旅蒙上一层粗糙的风霜,更增添了几分让人心动的味道。
丫鬟看得有些入神,烛火跳跃舔了下她的手,她不由嘶了声。
被打断的陈清抬眼看她。
你小心些。
他说道,看了眼她的手,微微皱眉。
这是关心,丫鬟的脸上浮现一丝甜甜的笑。
少爷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她说道。
陈清抬手晃了晃肩背,看看屋子里的滴漏,点了点头。
见他同意了,丫鬟很是高兴,洗漱的水都早已经备好了,陈清站在屋内,很自然的由两个丫鬟服饰解下衣裳,青年瘦削但健壮的身躯让年轻姑娘微微红脸。
陈清跨入木桶,被热水包围发出一声舒坦的叹息,微微闭上眼。
一个丫鬟给他撩水洗身,另一个为他洗头。
洗着洗着,陈清觉得都要睡着的时候,听到轻轻的啜泣。
哭什么?他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为他洗身的丫鬟抬手拭泪,皱眉问道。
少爷伤的这么重…丫鬟哽咽道。
那前胸后背上疤痕如同扭曲的蛇。
陈清皱眉,站起身来走出浴桶。
打仗哪有不受伤的,又不是玩呢。
他说道。
丫鬟立刻为他披上袍子,站得如此近,闻着浴后的清香混杂着男子的气息,丫鬟的脸越发的红了。
奴婢就是觉得难过…少爷这么重的伤,得多疼…她哽咽道,鼻音浓浓中别有一番香软的味道。
伺候洗浴丫鬟换上了简便的衣裳,此时被水汽热气打湿贴在身上,让玲珑的曲线越发诱人。
丫鬟仲过手,从陈清的腋下穿过,要为他系上袍子,那高耸的胸部便似乎是无意的贴上陈清的身子。
陈清的喉咙动了下,呼吸有些急促。
另一个丫鬟见状早已经低着头轻轻的退了出去。
恩,也没那么疼…陈清顺口答道,声音已经有些干涩。
话一出口,眼前似乎浮现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以及一个勺子…他不由哆嗦一下,真疼!身前的丫鬟似乎察觉到陈清的变化,呼吸也急促起来,胸脯更是有意无意的擦着他的胸膛,带来让人血气上涌的触素英…很想少爷呢….她低声呢喃道。
这一声,让陈清再忍不住抬起手,就要环住她的腰身。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重重的一声咳,让屋内意乱情迷一触即发的二人陡然清醒过来。
少爷睡了没?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响起。
丫鬟有些慌乱的忙退开几步。
还没。
陈清答道,从内室走出来。
门帘响动,一个老妇带着一个小丫头走进来·面色含笑,似乎并没有看到紧跟在陈清身后低着头却依旧掩饰不住红晕的丫鬟。
小丫头手里捧着一个碗盅,老妇便说这是太太特意为少爷熬的补汤。
陈清道谢,亲自接过一口一口的喝。
老妇满意的看着他。
少爷重伤归来,看着是没事了,其实底子还是虚的,可不敢随意….她说着话,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那站在一旁的丫鬟。
丫鬟低着头,也能感觉到这老妇的视线,将头低的更低了。
眼瞧就要入冬了,正是将养的要紧时候,少爷要早睡早起….老妇接着说道。
陈清点头应了,那老妇又絮叨嘱咐一番,这才起身。
时候不早了,少爷早些睡。
她说道。
妈妈走好。
陈清亲自送出来,看着老妇由小丫头提着灯引路慢慢的走了。
放下锦缎帷帐,陈清枕在缎面的锦绣软枕上,还是家里舒服啊,他满意的吐出一口气,合上眼。
丫鬟轻手轻脚的吹熄正中的几个盏灯,只留下墙角一盏,便慢慢的退出去。
站在屋檐下,夜深了,夜风吹来她不由打个寒战。
素英姐一个丫鬟在旁说道,你快去睡吧。
被唤作素英的丫鬟并没有动,望着漆黑的夜色出神。
少爷该娶亲了吧….她忽地喃喃说道。
她的声音很低,一阵风吹散了,身旁的丫鬟并没有听到。
我去值夜了,姐姐你快去睡吧。
她说道,打着哈欠走进屋夜色笼罩了屋檐,一片肃静。
而此时的京郊大营的一处营房里,依旧热闹的很,这里临近马房,夜风中各种奇怪的气味混杂,令过往的兵役不由掩鼻皱眉加快脚步,而屋门大开的一间屋子里的人却丝毫没有感觉。
驴球的,也没下地也没走路的,洗什么脚…付老三将脚从水盆里拎出来,滴滴答答的水落在地上,跟原先就溅出来的水迹混成一片,说着话他猛的一扬手,接住一个硬邦邦的馒头。
臭小子,偷袭我,你还嫩点!付老三咧嘴笑道。
另一边的张顺嘿嘿笑,他已经上床了,正用布擦脚。
哥,九哥说了不许说脏话。
他一面说道,一面将脚抬起来,用鼻子去嗅,咦,果然不臭,大人说的对,每天洗脚就不臭了…老子又不是娘们,要那么香做什么!付老三说道,一面穿鞋站起来,将木盆端到门口,看也不看就泼了出去。
他娘的,哪个不长眼的!门外传来一声叫骂,当这是你家地头啊,拉开裤子就尿!门外两三个兵丁,穿着光鲜整洁的大红兵服,气急败坏的低头擦溅到腿上的几点泥水。
付老三眼一瞪,张口就要骂,一旁走过来一人。
对不住了,兄弟,天黑没看清。
卢岩说道,一面抛过来一吊钱。
其中一个兵丁准准的接住,在手里掂了掂,很满意这分量。
给兄弟们喝茶。
卢岩说道。
注意点,这可是在京城,不是你们山西。
兵丁说道,晃晃悠悠的走了。
一群土包子…风中传来几声嘻笑。
这驴球的¨付老三气的跳脚。
闭嘴!卢岩身后的王九瞪了他一眼喝道。
付老三就老实了,将洗脚盆随手扔在廊下,进屋子里去了。
大人,怎么样?什么时候轮到咱们去见皇帝?顺子见卢岩进来,光着脚从床上跳下来,带着期盼问道。
卢岩的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他身后的王九皱了皱眉,显然心情不算很好。
那位何大人的灵柩以及俘虏的首级缴获都进了城门,那些随行的武官兵将也进了城门,只有他们这一百人以及辎重车队被留在京营,丢下一句不可乱走一呆就是七八天,如果不是日常吃喝还有人管,他们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忘了。
师爷口中预测的京城街市,震慑威严的太庙,身居高位的官员们,神授天子皇帝,他们一个也没看到,就每天看着这一群眼睛都长到头顶的京兵晃来晃去,如同看什么稀罕物一般看着他们,还嘻嘻哈哈的指指点点的笑。
笑得这些从没出过门的河东兵都有些发怵,每次出门都有些不会迈步了。
见什么皇帝,咱们就是护送来了,等他们见完皇帝咱们跟着回家就是了。
王九沉脸说道。
啊?张顺和付老三一脸失望,那京城总能进进吧?好吧,皇帝那么尊贵的人,见上一见祖上不知道得烧多少高香呢,不见也正常,只是总不能连京城也没进,那回去跟大家吹什么?怎么进?咱们是兵,是山西河东兵!没有上官批令,你进京城?找死啊。
王九喝道,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向卢岩这边撇了撇。
你们说进京不过是惦记着看景玩,大人这里进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呢,你们嚷什么,你们还急,大人才是最着急的!张顺和付老三也领会了,忙不敢再说话。
没事,咱们找找上官,给批令就是了,既然来了,总不能让大家就这样回去。
卢岩笑了笑说道。
一直以来,卢岩说什么就一定能办到,大家都已经形成惯性理念,闻言都忍不住高兴起来。
那找哪个上官?王九问道,这京营的人我找了,他们只推三阻四,说我们不归他们他们管,做不得主,咱们的大人们又都进城了,也没人告诉咱们他们在哪里呢….卢岩望着屋门外目光闪闪。
有一个人或许能帮上忙。
他说道。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不适这边夜色里的刘家,也是灯火微明。
刘梅宝坐在宋三娘子屋子里,将遇到陈四老爷家小少爷的事详细讲了,面上再难掩焦急。
我觉得肯定有问题,该不会真的把青丫给随意处置了吧?她说道,在屋中有些坐立不安。
你也别瞎想了。
宋三娘子沉吟一刻道,咱们再去一趟陈四老爷家便是了,咱们已经递过帖子了,依照她家的身份,不来回帖咱们也是正常的,那咱们便再去一趟就是了,还有¨她说话瞪了刘梅宝一眼。
千叮嘱万嘱咐,你还是毛躁,去给人家少爷赔个不是!宋三娘说道。
他先推我的!刘梅宝辩解道。
你多大了,跟一个小孩子闹什么。
宋三娘呵斥她,还犟嘴!刘梅宝不说话。
你在这里也熟了些,看看到时上门备些什么礼。
宋三娘又对周良玉说道。
周良玉点头应了,说明日就去,刘梅宝又问周良玉,可有卢岩来找,周良玉摇头。
我明日托人问问,毕竟咱们山西的兵马,肯定好打听。
他又说道,安慰面色有些忧急的刘梅宝。
刘梅宝想了想,还是对周良玉笑道,知道他必定是安全的,也来了京城了,他找咱们比咱们找他要好办的多,如果没来,那必然是有事,哥还是不要特意费心去问了。
问个话找个人,关系托关系,又是说好话又是打赏钱,完全是没必要的,只是早晚的事,她怎么能让周良玉为她去和人低三下四。
宋三娘子看了她一眼,嘴边浮现笑意。
夜风渐起,带着雨丝洒落,竹叶摇曳在窗纸上,亮着四盏灯的室内暖意浓浓。
大太太带着二少奶奶走进老太太的室内,已经在床上眯着眼躺着的老太太立刻起来了。
下雨了?她看着这婆媳二人沾了水汽的鬓角问道,一面侧耳听。
外边有撒盐般的唰唰声。
快说说,侍郎夫人是怎么个意思?老太太看着大太太坐下,忙忙的问道。
吃晚饭的时候人都在,她也不好问,一直憋到现在。
我瞧她挺喜欢梅宝的。
大太太说道。
是啊,拉着手说了好些话,不像是客套,眼里都是笑,看着咱们姑娘认认真真的从头到脚的打量呢。
二少奶奶笑道。
那她可说了给保媒?老太太立刻问道。
大太太就笑了。
怎么可能当时就说了呢¨她含蓄说道:怎么也得心里起码有个合适的再提嘛。
我这不是着急嘛。
老太太抚着心口,皱着眉,快些打发出去吧,这日子在这样过下去可是没法过了…老太太放心,也不会等太久。
二少奶奶坐在老太太身边,一面轻轻帮她捶着腿,一面笑道,我估摸这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你可听到什么?老太太一下子坐直了,两眼放光的看着二少奶奶。
二少奶奶抿嘴笑,去看大太太。
重要的事还是得留着让自己来说,这个媳妇很知道分寸,这也是为什么大太太将她扶起来当家的缘故。
大太太嘴边浮现一丝满意的笑。
是这样,大司空家的三公子不是年前丧妻还未再娶…她缓缓说道,点到为止。
老太太的眼顿时更亮了。
这么说,他家看上咱们梅宝了?她问道,因为激动紧张声音颤抖。
他家什么门庭,哪里看得到咱们家….二少奶奶此时便可以说话了,拉着老太太的胳膊笑道,侍郎夫人和大司空的夫人很要好,自从她家那媳妇死了后,多少人上门说亲,人家都不放心也懒得去看,只放心让侍郎夫人给挑着,一直挑到现在,我吃过饭跟侍郎夫人的大儿媳说几句话,她含蓄给我说了这个意思,说人要好,家世不拘什么的,又夸咱们梅宝文静喜人,这意思还不是很明显?老太太合手念佛。
真是佛祖保佑前世修来的福气啊。
她喃喃自语,脸上一扫阴郁。
大司空啊,当朝二品大员啊,工部侍郎啊,那家里的钱可是金山银海啊…….我估摸着,这两日那大司空家肯定要亲自来人看看姑娘…大太太说道。
这些日子,你们可把姑娘看好了,可十万别出差错,我瞧这丫头是个不着调的…老太太立刻说道。
大太太和二少奶奶忙都应了声。
雨声越来越大,却掩不住屋子里偶尔传出的几声笑。
雨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停了,一层秋雨一层凉,推开窗,空气是无比的清新。
找我的?陈清深吸一口气之后,回身问道。
此时他刚起身洗漱,披着一件蟹壳青中衣,正从跪着丫鬟捧着的托盘里取过象牙牙刷,一面在另一个精致的银盒里沾了沾乳白色的膏。
京营的?他问道,一面含了口水开始刷牙。
是。
小厮答道,一面捧上一个帖子。
陈清暂时没接,刷完牙,在另一个丫鬟捧上的铜盆里洗了手脸擦了,一手接过又一个丫鬟捧上的茶,吃了一口,才伸手接过小厮的帖子。
山西河东驿正千户操守卢岩敬拜…陈清含在嘴里的茶就猛地咽了下去。
付老三今天穿的是件新衣,当初出发时是媳妇硬给塞在背包里的,他以为根本就穿不上,进京嘛那么重要的场合,当然是穿铁甲才能显出自己的身份了,因此也没当回事,被团的皱巴巴的,拿出来穿在身上时王九的眉头就搅成麻绳。
最终还是卢岩想了个办法,将衣服木板床上铺平,压上一层纸又压上一块木板,让付老三在上面躺了小半个时辰,再拿出来勉强也能穿了。
屋里两个丫鬟低着头打量他们,看到这两个丫鬟,张顺的脸就变得通红,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这样好看的姑娘竟然只是伺候人的?他忍不住扯王九的胳膊,简直跟仙女一般。
付老三不时的拽两下衣裳,张顺不时看着那两个丫鬟傻笑·王九虽然姿态端正,但紧绷着的脸也透出他心里的紧张。
陈清走到门口一眼就看出这几人的不自在,然后他的视线落在卢岩身上。
这个青年穿着一件普衢的圆领袍,浑身上下只一条腰带外别无饰物,此时正垂手安.看着正堂上挂着的一个青底大匾,上书恭谨守牧四个鎏金大字。
也不知道他认得几个….陈清嘴边浮现一丝轻笑,加重脚步。
屋内四人立刻转过视线来神情都有一刻的怔忪。
青年人圆领暗金团花的甲衣,玉带束腰,金冠挽发,走动间身侧的玉坠若隐若现。
我的亲娘哎….付老三以及张顺心里同时说道,.这么一比,那两个仙子般的丫鬟可真不算什么。
卢大人。
陈清轻咳了一声,对卢岩拱手笑道。
卢岩回过神,拱手还礼。
陈大人冒昧了。
他说道。
态度不卑不亢,陈清笑了笑,伸手做请。
待他在那安置着绣花锦缎垫子的楠木椅子上坐下来卢岩才在另一张坐下来。
王九迟疑一刻,挨着卢岩坐下来,付老三和张顺还处于愣神中,呆立在原地,被王九咳一了声,才回过神,忙在就近的椅子上坐下。
张顺还有些好奇的仲手摸了摸扶手,在椅子上挪了挪屁股,冲付老三咧嘴笑,二人眼神交流下对椅子坐着这么舒服的惊奇。
陈清微微一笑只当看不到他们的动作,王九狠狠的瞪了张顺一眼,张顺老老实实收正神情坐好。
又进来几个婀娜的丫鬟为他们各自捧上茶,那茶杯白如玉薄如蝉翼半点杂色也无,青绿的茶飘在上面,令人赏心悦目。
王九也忍不住端起茶杯在手里看了看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似乎有些担心自己一用力就捏碎了。
他们的样子落在侍立的丫鬟眼里,丫鬟们都忍不住抿嘴一笑。
卢岩端起来吃了口,便放下了,跟自己在家用大碗吃茶没什么分别。
率了京城,还习惯吧?陈清问道。
习…付老三张嘴就要抱怨,幸好被卢岩截断。
还行。
他笑答道。
正要请你们来家坐坐,回来了走动了几家亲戚耽搁了。
陈清说道。
当如此,大人历经凶险归来,亲人自是担心,走动走动才好。
卢岩点头说道,我们冒昧上门,叨扰了。
陈清嗨了声,摆手道:这就见外了,你我同属山西兵卫,又有同袍相救的情谊,在这京城,来我这里就跟到家一般….他说着话问丫鬟,早饭摆好了没?回少爷,摆好了。
丫鬟忙答道。
不劳大人费…卢岩明白了,立刻起身说道,我们来是想求大人…陈清抬手打断他,也站起来。
有什么话,吃了饭再说。
他含笑说道,不容拒绝的伸手做请,也别跟我说什么吃过了的客套话,你们先是托人送信,那人又带了我的帖子回去请你们,这一来一去,你们必然早起且无心吃饭…听他这样说,卢岩便露出笑容。
可不是…付老三在一旁低声说道,一面揉了揉肚子,被张顺抬手打了下。
既然如此,那就叨扰大人了。
卢岩也不再推辞,拱手说道。
这就是了,自家兄弟,无须客套。
陈清笑道,先抬步引路。
陈清的院子有自己的厨房饭厅,饭厅就在客堂隔壁,几步就到。
门外侍立两个丫鬟见他们过来,立刻打起绫罗锦竹帘子,进了内里,四人又是忍不住一阵失神。
良木金玉器皿简单的搭配,却显得奢华而富丽,但却又高雅脱俗,卢岩等人没有合适的词汇来描述这种感觉,只是感到一种震撼,这种震撼是来自他们所认知之外的天地。
粗茶淡饭,不要嫌弃。
陈清说道,一面坐下来。
张顺的视线落在那张大大的圆桌上,四荤四素四羹四冷拼点心蜜饯、蒸炸小吃…粗茶淡饭…¨屋子有轻轻的咽口水的声音。
多谢大人款待。
卢岩说道,坐下来。
他落座了,王九付老三张顺才紧跟着坐下来。
五个丫鬟依次过来,在他们身后捧着一个托盘,内有小水盆,软巾,茶盅,以及一个口水盂。
付老三和张顺大眼瞪小眼,将视线投向卢岩。
卢岩并没有动,而是看着一旁的陈清。
陈清并没有看他们,轻松随意的微微转身在水盆里洗手,擦拭,再端起茶杯。
卢岩便亦是如此,他的动作缓慢,虽然有些僵硬,但并不显得狼狈。
付老三三人面上浮现一丝了然,立刻跟着动作起来,呼啦啦的洗手擦了,端起茶杯就一饮而尽。
丫鬟扑哧笑出声。
付老三等人吃了茶,面上浮现几分不适。
这茶怎么这么浓…张顺嘀咕一声。
这边听到丫鬟的笑,陈清嘴里含着水看过来,慢慢的将茶水吐到那白瓷的口水盂里。
卢岩这时才慢慢的端起茶杯,含了口慢慢的吐在口水盂里。
付老三王九张顺这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面色微红。
真是吃个饭也这么多事…付老三忍不住低声嘀咕一句,以掩饰尴尬。
这件事虽然让几人有些不自在,但陈清在饭桌上很热情,大家本就不是婆婆妈妈的小心眼,很快就放开了拘束,吃的很开心。
吃过饭,付老三满意的打了饱嗝,拍了拍肚子。
又有丫鬟过来。
太太问午宴摆在水榭那边可好?她说道。
让母亲安排吧。
陈清说道。
这边卢岩立刻起身。
大人,不敢再叨扰。
他说道,一面整容说了来意道,此趟来是想请大人帮我们批令可以进城几日。
陈清挥手让丫鬟退下,专心看着他说话。
要探访亲友,军命在身不敢擅离,所以还请大人相助。
卢岩说道,拱手施礼。
这样啊。
陈清忙也起身,示意他不要多礼,一面沉吟一刻。
第一百七十三章 闲语陈清其实并不是他们山西的最高官,这样的事直接求他来有点牵强了。
只我一人便成…卢岩见他面色似是为难,便又说道。
他这样说,王九在后有些急,皱起眉,这京城里人生地不熟,怎好大人一个人乱撞…但卢岩这样开口了,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又不敢乱说话,急的冒了一头的汗….那怎么好。
陈清笑了,他抿抿嘴,略一思索,要说百人都进城,毕竟身份太过于明显,不太好办,这样吧,我去帮你们问问,少则你们四人,多则十人….这完全出乎大家意料,付老三忍不住搓手激动的咧嘴笑。
那多谢大人了。
卢岩立刻道谢。
陈清扶住他的手臂。
说过了,咱们自家兄弟,这样,就见外了,他笑道,既然来了,今日咱们好好吃一顿酒,早听说河东兵能杀鞑子,喝酒也是厉害的很,今日某领教领教….卢岩最终拒绝了,陈清再三挽留几句看他们的确去意坚决,便也不再强求了,亲自送他们出门,看着四人走开,他脸上的笑容也便不见了。
陈清望着街口,默默的站了一时才转身走回院内,见一群丫鬟正聚在一起笑得前仰后合。
姐姐你是没看到,那几个人真是可笑的很….哎呀那个有什么好笑,你们没见他们穿的衣裳,哎呀好像在箱子放了多少年….是啊我都闻见味儿了…估计是不洗澡吧的味儿吧….还有,竟然将漱口的茶一口给吃了,我当时真是忍不住要笑死了….这是哪里来的人啊…陈清咳了一声,丫鬟们忙施礼匆匆的跑开了,脸上依旧带着笑。
少爷。
丫鬟素英含笑过来。
太太方才让人来要说什么?陈清问道,一面迈进屋内。
吃早饭的时候就来让人来说午饭的事,显然不是真的要问午饭的事是问来得是什么人,要不要大少爷出来见见。
素英笑道,我已经回太太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陈家长房长子,将来便是家主,就算如今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见的。
陈清嗯了声,不再说话了,走到书桌前,素英立刻铺设纸张。
少爷要写字?她问道。
写个条子。
陈清说道,一面挽起袖子提笔,几笔写完,扔下笔,待干了,你让人拿了送京卫都指挥司王镇抚那里。
素英应声是,看着陈清甩甩手混不在意的走出去了。
卢岩目不斜视的出了陈府的大门,一直走到街角,才停下身回头看了眼。
日光洒下来,将那巍峨肃穆的府邸罩在一片金光里。
付老三和张顺终于如同鱼儿见了水,又活过来了,嘻嘻哈哈的你推我我推你交流方才那从未从见识过的事事处处。
大人。
王九看卢岩停下脚,只当他担心陈清办不下来这事,一咬牙狠心道,反正这趟咱们进来了,不如就豁出一日,去见知府夫人说的人家,再去见见刘姑娘….没事,回去吧。
卢岩说道,再看了眼那陈府,笑了笑,他办的妥。
原来这娘娘腔家里这么富贵啊,我的老天爷,那做派神仙也不过如此吧….付老三凑过来说道。
找打啊!王九摔了他脑袋一下,瞪眼喝道。
付老三忙掩嘴。
走吧。
卢岩笑道,转身大步而行。
街市已开,街上一片热闹,他视若无睹一路向城外而去,见他如此,付老三和张顺也不敢放慢脚步看一眼京城的繁华,紧紧跟着他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隔日后,陈清去和父母问早安,见丫鬟拥着两个年轻姑娘说笑着进来。
四哥。
她们见了陈清恭敬的问好。
陈清点点头,站在一旁听她们和父母说话。
出去了,别贪景乱走,不比在家里….陈母和颜悦色对那两个女子嘱咐道。
姑娘们笑着应声是。
就是去钓鱼。
其中一个答道。
陈母便笑着点点头:你姑妈家的湖里养的鱼儿是极好的。
是去姑妈家?陈清迟疑一下问道,姑妈又邀客来玩了?你不在家怎么都忘了?陈母笑道,今日是你六表妹生辰。
陈清恍然哦了声,笑了笑。
四哥,你也跟我们去吧,你去看着宁儿,省得他总捣乱,偏哪里也少不了他。
姑娘笑道。
怎么说你弟弟呢。
陈母摇头说道。
他就是那样嘛,被四婶娘惯坏了,也就四哥去了能镇住他。
姑娘们笑道。
请了好些人吗?陈清问道。
也不算多,就是日常来往的那些人家,姑娘答道,再次邀请,四哥在家没事起过去吧?你四哥哪里爱去凑那个热闹…陈母笑道。
话音未落,这边陈清迟疑一刻,开口应了。
倒是仓促了,我去看看还有什么好送六妹妹的…他说道。
陈母很惊讶,这个儿子一向不爱凑热闹,除了刚回来不得已走了几个亲近亲戚家外,其他的能推就推了,看来侄儿和姑妈亲,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她又笑着点点头。
去吧,你姑妈素来疼你,你去了,她会高兴的很。
陈母说道。
于是陈清便告辞出来回自己院子换衣裳。
听说他要出门,素英带着丫鬟们一阵忙乱。
别拿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挂在身上乱乱的….陈清皱眉,解下被丫鬟系上的玉坠香囊等物,犹豫一刻,只留下一个香袋。
素英瞧见了,忙也要解下来。
这个旧了,少爷怎么还用着?她说道,一面伸手,我新做了两个,少爷换上…陈清已经不耐烦的摆摆手。
就是放碎银子香丸,新旧都一样.他说着话,抬脚出去了。
素英忙带着丫鬟送出去,看着带着小厮走了。
素英姐,少爷待你真好…一个丫鬟嘻嘻笑道。
素英面色微红。
是啊是啊,那香袋你绣的,少爷都用了几年了,还从没舍得换过…另一个丫鬟带着几分艳羡说道。
那是少爷节俭…素英嘴角含笑,低声说道,眼中却掩不住一丝甜蜜。
丫鬟们嘻嘻哈哈的推着她。
少爷如此念旧,就算少奶奶进门,也必然不会亏待素英的。
另一个年长几岁的丫鬟叹意说道,拍了拍素英的手,素英啊,你真是好福气了,不像我….她说着话,声音带着难掩的酸涩。
都是少爷心地好。
她抿嘴笑道,笑着眼中到底一丝忧急。
但愿,少奶奶也是个心地好的…¨她不由双手交握在身前,心中默默祈祷。
刘梅宝坐车走向侍郎夫人府,面上还带着几分郁郁。
陈府搭不上线打听不到青丫,卢岩也没消息,这两件事让刘梅宝情绪恹恹,因为怕自己情绪不好让宋娘子跟着忧心,便也没去她那里,只在自己屋子里闷着,这时二少奶奶又邀请她出门了。
还是去侍郎夫人府?她问道。
一次相亲不够还要再来两次?不过那都无所谓,她只要能和侍郎夫人说话就成了。
是啊,是侍郎府的六小姐过生辰,庙里的和尚说了,六小姐十六岁生日要多找些人来消灾,所以夫人便邀请了人来玩。
二少奶奶笑道。
真的假的啊,刘梅宝不置可否,但还是和宋三娘子备了礼物,坐车过来了。
这一次出门又是全家出动,不过两个六岁的孩子被留在家里了,大少奶奶负责看着,得到消息,大少奶奶便犯了偏头疼,请了大夫来瞧便自在屋子里躺着去了。
一如上次进了侍郎府的门,径直来到侍郎夫人面前,先是给寿星小姐献上礼物说了吉祥话,见侍郎夫人正和两个年长的妇人坐在一起说话,刘梅宝迟疑一刻,犹豫要走开,待再寻机打招呼,却被二少奶奶牵着手带过去。
太太。
二少奶奶笑着施礼。
被打断谈话,侍郎夫人抬眼看是她们,面上便浮现一丝笑。
你婆婆怎么没来?她说道,一面向刘梅宝伸手。
我婆婆说自己年纪大了,来了怕压了六姑娘的寿。
二少奶奶笑道。
小孩子家家的什么寿不寿的,她们姊妹少,日常也孤的慌,找个由头孩子们热闹热闹。
侍郎夫人笑道,已经伸手拉过刘梅宝,让她在自己跟前坐下,问她这几日在家做什么呢,那日来这里玩的可好。
这位夫人真是和蔼可亲,刘梅宝高兴的一一答了,一面又拿出一副鞋面。
这是我送太太的。
她说道。
这是宋三娘子给的,教她表示一下亲近与感激。
侍郎夫人果然很高兴,忙伸手接过,这是一幅晋地花样的鞋面,是宋三娘子连夜赶工出来的。
吆,真是好看。
侍郎夫人眯着眼端详,一脸喜色。
旁边那两个妇人便有一个伸过手拿过来看。
不错,这秀活做得好,她含笑说道,一面端详刘梅宝,这是姑娘做的?说自己做的更有诚意吧,刘梅宝含糊嗯了一声。
真是心灵手巧。
妇人赞道,目光落在刘梅宝身上,一寸一寸的打量。
刘梅宝被她看得有些发怵,抬眼看她,见着妇人年纪五十左右,穿着打扮富态,双眼微挑,薄唇含笑,标准的大家妇人不远不近不亲不疏喜怒不显的神态。
第一百七十四章 干脆这便是奉直大夫的遗女¨侍郎夫人对这妇人介绍道。
妇人的神情便凝重几分。
原来是刘姑娘。
她说道,一面点头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侍郎夫人始终没有介绍这妇人是谁,但刘梅宝还是站起身来,谢过她。
对于她的态度,这个妇人很满意,含笑点点头。
见她的神情,侍郎夫人便了然。
去吧,院子里花开的好,湖里的鱼儿也都肥了,姑娘们都在那里玩呢,别在这里跟我们这老太婆闷着。
她笑道,拍了拍刘梅宝的手。
能在太太跟前沾沾福气我们还求之不得呢。
二少奶奶立刻笑道,一面说着话,施礼告退。
刘梅宝迟疑一刻,站着没动。
太太,有件事想要太太帮个忙。
她一咬牙说道,再不说只怕又没机会说了。
二少奶奶面色微变,这姑娘是听不懂人家的客气话怎么的,果然是不着调的,忙伸手扯她。
哦?侍郎夫人也有些意外,看着她问道,什么事?刘梅宝便忙将青丫的事说了,当然不敢说是强买了去,只说那时候日子艰难,不得已卖了,如今想要赎回来。
这般出尔反尔,只怕陈四太太着恼,想请太太说句话。
刘梅宝最后说道,她一向真情真意不会隐瞒,说着话眼圈就红了。
我当什么大事呢。
侍郎夫人忙安抚道,不过是一个丫头,只管交给我便是了。
一面又给刘梅宝解释,她的母亲身子不适,她这些日子一直往娘家跑,怪道你见不到她···太太多心,我们只怕冒昧上门,惊扰了四太太¨二少奶奶在一旁听明白了,忙接过话笑道,我们小门小户又是生面孔,要是由太太你递个话再好不过。
侍郎夫人笑了,拍了拍刘梅宝的手。
去吧,别操心了,这事我去给你办了。
她痛痛快快的说道,一面转头就吩咐一旁的一个丫头,去派人瞧瞧,四太太今日可在家。
丫鬟应声去了,刘梅宝真是大喜过望,连声道谢。
二少奶奶这才拉着她出去了。
看着她们出去了,侍郎夫人便对旁边的妇人笑。
你瞧怎么样?她问道。
妇人笑了笑。
你的眼光还能差了?她说道。
这便是同意了,侍郎夫人笑的更畅意。
二少奶奶拉着刘梅宝出来,就有上次几个认识的姑娘邀请刘梅宝钓鱼去。
这一次刘梅宝在侍郎夫人面前的表现让二少奶奶很满意,虽然一个丫鬟的事有些意外,但效果也不错,有情有义的女子可见心底纯良,这样媳妇夫家自然会喜欢,此时又离了侍郎夫人以及那个重要妇人的面前,二少奶奶从心底松了口气。
去吧。
她笑着推刘梅宝,一眼看到侍郎夫人的儿媳妇在不远处树下坐着说笑,便忙抬脚要去,想到什么看到紧跟着刘梅宝的二小姐。
你姐姐忘了以前的事,在这里生分,你看着点¨她低声嘱咐道。
二小姐忙点头。
我又不会,还是不去扫兴了。
刘梅宝没兴趣,笑着摇头,打算就在二少奶奶一旁坐着,能快些回家就更好了。
姑娘们有些意外,其中便有人轻笑一声。
那可不,人家现在已经了了心事了,哪还有心思跟咱们玩。
有人说道。
这话大家似乎都明白,闻言有轻笑的,有故作没听到的。
刘梅宝却是不明白,循声看那人,见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杏眼桃腮,长得挺水灵的,只是神情有些冷淡,摇着团扇撩了自己一眼。
这话怎么听得有些嫉妒?刘梅宝想了想,因为自己来了这两次都颇受高看优待,认真看下来被侍郎夫人拉着手贴切说话的可真没几个,有人嫉妒了吧?小姑娘的心思….刘梅宝不在意的笑了笑,小姑娘只看到这份人前的风光,不去想人后是用什么换来的。
没事,还有更好的,姑娘别急….便有一个姑娘用扇子掩嘴冲那姑娘似玩笑似认真的说道。
这话引得很多人笑起来,最先说话的姑娘面色微红,剜了那姑娘一眼。
姐姐,人家眼里最好的已经被人占了,别的又怎么算好的…又一个姑娘嘻嘻笑道,扶着那说玩笑话的姑娘肩头,带着几分挑衅。
这七八个姑娘之间的气氛便有些怪异了,暗笑的冷嘲的也有漠然你们在说什么?刘梅宝一句话打破这欲说还休半遮半掩,目光在几人面上扫过,嘴角浮现一丝笑,是在说相亲吗?姑娘们一愣,怔怔看着她,这话可以这样直白的说出来么……多那啥啊,大家的面色都红起来。
那肯定没我的事,刘梅宝淡然说道,我已经定亲了。
热闹的场面顿时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刘梅宝,似乎没听清她说的什么。
二小姐已经完全傻掉了。
扔出这句话,看着一众目瞪口呆傻掉的姑娘们。
这里怪闷的,咱们去湖边吧。
刘梅宝笑道,说着话撇撇嘴施施然走开了。
不稀带和你们玩的…无聊。
你…你姐姐已经定亲?站在二小姐身旁的一个姑娘结结巴巴的问道。
没¨没.二小姐不知道该怎么答。
那她怎么说自己…自己…什么了….?有姑娘问道,定亲的那个字眼作为一个有教养的女子是绝对在人前说不出来的…是啊是啊,这也太…太…什么了¨有人有些义愤的说道。
这观点有人不同意了。
人家怎么了?说自己定亲了又怎么了?难道谁来这里都是…都是那什么来了?人家订了亲就不能出来见人了?有姑娘反比道,亦是义愤。
对啊,人家大大方方的,不像某些人,看了东家想着西家,遮遮掩掩推推拖拖一山望着一山高….有人哼声说道。
这话就戳中个别人的心事了。
你说谁呢?有人立刻瞪眼说道,有话明白说,别指桑骂槐的¨场面顿时变得火药味起来。
二小姐都快要哭了,看看始作俑者的刘梅宝已经怡然自得的站在湖边赏风景去了,她扭头就冲二少奶奶去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斥责刘梅宝站在湖边吹着秋风,听得后边姑娘们明刀暗枪的你来我往,再看二少奶和二小姐慌忙忙得说话,不由笑了。
所以嘛,事情很简单,只要说开了就好,就怕欲说还休嗦嗦。
喂!对面有沙哑的男声。
刘梅宝抬眼看去,竟然是那个阿宁小少爷。
臭小娘!他叉腰骂了声。
刘梅宝呸了声,想到已经托付侍郎夫人问青丫的事,便不想跟这个少爷再纠葛,一言不合闹得不愉快,又是自己失礼,让人家不高兴了,便转身就走。
臭小娘,告诉你,本少爷将那个丫头卖了!阿宁小少爷在后喊道。
刘梅宝猛的转过身。
看着这姑娘气势汹汹的疾步走过来,阿宁少爷倒有些害怕,忍不住后退一步,但旋即想到自己男子汉大丈夫被一个小女子吓到太丢人,又梗起脖子,看着站到面前的刘梅宝。
你说话当真?刘梅宝问道。
一个小丫头而已,少爷哪里记得这个,你要不提我可想不起来¨阿宁哼了声说道,告诉你,早就卖了,都没进京来…你把她卖哪里了?刘梅宝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竖眉喝道,什么时候卖的!这动作太出人意料,阿宁吓了一跳。
死小娘,松.松开…他结结巴巴的说道,敢非¨非礼本少爷….这是非礼吧?应该是吧?常听人说这个词,是用在这里吧?快说!刘梅宝狠狠晃了晃急道。
你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本少爷说话!阿宁急了,听得似乎有自己同伴的说笑声传来,这要是让他们看到了,他阿宁的英名就完了。
伸手便是狠狠一推,刘梅宝又跌坐在地上。
阿宁!你又胡闹!一个男声从一旁传来,甬路上疾步走来一人,看到坐在地上的刘梅宝不由一怔。
四哥,不是我,这臭小娘疯了…阿宁急忙说道,毕竟打女人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你把青丫卖哪里了?你今天要是不给我说清楚我…我….刘梅宝从地上起来,又站到阿宁面前,咬牙说道。
到底怎么了?陈清看着眼前这姑娘,皱起眉头。
比起当初在解县时,她可真是大变了模样,靠着衣裳,倒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不过,陈清心里暗自哼了声,这并不能欺瞒过他的眼睛。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粗鲁…阿宁,你怎么…惹到她了?他问道,视线并没有从刘梅宝身上挪开。
阿宁便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
母亲叫我来问,我哪里记得那些小事,害得我还被骂了一通…他哼声说道,一面愤愤看着刘梅宝。
三年前竟然还有这般纠葛,陈清有些意外,又看刘梅宝这么说来她跟他们陈家还是….挺有缘分的?刘梅宝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就移开视线,只盯着阿宁。
她似乎是没认出自己?陈清闪过一念头,装的吧?心虚了吧?那果然是卖了?他又问阿宁。
是啊,从山西出来就卖了。
阿宁说道。
你干吗卖了她?刘梅宝咬下唇问道,不是你当初强要买去,干吗又转手就卖了?少爷我乐意,你管得着!阿宁瞪眼喝道。
阿宁,陈清呵斥他一声,好好说话。
踢毽子喽,我跟人打赌输了,就把她送人了,一个丫头而已…阿宁摆摆手随意说道。
一个丫头,在你眼里一个丫头而已,你知不知道在我…刘梅宝打断他喝道。
然后她的话也被打断了。
在你眼里又怎么样?陈清看着她,带着几分不屑嘲讽难道不也是一个丫头吗?真要是在意,怎么能被人买了去?刘梅宝将视线第一次落在他身上,认得他是那日哪个吸引了很多人注意的哪个陈家少爷。
当时日子艰难不得已…她抿着唇说道,声音低下去。
陈清冷笑一声。
不得已就卖了,如今日子好过了,便要赎回来,他缓缓说道,看着刘梅宝,是念着这丫头呢,还是为了自己心里好过点?刘梅宝一怔,看着他没有说话。
虚伪!假仁假义的,不过是为了自己罢了!陈清哼声扔下一句,看着眼前这姑娘的脸色瞬时灰白,心里忍不住有些畅意。
为了自己…为了不让自己想起来就自责,为了证明自己有情有义,或者是为了弥补童年时的遗憾,为了证明自己能守护住自己想要的,赌这一口气….如果想做一件事,本就没什么不得已,所谓的不得已,不过不值得坚持而已。
她憋着这一口气,让周良玉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城费心的打问,让宋三娘子忍着心里的不舒服宽慰她…..你说得对。
刘梅宝自嘲一笑,看着他点点头,我这么折腾,还真是为了自己….看着她眼中微闪的泪光,陈清畅意顿消,他不由伸手抚了抚鼻头。
对不住了,陈少爷。
刘梅宝说道,冲阿宁少爷低头施礼,叨扰了。
说罢低头转身走了。
看着她低头掩下的眼中隐隐泪光,陈清忍不住抬脚跟上一步,要说什么却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
阿宁在一旁挠挠头。
四哥,还是你厉害。
他嘎嘎笑道,一句话就骂的这小娘蔫了。
谁让你又跑出来的,不是让你乖乖的钓鱼!陈清瞪他一眼,有些烦躁的呵斥道。
阿宁讪讪笑,一眼瞧见陈清腰间的香袋松了,忙很高兴的转移话题。
哥,你的袋子要掉了。
他说道。
陈清低头看了,果然见绳子松了,便随手解下刚要重新系上,就见刘梅宝又疾步走回来了,低着头似乎在找什么。
她停下脚,一眼看到被陈清拿在手里的香袋。
这是我的!刘梅宝说道伸手。
陈清一怔,有些好笑。
这是我的。
他说道。
我的,是我刚才掉的!刘梅宝说道。
你这臭小娘,这是我哥…阿宁也瞪眼说道。
话音未落,就见刘梅宝一步迈过来,从陈清手哩把抓过那香袋,转身就走了。
哎你这…阿宁立刻就要揪她回来,被陈清拦住。
算了,一个香袋而已。
他说道,这事还真是…他不由低头看掖在靴子里露出一角的绢帕,再抬头看,刘梅宝已经看不到身影了。
陈清突然忍不住笑了笑,又想到什么皱起眉,站在原地出神。
哥走吧。
阿宁扯了扯他,没精打采的说道。
阿宁。
陈清转过身抬步,一面问道那个丫头当时给了谁家了?这边二少奶奶笑着跟这几个姑娘作解释。
并没有定亲…她笑道。
哎吆,那刘姑娘这是怎么了说这个话?有人嗤声笑道。
一个大姑娘家的没有定亲却在人前说自己定了亲,那岂不是要自绝了?失心疯了吧…这话这样说也不对,她刘梅宝要是丢了脸,刘家都得陪着丢脸。
…俗话说一家女百家求,自从皇恩浩荡给她父亲解了冤屈后,上门提亲的自然不少…二少奶奶笑得轻松随意,没有丝毫的牵强慌张。
那还是定亲了?有人问道。
二少奶奶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姑娘还小,一则她父亲的事,她这心里不静…她含蓄说道又轻轻叹了口气,这些年姑娘受了这冤屈,尝了那世态炎凉,只说看透人情冷暖,说那时无人问津,如今却来求这心里便有些下不去…这样说来是气话….大家哦了声带着几分了然点点头,这样想也是可以理解的。
说善话,看刘梅宝低着头匆匆走过来。
哎?一个姑娘打量几眼,我瞧刘姑娘有些不好?听了她这话所有人便都又认真的瞧刘梅宝。
她在山西住的久了,乍回京城来了,是许多的不适应…二少奶奶笑道,看着刘梅宝低着头没看到她们一般从一旁疾步而过,忙抬脚要去追,一面不忘对众人笑,…姑娘们千万多担待些…她说的些气话什么的,大家别忘心里去。
姑娘们便都点头笑。
二少奶奶不敢耽搁,快步去追刘梅宝,二小姐也不敢留在这里慌张的跟着走了。
刘梅宝并没有甩手离去,她一路走来,情绪已经恢复了。
侍郎夫人是个不错的人,又是她家姑娘的生辰,她不能随性行事就这么甩手走了,给人面子也是给自己面子。
二少奶奶一句话也没提依旧笑语嫣嫣,谈笑风生,二小姐显然被她叮嘱过,虽然面上神情有些僵硬,但并没有太大变化,宴席圆满结束。
一坐上车,二少奶奶半点笑意也无,铁青着脸看着坐进来的刘梅姑娘,你可不是小孩子了….二少奶奶咬牙说道。
刘梅宝不咸不淡的撩了她一眼。
是啊,所以我分得清好赖。
她说道。
这么说我们就是赖人了?二少奶奶咬着下唇,气的浑身打颤,世上怎么有如此没心肝的人?她们已经做到这份上了,就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对我算不上太好吧?刘梅宝皱眉说道,你们想什么我心里明白的很。
二少奶奶喘了几口气,今日算是第一次见到大少奶奶口中描述的那个姑娘了。
当初的事是家里不对,姑娘,所以才想着弥补…二少奶奶说道,姑娘就是有气,回家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出了门,姑娘这般可不是作践我们,那是作践你自己呢!你说什么呢?我傻了啊我作践自己?刘梅宝笑道,看着她。
你这还不叫作践自己!二少奶奶瞪眼道,长这么大第一次破了家传的和气生财的信条,那什么场合,你怎么当着人面说自己定亲了?那什么场合我知道啊,我的确定亲了,所以我才说了,免得让人误会。
刘梅宝看着她,如同看傻子,怎么大少奶奶没告诉你们啊?说着又是同情的一笑,看,你们误会了吧?我都定亲了,还带我去那种场合做什么?白浪费了做了几件新衣服….二少奶奶看着她,忽然想起一句老话,狗咬刺猬,无处下嘴…¨啊呸呸….气僵持中拐进了刘家的巷子,远远的就见门前围着些人,似乎在争执什么。
二少奶奶没好气,掀起帘子冲外边的下人呵斥门上的人没规矩丢家脸面指桑骂槐。
自己扶着仆妇的手下了车。
快将门前给我清理了,我都不好意思从这里进,怕被人笑!她沉声喝道。
说罢坐了另外一辆车,也不往正门这边走,直接拐进角门去了。
刘梅宝冷笑不理会。
这边马车过来,刘家的下人们也认得是二少奶奶回来了,乱哄哄的赶着来接。
那站在门前的几人便也看过来。
停车!刘梅宝忽的尖声喊道。
她的声音很大,让正乱哄哄的人们瞬时静了下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们的大姑娘从车上跳下来。
而与此同时,那边一个男人大步迎过来,在他身后两个男人们立刻紧跟。
是在做梦吧?刘梅宝不由揉揉眼,再睁开,卢岩已经站到面前,对她露出大大的笑脸。
正在问你们在不在家….他笑道。
话音未落,刘梅宝一把拉住他的手,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下人婆子站在原地楞了下,旋即哄得一声乱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依依但正如当初那三个仆妇一样,她们只是乱着惊慌着却并没眢上前打骂跟登徒子拼命。
许是这个登徒子太吓人了,尤其是身后那两个张飞般的恶汉,恶狠狠的瞪着他们。
下人们一窝蜂了往家里跑去了,这种大事只有当家主子们才能压得住不是…这边鸡飞狗跳,刘梅宝完全没看到一般,只是紧紧拉着卢岩的手哭。
卢岩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他忙问道,一面抬手去给她擦眼泪。
怎么才来…刘梅宝哽咽道,又是想哭又是想笑,一面抬手自己胡乱的擦眼泪,看上去很是滑稽。
看着她的样子,卢岩忍不住觉得鼻头也是一酸,心里麻痒痒的。
不见时不怎么觉得,见了才知道有多想念。
是,我来晚了。
他低声说道,反手握住了刘梅宝的手,别哭…有重重的咳嗽声传来。
二人回过神看去,见宋三娘子出来了。
方才下人们鸡飞狗跳的,一直警醒着的宋三娘觉得不对就忙出来看看,见到卢岩,她的面上也不自觉的闪过一丝欣慰。
但看到二人的样子,又拉下脸。
成什么样子她沉声喝道。
卢岩忙松开手,有些讪讪的笑了笑,喊了声舅妈。
都多大了宋三娘子看刘梅宝出门前的妆容都花了,便瞪她一眼低声喝道。
刘梅宝站在卢岩面前,一步也不舍得挪开。
我也不想哭,可是就是眼泪自己流…她嘀咕道,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活了大半辈子了,怎么会这样?真是丢人,又吭吭的笑了。
卢岩一一答了,站在这二人面前,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能感受那真切的关心与欢喜,不知怎么的。
他也有些隐隐的冲动想像刘梅宝那样掉两滴眼泪。
多少年了他都没有想掉眼泪的时候…既然来了,捡日不撞日,就跟我进去,跟他们家说了,早日把事定下来,也好早回去。
宋三娘子说道。
这丈母娘真好说话,卢岩身后的付老三王九都忍不住一脸艳羡。
想当初自己娶媳妇丈母娘都恨不得扒下自己一层皮…不急。
卢岩笑道。
还不急?宋三娘子看了刘梅宝一眼,其意不言自明。
刘梅宝就抿着嘴笑了。
是这样,知府夫人来不了,她亲自托付吏部主事家的太太保媒。
卢岩笑道,一面又看了眼站在身前的刘梅宝,她微微抬着头看自己,还带着泪光的脸上满是欢喜,看得让人心头发颤。
目前这个位置,如果伸出手,刚好将她揽在怀里…揽在怀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宋三娘子咳了一声,打断了说着话突然又发呆的卢岩。
我正要上门去见她…顺便路过这里,想你们担心记挂,便来看看…卢岩面色微红的移开视线,接着说道。
哪儿用得着那么麻烦…刘梅宝说道。
这是他的好心。
宋三娘子瞪了她一眼,说道。
刘梅宝抿嘴笑不说话了,只好好的看着卢岩,看着他笑看着他说话怎么看都看不够…这是知府太太的好心。
卢岩笑道。
宋三娘子点点头。
如此也好。
她说道,只是要快,如今不是在咱们哪里,那些礼品什么的也都不要过于计较…还有,你就跟那吏部主事太太实话实说,既然要她保媒,就不能瞒着她,让她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她细细的嘱咐着,卢岩点头一一应着,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柔和。
你这孩子老实…宋三娘子叹了口气说道,话一出口,又觉得可笑。
老实?她怎么会说这个词,视线落在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
说起来,这还是她头一次看清他的长相,身材高大,算不上眉清目秀,但也是浓眉大眼,自小跌打滚爬出来,身上带着一种粗糙之气,但配上他于于净净的打扮,温和的面容,丝毫不让人嫌弃,反而让人感觉朴实而不自觉的心生踏实。
老实…从无父无母的孤儿成了今日在河中府跺跺脚地也能抖一抖的人物…这得多老实的人才能…舅妈,我记下了。
卢岩很及时的开口说道,截断了宋三娘子一时的走神乱想。
这一声舅妈让宋三娘子收回念头,罢了,日子还是要往前过的。
带的钱可够?京城不比咱们那…她又问道。
付老三听见了羡慕的都要哭了,瞧瞧,同样是丈母娘,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还给钱花,自己的丈母娘只会从自己身上拔下一层皮给她儿子披上…傻小子,看着点,找媳妇就要找个这样的…他不由低声对着一旁的张顺说道。
张顺把头点了都快掉下来了,盯着刘梅宝。
对,对刘姑娘越来越好看了…他怔怔说道。
眼往哪看呢?付老三抬手给他脑袋一下。
够。
卢岩笑道。
宋三娘子点点头。
但也不能乱花,弄些钱多花哨的东西去胡乱的送人,在人眼里会失礼。
她又说道。
卢岩看着她,忽地一拜。
宋亍娘子倒吓了一跳^舅妈,我卢岩何其幸。
卢岩沉声说道。
这世上何其幸有人真心实意的为你着想…宋三娘子听懂了,面上有些不自在。
谁是为了你,不过是为了我家梅宝,你丢脸,她难道有光?她咳了一声说道,又瞪了他一眼,今日你们可是在人前丢了脸她一向是心软嘴硬,刘梅宝抿嘴笑。
卢岩自然明了,笑道:是,我记下了,断不会让她被人笑。
这里不是我家,也不请你进去坐了,也没什么可坐的。
宋三娘子说道。
这是要告辞了,顿时刘梅宝和卢岩都有些不舍。
原本已经止住的眼泪,再和卢岩相对时,又有些忍不住了。
看善眼前姑娘泪盈盈的眼,卢岩也觉得心里格外的难受。
今日就去见那位太太,最迟三五日就上门提亲他看着她,低声说道。
很快就能再见了,很快就能再也不分开了…他心里反复的说道,可是还是觉得身有千斤重,半点挪不动。
那好容易来了,一起吃顿饭呗!刘梅宝说道。
感觉跟一辈子没见了一般,这才看了一眼,就要走了,要是搁在现代,怎么也得聊聊天吃吃饭看看电影…吃什么饭?宋三娘子瞪她一眼,没听见说要赶着去人家家里…我拿了批令,可以自由进出京城十天卢岩看着刘梅宝,笑道,等这事过了,咱们天天去吃饭。
刘梅宝点点头,看着他。
卢岩也看着她。
那我走了。
他艰难的说出这句话,只觉得心里难受的厉害。
行了,又不是没分别过,当时不是挺高兴的…宋三娘子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低声说道。
那谁知道分开这么不好过啊刘梅宝嘟囔道,尝过这滋味,哪怕再分开一天,也觉得难受的要死…卢岩笑了笑,大着胆子当着宋三娘子的面握了下刘梅宝的手。
我走了。
他说完话转身就走,只怕慢了一步,便再迈不动脚。
他一步不敢停一口气走出去好远,到底是忍不住转身回头看一眼,却见依旧隐隐看到那姑娘翘首而立。
大人,想哭就哭吧…王九忽地凑上来低声说了句。
卢岩差点咳嗽起来,忙稳住心神,恢复淡然神情。
说什么呢?他淡淡说道,拖步向前走。
其实,当初进京时,我媳妇哭,我也掉了两滴眼泪呢…王九嘀咕道。
那是你…付老三在后瞪眼说道,一脸鄙视,我看你是学师爷学太久了,都变得娘娘腔了…你懂个屁。
王九瞪眼说道。
再看卢岩已经走远了,忙停止打嘴仗跟上去,汇入午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直到再也看不到了,刘梅宝才转过身,直接就走到宋三娘的院子。
去去,回你屋子歇着去,看你那没出息样宋三娘横了她一眼说道。
刘梅宝抱着她的胳膊嘿嘿笑,越笑越想笑,于脆放声大笑。
你呀宋三娘子有些无奈的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女之耽兮不可脱也…舅妈,你还读过诗经啊?刘梅宝笑道。
怎么,我们土财主家的人就大字不识了?宋三娘子哼声说道。
刘梅宝摇着她的胳膊,将头埋在她的肩上笑。
舅妈,她笑了一时,又闷声说道,谢谢你…宋三娘子叹了口气,仲手拍了拍她的肩头。
这是你自己选的路,过得好不好,将来可怨不得别人她淡淡说道。
而此时老太太的院子里正传出来一声哭。
这是造孽啊。
老太太扶胸顿足,在榻子上前扶后仰,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屋子里二少奶奶小心的劝慰,大太太在一旁坐着落泪。
千叮嘱万嘱咐让你看着点看着点…大太太流泪看着二少奶奶,带着浓浓的不满斥责道,枉我如此放心你,早知道如此,我说什么也该亲自带她去…想着不去是为了要脸面,到头来却是砸了脸面…二少奶奶面色带着几分羞惭,拭泪不语。
第一百七十七章 耻伤一向笑面佛的二少奶奶拉着脸骂着人刚进门,病了的大少奶奶就得到消息了。
什么?听到消息的大少奶奶一轱辘就从床上起来了,扯下头上覆着的手巾,大姑娘当众砸了二奶奶的脸面?差不多,仆妇消息听的并不真切,低声说道,当时只有二少奶奶大姑娘二小姐在场,谁也没说,但看样子肯定是闹的不好了…大少奶奶就哈哈笑了。
好啊,我就知道,她早晚有这么一天,叫她装,这下踢铁板了吧!她笑得弯了腰,捂着肚子只暧吆。
仆妇忙上前帮她揉,一面笑着劝奶奶小声点。
我小声什么,我就是再小声她们也是不待见我,我何不畅意的大声笑。
大少奶奶说道。
门外有仆妇进来。
往老太太那里去了…仆妇说道。
做媳妇的自然要紧跟着去跟前伺候婆婆。
必定是去说这个了,奶奶,肯定要闹不好,这时候就别去了,反正你也说了不舒服躺着呢。
仆妇建议道。
那怎么成,这高兴的场面我可不能错过。
大少奶奶笑道,利索的起身,喊着丫鬟们进来换衣裳。
大少奶奶进来时三人正都哭,大少奶奶只觉得心情舒畅,忙过去劝慰,一面故意惊慌的问到底怎么了。
你是不知道,你妹妹她¨当,着人面说着自己定了亲….大太太一脸羞恼欲死,似乎那伤风败俗的是自己。
话没说完,那边仆妇又火烧屁股般的冲进来,喊着大姑娘在大门外抱着男人哭….这一下,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翻着白眼就仰了过去。
这日子是没法过了!大太太全身发抖,又是喊人看老太太,又是喊人将这伤风败俗的一家子轰出去。
去报官!大少奶奶立刻知道这是谁来了,顿时打了鸡血一般,双眼闪光。
那个男人果然追来了!竟然真的追来了!会不会带着兵?不过带着又怎么样?这里可不是他的河中府!快去告官,说着凶人要抢人逼宅,让官府抓他。
大少奶奶一叠声的说道。
这晏京城,这是刘家,他们风头正盛的刘家,保管让这狗贼有来无回,也好好尝尝牢狱的滋味!不能报官!二少奶奶喝止乱哄哄的众人,此时门上又有人回那男人走了,宋三娘和大姑娘也回院子里了。
气氛才稍稍好了些,老太太也缓过气来。
这是不能活了。
她一醒过来,就又扶胸口大哭起来,老刘家的脸要被丢尽了!早点死了干净!所以说,对大姑娘这种人,就不能软了来,就得硬碰硬,什么好吃好喝好话的围着,那越发惯的她,不知道天高地厚…大少奶奶忙上前说道,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二少奶奶,对她方才喝止自己错过报仇出气的机会很是愤恨。
老太太和大太太神色微动看着她。
就是现在关她起来,不许出去丢人现眼,也晚了。
老太太哭道,拍着腿,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里还有人家肯要她,我可怜的儿,活着一辈子死了挣来个清名又偏给这孽障毁了….老太太,二少奶奶忙半跪在她身前,细声柔语的说道,事情也没那么糟,我当时已经将话圆回来….一面将当时说的话讲了。
如此这般,实指望人家只当咱们姑娘心中依旧因为叔叔的事义愤,所以才对人来说亲不喜,说些气话,这样情有可原,如能软化了姑娘的心,不止是一门好亲事,还是一段高风亮节抚慰忠臣遗孤的好佳话….二少奶奶缓声说道。
老太太和大太太面色顿时更加缓和了,想着的确是这么回事。
大少奶奶瞬时又被抢了风头,不由哼了声。
我没什么见识,出身商户人家,只记得家里长辈说过,这做买卖没有稳赚不赔的时候,遇到不妥的时候,不要急,记着凡事都是福祸相依,要从这不利中找出利来,便能挺过去。
二少奶奶柔声说到,眼中还带着几点泪光,看上去让人心生怜惜,当时听了妹妹说了那话,不怕老太太太太说我,我真是都懵了,恨不得一头撞死眼不见心不烦….老太太仲手拍了拍她的手。
后来我想,事情已经这样了,一口否定辩解反而会让人疑心,于是便顺着姑娘的话说了,推到她心情不好气话上….二少奶奶说道,一面抬手要去拭泪。
好,亏的你机敏。
大太太说道,一面手里转着佛珠一面念了声佛。
也只能这样了,现在就盼着那些话不要乱传出去,快去告诉门上的人,大姑娘方才的事都给我烂到肚子里,传出去一句,打杀埋了!老太太厉声喝道。
立刻有人领命去了。
如今最要紧的是,不要让大司空家有什么误会….老太太说道。
婆媳三代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合手念佛。
至于这件事会让别人怎么想,刘梅宝丝毫不在意,夜色深深的时候,她带着满心的甜蜜坐在桌前,一如既往的拿出卢岩送来的那几封看了好几遍的信,就着秋夜有些寂寥的烛光静静的看。
第二日让她意外的是,除了二少奶奶在车上对她的话表示下愤怒外,回来之后反而风浪全无,也没人半点问大门前拉拉扯扯的男人是谁,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不知道又琢磨什么幺蛾子呢,这家人如此这般行事,实在是也出乎她的意料,颇有些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用力的感觉,刘梅宝心里有些不安,更加急着等卢岩上门,在宋三娘子屋子里坐立不安。
宋三娘子看不过去了,起身叫她一起出门。
舅妈,他要是来了怎么办。
刘梅宝不肯出门说道。
哪有这么快上门的,最早也得明日。
宋三娘子说道,既然他来了,咱们该先把东西都备下了,免得临走时着慌。
听她这样说,刘梅宝才稍稍放松一些,也不愿意在刘家呆着,于是叫上周良玉,一家三口出了门。
宋三娘子带着他们兄妹二人足足的逛了半日,将回去赠人的物品买的差不多了,中午时又进了周良玉介绍的一个山西馆子,高兴的驿始吃这熟悉的有好些日子没吃到的家乡饭。
刚拿起筷子,就听楼梯上有人喊周少爷刘姑娘。
抬头一看,见是牛黄蔡高兴的合不拢嘴,几步奔过来。
牛黄蔡的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穿绸衫的男人,带着几分好奇打量他们三人。
看吧,我就知道你们肯定也会上这里来吃,我老蔡是一天三顿的长在这里,只有在这里才觉得能吃饱..牛黄蔡笑哈哈的说道,又抢着付钱,我在这里挂账,记我账上…周良玉和刘梅宝只是笑,摇了摇头。
牛黄蔡说着话,想到什么看了眼身后的男人。
刘姑娘,老儿冒昧的和你引荐一下…他带着几分讨好说道,这是京城衡吉祥药行的李大掌柜¨那李大掌柜便带着习惯性的笑打招呼。
第一百七十八章 小觑这便是故奉直大夫刘大人的女儿…牛黄蔡又接着给这李大掌柜介绍,带着几分隐隐的得意。
李大掌柜的职业性的微笑里多了几分郑重。
原来是刘姑娘。
他低头施礼。
刘梅宝忙还礼。
牛黄蔡还要说什么,李大掌柜在一旁略露出不耐烦的神情,目光投向门外,看样子想要自行先走。
牛黄蔡没察觉还在乐滋滋的说话,刘梅宝看见了,便微微一笑。
蔡老板自忙去,我们就是出来吃顿便饭,即可就回去了。
她说道。
不忙不忙。
牛黄蔡笑着说道。
这话让那李大掌柜嘴边浮现一丝无奈的,他转过身就要抬手告辞。
李大掌柜不是一直想要见见刘姑娘呢,前些日子刘姑娘忙,不便见客….牛黄蔡笑道,一面看李大掌柜。
李大掌柜眉头微微一皱,对他这话有些不悦。
他一个男人家从来没和刘家打过交道,什么叫一直想见人家姑娘?这话说得真是….…李大掌柜是你们广顺和药茶在京城的主销商呢…牛黄蔡接着说道。
李大掌柜闻言一怔,广顺和….刘…¨哦,是刘药柜!他失声说道,一面猛地跨步上前几步,脸上笑容溢满,真没想到,原来刘药柜如此年轻,真是少年有为…脸上半点敷衍不耐烦也无,看那样子竟是要坐下来详谈一刻。
不敢不敢,我其实没做什么…刘梅宝被他突然的热情有些受惊,忙笑道。
刘姑娘谦虚了。
李大掌柜整容说道,这药茶传世这么多年,独姑娘提出锡器保存为佳,就凭这一点足可以记入药志….这可担不起!那可不敢,这是书中所记载,是历代先人的经验之谈,我不过是恰好看到了。
刘梅宝忙说道。
李大掌柜自然不信又恭维几句,牛黄蔡又介绍周良玉,因为当初约定的缘故,伴随着广顺和的畅销,周记锡铺的锡罐也随之扬名。
李大掌柜又是一番赞叹,这么年轻的两个孩子,真是太优秀了。
自己家的孩子被人夸奖,宋三娘子自然高兴,便开口请二人坐下来。
牛黄蔡早有此意,李大掌柜也有心攀谈,于是便道谢坐下来,又重新点了几个菜,热热闹闹的吃起来。
席间李大掌柜说了好些药方面的事,对刘梅宝来说很是新奇,京城果然是大地方,好些知识她都是没听过的,不由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的询问几句。
李大掌柜是生意人,很会说话·也面面俱到,这一顿饭吃的宾主皆我知道你们也不缺这个钱,只是让我尽地主之谊。
他说道。
宋娘子别客气。
牛黄蔡也笑道。
宋三娘子自然推辞不肯。
我如今算是回到家了,蔡掌柜是到了我的地盘了,难道不能让我尽地主之谊?刘梅宝笑道,又看李大掌柜,李掌柜虽然是京城的,但今日确是蔡掌柜介绍,也算是客…她说着话,就转头看仆妇。
仆妇早机灵的过来了。
回姑娘,已经结帐了。
她满脸堆笑的说道。
见状如此,牛黄蔡和李大掌柜便不再坚持了。
我就住在这条街的高升客栈,有什么用得着的只管让人来叫我。
牛黄蔡说道。
我们现在就住在刘家府上,有什么事,你也尽管来找我。
周良玉也说道。
他是第一次来京城,一路上相伴再加上这牛黄蔡热情喜乐,这同乡的感情便更深了几分。
牛黄蔡笑呵呵的答应了,和李大掌柜亲自送她们到门口看着她们离开。
这母子三人混入街道人流中不见了二人才转身。
不过尔尔。
李大掌柜忽的说道,摇了摇头,面上很是失望。
什么不过尔尔。
牛黄蔡瞪眼说道,刘姑娘很能干的,很有本事的。
李大掌柜摇摇头,笑着伸手拍了下牛黄蔡的肩头。
那是你没见过什么有本事的人。
他笑道,都说你们晋人仗义,我算是领教了,为表达敬意,都能将着失亲蒙冤的小姑娘捧出如此高名….什么叫我们捧的。
牛黄蔡急的跳脚,人家刘姑娘可是有真本事地,那假阿胶,人身….李大掌柜被他急的样子逗笑了。
急什么,方言味弄得我都听不懂了¨他打趣道,行了行了,别说这个了,还是先顾着咱们的生意吧。
牛黄蔡不满的嘟囔几句刘姑娘就是有本事才作罢。
这次生意做成了,你我可就不是发财的事了,那可还是财路大开.李大掌柜笑道,面上踌躇满志。
我老蔡可就指着这个了,活了大半辈子了,终于等到如此机缘了。
牛黄蔡也嘿嘿的笑,想到什么又带着几分小心,那批三七没问题吧?没问题。
李大掌柜说道,就等着收钱吧。
这边刘梅宝一家逛街吃喝高高兴兴,那边二少奶奶接到仆妇传来的话,原本不好的面色更加难看,一句话不说,带着人就往大太太这里来了。
什么?歇午觉的大太太睡意全无坐起来,手里的佛珠都掉在地上,大司空家果然听到什么….是啊,要不然,怎么会回去就派人给侍郎夫人递话拒绝了这门亲事…二少奶奶亦是面色忧急的说道。
可是确切?大太太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二少奶奶点了点头,大太太就暧吆一声扶住心口。
太太.二少奶奶忙上前扶住她,切切的宽慰,事情刚起,还有转圜,不如太太亲自出面,和她们家说说,将误会解开…大太太流泪一刻。
也只能这般了。
她面色忧急的说道。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安排,咱们明日就去。
二少奶奶说道。
大太太点点头。
冼不要告诉老太太。
她又嘱咐道。
我知道。
二少奶奶忙笑道,这才忙忙的出去了。
这一夜,刘家又有好几人无眠,不过心情却是截然相反。
第二日刘梅宝哪里也不去了,院子里也不待了,恨不得时时都在门口转。
怎么还没来啊?刘梅宝忍不住说道,又问周良玉,不如哥你陪我去他那里看看….你急什么¨宋三娘子瞪她一眼道,人家那官家的太太难道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正说着话,有仆妇进来。
姑娘,门上说,有人找你。
她说道。
终于来了!不对啊,来了怎么会找她的?宋三娘子回过神,忙说道,再看刘梅宝已经没影子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查问刘梅宝急匆匆迈出门。
怎么样?那位太太可…她口中说道就去寻找卢岩的身影,却见面前站着三人,二男一女。
不是卢岩….她的声音一顿。
这边三人闻声转过来。
陈少爷?刘梅宝第一眼看到这男子,不由惊讶道。
陈清披着一件暗青薄斗篷,手里拎着马鞭,正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手解闷,身旁站着一个小厮。
见她开口,陈清却没说话,只是冲站在小厮旁边的人抬了抬下颌。
刘梅宝便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怔了下。
这个姑娘瘦瘦小小,穿着略有些寒酸的青布衣衫,怀里抱着一个包袱,她的视线自刘梅宝出来就一直盯着看过来。
二人视线相撞。
小姐。
青丫哇的一声哭出来,噗通就跪下了。
刘梅宝有些不可置信的掩住嘴,眼泪就涌出来。
天啊天啊….你从哪里来的?什么时候来的?刘梅宝拉着她一叠声的问,一面打量她,分别快要三年了,青丫的样子却并没有什么变化,个子也没长高,人更瘦了,受苦了吧…小姐,你变得更好看…青丫流泪又是哭又是笑,跟以前一样,跟老爷夫人在的时候一样…不,不,比那时候还要好看…说到老爷夫人,显然她也听到消息了,顿时又是大哭。
老天开眼,老爷夫人终于可以瞑目了。
刘梅宝拉起她擦泪劝慰。
是陈少爷送你回来的?她说道,一面去看,却见陈清已经走了。
他没有骑马,慢悠悠的沿街而行,小厮在后牵马跟着。
陈少爷。
刘梅宝忙追上去,青丫抱着包袱也跟过来。
陈清停下脚。
刘梅宝过去了,冲他深深施礼青丫则忙跟着跪下叩头。
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她说道,钱对于这种人家的少爷来说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前几次是我不对…陈清原本没打算说话,听她突然赔不是不由眼睛一亮。
…我不该对阿宁少爷不敬几次惊扰…她接着说道。
陈清面上有些失望,他轻咳一声,打断了刘梅宝的话。
没什么,他摆摆手,转身又走。
陈少爷,您稍等一下。
刘梅宝忙又喊住他,抬眼看一眼见这青年神色淡然,目光跟自己对上,便飞快的移开,上次的事是我不对….陈清的视线便又落回在她身上。
那个香袋是你的…刘梅宝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你等等我去拿给你….那个啊。
陈清说道,有些不耐烦,我不要了。
说罢转身就走,任刘梅宝再三挽留不停很快走远了。
陈清进了家门,顿时引起一阵热闹。
你这不声不响的出门,去哪里了?陈母生气喝道。
陈清只是一笑见屋子里还有两个妇人在,便忙上前见礼喊了二婶娘姑母,再抬眼,见陈大夫人盯着他看。
母亲看我做什么?陈清被母亲看的有些发毛,笑问道。
陈母还没答话,一旁的侍郎夫人茶杯一歪,茶水微微洒在身上一点。
嗳吆,老了老了,手脚都不听使唤…她笑道。
陈清忙让丫鬟擦拭。
我也没带帕子,阿许啊把你的给我用用…侍郎夫人笑道。
一旁的丫鬟闻音知意,只收拾了茶杯。
陈清哦了声,就手在身上摸了下。
我没带…他歉意的说道,一面看陈母,借母亲的用一用…是不是舍不得让我这老婆子用啊?侍郎夫人笑道,干脆伸手拉过他袖子里腰里找。
陈清被她看得有些不解,又是笑。
姑母,说什么呢,我怎么舍不得给姑母用。
他说道。
侍郎夫人看了一通,面色有些不解,真的没见绢帕。
真没有啊。
侍郎夫人喃喃自语道,冲两个妇人摇头。
姑母,你要什么直接跟我说便是了…陈清笑道,一面抖了抖衣衫,准备坐下。
哎!陈二夫人在一旁探手,指着陈清撩起的衣角,露出的靴子。
陈清低头,看到那露出一角的绢帕,一惊,忙要掩住,侍郎夫人手快,一把扯过去。
哈。
头发有些斑白的妇人笑得如同孩童一般,将绢帕在手里抖开,这不是吗?还是舍不得让我用…不是,姑母,这个…这个…陈清有些尴尬的想要拿回来。
陈二夫人也忍不住笑,催着侍郎夫人。
快看看,咱们阿许用的什么好绢帕,藏着这样…她笑道。
侍郎夫人抖开了,入目就是一朵奇形怪状的…花….绣的….她有些惊讶,一时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但秉着侄儿喜欢的就是天下最好的原则,硬着头皮道,绣的真特别….陈清倒忍不住哈哈笑了。
姑母,你就直接说难看好了。
他笑道。
陈清也不再去要回那绢帕,对于这一出,心里也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看了眼站在一旁低着头的素英,这些女们最爱在这些事情上操心…¨他笑着施然坐下。
见他如此说,侍郎夫人也就笑了。
阿许,是哪家姑娘啊?她笑问道。
姑母,你想多了…陈清笑道。
他的话没说完,被陈母打断了。
还瞒着我!你突然出去,我当然要问你的去向,你的帕子,还有香袋,我都知道了!她沉脸喝道。
见母亲生气,陈清忙站起身来。
你这样大了,不用瞒着我们。
你放心,你只要喜欢家人都给你做主…侍郎夫人忙打圆场笑道。
陈清稍稍有点尴尬的搔搔头。
母亲误会了,没有的事他扯扯嘴角笑道,一面拍了下头,我想起来了大哥叫我问个事,我这就去了。
说罢忙忙的转身走了。
你回来…陈母喊了声,陈清已经一溜烟的没了影。
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陈大夫人有些欢喜又有些难过。
按道理这个年纪陈清早该成亲了,原本在十四岁时就定了一门亲事,是家里的故交,那姑娘陈清也见过家人孩子门都没意见,谁知道定了婚期没多久,那姑娘竟然暴病过世了,本来正难过,偏不知哪个说了些陈清命硬克妻克亲什么的话,陈清那时年纪小,便堵在心里了,日后有说亲的他一概不同意逼得急了,干脆抬脚走了,从人人羡慕的京营调往边军。
一年见不到几回前一段鞑子入境,陈清几乎丢了命,家人可是吓坏了,再不敢提半点逼他成亲的事,只求他老老实实好好的呆在京城就知足了。
这有什么不好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己有了意中人,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总好过一辈子为那死人当和尚….侍郎夫人笑道。
正是这个理,大嫂,你也别担心。
陈二夫人笑道要说这刘家家门低些,那又有什么,咱们家如今怕的就是家门太好….她说出这句话,屋内的气氛陡然有些凝重,包括一直笑脸的侍郎夫人面上也浮现一丝黯然。
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去刘家探探口风.侍郎夫人做了决定说道。
陈大夫人慢慢的点点头。
而此时刘梅宝将床上放着的两个钱袋拿在手里。
这个钱袋可不是一模一样…他们一家人嘛…她笑道。
青丫已经打量完屋子,带着几分初到新环境的紧张不安听见了便看过来。
这两个钱袋都是白绢金线收边,侧面绣着一朵缠枝莲花,清雅脱俗,都有些旧意,看来都是常用的。
当时是那个陈家的丫鬟扔给我的,想必是她的东西,既然她是陈家的,那么陈少爷也有也不足为怪。
刘梅宝笑道,将钱袋仔细的收好,我当时气晕了头,忘了自己的洗了没带,想着那是你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一心想不能丢了,多少是个念想,回去就去找,没想到闹了这个么误会….青丫过来看。
我当时跟着走了没多远,就被卖了…她低头怯怯道,陈家的人都还没认全….那是哪里?刘梅宝问道。
云台。
青丫说道。
是哪里?刘梅宝不知道,待周良玉回来便问他。
离这里一二百里地吧。
周良玉答道。
这么远?刘梅宝很惊讶,那算起来,自那日后陈清便去找青丫了….想着在门外见陈清的模样,显然是刚从外边回来…这个富家公子,倒是个不错的人….看那少爷说话挺什么的,其实心地倒也不错。
该好好谢谢他才是。
刘梅宝说道。
看到青丫回来了,宋三娘子也是颇为感慨。
你起来吧。
宋三娘子看着跪下给自己叩头的青丫,说道,当初卖你也是不得已,你也别怪我,如今回来了,说明你和她的缘分,安心些,别想太多。
青丫流泪叩头。
奴婢不敢埋怨舅夫人…她说道,小姐对奴婢大恩大德,奴婢做牛做马下辈子也要偿还。
刘梅宝笑着拉她起来,避开这个话题,问她些别后的事。
那是一个致仕的老大人家,那家的小少爷也是爱玩的,于是便留下我,才留下,家里的老爷怕少爷荒废了学业,便禁止他玩,我也被打发到厨房去了,做些杂活…青丫一行讲了,面上带着几分迟疑,似乎有什么要说,却又没有说。
正说着话,宋三娘带的两个仆妇几步跳进来。
奶奶,我方才听见了,老太太那里来客了。
她们低声说道。
刘梅宝尚未反应过来,宋三娘便站起来了。
你看清楚了?她问道。
奶奶,我记着你的吩咐,不仅看了,还问了一个婆子,那婆子是门上引路的,她没看帖子,但听人说了,是什么吏部什么夫人的…仆妇笑道。
第一百八十章 巧言刘梅宝就反应过来了。
舅妈,是他来了!她立刻笑开了花,抬脚就要往外走。
宋三娘子瞪了她一眼。
跟在我后边,哪有你往前跑的。
她嗔怪道。
刘梅宝嘻嘻笑,伸手挽着她的胳膊向外走。
青丫抬脚要跟上,被刘梅宝拦下。
你才来,快歇歇去,回头我们好好说话。
她说道。
我回来了,要不要去见过老太太…青丫怯怯道,面上有些黯然,不知道家里人还记得我不?反正刚才从门上一路走来,偶尔见了家里的老人们,她们却都不认得自己了….当时从家里跟着小姐夫人到了解县都三年了,又被卖了三年,棒前后后加起来,早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不用。
刘梅宝扔下一句,忙忙的跟着宋三娘子往老太太那里去了。
听人来报吏部主事孙夫人来拜见时,老太太正又在屋子里哭呢。
我瞧大司空家是铁了心的不要这门亲了…大太太叹气说道,手里的佛珠也无心念,去了几次了,侍郎夫人都避而不见,我也没脸再去了…果然是因为那句话么?老太太流泪道。
是…二少奶奶垂头低声道。
我的儿啊你死得早…老太太立刻大哭,抚心口拍大腿,留下这个逆女毁了这一世的清名啊….一屋子人都忙着劝,大太太反正顾不得劝她,自己也流泪。
这可完了…她自言自语道,大司空家不要这门亲,那要是传出去,都知道她说的那句话,正经人家谁还上门来啊….别说她自己没人要,咱们家的姑娘也要被连累…¨早知道就不该接这贱婢回来!老太太哭着恨恨道,就当她死了·倒也清静!一面又竖眉沉脸,一叠声的喊要人将那贱婢带来。
不骂下她一层皮,难消我这些日子的心头恨…她恨恨说道,还有,让那宋家的女人,把我的钱都给我吐出来!敢留下一点,我让她这辈子都休想离开京城半步!这一次二少奶奶没有说话,大太太坐着眼皮都没抬一下。
都去!老太太喊道,捶着腿,还当她是什么大小姐!这个没廉耻的败家女!婆子们应声,果然要去,门外有人匆匆进来。
老太太,吏部孙主事夫人拜见。
吏部主事家?这话让屋内三人都有些奇怪,刘大老爷告病前是都察院经历,这是一个正六品的官,原本是不错的位置,但三年告病如今自然就是个虚职了,大少爷如今是从七品中书舍人,在京城算是不入流的,二少爷稍好点,在六安州任同知,级别还可以·但却是外放官,对京城来说没什么稀奇的。
吏部主事是正六品的官员,而且此人探花出身,在朝中颇有美名,将来必有大用。
这样的人家他们当然有心结交,但不过是没有机会,怎么今日突然上门来了?因为来意不明,老太太自然不会见,于是大太太匀了脸,又换了身衣裳,出去见客了。
主事夫人四十多岁,山东人,性格爽朗,见了面三言两语客套之后,就直说了来意。
我家姑娘的亲事?大太太很是惊讶,太太是要和我家姑娘说亲?是啊。
主事夫人笑道。
不知道是哪家?大太太心里一阵欣喜,刚担心刘梅宝再无人问津砸在手里,就有人上门提亲了,可见事情也许还并不想她们想的那样糟…是个五品官身呢。
主事夫人笑道,却并没有正面答她的话。
果然大太太眼睛一亮。
只是是武官…主事夫人又笑道。
大太太面上有些失望,武官可比不上文官的地位…颇受上面重视,如今已经独掌一方,年纪轻,而且啊…主事夫人抿嘴一笑,压低声音,家里有盐业…盐业!大太太眼睛更亮了那是钱!盐商妇,多金帛!一个地方的五品武官,掌握着盐业,纵然大太太这个没出过门的妇人,也可以想象其手中必然聚集着令人艳羡却无人敢轻易触动的财富。
只是远了些…主事夫人看着大太太的神色,此时又笑着添了句。
女儿家,只要进了好人家,远了近了又如何?大太太笑道,端正神态,轻轻转动手里的佛珠。
太太看得明白。
主事夫人笑着赞了句。
大太太笑意更浓。
这是庚帖…主事夫人便说道,一面拿出一个庚帖,推过来。
这也太快了吧?大太太一愣,面上有些迟疑,连问都不问,就答应了,会不会被人说她们太凉薄?随随便便的将姑娘打发了?。
不知道这人家…¨她犹豫说道。
话音未落,主事夫人就将另一个帖子递过来。
这是暂时备下的小定的礼她笑道,太太且看看…小定的礼,大太太的手便不由自主的伸过去,拿过了那帖子。
只看了一眼,大太太就觉得心跳的厉害,眼前有些金光闪闪,以至于自己后来说了什么话都迷糊了,晕头转向的让人送主事夫人,自己脚不沾地的就向老太太那里奔去。
主事夫人刚出了大太太的院子,宋三娘子和刘梅宝也走过来了。
虽然互相不认得,但大抵也猜到对方是谁,便都停下了脚。
可是孙夫人?宋三娘子施礼问道。
对方是官太太,她只是一个民妇,见礼是应该的,孙夫人含笑点头,示意她无须多礼。
这便是大姑娘?她打量刘梅宝,笑问道。
宋三娘子便忙介绍,刘梅宝与她见礼。
让太太费心了。
她说道。
不费心,我那老姐姐一直念叨着做媒修功德,偏一直没成,我怎么也得让她圆满一回。
主事夫人笑道。
这是在说河中府知府夫人,宋三娘子和刘梅宝知道她这是客气话,有意不让她们心有负担,更是感激,再次一起施礼道谢,邀请她到自己院子里坐坐。
主事夫人也知道这才是正主,便点头应允了。
大太太的仆妇呆呆的看着宋三娘子带着主事夫人走了,忙回头去找大太太禀告。
进了院子,互相安坐,茶自然是不能上了,便直奔主题。
她可有为难?宋三娘子迟疑问道。
嗳,为难?主事夫人笑了,摇着一把团扇,为什么难,知道她难什么,便往不难的地方说就是了。
宋三娘子和刘梅宝至此终于松了口气,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多亏遇到个如此机灵的媒人。
二人亲自谢着送主事夫人出去,一出门就见卢岩在门对面的街上站着。
他显然站了好久了,依着一颗树,抱着双臂,看似悠闲歇脚,其实目光一直紧盯在刘家的门上。
看到刘梅宝出来,他立刻站直了身子,露出笑脸。
刘梅宝觉得这次跟卢岩分别这一段,再见他之后眼窝变得很浅,只要一见他就想哭。
主事夫人和宋三娘子自然都看到了,宋三娘子觉得在人前如此有些丢脸,便沉了脸,主事夫人却是一笑。
这孩子也不容易,负了军令来,做的却是苦差事,光鲜的事那些大人物都享了,他们扔在京营里,说是进京来了,却如同入了牢笼,望着城墙看穿了也不能进来一步….她笑道。
宋三娘子面色一惊。
不是说来见皇上…她不解道。
嗳,皇上又是人人能见的?高的踩低的,站到上边的,才能看到好风光…那些底下的都是给人抬轿子的。
主事夫人摇头说道,就是这么个世道……刘梅宝听见了,眼泪就唰的流下来,她提裙子就向卢岩奔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 满意卢岩没想她会过来,自己跟随主事夫人来,是想着她也许好出门什么的,也许恰好让她看一眼,让她安安心便是了。
有没有饿着?有没有人欺负你?刘梅宝跑近,哭着问道。
卢岩被她吓了一跳。
一直以来,刘梅宝在他印象里都是虽然不是很爱说话,但却是爱笑的,胆子也大,轻易不会被吓到,怎么这一次,她哭的如此多?可是受委屈了?他抬手帮她擦泪,一面低声问道。
刘梅宝抽抽搭搭的将主事夫人的那些话问了。
卢岩在河中府是名声大,且不说当初的私盐枭名头,几战鞑子养了兵,也算是有权有势的,人人都要看几分脸色的人物,但这只是在河中府,进了京城,掉下片树叶都能砸到一个官员的地方,他这个小小的地方武官又算什么….哪有受什么委屈。
卢岩哈哈笑了,不过的确是没能见到皇帝,大家有些遗憾¨上头给批了令,可以五十人自由进京城十日…这一次一带了了一百人,想着谁去谁不去都不好,于是我钻了个空子,那批令上又没说只限定那五十个人来,大家便轮着,今日这五十人进来,明日余下的五十人来….一面说着,伸手指路边街铺里,那边付老三和张顺带着四五个兵丁正热热闹闹的在柜台上挑拣什么,手里都已经有两三个盒子了…你瞧,幸好只批了这么几天,要不然都要将京城的铺子搬空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都带着这么多钱过来…卢岩笑道。
刘梅宝终于被逗笑了,卢岩这才松了口气。
别担心,自从我哥哥死了后,我就告诉过自己,不会让人欺负我…他看着她,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缓缓说道:也不会让人欺负了我在乎的人….刘梅宝点点头冲他抿嘴一笑,将主事夫人这次差不多定下的事说了。
你什么时候走,记得给我说一声,这次我和你一起走。
她说道。
卢岩点点头,看着她笑。
宋三娘子能忍到此时也不容易了,唤刘梅宝回来。
刘梅宝依依不舍。
去吧,卢岩笑道,因为在大街上,也是顾忌来往人投来的视线,忍着百般不舍,很快就能见了…很快就能再也不分开了·很快就能大大方方的牵着他的手….刘梅宝点点头,又嘱咐他吃好喝好才一步三回头的走回来。
主事夫人已经坐车走了,宋三娘子冲卢岩点点头,这才拉了刘梅宝进去了。
这边老太太看着被大太太递来的小定礼单红光满面。
太太,那主事太太被宋娘子叫去了…仆妇急匆匆的回禀。
这女人消息够灵通的!二少奶奶立刻竖眉道,去给我查,那个作死的偷懒耍滑犯傻的被人套了话去!给我找人牙子来卖了…行了,人手正不够用呢,卖了还得买新的,多花银子。
老太太说道,带着几分不耐烦:罚她半年月钱就是了…这法子好,二少奶奶忍不住笑了。
还是老太太心善。
她说道,让下人立刻去办。
好好的看了两遍这礼单,老太太才意犹未尽的放下。
不过…她想到什么,眼中亮光闪闪,咱们的回礼可不能按这个来…如今奢侈攀比之风越来越盛,娶妻嫁女破家的铺张愈演愈烈,她们刘家清白读书人门楣,可不能助长这等奢靡有辱斯文之风。
那是自然。
大太太点头,还有嫁妆…小定都这么高规格,那彩礼可想而知,与此同时,那女方的嫁妆自然也不能低….咱们清贫书香人家,哪有这个钱,也没必要打肿脸充这个胖子,再说,这贱丫头如此不知廉耻当众讲那些话,还在乎什么脸面…老太太哼声说道。
大太太和二少奶奶点头笑。
再说,还有她那亲亲的舅妈呢。
二少奶奶笑道。
就该她出!老太太哼声说道,想到那朝廷的赏赐就心肝疼,那是她的钱!看着那单子三人又出了会神,才想起看看这是什么人家。
山西…老太太打开庚帖念道,解县盐池滩河东驿操守卢岩….念了这个,她咦了声。
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她皱眉说道,一面回想。
大太太和二少奶奶也都有这个感觉。
哎呀。
二少奶奶想了一时,猛地一拍手,站起来道,可不是说过!这就是那个人!大少奶奶听到消息过来时,老太太已经翻箱倒柜的将当初被大少奶奶拿回来的庚帖找出来了。
摆在桌案上,三人正对着那被压的皱巴巴的庚帖大眼瞪小眼。
这个人还蛮情深意重的…二少奶奶看了一时,忽的扑哧笑了。
大少奶奶被这句话气的差点跌出去。
真是当初见了那帖子这二少奶奶怎么嘲笑的话她可还记得!这才几天了脸!那可是个凶人!她瞪眼说道,眼中还带着难掩的恐惧以及愤恨。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
什么凶人的!她不满的说道,一家女百家求,还不许人提亲了?大少奶奶愕然。
可是,那不过是个小小的什么官屯官,还无父无母,草莽出身….她结结巴巴的说道。
话没说完二少奶奶就打算她。
已经升官啦,说是正五品的操守呢。
她笑道,一面又对大太太和老太太笑,这年轻人蛮能干的嘛,无父无母的白丁竟然能混到这等位置….可见果然是钱堆起来的…¨对于如今没人要的刘梅宝来说,实在是高攀了!可知足吧!老太太和大太太含笑点头。
梅宝也无父无母,正好他们谁也别嫌弃谁。
大太太说道。
大少奶奶已经听的目瞪口呆了。
奶奶,这个人可有钱了…那小定的礼单比一般人家的彩礼还重…有个仆妇低声和她说道,免得她再说什么话扫兴。
这黑人这么有钱?大少奶奶很是惊讶。
不会是假的吧?她还是忍不住说道目光看着那被老太太拿在手里的单子,想着当日见过的一面,穿着打扮可真算不上有钱….这个人可凶了,如今不敢来强的别是骗来了,到时候亲事定了,钱却给不了,要知道肉包子打狗可是有去无回的,到时候那可就不好办了….她认真说道。
听她这么一说,老太太和大太太也郑重起来。
婚姻大事,却是要慎重。
老太太点点头整容说道,一面看二少奶奶,你去和人好好打听打听…二少奶奶忙领命,又对大少奶奶道谢。
还是大嫂思虑周全。
她笑道。
大少奶奶哼了声,扯了扯嘴角。
出了老太太的院子大少奶奶情绪很是烦躁,这兜兜转转红脸白脸的唱了一场竟然还是回到最初,她有些糊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奶奶如今姑娘没人肯要了,有钱有势的人家攀不上了,所以太太她们才肯同意那个凶人…好歹有钱….仆妇说道。
大少奶奶撇嘴一笑。
这丫头还是真挺会安排的。
可笑老太太她们还高兴的跟自己占了多大便宜呢,热热闹闹折腾这么久,最后还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她哼声说道。
不拘怎么样,最终老太太到底是占了一样,大姑娘呢也算是如意了,大家都满意了,皆大欢喜…仆妇低声笑道。
你们是看着大姑娘不声不响的便当她是个老实人啊?大少奶奶说道,脚下一顿,目光看向前方。
刘梅宝正带着一个有些面生的丫头走过来。
这可不是个老实人,那是能文能武啊我吓不住她,那最会卖嘴的小蹄子在她面前照样讨不得好…她哼声说道,老太太能不能占这一样,还说不准呢…说话间刘梅宝已经走近,看着大少奶奶,大少奶奶也看着她。
自回来后合家上下都对她们三人恭敬无比,只有这个大少奶奶,依旧是不冷不热,甚至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
不过也好,要是她也转了脸面对自己又是讨好又是恭维的,刘梅宝觉得那才是不自在的,相比之下好歹这算是个真人。
恭喜姑娘啊。
大少奶奶哼声说道。
早点说这话多好。
刘梅宝笑道,说不定我还搭大奶奶一份情,那至于到现在力气你费了,好别人捞了….大少奶奶神情白了白红了红,刘梅宝含笑越过她。
见过大少奶奶。
青丫对她施礼,神情很是激动。
大少奶奶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当没听见,刘梅宝拉了青丫走了。
大少奶奶心里愤愤一刻才接着走,走了没两步,就见一个仆妇领着一个妇人过来。
大奶奶,太太可在屋子里?仆妇施礼问道。
在老太太那里呢。
大少奶奶说道,目光落在这妇人身上。
这妇人穿着上好的罗衫,梳着元宝鬓,攥着一只金莲花压发,这成色可比老太太头上那只好得多….见她看过来,那妇人微微一笑,施礼问好。
大少奶奶认出来了,这妇人是侍郎夫人身边的仆妇。
怎么劳动你过来了?大少奶奶问道。
来说件喜事。
妇人笑道。
喜事?大少奶奶皱皱眉,有些不解。
那妇人却不多说,告罪一声跟着那仆妇向老太太这边去了。
听闻这妇人来访,老太太三人也是很惊讶,这侍郎夫人这几日都是想法设法的避开她们,怎么突然又派人上门了?第一百八十二章 天降老太太的带着几分不满几分委屈几分矜持接见了这位管事娘。
不知道梅宝姑娘的亲事可有合适的?几句闲谈之后,管事娘子含笑忽的问道。
亲事如何你们还不清楚啊,这是来嘲笑了?老太太面上有些不好刚刚吏部主事孙夫人来说了…她含笑带着几分不咸不淡说道,一面有意无意的告诉这位管事娘子,是位操守官,也没什么本事,家里有些盐业,就是远了些云云半遮半掩半不满半夸赞。
管事娘子含笑听着。
一家女百家求,何况你们这等门楣,姑娘又是个极好的…她笑道一面轻轻的拨了拨茶盖,忽的说道,说起来我们太太娘家的四少爷还没说亲呢,不知道合不合适….她的话音落下,屋子忽的安静下来。
侍郎夫人的娘家….那岂不是武顺陈家?老太太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去看大太太。
大太太也是怔住了,手里的佛珠竟滑下来落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武顺并不是地名也不是官名,而是皇帝对陈家的赞誉,确切说,是对陈元的赞誉。
陈元,开国功臣之一,守边平乱一声戎马,曾守宣镇抵御大金大军南下,三月不解甲,被皇帝亲口誉为武顺,以此封国公,人称武顺公,其后辈承其风范,三代皆有大将,在军中颇有威名。
如今陈家家主陈世玉,也就是这位管事娘子口中说的四少爷的父亲,袭武顺公爵,现任左军都督军府佥事,那可是从二品的大员。
对寸这等人家,刘家做梦也没想到会有结交的一天,更别提结亲。
一家人直到送走管事娘子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陈家的四少爷是哪个?老太太问道,我耳朵有点背听得不真切,也没好意思问….老太太,你没听错…二少奶奶笑得眼睛都没了,方才的沮丧半点也无坐下来摇着老太太的胳膊,真的是武顺公陈家大房的四少爷…她说着话又看大太太。
太太,你还记得不,咱们在侍郎夫人府上见过的….大太太点了点头,面上的喜色无法掩饰。
立了军功,刚被皇上召见….她说道,长得也好很精神…嗳,就凭这一个陈字咱们梅宝就高攀了,还什么长得好不好的。
老太太打断她笑道。
就算是个瘸子瞎子傻子,多少人家也挤破头。
三人一时间谁也不说话,还是有些做梦一般。
这一天里悲喜起伏太快,老太太觉得自己有些承受不住,二少奶奶忙命人熬参汤来,大太太也要了一碗。
你一天到晚的操心自个身子自个要注意。
老太太又命给二少奶奶也一碗。
二少奶奶笑着道谢。
幸好那大司空家不干了…老太太躺下,舒了口气笑道,要不然咱们还得做恶人…大司空家的三少爷跟武顺陈家的四少爷,那是没得比!那这个…大太太看了眼摆在桌面上的卢岩的庚帖和礼单。
老太太脸上浮现一丝嫌恶。
拿下去拿下去。
她不耐烦的说道,咱们梅宝没爹没娘的,怎么能嫁那么远,这人也是个没爹没娘的,这样的人都命不好,一个命不好了还找个命不好,嫌命长还是怎么着….大太太起身笑了。
那我找人回绝了她去。
她说道。
老太太点点头,想到这件天降的喜事,嘴笑的是怎么也合不上。
定然是那次在侍郎府看上的…二少奶奶也陪着笑的眼睛弯弯。
也不知托了那个神仙的福气得了这机缘…老太太哼了声一面又担心,对大太太道,这丫头怎么瞧都有些性子不好,到时候你可得费心说说她,到了那等人家可给咱们长点脸….大太太笑着应了。
这一天,刘家上下都感受到当家夫人们的喜悦好几个丫鬟仆妇都得了赏钱,这简直是除了逢年过节都从没有过的事,很快消息在私底下传开了,都知道是大姑娘定了门好亲事,至于是什么样的好亲事,下人们也没打听详情,反正能让自己家这三个主子满意到如此的,肯定是要么有钱要么有势的。
不就是将那丫头卖了个好价钱,钱还没到手呢,就得瑟什么…大少奶奶听到后很是生气,有这闲钱给下人们,还不快把我去山西的钱给我补上…这消息第二天也传到宋三娘那里。
舅妈,他是不是给了刘家好多钱?要不然乐的一家跟捡了金山银山似的….刘梅宝皱眉说道,凭什么给她们钱!别管钱不钱的,顺顺当当的把事情定下来就好了。
宋三娘说道。
刘梅宝鼓着腮帮子,想到卢岩在京营里,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那是他拿命换来的钱¨她愤愤说道,她们休想要…一面看宋三娘,就是要,也要舅妈你拿…宋三娘笑了笑,没理会她,唤过周良玉,拿出一包银子。
去京营里看看,打点打点,他们行军而来,身上或许没带多少钱….她说道。
周良玉点点头,刘梅宝听见了立刻站过来,冲宋三娘子嘻嘻笑。
敢离了你哥的眼前,回来打断你的腿。
宋三娘子明白她的思瞪她一眼,说道。
刘梅宝高兴的一把抱住她的胳膊摇了摇,说了声谢谢舅妈。
兄妹二人坐车出了门,这边侍郎夫人带着管事娘子也进了陈家的大门。
给我说亲?陈清被唤过来听到侍郎夫人的话,有些好笑,姑母怎么想起来给我说亲了?你且告诉我,你是不是跟那刘家的姑娘认得啊?侍郎夫人笑着打断他,一副我早已经猜到的神情。
陈清抬手轻轻揉了下鼻头,神情有些不自在。
还想哄我啊?侍郎夫人撇嘴笑道,那你说说你的香袋怎么到那刘姑娘手里的?自己常带的东西,姑妈家的兄弟姐妹们也都是眼熟的,想到那日那姑娘夺了走,必定是被人看到了。
该!让你拿我的东西说不清了吧…陈清心里想,不知怎么的嘴边忍不住浮现一丝笑。
这个…是我丢了,她捡了也未尝可知。
他说道。
侍郎夫人就笑了。
吆,你瞧,还挺会说…她扭头对陈母笑道,怎么满院子人就她拣到了?这叫什么?叫缘分…站在她身旁的管事娘子笑道。
陈母瞪了陈清一眼。
什么时候认识的?她沉声问道。
看来不说清是不行了,陈清笑了笑。
在山西。
他答道。
瞧我说是吧,早就认得¨侍郎夫人笑道,又去看陈清,那绢帕呢?陈清一愣。
姑母!他有些无奈有些尴尬的喊道。
是那姑娘的吧?侍郎夫人才不理会他,只是掩嘴笑。
的确是….陈清摸摸鼻头没有说话。
我家阿许可算是动了凡心了…侍郎夫人也不笑了,竟有几分喜极而泣的感觉,合十念佛喃喃道。
这一句话触动了大家的心底的旧事,陈母也颇有些感叹陈清也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母亲,这些年,孩儿让你操心了…他上前几步对陈母施礼低声道。
这一句话让陈母眼泪差点掉下来。
儿子终于想明白了吧….就冲这个,就算还没见过这个女子,半点不知晓根底,她已经决定依着儿子,结成这门亲。
你既然知道我为你操心,何必回来还瞒着…她带着几分嗔怪说道。
陈清揉着鼻头笑。
其实,她救过我的命他想了想,说道。
原来还不是简单的一见欢喜而已。
当时我身中箭伤,刘姑娘在解县,参与救治伤兵母亲,姑母,这鞑子用的箭都是极其恶毒的,带钩刺,入肉拔出就好比二次箭伤,多少人中了箭未死却死在拔箭上…陈清缓缓说道。
陈母听到这里,眼泪唰的就下来了。
侍郎夫人也用手帕掩面哭起来。
当时消息传来,合家日夜难安,猜测他的伤,但真听他讲来,还是超过了想象。
陈清忙安慰两人一时才好了。
快说,那刘姑娘是怎么救的你。
侍郎夫人拭泪催问道。
那刘姑娘想的法子,用刀子割开伤口,然后用银勺挖肉内箭头,便可以防止钩刺伤身…陈清说道。
眼前似乎又浮现那姑娘一把推开门,举着勺子刀子走进来的滑稽模样,他的嘴角再次浮现笑。
是那姑娘亲自给你拔的箭头?陈母问道。
陈清点点头,看着母亲和姑母瞬时的勾勒出温雅娇俏医女的神情,他不由咳了声,实际上,那姑娘当时救治他可真算不上温柔…他抿嘴笑了。
看着他再一次提到那姑娘就露出的笑,陈母和侍郎夫人交换个眼神。
什么也不用说了,这件亲事包在姑母身上。
侍郎夫人说道。
陈清咳了一声。
其实…他想要说什么。
幸好那大司空家没看上…侍郎夫人已经转头对陈母说话,要不然,可有的为难了…说着话,她又想到什么,转头看陈清。
吆,那姑娘说定亲的那句话,也许不是什么气话?她似笑非笑道。
陈清笑了,再次要开口。
大司空家虽然不同意了,可还有人上门呢。
侍郎夫人身旁的管事娘子又开口了。
哦?陈母和侍郎夫人都有些惊讶,问道,哪一家?是吏部主事孙夫人去的…管事娘子笑道,那刘家老太太还特意向我显摆…说是个操守官…还有盐业…陈清听到这句,猛地将视线落在那管事娘子身上。
山西的…他接过话似是自言自语。
….是山西的,听起来还是跟刘姑娘是一个县的….陈清眼睛一亮,旋即又眯起来,管事娘子还在说什么,他听不到了,只是眯着眼出神。
阿许…不知道说了什么,这边侍郎夫人唤他。
姑母可就替你做主了,跟那刘家提亲去。
侍郎夫人笑道。
陈清将视线收正看过来。
好。
他点了点头,嘴边带着一丝淡淡的笑,眼神闪烁的慢慢说道。
第一百八十三章 探望周良玉和刘梅宝来到京营并没有多费力气找卢岩,正好遇到队逛街购物回来的山西兵。
他们都穿着便装,这种便装都是他们自己家为了这次进京特意给做的新衣裳,但也正因为是新衣裳,新的反而有些土气,站在京城的街道上,一眼就能让人分辨出他们是外乡人,而且还是偏远之地的外乡人。
但又与大家惯常认知的外乡人不同的是,这些人似乎总在无意间走成一个队列,不自觉的带出一股彪悍之气,因此虽然受了些土包子的嘲笑眼神,但并没有什么小混混来欺负外乡人。
张顺就在这群人中,今日是他带队出门,他认得刘梅宝立刻高高兴兴的打招呼。
刘梅宝也记得这个跟在卢岩身边的年轻人,看着他手里大包小包的,面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不由也笑了。
买的什么?她问道。
张顺立刻开始给她罗列这是吃的这是喝的这是穿的用的,听得周良玉都笑了。
别买那么多,回去不好带,也不新鲜了。
刘梅宝带着几分关切自己兄弟的神情说道。
张顺就咧嘴笑了。
我去把大人叫出来。
他乐滋滋的说道。
京营不便进去,周良玉和刘梅宝便点点头。
张顺高高兴兴的回归队伍,带着人看似凌乱却又有序的进营。
那漂亮姑娘是谁啊?自然很多人跟张顺打听,你小子能啊,什么时候认识这么好看的姑娘…别瞎说,那便是咱们将来的太太…张顺带着几分得意。
卢岩如今是操守官,他的夫人自然够资格称为太太,这个称呼还是师爷特意讲给顺子听得。
说起来,大人能讨到这个太太还有他的一份功劳呢。
果然大家听到张顺这样说又是惊讶又是羡慕,觉得张顺连这个都知道,可见真是大人很看重。
这小子明明进来最晚,却能在大人眼前混到这样的位置,真是好运气。
那什么时候能吃喜酒?大家最关心这个问题。
回去就能。
张顺毫不迟疑的答道。
这话一说,大家就更高兴,如今卢岩就是他们的天,卢岩成了亲,有了子嗣传承,就如同大树扎根,大家心里才算是彻彻底底的踏实了。
热热闹闹说说笑笑的进了营内,就见一旁的京兵哼了声,露出一脸不屑嘲笑。
土包子们又买东西去了…有人撇撇嘴说道。
买就买吧,估计这辈子也就这一次进京了…另有人笑道,拍打着自己腰间的兵器,带着几分倨傲看着那些土里土气有些傻乎乎的山西他的声音不小,传到了那些人耳内,便有人瞪眼看过来。
看什么看?大爷我说的不对吗?那人哼了声,将嗓门再次提高几分。
那山西兵脸色很是不好看,要说什么,被旁边的人拉了下。
我们还会立战功的…他到底说了句,才转过身。
立了战功便能得到朝廷嘉奖得到皇帝犒赏….这话引得京兵一阵大笑。
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他们哄笑着互相说道:瞧把你们能的….这话引得更多的山西兵扭过头,面色不善瞪眼看他们,更有几个跃跃欲试,但自有人在其中呵斥,大家亟然愤愤,但却谁也没有说话走开了。
一群傻包子…这边众人切了声,带着几分遗憾以及得意说道。
就这点胆识,还好意思说自己立了战功….听了这话连屁都不放一声,算什么兵算什么男人嘛。
便有更多人说起这些山西兵的糗事,什么衣服难看,口音难听,身上带着臭味等等引起一片一片的哄笑声。
不过,这些家伙们还真有钱啊。
忽的有人又说道。
可不是,这些日子大包小包的往回卖,瞧那架势恨不得把京城的铺子都搬空….有人点头说道面上几分难掩的羡慕,听说晋商极其有钱,这些人该不会都是晋商家的子弟吧?别逗了,晋商那些人家的子弟会肯当兵!众人立刻一片嘘声。
再说看这些人的言行举止,那分明就是贫困白丁出身。
咱们都是当兵的·更何况他们还是边兵…难道拿的饷银比咱们要多?先前那人便说道。
这是不可能的…幺。
今欠兵饷银已经成风,而且是积年的惯例,因此下边的兵要不逃了,也不断的有闹兵饷的事发生。
那他们哪来的那么多钱?大家都是满脸疑惑,看着那群走远了的山西土包子兵。
山西那种鞑子灾流民乱一年闹上四五回的地方,难道遍地是钱?听说他们的缴赏很是丰重….有人不确定的说了句。
这话并没有得到响应,这缴赏自古以来都是被当官的占据,再说去哪里缴?单靠这几次跟鞑子对战?那更轮不到他们….听说缴匪什么的…这个消息灵通的人士再次说道,不过很没底气,可见他自己对这个消息都觉撰不可信。
果然大家更是哄笑。
有几条命催的放着安生日子不过去找死…卢岩正在营房里坐着看邸报,这是他花了钱从京营里买来的,这些东西厚厚的一大摞搁在那里都落满了灰,书吏们很乐意将它变成茶钱。
这些邸报比山西能看到的要详实的多。
听张顺进来说刘梅宝来了,卢岩又是惊讶又是惊喜,登上鞋子便忙忙的出来了。
周良玉将钱递给他,卢岩自然推辞不要。
你是不是给刘家那些人许诺什么了?刘梅宝拉着他的衣袖问道,不许给她们钱!卢岩看着她笑。
嗯。
他只是嗯了声。
刘梅宝瞪了他一眼,再次嘱咐一遍,才细心的问他吃的可好,又问带的衣服可够。
我也不会做衣裳…她看着卢岩身上穿的旧袍子,我去给你买…够。
卢岩笑道,我没事,一切都挺好的,别担心。
刘梅宝看了眼不远处站着的守兵,想起方才卢岩出门时被他们拦下,似乎好一顿盘问,想来在河中府界,卢岩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种待遇了。
到什么地方守什么规矩,没什么委屈。
卢岩明白她的心思,笑道,看了眼周良玉,忍不住伸手帮刘梅宝抿了下头发。
周良玉皱皱眉,卢岩的手便收回来垂下。
你能这样想就好。
刘梅宝点点头,待下了小定,咱们就走,不在这里呆着了….卢岩笑着点头说好。
只是今日不能陪你逛逛了。
他带着几分歉意,今日的批令用完了。
我能看看你就好了。
刘梅宝笑道,以后有的是机会逛…二人便对视笑,一则因为白日里,二则周良玉在场,好些话不能说,只是简单的对话·但都觉得心里吃了蜜一般甜,哪怕一句话不说,就这样互相看着·那笑意就从眼底溢出来。
我的钱够用,让舅妈别担心。
卢岩对周良玉说道,一面郑重道谢。
周良玉点点头,便不再强求。
你们快回去吧。
卢岩说道,说出这话是万般的艰难,这里乱乱的,日头又晒…刘梅宝看着他不舍。
去吧,我得空去看你。
他笑道。
刘梅宝点点头。
周良玉在一旁咳了声。
走吧。
他提醒道。
卢岩看着刘梅宝没移开视线。
你先走,我看着你进去。
刘梅宝说道。
卢岩摇头,让她先走。
在这个问题的选择上二人又来回说了好几句话,周良玉有些无聊也有些好笑,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
我在这里比你熟些,你初来乍到的也没个熟人,孤零零的,我不想让你看着我背影,那感觉很不好。
刘梅宝说道。
卢岩便笑了。
好。
他点点头,又深深看了刘梅宝一眼,再没迟疑转身大步而去。
直到看不到他的背影了,刘梅宝才收回视线。
回程的路上兄妹二人都有些情绪不高,一路走来都没有说话,走到一条街时,刘梅宝忽地喊停。
周良玉有些不解,抬头看是停在曾经吃过饭的那间山西馆子前。
他们在京营吃大锅饭能吃到什么好的…口味也不对…刘梅宝说道,一行下了车,给他们在这里定席面送去…听闻他们的来意,饭馆老板一口应承。
烧猪头要多做些…刘梅宝选了席面,又特意嘱咐道。
老板看着周良玉爽快的付足了白花花的银子,更是将胸脯拍得啪啪响,只说包在我身上一定让咱们山西的好汉们吃得痛快。
可要保证让他们吃到,别让人拦了截了,我可是要去问的,你别哄了我。
刘梅宝又说道。
卢岩他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肯定要受人刁难,别东西送进去落到不相干的人手里就太气人了。
老板立刻笑着说放心。
难缠的小鬼自然也有,但我也不是吃素的,这点关系都没有,偌大的京城我早关门回家了。
他满脸自信的说道。
刘梅宝这才放心,和周良玉才要离开,就听内里一阵嘈杂。
有人上吊了!听到这动静,老板跺脚啐了口喊着晦气立刻进去了。
走吧。
周良玉看着一窝蜂往后院涌去看热闹的人群,拉拉刘梅宝要避开。
刘梅宝点点头。
…又是那个人啊…可不是,昨天跳湖被人救上来,今日又要上吊….一句一句的闲语从人们口中说出来。
到底遇上什么过不去的坎,会让这个人如此一心的寻死?刘梅宝不由回头看了眼。
…是个卖牛黄的山西人….刘梅宝和周良玉一惊,同时停下脚。
第一百八十四章 无路看着躺在床上的牛黄蔡,刘梅宝和周良玉几乎没认出他。
上一次见还是意气风发的人,现在就跟被抽于了灵魂的稻草人,胡子拉碴,头发杂乱,双眼无神,脖子里的绳子勒的红印很是明显,可见不是玩的,而是真的要上吊。
两个小厮守着哭。
运了一船三七来,原本现在就该到了,说是鹤渡岭闹了民乱,水路都封了…帐房在一旁哭着道。
那也不至于寻死啊?刘梅宝皱眉,再等等就是了,或者走陆路…那也来不及了,最少也要五天才能到,老爷这次和人好容易得了一个大买卖帐房哭道,太医局要采购一批三七…是和那个李掌柜?刘梅宝记起来,问道。
帐房点点头。
李掌柜在家也躺了好几天了,人眼也直了话也不能说了,都是押上全部身家…他哽咽着说道,当时太医局已经答应要我们的货,所以舍上身家去弄那三七过来,得知这个消息的人不少,其他药商也都纷纷带了货来,那太医局三天前说了,要所有供货的人都前去洽谈…那就去呗,不是说都打点好了,这是个过场,其实已经内定了你们中标?刘梅宝说道,还是不明白这怎么就闹得要死要活了?是因为太医局反悔了?又找了别家?不是也差不多…帐房哽咽道。
刘梅宝听糊涂了。
三天后,太医局说要大家都带着各自的三七去…牛黄蔡忽地开口了,声音于涩沙哑,我没有三七…我的三七过不来…没有三七…不让去…不让去…就是关系说的再好,也不敢将这批货定给我们家…意思就是没有货便没资格参加招标,虽然内定了,但如果不参加,那是绝对不能让他们中标。
刘梅宝点点头,这样的确不能让他们中标,否则就不是暗箱操作了,简直是众目睽睽下的交易。
就是给再多钱,也不没人会犯这种傻一下子把所有货都带去才行?不过刘梅宝更糊涂了,有些哭笑不得问道。
那自然不用帐房抹泪道,抬眼看刘梅宝,似乎对她的反应也有些糊涂,有个差不多的样品就行…那有什么啊,去买点啊,天下的三七长得都一样刘梅宝笑道。
牛黄蔡听了这句话便闭上眼,似乎连气也不出了。
姑娘帐房看着她愕然片刻,旋即泪如雨下,这等稀罕物,要是遍地都能买到,谁还会押上全部身家去做这个生意啊啊?稀罕物?刘梅宝皱眉。
三七她迟疑问道,难道京城药铺没有卖的?说出这话她便想到什么,不由眼睛一亮。
不会是,大家才知道三七能入药吧?她问道。
三七是一味金不换的中药,但却是在明朝才得以传播以及应用。
账房点点头,又忍不住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听她的意思,莫非早就知道三七能入药?是他抹泪答道。
那是一个叫李时珍的大夫提出的么?刘梅宝只觉得心跳的厉害。
这个自己不熟知的历史时空,那些名人还是存在的么?李时珍啊,圣祖啊,见到活的…刘梅宝激动的双眼放光。
不是是怀宁筠亭公账房说道,看着刘梅宝,很是惆怅。
怀宁?刘梅宝皱眉,不是本草纲目的话一是不是医门秘旨?她眼睛一亮·大声喊道。
没人回答她的话,牛黄蔡似乎是已经昏迷了,主家完蛋了,做下人的命运必然将陷入凄惨,小厮和账房感念如此哭的更痛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刘梅宝有些讪讪的笑了笑。
那就是说现在市面上买不到三七,所以你们只能等自己的货,然后货三天之内到不了,就要错失这笔生意了?她忙问道。
这个姑娘终于正常了,账房抹泪点头。
真的就活不下去了?刘梅宝迟疑一刻,皱眉问道,就是错过了太医局的买卖,那既然这东西这么值钱,就卖给别的药铺呗…姑娘,这一次这么多三七聚集京城,如果拿不下太医局的买卖,那那卖到哪里卖到什么时候,也是要赔了大钱了,更何况,我们耗不起…帐房哭道。
这也的确是事实,刘梅宝点点头。
昨个老爷跳湖,救上来已经半死了,歇了一夜,好容易有点力气,就自己上吊了帐房说不下去了,放声大哭,老爷啊,你可不能这样啊,家里夫人少爷孩子们一大堆,你要是有个好歹,这一家可都完了走出屋子,外边围观的-在低声说着什么。
有什么稀奇的,这年头,做生意就是赌呢!昨天进香河还跳进去一个呢,捞上来人都肿了,说是蓟州来的货商赔了钱。
刘梅宝不由重重叹了口气。
没钱付房费了,快让他们搬出去。
这边老板嘱咐伙计,不拘死哪里去,死在这里岂不是晦气!周良玉听见了走过去掏钱给这老板。
他的房钱我来付,包括这些日子的吃喝。
他说道。
老板有些尴尬但还是笑着接过钱,口中连称小公子大善人什么不过,老儿知道小公子心善,但治病不治命啊。
他又低声说道。
周良玉没有说话。
走出门二人都觉得腿脚有千斤重。
周良玉发现刘梅宝又停下不走了,便叹了口气,伸手拍拍她的肩走吧。
他说道。
他们又能做什么呢?刘梅宝被他一拍回过神,却转头又向内奔去,周良玉很是不解,忙跟上。
屋子里什么人进来什么人出去,这几人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只低着头哭一片愁云惨淡。
只要过了太医局这一关,货肯定能运来是不是?她忽的问道。
哭着的小厮和帐房闻言有些不解,抬头看她。
是就差这么几天,就能要了我们的命。
帐房流泪道。
但命运这就是这样奇怪,就如同掉落悬崖,可以攀附的枝桠就在眼前,却就差那么一寸够不到,一寸得生一寸得死。
你们下去。
刘梅宝抿了抿嘴唇,对两个小厮说道。
小厮一怔,看帐房。
帐房也看着刘梅宝,心中闪过一个想都不敢想的念头,他下意识的就摆摆手,小厮们退下了。
屋内被关上割断了阳光,屋子里暗下来。
我能给你弄些三七,让你们按时参加太医局的订货会。
刘梅宝看着帐房,低声说道。
姑娘,真的买不到,京城周边我都跑了,除了那些被别的药商攥在手里的货,距离京城最近的,就是我们货船上那些…帐房苦笑道。
你别管了。
刘梅宝打断他三天之后我给你足够的参加订货会的三七样品。
帐房看着她,因为过于惊讶而说不出话来。
莫非这个姑娘有他们所不知道的渠道?你去告诉那个李掌柜,我能帮你们的就这些,打点关系以及定下生意后能及时把货运过来就是你们的事了。
刘梅宝说道。
得知刘梅宝和周良玉回来了坐在宋三娘子屋子里的二少奶奶也止住了漫无边际的絮叨。
姑娘要大喜了…她对宋三娘子说道。
看来吏部主事夫人说的没错,这门亲事刘家果然同意了,这样最好,宋三娘子点点头。
她年纪是不小了,也该办了。
宋三娘子说道。
是,老太太的意思是这几天就下定,赶在年前把亲事办了。
二少奶奶笑道。
当年那个被自己从母亲尸体身边连拉带抱带出来的要死要活的姑娘,终于要嫁人了,然后生养子息面面相传,宋三娘子便又想如果当时早去一步,也许还能劝下她母亲,死的念头熬过去了,也就熬过去了,熬到现在能看着女儿出嫁,再苦再痛也都值得了。
宋三娘子心里半是苦涩半是欣喜。
既然如此,姑娘这些日子还是少出门,免得不吉利。
二少奶奶笑道,终于说出了今日的来意。
也是,换庚帖之后要在祖宗前供养三日,这期间家里连摔个碗都是不吉利的,更别说出去跑,万一磕了碰了,那这门亲事可就让人心里不舒服了。
宋三娘子点点头。
二少奶奶笑着告辞,走出院子,她不知道想到什么脚步放慢,最终停下。
奶奶怎么了?仆妇不解的问道,见二少奶奶回头看宋三娘子的院子,可是落下什么?二少奶奶眼神闪闪,手捻着衣领,显然心中正念头飞转。
传我的话下去,大姑娘亲事的事,不许跟宋娘子几人透露半点…她低声缓缓说道。
仆妇一愣,旋即明白了。
那日吏部主事夫人和侍郎夫人的管事娘子先后同时上门,合家上下都是知道吏部主事夫人是说媒来了,但却不知道侍郎夫人的管事娘子其实也是说媒来了,因此,大多数人都还以为如今要说定的是吏部主事夫人提的亲事,并不知道其实已经换成那侍郎夫人家了。
想必,这宋三娘子以及大姑娘也是如此为的。
再想大少奶奶回来描述的只言片语,可以想象,宋三娘子和大姑娘认定的亲事必然是这一家,而不是侍郎夫人那家,如果让她们知道了,必定是要闹起来的。
可是,这事也瞒不住啊,姑娘早晚要知道的仆妇忍不住低声说道。
第一百八十五章 欺瞒想起那日一时不提防就被刘梅宝当众说了定亲的话,差点毁了她们全家的心血,毁了她丈夫的前途,毁了她未来更风光的日子···¨瞒一时是一时,最要紧是不能再让她自毁了好姻缘···二少奶奶咬牙道,等木已成舟,又是这般好姻缘,这宋三娘子有什么理由去闹?说道这里二少奶奶深吸一口气,姑娘年轻,不知事,三言两语被人哄了也是难免的,待咱们好好劝劝好好给她讲讲···她说着又笑了。
嗳,你们是没见,那陈家的少爷真是一表人才,我的天,要是有这样的人上门求亲,就是天皇老子拦着,我也得奔去···二少奶奶掩嘴咯咯笑道。
仆妇们都笑起来。
奶奶,这话要是让二爷听见了,可要吃一缸子醋···大家纷纷凑他吃什么醋,他在那边俏婢美妾粉头的,我还没吃醋呢。
二少奶奶笑道。
二爷才不是那样的人。
仆妇们异口同声坚定的说道。
给了你们多少钱,人不在家·都是替他说好话的。
二少奶奶笑道。
仆妇们只笑着。
二爷可是日思夜想要回来守在奶奶身边呢。
她们笑道,一面压低声音,那么这次肯定要如愿以偿了吧,有这么个姑爷家···.二少奶奶笑得越发畅意,嘴上自然不承认,一众人说笑着远去了。
接下来的两日,二少奶奶听门上的人回禀,刘梅宝果然不再出门了,期间只有那个周良玉进出两趟往家里大包小包的拿了后便也闭门不出了。
买的什么···下人们暗地嘀咕道·也不知道几个钱烧的,花钱大手大脚的很….秋雨自天亮就开始下,不大不小,正是闭门烹茶乐自在的好日子,主子们不出门·下人们乐得清闲,正聚在门后说闲话,门外有人叫门。
其中一个透过门缝看了眼。
又是那个人!他扭头冲大家低声说道。
这都来了两趟了···.另一个也凑过来看,嘀咕道,怎么着?见还是不见?见吧见吧·二奶奶吩咐了,要好言好语客客气气的哄走了…最先那一人说道。
大家点点头,便把门打开了。
宋三娘子今日可在家?卢岩和颜问道。
这位公子,宋娘子倒是在家。
下人亦是和气答道。
卢岩面上顿时喜色。
就说河中府卢岩求见。
他说道。
跟在他身后的付老三和王九也松了口气,眼中还是有些难掩的愤愤。
公子稍等,我们去问问。
下人说道。
有劳了。
卢岩含笑道谢。
下人转身进去了,将门随手掩上·跟其他人打个眼色,便自顾自的又在长椅上坐下·忍着笑接着吃茶,吃了一杯,旁边有人给他使个时候差不多了的眼色,这人便站起来·抖了抖衣衫开门走出来。
那个身材高大干净的男人依旧笔直的站着,手里撑着把伞·肩头被蒙蒙的打湿了一片,另外两个半蹲在门边·听见门响,都忙看过来。
是这样,宋娘子有些风寒,吃了药才睡下···.下人含笑说道,带着几分歉意说道。
卢岩微微一愣。
这什么意思?就是说不见了?付老三忍不住挤过来瞪眼问道。
你说了是谁要见她了没?王九也瞪眼说道。
这些汉子陡然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虽然他们的面目还维持平和,下人也忍不住哆嗦一下,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说¨了..他咬咬牙说道,按预想很顺流的话说起来有些磕巴。
说了?卢岩看着他,重复一遍。
乡下的人而已,这可是京城,他们可是忠义刘乔生的刘家,下人挺直了腰背。
说了,宋娘子便是如此说的,身体不适,不便见客,公子有什么事过几日再说可好。
下人说道。
我就不信了¨付老三再忍不住扔掉手里的伞,上前一把推开这下人就往内里走,还不肯见咱们了…下人吓得一声嚎叫,门里顿时涌出三四个男人惊慌的盯着付老你要做什么?白日闯人门户吗?快去报官…好大胆的贼人啊….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们七嘴八舌的喊道。
卢岩一把拉住付老三的手臂。
大人!付老三急得眼睛都红了,看卢岩,没这么便宜的事!捡了高枝就要打发咱们…卢岩抬手制{业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那刘家的下人。
叫嚣斥责的下人们被他这一眼看的戛然住口。
那周少爷在不在?卢岩却并没有什么吓人的动作,而是问道。
不在。
下人干脆的答道。
那梅宝在不在?卢岩又问道。
下人们却是一愣。
梅宝?他皱眉,是谁?装什么傻,是你家姑娘!付老三骂道。
下人这才反应过来,顿时也恼了。
真是好大胆,我们家姑娘的闺名是你们随便叫出来的?他叉腰呵斥道。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字呢,这些人真是太无礼了!对于他们的呵斥,卢岩似乎并没有听到。
她可在?他只是继续问道。
在怎么着?下人气呼呼瞪眼说道,我们回话时,就旁边听着呢。
让她出¨王九探过头喊道。
他的话音未落,就被刘家下人的一片鼓噪压下去。
这一次他们可不怕这男人,二少奶奶说了,这是京城,他们是皇帝亲口抚恤的刘家,谁敢在这里闹事,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
一时间登徒子贼人,无礼之徒的叫骂起来,这声音在街上动静不小,隔壁便有不少人从门里探出头来看。
走吧。
卢岩扫了这些下人一眼,拉住已经肌肉僵硬蓄势待发的付老三淡淡说道。
付老三一愣。
大人?就这样算了不成….他瞪眼问道。
卢岩已经转过身大步而去。
付老三还想说什么,王九推了他一把。
走。
他说道,紧跟着大步而去。
付老三愤愤的回头瞪了眼,啐了口,伞也不要了大步而去。
看他们果然不敢闹,刘家的下人们更加气势,愤愤的斥骂几句带着几分得意砰的关上门。
雨丝如同一张网笼罩了街面。
第二日清晨雨停了,整整关闭了两日的刘梅宝的屋内打开了。
两眼遍布血丝,面色发黄的刘梅宝深吸了口雨后的清冽空气,握拳喝出心中闷气,在她身后透过大开的门可以看到屋内一个没有盖盖子的箱子,里面堆着满满的一块块奇怪的物件。
刘梅宝出门的时候遇到点麻烦。
你的意思是我出门得让二少奶奶同意?她看着门上含笑拦住路的下人有些奇怪问道。
是,大姑娘,这天不好门房没话找话的说道。
刘梅宝抬头看看天,雨后新晴日光也柔和的很。
为什么不让我出门?她若有所思的看着这门房,直接问道。
门房被问的有些愣神。
你们瞒着我做什么坏事呢?刘梅宝更加疑心盯着他看问道。
门房出了一头冷汗。
姑娘说笑了,是如今世道不太平南边闹了民乱,都打成一片了,流民把京城的门都堵了,乱乱的,家人都不敢出去他忙忙的说道。
没事,我不走远。
刘梅宝虽然疑心,但没时间跟他细究,周良玉赶着车过来了,便坐上去。
大姑娘一门房的人还想懒。
别耽误我大事!要出人命的!刘梅宝瞪眼喝道。
人命二字吓得门房一个愣怔,看着车出去了。
快去告诉二少奶奶¨.大家回过神说道。
听到门房的回话,正吃早饭的二少奶奶扔下筷子。
真是蠢,连个人也看不住。
她叱责道。
门房很委屈,大姑娘要出门,他们又能怎么样?打不得骂不得,劝了又不听,你们当主子要是有本事,把人捆起来才是正经的,为难他们这些下人有什么用。
快让人去找追回来¨¨二少奶奶竖眉喝道。
婆子门房忙忙应着乱乱的出去了。
这边刘梅宝和周良玉的马车径直拐进一条不起眼的巷子,停在一家门前,敲了两下门,便有人打开,正是那牛黄蔡的账房。
看到刘梅宝站在眼前,他露出惊讶激动不可置信的神情。
进去说。
刘梅宝说道,自己抬脚先进了。
门旋即又被关上。
周良玉将箱子放在桌上,刘梅宝伸手打开,看到箱子的东西,账房揉了揉眼,扑过去。
老爷¨老爷他手抓起一把块茎,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躺在床上似乎陷入沉睡的牛黄蔡猛的睁开眼,目光落在账房颤抖着捧过来的物件上,他忽的发出一声闷嚎,便坐了起来。
三七!三七!他喊道。
因为多日不说话,只靠稀粥吊着命,声音孱弱沙哑。
牛黄蔡一把抓住账房捧来的三七,凑在眼前死死的看,面上的垂死之气一扫而光,又是哭又是笑。
看着他癫狂的样子,刘梅宝笑了笑。
别的事你们都安排好了吧?她倜道。
牛黄蔡直到这时才看到她一般,从床下立刻就下来了,也不知道是因为身子虚还是特意行礼,脚一挨地就噗通跪下了。
刘姑娘,老儿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他呜呜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