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下定

2025-03-25 21:48:08

开祠堂做什么?大老爷不解道。

我要下定了,想告诉我父亲母亲一声。

刘梅宝冲他一笑道。

一听这个再看站在门外穿着喜庆的人以及那满满的贴着喜字的担子笸箩,大老爷只觉得心里石头落地。

所以说,只要她姓刘,这里就是她的家,说到哪里也变不了。

老太太搭着二少奶奶的手,急匆匆的从屋子里出来,又一迭声的问:你婆婆还躺着呢?这么大的场合,她这个当大伯母的,就是受礼的亲长,扶也得扶起来…早起来了,已经过去了。

有仆妇答道。

健步如飞说话间已经到了祠堂外,远远的就见三担子两笸箩,瞧着阵势果然是当初帖子上写的那些金银绫罗……刘老太太一眼就和记忆中的数目核对上,脸上的笑更是开了花。

既然是晋王保媒,那回礼不能太轻了……她再三咬牙狠心对二少奶奶说道。

老太太放心,我好好的备着。

二少奶奶低声道。

也别太铺张。

刘老太太又忍不住嘱咐一句。

二少奶奶笑着点头。

怎么这时候不见那宋家的女人?刘老太太嘀咕道,一面四下扫看,口上说的那么亲,怎么也得拿些钱出来意思一下,更何况那可都是她们的钱……这边刘梅宝已经面对祠堂里刘父刘母的牌位跪下叩头。

谢父亲母亲生之恩。

谢父亲母亲养之恩。

她叩了三个头,这边大太太亲自含笑去扶她,还没到跟前,刘梅宝又叩了头。

父亲母亲在解县舍身,女儿也曾答应解县父老乡亲,此生此世于父母魂系之地为家,女儿请父亲母亲之魂回解县为女儿送嫁。

此言一出,大太太仲出的手一僵,面皮发紧。

刘老太太等人也都是一愣。

伴着她的话立刻一片附和赞叹,那些负责挑担子太笸箩的男人不仅身形魁梧,而且嗓门奇大,一时间嗡嗡声压得刘家众人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容易嘈杂声贺喜声才低下去,大太太急忙的拉着已经身随话动拿了刘氏夫妇灵位起身向外走的刘梅宝。

姑娘说什么呢?她有些僵硬的笑道,死死拉着刘梅宝的胳膊。

我是说,我要回解县办亲事,让父母的英魂和解县的父老乡亲,一起看着我出嫁。

刘梅宝说道,皱眉甩手。

家里你祖父伯父我们都在呢,哪能不从家里出嫁的?说出去让人笑。

大太太死死抓着不放,说道。

刘梅宝停下脚步,看着她,似笑非笑。

只要你们会说话,就不会惹人笑的。

她说道,将灵位抱在身前,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大太太抓着自己的手,便一根一根的将她的手指掰开。

反应过来的老太太大伯父等其他人便都要涌过来,却被送小定的男人们挡住,不知哪个带头唱贺喜的词,门外得了号令的锣鼓也咚咚的敲起来,盖过了刘家众人喊的问的话。

门外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纷纷询问什么。

刘姑娘说了亲事,今日下定。

站在人群里有三四个妇人苍头给大家热情的解释,指着走出门的刘梅宝,那个就是刘姑娘……大家便忙伸长脖子去看,见那姑娘走出门怀里抱着牌位,身后涌出三四个面色煞是难看的妇人男人。

他们乱哄哄的说着什么,还伸手去拉扯那姑娘,无奈四周锣鼓喧嚣,听不清。

刘梅宝忽地低头微微躬身。

锣鼓声陡然一停。

梅宝拜别祖母大伯父伯母哥哥嫂嫂。

刘梅宝说道,声音清亮。

这句话清清楚楚的传入围观众人耳内。

不是下定吗?怎么要走?大家纷纷疑问。

刘姑娘要从山西解县出嫁。

穿插在围观人群内的妇人苍头给大家解释,同时讲了当初离开解县当着官府父老乡亲说的话,众人恍然,顿时都点头。

刘姑娘忠义。

不知那个带头喊了句,顿时便一片符合声。

刘启太太和大太太面色青紫眼中流泪,张口要喊,却被大老爷和大少爷一把拦住。

你好好的……保重……大老爷声音干涩的说道,表情也很难看,但能在这样突然状况下及时控制情绪,也算是没白浪费了几十年的人生历练。

话也就到此而已,再多的再好的话他到底是说不来了,刘梅宝也没打算听他多说,有了这句话便起身一笑。

谢大伯父。

她说道,再没看刘家众人一眼,转身而去。

孩童们笑闹着跑在人群最前头,去抢送定人撒的糖果蜜饯,围观的人也忍不住跟随,听说这姑娘这就坐船走了,虽然日常并无交道,但还是想要去送一送。

锣鼓声远去了,围在刘家门前的人也散去了,刘老太太怔怔的看着那一担一担的绫罗绸缎远去了…….我的……她忍不住仲手去够,哑着嗓子喊出半句话,就觉眼一黑晕了过去。

刘家大门前顿时一阵哭嚎鸡飞狗跳。

看着自己家姑娘走心里到底是舍不得啊,瞧老太太都哭的晕过去了….尚未走远的围观者听见了,都忍不住感叹道,真是忠义之家啊….什么舍不得啊。

这时站在路旁的一个袖着手的老头撇嘴说道,只怕是又羞又气的!他这话说的声音很大,立刻引来好多人的注意,这种别人家的私密隐事最是让人感兴趣的,于是纷纷询问。

把人家姑娘扔在解县三年不闻不问,一朝平反就巴巴的接回来……明明已经说说了亲事,偏还要捡高枝悔婚,只气的刘姑娘离家住在客栈……不信去打听打听就在云来客栈…………还是人家陈家及时明了退了亲,要不然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这样的人家,别说事先已经允诺回山西,就是没允诺,这家也不能呆下去了……高一声低一声的话不断的传尚站在门前的几个刘家下人耳内,再看众人投来鄙视嘲笑惊异视线几个门人忍不住惶惶后退关上门,一溜烟的进去禀告了。

听到这些话,刚刚清醒过来的刘老太太又是一个白眼晕了过去,大老爷只气的浑身发抖带人冲出门。

门外已经空无一人,只余一地的花红纸屑乱飞。

好黑心啊!好黑心啊!大老爷哆嗦的咬牙说道。

风风光光心满意足的出门还不够,竟然转身还狠狠咬了他们一口!他那忠厚老实的兄弟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女儿?!爹,去码头找她理论去!哪有这样肆意污蔑自己家人的!大少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既然敢这样做必定是准备周全,再找她理论,不过是徒增烦恼让人看热闹而已。

大老爷颓然说道。

那还去送不送?大少爷话出口就有点后悔,他可豁不出脸去和那个女人当众人面吵闹,听父亲这样答,也不由松了口气,又迟疑问道。

方才在屋子里虽然老太太和大太太哭的死去活来,但从已经造就的事实上考虑大老爷还是想努力说服大家一起去码头送行。

哼。

大老爷一拂袖转身,又回头看街口,既然都撕破脸了何必再去,当初就该接她回来,就当咱们家没这个姑娘罢了。

大少爷有些迟疑。

可是那个人好像跟晋王关系不错……他忍不住低声说道。

不过是个山西操守官,草莽出身不入流的武官,能成什么气候!大老爷哼声说道,一脸嫌恶鄙视,跟晋王关系好,哪有怎么样,我已经听到皇帝刚刚亲自下旨训斥太原知府……他说着话面上神情意味深长,大少爷却是似懂非懂。

晋王这些年越来越不象话了……大老爷只得再次跟儿子解释声音压得更低。

藩王说起来皇家血统很高贵,其实如果皇帝授意,一个知府都能去其面前叱责,可以发兵将王府围住限制出入。

大少爷恍然。

哼,看你将来能有什么好!到时候别再认我们刘家人才算你硬气!大老爷再次回头看了眼,咬牙冷笑道。

刘家的大门刚关上没多久就被人敲开了,门人小心翼翼的探头,见是一个男人,穿着打扮都是有钱人,身后跟着两个小厮,分别抱着两个木箱子,看上去颇有重量。

听说是找刘梅宝的,门人不知道也不敢擅自作答,只让他们等一下,忙忙的跑进去了回禀了。

就说我们家没这个人!大是没声好气的喝道。

小厮迟疑着应声,又抬头去看二少奶奶。

二少奶奶精神很不好,比起以往意气风发笑容满面完全变了个人。

是个什么人啊?她打起精神问道。

说是药行的,来谢谢姑娘鉴药。

门人答道。

此话一出,大老爷冷笑。

果然是找错人了,让他们快滚,也不看看这是谁家。

他瞪眼喝道。

二少奶奶却忍不住站起来。

鉴药?她惊讶的道,又带着几分不可置信,难道她真的会鉴药?是这样说的,说是送酬劳银钱……门人答道。

银钱二字闯入耳内,刘老太太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钱,我的钱¨她喊道,一面伸手胡乱的抓挠,黑心的贼啊,还我的钱来……一屋子的人又忙忙的安抚,好容易才让老太太神志清醒一些。

二少奶奶到底忍不住,跟着门人来到门上,却见那男人正听身旁三四个闲人唧唧喳喳的说什么,见到门开了,闲人们冲这边指点一阵,李大掌柜看过来一眼,抬脚就要走。

门人忙唤住他。

李大掌柜这才不情愿的转过身看这个不认得的年轻妇人,面色带着几分疏离以及微微的鄙视。

我家妹妹跟你们鉴药了?二少奶奶直接问道,一眼扫过李大掌柜,落在被小厮抱着的两个箱子上。

莫非那里面都是钱……是,刘姑娘久负盛名,此次能请到刘姑娘帮我恒吉祥掌眼,果然万无一失。

李大掌柜本来不打算说话,但想到什么又转过身,认真说道,为感谢刘姑娘,按规矩付与其酬劳。

要我妹妹鉴药得多少钱?二少奶奶忍不住问道。

李大掌柜微微一笑。

因为刘姑娘不是我药行药柜,因此鉴药要据药价按比例抽取酬劳。

他缓缓说道,这一次我家三七价值千金,因此付与姑娘银千两。

只听吧嗒一声,似乎有人下巴脱臼。

千……千两……二少奶奶失态的瞪大眼,看着李大掌柜,最终视线牢牢的粘在那小厮手里的箱子上。

告辞。

李大掌柜冲眼前傻了般的人们拱拱手,带着几分笑从鼻子哼了一声说道,大步上车,吩咐快向码头去。

二少奶奶根本就没听到他的告辞,还处在震惊中。

就拿着这药材看几眼,说几句话就能挣这么多钱?天呀!这简直是无本之利!这要是合伙做生意,岂不是日进斗金?她怔怔的看着那箱子,却见箱子慢慢的动起来,越走越远……我的钱……二少奶奶只觉得心口被人剜去一块肉般疼,不由伸手按住心口泪如雨下。

第一百九十六章 携手刘梅宝坐在船舱里,专注的看着李大掌柜捧来的一个箱子里面是满满的三七,而另外一个装着满满白银的箱子则根本就没让她多看一眼。

老蔡没什么大碍,就是伤了元气,好好的养一段就成了……这边李大掌柜一面说道,如今心想事成,他心情好,身子很快就能痊愈了……只是不知道姑娘要走,我这就让人叫他去……不用,不用。

刘梅宝忙说道,没那么麻烦,他早晚回家,到家再见吧。

她说着话,视线依旧没有离开手里的三七,她看的很认真,一块一块的看。

李掌柜越看越有些不解。

刘姑娘,我想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谢。

他想了想说道,想着对方想必也是做三七生意的,那我送他同量的三七吧。

不用。

刘梅宝再次说道,她的眉头皱起来,将手里的那块三七晃了晃,这块不是我的。

啊?李大掌柜愣了下,没明白。

这块不是我给你的那箱子的那些。

刘梅宝皱眉说道,你换过了?没有没有,是装箱的时候,撒出来几块,许是捡错了……李大掌柜想了想,才恍然道,同时又有些不解。

三七,不都是一样,这有什么你的我的……他的话音未落,就见刘梅宝站起来。

你的三七在哪?我去找出来。

她说道。

李大掌柜更加惊讶,瞪眼看着刘梅宝,或者是嫌弃自己的三七不够好?可是,这天下的三七长得都那样,李大掌柜的视线不由移到被刘梅宝一块一块看过堆在一起的三七上,也没有见她的三七有什么特殊标记啊?我还是先看完,再一起找。

刘梅宝又坐下来。

李大掌柜被她的话说的有些心神不宁,不敢再说闲话拉家常安静的看着刘梅宝专注的翻看着那一块块的三七。

所幸看完之后,刘梅宝口中的不是她的三七只有三块。

走吧。

刘梅宝将那三块单独放,又将自己的三七装好,唤过周良玉。

哥,你帮我看着。

她将箱子抱给周良玉,带着几分郑重说道。

周良玉点点头,看着刘梅宝带着青丫和李大掌柜走了。

直到把刘梅宝带到自己的库房里,李大掌柜还有些晕晕乎乎,总觉得这事有些可笑。

都在这里了。

他指着垒垒落起来的麻包神情哭笑不得,刘姑娘,你真的要找?刘梅宝点点头。

我的三七其实都不错,都是一等一的上品。

李大掌柜忍不住说道。

刘梅宝摇摇头,看着他神情肃正。

李掌柜事关重大,我必须找出我的那三块。

她认真说道。

李大掌柜没话可说了,指挥伙计们开包倾倒。

牛黄蔡得知消息赶过来时,天已经微黑了,李大掌柜坐在前堂里对着灯影发呆。

所有的三七都看一遍?牛黄蔡菜色的脸变得有些发白。

李大掌柜木木的点头,还有些混混沌沌。

刘姑娘懂药材,许是她拿来的三七比咱家的好,如果换了,对三七的主人不好交待吧。

牛黄蔡想了想说道。

也只能这样解释了,李大掌柜点点头。

没看出比咱们的怎么好。

他到底忍不住小声嘀咕一声。

说着话内里脚步声动,刘梅宝出来了。

好了我找到了。

她笑吟吟的说道,晃了晃手里的三块三七。

李大掌柜和牛黄蔡扯着嘴角露出有些尴尬的,笑看着这姑娘满脸倦色便不迭的道歉,怪自己没放好三七白添了这些麻烦,又要留她吃饭。

刘梅宝谢绝了。

明早起程,还是早点休息的好。

她说道。

说着话走出门,就见一个男人站在廊檐下看灯笼,李大掌柜和牛黄蔡尚未看清这是什么人,刘梅宝已经高兴的跑到他身前,紧跟在她身后的青丫迟疑一刻停下要跟过去的脚步。

你去找我了?她笑问道。

卢岩点点头。

原本是下午要起程的,有点事,所以,你明日还得来一趟送行。

刘梅宝笑道。

卢岩便大声笑了。

这位是卢大人?看着相谈甚欢的二人,李大掌柜主动上前打招呼。

刘梅宝拍拍头,忙向李大掌柜和牛黄蔡介绍。

李大掌柜倒罢了,听说到河中驿的操守官,便得体礼貌的见礼,只是牛黄蔡虽然也很礼貌,但鉴于是知根知底的乡亲,他的神情怎么看都有点畏畏缩缩。

你们不用送了,离码头也没多远,我们走回去好了。

刘梅宝笑道。

牛黄蔡还要客气,被李大掌柜扯了下。

从这里一路过去沿着河便能走到码头。

李大掌柜笑道,一面伸手指路,今日十五,河边夜市很热闹。

刘梅宝眼睛一亮,抬头看卢岩,卢岩冲她笑了笑。

多谢李掌柜。

他对李大掌柜点点头说道。

青丫,你先回去,告诉舅妈一声,免得她着急。

刘梅宝拉过青丫嘱咐。

姑娘,这么晚了,不如一起回去吧。

青丫低头小声说道。

刘梅宝摇着她的手一笑。

没事,有他在呢。

她笑道,又带着几分向往,来了京城一趟,怎么也得看看这古今有名的繁华之地啊。

青丫便不再劝说,坐了李大掌柜安排的车先行回去了。

看着二人并肩而去,牛黄蔡这才恢复精神瞪李大掌柜。

孤男寡女的,逛什么逛。

他嘀咕道。

什么孤男寡女,人家小夫妻,已经下了定了。

李大掌柜笑道,夫妻俩逛逛夜市有什么稀奇的。

牛黄蔡哼了声,看着已经二人远去的背影有些怅然的叹口气。

可惜啊……他喃喃说道。

可惜什么?李大掌柜皱眉,你该不会想着给你家儿子讨刘姑娘当媳妇吧?什么啊,我哪有那样没自知之明?牛黄蔡哼声说道,一面再次叹口气,我就是奇了怪了,怎么就偏偏看上这小子了?那武顺公陈家多好。

真是闲吃萝卜淡操心!李大掌柜啐了他一口,不再理会他的长吁短叹,招呼人,送你家老爷回去好好养着……这时候的天已经很冷了,尤其到了晚上,被风一吹让人不由裹紧衣裳,但饶是如此,街上依旧人流如织热闹非凡。

你瞧,你瞧这个……上面的画还在动。

刘梅宝指着一间铺子外悬挂的各式花灯,对于来自手工制品已经很少见,就算见到的也都是粗制滥造的现代的沈刘梅来说真不知道几根竹秸棒几张毛透纸怎么就能变幻出如此栩栩如生的模样。

这个我们要了。

卢岩在后说道。

那边伙计就应和一声喜滋滋的就要摘灯。

刘梅宝回头看他,似笑非笑,卢岩的双手里已经拎满了一串各色吃的喝的以及小玩意,他要拿钱,便琢磨着将其中一串用嘴咬住好腾出手来。

我们不要不要。

刘梅宝忙笑着冲伙计摆手。

喜欢就买啊。

卢岩忙说道。

走啦。

刘梅宝伸手拽住他的胳膊走开。

隐隐听那伙计在后不悦的啐了声穷鬼……他们穿着打扮的确朴素了点,在四周珠光宝气鲜亮摇曳而过的人群中是不太显眼。

刘梅宝看卢岩,卢岩也正看她。

二人的脸上都带着笑,丝毫没有半点被人嘲讽的恼怒。

我是谁我过的怎么样,从来就不需要外人来评鉴。

你这傻子,难不成我说什么好你就都买下来?刘梅宝笑道。

二人并肩而行穿梭在来来往往说笑的人群中。

那有什么,喜欢就买啊!卢岩笑答道。

我还喜欢整个京城呢,你也给我买下来啊?刘梅宝抬头挑眉似笑非笑看他。

此时空中朗月清明街边灯光璀璨,月光灯光映照在河中,泛起碎碎点点恍若仙境天上地下一片晶莹,点缀在这个姑娘的额头眉角脸颊嘴角细白的牙齿上。

她穿着半旧的白底黄花褙子,挽着简单的发鬓,依旧没有首饰珠钗,双手背负在身后抬着头带着笑看过来。

满街的繁华热闹似乎视而不见,那黑亮的眼里只有自己的身影。

梅宝。

卢岩忽的唤了声。

嗯?刘梅宝看着他应声。

我们真的可以成亲了?卢岩问道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从程序上说,是的。

刘梅宝抿嘴一笑当然,如果你想反悔的话……她的玩笑还没说完,就被卢岩抬手掩住嘴。

他的手里拿着一串竹编小篮子挂着两三包吃的干果蜜饯,呤呤啷啷的堵在刘梅宝嘴上,显得格外的滑稽。

刘梅宝哈哈笑了,举起手晃了晃。

好啦,傻瓜。

她笑道,一面从卢岩手里接过一堆东西,我来拿。

我拿着吧。

卢岩摇头。

刘梅宝从他手里夺过去拎在一手里,然后用空着手握住了他空出的手。

走吧。

她抬头冲他一笑,晃了晃头说道。

卢岩不由低头看,她的小手握不住自己的大手,便只捏着四根手指,伴着走动一晃一晃,只晃的他心颤颤。

会一直这样走下去,直到儿孙满堂白发苍苍……梅宝。

他反手将她的手握住,唤了声。

嗯?刘梅宝转头看他,眼睛一晏,小手在他的大手里晃了晃,瞧,那边有套圈的!卢岩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嘴边的笑意更浓。

那一次就是你害的我没玩成……刘梅宝笑道,看看如今再回想往事,感觉格外的有趣,看着他又想起什么问道,你要说什么?没什么。

卢岩看着她,那到嘴边的话决定还是放在心里,于是笑了笑,走,这次让你玩个够。

说罢拉着她拨开人群向更热闹的地方挤去。

我要套住那个瓷兔子……还有那个扇子……第一百九十七章 归去看着卢岩将手中最后一个圈扔出去,稳稳的套在最里面的那瓷娃娃上,周围人一起叫好。

少年人,再来一个--周围的闲人们叫道。

更有人叫道我出钱,显然这样一个圈一个准的场面他们几乎没见过,因此无比兴奋。

摊主闻声要哭出来了。

起什么哄不早了不早了,要收摊了!他轰周围人说道。

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顿时一片哄笑不依声。

刘梅宝从哭丧着脸的摊主手里接过瓷娃娃,怀抱里已经满当当的。

少年人,练家子吧?他看了眼站在刘梅宝身旁的卢岩,带着几分懊恼几分委屈说道。

卢岩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走啦。

刘梅宝笑道,一面将手里的东西晃了晃,我都拿不动了。

话音才落,卢岩就伸手将她手里乱七八糟的物件全都捡过去。

我来我来。

他口中说道。

眼瞧这个魁梧高大不苟言笑的年轻人顿时满脸小心,摊主不由被逗笑了。

真是体贴人,小娘子好福气啊。

他笑道。

刘梅宝被他说的含羞一笑,但又大大方方的点点头。

这让摊主倒是有些意外,往常的女子听到这样的打趣心里虽然高兴但都会羞得不肯承认,没想到这个姑娘竟然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再看那年轻男子面上笑意情意更盛。

好,都是个有福气的。

摊主捻须笑道,话音一转,遇到你们这种有福之人,怪不得我倒霉。

刘梅宝哈哈笑了,伸手拉着卢岩的胳膊挤出人群。

满意了吧?卢岩笑道,看着兜在怀里的各色玩意。

是你玩的高兴才是。

刘梅宝笑道,一面故作不满的嘟起嘴:我才扔了一把而已。

一把一个没中,急的跳脚,大有不中不归的意思,拉着卢岩要他来报仇……看着眼前姑娘露出娇憨的笑卢岩忽的凑近在她面上亲了下。

刘梅宝吓了一跳,忙去看四周。

对于恋人间的小亲密她到不介意,但要顾忌这些古人的接受能力。

夜色沉沉,街上的人流散去了很多,他们走离开了热闹的街道,四周渐渐的安静下来,悬挂的灯笼也少了朦胧的月光罩在他们身上,显得格外的安宁。

我今天真高兴,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卢岩看着她缓声说道,声音带着满足的轻叹。

傻瓜,逛个街而已,以后有的是,小心腻了就不高兴了。

刘梅宝笑说道,看着眼前男子柔和的面容抿嘴一笑,用胳膊肘推了推卢岩,这些东西不要了,放下吧!瓷娃娃扇子香袋香炉……倒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可是是她赢来的。

好好的干吗不要了?卢岩低头看怀里,不解道,我拿的动。

说着话晃了晃身子,因为手腾出来抱着这些东西,原先买的那些都被挂在胳膊上,左右都满当当的,一动刷拉拉的响。

其实我也不是想要这些东西,只是想和你一起玩。

刘梅宝笑道,一面伸手将他怀里的小玩意都拿出来,随手放在河沿上排成一排,河水摇碎着月光投在她脸上,闪着荧光,等明日谁看到了,一定很惊喜。

她很快摆完了,拍了拍手站起来,从卢岩胳膊上取下挂着的东西拿在一只手里,然后伸出手握着了卢岩空出的一只手。

我还是更想和你拉着手。

她笑道。

忽明忽暗的夜色里,卢岩看着眼前的姑娘,眼睛闪闪发亮。

好。

他说道,将手里的小手握紧。

二人并肩缓步而行。

等卢岩把刘梅宝送到码头租下的船时,已经是子时了。

估计舅妈会吃了我。

刘梅宝吐舌头笑道。

都怪我。

卢岩带着几分歉意说道。

哪有,咱们好不容易来一次京城,怎么也得逛个街吧,别担心舅妈,她就是嘴上厉害。

刘梅宝看着他笑,将手摇了摇,满意的回头。

卢岩握着她的手,也回头看去。

夜色深深,喧嚣的闹市渐渐沉寂,清朗的月光也变的朦胧,跟白日相比有一种别样的美。

刘梅宝看的有些入神,忽然觉得手被卢岩用力握了下。

怎么了?她收回神抬头看他。

你喜欢这里?卢岩问道。

梅宝,卢岩看着她,慢慢说道,我会带你再来的。

刘梅宝哈的一声笑了。

这种地方我可不想再来了。

她笑道,拉着卢岩大步向前。

回到客船看着宋三娘子黑着脸坐在客舱里,刘梅宝不待她开口就诚恳的认错。

其实他们也不想这么晚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就这么晚,明明也没逛多久……回去晚了,你那边没事吧?宋三娘子最终咽下了斥责的话,只是狠狠的瞪了刘梅宝一眼,再对卢岩说道。

他住在京营,明日也就要拔营回山西,毕竟是当兵的,出来这么完。

没事,谢谢舅妈。

卢岩含笑答道,我告过假了。

宋三娘子点点头。

舅妈对你真好,倒是骂我越来越多了!刘梅宝在一旁笑道。

宋三娘子瞪了她一眼。

你们水路走得快,我们大军行进慢,估计在路上是遇不到了。

卢岩说道,视线看向刘梅宝,我明天就不能来送你们了。

没事,咱们回家见。

刘梅宝笑道。

送走卢岩,刘梅宝到底被宋三娘子叫到屋子里狠狠的训斥了一顿才放她去睡觉,这一觉就睡到天大亮。

李大掌柜和牛黄蔡赶过来送行见刘梅宝时,发现她正蹲在船舷边往河水里倒什么,听到脚步声刘梅宝忙忙的转过身,将一个看上去沉甸甸的包袱掩住在怀里。

你们过来了正好。

她笑道一面起身往屋子里走。

李大掌柜和牛黄蔡下意识的看了眼她手里的包袱,既然她不开口说,他们自然不会去问,便哈哈笑着说话跟她转身。

没想到进船舱后刘梅宝将那一箱子钱推给他们。

这些呢你们拿回去。

她说道。

李大掌柜和牛黄蔡惊讶的对视一眼,站起身摆手。

刘姑娘这是嫌少?李大拿柜整容说道。

不少了,五百两银子啊!有很多人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钱。

刘梅宝笑道,一面打断他,也整容道,我说让你们拿回去,就拿回去,也别问我为什么,这钱我是绝对不能收的。

可是二人很是不解,还要说话。

刘梅宝抬手制止他们。

这是三七主人的吩咐,我答应过了,就必须照做,要不然以后没法在这个行当里混了。

她整容说道。

这么古怪的要求?对于这个三七的主人李大掌柜和牛黄蔡更好奇了不知道方不方便让我们亲自拜谢那老人家……李大掌柜试探问道。

不,不。

刘梅宝一口拒绝,将钱箱子拍了拍,看在我帮你们的面子上,你们也帮我这个忙,拿回去别让我难做。

直到下了船二人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老蔡,你帮我顺顺啊。

李大掌柜拉住牛黄蔡皱着眉道,刘姑娘帮了我们,所以呢我们便要帮她一个忙,这个忙就是不能给她钱,现在我们拿回了钱,这样就帮了刘姑娘还了她的人情大家各不相欠……按她说的是这样。

牛黄蔡也是一脸迷茫。

二人站在河边,看着起程的船荡起一阵阵水波,将水草杂物推到河沿下。

嘿牛黄蔡忽地低喊一声,猛地推李大掌柜。

晕晕乎乎的李大掌柜差点被推到河里吓得他一头冷汗清醒了。

老蔡,要不是这是白天,我都要以为你是想谋财害命了!他往后退了两步,一面拍着胸口说道。

他的话音未落,就被牛黄蔡一把抓住往河边推。

老蔡李大掌柜可是真吓了一跳,这老小子大悲大喜之后终于承受不住要疯了吗?你看那是什么?牛黄蔡摇着他不许他挣开,往河里指。

李大掌柜顺着他所指看去,只见河水卷着几块黄黄的东西一下一下的拍打着河堤。

天啊他不由失声喊道。

这边牛黄蔡已经顾不得形象赶着小厮去捞,所幸这边水浅,很快就捡了上来。

你瞧瞧……牛黄蔡小心的捧着递给李大掌柜。

李大掌柜只觉得手脚有些不自主的发抖,他深吸了几口,才颤抖着接过。

他看啊看,翻来覆去翻来覆去,越看手抖的越厉害。

你还记得咱们刚上船时刘姑娘在做什么……牛黄蔡压低声音颤抖说道。

她在往河里倒东西…不会吧李大掌柜结结巴巴的说道,这不可能……没有人会把金贵的三七像丢瓦石垃圾一样……说完这句话,二人都沉默了下,忽的牛黄蔡噗通一声跳进河里。

有人跳河啦…码头上顿时沸腾起来。

午后,李大掌柜药铺的制药房里,牛黄蔡裹着厚厚的裘衣,看着李大掌柜举起切药刀,面前的案板上摆着五块被水浸过的三七。

这是牛黄蔡跳水里亲自捞的。

真的要切?李大掌柜又看了眼牛黄蔡。

切。

牛黄蔡点点头郑重说道。

伴着他的声音,李大掌柜手起刀落,一块三七被切成两块。

他小心的拿起一块,认真的看起来,牛黄蔡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我李大掌柜看了一刻,抬头看牛黄蔡欲言又止。

快说,你什么你。

牛黄蔡跺脚道。

你瞧啊,这断面是棕色的,而且还有黄百环……味道嘛李大掌柜说着放在鼻子便嗅了嗅咬了一口,姜香气,微苦辣……你就说是不是吧。

牛黄蔡被他说的更糊涂,他打交道多的是牛黄对于别的药材并不熟悉。

李大掌柜嗓子发于,嘴唇抖了半日硬是说不出话来,急的牛黄蔡恨不得踹他一脚。

不是,这是姜黄。

李大掌柜终于说出来了。

二人瞪眼相望,室内一阵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牛黄蔡咧嘴笑了声。

所以嘛,根本就不是刘姑娘的三七。

他说道。

李大掌柜也松口气如同卸下一副重担。

也不知道谁家进了姜黄来,是漏了还是不要了扔下来。

他摇头说道,神态轻松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拍拍手起身往外走。

这姜黄倒是特别,经水一泡跟三七倒有几分像哈。

他加重语气说道,又想到什么,冲牛黄蔡扯着嘴角笑了笑,害的我还以为是刘姑娘不小心掉的。

牛黄蔡也扯着嘴角回了个笑。

不过还是不一样嘛,姜黄也变不成三七。

他说道。

那当然,能把姜黄变成三七那只有神仙才能。

李大掌柜哈哈笑道。

他当先一步迈出去了,落后一步的牛黄蔡忍不住停下脚回头看。

他的视线落在摆放在桌案上完整的那几块姜黄上,事实上从外表上怎么看,那都是三七,只不过经过水的浸泡发胀,上面呈现出明显的刀雕刻的痕迹……他突然想到一个传闻,说刘姑娘曾经把一个坏掉的人参变成好的。

这个念头闪过,牛黄蔡全身泛起鸡皮疙瘩,只觉得心跳的厉害。

神仙技艺…老李,我和你说一声我要回家。

牛黄蔡一步跨出去,忙忙的对李大掌柜说道。

现在?李大掌柜声音惊讶,说什么胡话呢,咱们合办的药铺刚开张,再说,你身子还没好呢怎么能上路?等年底再回也不迟没事没事,家里老婆孩子担心,我还是回去吧。

牛黄蔡忙忙的说道,至于那药铺,我还是算了,这京城太大了,我这个小人物觉得还是回老家安安生生的开的好。

李大掌柜沉默一刻。

老蔡啊,这世道兵荒马乱的,药铺都开在京城的确不安稳,他说着一拍手,不如咱们回你老家开药铺好了……牛黄蔡差点一个踉跄摔倒。

兵荒马乱的,在京城不安稳?要去山西?边关?鞑子一年来个三两回跟下馆子似的地方?老李,你没开玩笑?他扯扯嘴角挤出一个难看的笑问道。

想好了,这有什么可想的,走走,我们商量一下去。

李大掌柜抓住他的胳膊托着忙忙的向厅房走去。

老李,你可得好好想想,这可不是开玩笑……我好好想了……老蔡啊,你的身子也不好,还是先在这边养着,不如我先去山西,你养好了再过来…此时京营外,浩浩荡荡的一列人马正以行军阵列展开,铠甲日光下闪着耀眼的寒光,一杆接一杆的大旗帜迎风烈烈。

卢岩的队伍依旧在最后,前锋,中军一列列人马走出好远之后,他们才开始前进,和来时一般,虽然和厚重的辎重车队混在一起,但队列稳健井然有序,气势丝毫不输于前方那鲜亮铠甲艳旗帜构成的大军。

随着队伍的走动,付老三跃上马忍不住怪叫一声。

终于能回家了,这鬼地方老子可是再不来了。

他大叫着纵马驰去。

王九沉稳忙呵斥他跟了上去。

大人,走吧。

张顺也翻身上马,动作利索似乎一生下来就在马背上一般,看到人绝对不会想到他曾经有第一次骑马涕泪齐飞差点被吓死的狼狈。

卢岩一撩鲜红的披风大氅上马,做工用料精良的大氅在日光下泛起暗哑的光泽。

这衣裳真好。

张顺不由艳羡的说道。

这是那日来的那个老大人托人送来的,这时候大家已经知道这个老大人竟然是陈清的爷爷,曾经的兵马大元帅。

当接到这个礼物,卢岩并没有如付老三建议的那样扔在地上狠狠踩两脚然后送回去,而是接受了,还回赠了一份得体的礼,当然对于这件让京营其他将官都有些艳羡的礼物,卢岩也并没有如他们建议的那样包起来珍藏在箱子底以备偶尔在某个重要的场合穿出来。

在这漫漫野外行军的路上,他就这样毫不客气的穿上了,可以想象风霜吹打坐卧相磨等他回到家时,大氅肯定光鲜不在。

好看不好看的没什么,倒是挺暖和,正好用得上。

卢岩低头看了眼说道。

他勒住呼呼喷气的马匹,回头看了眼冬日中的京城,远远的如同一头趴着的猛兽。

走。

他一夹马腹,健马扬蹄嘶鸣。

身后亲兵们策动马匹,紧紧跟随其后,激起了一片的烟尘向西滚滚而去。

第一百九十八章 再别俗话说归心似箭,因此一路上刘梅宝格外的觉得过得慢。

你坐下来,晃得我头晕。

宋三娘子停下和一个仆妇说话,瞪刘梅宝说道。

刘梅宝讪讪收回再一次在舱门掀帘子看的手,笑着走回来在一旁坐下来。

怎么船越走越慢了……她嘀咕一句。

宋三娘子横了她一眼没理会,接着和那仆妇商量新宅子里还要添置什么。

在京城的时候,已经接到家里捎来的信,解县的祖宅已经修好了,也按照宋三娘走之前的要求布置着,还贴心的画了图来。

这一路上宋三娘子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这上面。

这个院子给哥哥当新房吗?刘梅宝也站过去看,一面跟着闲谈。

这次回去,少爷就该说亲了吧?仆妇也笑道,总不能哥哥还没成亲,妹妹先出嫁吧?刘梅宝最怕宋三娘子和周良玉在婚事上争执,闻言忙摆手。

没事没事,哪有那个讲究。

她忙说道,最要紧的是哥哥喜欢,不能为了成亲而成亲……仆妇被她说得一楞一愣的,瞪眼看她。

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宋三娘子低声呵斥道,白了她一眼。

什么叫自己喜欢最要紧!不为了成亲而成亲!你一个人成就这门亲事还不够被人笑的,还要教你哥哥这样……刘梅宝嘻嘻笑了笑不再说话了,乖乖的安静的看图。

很快船停靠在一个县城的码头。

嫌闷,咱们下去走走。

周良玉说道。

刘梅宝却又觉得没精神,懒懒的摇头。

兄妹正说话,听见船舱外有婆子大声喊什么,还有人乱跑。

抓住了!刘梅宝和周良玉忙忙的走出来,他们这条船是上下两层的大船,兄妹二人依着栏杆看下去,见两个船工正抓着一个男人按在船板上,四周船工以及护镖的人都涌过来,乱哄哄的喊着什么小贼。

怎么了?周良玉大声问道。

下边的人听到了都抬头看。

少爷,是有个小贼,在咱们船上乱钻。

宋三娘的那个仆妇大声喊道。

一路走来听船工以及那些护镖的人闲谈才知道今秋多地大旱民乱不断,更有豫西之地多名贼人趁势起事造反,冲击了官府衙门,还和官兵打了起来。

虽然这些杂工小民没有官府那边的信息渠道,但凭借平民百姓的那种直觉,他们也嗅到了时局的异样。

流民多了贼也多了,一路上幸好有周良玉请的最好的镖局护送,受到的骚扰不多。

听说是贼,周良玉便不再关心。

送官府吧。

他说道。

下边的人应和一声。

到官府有你好受的!他们纷纷呵斥那小贼。

找了绳子来困他,那男人低着头,也不求饶也不说话,只是浑身瑟瑟发抖,便有人扳起他的脸,一看竟是个年纪不到二十的小伙子。

小小年纪的,不学好!白瞎了这么忠厚老实的面相……大家有些惊讶又有些遗憾的摇头纷纷说道。

周良玉不再理会,转过身,这边宋三娘子也闻声出来了。

刘梅宝依着栏杆看下边。

听说最近官府都在抓反贼呢,说抓一个赏银多少呢……有人叽叽喳喳的议论。

说是抓反贼,真正的反贼根本就抓不到几个,大多数都是用流民以及那些小贼们充当骗赏。

刘梅宝皱皱眉,才要说话,就听身后有人噗通跪下了。

正在说话的周良玉和宋三娘子也闻声看过去,见是青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此时低着头跪在地上。

舅夫人……少爷……她哽咽说道。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宋三娘有些不解问道。

青丫还没说话,刘梅宝下意识的看了眼楼下。

你是不是认识那个人她恍然道,一面伸手指下边。

此话一出,宋三娘子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在船舱里坐定,看着跪在面前的那个男人,宋三娘子皱了皱眉头。

你起来吧。

刘梅宝实在见不得别人下跪,忙说道。

那男人自然不会起来,将头垂的更低了。

青丫也跪了过去。

你是一路追来了的?宋三娘子问道:在京城时就已经来了吗?屋子里人的视线便都投到青丫身上。

青丫虽然低着头但依旧感觉到了,小小的身子抖的更厉害。

婢子……她哽咽惶恐的要说话。

青丫不知道。

是我自己……我自己偷偷来的……那男人却在此时猛地开口说话了,带着明显的紧张,她不知道……她今天才看到我……也没和我说话……他这样紧张慌张,话音里的方言味更重了,幸好只是翻来覆去这一个意思,大家也都听懂了。

你也是那家里的下人?刘梅宝不由问道,她的声音不由放的很软,还带着一丝难言的滋味,似乎有些歉意。

不是……那男人低着头半点不敢看面前的几人,颤巍巍的说道,我……我是做木匠的……小木匠跟着师傅给大户人家打制家具,遇到在厨房做杂役的丫头,渐渐的熟悉萌生情谊。

你是说你已经攒了钱要替青丫赎身,却不料……刘梅宝听他磕磕巴巴的讲完,忍不住插话问道。

却不料被陈清将人要走,而起因是自己要找这个丫头。

我又没要你给我赎身……青丫哽咽道,谁让你跟来的……小木匠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刘梅宝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扫了一下,忽的说道:青丫这样说了,你是在说谎吧,还是送官府去吧。

她此话一出,宋三娘子皱眉不悦,青丫抬起头面色如土。

姑娘,姑娘……她惶惶的流泪,就要叩头,我是认得他的,请姑娘看在……话到此哽咽的说不出来了。

刘梅宝叹口气又是笑了忙上前几步扶起她。

是我对不你们才是。

她说道,又摇头,我以为是做好事呢,却没想到……青丫慌忙摇头。

姑娘记得我一心要把我赎回来是青丫几辈子修来的福气,遇到姑娘……和舅夫人……她拭泪说道。

宋三娘子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也起来吧。

刘梅宝又去搀扶那小木匠。

小木匠哪里敢让她搀扶,惶惶的跪行开几步。

你起来吧,姑娘不喜欢看人跪。

青丫低声说道。

小木匠这才迟疑一刻,站起来,低着头缩手缩脚的。

这样的事怎么不早和我说。

刘梅宝又笑道,摇着青丫的手,我之所以一心要把你找回来,就是怕你过的不好,你要是过得好了,我怎么会拆散你们……婢子能和姑娘在一起就是最好的……青丫红着脸眼里泪光闪闪的说道。

刘梅宝哈哈笑了,拍了拍她的手,又去看那小木匠。

小木匠低着头揪着衣角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我不知道她是被姑娘要走了……我就是想看看她好不好……他忽的大着胆子抬起头,飞快的说道:我这就回去了……他说着话就挪动脚步。

刘梅宝就注意到青丫的胳膊抖了抖,视线也看向那小木匠。

别走别走。

刘梅宝了然笑了,忙唤住他。

小木匠迟疑一刻站住脚。

你家是哪里的啊?今年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人啊?刘梅宝看着他笑眯眯的问道。

小木匠被她问的一愣,青丫则是心里明白了,忙拉住刘梅宝的手,红着眼要掉眼泪。

姑娘,婢子不离开姑娘。

她哽咽说道。

傻瓜,你早晚要嫁人的,难得他一路追过来。

刘梅宝笑道,看着那小木匠感叹道。

小木匠这才明白过来,噗通一声就又跪下了。

小子我滑县人,今年十九岁,父母早亡,是师傅带着我长大的。

他进这屋子后第一次说话这么利索,一口气答道。

青丫的脸顿时红了瞪那小木匠。

谁要你说这个。

她低声结结巴巴的道。

宋三娘子和两个仆妇都会心一笑。

最终由宋三娘子出面,将青丫许配给小木匠,这里距离滑县不远,这孩子已经跟着跑了好大一圈了,事不宜迟让他们快回家去吧。

我们急着回家,就不能吃你一杯喜酒了。

刘梅宝拉着青丫的手又是欢喜又是几分忧伤。

才相聚又要离别,人生真是无常啊,不过相比于上一次的离别,这次的离别还是很让人欢喜的。

姑娘。

青丫抱住刘梅宝大哭,我舍不得姑娘……这个小姑娘是自己穿越来认识的第一个,给了自己第一个温暖的笑脸,真切的关心,虽然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这个皮囊,但那也足以让初来乍到惶惶不安的沈刘梅得到很大的安慰。

刘梅宝也不自觉的掉下眼泪,伸手抱着青丫拍拍她的肩背。

好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又不是天南海北的,山西和这里没多远,总有机会再见的。

她笑道。

青丫呜呜的哭舍不得撒手。

我在你的包袱里另放了银票,你偷偷的藏好,跟舅妈给你的嫁妆不一样,这个是给你的,小木匠不知道,女人家还是有点私房钱的好,万一他对欺负你了,你也好傍身或者用这个钱来找我。

刘梅宝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记着,别怕丢人自己躲起来哭,来找我。

青丫哭的更痛了,刘梅宝狠心拉下她的手,推她站在小木匠身旁,自己转身上了船。

青丫还想送姑娘出嫁……青丫泣不成声,看着刘梅宝大步离开,就要追上来,小木匠也忙忙的跟着。

定下日子我会托人给你捎信来,你有这个心意就成了。

刘梅宝回头冲她摆摆手笑道。

船板被抽去了,伴着船工的齐声吆喝,船离开码头拨浪远去。

送别的双方各自在对方眼里化作一个黑点最终消失不见了。

走完水路换陆路,在一场风雪到来之前,他们终于看到解县的城门了。

终于回来了。

刘梅宝掀起车帘,北风立刻呼啸扑过来,吹得她厚厚的冬衣抖得噗噗响。

这里的景致与京城相比是那样的荒凉贫困,尤其在冬日看来,光秃秃的树木,干黄的土地,更多了几分凄凉。

但当风卷着黄土扑面而来时,刘梅宝却觉得如同鱼儿入水一般,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这里是她熟悉的地方,而最关键的是,这里有她的爱人。

第一百九十九章 乔迁十一月中旬,北风刮了几日后天气难得的展晴,街面上的便多了起来,蜷缩在街角旮旯里的乞丐们也趁机缓口气。

几匹快马一路疾驰而来,直到接近周家大院时,才收了速度。

马上几人都是大周官兵的冬袍,袍子很旧,但在腰上精良齐全的弓箭腰刀长枪配备下,显得人人精悍,一路上让行人纷纷侧目,神情都是满满的敬畏。

看着行人露出的神情,马上几个汉子腰杆更直了。

这不是石三哥儿……路边有人满脸堆笑的招手打招呼。

马上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带着几分倨傲冲路人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

他们一行人过去了,路边的人才敢指指点点的说话。

这是东王庄的那泼皮石三?有人说道,当初祸害乡邻不算还跑去贩私盐,气死了他的娘,被他爹赶出家门,老婆也带孩子回娘家去了……那是以前。

立刻有人打断他,喳喳说道,如今人家当上了甲长,升了小旗,那是明明白白的官身,别说老婆孩子早回来了,那等着做妾的人都排到大门外了,他爹整天在村子晃,恨不得把头抬到天上去……此话一出,再想想方才过去的那石三破衣怒马豪情万丈,众人又是艳羡又是感叹。

真没想到这群当初人人避之如疫的私盐贩子们竟有如此造化……大家喃喃说道,目光追随那已经远去的人影。

不知道卢二爷还招不招兵……忽的有人说道,眼中带着几分向往,我也想试试去¨是啊是啊,听说卢二爷的兵吃的好……有人立刻附和道。

可是我听说很苦的……说上官打得很厉害……也有人犹豫道。

但这话立刻被人反驳。

上官打得再厉害也比被鞑子打的时候强……那人哼声说道,我听我邻居家的三小子说了,只要好好操练,上官都是极好的,从来不随意打骂,练的好了,还给额外的赏赐呢……路人们都有些心动了。

我还听说一件大事……那人想到什么又压低声音,听说下一步还要给有功赏的兵丁分田地……田地!这两个字如同一声震雷,惊得在场的人失态。

对于这些贫苦白丁们来说,有一块属于自己的良田土地,那就是一生最大的梦想,有了田地,再传给子子孙孙,家业兴旺,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热泪盈眶热血沸腾的梦呢。

但在如今的世道下,对寸大多数人来说,这最终只是一个梦想。

陡然听到这个消息,众人都有些呆滞。

真的?大家纷纷问道。

那人却不再说什么,因为具体的事他也不知道,但这个消息还是让众人在街上议论的好半天才散去,散去的时候心里多少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想法子送自己或者自己的儿子去当兵。

这边几匹快马很快到了周家大院门前。

周家门前很是热闹,泥瓦匠在做最后的装饰,门前挤了很多闲人蹲着站着说笑。

修整一新的大门上挂起了匾额,上面是河中府知府亲手写的忠义传家四字。

看到这些人过来,说笑的人们都噤声,连那些泥瓦匠们都停下手里的活,带着满满的畏惧。

是石三爷啊……门口忙碌的管事的看到了,忙上前含笑招呼。

这位石三是解县防卫屯堡的甲长,以前这个级别的连官都算不上,但在如今兵防是大事的世道来看,在解县的地盘上那就相当于二把手,尤其是他手下的兵丁还都不错,对于解县来说,有这样的屯堡兵丁守护心安了很多。

石三已经翻身下马,脸上已经没有招摇过街时的倨傲,努力的堆起笑,却让满脸横肉看起来更加吓人。

我们是来送周少爷乔迁之喜贺礼的……他说道,一面指挥着身后的其他人从马背上卸下几个大麻袋,沉甸甸的也不知道装的什么。

管事的点点头,他原来跟着旧主子在刘家父亲平反案带起的追查案事件中被革职查办,还好结交了几个人脉,被推荐到周家来做事,原本心里还有几分委屈不满,觉得从宰相门人七品官的地步落到平民之家,很是颓废,但没想到来了没多久,就察觉事情完全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周家母子进京那段日子,不时有地方上的大家过来问候看可需要帮忙,待这周家母子回来后,来的人更多了,就连解县县令也隔三差五的过来坐坐,乔迁新居时,来的人就更多了,而且不止解县地盘上,河中府,甚至太原府那边都有人来,来的人地位也不算低,一瞬间这管事还有些恍惚,似乎又回到自己在那官员家的日子一般,甚至比那时候还要好。

刚招呼人请石三几人进门落座喝茶,就见又一队人马滚滚而来,来者也是明显的大周兵丁装束,只不过相比石三等人,他们的衣着鲜亮的很,为首的两人竟然还穿着新棉甲。

石三兄弟,你也来了啊。

远远的他们就大声的招呼,一面翻身下马上的兵器相撞一阵刷拉响,平添了几分杀戮寒气,让周围的闲人们不由畏缩的后退几步,瞪大眼看着这些更加彪悍的军士。

这身衣服可真不错。

石三带着几分艳羡几分醋意说道。

来者几人哈哈大笑,将胸脯挺了挺。

不过你们别担心,师爷说了,待明年春天,就能给你们也发下新衣裳了。

为首的一个拍着石三的肩头,似安慰又似显摆的说道。

衣裳什么的也不打紧,最要紧的是也给些甲衣……石三强忍着嫉妒说道。

老石,你们在这里打打土匪马贼什么的,还用的着什么甲衣。

来人哄笑说道。

这一句话只让石三等人涨红了脸,但又无话可说,管事的到此忙来打招呼,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我们是河东驿的,替我们操守卢大人送贺礼。

来者对这位管事的态度变了一个样,努力让目光柔和下来,说道。

这位卢大人是什么人,管事的很清楚,立刻高声让报进去,自己亲自带路。

看着他们当先迈进去,石三等人在后用艳羡的目光追着。

铁蛋这小子比咱们来的还晚,不过是跟着大人去了河东驿,又杀了两回鞑子,如今已经升任管队了,听说还要外放个防守官呢。

一人啧啧说道。

娘的,不行,我也要和大人说说,下次有鞑子来得让咱们先去,总留在后边跟一些毛贼斗有什么乐趣……石三抹了下鼻子恨恨说道。

刘梅宝听到卢岩捎信来的时正带着几个仆妇归置贺礼,她们从京城回来后,又添置了三个仆妇并五个男仆,但没想到随着乔迁的到来,周良玉带着人迎来送往,宋娘子照看茶水饭菜以及接待来访的女眷,刘梅宝则负责登记礼单,依旧忙得人仰马翻。

她放下手里的纸笔高高兴兴的跑到宋三娘子会客的地方,见屋子里果然坐着两个穿着兵服的男人。

看见她走进来,那两男人立刻站起来。

他回来了没?一路可好?刘梅宝忙忙的问道。

这姑娘穿着粉色绣金交领长袄橘黄百褶裙,粉面如玉,明眸皓齿,说着话露出笑容,只让两个男人猛一见有些失神。

宋三娘子轻轻咳了一声,两个男人回过神,脸色通红有些慌张的低头掩饰失态。

已经到了太原府了,估计三五日就能回来。

他们忙说道,其中一个想到什么从袖子拿出一封信,这是大人给姑娘的……当着人家家长的面就递信,虽然是未婚夫妻,但也有点那啥,在场的仆妇忍不住看宋三娘子。

大人说要亲自交给姑娘的。

禺一个汉子似乎察觉宋三娘子的脸色不对,忙解释道。

并不是我们故意瞒着不给你看……宋三娘子脸色更难看了。

刘梅宝扑哧笑了,口中道谢接过信。

送礼道贺喧嚣直到夜色浓浓才散去,关上大门,宋三娘子吩咐厨房做好酒菜让下人们吃,引得一片道谢赞叹声,家里如今的仆妇男人基本上都是一些罪官家中被发卖的下人,没成想能遇到这样好的主子人家,心内很是感激,她们享过福也受过罪,因此更加珍惜如今的生活,只盼这样日子越过越好,所以一个个尽心尽力。

刘梅宝登记完最后一笔礼单,才跟着仆妇急匆匆的来到饭厅。

家里有了地方,再不似以前吃饭时冬日在厨房夏日在院子里那样,而是有了专门的饭厅,窗几明净,布置算不上华贵,但是很得体大气周良玉一直在门口等着,见她过来露出笑脸。

累了吧?手酸不酸?晚上让人用热水敷眼。

他说道。

刘梅宝冲他仰脸笑。

不累,我就是坐着写字而已,哪有哥哥迎来送往的累,还要得体的和那些人说话……她笑道,一面靠近他压低声音,陪人说话才是最累的,哥哥晚上也记得用热毛巾敷脸……是说他笑得腮帮子疼吧,周良玉笑了,不由伸手摸了摸脸,果然有点酸……一直看着他们兄妹说话的宋三娘子低下头拿起筷子。

快吃吧,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

她缓缓说道。

吃过饭洗漱后,一面等着将头发晾干,一面坐在新铺盖新床上,刘梅宝这才打开卢岩的信,说是一封信,其实是好几封信组成的,在一张纸上,过几日写一些,给她讲些今日行军到那里,有什么新鲜事,大多数都是自言自语的猜测她走到了哪里路上好不好以及对回山西后生活的设想。

……要家里的房子也要翻新一下,成亲时自然是要在盐池滩办,等成亲后咱们再到操守厅来,所以操守厅也要布置一下,不过也不打紧,等你嫁过来再布置也可以,我只是太想早些娶你过门……柔柔的灯光,床边红红的炭火,让室内暖意浓浓,刘梅宝倚在床头,裹着被子笑意从眼底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