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话一直说到了天黑,一路走来疲倦再加上明日还要去晋王府赴宴,卢岩没有带刘梅宝出去逛街寻找吃饭的好地方。
卢岩唤了使役让宪司的厨房送饭菜来,想了想又最终自己亲自去了趟,不多时拎了一个食盒回来,捧出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汤面。
这是什么?刘梅宝换了家常的衣裳坐过来看。
汤面上飘着绿的香菜葱丝,调着红莹莹的辣椒油。
宪司的老张头做得一手的好夹心面,我特意要他给你做了。
卢岩笑道,已经去拿碗要盛。
姑爷放着我们来。
仆妇忙说道。
你们也去吃吧,吃了早些歇息。
卢岩说道,并没有停下手。
仆妇很是惶恐,百般劝说。
你们去吃吧,我们自己来。
刘梅宝也笑道,起身布筷。
仆妇到底是抢着将食盒里的两个小菜摆出来才退了下去。
你尝尝。
卢岩盛了一碗,放到刘梅宝面前。
刘梅宝笑嘻嘻的拿起筷子,汤汁酸辣,面条筋道,十分爽口。
咦,这是两样的面!她吃着一口面挑眉含糊说道。
猜对了,是白面和豆面。
卢岩笑道,带着几分小孩子的得意满足这才去自己盛了碗坐下来。
两人就着两个小菜,碰着头又说又笑吃的热热闹闹,很快一大盆汤面竟然都吃完了。
仆妇收拾了桌子,给卢岩恭敬的递上擦手的毛巾。
糟了,大晚上的吃这么多,肯定要长肉…刘梅宝皱着眉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多长点肉才好。
卢岩笑道,这么瘦。
这还瘦,哪里瘦?刘梅宝故作惊讶的喊道,一面让他看自己,你瞧这腰…衣服都撑的鼓囊囊的…四盏大灯笼照的室内亮堂堂,因为室内暖和,她穿了件淡蓝底对襟褙子雪青长裙,清新素雅身姿轻盈,叉着手微微低着头比划自己的腰,那腰线柔美,卢岩的视线就不自觉的落在真正被撑的鼓囊囊的地方。
想起那一次暗夜里,生死未卜的离别前夕,曾经享受到的销魂滋味,噌的一下一股火从脚底只窜到头顶。
…不过明天的宴会想来也吃不了什么,可以饿回来…刘梅宝笑着说道,一抬头就见卢岩面色通红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她低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顿时脸也红了,轻轻啐了口。
仆妇们把头低的不能再低,但站着没有动,虽然是未婚妻,但还不是妻,她们绝对不能让这两人大晚上的在屋子里独处。
卢岩回过神问你哥哥定了什么日子岔开话平复情绪缓解这尴尬。
腊月初六。
刘梅宝顺着答道,又让仆妇把明日要穿的衣裳摆出来,询问卢岩哪个好。
卢岩哪能给出意见,哪一件都说好。
哪也不能都穿去。
刘梅宝笑道,又皱着眉认真的选,咱们都不是什么富贵出身,也不要穿的太华贵,真要比华贵,又怎么能比过晋王妃…卢岩点点头。
你见过晋王吗?刘梅宝忙问道,想起刘梅宝父亲平反是他求来的事。
见过一面,站的有些远,看不清面容…卢岩说道,声音略一压低,站近刘梅宝几步,看起来很胖很胖…屋子里布置的极其奢华,到处都是金光闪闪,就连接见人的厅房都站了很多娇艳无比的女子,当然这些话他没有再说出来。
这就是那位曾经镇守边疆护的大周十几年安定,得赞谨顺俭德的四皇子?哪里有半点征战沙场领兵破敌的气势,哪里有半点俭德?明明就是一个酒池肉林泡大的何不食肉糜的人物。
他一瞬间陷入思绪默默出神。
刘梅宝察觉到没有再说话,只怕打断他,低着头选定了一件素雅又不失庄重的衣裳,又和仆妇低声挑选首饰。
外边又刮起了北风,吹得窗棂噗噗响,室内暖意浓浓,灯光柔和,刘梅宝低柔的声音响在其中,从思绪中回过神的卢岩静静的享受这种从未有过的温馨,舒坦的浑身软绵绵。
第二日的宴席是摆在中午,但刘梅宝天不亮就起来了,匆匆吃了卢岩又亲自去要人单独做的饭菜,便开始梳洗打扮,足足忙了好半日才走出门来。
卢岩站在廊下等着她,穿着相应品阶的武官官服,大周的官袍还是很好看的,尤其是武官官服,颜色鲜亮不失沉稳,让人显得英姿勃发。
二人相视一眼,都是一亮。
真帅。
刘梅宝冲他笑道。
帅这个字的意思卢岩还不太明白,但也知道是在夸自己,这个女子总是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夸赞以及喜欢。
真好看。
卢岩也笑道。
看着这小两口就在屋门外互相吹捧,仆妇有些想笑又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心安,到此时她们已经确定自己家的姑娘并非是畏惧强权或者恩德不得已从嫁,这两人真的是两情相悦。
虽然知道古代的王公贵族很奢华,但直到真的进了晋王府,刘梅宝才真切的感受到是怎样的奢华。
宫墙高厚,平整阔大的广场,壮丽飞檐的宫门,以及那门前威严的石狮,透过宫墙可以看到内里连绵巍峨的琉璃宫瓦构成的一大片宫殿。
这里的一切都是按照皇宫来布置的,文武百官兵丁司役皆有,只不过是规制小了一号。
别怕,想说就说,不想说话就不说。
卢岩在内外庭分别时,携了她的手低声嘱咐。
大庭广众下这般亲密很是惹人注目,刘梅宝点点头,忙抽回手,带着两个仆妇跟着引路的内侍向另一边去了,汇入各色衣饰华丽年龄不等的女人队伍中。
一道道彩绘的回廊似乎永远也走不完,这里如同皇宫一般设置着前中后殿,三宫宗庙库房书院等等房屋一样不缺,礼制同样森严,在走到刘梅宝脚酸冒汗时,终于来到晋王妃招待夫人们的宫殿。
宫殿豪华气派、宫女太监如云,一瞬间,刘梅宝觉得自己又穿越到了一个新地方,跟外边自己熟悉的贫瘠破败流民乞丐完全是两个天地。
晋王妃身着宫装,坐在高高的座位上,俯视着大礼叩拜的众妇人。
妇人们的座位是按照她们丈夫的地位来排次的,文官的家眷在前,武官在后,然后再各自按级别高低排下,因此刘梅宝就坐在了最边上,晋王妃宣读了做好贤内助的言论后,宴席便开始了,酒菜精美,乐妓助兴,衣着华丽的宫女穿梭其中,一时间如同人间仙境。
跟预料中不一样,刘梅宝吃的很开心也很自在,她原本绷着心做好准备要与其他的夫人们交好,只是当旁边的几个太太先是惊讶她的年轻,然后礼貌的询问她夫君是何人,而她回答是河东驿操守后,那些夫人们便很礼貌的回避了与她更多交谈。
什么时候操守也可以和游击将军平起平坐了…操守之上时守备守备之上才是游击将军,别小看这一级之差,很多人终其一生也难以跨过。
歌舞声也盖不过低低的谈话传来。
听说这趟进京就有个操守跟着去了,是不是就是…有几束目光投过来。
刘梅宝含笑冲她们礼貌的点头打招呼,夫人们便亦是含笑点头回礼,旋即移开视线各自跟自己熟悉的人交谈去了。
这般明显的冷遇让身后的仆妇有些坐立不安。
姑娘,老爷可是皇帝嘉奖过的,不如说一下…她忍不住低声说道。
不用。
刘梅宝笑着摇头,尝了口王府的佳酿。
她的卢岩便是最好的,她以他为荣。
宴席渐渐进入了尾声,就在刘梅宝放下筷子的时候,只见高台上站出一位内侍,乐声谈话声立刻小了。
哪位是河东驿卢大人的家眷?他高声说道,目光准备的落在最边上的刘梅宝身上。
刘梅宝一惊忙站起身应声是,大殿里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她身上,刘梅宝心里连连说着镇定镇定,脸还是热起来。
你过来我瞧瞧。
有柔柔的女声响起。
正是晋王妃的声音。
刘梅宝不敢多想,立刻应声是举步上前。
大殿的甬道空出来,她一个人走在上面,心如擂鼓,默默的念着一二一才稳住步子,保持脊背挺直姿态端庄的一路走过去,在距离晋王妃十步外站定。
走近来吧。
晋王妃说道,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
刘梅宝不敢停顿立刻走过去。
坐吧。
晋王妃又说道。
就在她的旁边安置着一个秀墩,刘梅宝言听计从再次应声是,行礼道谢才坐下,这才抬眼看了眼晋王妃。
晋王妃年纪还不到五十,却已是满头白发,含笑从上到下打量刘梅宝。
不错,不错,她笑道,却并没有具体说什么不错,你们是腊月十六的婚期?这个她都知道了?刘梅宝忙应声是。
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晋王妃说道,带着几分感慨,从手上褪下两只金镯子,这个算是心意,聊补你无父母送嫁吧,添个喜庆。
刘梅宝忙起身道谢,根据常识这种恩赐都是要不能推辞的接受的,伸双手接过。
晋王妃含笑说了几句出嫁从夫做个贤良内助的话,便让她退下了刘梅宝捧着金镯子迎着大殿里各色眼神的注视一路走回位子上,只觉得晕晕乎乎的。
乐声再起,大殿里又恢复了热闹,但很明显四周看待她的视线便大大的不同了。
我们在北楼口,离河东也不远,得闲了就过来坐坐。
旁边的夫人侧身过来和她说道,脸上的笑意很是真诚。
好。
刘梅宝含笑点头,神情一如开始,没有丝毫的得意也没有丝毫的受宠若惊。
不多时,晋王妃得到晋王宴席散了的消息,这边也便散了,大家叩拜谢恩一起退了出去。
刘梅宝并没有在宫门外见到卢岩,只有他的亲兵牵着马,看着鱼贯而出说笑着的各路官员,她不由紧张的向内探望。
此时,卢岩也正接受晋王的召见,不过相比于刘梅宝被晋王妃召见那样大庭广众下,他则是在宴散后被单独留下的。
侧殿里,晋王坐在锦榻上,肥胖的身子将眼睛挤成一条缝,室内没有任何人侍立,只有卢岩站在下首。
去了京城,感觉怎么样?没有任何客套,晋王忽的说道。
卢岩一愣,抬眼看了晋王一眼。
京城感觉怎么样…很大…他慢慢说道,垂下视线。
河中府外,原来有这般大天地。
第二百零四章 依偎很大,这个回答有些浅白的可笑。
但晋王听了那一直眯着似乎被酒泡的睁不开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但旋即便又隐下了。
你去逛夜市了没?他忽地语气一转,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孩童般的向往。
卢岩愣了下,但忙点了点头。
寡人记得河沿东大街口有个卖馄饨的…晋王似乎并没有要他再描述什么,而是带着几分追忆缓缓说道,我小的时候,偷偷溜出去时总是去他那里吃…还给母后也带回去过几次,母后虽然骂我,但她也很喜欢吃…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不再用象征地位的寡人来自称,突然就好似自己邻居家的狗剩说起小时候追着卖麦芽糖的货郎流口水一般…这让卢岩很是意外,他抬眼看着晋王。
晋王眼睛依旧眯着,肥硕的脸上油光锃亮。
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他似乎叹了口气说道。
卢岩当然不知道,因此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都几十年了,晋王也不待他回答,带着几分自我嘲讽的笑,那时候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如今早已经不在了…卢岩真是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他便什么都不说。
室内有一瞬间的沉默。
婚期定了?晋王话题又是一转,堆起笑问道。
这个问题卢岩能回答。
按祖制寡人不能结交宾客,所以你的婚宴就不能去了,在这里,寡人就先吃一杯酒为你贺喜了。
晋王说道,一面从桌案上端起一金樽。
多谢王爷。
卢岩大礼参拜。
晋王仰头一口喝干,哈哈大笑,他人胖,笑起来很费力很快就有些喘不上气。
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卢岩,去吧,成家,立业!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大笑道。
卢岩抬眼看他,晋王也看着他。
让寡人看看,你能挣得的天地有多大。
晋王缓缓说道。
卢岩垂下视线,躬身拜谢,大步退了出去。
卢岩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便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屏风后走出来。
父王。
他躬身施礼。
这是一个年三十左右身形瘦弱的男子。
这个人果真值得如此看重?他带着几分迟疑问道。
此人心中有大天地。
晋王缓缓一笑道。
男子犹疑一刻,显然不太明白。
看到他的神情,晋王脸上闪过一丝遗憾又几分怜惜更有几分嫉恨。
他的儿子本应是不亚于自己的睿智,却因为被圈禁这王府几十年不得出,得不到大天地的磨练被禁锢了聪明才智。
且放手让他去也让他知道,谁才能给他想要的。
晋王沉声说道。
男子这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这次京里的人又派人来骂什么?可骂出什么新花样?晋王转了话题看着他问道。
就在晋王宴请的前几天,新任太原知府上门代皇帝训诫,这训诫极为羞辱,日常高高在上的皇亲贵族跪在一个知府面前,听着那老子教训儿子一般的斥骂。
这一次晋王一反往常谦卑恭顺托病不出,由儿子代替,新任太原知府虽然极不乐意,但他初来乍到也无可奈何。
父王休要在意,这康守业不过是一御史,仗的就是嘴皮上窜下跳成不了什么气候。
男子恭敬说道。
晋王伸手重重的一拍桌案,整个人如同肉山一般颤起来。
寡人不在意!寡人不在意!寡人自十五岁就出宫征战母后薨不得见最后一面,十几年未曾踏入京城一步,为了保命你我父子像猪一样被他们养着,…他喘着气哈哈笑着。
他说这笑着情绪越来越激动。
父皇啊,你的儿子我不在意!他双手向天哈哈大笑恩义千斤不抵胸脯四两,为了你那宠妃为了你那宝贝儿你将孩儿我如此糟践,孩儿我不在意!如今你那宝贝儿福薄走了,你的乖孙子才坐稳位子就要将我踩在脚下,我不在意啊!我真的不在意啊!看着晋王陡然情绪失控,那男子知道父王十几年来的苦闷,屈膝跪下哽咽哭泣。
骂寡人笼络国臣。
晋王收了笑,哼哼几声喘着气冷下脸,肿泡的双眼猛地睁大,闪过一丝寒光,安儿,去开仓放粮,寡人要赈济太原府的流民百姓!男子惊愕的抬头看着自己的父王。
父王¨他忍不住喃喃道,眼中迸发出熠熠神采。
终于不用再藏着掖着装着忍着过日子了吧,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走出去看看这大天地了吧,这是原本属于他们的天地。
刘梅宝等的忐忑不安时,终于看到卢岩的身影走出来。
怎么样?她忙几步过去低声问道。
卢岩仲手握住她的手,触手冰凉。
不是让你先回去。
他皱眉心疼道,将她的手牢牢的捂在手掌里。
方才已经有王府的内侍告诉她,卢大人被晋王叫去说话,请她先回去,刘梅宝哪里肯走。
刘梅宝只是笑着,迫不及待的将晋王妃的赏赐拿出来给他看。
多谢夫君。
她一面抿嘴一笑低声说道。
这个赏赐不是晋王妃心血来潮臣服在她这个穿越女的光环下,而是因为她这个身份,卢岩未婚妻的身份,没了卢岩,晋王妃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夫君这个词唤的卢岩有怔忪,旋即又心花怒放,是的,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虽然是短短的半日未见,但二人觉得有好些话要说,回到宪司,刘梅宝随手将金镯子给了仆妇让她们收起来。
两个仆妇捧着金镯子诚惶诚恐,激动的手抖抽出包衣服的布包了一层又一层,又在一旁商量是不是要在神佛跟前供上一供。
这边刘梅宝和卢岩在厅房坐着乐得自在的说话,说的也不过是宴席吃的什么看的什么舞谁家的夫人穿的什么样戴的什么样,多数时候都是刘梅宝在说,卢岩在听。
说的人眉飞色舞,听得人如同喝了一大坛子酒般要醉过去。
趁着两个仆妇在内室小心的伺候那两个金镯子,卢岩从炕桌旁伸过手揽上了刘梅宝的腰。
刘梅宝正说到晋王妃叫自己时怎么大吃一惊,陡然被大手在腰间一放,果真是大吃一惊。
她抬手打了卢岩的手一下红着脸笑。
晋王给了你什么赏赐?她忙找话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说了两句话。
卢岩笑道,看两个仆妇走出来,便收回手坐正身子。
没给你升官什么的?刘梅宝眨眼问道。
卢岩被她问的略有一愣,摇了摇头有些小心的看刘梅宝的神色,却并没有见她面有失望,而是松口气一般。
我总觉得慢一点好,升的太快,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刘梅宝吐了口气说道又看着卢岩,轻轻叹了口气,我怕你被他们欺负…她现在已经知道刘梅宝父亲的冤案平反是这位晋王的手笔,当然这并不是晋王对刘乔生有什么特别感觉,而是应了卢岩的告求。
他应了卢岩的告求,给了刘梅宝父亲平反的机会,又应了卢岩的告求出面安置了他们的亲事,今日众人瞩目之下又给了她如此的脸面。
你跟我说实话…刘梅宝侧身挨过来,对卢岩低声道,你真的是盐池滩土生土长的…她的话没说完,卢岩就哈哈大笑出声吓了正斟茶的仆妇一跳。
笑什么笑,我担心你。
刘梅宝被他笑得脸一红抬手拧他胳膊。
自从知道刘梅宝父亲平反以及京城婚事的波折后,她在欢喜甜蜜的同时总是忍不住的担心,担心的是非亲非故,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干嘛要对他这么好,他有什么,无父无母出身草莽,有的不过是自己的命罢了。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一个身份敏感的藩王,虽然对这里的历史不了解,但这天下的历史都是一样的,年幼的皇帝,动乱的世道,蠢蠢欲动的藩王,意味这什么,她刘梅宝不是无知懵懂的孩童。
她想着想着忽的悲从中来,忍不住流泪。
卢岩吓了一跳,仆妇也吓了一跳,慌忙的询问安抚。
卢岩起身坐过来,握住她的手。
你们先下去,我和她说说话。
他对仆妇说道。
两个仆妇迟疑一刻,卢岩面色一沉看向她们,二人不由打个寒战,忙不敢多言退了出去。
别怕别怕。
卢岩又恢复了温纯的神情,将刘梅宝揽入怀中低声安抚,一面笨拙的拍着她的肩背。
从前有个人叫田七郎…刘梅宝依在他怀里,抱住他结实的腰,哽咽讲着这个故事。
讲完了听卢岩在头上闷笑一声。
这个故事真好,你看书多知道的就是多,以后多给我讲些。
他含笑说道,一面用下颌蹭了蹭她的发鬓。
我说认真的呢。
刘梅宝被他逗得又想笑,塌嘴道,说起来都是因为我,要不是为了我,你根本就犯不着求他什么….说着又流泪。
我什么都没有,虽然爹得了清名,但却已经不在了,家门又低且靠不住….她哽咽道,我又什么都不会,就认识些中药,中药来这里也没什么可炫耀的,除了整饬些假药….不会武功不会谋略排兵布阵上不得马杀不得贼,做不得炸药枪支行不得暗杀刺探…卢岩听她说的好多词句都有些古怪,也越来越听不懂,,知道这姑娘是真的钻了牛角尖了,忙拉她和自己面对面坐好,敛容看着她。
梅宝,这些事你不用操心。
他郑重道,我卢岩从一介贼贩走到今日,每一步都是拿命搏来的,这不丢人也不可怕,我依靠的是我的命,而不是任何人,过去如此,将来也是如此。
刘梅宝红着眼看着他。
再者说,我的命虽然糙,但也不是谁想拿就能拿走的。
他又微微一笑,第一次在刘梅宝面前露出傲然的神情。
刘梅宝看着他,再次扑入他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
那你答应我要好好的,我什么都可以没有,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你好好的在我身边….她哽咽说道,在他结实的胸前蹭了蹭,声音已是有些干涩,低了下去,只要好好的活着,就是不在我身边也好…好。
卢岩郑重说道,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只觉得心里涨涨的,那满满的都是幸福吧。
这次我写的这种软绵绵的没什么激烈冲突没什么坏人的文是不是特没意思?还是药香那种有意思吧?第二百零五章 进门卢岩是和刘梅宝一起回的河中府,因为周良玉婚期临近路上他们走的很急。
急忙忙的四五天赶过来,草草歇息便绷着神经参加一次宴席,又急忙忙的往回赶,饶是有知府大人提供的上好的马车,刘梅宝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早知道就不跟你提了。
卢岩很是自责。
哪有那么小心。
刘梅宝笑道,我不累,我就是不习惯这马车,习惯了就好了。
说着话从车窗伸出手,卢岩忙俯身伸手拉住,二人相视一笑。
这种事该我来也该我做,你不要瞒着我,怕我累辛苦什么的。
刘梅宝又认真的和他嘱咐,再辛苦再累,也比不过你们在阵前厮杀。
这些应酬没什么必要。
卢岩一笑道。
那别人都去的,我不去,人家会怎么看你?刘梅宝摇头说道。
卢岩浑不在意的笑。
那别人怎么看我?我是粗鄙的见不得人,还是骄纵的不屑见人?刘梅宝便又换了个说话,故作不悦的看着他说道,我好好的才不要莫名被人说坏话。
不会。
卢岩忙笑道,摇了摇她的手。
反正不许你事事把我推在身后。
刘梅宝说道。
好。
卢岩笑道。
记住了?刘梅宝不放心的盯着他认真问道。
记住了。
卢岩便忍住笑,做出严肃认真的神情点头说道。
刘梅宝这才展颜笑了,蜷起手指在他的手心里挠了挠,挠的卢岩将她的手用力揉了又揉。
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的顺子看到这里忍不住虚心向身旁的付老三求教。
大人和刘姑娘一路上怎么有说不完的话?他低声说道,目光还盯着前边的二人,我第一次见大人笑这么多,大人好像很怕刘姑娘,你看你看,刘姑娘刚一拉下脸,他就忙哄着又是点头又是什么的,简直…简直跟师爷溜须拍马的时候一个样…等你有了媳妇就懂了。
王九在后边随口答道。
可不是,九哥在九嫂面前比大人还没骨头呢。
付老三嘎嘎笑道。
话音未落就被恼羞成怒的王九一脚揣在马臀上,马儿受惊嘶鸣一声向前扑,亏得付老三这些日子马术练得不错,没有被掀下来。
回家喽,回家喽。
付老三哈哈大笑干脆扬鞭抽马,马儿撒蹄疾驰。
张顺和王九也忍不住拍马狂奔。
终于回到自己熟悉的地盘了。
他们高声嚎叫着,这声音传到后边的百人队伍中,引发了声如雷震的齐声应和。
夕阳的余晖铺在冬日的荒野上,肃杀中又有一种壮丽看着奔驰的骏马,铁甲粗壮的汉子们挥笔欢呼嚎叫,不由让人心潮澎湃。
刘梅宝和卢岩对视一眼,露出暖暖的笑。
要不要骑马?卢岩忽的问道。
刘梅宝眼睛一亮。
当然要。
她高兴的喊道。
仆妇自然要劝阻,结果自然是无效。
沈刘梅印象的骑马还是跟同事旅游在海边骑的还不如走着快的老瘦马,她带着小心紧张又兴奋的按照卢岩的指示,被他拉上马,拥着坐在身前。
卢岩先带她慢行几步,待适应了才催马,赶上付老三等人。
看着卢岩载刘梅宝一同过来,张顺打了个响亮的呼哨,付老三笑着跟着怪叫几声。
走,回家了。
卢岩大笑道,催马越过他们。
骑马不怎么舒服但紧紧依偎在这个男人结实宽厚的胸膛前,刘梅宝觉得无比的安心,回家了,她心里默默的想着笑意藏不住的从嘴角眼底溢出。
紧赶慢赶的在腊月初五的清晨进了家门,家里已经到处都是喜庆一片。
我要做什么?刘梅宝紧张的询问宋三娘子。
宋三娘子已经忙的脚不沾地。
都安排好了,你什么都不用做,安安生生的给我呆着,别打翻了我的供桌就成了。
她说道。
刘梅宝被她说的只是笑。
姑娘放心,都安排好了,等着接新嫂子进门收红包就行了。
仆妇笑道。
刘梅宝听了却是微微一愣,如今成亲很铺张奢侈,那嫁女儿也不是个轻松的事,小棂家条件似乎不是很好…彩礼给了什么?她忍不住拉着仆妇低声打听。
仆妇一一讲了,刘梅宝掂量了下,这分量在解县应该是数一数二的了,如此大的彩礼,女方那边压力会很大的。
姑娘别担心,夫人暗地给了那康家一大笔钱,说是这次成亲是咱们周家难后的大喜事,所以要大大的操办,不是故意要炫富,希望她们谅解。
仆妇看出她的心思,忙低声笑道。
刘梅宝很惊讶,旋即又笑了。
明日接亲还有好些要忙,刘梅宝不在打扰她们,走出去转着看有什么纰漏,慢慢的转到后院,这里原本是周家的小花园,败家之后疏于打理已经荒废了,收回来后时间仓促,只收拾了正宅,这是还没收拾便入了冬,只能等明年开春再修整了。
有些凌乱的园子里散落着几株老梅树,此时结了花苞,想来再等一场雪就能绽放了。
刘梅宝不由信步走过去,想着这个宅子还没来得熟悉就要出嫁了,感觉挺怪的,忽听的一旁有脚步响,以为是贴喜字的小厮,回头看却是周良玉。
哥哥怎么来这里了?刘梅宝笑道。
周良玉也笑了笑。
这个时候最闲的就是我这个新郎官了。
他笑道。
他的脸上并没有喜色,笑起来似乎有些无奈,刘梅宝不由收了笑,审视他。
被她盯着看,周良玉这一次没有移开视线,而带着浅浅的笑看着她。
他的笑怎么看都觉得有些…难过?刘梅宝微微皱眉。
婚前恐惧症?对呀,不知道新娘子此时会不会也很闲。
她笑道,一面岔开话题,指着一旁的老梅树问,这树好些年了吧?周良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点了点头。
是曾祖父时种的,我记得爹说过,那时候种了好多,满院子都是呢,只可惜成活的不多,后来到爷爷这里,要盖亭子,又砍了好些…他说着话,举步走过去,伸手拍着枯皱的树干,我最早学爬树就是在这里。
老梅树虽然不粗壮,但矮矮的扭出好看的身影,枝桠弯曲,如同老人弯曲的臂弯,很适合孩童爬玩。
瞧,要开了。
周良玉伸手攀下一枝,看着点缀其上的粉红花苞。
刘梅宝跟过去站他身侧一起看,顺着话应声。
到时候哥哥嫂嫂可以一起赏梅了。
她笑道。
周良玉转头看她一笑,没有答话,伸手将那梅枝折下来,递给刘梅宝。
给你。
他说道。
又没花,摘了怪可惜的…刘梅宝心里忍不住嘀咕一句,但一心要周良玉心情放松,便笑着接过,还放在鼻尖嗅了嗅。
好香。
她夸张的笑道。
你第一次来家里时,我不是不舍得把梅花给你,只是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拿着跑了,害的你哭。
周良玉笑道。
还有这个事,刘梅宝就哈的一声笑了,便说自己记不得了,问他那是几岁是怎么个场面。
周良玉含笑一一讲了,一面引着她在花园子里走,指着给她看,这里自己挖过蟋蟀,那里埋过爷爷的镇石…一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他才意犹未尽的收住了话头。
脚冻僵了吧?他看着刘梅宝问道。
没有,一直走着不冷。
刘梅宝笑道。
周良玉点点头。
以后不会了,就这一次。
他缓缓说道。
因为有喜事,家里四处都点起灯,这里也不例外,来挂灯笼的小厮看到他们忙招呼。
要吃饭了,夫人正找少爷和姑娘呢。
刘梅宝应了声,对周良玉笑着摆头。
走吧,哥,过了今日,咱们三人一起吃饭的日子就......她不由说道,原本是要打趣,却不想话一出口,鼻头竟忍不住一酸。
过了今日,新人进门,她出门,曾经三人挤在饭桌上的场面将一去不复返,将来还会添下一辈,再下一辈,在生命的长河中属于他们三人相伴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当然,这是好事是喜事,刘梅宝心里忍不住自责,对于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伤感很是气恼。
走吧。
周良玉接过她的话头说道,大红灯笼下,照出他温和的笑脸。
自己这也是婚前恐惧症,刘梅宝不由笑了,点点头,丢开那些莫名其妙的感伤,兄妹二人并肩去了。
新娘子进门是在晚上,场面很热闹,爆竹声响了半条街,前来贺喜的客人也挤满了一条街,其中除了药商锡器行就是武官来的最多。
爆竹声渐渐变小,在跳跃的红烛下,周良玉接过喜娘手里的秤杆,挑开了新娘的盖头。
盛装打扮的康小棂垂着头坐在那里,在听到周围的惊讶声以及新娘子好漂亮的夸赞声后,浓浓的妆面也没盖住她瞬时泛红的脸。
婚宴的热闹一直到半夜才散去。
第二日,新婚夫妻给宋三娘敬了茶,刘梅宝作为小姑子收了新嫂嫂的见面礼,跟想象中的荷包手帕不同,竟然是一个银镯子,做工精良分量也足。
这得很多钱吧,刘梅宝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个。
因为身份的转换,大家之间都有些拘束,吃饭时气氛很怪异,小棂恭敬的行媳妇礼,小心又拘谨的伺候着婆婆丈夫小姑子吃饭。
在看了新娘的嫁妆之后,刘梅宝知道自己因为一个银镯子的惊讶有点小题大做了,宋三娘子告诉她,小棂的陪嫁非常丰厚,虽然比不上周家彩礼,但也绝对拿得出手,而最关键的是,当初宋三娘托四婶交给康家的那些银子,小棂又一分不少的都带了回来。
这家人,倒是硬气。
宋三娘子沉默一刻,叹口气说道,她暗地让人问了,这康家将他们所有送去的彩礼都变卖或者抵押,将得的钱一分不少的全部给小棂置办了嫁妆。
小棂家还有一个弟弟,日子过得实在是紧张清贫,按如今的习惯,这些丰厚的彩礼都将是留下来供儿子娶媳妇时用,这是无可厚非的,但他们却全部舍了。
这是疼女儿的父母啊,刘梅宝感叹。
第二百零六章 迎亲三日回门过后,大家都渐渐适应了新变化,小棂的拘束也断渐少了。
原本想邀请你来玩,没想到直接就进了家门,成了一家人。
刘梅宝拉着她的手笑道。
换了妇人装束的小棂闻言抿嘴笑了,露出熟悉的神情。
可惜玩不了几天,就要送你出门了。
她笑道,带着几分打趣。
距离刘梅宝的婚期只有三天了,尚未散去娶亲喜气的家中又热闹起来,相比于娶妻,嫁女这边要轻松很多。
盐池滩,卢岩的旧居一片热闹,到处都是人,说的笑的喊的闹的,只让几里外都震得耳朵嗡嗡响,大路上来往道喜送贺礼的人马连成一片。
卢岩揉着额头走近家门时,师爷正张罗着安置刚送来的嫁妆。
大人,大人,太原府的几位大人的亲信到了,已经安排在县城,今晚大人得过去见一见……师爷忙跟过来,大声说道。
卢岩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径直进了屋子,屋子里有几个妇人正说笑着布置新房,见他进来顿时都噤声,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好些人都说了,要来这里,不肯在城里酒楼。
师爷喘着气,嗓音有些干涩的说道。
卢岩没有亲长,自从说了要成亲之后,所有的事都堆到他这个师爷头上,当然帮忙的人多的很,但有什么事大家全都来问他。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是卢岩最亲信的人之一,这从卢岩进京将河东驿的事物交由他照看就证明了。
虽然这个大人不听他的话,但却对交办给自己的事完全放心,从来不多问。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没读过书得小子倒是很明白这个道理啊,师爷很欣慰,又觉得心内豪情万丈。
今年他已经五十五岁了,但似乎生命才刚刚开始。
……村里的人已所有人家能腾出来的都腾出来了,实在是安置不下这么多酒席……师爷接着说道,一面拿出一个小本子,上面记载着需要解决的事,翻看着给卢岩唠叨。
露天空地院子不拘哪里安置就是了。
卢岩不在意的说道。
师爷翻个白眼,就当自己没问。
……还有各方的贺礼差不多都到了,目前只有这几个地方的没有人来……师爷神情肃穆几分,低声说道,一面将小本子递给卢岩看。
虽然他卢岩如今在河中府春风得意上面还有晋王等扶持,但那只是暗地,对于山西境内其他地方的人来说,卢岩不过是个新起之秀,能打能杀得了功赏而已这一次进京,让名气又扬大了几分外,更多了一些嫉妒不服。
卢岩扫了一眼不以为意。
师爷早就料到他这个态度,伸手沾了口水又翻了一页。
别的人倒罢了,只是这两个同属平阳卫的操守也没有,他低声说道指着纸上两个名字。
他们啊……卢岩看了眼嗤声说道。
这两人分别是临近河东驿的两个屯堡的操守,当初卢岩曾越境剿匪,因为缴获曾与这两个地的操守闹过不愉快。
只会想着抢别人功劳的东西,理他们做什么!不来正好。
卢岩哼声说道。
话虽然这么说,但面子上……师爷还要说道。
他们的面子我还不稀罕。
卢岩打断他说道,将那小本子推给师爷,这些事你看着做主就是了现在最关键的是……看他神情愁闷,一定是遇到大问题了师爷忙竖起耳朵认真听。
我请了贵子娘做长辈受礼……卢岩叹口气说道。
说起这个,师爷就有些不满意了,卢岩没有父母也没有亲戚,成亲时没有长辈在场总归是不太好,于是便想要请个有恩的亲近人来充任,按照他的意见是应该请知府家的老太太。
一则知府地位在此,二者又有做媒的关系,请这老太太来,那就相当于跟知府家成了亲戚,一介武官能跟知府这样的文官攀上关系,在文武两界中都必然要引人注目,可谓双方欢喜,有名又有利。
但卢岩这个死脑筋,非要请贵子的娘,说什么小时候是吃了她家的饭才长大的,更何况贵子如今不在了,他就是人家的半个儿,老太太没能享受到贵子成亲的喜庆,那就来享受自己的。
知道卢岩和贵子的交情,师爷知道劝不得,便作罢了。
贵子娘自从贵子去世后一直身子不好,听到卢岩要她当长辈受礼很是惶恐,百般推辞不肯,卢岩耐心的劝说,提起贵子,老太太终于同意了,心里到底是欢喜的,听照看她的妇人们说,饭也多吃了,活动也多了,说要精神一些,不能给大人丢脸。
衣服什么的早就准备好了送过去了,还请了城里孟老爷家的梳头的妇人,保证让老太太光鲜亮丽。
师爷忙说道。
卢岩摇了摇头。
她又不肯来了。
他叹气说道。
师爷瞪大眼很是惊讶,说句不好听的,这可真是给脸不要脸……我给她说了让嫂子也来,卢岩接着说道,双手交错搓了搓,显示内心的焦虑,她就……说道这里,他摇摇头不再说了。
嫂子,也就是谢四娘,她一直住在村外的窝棚里,打不走骂不走,渐渐的村人也习惯了,就不再理会了。
谢四娘每日都到盐巡检司那里,她跟盐巡司的其他妇人不一样,从来不去做些浆洗洒扫的活,而是拿着一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长枪,不是沿着盐丁巡逻的路线转一圈,就是站在操练场,看这盐丁们日常的操练,大家都知道她的身份,一开始都试图和她说话或者安抚,但谢四娘冷冰冰的从来不回答,渐渐的大家也就随她去了。
每隔四日她会进村子一趟。
因为贵子娘不许她进门,她就站在门外,听贵子娘在内斥骂一顿然后就走了。
有心人后来发现了,谢四娘的这些习惯便是遵循着贵子生前,贵子生前进盐巡司的时候,卢岩的手下还没这么多人,大家也没这么厉害,他作为卢岩的心腹,每一日都如同新盐丁一样巡逻操练,然后每四日就回家一趟看看老娘,消息传开,让很多人很是唏嘘。
她就这样代替贵子过着日子,枯燥单调孤独的重复着一日又一日。
卢岩人心里已经把谢四娘当做嫂子看待,但贵子娘却依旧不同意成亲大事,在卢岩眼里谢四娘自然也是亲长要出席,因此便和贵子娘说了,结果老太太闻言立刻躺上床任谁劝也不起了。
虽然敬畏卢岩但在这个问题上,贵子娘决绝的天皇老子都劝不得。
师爷听了也叹了口气。
那就请知府家的老太太……他旋即又兴高采烈的说道。
卢岩瞪了他一眼。
这两人水火不容嘛……师爷讪讪笑道。
卢岩搓了搓手紧紧皱着眉头。
大人,后天就要接新娘了,师爷又提醒一句,眉眼里有些藏不住的小兴奋,早知道这些乡下的妇人们上不得台面,这是什么场合什么大事,还顾得这些唧唧歪歪的小事。
幸好他心思缜密,早就在府城安排了人,只要一句话就能立刻去请那知府的老太太。
这个问题不待天黑就解决了,谢四娘让人捎来话,她不会来受新人的敬茶。
她也是忌讳自己身份怕不吉利吧,要不然这么热闹需要人手帮忙的时候她一步也没踏入村子里,依旧独居在那小窝棚里,卢岩叹口气亲自去窝棚那里见她。
听了卢岩含蓄的劝解,谢四娘带着几分冷淡看着他。
贵子会去受你新娘子的茶吗?她只说了一句话。
卢岩错愕后不再多说一句话拱手施礼离去。
腊月十六昨夜的北风让大家提心吊胆,清早一看积攒了两天的阴云都被吹散了,露出大大的太阳,是个难得的好天。
周家门前院子里不亚于周良玉成亲那日的热闹,摆了酒席,还请了一个小戏班子,几天之内连着两场热闹可看,街坊邻居们都很高兴,小孩子们更是如同过年,在院子里人群里奔来跑去。
刘梅宝的屋子里也是很热闹,大姑娘小媳妇们挤了一屋子,另有孩童好奇的探头探脑。
可都看好了,要回避的是属虎兔的人。
新进门的周家少奶奶小棂忙前忙后,不忘拉过迎客的仆妇低声询问。
少奶奶放心,老奴都看好了,提前跟门上的人说了,大家都看着呢,断不会冲了姑娘的喜。
仆妇笑道。
小棂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用帕子轻轻擦拭了下额头上的细汗,一抬眼看到周良玉站在门前向刘梅宝的屋子里看去。
他今日是家里的主男,正是忙碌的时候,此时过来是不放心这边吧。
小棂忙抬脚要过去,刚走几步,却见周良玉转身走了,她怔了下,屋子里传来妇人的笑声。
一梳梳到尾,二梳我姑娘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
开始梳头绞脸了,小棂忙转身向屋子里去。
周家请的送亲是解县城里的孟家的长媳,儿女双全,公婆父母皆建在,更关键的是,当初最早的媒人便是这孟家,不过那时候未成,这也算是两家记得孟家的相助。
得到这个邀请,孟家也很高兴,当初对那个才花钱买了清白官身的小匪贼本着宁惹君子不得罪小人的原则相助了下,没想到短短时日,那小匪贼从九品的盐巡检一跃成为河中府的操守官,杀敌得了大功名震山西,还得进京面圣,这身份可是不一般了。
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如果是今时今日想要结交这个卢岩,只怕没那么容易,可见当初他们真是走对了路。
在众人的唱和声,孟家的长媳给刘梅宝梳了头绞了脸换上喜服,嫂子小棂又给端来了寓意早生贵子的汤羹,怕花了妆面,只象征性的吃了口,做完这一切,时候已经到了中午。
屋里的人都被请出去坐席了,小棂在这里陪着她坐着,东拉西扯的说了一时,她才红着脸做洞房前的生理教育。
新婚的小媳妇讲的磕磕巴巴,还没说两句脸就红的跟屋子挂着的灯笼,抬眼看却见小姑子嘻嘻笑,竟是没有一点脸红。
笑什么笑,你听懂了没?小棂顿时脸更红了,摆出长嫂的架势训道。
就她讲的这些,用术语断定,连肉渣都算不上,刘梅宝早忍着笑,听她一问,便哈哈笑出声。
你自己看吧。
小棂是彻底讲不下去了,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扔给她。
刘梅宝接过来看了眼,不敢再逗小棂,说了声好随手放起来。
你多少看一看……小棂瞪眼道。
这有什么可看的。
刘梅宝笑着嘀咕道,到底是没看。
不看就不看,反正到时候……到时候有一个人会就行了。
小棂便不再强求,松了口气也嘀咕一句。
你说什么?会什么?刘梅宝随口问道。
小棂的脸便又通红,瞪了她一眼,拿过被她随手扔在一旁的书。
这是能乱放的!她说着,岔开话,起身将书用布包了好,刚塞在包袱里,就听有爆竹声响,又远及近越来越响。
接亲的来了!新娘的妆扮很重,盖头也很大,刘梅宝被搀扶这走动的时候,只能看到脚下的一片。
盖上盖头,四周的一切似乎都被隔离起来,喧嚣笑闹似乎都与她无关,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卢岩站过来时,那熟悉的感觉让她立刻就辨识出来了,低着头看到他喜袍的一角。
拜别了刘氏夫妇,又叩拜了宋三娘,待礼毕喜娘扶新人起时,刘梅宝忽的又跪下了。
卢岩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利索的跟着行礼。
妈,我嫁了,在另一个时空,用另一个身份,我会过得很好。
刘梅宝重重的叩了一头。
新娘上轿喽。
伴着司仪一声唱,爆竹声铺天盖地。
第二百零七章 道贺迎亲的队伍在大路上蜿蜒,鲜艳的喜服,如云般得大小旗帜行走在队伍最前列吹拉弹唱的伶人,再加上密密麻麻的围观的民众,让整个解县如同正月十五闹元宵一般热闹。
这么排场的娶亲,我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
很多拄着拐的老汉们感叹的说道。
娶亲的队伍出了城,还有很多人在后跟随,听说婚宴办的很豪爽,来说声恭喜的都能吃上一顿。
从县城到盐池滩一路上要经过几个村庄,但凡经过一个村庄时,便有里长以及村里的尊者在村外道贺。
季家庄外也不列外。
季家的男人们站在最前方,一面耐心的等待一面低声说话,在他们身后是家里的女眷孩童,再然后才是村人,虽然有季家的家长在,但依旧压制不住叽叽喳喳的热闹。
忽的人群中一阵骚动。
拦住她。
有人大声喊道。
话音未落,就有一人从人群中冲出来,只扑向摆在路边放着的桌案。
旁边的小厮仆妇眼明手快,及时抓住了扑过来的人。
桌案上几个酒碗呼啦啦一阵摇晃最终免于被推倒。
一个穿着宽袖褐色长袍,面容清隽形容威严的五十左右的男人,看着被人拦下的季月娥皱起眉头。
季月娥要挣开拉着她的仆妇,愤愤的要扑向那桌案,试图要将它推翻。
不许给他们庆贺,不许给他们庆贺,都是他们害了我爹爹。
她尖声喊道,娇艳的面上泪水满满。
此时人群中才挤过来好几个妇人,其中一个抱住季月娥哭劝。
真是胡闹。
那五十左右的男人,也就是季家的如今的家主季富成沉声喝道。
她大伯莫生气,这就带她回去。
揽着季月娥的妇人带着几分不安歉意说道。
我爹现在落魄了,我就成胡闹了?不是当初我爹当将军时,你们的恭维了我爹都被人害成这个样子,你们竟然还要去恭喜他?季月娥却不理会母亲的拉扯,尖声喊道:伯父,我爹还没死呢。
二姑娘,这话也就这里说了。
季富成看着季月娥沉声说道。
季月娥咬着下唇,心思几转。
咱们季家难道还用怕他?她看着大伯父以及他身旁的那些男人,泪水涟涟忽的掩面哭道。
怕他?季富成淡淡一笑,不过是礼节应侯,何来怕他这一说?季月娥一愣,停止哭泣,看着大伯父。
说话间鞭炮乐器声渐渐传来。
来了。
有人喊道。
你下去。
季富成看着季月娥说道。
季月娥没有动。
二姑娘,你家是受了难,但咱们季家还在别忘了你姓季,季富成看着她,沉声说道,休要学那无知的泼妇行径。
季月娥垂下头去,一面拭泪一面施礼认错,便由母亲拉着退入人群。
喜庆声更近了,可以看到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官。
媛媛,咱们回去吧。
妇人拉着季月娥的手低声说道。
季月娥却是停下脚转过身看着临近的队伍。
这是她第二次见这个男人,比第一次门前远远一撇要近距离些。
喜袍加身,宽厚轮廓浓眉,一双有神的眼让原本有些平淡无奇的脸变得十分引人注目,他身材魁梧,纵然脸上带着笑也藏不住那傲然之气。
这个男人原来是这般?季月娥不由微微诧异,想来最初的印象不过是几分悍然,甚至几分呆气,并无什么奇特之处的普通人啊?是因为日渐加升的官位吧?如今的河中府卢岩已经俨然是坐稳了老二的位置,隐隐有盖过知府大人的气势。
是权力给了这男人焕然一新的气势吧。
果然如父亲所说,这个男人不一般,季月娥不由想到当初,当初父亲说服自己要与那男人结亲的时候说的那些话。
结亲这个词浮现在脑海,她的神色不由一阵迷茫看着马上那个男人正冲自己的大伯父等人拱手,脸上的笑不卑不亢,透出几分霸气,让人心中不由一动。
父亲对这个男人预料应验了,但遗憾的他们那时都没有料到那个女人。
那个时候,他之所以拒亲就是因为那个女人已经存在了吧。
季月娥的视线从卢岩身上转开,落在那后边的大红花轿上,红绣球垂角,五彩线丝绦,因为半路停轿不吉利,所以轿夫们还在慢慢的迈动脚步,花轿颤颤巍巍似乎在应和的欢快的喜乐。
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如果不是这个女人,此刻坐在轿子里接受满城人艳羡的人是她季月娥!季月娥的嘴唇咬破了,渗出一丝血,她毫无察觉。
身为乡邻,老夫在此祝贺大人新婚大喜。
季富成含笑说道,举起酒杯先饮。
便有季家的下人将酒杯捧过来,卢岩并没有接,而是一个亲兵接过,用银针相探。
季家众人面色微变,但季富成依旧面带浅笑,不以为怪。
一路行来皆是如此规矩,还望世伯见谅。
卢岩对他拱手施礼道。
大家便有笑着打哈哈。
酒无恙,卢岩接过亲兵捧上的酒,一饮而尽。
因身体不便,不能到大人府上亲自道贺,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季富成又含笑说道。
岂敢,季先生身为长辈又是生员之身,该是卢某当上门拜谒才是。
卢岩在马上答道。
季富成听了微微点头,面上的意浓了几分。
你我同乡,是该多亲近亲近。
他说道。
有吉时限制,不便多谈,众人齐齐道贺一声,便看着卢岩催马而去。
看着那远去的队伍,季富成不由摇头。
可惜啊,没早些见见,这个年轻人明明很是不错,偏你们说不过是个莽夫。
他回头对着身旁几个弟兄子侄说道,这哪里是个莽夫?弟兄子侄们讪讪辩解几句。
真是可惜。
季富成又看了眼那队伍,叹口气说道,眼中神情很是复杂。
这一路走的很漫长,因为事先已经预料到,接亲的时间准备充裕,所以并没有影响吉时,轿子安稳准确的停在了卢岩的家门。
太过于热闹了,刘梅宝任凭身旁搀扶着自己的喜娘指挥完成了复杂的程序,直到屋子的人都退了出去,她的双耳还在嗡嗡响。
太太喝口水润润。
孟家长媳说道,一面给她捧来一杯水。
她已经变了称呼,刘梅宝不由羞赧一笑。
早就想喝水了,刚才喝交杯酒时辣死我了她笑道,伸手接去。
嗳,快吐口水。
孟家长媳忙说道。
新婚大喜的日子什么死呀活的。
刘梅宝惊觉失言又是尴尬又是忐忑,根本没有半点觉得封建迷信不可信的念头,而是忙依言做了。
外边热闹的喧嚣的声音一浪接一浪的传进来,貌似卢岩的家并不大,也就里外两院而已,刘梅宝便站起身来活动手脚,头上的冠饰很是沉重。
我能换衣裳摘了这个了吧?她问道。
在外屋的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便笑着走过来。
换了吧,也没什么人来了,再过一时宴就散了。
她说道。
这么快就能散了啊?刘梅笑道,听得外边的越来越热闹。
今是大人和太太的正日子,谁在这时候瞎闹。
那妇人笑道,一面帮她摘去头冠。
卢岩从来都是住在衙门里,也没个正经家,自然也没有买使唤的人,更别提仆妇丫鬟,此时屋子里女客们退去,帮忙的村妇以及卢岩手下兵丁的家眷妇人也都因为拘束而缩手缩脚的去外边,屋子里只留下刘梅宝的送亲和这个妇人。
也没人和刘梅宝介绍她,于是她便自我介绍,公公是指挥同知,丈夫在汾州卫所。
来了才知道,家里连个妇人也没有,自己家的和别人家来帮闲的那怎么能一样,一群男人家到底是也没想这个……她笑道,不过现在好了,太太进门了,以后就有个家的样子了。
刘梅宝被她说得一笑,对她道声谢,说着话摘了冠解了衣裳。
我去洗洗,她指着自己脸上的浓妆,只觉得糊的脸发皱。
那妇人要帮忙,被刘梅宝劝住了,毕竟人家也是个夫人,不是她家的仆妇,哪能让她做这个。
妇人只道她因为陌生人害羞便也不强求,和孟家娘子在外整理床铺。
虽然没有仆妇,但洗漱的热水器那些役丁们都具都准备的全全的,刘梅宝一开始打算只洗个脸,泡泡脚,但看着热气腾腾的浴桶,想着如果卢岩来了,她们自会叫自己也不怕耽搁,便还是忍不住泡了个舒服的澡。
你们也去吃点,忙了这一天了也没好好……她换了新做的白绸桃红滚边中衣,一面将头发挽个简单的发鬓,一面说着话走出来。
已经去吃了。
卢岩从桌前转过身笑道,打断了刘梅宝的话。
刘梅宝被他突然的出现吓了一跳。
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她复又笑着。
卢岩便看着她笑没说话。
屋子静悄悄的,院子的热闹不知什么时候散去了,只是从远处传来隐隐的笑闹声,炭火烧的旺旺的,小小的室内触目皆是一片火红。
被卢岩这样看着,刘梅宝的脸也慢慢的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