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岩是半夜被叫起来的。
怎么了?刘梅宝也跟着起身,却被他按下。
没事,你睡我去看看。
卢岩含笑说道,在她额头亲了亲,等明日我们去看灯,你快睡足了,我们得逛到晚上呢。
刘梅宝不愿让他不安,便笑着点头。
那你小心点。
她嘱咐道。
卢岩点点头出去了,这一去便一夜未归。
大厅里河东驿的所有管队都被召集来了,大家面色都很凝重,在那个信使走进来后停止了低声交谈。
他们什么意思?卢岩问道。
松山堡说咱们私自领兵过界…...信使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卢岩打断。
别讲这些没用的,又不是没这样过。
岩神色沉沉,带着几分不耐烦,他们要什么?缴获…信使答道。
要多少?师爷在一旁问道,一面又看卢岩,要是一半也就算了,大家各退一步…卢岩没有答话而是看着那信使,等着他的回答。
信使带着几分怯意抬眼看卢岩。
要、要全部。
他结结巴巴说道。
这一下大厅里轰的一声乱了。
他们还真敢开口啊?揍他个驴球的......敢来摘桃子,也不看看我们是谁…...看着气氛陡然紧张,师爷重重的咳嗽又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谈嘛,他们开了条件咱们可以谈嘛,急什么,他说道,又沉脸看着大家,不管怎么说,从军律令上来说,私自领兵过界那都是大罪…卢岩笑了,慢慢的活动手腕。
来人,集合。
他说道。
下边轰然应声。
慢着慢着。
师爷一把拉住卢岩,又冲大厅里的众人摆手,急得面红耳赤,别胡来别胡来,现在咱们是兵,不得胡来......我没胡来,我亲自去和他们谈谈。
卢岩笑道。
师爷看着他的笑,面上将信将疑。
快些吧,松山堡的人可说了,再不交出缴获,就要将他们当土匪论。
信使急道。
这次是谁带队?王九问道。
大厅里人你看我我看你。
是顺子兄弟。
有人大声喊道。
敢疾驰百里地越界跑去松山堡夜袭凶名赫赫的山寨,也就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师爷忍不住跺脚。
快去,快去。
他不再阻拦询问,反而催着卢岩。
一声号令,千人队伍集合,向西南方向滚滚而去。
好好谈,一定要好好谈。
师爷千叮万嘱,看着卢岩跃马而去,大军很快消失在旷野上,他久久站立不动。
作为师爷谈判的事本该他跟着去,但卢岩说此时赈灾事要紧离不开人,钱粮吃紧,还是由师爷操持放心。
这倒也是,此次随着饥民的增加,河东驿堡的丁口也在不断增加,安置用工抚慰等等事物繁杂,离了自己这些大老粗们只怕玩不转,师爷便留下了。
不过,他心里越来越不安,一定能好好谈吧?应该能吧?想当初不待人家来要,卢岩就大方主动的将越界缴获的钱粮赠与该境内的驿堡,本着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原则。
只是谈判需要带这么多兵丁吗?师爷心中有些疑虑,不过卢岩说的也对,起码得吓吓他们,这样价钱才能好好谈,他又释然,如今走到操守这个位置不容易,人位子越高行事反而便会越小心,一怒冲冠的事只有什么都没有的毛头小子才会干。
北风越来越猛,乌云黑压压的从天边过来。
啊。
伴着一声惨叫,一个从石头后刚探出头的兵丁被山上射来的一只箭带着跌滚下去。
山上几声怪叫欢呼。
这群狗娘养的......山下的兵丁们纷纷啐骂道,难不成真以为就凭他们这百十号人,咱们就不敢打他们么?话虽然这样说,但一个个兵丁握紧手中的兵器,无一人上前一步,看向山顶时面上难掩畏惧。
在他们脚下散落着尸体,那是昨夜阻挡他们抹黑上山时被充作滚石的山贼尸体。
松山堡的这伙匪贼,据粗略估计有千人众,有马匹,据说还有几杆火枪,很是厉害,再看看如今这些尸体,断躯干断头的各种惨样,大晚上的看不清不觉得如何,如今天亮看起来,真是让人不禁心胆寒,更有胆小的呕吐不止。
大不了就耗着,看谁怕谁。
一个管队官模样的汉子摆出一脸凶恶哼声说道。
于是大家接着在山下冲山顶叫嚣,喊着已经喊了一夜的放下武器下山认罪等等话语,山上并无回应,只是当有兵丁大着胆子向山上走几步时,便有冷箭射来。
此时位于山脚下扎着两个营帐,雪地里燃着两架篝火,上面各自烤着只山羊,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七八个身穿铁甲衣的男人正围着篝火说笑,一个个神情愉悦。
......待那卢岩来了,大人可不要给他好脸色。
其中一个对正中的大汉说道,这厮飞扬跋扈,这次不给他点教训,还真当我们都能被他随意踩踏。
一片应和声。
这莽汉不知道从哪里找个黄参将当靠山,这山西境内参将多了,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认得。
正中的汉子四十多岁,正是松山堡的操守,身材粗壮,面庞发红,手里抓着一只羊腿正吃得满嘴油,一面说道,眼中满是阴郁,一个山贼流寇出身,真把自己当个人物......来了先给他个下马威!有军法在此,这次可要杀杀他的威风!大家七嘴八舌的大声说道。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一阵骚动。
怎么了?众人顾不得去拿羊肉,纷纷探问。
大人、大人来了。
一个兵丁连滚带爬的冲过来,他的肩上插着一只箭,血染红了半边衣裳,松山堡的一般兵丁是没甲衣可穿的,能有件不算太破的冬袍就不错了,他面色惊慌,伸手向后方指,河东驿的人杀过来了......杀过来?什么叫杀过来?这话让众人大吃一惊,急忙忙的来到营帐外,山下是一片缓坡,抬眼望去只见一队人马,骑兵在前,步兵在后,个个身披铁甲,手持长枪,配有盾牌腰刀,队列森严的整齐而来,正中为首四个大红斗篷的壮丁拥簇着一个同样披挂严整的男人。
卢岩,你来的正好,咱们好好谈谈…松山堡的操守眯着岩看清这男人,沉脸厉声喝道。
他的声音刚出口,就见卢岩一抬手,顿时响起齐声呼喝,让猝不及防的松山堡众人吓了一跳。
谈?卢岩冷冷一笑,慢慢的拔出腰刀,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谈…...他缓缓说出这句话,将手中的腰刀向前一挥。
敢挡我河东者,死。
此话一出,松山堡众人满面惊愕,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见那边的队伍已经变化阵型。
他们齐声呼喝着骑兵们分布两翼,步兵们一手持盾一手持枪,踏步而来。
我操,这狗杂碎疯了!松山堡操守面色铁青暴跳如雷,呛啷一声拔出自己的腰刀,一脚踹在身前还在发愣的兵丁身上,还他娘的楞着做什么,抄家伙迎战!山脚下一片人仰马翻。
山上一直警惕监视的兵丁猛地从山石后站起来,挥舞着手里的弓箭。
大人来了!他高声喊道,充血的双眼越发通红,大人来了!张顺等人闻言冲过来向下看,几杆鲜明的卢字大旗看得清清楚楚,厮杀声已经响起。
兄弟们,大人来了,下山迎战。
他高声喊道,挥舞着自己手里的刀,这次都给我动真格的,将这群杂碎往死里弄。
已经憋了一天一夜的兵丁们嗷嗷叫着冲下去,那个因为头次上阵胆怯而被张顺贬回新兵队伍的兵丁跑得比谁都快,举着长枪红着眼一马当先。
天顺元年正月十五,平阳卫下河东驿堡和松山堡两操守率兵对战,守备大怒,带兵拘双方众。
你也别着急,我这边托人打探着…知府夫人拉着刘梅宝的手安慰道。
刘梅宝的眼微微红肿,面色微白。
那就幸苦太太了。
她说道,忍不住又哽咽,我在这里又没人什么认识的人,只有大人和太太待我女儿一般。
知府夫人忙替她擦泪,忍不住陪着掉了几滴眼泪。
这些男人家在外痛快,哪里知道咱们女人在家担惊受怕的苦。
她叹息道,又拉着她的手低声道,你也往太原走走,虽然说有关系在,但人去了很要紧的。
刘梅宝有些茫然,人人都知道卢岩在太原有关系,认为可能是个参将级别的,其实她心里清楚,那真正的关系是晋王,可是这个关系怎么去求,她真不知道,藩王严禁私交官员,她如果直接上门去拜见晋王,估计不仅不会帮到卢岩,反而会被晋王避讳嫌弃,托人带话,该找谁?上了马车,刘梅宝在抑制不住眼泪哭起来,又怕被外边人听到,便用靠垫掩着面。
如果不是她自以为是发善心施舍,就不会引来这么多饥民,如果不是来了这么多饥民,卢岩也不会为了她在自己能力之外硬吞下,也不会穷的红了眼去剿匪,也就不会和人冲突…...第二百一十八章 有因进了操守厅时,遇到师爷,师爷的下巴上光秃秃的,瘦脸更皱了。
太太,这个时候别出去在人前失态。
他看着刘梅宝哭的红红的眼,皱眉说道。
卢岩的事在官府中已经传开了,但民众们还不知道,粥厂还在继续,富户们偶尔的捐赠也在继续,一日三餐有了保证的饥民充满了对生的期待,争先恐后的去抢河东驿提供的任何一个劳作的机会,跋涉而来的奄奄一息的新饥民一头栽到,便有负责秩序的兵丁将他们搀扶起来,河东驿外,冰天雪地,一片春的气息。
这个时候如果她失态,富户们不会再有捐助,饥民们陷入混乱,那卢岩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是,我知道。
刘梅宝低头应道,又抬头看师爷,却是忍不住眼泪闪闪,有什么新消息?没什么,太太别着急。
师爷淡淡说道。
我去趟太原府吧?刘梅宝咬唇问他,自己不知道找谁,师爷一定知道。
太太去那能做什么?您是个外乡人在这里也没个什么认识的人…师爷摇头,最后一句话小声嘀咕,旋即对她挤出一丝笑,我已经派人捎信去了,太太在家吧,这样大人也安心。
说吧这句话,师爷就拱拱手不再多说走开了。
刘梅宝站在原地没有动,似乎出神。
太太…仆妇小声提醒。
刘梅宝回过神,擦了擦眼泪。
新捐赠的米粮到了·咱们去施粥吧。
她打起精神说道。
太太,您都一天一夜没休息了….仆妇带着几分呢担心劝道,好歹眯一会儿。
我日常都是这个时候去施粥,如果不去,人家会猜测。
刘梅宝抿嘴说道,来,我洗把脸,你帮我匀匀粉遮着眼…仆妇含泪应声是,二人向内院走去。
站在厅房的师爷这才从窗户前收回视线,他重重的吐了口气。
来人,我去趟太原府…他招呼身后的书吏道。
话音才落,有门房跑来报,季家庄季富成老爷来访。
季富成?师爷愣了下,这个时候他来….说是找师爷您的。
门房补充道。
莫非是来挖墙脚的?游击将军季富华是倒了,但季家还没倒,而且在那种严打的情景下还能保住季富华没有掉脑袋也没有在监牢中度过余生,可见其家族的势力。
别的人可能不知道,但季家人肯定第一时间知道卢岩出事了,不管怎么说,河东驿有今天,他这个师爷也是出了一定力,多少也能证明是有些本事的…师爷不由挺了挺胸膛…师爷,见还是不见?门房问道。
师爷陡然回魂,心里自我唾弃自己一声,怎么遇到事还是改不了溜之大吉的毛病。
见,生员老爷来了,怎能不见?他说道,一面整整衣衫,亲自接出去。
倒要看看这个很少露面与人来往的季家家主,屈尊前来见他这个没有功名在身的小师爷做什么。
守备大人还以为是造反了。
落座敬茶之后,季富成开门见山说道。
师爷苦笑,可不是,如今因为那个什么自称唐王的李长三,各地都是紧张的不行,乍一听两个操守带兵打起来,换做谁也得认为是官兵造反了,吓得守备差点晕过去。
师爷刚听到消息时,也是吓了差点晕过去,捶胸顿足自责不已,他就知道这个卢岩,总是搞出一些常人不能的事,什么好好谈谈,他怎么就信了那小子的话!这小子如今长进了,会骗人了,再不似以前准备做什么便直白的说出来,学会编瞎话糊弄自己!想到这里,师爷忍不住叹气去习惯性的揪胡子,才发现胡子已经一夜揪光了。
武大群的父亲,曾拜我名下。
季富成沉吟一刻又说道。
师爷一惊,失态的站起来,瞪眼看这季富成。
武大群,就是松山堡的操守,出身武将世家,文人瞧不起武将,武将皆以结交文人为荣,能投到文人名下做弟子,那更是祖坟上冒青烟的大事,同时也可以说明,这个文人在当了记名弟子的武将眼里,地位不亚于亲爹。
你就是我亲爹!师爷心里失态的狂喊,哆哆嗦嗦的就冲季富成施礼。
这次的事,皆是由于赈灾艰难….他稳住心神,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到动情处眼泪流下来哽咽不成声。
卢大人这是逼不得已,非是故意冒犯,还望先生能出面….他抹泪说道。
心里狂喊这季富成快出面让武大群的爹管管自己儿子,只要他松口撤告,那就能大事化小…¨听说那个武大群被卢岩打得很惨,当守备赶到时,四十岁的汉子抱着守备哭得像个孩子…正是如此。
季富成神态肃正的点头,一面冲身后的侍从点侍从自进门时手里就捧着一个书轴,此时便站出来展开。
师爷有些不解的看过去,见上面写满了字,还有密密麻麻红手印。
这是老夫亲笔写的陈情书,并有千民作证…季富成说道,放心,老夫并没有向民众透露此事,这千民手印是我侄女收集的,原本是给大人做个万民伞,没想到此时用上….他说到侄女二字时加重了语气,意味深长的看这师爷。
师爷只顾着激动了,没有注意。
老夫这就亲自前往太原府,呈交承宣布政使司参政王大人….季富成说道,并介绍这个官员的兄弟跟自己是同年,两家关系匪浅。
早知道这个季家人脉多,竟然能跟承宣布政使司参政大人说上话,师爷又是惊讶又是忙大礼参拜连连道谢。
我已经给武大群的父亲写了亲笔信送了过去,这陈情书我也一并快马加急争取明日晚上就送到太原府…季富成捻须说道。
师爷几乎要涕泪泗流。
先生费心劳力,就是亲生父母也不过如此¨他再次大礼参拜,我替大人谢先生….亲生父母算不上,姻亲父母也是父母啊。
季富成忽地说道。
师爷一愣,没听清,抬头看他。
季富成捻须一笑。
说起来也是我那兄弟不争气,你们不愿再提,也无可厚非。
他摇头,带着几分遗憾说道,只是可惜我那侄女,本是个不错的….师爷一愣,看着季富成有些不敢置信,他如今跟着卢岩水涨船高,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在盐巡混口饭吃的小人物了,见识广了思维也快了,电光火石间已经明白了。
刘梅宝施粥之后,又到窝棚里转了转,抚慰了新来的一些流民,等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还是没有消息吗?她顾不上回去梳洗缓口气就找到师爷。
师爷一个人坐在大厅里,虽然如今请了三四个书吏,但很多时候那些公文还是由他来整理,在刘梅宝进来时他已经忙放下手里的文案,站起来一丝不苟的行礼。
你不是要去平阳卫吗?刘梅宝问道。
是,我整理完今日的公文,夜里走,天明到了,什么都不耽误。
师爷说道。
幸苦师爷了。
刘梅宝施礼道谢。
师爷却不敢受她的礼,认真的回礼。
太太是有身份的人,受我们的礼是应该的,不要回礼,就是有了难处,也要记着官家的脸面,要不然有人会瞧不起大人的。
他又说道。
刘梅宝笑了笑,想说什么但最终话到嘴边说了声是。
厅堂里蜡烛燃烧发出啪啪的声音,整个操守厅比往日安静空旷的很多,似乎少了很多人,其实不过是卢岩一个人不在。
他一个人就填满了他们所有人的世界。
刘梅宝神色黯然,师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厅堂里一阵沉默。
不耽误你了,那就有劳你费心了,见了大人告诉他,家里都好,别担心。
刘梅宝说道,这一次她没有施礼。
是。
师爷躬身应道。
刘梅宝转身走,快要走到门口时,师爷又唤住她,刘梅宝回头看他,他欲言又止。
我年轻,父母又去的早,什么也不懂,师爷有什么话只管和我说就是了。
刘梅宝便笑道,你又是和大人从盐巡一起走出来的,在心里我们更多的把你当亲人长辈…师爷神色触动,忙躬身说不敢当不敢当,但可以听说声音发抖可见很是激动。
有一件事,想必大人没和太太你说过。
师爷站直身子,咳了一声,开口说道,他也没个父母亲长,既然太太和大人抬举我,我就仗着多活了这几年,给太太说一下。
有话请说。
刘梅宝笑道。
当初大人答应了季家的亲事,如今太太也进门了,您是主母,所以想问问您,看什么时候让季家的小姐进门。
师爷说道。
刘梅宝眨了眨眼。
你说什么?她问道。
大人当初答应纳季家小姐为妾。
师爷再次说道,原本太太刚进门,不该来问这个,但至少给个日子,让人家小姐总是等着也不好。
纳妾?你开什么玩笑?刘梅宝有些好笑,不可置信的看着师爷。
季家小姐,不用师爷说刘梅宝也知道指的是季月娥。
是,当初人家也曾与卢岩议亲,不过,不是没成吗?怎么又缠上来了?大人当初的确说过这话。
师爷说道。
刘梅宝咬咬下唇,深吸几口气让情绪冷静一点。
他说那个话不过是随口推脱,她冷笑一下,季家当初肯定没有答应。
太太是个聪明人。
师爷叹口气,虽然说起来不堪,但如今既然他们肯低头为妾,一心交好,对大人来说也没什么不好。
刘梅宝看着他没有说话。
季家在河中府乃是大族,虽然说季小姐的父亲犯了事,但季家没有犯事,有他们作为亲家,大人在河中府将有一大助力…师爷缓缓说道:还有,季小姐的陪嫁依旧如当初提过的那般…当初提过的哪般,刘梅宝不知道,她只是看着师爷依旧没有说话。
哦,告诉太太知道,当初季家许万两银子陪嫁。
师爷想起来给她解释道,越说越觉得此事简直是再好不过,陪嫁是陪嫁,到时候在这赈灾季家肯定要站在大人这边这季家良田众多,家中米粮满仓十年不愁,拿出点赈济不算什么难事….自赈灾以来,师爷的脸上终于浮现笑意,整个人也精神起来,万两白银,多多的米粮,再不用大人穷红了眼去土匪口里抢食,说着说着发现刘梅宝一直不说话,忙收回神看着眼前的妇人似乎愣神一般,整个人都有些呆呆木木的。
纳妾这种事,对于当家主母来说总归是有些不太愉快,师爷读书人心思细密不似那些莽夫。
太太安心,您的父亲是受朝廷嘉奖的,那季家小姐进门之后您不必放在心上,说起来,如今谈这门亲事才是最合适,不管怎么说,都是他季家矮了一头…他柔声安慰道。
刘梅宝忽的笑了又吐了口气看着师爷。
说到底,你是瞧不起我。
她说道。
师爷一愣。
刘梅宝晃晃手摇摇头,活动了下手脚先前那种命妇的端庄完全散去,她慢慢走几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带着几分散漫。
其实我知道,我也看出来了,你一直都瞧不起我,觉得我在这里没钱没势,没有雄厚的娘家依靠。
刘梅宝看着自己的手,嘴边挂着笑,哦,对,还有我这个人,无媒无证的时候就敢跟男人私交,品行不端,举止不当,我这样的人对于你的大人来说,实在不是良配,行事散漫,不守妇道,早晚会给你的大人引来麻烦,哦,不对,是已经引来麻烦了。
师爷的脸色忽青忽白。
太太,小的没有这样想。
他说道,声音颤抖,整个人也在微微的颤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愤怒,总之情绪很激动。
不,其实你想没有想都没什么,我现在就是想告诉你,也不打算和你藏着掖着的装样子。
刘梅宝看着他抿嘴一笑,我的确就是这样的人。
师爷看着她没有说话,胸口剧烈起伏,没错,没错,她就是这样的不过,我是不是良配,也不是由外人说了算,刘梅宝一拍扶手站起身来,这娶妻纳妾过日子什么的,外人还是别操心的好,就算是要纳妾,也得是卢岩来跟我说…她竟然直呼大人的名字,师爷咽了口口水,想要说话。
还有,我不怕告诉你,就算是他来跟我说,刘梅宝又转过身对他一笑,摆了摆手,纳妾的事也休想。
师爷一怔。
太太这话什么意思?他问道,看着刘梅宝。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刘梅宝微微抬着下颌看着他,除了我之外,他不能有其他的女人,想都别想。
恶妇!师爷陡然一声大喝。
刘梅宝被吓了一跳,只觉得心中噎了一块棉絮,但她没有低头,依旧保持姿态看着师爷。
你竟然会如此想…你竟然敢如此想…师爷情绪完全爆发,浑身颤抖,喘着气竖眉瞪着刘梅宝。
我为什么不会这样想,又为什么不敢?刘梅宝笑了笑反问道。
你这妇人,枉大人全心全意待你,你却要狠心冷肺,不顾他前程身家肆意妄为!师爷缠着手指着刘梅宝,又是气又是恨的说道。
我怎么。
刘梅宝张口要说话。
你要断他香火,毁他基业,这还不够吗?师爷厉声喝道。
我怎么就。
刘梅宝再次张口。
大人如今身居正千户操守之位,率五千兵丁,掌千户之众,练兵垦田,养民筑城…师爷再次喝断她,说道,这是他的基业,需要繁衍,需要子子孙孙的维系,对咱们这等武将来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更是再明白不过的道理,子女的多少,对大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太太难道不清楚吗?!刘梅宝看着他,慢慢的眼中似有迷茫。
对,这个道理她知道,在农村,弟兄子女多,便在村里气势的很,人丁单薄便不可避免要受欺负…¨….太太自然要说自己能生养,但太太一个人能生养几个?况且如今十孩九伤,大人正是立业的要紧关头,太太不想法为大人开枝散叶蓄养姬妾子女,竟然说出不许纳妾的话!师爷喘着气,厉声说道,是何居心?我是何居心?刘梅宝脑子反问自己,眼中水雾渐起。
太太,你的家不是小门小户,你的男人也不只是你的男人,他也是这河东驿堡之主,也是五千兵丁千户之众安身立命所系之主。
师爷一字一顿的说道。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不配刘梅宝看着师爷,眼中泪光褪去。
他是这河东驿堡之主,是五千兵丁千户之众安身立命所系之主,但是他也是我的男人。
她亦是一字一顿说道,下颌抬起。
师爷看着她没有说话。
看来我说尊你当长辈真是错了¨刘梅宝接着说道,她的目光直直看着师爷,你根本就不了解卢岩,我的这个男人,这辈子就是被人踩到土里,他也不会靠女人爬起来,我的男人,或许一开始是为了安慰我,但如今他是真心实意为了这个饥民,为了他构想的长远计划,他去打土匪用刀用血来换米粮,甚至不惜以身试法,而你作为他信任倚重的师爷,不仅不帮他,还帮着别人踩他….师爷被这一番话说的面色惨白,嘴唇颤抖。
我怎么不是帮他…他颤声说道。
那季家如果有心帮忙一开始就该站出来,他们却没有,偏偏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卢岩出事了,遇到难处了,打着帮忙的旗号相要挟,而你不仅不觉得愤怒,反而感激涕零,还要劝说他去卖自己,让他为了钱米粮去和人低头···.刘梅宝情绪也很激动,说话有些喘不上气。
师爷仲手抚了抚心口,似乎要让呼吸顺畅些。
这叫要挟?取舍取舍,世上的事本就是这个道理。
他颤声说道,人活着哪有那么随心所欲,世上哪有白沾的便宜更何况,这件事对大人来说又有什么不好?这是双赢….他看着刘梅宝,目光也毫不退避。
说到底,太太还是妇人之见,妒妇心肠。
他带着几分讥讽的笑说道。
没错,我就是在你眼里再没用,我也不会把自己的男人让与别人。
刘梅宝点点头,如果你来问我这个问题,我就是这个回答卢岩来问我,我也是这个答案…不过我相信,他永远不会来问我这个蠢问题。
师爷面色青白,看着她,没错,他知道,所以他才来问她。
大人对太太的全心全意,他缓缓说道,太太却不为他着想,而是只顾念自己私心真是令人心寒。
你说的这些也不是没道理,但这世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我也不说你的这种活法是对还是错,在你的认知,或者很多人的认知里,这样活是再好不过,但我是要告诉你,我境遇再难,也绝对不会这样去度过难关,去这样活。
刘梅宝打断他说道我从来没想到师爷会跟我说出这样话…¨仗义半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刘梅宝斜眼由上及下看他,慢慢说道,能打着大义的旗号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宁宝华….师爷抬头看她。
宁宝华,这是他的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大家都叫他一声师爷,他几乎忘了自己还有个名字。
你不配让我叫你一声师爷。
刘梅宝看着他淡淡说出这句话,转身便走。
师爷只觉得心口一热再忍不住干呕几声身形摇晃几下,看着那女子挺直着背影消失在门口。
北风呼呼的刮了一夜天亮了时候,值夜的仆妇站在刘梅宝的屋门外很是忐忑。
时候不早了老姐姐怎么还不进去伺候?厨房的仆妇过来探问摆饭,却见梳洗仆妇还站在门边,忙低声问道,可是太太还没起?太太昨夜一夜没睡。
值夜的仆妇低声说道,一面指了之窗棂,又坐了一夜。
昨夜刘梅宝和师爷的争执一起来,就惊动了管家,他过来之后发现事情不对,立刻让兵丁守住不许任何杂人靠近,因此家里的下人并不知道起了这么一出。
太太白日要去施粥要去抚慰饥民,还要查看米粮指挥众妇人安置饥民,忙的连口饭都吃不踏实,这晚上还不睡,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你怎么也不劝劝。
厨房的仆妇焦急担忧低声说道。
我劝了,太太虽说一向好脾气和善,但却是个极其有主意的¨值夜的仆妇叹气,想必是大人不在,太太心里记挂的很。
二人相视叹气,忽听屋内脚步响,门被打开了。
今日天不错。
衣衫整齐发鬓不乱,显然一夜没有歇息的刘梅宝深吸了口冬日清晨凌冽的空气,笑道,摆饭,然后继续忙去。
吃过饭,刘梅宝出门晚了一些,因为周良玉赶着车和宋三娘送米粮来了,他们母子这还是头一次来刘梅宝和卢岩的家,刘梅宝高高兴兴的将他们迎进来。
宋三娘子一行走说话吃茶间仔细的审视了家里的下人。
人是少了点。
她和刘梅宝说道。
我们就两个人,哪里用得着那么多人。
刘梅宝笑道。
这宅子大,人少了压不住。
宋三娘说道,看着刘梅宝又几分担心,又瘦了。
刘梅宝摸了摸脸,这几天忙是掉了几斤肉。
家里没个长辈。
宋三娘子叹息道。
不是有舅妈嘛。
刘梅宝笑道不住坐过去依着宋三娘的肩头。
这肩头不宽厚,软软的却让人安心无比,不知怎的她竟忍不住眼一酸。
两个孩子都是无父无母的,连个兄弟姐妹也没有,孤零零的,宋三娘子伸手拍拍她。
都成亲了要当娘的人了,还这样仔细人笑。
她嗔怪道,眼里却是笑盈盈的。
谁笑我。
刘梅宝看一旁坐着的周良玉,哥哥才不会笑我。
周良玉冲她一笑。
再说了就算我当了娘,不管多老只要在舅妈面前我就永远是孩子…刘梅宝依着宋三娘的肩头,突然想抱抱她,但又怕情绪突然异常让她察觉什么,只得强忍住。
宋三娘没有注意她的异样,听到娘这个词想到要紧事。
你么年轻人,又是新婚,多注意点,别什么了都不知道。
她在刘梅宝耳边低声说道。
刘梅宝愣了下才明白她说的是怀孕,便嘿嘿的笑。
舅妈,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不会不知道。
她笑道。
宋三娘横了她一眼,又看在一旁侍立的仆妇,欲言又止。
舅夫人放心,我们这些人都是待罪发卖之身,亏了大人太太收留,如今吃得饱穿得暖,走出去人前人后也挺的起头再不尽心尽力实心实意的伺候,那是要天打雷劈的。
那仆妇机灵,立刻站出来说道。
宋三娘子一心想问问这些仆妇,但她毕竟是娘家亲戚,又是舅母,在世人眼里更远了一层,过问只怕被人笑要插手姑娘家的家事,此时见着妇人玲珑剔透,说的话又实诚,便放了心。
他们年轻父母都是早早没了,我是不放心,你们年长又经过事虽然说是主子,有什么不妥当的,你们也要说。
宋三娘看着那仆妇嘱咐道。
仆妇笑着应了。
舅夫人对太太这面面俱到事事操心,就是好些母女之间也做不到。
她又感叹道。
说的宋三娘更为高兴。
刘梅宝只在一旁笑。
他没在?宋三娘又问卢岩。
刘梅宝顺着说过去,坐了一刻和宋三娘周良玉一起来到施粥的地方,当众将米粮捐了,灾民们纷纷道谢,听说这是操守太太的舅母更是感念善行之家。
宋三娘待用自己的米粮煮了一锅粥亲自施出第一碗后,说家里只有小棂在不放心路上也不好走,如今刘梅宝又忙谢绝了挽留,和周良玉一起走了。
其他妇人们又围着刘梅宝感叹夸赞宋三娘,对于这些妇人半认真半讨好的态度,刘梅宝心里明白。
连自家人都不主动,还怎么指望去劝导别的人来捐助。
她笑着说道。
说笑一时,正要领人一同去看看已经安置到河东堡的灾民,便见有车队送米粮来了,那队伍比宋三娘的要大的多,引的大家纷纷看去。
这少说也得五十石呢。
这下好了,又可以撑好几天了。
大家又是惊讶又是高兴纷纷说道。
刘梅宝脸上的笑却慢慢消失了。
那车队走近,插着一杆旗子,上有季字。
这是季家庄生员老爷家的。
大家都看到了,季家名头很大,人人皆知,但自决定赈灾以来,他们一直没有捐助,府城的文人们去劝捐过,但季家说家口众多力有心无力不了了之。
没想到今日如此大手笔的捐助了,众人都很高兴,有了生员老爷家做表率,想必还有更多的富户会出来捐助。
大人可以心安几分了。
几个妇人感慨说道,一面看刘梅宝,太太要不要多拿些扎绒花来….扎绒花是刘梅宝让那些做不得别的活又想表达感激之情的老弱们做的,就是普通的绒布,扎成小花,可以佩戴在头上,说普通也不普通,刘梅宝将知府大人题写的大善之行秀印在这布上,专门用于赠与那些施善心人家的女眷们,当然,这也是刘梅宝建议那些不想捐钱但又想助一臂之力的商户,以工示善心做出来的。
总之这小小的不起眼的扎绒花,却让好几方皆大欢喜。
妇人们说着话,转头这才发觉自己的太太有些不对劲,以往看到来捐助的,太太都是第一个接过去,但今日那季家的车队都要卸车了,太太还是站着不动,面上的神情也怪怪的。
这些日子太太的确是太累了也笑得太多了对饥民笑对捐助的人笑对要全捐的人笑….妇人们心有感慨,太太,要不要¨柳娘子低声提醒道,话没说完就被刘梅宝陡然打断。
要,她神态恢复精神,微微抬起下颌,为什么不要?不要白不要!谢谢打赏投票,我不明白盗我书的人为什么非要把我的有话说删掉,怎么?怕看你贴的盗版的人不谢谢你这个楼主辛苦了吗?这样影响你的成就感了吗?第二百二十章 安然刘梅宝说罢端正身形大步向季家车队走去。
妇人们被她的话说的一头雾水。
太太说的是扎绒花吧…大家面面相觑。
这种花现在可抢手的很,好些妇人托人来求呢。
柳娘子想了想,解释刘梅宝的话,所以说她们一定会要,不要白不要嘛。
于是大家释然,柳娘子和一个妇人忙去取花,其他人则忙忙的跟上去陪侍在刘梅宝身旁。
接受捐助以及感恩的仪式进行的很隆重,甚至比方才宋三娘子的还要光鲜很多,但不知怎的,紧跟在刘梅宝身旁的妇人们还是明显的感觉到不对劲。
太太爱笑,而且笑得很自然,但此时此刻却笑得淡淡,而且眼中根本就没笑意。
说了场面道谢的话,刘梅宝很快就走开了,匆忙之中连扎绒花都忘了给季家的女眷们。
太太是太累了一时疏忽也难免,所幸大家没有多想。
看着刘梅宝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季月娥的嘴边浮现轻笑。
看来太太心情不是很好。
她侧头对身旁的母亲低声说道,自从家里出事后,她的眼中第一次浮现欢悦的笑容。
季母却是眉头微皱,看着女儿一脸担忧。
媛媛…她低声说道,看来这位太太不是个能容人的。
我又不是靠她活,她容不容的碍我何事。
季月娥含笑说道。
这边人乱哄哄的,还有那脏兮兮的浑身散发着臭味的饥民乱晃,她们母女忍不住嫌弃,伸手掩鼻向自己家的车马走去。
再怎么说,你过去也是给人当小,她看你不顺眼,自然不会让你好过。
季母叹息说道。
季月娥抿嘴一笑。
看她不好过,我就好过。
她笑道。
季母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媛媛,虽然说咱们家如今这样但也不是到了非要和人做小的地步,你大伯有他自己的打算,但也不是非要你受这个委屈的。
她低声说道,有好几家来托人相求虽然清贫些,但书都是读的极好的,将来的前程也是好的,如果你不愿意,有我和你爹哥哥们在,你大伯也逼不得咱们…书读的再好也好不过他的前程。
季月娥带着几分不耐烦打断母亲的话。
这次他惹的麻烦不小,万一真的定了罪那…季母皱眉说道。
只要伯父出面求了太原的那位大人,就肯定没问题,再者如今正是用人的时候,像他这般悍勇之人,没人轻易舍得动,但惩戒肯定是避免不了,毕竟上头也不喜欢看到悍勇之人不守规矩,罚些钱训斥什么的,不过官位肯定不会掉。
季月娥说道。
既然大伯和女儿都如此笃定,那就应该是没问题了,就算真有问题那卢岩倒了,这门亲事自然不算数,他又能奈他们如何,季母释然。
除非,他不肯接受我季家的相助。
季月娥又说道,抿嘴一笑,许是自己也觉得这句话很可笑。
这世上真有不要解困境又得财得美的人吗?你伯父走之前已经和那家人说明白了,你瞧这妇人见了咱们的神情,这门亲事只怕不好说。
季母皱眉说道。
季月娥不屑的淡淡一笑。
好不好说的又不是她做主。
她答道。
那日他也见过你了,待你伯父见了他提起他定然知道你的形容。
季母看着女儿,带着难掩的喜悦。
今日天气很好,也没有风,因此没有穿大斗篷,季月娥只穿着一件藕色对襟短袄束着葱黄刺绣马面裙,越发衬得明媚娇艳。
这样的女子一见便让人难忘。
季母看着又叹息:可怜我儿如此相貌才气,却要给人做小。
人的运道也是个说不准的。
季月娥说道。
那个女人曾经跌落泥尘,却因为搭上这个男人步步生花。
好福气不可能总让她一个人占了。
刘梅宝离开粥棚忙碌了好一阵情绪才缓下来。
太太,我来吧。
一个妇人在她身后说道,您都忙了半日了,歇一歇。
这是一个管队官的妻子,刘梅宝冲她笑了笑,将手里的药碗递给那妇人很高兴,接过药碗喂一个孤儿吃粥。
刘梅宝走开几步,漫无目的在这片专门安置孤老孤儿的窝棚内走走,经过这一段的调养,这些失去父母的孤儿,不似刚来时那样只是呆坐连哭的力气都没有,而是多多少少又恢复了几分童真,甚至还有几个小的笑闹着跑来跑去,让着窝棚区添了几分生机,见到刘梅宝,还有几个跑过来喊太太。
刘梅宝伸手抱起其中一个,完全忽略这孩子脏兮兮的衣服,笑眯眯的拿出随身香袋里装着的芝麻糖。
引起小孩子们的争抢。
这是太太,你们休要冲撞。
身有残疾的老者坐在在窝棚前喊道,扬着手里的拐杖想要驱散这些孩童。
孩童们虽然天天听到这是太太,这是善心的太太,但对于太太这个身份完全没概念,对他们来说,太太就是指好看心孩童们打闹着跑开了,刘梅宝站起身看着他们。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刘梅宝不自觉的又怔怔出神,其实师爷说得对,季家这次的伸手对卢岩来说很要紧也很重要….人活在这个世上哪能随心所欲啊,可是又能怎么办…真要让那女人进门?这句话才冒出来,刘梅宝就觉得心口绞痛,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如果卢岩同意了…这个念头起来她只觉得神经痛从头到脚如同过电一般瞬时弥漫全身,比方才痛了十倍。
他不会的,他一定不会太太?一声唤打断了刘梅宝的出神。
刘梅宝回过身,看到是牛黄蔡过来了,在他身后有两个伙计抬着一大桶。
熬了些汤药,给这些人伤风止寒。
牛黄蔡说道。
破费了。
刘梅宝含笑说道,看着帮忙的人将汤药分下去。
牛黄蔡不时偶尔看她一眼。
怎么了?刘梅宝察觉含笑问道。
这姑娘跟往日不太一样…或许是太累了,她毕竟才十几岁,撑起这么大的场面很是劳心费神的。
牛黄蔡打着哈哈混过去。
捐赠米粮已经很花钱了,你们的店新开张,不能这样折腾,尽心便好。
刘梅宝和他走到一边,低声说道,又问他生意怎么样。
还不错。
牛黄蔡笑呵呵说道,自从有了知府大人的题字,好些药铺从我们这里拿药,还单独有人上门要我们替他炮制药材。
别看生意窄,但做大了利也不小。
刘梅宝点头说道,生意要养,名气也要养,慢慢来。
这话说的挺老成,从这个年轻人口里说出来总让人觉得怪怪的,又想笑,牛黄蔡点头。
太太费心熬神,要注意滋补,前几日有人拿了阿胶来让我们炮制,不如太太也吃些。
他说道。
刘梅宝笑着道谢又摇摇头。
我哪里用得着吃那个。
她笑道,说起阿胶不由想起自己来这古代挖的第一笔金,忍不住多问一句,你们怎么和人家炮制的阿胶?就是蛤粉炒…牛黄蔡说道,说着又摸摸头,我与不太懂这个,炮制师傅说怎么炒就怎么炒…可有问是做何用的?刘梅宝问道。
说是妇人调经丸用的。
牛黄蔡说道,看着刘梅宝,见她似是眉头一皱,便灵光一闪立刻问道,太太可觉得不妥?刘梅宝点点头。
入丸药用的最好是用醋炖化,炒至的话也是用蒲黄炒最好。
她说道,转头看牛黄蔡一脸茫然,便笑了,你回去说给炮制师傅听,他应该会。
牛黄蔡大喜应声道谢,他虽然不怎么懂这些,但却是知道这些炮制技艺使药方剂都是极其重要的东西,更何况这个女子有有着点石成金的本事。
刘梅宝回到操守厅的时候,天刚刚擦黑,站在院门口,一天中压制的悲伤担忧全部涌上来,以至于下车时她第一次扶住了仆妇的手,这是以前在电视小说里看到的让她很不屑的动作。
这一夜,刘梅宝屋子里的灯又孤零零的亮了一晚上,急的仆妇哭着:太太要是还这样不爱惜自己,就只有去告诉舅夫人了。
她说道。
我不是不爱惜自己¨刘梅宝苦笑,我睡不着,这种事又不是我能做主的….熬些安神汤。
仆妇提议说道。
刘梅宝知道自己这样下去不行,点头应允了,想了想还让在安神汤里加重了安眠作用的草药,逼着自己吃了早饭,不去灾民安置处,就在家里补觉。
大人这么疼太太,这么大的事这么难的时候还想法子给太太捎话,不就是为了让您安心,你这样,让大人知道了心里得多难受。
仆妇帮她捏着被角,一面低声说道。
是的,不能让他难受,不能让他担心,刘梅宝心里念叨着,在仆妇的安抚下慢慢睡过去,或许是因为加了安眠药草成分的缘故,这是她这几日来第一次睡的这么稳,虽然睡梦中眉头还紧紧的皱起。
刘梅宝是突然醒来的,睁开眼室内一片昏昏,她一瞬间失神,猛地坐起来,却又一阵眩晕。
太太?外间的仆妇听到动静忙进来,见她的样子忙惊声问道。
没事,起的太猛了。
刘梅宝深吸几口气,坐在床上稳了稳,看天色很是惊讶,我睡了一天?是,太太太累了。
仆妇帮她轻轻揉肩,帮她活血,一面答道,让厨房炖了鸡汤,太太…她的话音未落,就听外边一阵喧哗,二人不由都哆嗦一下。
太太,太太。
有仆妇跑进来,大声喊道,大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