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岩坐在浴桶中,被热热的水泡住舒坦的吐口气,刚想张口哼小曲,就听脚步声响,他抬头去看,见是刘梅宝走进来,不由很惊讶。
他的小妻很是害羞,虽然已经肌肤相亲这么久,但还是不敢看对方的裸体,欢好时不许亮灯,自然他洗澡的时候从来不肯进来。
我帮你搓背。
刘梅宝说道,一面挽起袖子,拿起毛巾。
前前后后她搓的很仔细。
前边我能擦。
卢岩笑道,不知道是累的还得热的,刘梅宝额头上密密的汗珠,他不由心疼。
这些日子她受累又受怕,比刚成亲时瘦了整整一圈。
我来,你别动。
刘梅宝拍他的手,认真的搓着,不放过任何一寸肌肤,瞪着眼仔细的看。
几日不在家娘子就对我这么好,那以后便要多…卢岩笑道。
话没说完,就没刘梅宝一手按住嘴,瞪着他眼圈发红鼻翼抽动。
这个玩笑开不得,这件事让她在家备受煎熬。
梅宝,是我不好。
见她这样子,卢岩忙说道,心中难受,不顾身上的水,伸手抱住刘梅宝。
到此时此刻,二人见面之后,刘梅宝终于大哭出来,一面哭还接着去帮他擦洗,说是擦洗其实是要看他身上有没有伤。
不用看了,真的没受伤。
卢岩又是欢喜又是心酸,按住她说道。
那这是什么?刘梅宝指着他腿上腰上的瘀青红肿哭着问道。
卢岩低头看了眼。
这也算伤?都没见血,是不小心磕碰了一下,不碍事。
他笑道,又伸手替她擦泪,见她衣服因为自己拥抱都湿了,担心受凉催她换了。
刘梅宝这才注意他裸着站着,忙按他坐下,自己出去换了衣裳又进来帮他洗头,盥洗过后夫妻二人在暖暖的室内拥被而坐。
这次是我莽撞了。
卢岩亲着她的额头,很是歉疚的说道。
刘梅宝依在他怀里拨弄垂下的头发。
是我莽撞。
她低声说道。
梅宝我说过,赈灾的事你没做错。
卢岩让她面对自己,整容说道,钱财没了还可以挣,人命没了那就是没了,如今灾荒战乱民众纷纷逃亡,人口奇缺,想要留住人得有留住人的行径,我们拼尽全力的赈灾,让治下民众知道我这个操守官值得依靠不是冷心冷面只管要好处出了事就不管的官,让大家知道跟我卢岩混就有好日子过,梅宝,别小看这些无钱无物的小民,他们…恩…他们…他读过书少,翻来覆去也没找个能概括自己意思的词句。
人,人心,很重要。
卢岩最终用这句概括。
是啊,很重要,得民心者得…刘梅宝顺口说道话到嘴边如同雷击,生生咬住舌头阻止了余下的话。
要死了,这是古代!可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又不是在屏幕前坐着看电视呢…怎么了怎么了?卢岩吓了一跳忙忙的搬过她的脸查看。
没事没事。
刘梅宝吸了凉气伸手捂着嘴大着舌头说道,咬肉了…卢岩硬是要她张开嘴看,所幸没有出血,只是起了个泡。
想吃肉了,吃点肉就好。
刘梅宝笑道。
这几日没好好吃饭吧?卢岩看着她皱眉说道。
傻瓜,我要是出了事你在家还能大吃大喝没心没肺的…刘梅宝撇嘴说道,我非休了你….不许乱说话。
卢岩忙说道,立逼着刘梅宝吐了口水又唠叨了有怪莫怪才作罢。
刘梅宝含笑看着只觉得心里无比踏实。
其实想想也没什么,人这一生哪能一帆风顺无病无灾的。
她伸手抖散他的头发好让晾干的更快些,一面说道。
可是道理归道理,事真发生在自己身上,感觉可就不一样了。
怪不得人常说站着说话不腰疼,事非经过不知难。
她自己又笑了,摇头说道。
卢岩一笑将她重新拥入怀中,下颌蹭着她的头发。
这次真是我鲁莽了,在你面前我也不说那场面话,当时真的是急了,如果不是九哥他们拦着,我真一刀砍死那小子…他低声笑道,话音里也透出几分后怕,还好…要真是那样,就算有晋王出面,卢岩休想全身而退。
那守备大人最后怎么说?刘梅宝问道,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卢岩回来没提,她虽然心急但怕没什么好结果问了让他心烦,便忍着不问。
还能怎么说,判我没理。
卢岩面色微沉,显然对最后的结果不满意。
按理说,越界用兵本就没理,何况还打了人家当地的驻兵…合着他觉得自己还有理了,刘梅宝忽地忍不住想笑,但觉得真心不该笑的时候。
没事,咱们慢慢来,家里的房子都好好的,贵子娘也喜欢咱们回去住,你的这个官是靠打杀搏来的,这是你自己的本事,谁也夺不走,没了也不怕,只要你还在就还能挣回来的…刘梅宝握着他的手柔声细语说道。
她说话是京城口音,比这边的人本身就柔和的多,此时又刻意贤淑,声音更是听的人半边身子都能软了去。
不过却让听惯她直来直去清声脆语说的卢岩一脸疑问。
好好的干嘛要搬回去住?我在那你就在那,好容易娶你过门,才不要不住一起。
卢岩皱眉说道,是不是听说我出事,便有那些不长眼的东西惹你了?说着句话,面上顿时阴沉。
不长眼的东西….刘梅宝心里不由顿了下。
难道你没有被贬职?她皱眉问道。
这操守厅可是国有财产,不属于私人。
我又没错,卢岩哼声说道,那些缴获全便宜那杂碎还不够?还贬我的职?真是没天理了。
刘梅宝愕然看着他。
那就这样?她结结巴巴的问道。
要不然还怎样?卢岩说道,土匪是我打的,为的是赈济灾民,那杂碎敢来跟我抢,就是抢朝廷的赈济,就是欺君,这等宵小跟土匪有什么区别,我打他是职责所在,他们该奖赏我才是。
刘梅宝看着一脸凛然义愤填膺的卢岩有些哭笑不得。
可是,这是两回事,军法…她忍不住说道。
什么两回事,他不缴匪不赈灾这是事实,我剿匪我赈灾这也是事实,他来抢我也是事实,事实就是道理,他自己不讲道理,活该挨揍。
卢岩哼声说道。
你就是这么跟守备大人说的?刘梅宝问道。
卢岩点点头。
那知道是谁帮的忙吗?刘梅宝迟疑一刻问道。
帮什么忙?这种事只有自己帮自己。
卢岩笑道。
刘梅宝一脸不信,他是兵不讲理,那守备岂不是更不讲理的兵,这话跟守备说只怕大耳剐过来就是最大的道理。
就是他们要帮忙,也是我值得他们帮嘛。
卢岩挤了挤眼睛,难得一见的带着几分狡黠说道。
也的确是这个道理,刘梅宝便抿嘴一笑,半跪起来忽地捧住卢岩的脸,在他唇上重重的亲了口。
很抱歉,我什么都帮不到你,我有的只是我这个人…她说道。
师爷说的对,她无家世无财力,曾经的要卢岩高高仰视的官家是,如今形式已经完全反过来。
这个男人有势力有能力有靠山有前途,只要他想要,那些大家族会很乐意的奉上他们家的女人。
不可否认,姻亲,古今中外都是很重要的纽带关系。
你嫁给我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
卢岩认真说道,伸手将她拉下,与自己平视,有你在,我才有生的意义,活的动力,做这一切的激情,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在就足够了,梅宝,我们都失去过亲人,你明白,那种感觉的…那种孤独的绝望的感觉。
刘梅宝点点头,再次亲亲他的唇,伸手抱住他。
二人静静的相拥,什么念头都没有,只是这样紧紧的拥抱着,心窝里都是暖暖的。
况且,你真的帮了我很多。
卢岩低头蹭了蹭她的面颊,说道,梅宝,你第一个站出来亲自为灾民施粥,为我赢得善名,又一日不隔的坚持如此,才让那些官吏家的女眷们效仿,你真的很能干,你站在粥厂那里对着大家笑,不知道让人多安心,还想出这么多主意,连知府大人都夸你的法子妙-,什么行善排行榜以工代酬的….那是面子活小聪明,再说又不是我想的。
刘梅宝含笑说道,抬头看卢岩,我真的帮上忙了?卢岩审视她的脸。
梅宝,是不是有人说你什么了?他问道,眼中疑惑更浓几分。
师爷的事,刘梅宝不打算告状,这是她和师爷之间理念的分歧,是她和师爷之间的事,不容置疑的是,他们都真心的爱着想要帮着这个男人。
她相信,师爷肯定也不会和卢岩提这件事。
说我的人多了。
刘梅宝笑道,有你这个恩德深厚的操守大人,我都变成菩萨娘娘了,我只是觉得很惭愧,不过是一口饭,竟让他们如此感念,这些百姓是多么容易满足,也可见受了多少的苦。
她说着叹口气。
卢岩释然,也叹口气,伸手再次拥住她。
他们就这样相拥着,低低的说些话,竟慢慢的睡过去。
第二百二十二章 尽用刘梅宝睁开眼的时候,室内大亮,她下意识的伸手摸身边却并没有卢岩,不由惊的坐起来。
难道她是在做梦?事实上卢岩没回来….刘梅宝的身子便忍不住颤颤的抖,她低头就要下床。
太太醒了。
外间的仆妇听到动静进来,又忙劝道,慢点,仔细起的猛头晕。
刘梅宝不动了,看着她,想要说句话,却发现说不出来。
据说在梦里是说不出话来的….果然是梦吗?大人说太太这几日劳累了,让太太多睡会儿…仆妇并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只当小夫妻小别胜新婚荒唐了些,起的晚了害羞,也不去看刘梅宝,一面给她倒了温水过来。
他…他去哪里了?刘梅宝问道,声音有些干涩。
仆妇将水端过来,刚要说话,就听门外脚步响。
去了趟粥厂。
卢岩答道。
不是梦,刘梅宝欢喜的站起来,急忙忙的就冲外边跑,与大步进来的卢岩撞在一起。
慢点。
他笑道,仲手扶住她。
仆妇抿嘴一笑,低着头出去了。
我去处理公务,又去了粥厂,看着快中午了,就赶回来和你一起吃饭。
卢岩笑道。
刘梅宝抱着他的腰在他胸膛上依偎一会儿。
黏黏糊糊的做什么?卢岩在她耳边低笑道,只是这些日子你太累了,半路你就睡了,我就是想也不忍心折腾你。
刘梅宝羞笑呸了他一口,伸手捏他腰。
早饭不吃,中午饭不能再不吃了。
卢岩笑着在她面上亲了口,见化开了她的伤感,便拉起她的手向外间大炕走去。
仆妇们早得道通传,立刻进屋摆饭,饭菜丰盛,室内顿时香气腾腾,其间仆妇们布菜斟酒说话询问。
刘梅宝坐在炕上,觉得整个屋子都充盈鲜活,再不似前几日一个人的空寂,她深吸一口气,拿起碗筷大口大口吃饭。
排队排队,不许拥挤哄抢…十几口大锅分别安置在灾民窝棚的四周,以防聚集在一起引起拥挤踩踏,此时并非饭点,但还是有人排队去领粥。
这是操守大人和夫人善心奔走才得来的米粮,你们要记得恩德…一个分粥的老妇一面将热腾腾的粥倒入一个饥民碗里,一面口中唠叨着。
你看看我,老婆子我原本和你一样….老妇接着说道。
眼前领粥的饥民一脸菜色,眼中带着惶恐不安,显然是刚来到这里的,听了老妇这句话满脸惊讶。
老婆子我受了大人太太恩惠,不能白吃白喝…老妇似乎是自言自语,并没有刻意的去看面前的饥民,这反而让饥民更想多听听,但身后还有饥民等着,他只得走开了。
他一路上也不是没有遇到偶尔有善心人施粥,但那种施粥跟眼前的场面真是完全不同。
这里这么多饥民,竟然没人哄抢,而且当自己一进来还有人专门引导自己到一个窝棚,最让他惊讶的是还有人给自己指了几个地方。
那是茅房,不许随地大小便。
那人说道。
都落难到这地步了,拉屎拉尿还有专门的地?…说到底是还是老天开眼呢,这是冬天,疫病不容易生,要是夏天,哼哼…刘梅宝回头看卢岩,抿嘴笑道,不过饶是如此,我让蔡掌柜送来的消毒水也要定期喷洒…卢岩点头,又回头看跟在身后的师爷。
师爷神情不是很好,似乎在走神,幸好一旁的还有书吏跟着,他们点头应声。
师爷也回过神来,和刘梅宝便不经意的对视一眼,二人都飞快的移开视线。
等堡里再建一些窝棚,就再挪进去一批人,这次优先那些有家口的。
卢岩对师爷说道。
估计要等开春了。
师爷说道,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可用的木料石料都用完了…用完了?卢岩显然也有些意外。
果然人多了什么都消耗的快。
用完是用不完,关键是这些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师爷嘀咕道。
一说起这个,他就忍不住一肚子闷气。
剿匪费了人力财力,结果缴获一分未得,全部被判给了松山堡,等于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这一次两堡相斗成了平阳卫的热闹,同样都是他人饭余茶后的谈资,人家松山堡好歹还落了一大批钱粮马匹武器,而自己这边却是屁都没有一个。
亏大发了!想到这个,他不由再次看向那个走在他们前边的妇人,愤怒之中又有酸涩,总之是五味杂陈,最终在心里化成一声叹息。
谁让你吃红了眼捞过界,那松山堡的土匪…师爷忍不住嘀咕道。
话音未落,卢岩眼睛却是一亮。
顺子。
他猛地喊道。
走在一旁的张顺立刻应声过来。
我没上山,不过隐隐望去,那土匪的山寨修建的不错吧?卢岩问道。
还行吧,这些人怕死,垒的窝都结实的很。
顺子说道。
他们的对话让师爷愣了下,对于卢岩谈公事便主动回避的刘梅宝也忍不住回头看过来。
你们可烧了寨子?卢岩问道。
一般剿匪完了都是要大火一烧斩草除根的。
本来要烧的,松山堡的杂碎们就来了,没来得及,后来…顺子说道。
后来他们都被守备带走了,所以没机会烧了寨子。
石料木料这不就有了。
卢岩笑道。
师爷吓了一跳。
干什么?去拆那土匪窝?他问道,瞪大眼睛。
疯了吧?这杂碎就是个疯子…松山堡的操守武大群趴在床上说道。
此时他正由大夫上药,粗壮的身上伤痕累累,原本头脸也是肿的,这些日子消了些,爹娘见了能认得了。
屋子里除了大夫,媳妇带着七八个小妾挤在一旁又是哭又是骂很热闹。
伤口太多,换药又是最痛的时候,武大群不时嚎一声,他一嚎,屋里的女人们更是哭的厉害,幸亏大夫来自军中,再惨的哭叫也听过,老神在在的忙活着丝毫不受影响。
大人,大人,不好了…门外有人大声喊道,那卢阎王的人又来了!武大群闻言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他这突然一动,让大夫猝不及防,将一条裹布刺啦一声扯下来,未长好的伤口顿时血涌。
武大群嗷的一声惨叫,抬脚将那大夫踹倒。
女人们看到这场景,尖声惊叫,胆小的几个小妾眼一翻晕了过去。
屋子里顿时乱成一团。
什么什么?好容易安静下来,武大群看着面色苍白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手下问道,拆兴山寨?对,那些兵丁还带了一大群民丁来的说是要拆了山寨运走石料木料给那些灾民盖房子。
手下答道。
不是来找事的?武大群有些不确信的看向一旁的几个男人,这是他的心腹家丁队头。
真要是来找事的,就不会带着一群瘦弱的饥民来了。
几个人点头。
来的兵不多只有不到百人。
一个亲自去看了的家丁说道,另还有牛马牲口正在后赶来…真是拆山寨来了?武大群一下子又气势起来。
想得美!这是我松山堡的寨子,一根草也不想拿去!他趴在床上,脸红脖子粗的喊道。
大人,大人。
心腹家丁们对视一眼忙低声说道,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怎么?怂了?怕他个鸟!来啊给老子拿披挂来,老子打花他的脸。
武大群拍床喊道。
到底谁打花谁的脸啊…屋内众人心内说道,目光不自觉的在武大群肿的跟猪头一般的脸上扫来扫去。
大人不可鲁莽啊。
一个带着几分书生气息的家丁低声说道:这次的事闹得这样大,他还能全身而退。
那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看在他丈人的面子上…武大群愤愤说道,这小子真是运气好竟然能跟季家攀亲,啧啧…你们是没见过,我那师叔公的女儿长得那叫一个好啊,比那画上的仙女都好看…一提到女人话题就容易跑偏…家丁咳了一声。
大人,这件事不得莽撞啊。
他再次提醒道。
两日后,虽然还不能起身走路的武大群,到底忍不住好奇,让家丁卫队悄悄的用马车拉着他来到兴山寨旁。
以前这里山贼盘踞,根本就没人敢从这里过,方圆十几里地都没有人烟,那山贼为了好防守,将四周的大树都砍了,一眼望去视野格外开阔。
此时这里大路上人来人往,牛车马车驴车手推车各种工具络绎不绝,上面满载了石料木料,没有车了,有些人干脆自己背扛,再看山上叮叮当当的热火朝天。
这些民丁有老有少,甚至还有妇人,一个个面黄肌瘦,但奇怪的精神饱满神采奕奕。
还说没钱,没钱还雇这么多人来做工!呸。
武大群啐了口说道,来我的地盘抢。
如今这世道人力极其便宜,累死累活的做一天挣不到一文钱,更别提他们辖下的军户民丁,基本上都是白干活的,因此见惯的都是死气沉沉干活的人们。
瞧如今眼前这些人一个个跟捡了金元宝似的。
大人。
一个家丁神色古怪的看着他说道,不要钱…不要钱?武大群一脸不信。
我问过了,这些民丁大多数都是饥民,卢阎王答应他们了,谁运了木料石料,就允许谁在河东堡落户…还有这些车马,是从那些大户人家雇来的,是说没钱没物捐助饥民,为了表达善心积福缘可以用家里的牲口代工…对,对,说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团结一心人定胜天,什么的古古怪怪的话…武大群一脸愕然。
这样也行啊?他喃喃道,瞪着眼看面前神情都是虽然疲惫但都大声欢笑着的民众,这简直是空手套白狼啊…说起来他们松山堡的城墙民居营房仓库包括吃水的井等等都破旧不堪了,人力可以不花钱,但总不能连饭也不让干活的人吃吧,木料石料也不能不花钱吧,要置办下来可是一大笔花费….他怎么没想到用拆山寨呢?现在想想,以前一把火烧的那可都是钱啊。
真是败家啊!这是我松山堡的!武大群忍不住喊道,将他们赶走。
消息传到卢岩耳内,卢岩冷笑一声。
去告诉那武大群,想要石料木料也没问题,让我再打他一顿,大家到守备跟前再走一趟就成。
他说道。
话传过去之后,武大群在家里日夜不停的骂了几天,最后抛下一句好汉不跟孬汉斗,指挥自己的兵丁去境内搜索其他山寨了。
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平阳卫掀起了一股大干几十天,拆光土匪窝的运动,解决了一大批驿堡城墙破败的问题,且没有向朝廷索要修缮费用,很是让上官欣慰,守备大人还让经历写了一封公文报与太原兵备,彰表自己如何呕心沥血清平治下。
对于这些事,河东驿堡没有关注也没在意,虽然石料木料解决了一些问题,但养活这么多人,最要紧的还是钱粮,不仅是饥民,还有原本的驿堡众人,牛马牲口等等,所有人都张着嘴嗷嗷待哺。
大人。
师爷的声音在外响起。
卢岩书桌前写字,刘梅宝在另一边摆弄一些药具,二人在一个屋里子各自忙着,虽然不说话,但一抬头都能看到对方,这难得在一起的白天过得很是惬意。
季老爷来了。
师爷进来后说道。
刘梅宝手里的切药刀便是一顿。
第二百二十三章 说客卢岩是和季富成一起回来的。
刘梅宝虽然没有刻意去问,但还是听说了这个。
据说两人相谈甚欢,在府城外拱手作别,卢岩执敬礼,季富成安然受之。
卢岩听了便哦了声,放下手里的纸。
这个字还是写不对,等我回来你再帮我看看。
他对刘梅宝笑道。
刘梅宝回过神站起来,要去给他更换见客的衣服。
你忙着吧,我自己来就成,又不是没有手脚。
卢岩笑道,制止她,又指了指她面前的那些阿胶以及各种看不懂的工具,你这个要紧。
刘梅宝对他笑了笑。
他来做什么?她迟疑一下忍不住问道。
师爷看过来,眼神晦暗不明。
不知道,我瞧瞧去。
卢岩随口说道,一面走出去。
太太。
师爷让卢岩先行之后才转身,走了一两步又收住脚,微微回头低声说道,季老爷在卫城见过大人。
刘梅宝看了他一眼。
那又如何?她淡淡说道。
师爷看着她,摇摇头。
太太….他要说什么最终叹口气,低头施礼走了。
刘梅宝站在屋子呆立一会儿,坐下来接着摆弄眼前的阿胶。
小小的火炉上架着一块阿胶,她慢慢的翻烤,待软了便取下来在小案板上切丁。
她的动作很慢很认真,切完最后一块,她放下刀,伸个腰。
好久不练,不行了,切的丁块不齐整。
她自言自语,然后端过一旁的小炒锅,炒吧,好歹也能在古人面前露脸了。
这是昨天牛黄蔡亲自送来的阿胶,他那日回去就和自己的炮制师傅说了刘梅宝提到的这种炒法,那炮制师傅表示从来没有听过,因此也绝不肯这样来炮制,对于牛黄蔡来说,刘梅宝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再者既然自己的炮制师傅从来没听过,那就意味这很多人都没听过,这可是秘方,秘方意味这什么?钱!于是他干脆给刘梅宝送来了。
牛黄蔡来之前遭到媳妇的强烈反对。
那是官家的太太,太太怎么能做这个,你失心疯了吧?媳妇又是惊讶又是着急的说。
我觉得…牛黄蔡却不同意媳妇的话,我觉得卢太太和别的太太们不一样…至于怎么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总之他一咬牙就过来了。
.刘梅宝二话不说接了,连半句推脱都没有。
我炮制好了,你拿去给那人家试试,人家说好,我再教给你家的师傅。
她爽快的笑道。
这只是一块阿胶,并不需要费多少功夫,刘梅宝今天就能做好。
她拿起蒲黄,看着渐渐热起来的炒锅….这是我家,我想去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嘀咕道。
说着话放下蒲黄,端下炒锅放在一边,站起来就向外走,走出门几步,又回身进来抓起炒锅才又走出来。
万一…至少也得有个东西顺手。
她自言自语,将炒锅在手里掂了掂。
刘梅宝转到操守厅待客的耳房,冲要施礼的兵卫忙摆手。
兵卫面露惊讶,但太太的话就等于大人的话,于是他们站的笔直对于拎着一只小锅的太太蹑手蹑脚贴在窗户下视而不见。
卢岩!刘梅宝刚贴在窗户下,屋子里就爆出一声喊,吓得她差点将锅扔在地上。
你这话什么意思?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说道。
就是这个声音发出的那声喊。
刘梅宝有心透过窗缝看看,但又怕被发现,听墙角这种事她活了两辈子还真是第一次干。
就是这个意思啊。
卢岩说道。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似乎对这男人语气中的愤怒惊讶很是不解。
某与妻相交相知,纳妾的事不会有的。
卢岩说道,只能多谢先生美意了。
窗外的刘梅宝抿嘴一笑,再听室内那男人呼哧的喘气,似乎很愤怒。
这话你在平阳卫怎么不说?他喝道。
先生你又没问我这个。
卢岩有些好笑的答道。
刘梅宝甚至可以想象出他那一脸淳厚无辜的神情。
我都说的那样明白了,你难道没听懂?男人有些抓狂。
先生只是说你我一家人,这怎么了?卢岩更加不解问道。
对呀,这怎么了,这话很正常啊,也没说就是表明要和你结儿女亲家啊,也有可能是要拜把子兄弟呢,刘梅宝在外点点头,所以说跟他们这样的脑子笨的人还是有话直接说明白的好,要不然理解不了啊。
我跟你无亲无故,如果不是要把侄女嫁给你,谁跟你一家人!那男人声音已经颤抖了。
大人。
卢岩的声音郑重起来,你说为了我奔走,亦是为了这天下苍生,为了咱们河东千众饥民,先生殚精竭力挺身而出为民做主,便这灾民父母,恩德深厚,你我同心同念,难道从这里说不是一家人吗?刘梅宝在墙外也郑重点头。
屋内的男人似乎气坏了,啪嗒一声,茶杯在地上碎裂。
先生!卢岩惊讶的喊了一声。
先生这是为何啊,有话好好说。
师爷在一旁低声说道,似是在劝慰,声音却是无力。
室内那男人喘气声在,但沉默一刻。
‘好,既然你以前没听懂,那我就再说一遍,卢岩,我今日问你一句,我的侄女与你为妾,万两白银陪嫁,你我两家永结同好,你意下如何?他平息了几口气声音沉沉的问道。
卢某谢过先生好意。
卢岩亦是郑重说道,卢某不会纳妾,此事不用再提了。
室内又是一阵沉默。
好,好,好。
那男人连说三个好字,可以想象,他已经的神情极其激动。
先生,姻缘不成情义在,你的厚爱卢某记在心上…卢岩出声真诚劝道。
他的话被那个男人打断了。
卢岩你装傻充愣过河拆桥也得看看人。
他冷笑说道,武大群怕你,那守备护你,我季家可跟他们不同,想耍我们没那么容易,你好好想想吧。
话音未落,厚毡帘猛地被掀开,一个青布绸袄的身影大步而出。
刘梅宝忙蹲下身子,只怕被看到,所幸那男人怒意正盛无暇他顾径直去了。
先生,季先生…有话好好说,别动怒…师爷从内追出来喊道。
他走了几步,不见内里卢岩劝住,回头看了看,又向季富成的方向看了看,有些进退两难。
最终他叹了口气,抬脚转身。
大人,有话也得好好说…他说道,刚迈一步话音戛然而止,瞪大眼看着在窗边站着的刘梅宝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刘梅宝笑了笑,又晃了晃手里的锅。
没事,就是找点东西。
她说道。
师爷看着她没说话。
没错我就是来偷听的。
刘梅宝摊摊手说道。
卢岩闻声已经走出来。
我家男人被人提亲,我这个当媳妇的怎么也得过来把把关吧?刘梅宝冲他笑道。
卢岩笑了,冲她仲手。
刘梅宝便走过来,将手放在他手里。
出来也不披个斗篷,大冷地的站了半日。
卢岩皱眉说道,来了就进来,这是你自己的家,哪有你不能进的地方。
刘梅宝一笑。
该听的听完了我还忙着呢,走了。
她说道,从卢岩手里抽回手摇摇晃晃的走了。
我也忙完了。
卢岩说道,抬脚跟上。
师爷站在原地张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这事没完啊。
他摇头说道看着并肩说笑而去的夫妻二人,叹息一声。
一夜北风。
第二日还没出门,知府夫人来了,竟然是来做说客。
我知道,她的父亲对不住你的父亲,你不喜她,不过这样也好她这辈子都在你跟前卑微小心,好孩子听我一句劝,早晚得有人进门,与其别人还不如她呢。
她语重心长的劝道。
刘梅宝看着她有些哭笑不得。
太太,我只和你说一句话,我们家早晚都不会有什么人再进门的。
她笑道。
知府夫人一愣,还没说话,卢岩从外边进来了。
太太是说季家的事,那跟我说就是了。
他说道。
这女人家内宅事,跟你说什么?你忙你的大事去吧。
知府夫人有些尴尬的说道。
别人家我不知道怎么样,我家的事不分内宅外宅,就我们夫妻俩,家事便是我的事,我家的事都有我做主,梅宝她不操心的。
卢岩笑道,很自然的在一旁坐下来。
知府夫人闻言愕然,刘梅宝则抿嘴一笑。
这叫什么话。
知府夫人摇头说道,又看了眼刘梅宝,带着几分了然,新婚燕尔的自然要说些好听的话哄着自己的小妻来,你瞧,他这么护着你,你还担心什么?我没担心,我放心的很。
刘梅宝笑道,又好奇的问,他们竟然请了太太你做说客吗?不是他们请我,就是请我也不会来。
知府夫人摇头说道。
刘梅宝便露出开心的笑。
我知道太太待我亲,不会被别人说动来欺负我。
她笑道。
知府夫人对她的话也不以为怪。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她嗔怪道,却因为刘梅宝的这种毫不掩藏的亲密而高兴,沉默一刻,才整容说道,实话告诉你,是太原承宣布政使司参政家的少夫人给我递的话,他季家如何我不关心,我关心的是你们两个。
第二百二十四章 质问 (为打赏加更)睡觉起来一看又有书友打赏和氏璧了,这心里又是高心又是忐忑还有些许的心酸。
加更一章,谢谢,别的也就不说了。
******知府夫人说完,带着几分深意看着夫妻俩,却见一个茫然一个淡然。
茫然的是刘梅宝,因为根本就不知道她说的这名头是什么意思什么概念,淡然的是卢岩,他倒是知道,不过不往心里去。
人家都说了,说好的事,怎么能受了恩躲了难,就转头不认了呢?知府夫人接着说道。
什么说好的事,谁跟他们说好了。
卢岩摇头皱眉,语气有些不耐烦。
果真没说过要那季家姑娘做妾的话?知府夫人沉声肃容问道。
卢岩才要摇头,又想起什么。
是,很久以前是说过这话。
他点点头,不过,我那是随口一说…刘梅宝看了他一眼,卢岩忙将目光转向她。
真是随口一说,我那时已经认定梅宝了,梅宝,太太,你们忘了?就是当初提亲时,我亲自解释过了。
他忙说道。
刘梅宝似笑非笑没说话。
还是说过。
知府夫人继续沉着脸说道。
那他们当时不也没同意,这事就了了。
卢岩皱眉说道。
那他们当时也没拒绝啊,人家看着主母没进门,所以便知情达理的到现在才来说,怎么了?知府夫人哼声说道。
卢岩被说的有些无言,刘梅宝则忍不住笑起来,只看着卢岩不说话。
卢岩被她笑的有点发毛。
那随便,反正我现在不同意了,买了货还能退呢,更何况还没买呢。
卢岩干脆说道。
说的什么话!知府夫人瞪眼说道,你这孩子,你能跟那低三下四的买卖人一样吗?这事可玩笑不得,传出去,你的名声可要受损的。
卢岩哈哈大笑。
太太,不就是一个女人吗,这样的名声损些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说道。
你如今可是官家将身,名声可是关系前程。
知府夫人有些头疼的说道。
我的前程,可跟名声无关。
卢岩笑道,大手一挥,制止了知府夫人再说话,多谢太太关心,这事无需再谈,我卢岩做自己的事,尽自己的责,至于别人怎么看随便,再者说当初他季家声名显赫身居高位时我都没答应,如今更没有答应的道理,世上哪有香着不吃臭着吃的事。
知府夫人和刘梅宝都瞪眼看着他。
狠,这话狠。
送走知府夫人,夫妻二人便回身进府。
你在家歇歇,别总出去,那里都有人看着。
卢岩一面换衣服一面对她说道。
刘梅宝帮他系上带子,似笑非笑的撩了他一眼。
卢岩被这一眼看得忍不住将她抱住在怀里,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要不我在家陪你?他低声笑道,意有所指。
好啊,我正有话要问问你。
刘梅宝笑眯眯的说道,伸手一下一下的戳着他结实的胸脯。
什么事?卢岩随口问道。
你当初不是说拒绝了人家季家?原来说是让人为妾,结果人家拒绝你啊?刘梅宝笑眯眯的问道。
卢岩身子一僵。
哪有,我说那话就是拒绝…他说道。
你拒绝别人就是让人当妾?刘梅宝笑眯眯的看着他,这种法子倒挺独特的。
不是,那时他们家身份高,哪能肯让自己家人当妾,我知道这个,说出这个话就是拒绝了。
卢岩笑道,伸手在刘梅宝的肩头揉捏,一面没话找话,那阿胶做完了吧?累不累?多休息什么的。
那要是人家当时答应了,你其实并不介意家里多个人?刘梅宝拉下他的手,在自己手掌中玩弄,一面笑问道。
怎么会,我可记得你说过不许有妾什么的,那就绝对不会有。
卢岩立刻认真说道。
我那时还没说呢。
刘梅宝笑眯眯说道,你是不是心里想着有个妾也不错?绝对没有,从来没有。
卢岩摇头说道,一面看了看外边,时候不早了,师爷说有点事要和我说,我先走了,忙完了就回来陪你啊。
刘梅宝笑着拧了下他的腰。
知府夫人走了之后,便再没有说客过来了,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开春之后,天气渐渐回暖。
刘梅宝出现在河东驿堡的大粥棚前时引起一阵骚动。
卢太太施粥来了。
伴着这句话,很多饥民开始往这边跑,更有一些原本已经在别人家粥棚前排队的人也犹豫着挪动脚步。
同样是太太,同样是含笑施粥,但对于这些见惯了人情冷暖的饥民来说,这位年纪轻轻的卢太太,笑的最真最温和,在她面前大家更多感受的是亲切,少了一些战战兢兢自惭形秽的敬畏。
真是惯的,有吃的就不错了,还学会挑食了。
站在不远处的一个打扮华丽二量岁的女子看着刘梅宝这边说道,一面愤愤的将手里的勺子撂在锅里,溅起汤汁,吓得面前佝偻身形小心递来碗的灾民一个哆嗦。
来来,别急都有。
小心点别烫着。
她身旁另一个女子忙伸手接过,给这灾民舀了粥,笑着说道。
灾民连连道谢捧着碗急忙忙的走开了。
姐姐你也是,咱们能跟人家比嘛,人家现在是操守太太,炙手可热。
她笑道。
二人都向那边看去,忽地见从路旁有马车疾驰而来,马车未停稳,便从上下来一人跌跌撞撞向这边而来,几步就到了刘梅宝的粥棚前。
太太,她一头跪在正施粥的刘梅宝面前,你是大善人,给了这千众灾民的活路·求太太也给我这个区区小女子的活路…在场诸人闻言惊讶,喧闹顿消,视线都看向这女子。
是季月娥,季月娥!那个一旁施粥的女子啪的扔下勺子,再不理会排队的灾民,满脸的兴奋的就走,快瞧瞧去,有大热闹了。
四面八方的人群渐渐向这边涌过来。
刘梅宝常在粥厂以及灾民窝棚中走动,给她下跪的人几乎是时时刻刻都能遇到,这个女子陡然出现跪下时,众人包括她在内都以为这又是表达感恩的受助灾民,没想到竟然说出这话来。
再看这女子,穿着藕荷色交领长袄,虽然单钗素花,清瘦娉婷,但那形容气度任谁一眼就看出是个富贵人家的。
刘梅宝认出了地上的女子,她的神情冷下来。
姑娘…马车上涌下的妇人此时也都跟过来,跟在季月娥身后跪下来,有劝季月娥的也有哭求刘梅宝大人大量的,又是哭又是喊乱哄哄热闹。
这是怎么了?围观的人纷纷询问。
干什么干什么?在粥棚四周护卫的兵丁们也察觉不对,厉声喝着驱散众人,散开散开!太太,我知道我家败了,我配不上大人的家门,只是俗语说一诺千金,好女不嫁二夫,还求太太成全…季月娥流泪哭道。
虽然是在哭,但她的声音又尖又亮。
这话一出,四周的嗡嗡声更大了。
哎哦哦哦…站在人群外边,怎么也挤不进来的两个女子踮着脚听到对视一眼,眼睛亮亮的笑,更是往前挤得厉害。
这样的场面刘梅宝从来没遇到过,脑子不由懵了一下。
这算不算就是后世常说的突发事件,考验的是政府应对。
她不是她自己,她还是卢岩的脸面。
真是可笑,你说什么呢?刘梅宝沉声喝道,一面竖眉招呼兵丁,疯言疯语的快带走。
刘梅宝一发话,被挤在外围的兵丁立刻齐声呼喝,挥起手中的兵器冲挡着路的人劈头盖脸的打起来,顿时哭爹喊娘你推我搡的让出一条路来。
四五个兵丁护住刘梅宝,另有四五个就要去抓季月娥。
敢动我,我就死给你们看。
季月娥猛地站起来,飞快的拔下头上的簪子对准自己的咽喉,泪眼朦胧,神情凄惶。
尖锐的金簪紧紧贴在她如玉般的肌肤上,有血渗出来。
这架势是一心寻死。
兵丁们一愣,转头去看刘梅宝。
不管是死是活,这女人在这里闹这一出,必将引起轩然大波,对卢岩的名声定然有损。
刘梅宝看着被季月娥的紧紧握着手里的簪子,如果世上真有精神力存在的话,这女人只怕已经死透了。
仆妇们又是哭又是惊叫。
太太,求求太太慈悲,给我们姑娘一条活路吧!她们纷纷跪地冲刘梅宝叩头,又吵又恼,将她们小姐和兵丁格挡开。
刘梅宝,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你如今是官家的小姐官家的太太,我季月娥罪民白身不配到你家为妾…季月娥看着刘梅宝,流泪尖声说道。
因为兵丁方才的气势,骚乱的人群安静一刻,要咬手瞪眼的看着场中,待听了季月娥这话,低低的议论声又再次响起。
虽然场中目前只说了不过三四句话,再加上这是纠纷双方是两个年轻女子,事情的大概大家猜也猜得到。
无非是小妾要进门,主母不允许…¨谁瞧不起谁呀,那刘梅宝什么出身地位,要不是妻凭夫贵,如今得以人人奉承,跟季月娥比,谁跪着求谁还不一定呢…站在外边的那两个女子笑道,看向场中满是幸灾乐祸。
因为站在外边,此时又人多纷杂,她们也没有刻意的压低声音嘻笑。
话音刚落,便听有人怒喝一声大胆。
二个女子陡然背着声音吓得腿一软,转身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过来四五人,皆是腰粗身壮神情凶悍。
为首的一个身穿旧皮袍,不是卢岩是谁。
第二百二十五章 有情二女顿时傻了眼,浑身颤抖缩在一起。
.你们是谁家的妇人?卢岩怒目喝道。
那二女哆嗦着的哪里说得出话来。
卢岩也没等她们回话。
掌嘴。
他说道,然后看也不看这二女一眼大步走过去。
身后响起噼里啪啦的掌嘴声以及女子的尖叫哭喊,顿时将场中的热闹都吸引过来,就连那拿着簪子的季月娥都忍不住看过来。
卢岩大步而来,神情冷峻,眼中带着难掩的怒意。
满场再无人半点出声,就连那哭嚎的季家仆妇都缩头噤声。
见他看过来,季月娥手中簪子一松,如同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身形一软,慢慢的跪坐在地上,肩头耸动泪如雨下。
刘梅宝却是有些焦急,冲他使眼色让他快走。
这个场面下他怎么过来了,见到了也该快走开才是,被着女人当面闹,就是没事也得说出点事。
卢岩并没有看季月娥,几步过去将刘梅宝掩在身后,目光只是扫过那些肃立的兵丁,沉声问道:你们就是这样保护太太的?兵丁们神色惭愧。
还愣着干什么!跟在卢岩身后的一个男人瞪眼喝道。
兵丁们领会,立刻毫不犹豫的冲季家的妇人们冲去,一手一个,连拉带拽毫不留情,季月娥也没有被特殊对待,同样被一个粗壮兵丁一手揪起。
我不要你为难。
与惊恐的仆妇不同,季月娥毫不挣扎,她顺从的向外走去,一双眼只看着卢岩,流泪道,我不要你为难,我走的远远的。
她神情哀戚声音断肠,在场众人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大胆!人群外又是一声断喝,但见季富成由七八个子侄拥簇着疾步而来。
放开!他看到被兵丁抓着的季月娥怒声喊道。
季富成这种嗓门对于兵丁来说根本就没有震撼,手都没抖一下充耳未闻。
来的正好,季先生,将你家的人看好了。
再敢来惊扰我家人,刀剑可是不长眼的。
卢岩抬抬手示意,一面看着季富成沉声说道。
兵丁们领会,将季家的妇人们一把推到季富成面前,人也在此肃立,摆出护卫姿态虎视眈眈的瞪着季家众人。
刀剑不长眼?季家一个子侄怒声说道,死死的瞪着卢岩:当初求我们帮忙的时候怎么就长眼了!姓卢的!你不要欺人太甚!这样对持下去可不行,不管如何卢岩的名声必定要受损,刘梅宝心内焦急,不过还是因为纳妾不成的事,这事好办,一个善妒的主母总比一个被人各种猜测的操守要好说也简单的多。
更何况,说自己善妒也不为过,她的确是绝对不会允许有女人进门刘梅宝迈上前一步才要开口说话,卢岩察觉伸手握了下她的手。
这是男人家的事,你不要参与。
他说道。
跟刘梅宝说话他的声音缓下来但传达的意思却是不容置疑。
刘梅宝被他说的一顿。
真是可笑,我怎么求你们?我什么时候求你们了?不待刘梅宝再有动作,卢岩看着季家众人皱眉说道。
卢岩!这一次是季富成开口了,他抬手制止愤怒的似乎要一涌而上胖揍卢岩一顿的子侄们,做人不能太无耻了!谁无耻了?卢岩神情更冷,慢慢的踏上前一步,他抬抬手,兵丁们立刻散开两边,无缘无故的,你们家的女人都疯了吗?你是怎么做家长的?卢岩!还不是你过河拆桥背信弃义!我季家的女儿不是随便能被羞辱的,就是死也要死的清白。
季家一个子侄再次喊道,见兵丁退去,便站出来恨不得将手指点到卢岩的鼻头。
什么背信弃义?卢岩皱眉,你我有什么信,有什么义?季富成面色沉如锅底。
好,好他看着卢岩点头,民不与官斗,既然你说没有,那就没有。
说罢带着深深的悲戚愤怒看了他一眼。
我们走。
他厉声说道,转身便要走。
季家众人同样悲戚满满,恰逢此时北风呼啸,颇显悲壮的扶起妇人劝慰女儿。
卢岩哼了声,丝毫不予理会。
刘梅宝咯吱咯吱的几乎咬碎了牙,心里无数的咒骂要破口而出,但却知道决不能破口而出,此时的形势她们夫妇已经落了下风,说好话要被人认为心虚,说狠话也要被人猜测心虚,总之这季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豁出不要脸在他们夫妻身上泼上一瓢污。
慢着。
她忍了又忍终于再不能忍,踏上前一步,开口喊道。
她这一出声很是让人意外,已经转身的季家众人也都停下来。
梅宝。
卢岩皱眉要阻止她。
刘梅宝冲他摇头一笑。
我知道这是男家的事,我这个内宅妇人不便开口。
她看着卢岩,却是对人缓缓说道,但妇者以夫为天,我不能看着我的夫被人如此刁难。
说完这话,她的视线转向季家。
我知道季先生很生气,是因为我家拒绝了纳你家姑娘进门的事,这门亲事,你家提过是事实,我家拒绝也是事实,但背信弃义绝非事实,从来没有信约,何来背弃一说?她认真说道。
没有背弃?没有信约?季富成冷笑一声,看向卢岩,你以为你是怎么从依律处斩的军法下逃生的?依律处斩?这句话让现场顿时骚动起来,反而没人去注意季富成要说的意思。
卢岩和松山堡因缴获而争斗的事民众都不知道,当突然听到这个在他们眼里英明神武又恩德深厚的好官竟然要被依律处斩,简太震惊了。
在民众嗡嗡声起那一刻,刘梅宝便提高声音将事情的原委讲了。
天呀,大人为我等如此,苍天无情,民生多艰,大人为养活我众不惜涉险….人群中忽的有一老者流泪喊道他高举双手跪下,何以补报,何以补报,何以补报。
这句话连喊三声老者俯身叩拜。
一时间场中遍地跪倒齐声喝唱此话。
气氛陡然转变。
怎么成了对这男人的歌功颂德了?季家众人微微怔忪,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老爷,咱们不是来说这个的!有人忍不住凑近季富成低声提醒道。
季富成瞪了那人一眼,我又不是傻子。
卢大人恩德深厚,视民如子,人人皆知,但他负我季家欺我家弱女,也是事实!他冷声说道。
卢岩带着几分不屑冷笑,要说话,却被刘梅宝抢了先。
季先生,你为何口口声声非要说我家大人欺你负你,这到底从何说起啊?刘梅宝皱眉问道,面上有些无奈又有些恼怒。
你家大人是怎么被救出来的?我家老爷日夜奔波以达上官听情由我家妹妹亲自收集千人诉情书….达上官听情由?千人诉情书?刘梅宝一把抓住,眼睛陡亮,迈上前一步喝道。
她先前说话的声音清亮但是柔和陡然拔高且硬气逼人,让这子侄不由愣了下。
你的意思是说,都是因为你家老爷我家大人才得以豁免?刘梅宝咬唇问道。
季家众人冷哼一声。
是不是的我们说也没什么用,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季富成淡淡说道。
我不清楚。
刘梅宝看着他说道,所以我想问问先生,你奔波幸苦要上官达听的是什么情由?竟能让上头的大人们动容?你家姑娘亲自收集的又是什么人的诉情书竟能让上头的大人们法外开恩?季家子侄一愣,季富成脸色一变,暗叫一声不好,还没开口,这边已经有人高声喊道。
是我家大人抚慰灾民尽心赈灾的情由,是这里三千灾民感念我家大人恩德深厚的情由。
师爷话音一落,他身旁的书吏们也纷纷开口。
就是赈灾是我家大人赈的,诉情是这三千灾民诉的。
难道说这些情由是由你送达上听,就成了你的恩情功德?那这世上的功德得来也太容易了吧?伴着这些话的散开,场中的所有的视线都看向季家众人。
但与此时的眼神与方才那种带着几分疑惑甚至恻隐完全不同了。
你混淆视听强词夺理…季富成铁青面容开口。
刘梅宝摇摇头冲他低头施礼。
先生,我谢谢你奔波幸苦,援手相助,这一点我永生不敢忘。
她整容说道,说罢又看向在场的众人,看着这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老弱妇幼,忽地冲他们低头施礼。
我也谢谢大家,正因为有你们在,才能让我家大人有情由可讲,有情由可诉,法无情人有情,要说我家大人是因何从依律处斩的军法下逃生,说到底是因为你们。
是大人救了我们!是大人为了我们以身冒险!一个老者大声悲呼,跪地举手向天。
法无情,人有情,天有眼啊!他长声吟唱,声音苍老悲切,伴着他的吟唱,众人纷纷跪地。
这吟唱如同潮水般的汹涌起伏,在这偌大的粥厂窝棚区传开,一浪接着一浪似乎永不停歇。
季富成面色惨白,伸手抚着心口如同窒息一般,片刻之后,颓然闭目。
第二百二十六章 消息人潮吟唱中,季月娥坐在地上,眼中早没有半点的泪光神情也无方才的那般的孱弱,她直直的看着前方,透过叩拜涌动的人群,看着卢岩伸手拉住刘梅宝的手,将她半掩在身后。
季家的男人在人潮中开始退去,有仆妇惊慌不安的来扶起她。
季月娥再次看了眼那场中携手而立的夫妻二人,面上浮现一丝笑。
这笑容让仆妇看了心里发慌,只怕姑娘再闹什么,正忐忑间,季月娥转身便走。
季家的人悄无声息的走开了。
而那两个被掌嘴的妇人此时也从晕头转向中清醒过来,脸上火辣辣的疼以及四周幸灾乐祸的眼神让两个妇人恨不得一头钻入地下。
老爷,老爷…其中一个忽的看到人群中站立的一个中年男人,立刻起身踉跄的向他奔去,老爷,我们好心来施粥行善,却受此侮辱,妾身不能活了….她才伸手抓住自己老爷的衣袖,就被那男人反手打了一耳光。
面上尚未散去的火辣顿时更胜,妇人不由嗷的一声惨叫,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男人。
这个日常把自己捧在手心在床上恨不得死在自己身上的老男人,竟然打了自己…男人脸色极为难看,恶狠狠的看着妇人。
不知道好歹的东西,丢人现眼,跟我滚回家去。
他低声斥骂,似乎怕周围人认出这是自己家的妇人,说着话眼神躲闪站开几步。
妇人又羞又怒又悲掩面哭着从人群中跑出去了。
姨娘纵然不对,好歹也是个女人,这…下手也太狠了…老爷你好歹也是知府老爷的书吏,他怎么也得给个说法…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低声说道。
给了屁说法!中年男人打断他,瞪了他一眼,如今人人都喊这姓卢的大善人,都忘了他先前叫什么了吗?阎王…那人不由打个哆嗦。
蠢货,在他手上的人命你数都数不过来,还跟他要说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中年男人低声啐了一口,还不快滚,回去备礼去给卢太太赔礼。
身边的男人立刻连滚带爬的去了。
刘梅宝站直了身子,看着季家人远去的身影,耳边的吟唱声还在回荡,她的情绪久久不能平息,紧紧握住了卢岩的手,卢岩用眼神安慰她,冲她点点头,二人这才向马车走去。
太太说的太好了!看着坐上马车而去的刘梅宝,一个书吏感叹说道。
太太竟然能想到这样说,真是太妙-了!另一个书吏忍不住抚掌笑道。
一直没有说话的师爷叹了口气。
她没有想过,他说道,又笑了笑,我敢肯定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这番话会有这样的妙效。
书吏们都看向他。
她这个人不会说假话不会做戏,高兴就是高兴,生气就是生气,感动就是感动。
师爷似是自言自语,看着那缓缓驶动的马车,要想感动别人,只有先感动自己,人啊,活的就是一个真字,才叫舒坦啊。
书吏对他的话有些不太明白,但还是跟着附和。
我累了,先回去歇歇。
师爷摆摆手制止他们,声音很是疲倦,对了,我说过的招纳文墨笔客的事,你们这就去办吧。
如今操守厅越来越壮大,书吏文职的需要越来越迫切。
还有,去找找方才吟唱的那个老者。
师爷想到什么又说道。
那个老者的唱和实在是太及时应景了,虽然不可否认在场的很多人都心中感动,但能化成语言表达如此贴切的就很难得了。
我瞧他出口成章·必定是个读书人,虽然年纪大些·但也才可尽用。
师爷说道。
书吏们应声,师爷点点头不再说话,微微佝偻着身形慢慢的走开了。
季家在粥棚的事很快传开,于此同时传开的还有更多的消息。
…以前就提过亲事,你们忘了?可不是,那时候季月娥的父亲还是游击将军呢。
那时候大人都没答应,那时候大人不过是个屯堡官呢。
那季家本来就没安好心,要不然赈灾这么久,早不帮忙晚不帮忙,偏偏在大人被米粮逼得走投无路出了事才跳出来…就是,借口帮忙要大人同意亲事,得了名又得了利,倒是打得好主意。
真是可笑,就是没有他季家,咱们也能去求上官,要是没有咱们大人做的这些善事,他季家就是求到皇帝老子那又有什么用,这明明是咱们大人自己为自己修来的功德,凭什么成了欠他姓季的。
就是,就是,那诉情书上还有我按的手印呢,按手印算什么,老汉我就是去那当官的门前长跪都使得…也不想想,当初游击将军还没犯事时就没同意他们家的亲事,如今这样了还能同意?那句老话怎么说的?香着不吃臭着吃,傻子才干呢。
当然在这种言语下,还有一些卢岩哄骗季家出手相助却又过后不认,以及原本是与季家小姐定亲结果瞧着刘家小姐水涨船高便毁了约另娶之类的话传来传去,但总体来说,季家被指责挟恩求报的说法还是占了主流。
再者正如卢岩所说,女人算什么大事。
男人找女人自然是要找自己看着喜欢的,不喜欢娶来干吗?给自己找恶心啊,别的什么都道理都是免谈,这是广大民众最认可最简单最直白的道理。
于是这场纠纷慢慢的沉寂下去,季家在河中府也没有再有什么动静,合家安静,只是听说那季家的小姐离开家去道观静修,看样子是要一辈子独守青灯了的消息,还是让一些人唏嘘,但很快便也沉寂了,因为相比于季家,如今的操守官卢岩才是河中府风头正盛的。
在这件事尚未尘埃落定时,又一件事的发生,让河中府的名气更加传扬开来,甚至一路未停到了京城皇宫皇帝的龙案上。
天顺元年二月十六,就在卢岩一则没了米钱,二则在季家的影响下撤走了不少大富户的赈灾支持,河中驿堡的赈灾粥棚即将解不开锅的时候,太原府的晋王忽地送来了大批米粮银钱,当如山般的米粮出现在河中府众人面前时,整个山西都轰动了,轰动的过于厉害,场面反而诡异的冷下来。
米粮运来的时候,除了欢呼雀跃的灾民,河中府的上下大小官员一见,更不用提文人墨客吟诗弄文称赞,整个河中府乃至似乎一夜间从春天又回到隆冬,肃杀不见人影,只有卢岩率着手下兵丁恭迎拜谢。
几乎是同时,那些原本还在的一些大家大户的粥锅几乎是在一夜间都不见了,挂着的捐助善人旗也神奇般的全部消失了,没人再争抢鲜明的善人位置,反而像是惧怕被人看到一般。
不过这些事卢岩也不在乎了,有了晋王这批资助,这次的灾民潮他算是平安度过了。
晋王他…夜色沉下来时,刘梅宝坐在大炕上,给刚洗完澡的卢岩揉捏头面,看着自己男人有些疲惫的脸,忍不住低声说道,这是要叫板了吗?叫板是什么?卢岩闭着眼懒洋洋问道。
他不是一直很低调吗?他这样做不会被朝廷认为是收买人心图谋不轨….刘梅宝低声说道。
别人都看出来了,避开了,接受直接捐助的卢岩是避不开了。
会不会对你不好?她带着担忧低声说道。
卢岩笑了笑。
他们这些大人物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咱们不管,管他买人心还是叫板,管他们怎么想,咱们先捞到实惠再说,过了这个难关再说。
他笑道,一面拉下她的手,不愿意让她往这些事上费心,岔开话,如今的灾民都安置了,自从过年以来都忙着,说带你出去玩也一直没有…摸着刘梅宝有些粗糙的手,心里满是愧疚。
到底是让她受苦受累受怕了…只要天天能看到你,就一点也不累。
刘梅宝低头在他面上亲了下,笑道,就是你不在的那几天格外的累。
那以后我走哪都带着你。
卢岩笑道。
剿匪也带着我?刘梅宝笑道。
那可不行。
卢岩忙皱眉说道,刀剑无眼车马劳顿的,可不敢。
刘梅宝就哈哈笑。
傻瓜,我又不是你的腰带走哪你都带哪。
她笑道。
我就喜欢你缠着我。
卢岩伸手将她一带,让她倒在自己身上,一语双关的低声笑道,越紧越好…刘梅宝笑着伸手挠他痒痒,二人在大炕上笑闹滚在一起。
我认输我认输。
刘梅宝被他反过来抓痒抓的笑得喘不过气,连声求饶。
输了认罚。
卢岩笑道,抱着她在身上不放。
好,好。
刘梅宝点头笑。
那我罚你…卢岩贴着她的耳边低声说句话。
刘梅宝面色飞红,啐了口,伸手拧他胳膊。
玩你自己的!她说道。
话音未落,被卢岩猛地抱起翻了个转压在身下。
刘梅宝不由惊叫一声,才要笑,就觉得心内翻江倒海直冲头顶。
快起来快起来。
她忍着急推卢岩连声说道。
卢岩未察觉还以为她在闹,笑着不放,待看刘梅宝神情不对,脸色蜡黄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汗,这才慌了。
一松开,刘梅宝连下炕都来不及,爬到炕沿上张口就吐的昏天昏怎么了?怎么了?卢岩脸色发白,一叠声的喊人来。
耳房的仆妇听到了急忙忙的涌进来,等慌乱的请来大夫时,刘梅宝已经吐胆汁了。
太脏了有味,请大夫去外间.她有气无力中不忘说道。
卢岩的一直将她抱着,急的眼睛都直了,只嫌大夫来的慢,哪里顾得着听她这个。
大夫看了眼被卢岩半抱着的刘梅宝,迟疑一刻。
还愣着干什么?卢岩瞪眼喝道。
大夫被吓的脸白了几分。
你放我躺好,这样子怎么看啊。
刘梅宝说道。
一面说一面要起身,能吐的东西都吐光了,除了觉得虚弱外倒不难受了。
你好好的别动。
卢岩瞪眼喝道。
刘梅宝也被吓了一跳,这还是卢岩第一次这种语气和她说话,不过她倒没有被吓得脸白几分,只是翻了个白眼,便依言不动了。
大夫,劳驾你了。
她对大夫带着几分歉意说道。
大夫一开始是被这卢大人的名头镇住了,此时缓过神,见这个凶名与善心混集一身的男人,不过是个疼老婆的傻汉子而已。
他含笑应了声,在仆妇搬过来的圆凳上坐下,扶在刘梅宝伸出的脉息上。
卢岩紧张的瞪着那大夫,大气也不敢出一下,那大夫翻来覆去,好容易诊完右脉又诊左脉。
屋子里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到。
刘梅宝一开始也不以为意,待看这大夫迟迟不说话,面色沉沉,一副郑重的样子,她也不由紧张起来。
这个身子本是借尸还魂的,该不会要当机了吧?她还不想离开这个男人,她还想和他白头偕老….大夫…刘梅宝忍不住颤声开口,一面下意识的用另一手紧紧攥住卢岩的衣角。
一开始焦躁的卢岩此时却沉稳下来,一手轻轻抚她的背,一面示意她别说话,以免影响大夫诊断。
大夫终于收回手,捻须沉吟,眉头微锁,抬眼看这夫妻二人都紧张的瞪着自己,不由笑了笑。
像又不像…他说道,似是自言自语,不待卢岩问话,转头看一旁的仆妇,站起身走到她身边,附耳低声说话。
刘梅宝和卢岩对视一眼,有些不解。
要什么和我说。
卢岩立刻说道,眉间些许不满。
那仆妇听了大夫的话面露惊讶但旋即又惊喜。
也就这是这几日,难道是…她结结巴巴的说道。
到底怎么了?卢岩再忍不住拔高声音,沉脸看那大夫,我就在这里,有什么话你问我。
大夫有些尴尬的看着卢岩。
大人,仆妇忙解围,含笑说道,是问太太的小日子…卢岩一愣,但很快哼了声。
这个我也知道,躲躲闪闪的,这有什么不能问的。
他说道。
倚在她臂弯的刘梅宝听了便开口问道:是,正是这几日呢,还没来…她皱眉思付一刻。
是我身子虚,经血不调了吗?她问道。
仆妇倒没想到她想到这个。
太太,她看了眼大夫,含笑上前一步,许是喜脉…第二百二十七章 欢喜喜脉?听了她的话,卢岩和刘梅宝都愣了下,似乎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片刻之后,刘梅宝啊的一声,便从卢岩怀里猛地坐起来。
喜脉!她口中重复道,一面用手搭上自己的脉,我也看看¨或许因为紧张她的手微微发抖。
对,对,我也大夫,我也会这个¨我自己也能看的¨她嘴里有些无序的嘀咕着。
太太也懂医?大夫很意外。
刘梅宝专心的诊脉,仆妇们含笑不说,卢岩还在一旁呆滞着,没人回答他,室内一阵沉默。
似乎过了很久,刘梅宝才收回手。
我不行了也看不准,好像是吧..她喃喃说道,要是这样算起来,就要一个月了吧….恭喜太太。
仆妇们立刻笑道。
大夫也含笑点头。
不过太太气血的确虚他对刘梅宝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还没说话,就听旁边卢岩嗷的一声,从炕上跳下来。
怎么办?怎么办?他面色紧张搓着手似乎手足无措,我要做什么?我该做什么?终于反应过来了….刘梅宝抿嘴笑。
你刚才吐得那样厉害,他¨他¨卢岩又在她面前站定,一脸紧张忐忑,甚至刘梅宝还在他眼中发现一丝恐慌,她可从来没见过这男人害怕过什么不由好笑。
他会不会有事?卢岩的视线看向刘梅宝的小腹,哪里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他声音颤抖的问道。
别傻了,我没事。
刘梅宝伸手拉住他,笑道,好些人都会吐呢,很正常。
卢岩哦了声,又转头去看大夫。
这种初为人父急需安抚焦躁不安紧张情绪的事,大夫还真不常见貌似接生稳婆见得多一些。
是,大人放心,我开些药先给太太吃着补养补养。
大夫想了想答道,他也没什么经验,不知道这样说能不能让这男人安心一些。
好,好..卢岩稍微松了口气点点头,愣了一刻,又瞪那大夫,那还不快去!这半日一惊一乍的大夫已经适应了,仆妇忙引着他到外间开药去了。
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刘梅宝笑着捶卢岩的胳膊我的操守大人,你什么场面没见过…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卢岩伸手抱住。
外边还有人呢。
刘梅宝忙推他,低声说道。
卢岩不放,紧紧抱着她,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后。
梅宝。
他声音闷闷的唤着她的名字,我们有孩子了···是啊,虽然知道成了亲早晚会有这样一天,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那种感觉说不出来。
嗯我们有孩子了。
刘梅宝伸手抱住他,含笑说道。
宋三娘在操守厅外下了车,早有两个仆妇接着。
舅夫人这么早来了原想着怎么也得过了午。
一个仆妇上前扶宋三娘子,一面笑道。
我在家也没事。
宋三娘答道,一面往里走,刚过了内宅门,便有阵阵药香传来,她的眉头就皱起来,怎么还吃着药?大夫说太太有些气血虚什么的,开了一大堆的药吃了半个月了。
.仆妇说道。
说着话进了二门见仆妇们乱乱的走吓的宋三娘脸色发白。
这是怎么了?她一面问,一面小跑向屋子里。
太太又吐了?仆妇也忙大声问道一面紧跟着宋三娘进了屋子。
屋子里两个仆妇洒扫收拾痰盂,刘梅宝趴在大炕上有气无力的任一个仆妇用热毛巾擦脸。
不如再找个大夫瞧瞧,到底是有孕还是病了,我这怎么吐啊吐的没个好….她有气无力的说道。
那是你怀相不好,过了头三月就好了。
宋三娘说道,可脸上依旧担忧满满,看着刘梅宝有些蜡黄的脸,忍不住小声嘀咕,你母亲当初也没这样啊,你外祖母当年也没这样,怎么你就闹怀闹的这么厉害….舅妈来了。
刘梅宝这才看到她,眼睛一亮就要坐起来。
宋三娘紧走几步坐在她身边,按她躺好。
也不早点告诉我。
她带着几分嗔怪说道。
这还不早啊,才两个月呢。
刘梅宝笑道。
因为时候短,虽然大家心里都有了底,但还是再过了又过了十几天再次诊脉后,才彻彻底底的确认是有孕了,得到确认的消息,卢岩慌的跟什么似的,立刻派人告诉宋三娘,如果不是仆妇们劝着不满三个月说出去对孩子不好,他非要嚷着全河东都知道不可。
宋三娘显然也知道这个,闻言笑了,一面伸手抚着刘梅宝,一面跟她说话。
就是再吐也要吃东西。
她嘱咐道。
我知道。
刘梅宝点头笑道,一面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腹,平平的跟往日没有不同,真没想到里面竟然孕育了一个生命,谢谢舅妈。
谢谢舅妈当初救下了刘梅宝的命,要不然就没有她沈刘梅,也就没有如今的一切。
宋三娘子被她说得一愣,伸手抚着她的头发笑了笑。
真是巧了,你嫂嫂也有了。
她低声说道,面上难掩喜悦。
啊,真的?刘梅宝又惊又喜的起身。
太太慢点。
仆妇吓了一跳,忙劝道。
你瞧,都把我当玻璃人一碰就碎呢。
刘梅宝对宋三娘笑道。
玻璃是什么大家不知道但碎了的意思还是知道。
都是他一惊一乍的把大家吓的。
刘梅宝笑道,嘴里抱怨,眼里却是满满的甜蜜,其实我除了吐,别的一点事也没有,也就吐的时候难受点,吐完了一点事也没。
也不用太小心。
宋三娘笑道,对那仆妇说道,有了身子的人看着虚其实都结实的很适当的多走走动动反而好。
舅夫人说的是。
仆妇们笑着应道,我们大人是关心则乱,慌的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正说笑着,听得外边有脚步声。
又吐了吗?吃了药没?吃了东西了没?卢岩一叠声的话还没进门便都飘进来。
瞧。
仆妇们对宋三娘浮现意有所指的笑,一面说话一面忙忙的过去打帘子,大人,舅夫人来了。
卢岩走进来忙和娘见礼,又认真的看了刘梅宝的面色,见她笑吟吟的虽艟色微弱但精神很好就松了口气。
怎么又回来了?刘梅宝带着几分嗔怪问他,好好的忙你的事·一天三次的往家跑,仔细别人看了笑。
卢岩不以为意的笑。
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他说道。
什么叫我一个人在家。
刘梅宝笑道,指了指屋里屋外的仆妇,扭头对宋三娘笑道,又新添了五个丫头,里里外外的都是人。
卢岩只是笑而不语,看着刘梅宝毫不掩饰宠溺。
宋三娘子看在眼里,面上很是欣慰。
你也别大惊小怪的,惯坏了她,成了家又要当父母的人了·遇到点事可不能慌里慌张的,咱们家的孩子不能那样矫情。
她整容说道。
卢岩起身应声。
这些日子梅宝一直操劳,大夫也说了心力憔悴气血虚·要多补补。
他说道,说起这个心里就难受,操劳赈灾抚慰饥民又忧心自己和松山堡的冲突等等,自从得知是有了身孕后,他好几次都在噩梦中惊醒。
才没有那么严重。
刘梅宝笑嘻嘻的抗议,一面又对卢岩笑,嫂嫂也有了身孕了。
卢岩亦是惊喜,又道贺。
正好小衣服什么的我一起做出来。
宋三娘笑道。
舅妈别费心·熬坏了眼·不用管我们。
卢岩说道,家里的大娘们早早的就备好了。
家里的大娘们指的是盐池滩的贵子娘等乡亲妇人。
已经答应了大娘·有了孩子便接她老人家过来照看,我和梅宝说过了·等过了三个月,就去让人接来,一则让她知道我们惦记她,二来家里有个长辈在我这心里踏实。
他笑着说道。
贵子娘的事宋三娘也知道,再说卢岩找的人她也放心,闻言点点头不再强求。
因为知道小棂有了身孕,他们夫妻没有挽留宋三娘住下,吃过饭就让人护送她回去了。
真是巧,小棂也有了。
刘梅宝躺在大炕上,一面给胃顺气一面笑道。
卢岩嗯了声,没有说话。
我们找个时候去看看她吧。
刘梅宝坐起来建议道。
正在有些笨拙的焚香块好驱散刘梅宝坚持说屋子里的怪味的卢岩手微微一停。
等你身子好些再说吧,如今别乱走。
他转过身笑道。
仆妇断了药进来,刘梅宝就皱起眉头。
我身子没事,这吐啊吐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人一直吐到生孩子,孩子生下照样壮壮的。
她说道。
卢岩已经从仆妇手里接过碗,笑着坐在她身边。
说什么都没用,这药是无论如何也要吃的。
他笑道,一面一手用勺子舀了,先在嘴边吹了吹,送到刘梅宝嘴边。
我捏鼻子一口气喝了算了,省的这样钝刀子割肉一般。
刘梅宝吃了口,苦的吐舌头。
卢岩忙捏起桌上摆好的蜜饯喂她。
吃的猛了还得吐出来,咱们慢慢的吃,省的受两回罪。
他笑道。
刘梅宝笑着不说话,二人一个喂一个吃,慢慢的吃完药,简单洗漱了,熄了大灯,只留两盏地灯,在床上依偎说话。
你倒是反应挺快的。
刘梅宝枕着卢岩的胳膊,揉捏玩弄这他的手指,一面笑道。
将刘梅宝有身孕的消息告诉宋三娘,卢岩是存了想让她过来住一段照看刘梅宝的心思,只是如今小棂也有了身孕,便再没有让人家舍下自己儿媳,来伺候外甥女的道理。
那要多亏娘子提醒我。
卢岩笑道,在刘梅宝的头面上嗅了嗅,真香,这就是人家说的奶香味吧?什么奶香味。
刘梅宝被他逗得哈哈笑,孩子还没生呢,哪来的奶香···卢岩就埋头在她脖颈低笑。
是我想吃奶了···他闷笑道,一只手摸进了刘梅宝的衣内。
那浑圆饱满触手竟有些沉甸肿胀。
又大了呢¨他气息滞重的低语,一面亲吻刘梅宝的脖颈,含糊连连的说了几句真好。
别闹。
刘梅宝敏感,被他刚碰到的时候就打个哆嗦身子发软,根本架不住他的揉搓,伸手按住他作怪的手。
卢岩在她面上亲了亲,果然收回了手,这反而让刘梅宝有些愧疚,算起来他们成亲也没多久呢,可怜的家伙就要禁欲一段日子,虽然她知道孕期同房不是不可能,但就看卢岩这小心劲肯定是不肯的,最少也得过了三个月….所以说不能那么早要孩子..她倚在他的臂弯嘀咕道。
瞎说什么呢,孩子听了会不高兴的。
卢岩打断她,手放在她的腹部轻轻的抚摸,用从来未有过的小心语气说道,宝宝乖,你娘不是嫌弃你的意思,我们都很高兴你来,我们可喜欢可喜欢你了···刘梅宝吃吃笑,伸手指戳他。
他能听到什么…她笑道。
当然能。
卢岩不容置疑,将她在怀里搂紧,又是舒服又是满意的舒了口气,梅宝,我们真的有孩子了。
是啊。
刘梅宝伸手搭在他的腰上应声。
跟做梦一样,我有孩子了。
卢岩低声说道,声音里是难掩的喜悦,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似乎是感动又似乎是伤感。
不是做梦啦。
刘梅宝抬头在他下巴上亲了口,我们会有很多孩子的,只要你想要,我就一直生。
卢岩低下头吻住她,过了好久二人才气喘吁吁的分开。
睡吧。
卢岩将她在怀里抱了抱说道。
刘梅宝嗯了声,在他怀里不安生。
我要抱着你睡。
她说道。
卢岩笑了笑说了声好任她摆弄。
刘梅宝将自己的胳膊伸在卢燕颈下,然后手脚都搭在他身上,来回磨蹭选了自己舒服的姿势。
好了,睡吧。
她甜蜜蜜的说道,闭上眼。
夜色沉沉笼罩了室内,悠长安然的呼吸声渐渐响起,直到这时,卢岩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将刘梅宝的胳膊拿出来,只怕明日她酸疼,然后任她手脚搭在自己身上,侧眼看了身边人一眼,才带着无比的幸福也闭上眼睡去。
一场春雨过后,虽然天气依旧料峭,但春天的气息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到来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日常三月下旬的时候,这次灾民潮已经完全过去了,季家也没再掀什么风浪,再加上官府上下一心想要忘记赈灾的事,在刻意的操作下,河东府平静的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除了离开归乡的饥民以外,余下的大多数都已经挪进河东堡,堡内住不下这么多丁口,便扩建到堡外,松山堡的兴山寨已经被拆光了,连一块石头都没留下,此时全部变成了河中府南门临近兵堡外搭建的简易房屋。
密密麻麻的房屋多而不乱的在河东堡外排列开,期间还有商贩的摊位混杂其中,俨然就是一个小城镇了。
虽然饥民不再大规模的到来,但偶尔还是有零零碎碎的流民过来,他们是听闻这河东堡能给一条活路所以带着一丝求生的希望奔来,除此之外,还有各方的商贩陆续而来,有人的地方就有商机,这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河东府新添了这么多丁口,吃喝拉撒用哪一样都是奇缺的。
这河中府竟然这样热闹…。
人流中有一个穿着破烂似是饥民的男人看着眼前的场景忍不住自言自语,眼中有些惊讶,那些人排队是做什么的?商铺吗?旁边有人拎着裤子小跑经过,听见了白了他一眼。
商什么铺,是厕所。
他说道,一面脚不沾地的跑,一面喊,行个方便乡亲,要屙裤子里了,让我先进去···这男人不由讶然,他这才发觉跟一路走来的很多地方包括府城州城这个小小的河东堡跟那些地方比,第一个直观不同就是干净,没有堆积的垃圾没有随地的人畜粪便甚至没有乞丐。
他一路看着就往驿堡的大门走去,却发现刚一接近,就有兵丁大声喝止他。
那边排队核检,投奔的民丁左边,商贩商贩右边。
那兵丁利索清晰的说道,并不允许什么人都可以随意的进出这里。
男人的目光在这守城的兵丁们身上溜了眼,见一个个皆是青壮穿着崭新的棉甲,配有长枪腰刀,目光如炬,神态严肃,一举一动透出彪悍之气。
男人不由点点头,眼中几分凝重,他正看着,那兵丁察觉,视线陡然透过来,男人垂下视线露出几分外乡人的茫然,跟着一行七八个显然是跋涉而来的流民身后,站在了那所谓的负责核检民丁的地方。
…我等都是张口报子营来的,遭了灾,鞑子又扰的厉害,是在没了活路只得出来逃荒,听说大人仁义,特来投靠…为首一个老者躬身颤声说道,在他身后有老有小有妇人一个个带着忐忑不安打量眼前兵丁,小孩子躲在大人身后看着不远处简易房那边正笑闹的小孩子,眼中露出满满的艳羡。
你们在家是做什么的?有什么特长?一个书吏模样的男人温和问道。
老者跟身后的人对视一眼。
我们就是种地….他带着几分怯怯说道。
我会打铁…身后有一个男人想到什么,怯怯的说道。
那书吏点点头面上笑容温和。
*.打铁,不错,不错,我们正缺少打铁的匠人…他看着那男人笑道。
那男人面上顿时露出惊喜,而别的人却忐忑更重。
大爷,我们…我们…老者一脸不安,忍不住流下泪来,他们这些没有任何特长又老又弱的人是不是不会被收留。
别怕别怕你们都可以留下。
那书吏明白他的心思笑道,只要你们加入军户那么就可以留下来。
军户自然比不得民户自由,不过如今的世道能吃饱饭能得安居那就神仙般的生活,还管它什么户。
一众人急忙忙的点头,唯恐慢点头一刻就错失了这个机会。
入我堡后,要统一去开荒,管一日三餐,但无钱可领,你们可接受?那书吏不温不火的又问道。
一日三餐能吃饱就不错了,大家又忙忙的点头。
这位兄弟,你会打铁,可以入我们这里的匠人坊,一日三餐,且每日可得银钱三文。
那书吏又看方才那位有特长的男人说道。
男人的眼瞪大了,别的人也用艳羡的目光看着他,竟然还能挣钱…我愿意我愿意…他几乎要跪下叩头。
那书吏分别记下这些人的名字,又让他们按了手印,登记入册,到这里的核检就结束了,书吏对一旁的兵丁点点头。
好了,你们跟我来,先去洗澡。
两个兵丁站出来招呼他们,男人左边,女人的在右边。
洗澡?对于他们来说,上一次洗澡好像是一年前的事….直到这时大家才注意到眼前的人们不管穿的好的还是破烂的,都是干干净净的,再看自己满脸满身的污垢,散发这一股酸腐味,不由自惭形秽,忙忙的跟着那兵丁们去了。
下一个。
书吏又开始新一轮的工作。
男人看到这里,眉头不由一皱。
哎吆,我这肚子…他伸手扶住肚腹,躬身一面解裤带一面四处乱看,我要…这里可不让随地屙尿。
在他身边等候核检的人忙提醒他,一面伸手给他指明了地方。
多谢多谢,给我占着地方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忙道谢,捂着肚子夹着屁股跑了,看样子似乎已经要拉在裤子里一般,引得人们一阵哄笑。
这段小插曲并没有人注意,更没人注意那男人进了茅房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站在河东堡外不远处的小山丘上,看着那不亚于一个州城般热闹的地方这个男人眯起眼。
看来这个河中府很有钱啊…他自言自语,说罢再看了眼河东堡便沿着路走开了,很快便消失在视野里。
夜色蒙蒙上来,卢岩踏入内宅时,牛黄蔡夫妇以及李掌柜都在屋内和刘梅宝说话。
这么大的事太太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牛黄蔡的媳妇说起来还是一脸的焦急不安自责,转头狠狠瞪着牛黄蔡,我早说别让太太做什么炮制药材的活,你不听,偏不听太太教给店里的师傅也就罢了,他们爱嫌不嫌,你就真妁拿来要太太做,你把太太当什么了…她越说越气,不由下死手狠狠打了自己男人几下。
牛黄蔡垂着头,任她打骂。
好了好了。
刘梅宝忙笑着劝,婶子,你来这里一下午这句话就没停过,我没事,真的没事原本以为怀相不好会吐久,这不才过了两个月就没事了,该吃该喝,走走跳跳…哎吆我的太太,还跳跳,你快别说这个,我听了心里就扑腾,您就安生的在家呆着,要不然我就是回去日日夜夜的念佛也是不放心。
牛黄蔡的媳妇忙说道,一面合手念佛。
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们了。
刘梅宝笑道看来阿胶以后不会送来让我做了,太太牌阿胶要断货一段了…自从刘梅宝做出第一份蒲黄炒阿胶那家人试了后大赞,于是又点名要这种刘梅宝将做法告诉了牛黄蔡的炮制师傅,只是可能是初次接触,那师傅做的人家一眼认出不是刘梅宝做的,怎么说人家便不肯,指明要最初那样的,牛黄蔡没办法只得再次找到刘梅宝。
刘梅宝闲着也是闲着,便接了过来,因为不好说出刘梅宝的真实身份提到这个阿胶时牛黄蔡会不经意的说一句太太的,说来说去大家都这样称呼了,保德安的太太阿胶渐渐的在高门大户的妇人们中间流行起来。
太太阿胶这个名字深的这些人的喜欢而当刘梅宝听说了后不知道为什么笑得前俯后仰,只笑得牛黄蔡心里发毛,忙提议要改了去,但刘梅宝笑着拒绝了,说这个很好,就叫这个吧。
这些妇人既然用得起阿胶,便都是不缺钱的,又喜欢攀比,再加上刘梅宝一个人不可能天天做这个,供货很是紧张,物以稀为贵,太太阿胶越发名气大。
很多人都在打听这个阿胶到底是谁做的,很多药行药铺也想挖墙脚,但保德安将消息瞒的死死的,太太阿胶的来历更加神秘,价格顿时又翻了翻。
断货好。
李掌柜笑道,等太太生完小公子,那到时候这太太阿胶的价格肯定更高。
还想让太太做这个!牛黄蔡的媳妇瞪眼喝道,你们把太太当什么人了!牛黄蔡和李掌柜很是尴尬,忙忙道歉。
我是什么人,跟你们一样的人啊,有手有脚的挣点闲钱有什么不好。
刘梅宝笑道,说道钱,便又去看放在桌子上的一个小箱子,不过,这钱也太多了点吧?不多不多。
李掌柜忙说道,他可再不敢让着女子忽悠的将钱给退回来了,一面认真的将账本翻给她看,再三保证这的确是炮制师傅的价钱。
刘梅宝这才释然。
不过这真的也太多了…她还是忍不住说道。
太太,物以稀为贵,这独门手艺就是这么值钱。
李掌柜笑道,太太还别觉得这个钱多,您还没见过更多的,南边有个小柳爷,那做的药价值千金呢。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刘梅宝点头感叹。
牛黄蔡的媳妇提出告辞。
有身子的人容易累,更要多休息,叨扰太太一下午了,真是对不住,我带来的那些山货虽说不值钱,太太别嫌弃。
她一脸不安的说道。
刘梅宝笑着安抚她,知道他们心里忐忑也不强留。
婶子的话太夸张了,有什么药你记得还拿来给我,我能做的。
她又悄悄的对李掌柜说道。
李掌柜迟疑一刻。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我自己心里有数,我又不是那贪财的人,断不会强撑着做的。
刘梅宝笑道。
这一点倒是,李掌柜点点头这才应下了。
送走他们,刘梅宝换了家常的衣裳,刚问卢岩,卢岩就从外边进来。
太太忙完了?某可以请太太赏脸一起吃饭否?他故作低眉顺眼的问道。
仆妇们都已经习惯了自己家大人在家的样子,淡定的给太太换衣裳,一旁捧着热水的经过官家一段调教才放过来伺候的丫鬟则惊讶的差点掉了下巴。
好,看在你诚心的份上。
刘梅宝也故作骄傲,将手一伸,慢悠悠的说道。
仆妇笑着退下,看那丫鬟还站在原地发呆,便低咳一声。
丫鬟回过神,面色通红的忙跟着出去了。
室内只剩他们夫妻二人,卢岩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入怀中,开始每日例行问,吐了没累了没午饭吃的什么孩子闹了没…闹什么闹,才两个多月,真阄了就成精了。
刘梅宝笑道。
呸呸。
卢岩连吐口水,将大手在刘梅宝的小腹上游走,小腹依旧平坦,但他却如同摸到旷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宝宝,你娘口无遮拦,咱们不和她一般,你别生气啊…说的刘梅宝笑着拍他的手。
人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你是有了孩子忘了媳妇。
她笑道。
这可屈说我了。
卢岩抱着她忙说道,一面在她面上亲了又亲,因为孩子是你生的,我才喜欢他。
他说这句话声音不由放低,似乎有些心虚,说完了到底忍不住又去摸了摸刘梅宝的小腹,低声嘀咕一句什么。
虽然没听清但刘梅宝也猜得到,肯定是说儿子爹也是很疼你的之类的傻话,她忍不住笑出声。
笑过了,刘梅宝又伸手摸了摸卢岩的脸。
累了一天了,还不早点吃,等我做什么。
她心疼的说道。
这些日子卢岩很忙,早出晚归,眉眼难掩疲倦。
看着那群大老爷们有什么可吃的,跟你吃才好。
卢岩笑道,一面携起她的手,灵光一闪,秀色可餐嘛。
蹦出一个文言词,卢岩很是高兴。
吆,都会说字话夸人了。
刘梅宝挑眉笑,从哪本书上看来的?酒桌上听来的…卢岩笑道,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
酒桌上有多少秀色可餐啊?刘梅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