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应酬,自来官妓作陪盛行,文官场倒还含蓄,但武官场中则放荡无忌,刘梅宝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多少也是存了小心思打听了。
那我可没注意,你知道我也不吃酒,坐一坐就走了。
卢岩一脸认真的说道。
知道就好,敢尝一口你试试。
刘梅宝冲他纵纵鼻头故作威胁的说道。
卢岩便又搂过她在脸上亲了几口,刘梅宝被他亲的直笑,笑闹躲闪间不由都情动,卢岩的眼神都变了,被他这样看着,刘梅宝也只觉得身子发软。
都要两个月了…她不由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带着几分羞涩几分火热低声说道。
软软的身子,又大了几分的高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卢岩只觉得嗓子干涩,下身顿时胀痛起来,他咽了几口口水,强行压制住欲望。
我问过了,等过了三个月就可以了,咱们再等等,没几天了…他哑声说道。
刘梅宝因为这话激灵一下,从他身上下来。
你问谁了?她瞪眼看着卢岩,面色通红。
九哥他们啊,谁生过孩子我就问谁….卢岩大咧咧的说道,话音未落就被刘梅宝在腰里拧了下,见自己的小妻脸红的都能滴出水来。
这种事你怎么好去问别人!刘梅宝跺脚说道。
这种事咱们不知道,问问怎么了?卢岩哈哈笑了,将她抱住:没事没事,谁都是这样过来的,这有什么羞人的。
一面说一面爱她害羞的样子,忍不住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还知道什么姿势最好…清明时节,细雨纷纷,整个河中府都投入到春耕之中,站在州城外看去,一派热火朝天,尤其是在属于河东堡的军虎屯田的地方。
由十几个精兵护送的一辆马车从大路上经过,被这边的阵阵呼喝声吸引停了下来。
他们在做什么?刘梅宝掀开车帘问道。
回太太,是大人在巡视耕田。
兵丁骑在马上大声说道,作为后备骑兵苗子,他们吃喝比一般的军士要好得多,肉食足量养的身强力壮,视力也是极好的,搭眼一望就将不远处田地里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
从他口中说出大人二字,带着满满的狂热以及崇敬。
卢岩也在,刘梅宝不由眯眼向那边看去,果然见文吏将官拥簇中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此时他不知道听周围的人说了什么,正大笑,在他的带动下,周围一片笑声。
我几日不在家,看来他过得还不错。
刘梅宝抿嘴一笑,忽地见卢岩解下了外袍,露出精装的上身向田地中走去,不由吓了一跳。
虽然雨下的不大,但这种还带着寒意的时节可别受了风。
悄悄的去问问,做什么呢,让那些人备好毛巾,把脱下的衣裳也收好,别湿了。
她皱着眉,低声对赶车的小厮说道,又再三嘱咐别张扬也别大喊大叫。
卢岩行事自有他的道理,她这个作妻子的绝不能在人前与他分歧质疑。
小厮应声去了,不多时回来了。
大人要亲自耕田。
他笑道。
他可从来没种过田,耕田也不是光有一身力气就能成的,刘梅宝不由抿嘴一笑,看向那边,见在卢岩的带动下,武将们纷纷解衣下田,就连那些文吏们也毫不示弱,一时间场面很是火热。
回去吧。
刘梅宝笑道,收回视线,放下了车帘。
马车悄无声息的从大路上过去了。
一阵挥汗之后,众人的身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杂役兵丁们立刻给众人递上手巾,卢岩胡乱的擦了下,接过衣裳披上。
大人快请来这边棚下坐。
一个年约五十的老者头上身上也都是水,手里拄着一个锄头,喘着气说道。
卢岩看着自己刨出来的沟,再看看旁边的。
怪道人说老当益壮,我竟然比不过老丈你。
他笑道。
被操守大人当众夸赞,老者满面红光。
老汉一辈子都是土里刨食,说句不怕羞的话,整饬这地比对自己婆娘都要熟悉。
他大声说道。
这话引得一片哄笑,年轻人怪声怪气的吹起口哨,妇人小媳妇们则羞红了脸。
让大人歇歇,乡亲们再加把劲,咱们再开出一块来。
老者大声招呼道。
田地里的民丁们齐声应和锄头齐飞。
卢岩坐在木棚下,一面看着面前这一大片即将被开垦成良田的荒地,一面和身旁两个文吏说话。
….据属下这段翻查文册核验,我河东军田有三万亩。
一个年约四十,身材瘦削,带着书卷气但眯起的眼却透出几分精悍的男人说道。
三万亩,能纳税粮多少?卢岩问道。
纳多少,属下不敢贸言。
男人微微一笑。
卢岩看他一眼,这是近期招纳的新文吏中的一个,姓王,名墨,字什么卢岩还没记住,福州人氏,先祖亦是大族,曾考中功名出任一方小吏,但因年轻张扬得罪上官,备受排挤不得不辞官,家中有田能自足,父母皆亡,妻子无忧,他也无再如官场便了无牵挂四方游离。
像他这种人,原本没打算在某个地方落脚,只是因为这一年来运气不佳,先遭遇三次土匪,又与李长三反军相遇,钱财全部丢失,小命也差点不保,好容易逃出来流落到山西境内,正好看到河东堡招文吏的告示,便奔着暂时捞口饭吃过来了。
没想到一眼见了这河东驿,他看破世态沉寂如水的心又忍不住蠢蠢欲动,因此一反常态的低调,展示了自己的各种才华,被选荐到操守大人的近身书吏位置来。
赈灾过后,师爷来告假,说自己老寒腿发作,希望能休养一段,自从跟着自己以来,师爷的确还没休息过,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的确是吃不消了,卢岩怀着一丝歉疚应允了。
我打算读本书,王先生说读什么好?他问道。
这话跟刚才的话完全是驴唇不对马嘴。
读什么书都好,只要想读,所有的书都一样,大人无需拘泥。
王墨含笑说道。
卢岩哦了声,点点头,又微微出神。
我去年曾经征纳过夏税,几个月,只征到了不到一千石。
一阵沉默之后,卢岩忽地又开口说道。
这话倒是接上最初的话了,可是间隔也太长了些。
已经不错了。
王墨依旧一笑,立刻接上话说道。
他们的视线便再次投向远处,那里隐隐可见一条河水流过,那里是河东府最富饶的良田,有民田也有屯田,但无一例外的是全部被人占据,民田有文人土豪,屯田有各级将官。
有田不纳税,纳税无有田….卢岩喃喃说道。
大人。
王墨亦是喃喃说道,目光闪闪: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卢岩转头看了这男人一眼,果然读书人都聪明的厉害,只这一句话,这王墨就知道自己打得什么主意,他点头笑了笑。
你说的对。
他笑道。
王墨亦是一笑。
朝廷的法度是不可违的啊大人。
他说道,看着卢岩意味深这些豪强乡绅利用各自的身份权势通过朝廷的优抚恤等种种方法避开纳税,从上到下已是惯例。
吃饭喽,吃饭喽。
远处有妇人大声的说话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卢岩抬头看了看天,见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已经到了中午的时辰。
十几个妇人两个两个的抬着大桶,饭菜的香气顿时扑鼻而来。
干活的男女老少都涌过来,大强度的劳作让这些人都已经饥肠辘辘,但大家谁也没有拥挤,而是安静的排队。
太太说大家幸苦了,特意为大家加菜。
柳娘子大声说道,一面指着身旁的三个大盆,说着话掀开了大盖子,露出一大块一大块肉骨头。
现场顿时一片惊叹欢呼声。
当初入河东堡军户,说的是开荒管一日三餐,考虑到赶春耕劳作强,虽然资金紧张,卢岩还是咬牙让这些人每隔五日吃一顿荤菜,一则显示宽厚待下,二来也是免得透支了劳力生出痨病。
想让马儿跑但又不让马吃饱,自来是行不通的。
今日还没到加荤菜的日子,而且是带着大块肉的炖大骨头,一时间满场欢呼声,高喊着谢太太仁慈,谢大人恩义。
太太回来了?卢岩叫过一旁的兵丁问道。
是。
兵丁应声。
刘梅宝前几日回宋三娘家,说住个三五日再来,卢岩正想着后日去接,没想到今日就回来了,不由又惊又喜,没听说时还不觉得怎么样,一听说她回来了,这心里就恨不得立刻看到她。
大人快回去看看太太。
王墨在一旁笑道,太太这是又拿出私房钱贴补大人了。
他这话说出来很是自然随意,没有半点暗示卢岩惧内粘妇人的意思。
卢岩哈哈笑了,带着一众人离开。
回到内宅迈进屋内时,刘梅宝刚洗完澡在大炕上懒洋洋的由两个丫头帮忙擦拭头发,见他进来,浴后明媚的面上绽开笑容。
卢岩换了家常衣裳出来,很自然的接过丫鬟手里的毛巾为刘梅宝擦头发。
屋子里的仆妇丫鬟便都熟练的放下手里的活退了出去。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卢岩问道。
想你了呗。
刘梅宝笑嘻嘻的答道。
这话简单,但听了却让人心里甜蜜蜜的,卢岩眼睛里满是笑意,低头在她面上重重的亲了口。
第二百三十章 兴旺一夜好梦,刘梅宝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卢岩的身影,院外来习练拳脚的声响。
刘梅宝站在廊下一面将摆了满满一溜的花草洒了水,一面看着院子里卢岩收势,精壮的身子上汗珠滚滚,在渐起的晨光中闪闪发亮。
你去洗洗,我让她们摆饭。
刘梅宝笑吟吟的放下手里的水壶,看着走过来的卢岩说道。
卢岩一个跃身跳过花盆台阶站定在她面前。
刘梅宝一笑,微微踮脚在他面上亲了下。
快去吧。
她笑着伸手戳了戳他裸着的胸膛,说道。
卢岩在她小腹摸了摸,这里平坦依旧。
怎么还没大起来了?他小声嘀咕道。
五六个月才显呢。
刘梅宝笑道。
卢岩这才笑着进去了。
一直侍立在院门外的仆妇们这时捧着饭菜进来。
你多吃点。
卢岩又往刘梅宝面前的盘子里放了两个面饼。
刘梅宝仲手撕下一小块慢慢吃,看着自己男人大口吃饭很是香甜。
跟饿了几顿似的。
她抿嘴笑道。
…你不在家冷锅冷灶的吃的没意思。
他抬头笑道,嘴里嚼着东西含含糊糊的。
这话刘梅宝爱听,眼睛笑得弯弯的,给他添了碗汤。
可惜你太忙了,要不然跟着我去舅妈家住几日,你这次没来,舅妈还很遗憾呢。
她一面笑道:不如你抽个时间和我一起去一趟,这都半年没去了。
卢岩闷头吃饭嗯了声,却没有说什么。
最近忙什么?钱可还够用?刘梅宝又随口问道。
卢岩硬是吞下了二千多的流民,虽然有晋王的米粮支撑,但这毕竟不是长远之计,再加上今年要征缴的夏税,兵丁们要发饷,要打造兵器铠甲,要养着牛马牲畜,吃喝拉撒没有一处不花钱的,当初剿匪的缴获,已经全部投了进去。
河东境内荒地众多,开荒之后种粮,不仅可以养活大批人口,还能缴纳夏税…卢岩喝了口汤说道,眉头微微蹙起。
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刘梅宝撕下一块饼子,裹了煎鸡蛋,夹了些咸菜卷起来递给他,一面说道。
那些荒地之所以是荒地,一方面是因为税赋重民丁流失,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没有水源水井水渠荒废,无法灌溉所致。
要是养好这些地,得打井开水渠…刘梅宝接着说道,看着大口大口吃鸡蛋卷饼的卢岩,还有耕地用的耕具牛…最近牛价又涨了…就是今年收了粮食也不过是勉强够这么多人的嚼头,要应付明年的夏税秋粮却是难的很。
作为操守夫人,对于民生她很是关心,想要尽可能帮卢岩分忧。
那个李长三还没被镇压住吗?说道物价,她便想起这个事,也正是因为东南造反的缘故,让世道更加动荡,物价才会飞涨。
卢岩摇摇头。
这一次的民乱闹得比以往都要厉害,而且派出镇压的官兵竟然接二连三的吃了瘪,从最初的一万民众,到如今已经有不下三万的追随者了,更有山东一个管队官闹饷率兵反了加入了李长三的队伍,让整个朝廷大惊,东南那边已经全线紧张起来,当然这个种详细的内情只有官府才知道。
不过这种事,卢岩不打算和妻子说,她要过的生活里不需要操心这个。
我瞧晋王的事,上边也没什么动静,刘梅宝停了一下,又低声说道:不如你和上头申请一下,人家一个王爷都赈灾了,上官什么的怎么也得意思一下,米粮给不了,给拨些牛马耕具也好啊。
卢岩就哈的一声笑了。
指望他们?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刘梅宝也知道这不现实,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卢岩吃饭的速度放慢了。
那些占着良田的大族凭什么不纳税…他忽地说道。
刘梅宝立刻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了。
凭什么?这世上很多事就是没道理可讲的。
她摇头说道,一面看着卢岩,神情认真,你可别打那些人的主意,至少,现在你打不得….卢岩看着她就笑了。
你们这些读书人真聪明,我什么都没说呢,你们就知道我想什么呢。
他笑道。
快喝汤,要凉了。
刘梅宝一笑说道,一面又递给他一个鸡蛋卷饼,我知道你什么都不怕,一直以来磕磕绊绊的也算是一路顺利有惊无险的过来了,但那是因为还没逼他们逼到份上…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卢岩接过话头说道。
刘梅宝冲他做了个你聪明的手势。
可是他们这也是断了我的路…卢岩又说道。
刘梅宝被呛的没话说。
你是一个人的路,而他们可是很多人,你这一动,动的是那些豪强大族们的利益,说再简单点,好狗也抵不住赖狗多。
刘梅宝瞪眼说道,再说,这些也不是什么赖狗,比起来他们反而更有钱更有势,关系错综复杂牵牵绊绊,真要惹怒了他们,动了他们的根本利益,可不是闹着玩的….卢岩看着她哈哈笑起来。
好了,我知道了,多谢夫人教诲。
他故作严肃的说道。
我也就是一说,我也不懂这个,还是你自己拿主意。
刘梅宝笑道。
卢岩看着她眼中柔情满满。
别顾着我,你现在才要多吃。
他说道,一面起身给她盛了米粥,一面看着她认真说道,你放心,我现在不是盐池滩那个无父无母无牵无挂多活一日就是赚一日的穷小子了,我有家有你又有了孩子,还有几千人指望这我,生死也不是简单的眼一睁一闭的事,我不会莽撞行事的,如今虽说难了些,但只要咬牙扛过去开垦出足够的荒地,将来日子就好过了。
刘梅宝看着他甜甜一笑。
不过,你只管做你的事,不要因为我而束手束脚的。
她又认真说道,一面故作豪气的拍了拍胸脯,你家娘子我也不是简单人物,好的坏的日子都过过,香的辣的无味都尝过…卢岩哈哈大笑,从炕桌那边探身过来,在她唇上重重亲了下。
在一旁伺候的仆妇们司空见惯移开视线,新来的丫头们则红透了脸低下头。
很快两口子吃完了,大家忙收拾了下去。
大人和太太这般恩爱啊。
其中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忍不住低声说道,她端着盘子一面往外走,一面忍不住回头去看。
刘梅宝和卢岩已经进了另一边厅房,刘梅宝正帮卢岩挑拣要出门穿的衣裳,她看着留着伺候的仆妇手里拿着的两件袍子,左看右看拿不定主意,最终她展颜一笑。
没办法,操守大人实在是长得太好了,穿什么都好看。
她笑道,接过一件袍子给他穿。
卢岩的大笑声再次充盈室内,引得屋外的人听到了都忍不住嘴角弯弯。
大人一点也不凶嘛。
那丫头便对一旁的仆妇低声笑道。
那得看对谁了。
仆妇笑道,那次在施粥的地方,就因为有人说了太太不中听的话,便被大人掌嘴打的那惨样,她可还记忆深刻呢。
好了,别说了,快些做事,一会儿还要跟太太出门呢。
另一个仆妇招呼道。
过了三个月后,刘梅宝的孕吐减轻了许多,她便又开始在河东驿内走动,或抚慰孤老,或召集军户家的妇人们闲坐说话,询问他们的日常生活,卢岩一开始并不愿意,刘梅宝坚持,夫妻俩又因此拌嘴冷战。
有些事太太出面也好。
新来的书吏王墨不知道怎么看出来了,对卢岩笑道,新来的流民初入咱们境内,外乡人心中忐忑再加上如今劳作辛苦,日子短了好说,长了难免心思不安,所以需要安抚,这些琐碎小事大人没必要全部操心,太太出面正好,再说,太太出面比大人出面的效果还要好,大人出面让人敬,而太太出面的话则让人慰,家长里短的反而更能让人亲近。
我娶老婆是用来疼的,不是要她为我操劳的。
卢岩很不高兴他的说法。
说起这个王墨,比师爷爽利很多,也没那么嗦,但就是有点太爽利太通彻,不管什么事在他眼里都能找出利害得失,这样也不是不好,只是对象如果是刘梅宝的话,卢岩就一百个不高兴。
王墨听了没有丝毫不悦,反而笑意更浓。
我想太太定然也是大人这般念头,诗中说的只愿君心似我心,就是说的大人和太太吧,真是令人羡慕啊。
他笑道。
卢岩当时听了沉默一刻没有说话,然后在过了一天一夜后他想明白了王墨这话里的意思。
他疼她,所以愿意做一切,而她必然也是疼他的,自然也愿意为他做一切。
也许让她为自己做点什么,也是一种疼她的表达。
刘梅宝欢天喜地的被放出来做事了。
河东堡的经济紧张她也知道,政治斗争经济建设她不懂,好在电影电视没少看,南泥湾北大荒延安等等葫芦摆在那里,她照着画瓢就是了。
组织了堡中的妇人们养鸡鸭猪羊种菜,一则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二则充分利用堡中余下的人力,不能种田开荒的老人孩子可以洒扫牲口圈可以去打草喂养,喊出了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等等口号,充分调动了所有人的积极性以及向心力,同时养了这些牲畜便可以减少堡中在肉食蛋菜的支出,能省一点是一点嘛。
当然这些所谓的意义的总结不是刘梅宝考虑出来的,而是操守厅的书吏们,王墨还特意分出两三人作为刘梅宝的书吏,这让刘梅宝对这个新来的书吏总管很是惊讶。
她这才知道宁宝华病休了,自从那次之后,她和师爷如同陌路,谁也不再理会谁,那个老头当时说的话深深的伤害了刘梅宝,虽然她口上不说,但午夜梦回总会想起,然后就会惊醒。
她讨厌这种感觉,因此并不想再跟这个师爷有什么交集,但听到他病休之后,心里还是有些怅然。
太太来了?刘梅宝的到来让饲养场很是热闹一番,忙碌的妇人们纷纷和她打招呼,打草回来的孩童见了她都背着框纷纷跑过来伸着脏兮兮的小手喊着太太。
小崽子们,都给我小心点,别撞到太太。
柳娘子等妇人连声嘱咐,如今都知道刘梅宝有孕在身,一个个小心的不得了。
刘梅宝笑着让仆妇拿出蜜饯糖果分与孩童们,孩童们笑闹着跑来跑去,惊得栏里的鸡鸭乱扑腾,大人们喊着骂着笑着,场面热闹的很。
已经按照太太说的,从村里雇了个兽医,一个月给他十文钱,药钱另算。
柳娘子容光焕发的和刘梅宝汇报着,如今她掌管着堡中所有妇人,走出去甚至比自己的男人还气势。
刘梅宝点点头。
这就好,免得闹了瘟什么的咱们的功夫就白费了。
她看向栏里乱跑的家畜,家畜圈旁开辟的菜园,另有鱼塘正在挖建,到时候种藕养鱼,粪肥利用有机循环,想象一年半载后就可以见到的成效难掩高兴。
…花篮的花儿香啊,听我来唱一唱,唱一呀唱….来到了河东堡,河东堡好地方啊,好地呀方….不远处的菜园里不知哪个妇人带头唱起了歌,起初声音小,随着跟随的人越来越多,歌声越来越亮。
…好地方来好风光,到处是庄稼,遍地是牛羊….第二百三十一章 其乐紧赶慢赶日夜不停的开荒,终于在七月秋播时令不管麦还都及时足量的种上了,在最后一块地种完之后,疲惫的人们纷纷躺在田间地头,享受几个月来最轻松的时刻。
盐池滩,贵子娘换了新衣裳,收拾了包袱脚步轻快的走出家门,门外一辆马车并四个兵丁正等候着。
大娘,进城去啊?不是才回来,怎么不多住两天。
邻居们见到了纷纷打招呼。
月份大了,我不放心,不敢回来时候长了。
贵子娘笑道。
听她这么一说,大家纷纷想起来了。
太太要生了吧?还有段日子呢,才七个月。
贵子娘笑道,一面坐上了车,在乡人们的说笑中向村外驶去。
贵子娘坐在车前,盘着腿和车夫唠嗑。
太太仁善,一定会生个儿子。
车夫笑呵呵的说道。
那当然,一定是生儿子。
贵子娘一脸笃定的笑道,我早看过了,吃得喝的还有那肚子,都是生儿子的样子,和我当初怀我家贵子一样…贵子这个词那么自然的从嘴里滑出来,贵子娘不由一愣,她已经多久没有敢说出贵子的名字了….眼圈陡然忍不住红了。
车夫是当初那批流民中招募来的,这个老太太的身份他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操守大人的亲戚,常在府中照顾太太。
贵子?车夫扬鞭催马,没注意这老太太的神情,随口说道,是大兄弟吧?大兄弟也是在大人身边做事吧?贵子娘被他的话打岔回神,看着这个车夫,慢慢的叹了口气。
他啊,没那个福气。
她低声说道。
车夫这才察觉不对,扭头看这老太太又看见一旁的一个兵丁冲他使眼色,他是个机灵人,要不然也不可能混到跟操守大人的亲近人赶马车,立刻打着哈哈岔开话题。
人要往前看更何况她还要去照顾梅宝,自己哭丧着多不吉利,老太太压下悲伤打起精神和车夫说笑。
一旁的兵丁们对视一眼,对于贵子娘的转变都有些惊奇,但更多的是欣慰。
说说笑笑的很快出了村,来往的人们见到他们都纷纷让路问好。
大人什么时候回来看看。
每个人都这样问着。
大娘要告诉大人可别忘了我们。
大家又都对贵子娘说道。
哪能啊。
贵子娘笑着对每一个人说道。
忽地她脸上的笑凝固了,目光投向路的前方。
一个瘦小的女子正沿路慢行而来头发梳的整齐,用帕子包住,穿着乡人们最普遍最普通的那种碎花蓝布衫,手里挎着一个篮子,就跟所有的乡村小媳妇一样纯朴恬静,如果她身后没有背着那杆长枪的话。
*.谢四娘也在这时抬起头,看到了贵子娘,停下了脚步。
七月的天了日头还是这么毒辣辣的。
贵子娘似是自言自语说罢转身挪进了车厢,我还是在车里坐着吧。
她说着话,唰的放下了车帘马车从谢四娘身旁过去了,车夫不认得她,只是觉得这小娘子长得挺好看的,多看了两眼。
一直走出了好远,兵丁们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见那个小小的身形还站在原地向这边看来。
贵子娘进了操守府,听说卢岩在家,她便没有直接进去。
给我弄点水,我洗洗。
贵子娘对丫头说道。
奶奶,干干净净的洗什么?丫头笑道:如今天凉了,仔细受寒。
就你话多,让你去弄就去。
贵子娘笑骂道。
丫鬟笑着依言去了,到底往洗漱的屋子里摆了一个火盆。
贵子娘洗完了,换了衣裳,又跪倒屋子里的菩萨跟前闭着眼念经。
奶奶这是做什么呢?另一个丫鬟不解的问道:以往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太太,怎么今日又是洗又是念经的….丫鬟摇摇头,说着话,贵子娘念完了从屋子里出来。
这下干净了,那女人的晦气消了吧,可以去看孩子了。
她嘴里自言自语,说到孩子,眼中浮现满满的笑意。
贵子娘过来时,刘梅宝正捧着肚子在炕上暧吆,卢岩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到底怎么不舒服?他急得脸红脖子粗,看着刘梅宝鼓鼓的肚子,碰也不敢碰一下。
我没事,我就是憋的慌.刘梅宝哼哼说道。
卢岩愣了下,在炕沿上坐好,伸手拉过刘梅宝的脚揉着。
我知道你憋得慌,我也是啊,乖,为了儿子,咱们再忍忍,等他出来了,我天天把你喂的饱饱的…他低声说道。
刘梅宝一开始没听明白,待回过神,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红着脸啐了口,用脚踹卢岩的手。
这个坏家伙,她笑道,我是说我肚子大,我出气不顺,憋得慌,你想什么呢…卢岩哈哈笑了,干脆伸手抱住她的腿。
腿脚已经有些浮肿了,他顺着衣裙向内摸去。
不憋的慌?那晚上搂着我哼哼唧唧蹭来蹭去的是怎么了?他促狭笑道。
刘梅宝被他说的脸更红了,抬脚踢他,正笑闹了,外边仆妇说奶奶来了,二人忙敛容整衣好。
要多下来走走。
贵子娘看到刘梅宝在炕上躺着便皱眉说道。
大娘,她身子重,一走就累。
卢岩带着小心说道。
那也得走,贵子娘摇头说道,太太骨架小,怕不好生。
一听这个,卢岩就紧张起来。
大娘,你别吓他,他胆子小。
刘梅宝笑道,一面起身下炕。
去吧,难得你今日有空,陪着你媳妇去院子里转转。
贵子娘说道。
卢岩上任操守可比以前做盐巡检和屯堡官要忙的多,要操练军马,眼看要入冬,怕鞑子侵扰要修理城池,又要算着明年的夏税秋粮管理屯粮,练兵那边有王九等人,不用他操心,但别的事他惯用的那些粗汉子们都做不来,操守厅设有吏目厅,内有文职吏员,这是朝廷任命的官员,当然月俸是由操守负责。
河东驿的有大小七八个吏目,负责文档屯粮军饷朝廷文书收支等等杂务,这些人还是当初那批人,虽然一个个小心讨好卢岩,但因为这些文吏关系背景复杂,卢岩并不敢彻底放手,少不得他事事亲历亲为,幸好有王墨等他招募的私人文吏协助,日夜操劳,到今日总算一切步入正轨,人事都理顺了。
是。
他看着刘梅宝,眼中带着一丝歉意说道,一面携起她的手。
一个州城里,你就是不时时刻刻在我眼前,又算什么。
刘梅宝抿嘴笑,对于他的歉意很是不赞同,不过能和他一起多呆一会儿,还是很高兴的。
但他们刚走到院子里,卢岩就被叫走了,一直到天黑还没回来。
卢岩轻手轻脚的走进耳房时,已经是半夜了,准备胡乱的擦一下就睡,他刚解了上衣,就听见门外有脚步声。
滚…他带着几分不耐烦低声喝道,话音未落刘梅宝进来了。
你让谁滚呢?刘梅宝皱眉,怎么说话呢?卢岩再看到她的那一刻已经是满眼的笑意。
我说过不让她们伺候,以为不听话呢。
他笑道。
那也不能那样说话啊。
刘梅宝皱眉说道。
卢岩笑着应了声是以后不会了揭过。
怎么还没睡?他问道。
不是说过再晚回来也要来屋里睡吗?刘梅宝一脸不高兴的说道。
卢岩的脸上便浮现满满的笑意,光着上身抱住她,如今也不敢抱个满怀,小心翼翼的隔着一个大肚子。
我不是怕吵到你,天也快亮了,随便眯一会儿就好。
他笑道。
你不在我身边我才睡不好呢。
刘梅宝哼声说道。
话音未落,就听卢岩嗷的一声,吓了她一跳。
怪叫什么?她仲手拧他胳膊,触手硬硬的肌肤让人心里无比的踏实。
…动了!卢岩结结巴巴的看着刘梅宝的肚子。
刘梅宝笑了。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经常动啊,闹腾的我还不舒服呢。
她笑道。
我¨我第一次…摸到…卢岩依旧结结巴巴,因为激动声音有些变调。
可不是,说起来自从开始胎动以来,虽然和卢岩说过,但遗憾的是一直没机会让他遇到。
来,来,我们上床睡。
刘梅宝想到什么,拉着他就往床上走。
这么急…卢岩咽了口口水。
宝儿!他声音干涩的说道。
刘梅宝没理会他,将桌上的灯移到出床边,左摆右摆,找到一个照得床上光线最好的位置才罢。
还要亮着灯….卢岩有些说不出话来,下身已经不听使唤的晃晃悠悠的站起来。
刘梅宝解开里衣,露出越发丰韵的胸部,高耸的肚腹,平躺在床上,转头见卢岩还站在原地。
快来啊,傻子。
她笑道。
还好他不耻下问知道一个好方法…卢岩几步就走过来,伸手去解刘梅宝的衬裤。
我用手来,用手也可以…他哑着嗓音说道。
刘梅宝被他说的一愣,又见他去解自己的裤子,一转头正好看到卢岩下身支起的小帐篷,顿时喷笑。
你这个傻子!她笑着拍打他的手,你又想什么呢!还用手!留着你自己用吧!那你?卢岩有些不解,看着笑得满面通红的妻子,你别害羞,这没什么,一般的乐趣…呸。
刘梅宝一把拽他坐在床上,我要你看看…灯光照在她裸露的高耸的腹部,忽地上面鼓起一个小包,似乎有个小拳头在内杵了下。
卢岩嗷的一声站起来。
傻瓜!刘梅宝哈哈笑,一把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一面慢慢的摩挲。
夜色沉沉,亮着一点灯光的室内不时出一声男子的满含惊讶欢喜的低呼。
…他又动了…他打我了….这是他的小拳头吗?我儿子真厉害…嫌平淡没意思么?你们这么说我都有点迫不及待的要写到不平淡的地方了…到时候,别骂我,一定要淡定。
第二百三十二章 暗潮夫妻二人说笑一直到天亮,刘梅宝慢慢的睡着了,在她睡熟之后,卢岩小心的将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脚放下去,小心翼翼的起身,给她盖好被褥,又带着笑意审视了妻子安睡的面容,这才转身下床,也不穿鞋,光着脚拿着衣裳一面穿一面走出去。
外间有丫鬟,见他出来忙屈身施礼。
卢岩坐下来才要弯身,那丫鬟已经忽地走过来半跪在地上。
大人,让婢子来。
她低声说道,一面给他穿鞋。
卢岩习惯自己动手,但别人伺候他也没什么不适应,随那丫鬟动作,登上鞋站起身。
早饭摆好了。
丫鬟又说道。
我不吃了。
卢岩摆摆手往外走。
大人多少吃点吧,要不对身子不好…丫鬟迟疑一刻跟上说道。
卢岩看了眼这丫鬟,见她十四五六长的干干净净,自从刘梅宝有了身孕,管家担心仆妇们年长手脚慢,特意又采买了四五个丫头,调教一番分到刘梅宝身边伺候茶水,因为他们夫妇不怎么喜欢跟前有大堆人伺候,因此到现在他也记不清这几个丫头谁是谁。
不吃了,太太问的时候就说我吃了。
他摇头说道。
是。
丫鬟抬头看了眼卢岩,又飞快的低下头屈身应道。
卢岩大步出去了。
丫鬟侧耳听室内女主人安睡无声,蹑手蹑脚的带上门,坐在台阶上从一旁的缝纫筐里拿出针线接着做起来。
冷不防一人走过来。
阿芝姐,这是什么?一个同年纪的丫头从她手里猛地抽出来,一面低声笑道。
那丫鬟吓了一跳,仲手掩住嘴挡住惊叫。
太太还睡着呢。
她忙伸手指了之屋内,瞪了眼那丫头。
那丫头嘻嘻笑着在她旁边坐下来,手里翻看着这位阿芝姐的针线,这是一块肚兜,上面绣着五福,煞是鲜活可人。
阿芝姐你的针线真好。
那丫头低声赞叹,是给小公子做的吧?阿芝一笑,接过来接着飞针走线。
太太人好,日常也没那么多活,我总不好闲着。
她低声笑道。
太太人好,阿芝姐你也挺好的,做的这么好,太太一定喜欢。
那丫头嘻嘻笑道,肯定要赏你¨赏不赏的有什么,我们是来做使唤人的,让太太¨大人高兴是本分。
阿芝低着头抿嘴笑道,面上浮现一丝潮红。
说罢又抬头侧耳听听屋内,刘梅宝还在安睡。
咱们小声点。
她低声嘱咐那丫头。
我知道。
那丫头嘻嘻笑着推她。
升高的日头透过树枝在院子里撒下绿荫,两个小丫头并作低声呢喃,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平和。
但此时在河中府一家豪宅里气氛很是不好,噼哩叭啦的一阵东西被打翻的声响之后,从屋子里急忙忙的退出来一大群丫鬟仆妇。
四五个男人不理会这些慌张的下人,沉着脸鱼贯进了屋子。
暧吆,疼死我了!屋子里的华美的长榻上趴着一个胖子,三十左右,此时只穿着白绸里衣·正连声叫唤。
这个该死的卢阎王,我跟你没完…敢让人打小爷我…他哀嚎着,看到这几人走进来,便强撑着支起身子。
世伯,你们来了,你们瞧,这日子咱们是没法过了,他卢岩也太张狂了…他哭丧着脸,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伤口疼的。
谁让你去惹他的。
一个穿着青布衫的中年男人哼声说道,那就是个不懂四六的。
我惹他?我那算是惹他?胖子气喘吁吁的说道:打了井,开了渠,凭什么不让我家的地浇灌?驴球的,他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平阳康家还是头一次听人说这个!这一次卢岩开荒,还下血本打了几口井,疏通了废弃的水渠,这些荒地中自有好些富户大家的,因为打井疏通水渠颇费钱财,这些人谁也不愿意出,也不在乎这点地便荒废了,如今看卢岩打好了,自然便乐颠颠的来用,他们的家世不止在河中府,乃至平阳卫范围内都是有名有号的,家中有武将,朝中有文官,在河东这么多年还从来不知道拒绝是什么意思。
但这一次却是尝到了,河东堡的人断然拒绝不许他们用井水渠。
想着打井疏通水渠的确不容易,这些人本着你敬我我敬你的原则,又退了一步,愿意支付比市价稍高些的使用费,但河东堡这边又拒绝了。
康胖子飞扬跋扈惯了,带了家丁去和操守厅的人闹,结果三下两下被官兵围住,扰乱公务意图不轨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好打。
这些家丁日常吓唬吓唬老百姓还可以,也没想到这些官兵真敢打他们,一时间措手不及很快被打得哭爹喊娘,要不是知府大人闻消息带人来阻止,这些人很有可能被当场打死。
事情发生后,那卢岩不仅不责罚打人的兵丁,上门道歉抚慰,竟然还说什么打得好,这有半点当操守官的样子吗?这是一个要维持稳定扶佑民众的父母官能做的事吗?说什么咱们的地没有在文册上登记…。
胖子气喘吁吁的拍着榻子喊道,这驴球的,是装傻呢还是故意给弄事呢!谁家傻了吧唧的把地都登记册啊?啊?别说河中府了,就是整个山西他能给我找出一家来我喊他祖宗!行了,别胡说八道了。
另一个男人皱眉打断他。
室内一阵沉默。
世伯,不能再任他这么胡闹了。
那胖子喘着气说道,一面有些滑稽的抬手指着自己的屁股,我康家几辈子了还没被人打过,这是打我康家的脸啊…他指着屁股说脸,室内有人忍不住噗哧笑出声。
世伯,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果真是个不懂四六,飞扬跋扈的,仗着晋王,便谁也不看在眼里,如今越发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那胖子哼声说道。
他说着话,看向站在最中间,进来后一直没说话的一个男人。
季六爷,您说是不是…他问道,胖胖的脸上带着一丝笑。
伴着他的问,所有人都看向那个男人,脸上的神情也都是意味深长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
季六爷哼了声,没有说话。
而且,我听说这小子今年缴秋粮已经是掏空了家底,又不知好歹的打肿脸充胖子捞名声养了这么多人,明年的秋粮只怕是没办法了,我瞧他的意思,似乎要打咱们地的主意…胖子又说道。
他敢!此话一出,立刻有两三人同时喝道。
他有什么不敢的?季六爷此时缓缓说道。
此话一出,大家都愣了下,认真的想了想这小子历来的行为,还真是没什么不敢的。
大家的神情都郑重起来。
看来是该教教他知道,季六爷冷笑一声说道,不是有一个藩王撑腰,这河东府就是他一个人的天下了。
知府府内,知府大人也在语重心长的劝导卢岩。
要平衡要维稳,这些大族可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他说的口干舌燥。
这边卢岩面上淡然依旧。
依大人这么说,我等还要受他们的辖制?他皱眉说道。
知府大人摇摇头知道和这个莽汉子说大道理他也不懂,接触久了他也知道了这个莽汉子对于自己不认同的大道理干脆就是不听处之。
高祖时周平章任建南知州,因为田税问题得罪了当地大族,结果建南商人罢市学子罢课造成物价飞涨民众恐慌,不出三天,周平章就地免职,戴罪入京。
他低声说道。
卢岩的神色郑重起来,这些事他从邸报上他可从来没见过。
见他神色终于严肃起来,知府大人也点点头。
卢岩,你我官者,说起来高高在上威风凛凛,但绝对不可惹了众怒,一旦惹了众怒,当替罪羊的就只能是你我了,古时商鞅变法,就是冒犯了权贵豪族,他的什么下场….他接着说道。
说到这里见卢岩一脸求知的看着自己,不由失笑,估计商鞅是谁这家伙都不知道呢。
果然卢岩立刻问道商鞅是谁。
好吧,还得传道授业解惑,知府大人喝了口茶认认真真的给他讲了一遍。
那康家已经跑到太原府哭诉去了,说大人你贪图善名,故意欺压他们,夺财民用,他们也都是老老实实的人家不过是有些钱财,也是祖上积攒下来的,凭什么因此受欺负。
知府大人说道,见卢岩浓眉一跳,忙拍了拍他的肩头,我已经将他们劝回来,找个时候咱们一起坐坐吃顿饭喝喝酒,说开了就好了。
卢岩没有再说什么,知府大人讲的事太多,他需要好好想想才成。
卢岩的马车离开知府衙门时,刘梅宝正准备出门。
快要生孩子了,因为一则自己借尸还魂二则古代生育技术条件落后,她这心里总是不安,听说城南奶奶庙的香火很灵,便准备去拜拜,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图个心里安慰。
两个仆妇小心的搀扶着她迈下台阶。
不用这样。
刘梅宝只笑。
太太,大人不喜欢你单独出门,你这样让他多担心。
仆妇皱眉说道。
在她身后丫鬟阿芝也欲言又止,眼中隐隐有些幽怨。
刘梅宝闻言只是一笑,坐上马车。
太太这是什么?仆妇跟着坐上来,忽地见毯子下塞着一张纸,便顺手抽出来,太太掉的么?刘梅宝寻了舒服的姿势坐好,闻言看过来,见一张纸上写着字,那仆妇不识字正晃着看。
我看看。
她便伸手接过来。
展开一看,不由面色一白。
太太,怎么了?仆妇察觉她的异样,忙问道。
刘梅宝恢复了神色,将那张纸在手里叠好。
没什么。
她说道,一面想了想,我今日还是不去了,觉得这腿脚有点虚。
听了这话仆妇忙不迭的把她搀扶下来,一众人又转了回去。
此时的卢岩骑在马上,手里拿着一张纸,面色沉沉的看着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卢阎王杀人如麻作恶多端断子绝孙。
他抬眼望去,隐隐可见街道上零零散散的有纸张飞舞。
第二百三十三章 涌动这是什么啊?有人见到地上扔着的纸张忍不住拿起来去看。
州城之中识字的人多一些,很快内容就被传播出去。
吆,卢大人行善积德的,怎么会被人这样骂?什么行善积德,你们忘了他当初是干什么的了?对呀对呀,当初平陆城外排列的几十具尸首可是吓得我到现在还不敢从那里走….呸,这话就不对了,纵然他过往有错,但难道不许人家现在改么?古人云朝闻夕死,周处尚能改之,况卢大人乎?七嘴八舌各种言谈在府城大街小巷流转开来。
卢岩这边没有任何反应,知府大人又是气又是急,派差役收缴字榜驱散民众。
而在河东堡却并没有这种情况的发生,那些纸张也被人悄悄的散播,但当得知上面的内容时所有人的便立刻销毁了。
这是大人为咱们这些百姓出头,得罪了某些人,所以这些人来诋毁大人了。
所有人都在这样说,神情义愤填膺,当有人试图提出揣测卢大人品德不好时,迎接他的不是高声喝骂就是一顿拳头。
大人给我们吃喝,给我们安身立命,要是这样的人还不是好人,那这世上就没有好人了!如此诋毁一个好人,是要天打雷劈的!卢岩迈进内宅的时候。
天色已经黑下来,以往安静的院子里此时更安静,他不由紧走几步。
屋子里,刘梅宝坐在正堂的椅子上,面前站着管家以及两个管事的仆妇。
她以前不喜欢坐在这个椅子上,总觉得有一种变成电影里地主老婆的感觉。
我真是没想到。
这样的东西会出现在家里,她沉声说道,手掌在桌子上轻轻的拍了拍,那里有一张纸,而且是正好出现在我的眼前。
管家的脸色又青又白。
眼中难掩愤怒。
太太,这是我的不是,我一定严查…他咬牙说道。
天亮之前我要家里的人变得干干净净。
刘梅宝说道,我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这个家也很简单,因为简单,所以没什么牵绊以及不可割舍的。
也没有离了谁便不能过,也别指望我安抚人心什么谋而后动的,我喜欢直来直去,不喜欢就换,不信任就赶走,这是我的家自然随心所欲,所以我不介意再重新换一批人。
这个一向笑咪咪,说话随和爽朗,行动不拘小节,一眼就能看透心底的妇人原来也是有脾气的。
而是一出手就直指死穴。
被主家全部驱逐,他们以后休想再讨生活,合家老小也休想在这河东混了,在这个纷乱的世道,那不亚于死路一条,管家和仆妇立刻跪地。
这点事我都办不到,不用太太说。
我这辈子都不出来见人了。
他铁青着脸说道。
刘梅宝没有再说话。
三人领会意思起身告退。
大字报!刘梅宝手团起那一张纸,在手里狠狠的揉了揉,玩大字报!想来恶心我,你们还嫩了点!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站起身。
一手托着另一手,做了一个奇怪的抛物动作。
卢岩站在门外,看到那团纸准准的落在桌案上的一只美人瓶里。
哇哇哇..刘梅宝发出一声惊喜的叫,三分!我这辈子第一次的三分球!看样子她好像想手舞足蹈,卢岩皱起眉头,想要迈步进去,然后看到刘梅宝到底收住了脚,抚着肚子慢慢的转进里间去了。
他静静的站了一刻,转身向外大步走去。
操守府议事厅内,坐着的都是卢岩亲随力将,以及以王墨为核心的幕僚,师爷也在其中。
看来他们是要给我个下马威了。
卢岩缓缓说道,他们有什么对我来就是了,竟然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而且最可恨的是竟然诅咒我的妻儿…他说着话,手中握着的茶杯崩然碎裂,茶水混着血水流下来。
在座的众人吓了一跳,都忍不住站起身来。
师爷亦是一脸担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闭上嘴。
我原本想退一步,可是看如今的情形,我还没退呢他们就骑在我头上,我要是让一让,他们还不指不定怎么张狂呢。
卢岩接着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可是这事真不好办啊。
一个文吏开口说道,散布传单的人抓了一批,都是些泼皮无赖,一口咬定是不服气大人招收流民,又开垦荒地,却不分给他们,让外来人夺了他们的地,心有不甘,单凭这个查不出背后的大族们。
是啊,无凭无据的,根本就奈何不得那些人..大人,这背后有人在煽风点火.,咱们心里都明白可就是无凭无据...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将士们不懂他们这些文吏分析来分析去的做什么,只是觉得受了欺负就欺负回去。
管他们什么家什么族的,我就不信他们不怕死,打他们一顿就老实了…他们玩阴的,咱们也玩阴的。
对,弟兄们换了衣裳蒙了脸黑夜跳进这些什么大家里揍他们一顿,保管就老实了。
这边也大声嚷起来。
说起这个,卢岩想起什么,原本阴狠的面上浮现一丝笑。
师爷看到了,也忍不住抿嘴一笑,他摇了摇头,想起当初为了给刘梅宝出气这几个汉子作出的荒唐事。
不过今非昔昨,他们不再是盐巡司的小盐丁。
而对手也不是开个药铺的小老板,站得越高权势越大束缚越大。
打是打得痛快了,可结果也不一定捞到什么好。
师爷到底忍不住说道。
松山堡的事可就在眼前,总体来说,他们河东堡是得了爽吃了亏,还被其他屯堡认为跋扈。
在平阳卫的人缘越发不好了。
是啊。
王墨也开口说道,点了点头,朝廷法度摆在那里,不占理总是要吃亏的。
松山堡的事对卢岩来说的算是个失败了,行事鲁莽惹来非议。
缴获物资也没到手,如果不是最后晋王出手拨来赈灾物资,他只怕陷入困谷之中。
这就是师爷最早说过的,要有拳头还有道理,否则一脚长一脚短,总是走不远的。
几日之后,看操守厅没什么动作。
针对卢岩的风言风语越演越烈,更有甚至说他借着赈灾圈箍流民,为自己做劳力,开垦荒地也是供他一人私有,在这种言论下,河东堡的气氛也微微变异,个别的流民心思波动忐忑不安。
虽然一日三餐有保障,但就是佃户种田也该拿点收成,那他们这样垦荒种田是永远这样过一辈子吗?刘梅宝在河东军民间走动一如既往,回到家坐在大炕上时。
只觉得满身疲惫,不由吐了口气。
仆妇丫鬟忙忙的给她脱了鞋,又取了热水给她擦拭手脚,刘梅宝闭着眼动也不想动,任她们伺候渐渐的竟昏睡过去。
梅宝,梅宝,有人在耳边唤她的名字。
还亲她的面颊。
这熟悉的声音触感让刘梅宝醒过来,尚未睁开眼就是满脸的笑意。
你回来了?吃过饭了没?她问道,一面抬手摸了摸卢岩的脸,这才看到室内点着灯,外边已经黑了。
卢岩穿着家常的衣裳坐在旁边。
没呢,等你一起吃,来,吃点东西再睡。
卢岩笑道,一面扶她坐起来。
好。
刘梅宝点点头。
梅宝,没什么事,你别担心,你的身子越发重了,别总出去了。
卢岩认真说道,握紧了她的手,是因为而来的麻烦,让我来应付。
看着他眼中的担心以及自责愧疚,刘梅宝忙点头。
好,好,我不去了。
她说道,此时此刻这男人心里正累,自己能做的就是让他安心,别为自己操心,更不能为了自己忧心。
你也别担心,这世上没有迈不过去的坎。
刘梅宝又反握住他的手,认真说道,让人人喜欢你是不可能的,不招人妒是庸才,我的男人可不是庸才。
她说着嘻嘻笑起来,伸手捏了捏卢岩的脸。
他的脸有些僵硬,随着她小手的揉捏软下来。
我不担心。
卢岩笑道,伸手抱抱她的肩头,在她额头亲了下。
好,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刘梅宝笑道,指点江山一般伸手一摆,摆饭。
外间的仆妇们立刻传了下去。
你就没觉得家里有什么变化?刘梅宝看着这边吃得香甜的卢岩,含笑问道。
有什么变化?卢岩诧异的抬头问道。
刘梅宝目光外外间侍立的仆妇丫鬟们身上扫了扫。
卢岩狐疑的跟着她看去,依旧一脸迷茫。
难为那丫头还说你对她笑,对她格外青眼,瞧你这样子,竟是连人家是谁都没记住。
刘梅宝哈哈笑道。
真是莫名其妙,我难道不笑,对着她哭啊?这是我家,我连笑都不能笑了。
卢岩皱眉道,多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的烂桃花太多了!刘梅宝吃吃笑道,这个丫头将外边不该传进来的东西夹带进来,特意送到我面前让我看。
竟然如此大胆。
卢岩放下碗筷,沉脸说道。
人家说了,是为了不让我出去,也是为我好,也是让大人你安心。
刘梅宝笑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道理。
卢岩皱眉道。
是啊。
刘梅宝也摇头叹口气,接着吃菜,咬着筷子说道,我也搞不懂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道理,你的人缘就是比我好啊,怎么没人哭着喊着的要当我的小夫?女人结了婚就成豆腐渣了么….什么小夫?豆腐渣?卢岩竖起耳朵,搞不懂就别搞了,让她们都滚蛋,有那闲工夫操那心,还不如多歇歇。
第二百三十四章 推波说着话,刘梅宝吃完了汤,将碗一递,卢岩很自然的接过来,给她起身盛了一碗。
我已经给管家说了,不要再弄什么丫头进来,小媳妇什么的就可以了,家里也没那么多事可做,免得耽误人家又恶心了我,算了,这些杂事没意思,你不用操心。
刘梅宝摆摆手说道。
你也不用操心。
卢岩点点头说道。
吃过饭,因为怕积食,卢岩拉着刘梅宝在院子里散步。
初秋的夜空很是怡人,二人携手慢慢的走,不时低声说几句话,卢岩还不忘冷落肚子的孩子,一会儿摸一摸一会儿贴上去嘀咕几句,惹得刘梅宝直笑。
一口一个儿子的,要是女儿怎么办?她笑道。
卢岩身形一顿。
肯定会生儿子的。
他说道。
刘梅宝愣了下,她本是句玩笑话,没想到卢岩的反应有些大。
梅宝,就是这次不是,下次也一定是。
卢岩握紧了她的手,再次说道,我们一定会有儿子的。
刘梅宝的心便有些酸涩,那些该死的大字报到底是戳中了这个男人心底的隐疾,她反手握紧了卢岩的手。
如果祈祷诅咒真能应验的话,二郎,我们肯定生的是儿子。
她认真说道,声音轻柔却是无比的坚定,那些因你而活命的人,爱敬你感激你的人,要远比那些恨你夺其利的人多得多。
卢岩伸手将她抱住。
夫妻二人静静相拥一刻。
梅宝,我接到调令了。
卢岩忽地说道。
刘梅宝一愣,忙抬头看他。
不是降职。
卢岩借着星光看到她的脸色,便笑了,在她面上亲了亲,是老营堡操守。
是平调?刘梅宝不由问道。
这种事很常见的。
现代社会里一个官员惹了麻烦,便会上头调走避避风头。
这种状况下升职事绝对不会的。
最常见的是平调,或者明升暗降,总之还是表明上头对你工作的不认可失望,不论对错。
引起众怒就是你的错。
不是,老营堡虽然名义上是千户厅。
但因为地理位置重要,所以其实与卫所平起平坐,享受的是守备的待遇。
卢岩笑着给她解释。
而且听上边的人说。
这老营堡撤千户设守备的令年前年后就要下来了。
守备对于卢岩来说,那是高出两级的官职,对于他这个才升任操守的年轻人来说,常理之下要想当上守备,最少他得先升任卫指挥使,放眼山西。
如今卫指挥使段时间内并无空缺,如此蹉跎等待。
可能是终期一生而不得。
听明白这个,刘梅宝也高兴起来。
升官毕竟是让人高兴的事,尤其是在这个时候,所有人正好都能松口气。
你如今身子重,不宜奔波,再者那边一切待重新规制,待我收拾好了,再接你过去。
卢岩说道,带着几分歉意,只是有段日子我要不在家陪你了。
哪有男人家时时捆在女人身边的。
刘梅宝笑道,说完了停了下,那生孩子的时候能回来吗?当然。
卢岩笑道,将她再次拥住。
刘梅宝这才安心的侧身贴在他身前,在那结实的胸膛上蹭了蹭。
与此同时,府城中的大宅里,康胖子依旧趴在榻子上,不过面上却是笑容满满。
只是让这小子捡了便宜。
他哼声说道,这老营堡自从孙大人调离后,又听说有设立守备防御的意思,各方争的是头破血流,迟迟定不下来,像这等好事做了不留名,少爷我还是头一次。
屋内其他几个男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前方是**裸的诱惑,后方是汹涌不平的民愤,他如不走,便是百年难遇的大傻瓜,他如果走,便也是走的不光彩,而且日后这河东府便与他半点干系也无…..其中一个淡淡说道,眼中闪闪发亮,带着一丝得意。
听闻季六爷你们家在鲁厅堡任防守的七少爷将要接任这河东的操守,真是可喜可贺啊。
又一人向一直在一旁静坐无声的季六爷拱手笑道。
去了一个游击将军又如何,季家又要翻身了,果然是家大业大人脉不小啊。
大家都忍不住看向这季六爷,说不上是嫉妒还是艳羡。
不可妄议不可妄议。
季六爷摇摇头一脸谦逊低调,不管谁来任一方,我等大家不过是求个安稳日子过罢了。
万亩荒田开垦,千众军户在手,这日子过得要是不安稳都对不起老天。
这个便宜可不能让他们季家一个人占了,弄走这个卢阎王大家都出了力的。
….六爷,我家的有一批货急着要出关,无奈最近防鞑子又防李贼的,困着走不了..有人等不及的说道。
粮食吧?季六爷看了那男人一眼,带着一丝了然,这可不好办啊,你这批货是要往东南走的,朝廷已经严禁,你这是要走过去,那就是通反啊。
通什么反,我们生意人,不过是买卖而已。
屋子里七嘴八舌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随着夜色沉沉只余下窗户上漂浮的人影。
这些狗东西真以为我是傻子啊。
卢岩一声冷笑,此时他的面上半点不见在刘梅宝面前的喜悦,取而代之的是阴冷。
此时在他身边坐的人并不多,武将有江大山,王九,付老三等四人,文吏只有王墨以及师爷。
以为许个好前程,就能从我口中夺食。
卢岩冷笑一声,真以为我卢岩的牙口是摆设?妈的,这群鼠辈,要是没我河东堡挡着鞑子土匪,轮到他们吃得饱睡得香。
付老三脾气暴拍桌子叫道。
大人,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一句话了。
王九说道。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阴寒还有一丝嗜血的兴奋,暗夜里听来不由让人心悸。
他这句话出口,屋中几人都想起一件往事,除了王墨这个新来人外,面色皆是一变。
付老三等人是眼神发亮,而师爷则是打个寒战。
师爷不由看了眼王墨,王九话里的意思聪明人可都听的出来。
王墨面色无改,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似乎大家是秋夜闲坐吟诗作对一般。
天气凉爽了,他手里还摇着一把羽扇,这个习惯让卢岩身边的将士们给他起了不少外号,一直认定前有师爷罗嗦,后有王墨酸气,这些读书人都是怪僻的很。
大人,朝廷法度不可违啊。
他缓缓说道。
屋内其他人看向他,付老三有些忍不住要说话。
所以,我倒有个主意,只是看大人敢不敢干了。
王墨又接着说道。
这世上的事只有能不能干,从来没有敢不敢干一说。
卢岩看着他,慢慢的笑起来说道。
那事情就好办了。
王墨用扇击掌站起身来,笑道。
此话一出,师爷不由惊讶的看向他,在这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文人身上,他看到一种气焰,比屋内这些武人还要渗人的气焰。
世道大不同了啊,师爷心里感叹,或者说,他真的是老了。
-----------------------------------…几天之后,一条消息传遍了河东府,操守厅要核查文册,重新统计军户以及屯田,凡未有登记在册的均算无主荒地,统一纳入操守厅分配管理买卖,也就是说那些隐瞒侵吞军户屯田的人家,要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地飞了,要么就出钱去操守厅买。
限期一个月,无人出价卖之的便统一按人口分配给军户,手续齐全正规,不管河东驿换了谁当操守,一样不容置疑。
此消息一出,整个河东哗然,正忐忑是否一直是白白出劳力的新军户们奔走相告,操守厅开出了一年免税的诱人条件,而大户们则如开水般愤怒了。
这卢岩就要调职了,这是在捞钱!说是弥补上缴朝廷秋粮的亏空,真的假的谁知道!这混蛋,这是明抢啊!这是要作死啊!大宅里已经能够站起来走几步的康胖子咬牙切齿。
从他离任到下一任接任,中间还有一个多月的空档,我听操守厅的文吏说了,卢岩暗示除了自己的,其他的大家平分,反正各个官衙交接时都是亏空的,这是惯例。
另一个男人低声说道。
这可不行,真要让他弄成了,咱们到时候再想要回来,那就费功夫了。
另外几个搓手说道,面色又是恨又是怒。
这个莽汉,真是吃了豹子胆了,哪有这样胡闹的。
原本想让他安安生生的走了算了,他这是给脸不要脸啊。
季六爷负手说道,看来必须得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飞扬跋扈鲁莽无知是什么下场!天顺元年八月初,一股抗议操守卢岩巧立名目私设苛捐杂税天理难容的浪潮席卷了河中府。
不止是散发传单,越来越多的商铺开始罢市,府城的物价开始急速上涨,满城民众陷入一种惶惶不安的气氛中。
第二百三十五章 助澜对于府城中的气氛变化,卢岩并不知道,他已经在半个月前就迫不及待的往老营堡去了,同时带走了河东堡一半的兵丁。
按理说兵丁不能随将调动,但卢岩练得这些兵尚未入编,严格来说只能算是他的家丁,所以这一点无可厚非。
可见这小子早就打算掏空河东堡,什么行善赈灾,不过是假仁假义罢了,真实目的还不是中饱私囊捞取仕途资本。
这个消息散开,府城的气氛更加紧张了,有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涌上街,哭诉或者叫骂自己的田地被抢,一开始知府大人还派人安抚,操守厅也有主持事务的官员出来解释,但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到最后还出现石头瓦块等攻击,见形势不妙-,操守厅干脆关起门不闻不问了,知府大人平白无故的被砸了几块石头,又是气又是急,让操守厅快些停止这种荒唐做法,平息谣言,操守厅那边却说待卢岩回来再定夺推辞。
卢岩再回来时那就是来跟新任交接的时候,到时候再说不就板上钉钉什么都晚了,这小子摆明了拍屁股走人留下烂摊子不怕惹事。
一时间架在炉上的水终于开了,府城的商铺全部关门罢市,就连河东堡这边无可避免,有很多商铺也开始关门,虽然拥护卢岩的民众砸了这些商铺,但随着卢岩调任的消息越来越肯定,这些民众心里也开始惶惶不安。
留守在河东堡的兵丁比往日少了,而且看上去也有些懒洋洋的散漫,面对游街哄闹的人群他们没有以前那种打死你也不偿命的霸道,而是步步退缩。
原本惧怕河东兵凶悍的人们便不怕了。
所谓的能打能杀的河东兵,其实不过是卢岩专门练的那些家丁,大多数兵丁都不过是装样子而已,而那些家丁如今又都被卢岩带走了,余下的那些兵即将换主子,谁傻了吧唧的去操心即将离任的旧主子的破事。
这番分析之后上街的人越来越多,混杂其中的地痞流氓开始趁机打砸抢,原本生机勃勃的河东四处都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氛围中,压抑的人心惶惶。
对于外界这一切,依旧住在操守厅的刘梅宝并不知道,卢岩离开家,她的身子越来越重,产期马上就要到了,她自己也小心万分,每日就在院子里活动,连二门都不出。
街上虽然混乱无序,但操守厅这边守卫森严,这里的兵丁据说是卢岩的嫡系亲丁,都是一路从私盐匪徒杀出来的暴徒,因此闹事的人还没有敢到这边来,街面上格外的平和,偶尔有人探头探脑的查看,或者扔下一堆传单。
操守厅的管家整理了家事,如今合家上下太太生子为大事,除此之外,一概事不准告与她知晓,这是大人走之前的铁血吩咐,一旦有违,卢岩当时的神情清楚分明表明他们的下场会很惨。
河东府的动荡知府大人再也顶不住了,上边也听到风声,如今李长三反贼声势浩荡,局势格外紧张,各地最怕的就是民乱闹事。
这个卢岩真是胡闹!太原府上下官员大怒,莫非是要逼得河东民众反了不成!兵备道一纸喝令让卢岩立刻平息此事,否则后果自负。
上令永远比下求执行速度快,接到兵备道命令的第二天,卢岩就百忙之中对河东的事下了三道告示。
一田地不入文册视为无主必须执行,违者以强占民田逃纳田税论之,二罢市者立刻复市,违者铺产罚没入公,以扰乱安宁意图不轨论之,三纠众辱官扰民者,罪大恶极,速向官府投首·违者重罪论之。
三个论之被瞬时传遍整个河东府,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这是解释?这是平息?这明明就是火上加油!我操,这杂碎是杀戮太多嗜血如狂了吧?松山堡的武大群看着属下从河东揭来的告示,因为惊讶下巴差点脱臼。
这小子对鞑子狠,对土匪悍,对同袍傲….平阳卫守备拿着那三张告示手也发抖,但是,这民众不是鞑子土匪啊,这种民潮风波可不是你强他们就弱的事….这是他自己要死,休要怪罪别人,等将来入了牢狱好好读读圣贤书,朝闻道夕可死。
河东府的各大家豪族商家震惊之后极为愤怒。
河东府要出大事了!上上下下各方人马都在调动。
卢岩的告示没有任何作用,罢市依旧在继续,物价依旧飞涨,大家豪族放出无数的家奴伙计佃户涌上街头,冲向知府衙门。
知府大人终于病倒了,据大夫说,已经昏迷不醒了,所以不能理政事。
就在几处民居遭受火烧之后,卢岩的第二次告示又贴出来了。
这次更简单,只是说以上三条告示必须在三日内执行,过期后果自负。
不过他这话已经没人听了,告示才贴上就被人撕烂。
府城顿时陷入一片混乱,越来越多的打砸抢事件出现,在这种状况下,守备森严的操守厅周围也渐渐的有人聚集了。
周良玉迈入操守厅时,刘梅宝正在仆妇的搀扶下沿着院子散步。
哥,你怎么来了?看到他,刘梅宝眼睛发亮的喊道。
周良玉看着她,不用猜疑,如果不是刘梅宝身子重,她便如同小鸟一样扑过来。
娘不放心,知道你快要生了,让我来看看。
他温温一笑说道。
刘梅宝在家中已经闷了半个多月了,期间卢岩虽然隔三差五就会捎信回来,但人却一直没回来,又因为临近生产,她的心里多少事焦躁忐忑不安,骤然见亲人上门,欢喜溢于言表。
嫂嫂也就这几日吧?她问道。
周良玉点点头。
你觉得怎么样?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他迟疑一刻又问道。
刘梅宝笑眯眯的摇头。
我带了一些石榴。
周良玉说道,指了指已经被仆妇接过去的包袱,你最爱吃的。
是宋大夫家的石榴吗?刘梅宝眼睛一亮问道。
解县时宋大夫家中的石榴又大又甜,刘梅宝最爱吃。
你还特意到他家拿了?刘梅宝乐滋滋的招呼仆妇拿出来,一面笑道,要嘴吃他一定笑我。
周良玉只是一笑没有说话·接过仆妇拿出的石榴,利索的剥起来。
刘梅宝笑吟吟的看着很快堆起来的石榴籽,玛瑙一般在白瓷碗中,抓起一大把放进嘴里。
真好吃真好吃。
她连连点头笑道。
仆妇被逗得笑起来,周良玉也笑起来,接着给她剥,一面听刘梅宝问宋三娘怎么样小棂怎么样田地怎么样铺子怎么样,兄妹二人一问一答半日很快就过去了。
周良玉谢绝了留饭。
我看看你没事就放心了。
他笑道。
我能有什么事啊。
刘梅宝被他进门以及现在这句胡满含担忧的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吃得好睡得好,身体壮,肯定没问题,你们放心,也让舅妈别惦记,好好的等着抱孙子吧。
周良玉笑着点头。
你这几天也别总往外跑,在家陪着嫂嫂,你在身边,她安心些。
刘梅宝又嘱咐道。
周良玉看她一眼,那个人不在家,她外表入场其实心里一直不安吧。
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他迟疑一刻问道。
也就这几天啦。
刘梅宝笑吟吟的说道。
说着话送周良玉出去,这么多天她第一次出门口,才发现门外多了好些护卫,一个个全副武装不由惊讶,又想是卢岩不放心自己,面上便浮现甜蜜的笑。
快回去吧。
周良玉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看着周良玉上马车慢慢行驶出去。
就在此时街口一阵嘈杂声传来。
这声音让门外的守卫面色一变。
太太快进去。
立刻三五排兵丁站到她面前说道。
刘梅宝一愣。
怎么了?她问道,察觉到事情不对。
暴虐逆行!天理难容!嘈杂的人群潮水般涌过来。
快进去。
管家不由分说,架起刘梅宝就往门内退。
造反了?刘梅宝第一个念头,她立刻顺从退去。
哥。
她又想到什么停下脚转身喊道。
周良玉的马车已经被涌过来的人群围住,幸好兵丁们散步四周,动作迅速的将他们从人群中带出来。
是操守太太!人群中有人尖声喊道。
伴着这声喊人群乱哄哄的冲来。
敢越过一步者,杀无赦!守卫首领一声厉喝,刀枪出鞘,铁甲刷拉声令人心寒。
明晃晃的刀尖枪尖对准了涌来的人群。
嘈乱的人群停了下来。
操守太太,给条活路吧!太太大善人呐不能逼死我等良民啊!人群中只乱乱喊着话。
不是造反,是针对卢岩的…刘梅宝瞬时明白了,难道事情竟然闹到这种地步了?怎么会闹的这样厉害?她一瞬间的犹豫,要不要安抚一下民众。
太太快进去,大人自有计较。
管家说道。
有了这句话,刘梅宝点头,抬脚就走。
操守卢岩逼奸不遂,操守太太悍妒逞凶,小女子走投无路,唯有一死。
忽的人群中有女子的尖声喊,伴着这声喊,一个女子冲出来。
刘梅宝惊然回首,看到那个曾经在身边伺候又被赶出去的叫做阿芝的丫鬟,毫无惧色的撞上一个守卫的刀尖。
鲜血四溅,人群中爆发出惊叫。
出人命了¨刘梅宝只觉得心脏一收,浑身一紧,旋即肚腹大痛。
她伸手捂住肚腹,看着人群,陡然对上一双明眸。
季月娥消瘦的身子裹在连帽的青披风中,看着她露出灿烂的笑。
她动了动嘴,声音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但刘梅宝明明白白的看清楚了。
祝你断子绝孙。
她说道。
一波一波的剧痛袭来。
我要生了¨刘梅宝发出一声尖叫,感觉身下一热,羊水涌出来。
第二百三十六章 落定接下来的事刘梅宝都不知道了,或者说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阵接一阵的疼痛占据了。
门一层层的关闭,隔断了外边的喧嚣,以及极有可能的更多的鲜刘梅宝顾不得去想办法去分析该怎么应对这种事,她唯一的念头就是这个孩子以及自己都不能出事。
他回来没?阵痛的间隙,刘梅宝紧紧抓住了贵子娘的手问道。
快了,快了。
贵子娘帮她擦拭头上的汗,说道。
那就是还没回来…梅宝,我在这里。
周良玉的声音在外传来,带着难掩的焦急担忧。
哥,我没事。
刘梅宝提高声音说道,话音未落,又一阵痛袭来,尾音就变成了呻吟。
门外便有周良玉急切的询问,并与仆妇发生争执。
表少爷,没事,都是这样的,您不能进去的。
表少爷您别引着太太说话了,留些精神才好。
几句话后,周良玉果然安静下来。
梅宝,我就在这里,你¨你别怕。
他高声说道。
刘梅宝阵痛正厉害,头上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紧紧握着贵子娘的手。
大娘,我这是不是早产了。
她断断续续的说道。
什么早产,太太九月初的产期,这生孩子…贵子娘柔声细语的说道。
是,是,前后半个月都是正常的…刘梅宝接过她的话说道,还挤出一个虚弱的笑,你看,我都忘了这个,所以人家说…医者不自医….屋子里丫鬟仆妇紧张待命,两个早已经住到家里的接生婆淡定的吩咐这她们做事。
把柜子窗子都打开…贵子娘又冲大家喊道。
仆妇们一阵慌乱,噼里啪啦的开始打开一切有门的东西。
刘梅宝一阵阵痛过后瘫软在床上。
还要多久才能生下来…她不由问道。
贵子娘看接生婆。
接生婆查看了一下。
快的话到后半夜差不多。
她说道。
一直这么疼吗?她喘着气问道。
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这是喜痛,是好事,不怕的。
贵子娘抚着她的额头柔声说道。
那就是了刘梅宝恨不得晕过去,她知道生孩子很痛,但这种痛不亲身体会那是想象不出来的,竟然还要痛那么久。
太太,吃点东西。
仆妇端着鸡蛋面进来了。
刘梅宝阵痛过后浑身都在叫嚣,但她一咬牙坐起来。
我吃。
她张开嘴。
贵子娘亲自喂她。
吃了几口又开始阵痛,阵痛过去了刘梅宝又坐起来吃,吃吃停停,这一碗面用了半个时辰才吃完。
天已经完全黑了透了。
刘梅宝躺在床上,一波阵痛过去衣裳已经被汗水打湿了,她侧着头有些无神的看着窗外,似乎听到外边有喧嚣声,床似乎也在抖动。
地震了吗?她不由喃喃说道。
怎么会?贵子娘听到了说道。
但她不由又看了看脚下,如果感觉没错的话这地面真的在抖…¨屋里屋外的人都察觉到了,大家不由向外看去,不知什么时候府城的半边天空如同火烧般亮起来在这夜色看起啦格外的耀眼。
但很快大家又被屋子里刘梅宝的阵痛吸引过去了,不再关心这一点,不管外边怎么闹,有卢岩特派的精兵在,这操守府是最安稳的地哥…刘梅宝想到什么,聚起力气喊。
我在呢。
周良玉立刻在外回道,人似乎也站到了窗户下。
家里,家里怎么样…刘梅宝提高声音问道。
卢岩没什么亲戚,最亲的也就是宋三娘子家,今日他们都敢来冲击操守府,那位于解县的周家会不会被殃及池鱼?家里都好。
周良玉立刻答道明白她要问的什么,早有兵守着呢。
刘梅宝这才松了口气,旋即又怅然,看来只有她一个人被瞒着呢。
更加剧烈的阵痛袭来,刘梅宝紧紧抓住被褥,面色惨白。
太太不怕,太太。
贵子娘紧紧握住她的手,仆妇们围着她给她擦拭汗水,快了,快了…这一夜,很多人无眠。
明天就是第三天了…躲在家中闭门不敢出的很多百姓喃喃说道,望着外边漆黑的夜。
不知道府城混乱真的能在这三日限期后得到平复吗?三天?这是河中府所有士绅的心愿,代表的是民众们的心意,我们又不是鞑子土匪,他卢岩敢怎么样?与整个河东士人为敌吗?坐在大宅院中的大族权贵们哈哈笑道,看他怎么收场!酒菜不断的摆上来,歌舞美姬穿行其中,一直享乐到天色渐明。
就在大家醉眼惺忪待要散去的时候,脚下传来隐隐的颤抖。
老爷,老爷,不好了。
官兵把城门都围住了…官兵进城了!从各处涌出来,准备新一轮的闹事的人们也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兵士正从四个城门进入城中。
知府衙门里据说昏迷不醒的知府大人正在屋内闹团转,动作利索,脚步如风,只转的知府夫人头晕。
我说你就坐会儿成不成?她不得不制止自己的丈夫。
他想做什么?他想做什么?昨晚调动兵马围了城…知府大人揪着胡子不停的说道。
管他怎么做,反正你病了。
知府夫人说道。
知府大人哼了声,刚要说什么,知府夫人忽的冲他做个嘘声。
你听。
她仲手指了指外边。
知府大人屏气侧耳。
外边有整齐的脚步跑动声,以及一声接一声的喊声。
操守大人有令,三日期限已过。
操守大人进城平乱,戒严肃静。
河东兵进城,百姓无须惊乱。
盐巡兵进城,百姓无须惊乱。
所有躲避在家中的民众都清楚的听到这嘹亮威严一声接一声的宣告,整齐的脚步声在街上而过,发出一片轰响,似乎让全城的地面都跟着抖动起来。
他,他来了多少人?知府大人不由颤声问道。
街道上原本聚集起来的各家的家奴以及地痞闲人看着步步逼近,甲胄齐全,刀枪出鞘的兵士,面带惊恐,步步后退,随着一声接一声的宣告,终于忍不住狂奔。
有万人!有万人?得到消息的大家豪族面色青白,什么时候定制五千兵丁的操守手下有万人兵马了?而且装备齐全,训练有素,每个人都带着经历过杀戮的血性之气。
他想干什么?他想造反吗?朗朗乾坤下,他难道想杀人吗?此等暴虐之徒,眼中可有王法?昔有阉党权奸横行,今有暴虐武将祸民,大丈夫生死事小,节义为大,我等为民请命,驱邪清祟,虽死而不顾…卢岩纵权逆行倒施,我等当从容不惧。
伴着重兵入城,原本退却的民众又再次聚集起来,迎着这些四面八方而来的兵士,喊着口号,举着大字报,扯着字旗横幅,浩浩荡荡的冲过去。
知府大人毫无形象的贴在紧闭的衙门大门后,官府所在是聚集民众最多的地方,也是卢岩官兵入城后第一个奔赴的地方,此时双方正森严对峙。
官兵杀人啦,官兵屠杀百姓了人群狂喊着,看着那些肃立的兵士并没有动作,便开始有石块棍棒从人群中飞出来砸过去。
操守有令,三日期限已过,河东兵入城,全城戒严,尔等速速散去,否则街市聚众打砸以暴动论之,杀无赦。
有兵士高喊道。
但他的话并没有被人当真,法不责众,喧嚣的人群依旧鼓动中越发沸腾。
兵士们面无表情,任凭石块等物砸在身上。
宣告喊够了三遍。
他敢…内里的知府大人面色发白的颤声自言自语,显然被那句杀无赦吓坏了。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哄的一声不知哪里传来的炮响,伴着这声响,原本肃立的兵士齐声呼喝。
平叛!捉奸!杀!如狼似虎的兵士扑向人群,惊呼声顿时响起。
杀人啦!河东军杀人啦!街面上陷入一片混乱,兵士刀枪整齐而又机械的刺出,收住,再刺出,被刺中的,拥挤踩踏的,很快倒下一片,鲜红的血瞬时在地面上蔓延开。
知府大人眼一黑,歪倒在门板上。
日头渐渐升高的时候,操守府的内宅气氛越来越紧张。
还没生?怎么还没生?在屋外站了一夜的周良玉焦躁的抓着窗棂,恨不得破窗而入。
太太,太太…贵子娘以及接生婆仆妇满头大汗的围着刘梅宝,一声一声的喊着,太太,再用力…如同在水里泡过的刘梅宝此时面色已经白的像层薄纸,如果不是起伏的胸脯证明她还有气,只怕就要被人当做死人了。
我..没力气了…她闭着眼,嘴唇蠕动说话,但其实并没有力气说出来,给我打催产素吧…剖腹动手术吧!奶奶,怎么办?仆妇都要哭了,看着贵子娘。
贵子娘神情比她们好不到哪里去,紧紧握着刘梅宝的手。
大人回来了!外边传来一声疾呼。
满屋子的人都楞住了,旋即门咚的被撞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血腥之气扑进来。
梅宝,我回来了。
梅宝,我答应你的,我回来了。
刘梅宝紧紧握住放入手中的大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声嘶叫,一声清脆的婴儿的哭声划破室内,直冲室外。
第二百三十七章 新生刘梅宝觉得自己睡了很久,但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是清醒,如她听到了卢岩和周良玉在自己的床边吵架,他们吵得很凶,但刘梅宝又听不清他们在吵什么。
…谁让你来的,你该操心的是你自己的媳妇儿子…刘梅宝只听清了这一句,然后儿子两个字让她的意识一个机灵。
儿子!孩子!我在生孩子!我的孩子!她用尽力气喊出来,一双大手握住她的手。
梅宝。
卢岩惊喜的面容闯入她的视线,你醒了,你醒了,太好了…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面上,粗粗的胡茬带来刺痛。
痛,就意味这真实。
孩子呢?刘梅宝的意识渐渐恢复,立刻问道。
她觉得自己已经大声说了,但口中出来的声音却是很虚弱,如同蚊蝇。
孩子。
但卢岩听的很清楚,立刻忙扭头说道。
刘梅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床边摆着一个小小的木床,上面围着花被褥,看不清里面。
仆妇弯身从里面小心的抱出一个小包被。
太太,她激动的含泪说道,快瞧瞧小少爷!生了…是儿子…刘梅宝立刻要坐起来,满屋子人慌得忙阻止。
卢岩伸手扶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小襁褓被仆妇递过来,刘梅宝屏气看着里面露出的小脑袋。
头发湿漉漉黑津津的贴在头上,皱巴巴的小脸,肿肿的眼皮,歪着头,一只小拳头搁在耳朵边,正睡得香。
刘梅宝呆呆的瞧着,忍不住伸出手戳戳孩子的脸。
仆妇不由嗳一声,下意识的想躲。
孩子因为突然的打扰动了动头。
太太!仆妇有些抱怨的喊道。
刘梅宝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
他怎么不睁眼?她又忍不住问道,带着几分担忧看卢岩,她生了好长时间,会不会缺氧?会不会脑子有问题…他刚睡着,刚才哭的声音可大了,这是哭累了。
卢岩笑道,在她面上亲了口。
站在他们旁边躲也没得躲的仆妇红着脸低头回避。
真的?刘梅宝还是有些怀疑,看着卢岩,我不信你的话,你总是报喜不报忧。
说到这个,想起这次的事,眼圈不由红了。
真的,我没骗你,我说没事就没事,不管什么事,只要我这样告诉你,就一定是没事。
卢岩看着她,一字一顿说道。
仆妇抱着孩子悄悄的退下,将孩子放入小床里,摆摆手,屋内的仆妇领会立刻都退了出去。
室内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
真的没事?刘梅宝问道。
大娘说了,你刚生完孩子,不宜坐。
卢岩并没有回答,而是扶着她小心的躺下。
刘梅宝也觉得身子如同掏空一般发虚,依言躺下了。
我睡了多久了?她问道,扭头去看窗户,外边似乎黑沉沉的。
卢岩将她的手握着手中,干脆席地而坐,这样可以与她平视。
一天了。
他答道,一面轻轻抚她的头发。
别动,很脏的!刘梅宝摆头说道。
出了一身一头的汗,月子里肯定不会擦洗的,一定有味。
卢岩笑着干脆亲了亲她的脸。
梅宝,你受罪了。
他低声说道。
刘梅宝摇摇头笑了,伸手抱住他的头。
你才更累。
她低声说道。
夫妻二人静静的依偎一时。
我哥走了吗?刘梅宝想起什么忙问道。
走了。
卢岩说道,他言简意赅,没有多说。
我听到你们吵架了?刘梅宝问道,自己也有些不确定。
卢岩就笑了,伸手抚着她的额头。
没有,吵什么架。
他笑道。
自己这次生产是有些凶险,作为娘家人肯定要责问卢岩,刘梅宝笑了笑,也不再追问。
外边的事到底怎么回事?她略停顿一刻,才缓缓问道,那个丫鬟怎么会…?卢岩本不想和她说这些,但又怕她积虑在心对身子不好。
那个丫鬟被管家变卖了,又被季家弄回来,鼓动了一番在人前做出污蔑你我之事。
他握着她的手,缓声说道,我千防万防,没防到他们竟然如此坏心来刺激你,我就不该听王墨的话,把你留在这里,如果万一…平常人瞧见人口出诅咒死在自己面前,定然会吓得心神不宁,更何况是将来临产的孕妇。
他的声音在颤抖,刘梅宝能感受他的深深的恐惧。
我经了两次鞑子灾,她死的再惨,能惨过那些血战下来的兵丁们吗?那些缺胳膊少腿受着各种伤的人在我眼前一点一点的死去,见过这场面,我还有什么可还害怕的,这也是赶巧了,稳婆也说了,我这是足月的生产,跟这件事没关系。
她握紧卢岩的手,给他安慰。
这都是我当初没有一口回绝,轻狂调笑所致,这就是老辈人常说的祸从口出吧。
卢岩握紧了她的手,低声说道。
这不是因为那个,你就是当初一口回绝了,今日之事还会由别的因由。
刘梅宝笑道,其实一个亲事算什么,根源还是利益,你触动了他们的利益,让他们不安,这些大家豪族,就跟大资本家一样,为了利益,没有他们不敢做的事。
卢岩没有说话,将媳妇的话在心里记住,准备过会儿再细想。
梅宝,是我累坏了你,你自嫁给我,一天安心日子也没过上。
他叹口气说道。
嗳,你这傻瓜。
刘梅宝笑着打断他,我嫁给你,吃喝不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你对我坦诚相待,没有丝毫的欺瞒,这世上能像我这样过的女子只怕没有第二个了,这还不叫安心,那真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卢岩看着她,俯身靠近贴着她的面。
你说的话总是让我高兴,我不会说话。
他喃喃说道。
男人家是做事的,做得好永远比说的好难,难得事你来做,容易的事让给我来。
刘梅宝笑,伸手摩挲他的脸。
卢岩没有再说话,只是伸手抱紧她,二人静静拥抱,都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感觉。
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他醒了,快看看怎么了?刘梅宝忙要起身。
卢岩已经几步过去了。
他醒了,可是眼没睁,就是晃着头哭….他看着小床上的人儿,有些紧张慌乱的说道,怎么办?是饿了还是尿了?刘梅宝随口问道,侧身看着这边。
卢岩站在小床边有些手足无措。
我不知道。
他结结巴巴说道。
抱过来,我瞧瞧。
刘梅宝笑道。
卢岩试探着伸手,似乎是面对千斤重物,满头大汗,最后干脆将小床一并搬了过来,放到了刘梅宝面前。
刘梅宝笑得差点虚脱。
贵子娘闻声进来了,看着这二人如同围观什么稀罕物一般,忙嗨了声,动作娴熟的将孩子抱出来,摸了摸,利索的换了尿布小褥子。
卢岩和刘梅宝这对新晋父母认真又好奇的看着她的动作。
他怎么还哭?刘梅宝问道,是饿了吧?我来喂我来喂。
她带着几分激动伸出手。
你的奶还没下来呢。
贵子娘笑道,唤过外边早已等候的乳娘。
因为卢岩在室内没有半点回避的意思,乳娘只好红着脸到外间喂孩子去了。
又有仆妇端进来热腾腾的汤羹。
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补,补的壮壮的,母壮儿肥。
贵子娘说道。
卢岩忙伸手接过汤羹,贵子娘扶着刘梅宝坐起来。
还想吃猪蹄吗?她问道,一面指着盘子。
生孩子时,刘梅宝在阵痛间隙突然说想吃猪蹄,厨房慌乱的做了,等炖好了,她已经痛得死去活来一口也吃不了了。
刘梅宝想起那时场景,忍不住想笑,又伸手摸了摸肚子。
真是好奇怪,当时痛得什么的似的,这一生完什么事都没了。
她笑道。
卢岩递来一勺汤羹。
话也不能这么说,到底是虚,你瞧,头上还在出汗,这就是虚汗。
贵子娘笑道。
刘梅宝大口大口的吃了汤羹。
大娘,真是幸苦你了,有你在,真是帮了大忙了。
卢岩对她说道。
贵子娘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跟我见外了不是?她笑道,端茶谢话,是要送客是不是?哪儿,大娘你可别走,你走了我们还不会带孩子呢。
刘梅宝笑道。
好孩子,多吃点,养的壮壮的,明年再生一个。
贵子娘笑道。
还生啊,这都吓死人了。
卢岩说道。
当然要生。
刘梅宝笑道,伸手端过碗,自己大口的喝了。
好孩子,不娇气,好生养。
贵子娘一脸欣慰的说道。
吃过汤羹,孩子也吃饱了,又睡起来,乳娘送进来。
放我这里吧。
刘梅宝说道。
你也躺下歇歇。
卢岩说道。
小褥子放在刘梅宝身侧,夫妻二人并头去看。
你瞧,他的手指这么小…红乎乎皱巴巴的,真丑。
别瞎说,这鼻子这眼的跟你一样,好看。
好看什么啊,哪里跟我一样,我哪有那么丑…这对傻爹妈的话引得屋内仆妇都忍不住笑。
好了,好了,二郎,你也出去歇歇。
贵子娘笑道。
我不累。
卢岩摇头说道,看着妻儿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你不累,得让孩子他娘歇歇。
贵子娘笑道,多睡多吃,才能养好。
卢岩这才忙起身。
你睡会儿,我就在家呢。
他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
你去忙吧,我没事了。
她说道。
二人对视一笑,对于各自眼中的关心都了然于心。
卢岩走出内宅,早有一队甲胄鲜明的兵士等候。
大人,引民闹乱的全都抓住了,康家等已经开门自首,只有季家和杨家据门不开,组织家奴抵抗。
江大山上前说道。
大人,那杨家退居村寨,有自建门堡…张顺说道。
抵抗?他们以为他们是谁?跟我抵抗?卢岩冷笑一声,那方才在室内面对妻儿的温淳憨厚半点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冷厉,门堡又怎么样?传令,调集炮火,破门。
第二百三十八章 震撼深秋的夜风已经很凉了,吹得火把冒出腾腾的黑烟。
河中府响了一天的嘈杂声已经沉寂下来。
在无数试图抵抗的人被河东兵成全了他们的大义之后,人们终于崩溃了。
有拒捕者,顽抗者,当场格杀。
这句话操守大人显然不是说玩笑话,他是来真的。
这是兵乱!这是兵乱!季家大院里,所有的男丁都站在院子里,看着满天通红的火光。
季富成喃喃自语。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他不断的重复这句话。
…有李长三贼众潜入勾结,鼓动民众骚乱….门外有一声接一声的宣告随着夜风传进来,让这些院子里的所有人都遍体生寒。
姓季的!你…你他娘的竟然跟李贼勾结…你他娘的害死老子了……两个面色发白微微发抖的男人忽的喊道。
这是卢岩污蔑之词!季富成厉声喝道。
那两个男人被吓的一抖。
他怎么敢……他们低声喃喃道,无凭无据的就靠这一句勾结李贼,他难道真的敢杀这么多人……此时卢岩并没有在外边,他出了家门来到距离河东堡最近的杨家村外。
杨家寨村落较大,为防御鞑子和土匪,修建有土墙土堡,堡前竖立着两座牌坊,彰显其非同一般人家的地位。
卢大人,卢大人,他们退避了就好,退避了就好,大家把误会解开,皆大欢喜了。
知府大人急忙忙从兵卫队列的最后挤进来,一把拉住卢岩的手低声说道。
误会?卢岩淡淡一笑,有什么误会?没有误会。
知府大人愣了下。
二郎,我知道这次他们是闹得过了些你家夫人受了惊吓,不过,平衡为重稳定为要啊。
他低声说道。
大人难道以为我卢岩是为了私仇?卢岩转过视线,问道。
火把中,这男人面色忽明忽暗,一双眼闪闪发光,知府大人没由来的觉得那眼中的寒意直达心底,他不由错开视线。
大人还不知道吧,这一次可不是简单的民乱。
卢岩说道,他的手一伸,旁边一个亲兵立刻递上一卷轴。
卢岩手一抖打开,递给知府大人。
大人,这是所有潜入我河东的李长三细作的名单,以及与之有过接触的人员名单…他说道。
李长三?反贼李长三?知府大人一惊,接过卷轴,借着两旁明亮的火把,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其中很多熟悉的名字赫然在列。
这……这……李贼什么时候……他震惊的问道。
不瞒大人说,李贼的说客曾在月前找过我……卢岩微微一笑。
游说官兵,这个李贼不是没干过,而且也成功了,山东那边已经陷入一片混乱。
没想到李贼竟然把手也伸到这里来了,知府大人出了一身冷汗。
没想到贼心不死,游说我不成,竟然想要引民暴乱。
卢岩接着说道,目光转向面前的深宅大院,这些大户,享受着朝廷的恩宠,竟然为了私利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大人,你可要维护他们?维护此等逆贼?知府大人吓了一跳,他可背不起这样的大帽子。
不,不,不,他连连摇手,或许是卢岩的气势过于迫人,他不由后退两步。
卢岩看着他点头。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他转过身,抬头看着前方,杨林勾结反贼李长三,兴风作乱私通资贼,意图不轨,给我拿下。
伴着他这一声,严阵待命的兵士齐声呼喝。
里面的人听着,今查杨林资敌,证据确凿,奉操守大人令捉其归案,尔等不可助纣为虐,速速投降!有兵士大声喊道。
胡说,胡说!这是污蔑!我们是杨家,我们是泰州都指挥司使杨……里面的喧嚣声未落,一声炮响轰的一声,杨家寨的堡门伴着火光四分五裂。
这声炮响暗夜里甚是惊人。
季家大宅里的人自然也听到了。
这是什么声音?每个人都惶惶的问道。
河东府配有两门火炮,日常只摆在城门,且由于炮弹紧缺,轻易不动。
这种声音,还是只在鞑子来袭时听到过。
季富成喃喃说道,他抬起头看着火光映照的天空,没想到,这卢岩竟然真的敢用在吾等民众身上…爷爷,爷爷,怎么办?今天在街上那毫不留情的刺杀,一个一个店铺被踹开,不由分说被铐住查抄,到现在他们被困在家中,外边是蓄势待发的真刀真枪的兵卫,终于有子孙侄们再受不住压力崩溃了。
老季啊,你害死我们了!我早说过这姓卢的不能惹…那姓卢的杀人无数,心狠手辣,惹他做什么啊……季家院子里顿时一片大乱。
在混乱的时刻,季家的大门也轰的一声被撞开了,大股铁甲军士涌进来,看着那高大彪悍的兵士,看着那明亮的长枪,上面还有未干的血迹,他们一步一步的逼近,那毫不掩饰的杀意让季家众人汗毛倒竖。
人群分开,卢岩慢慢的走过来,冷冷的和季富成对视。
好,卢岩,你怎么就笃定自己这样做便是万全?季富成冷笑道。
卢岩淡淡一笑。
就跟你们敢如此做一般,我这样做自然有敢做的笃定。
他说道,挥挥手指向季家人群。
两个兵士忽的冲入,从中拉出来一个四十左右的男人。
男人受惊又是气愤又是不平的挣扎。
别的人也纷纷鼓噪。
季富成,这个人在你家做账房岂不是委屈了?卢岩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看着季富成,这位可是李长三的大舅子。
此言一出,满场人震惊。
那男人亦是大惊。
你,你怎么知道我?他瞪眼问道。
看他面容正是那日在河中堡外出现过又消息的流民。
这不可能。
季富成冷笑道,眼中难掩惊骇,卢岩,少跟我玩这招。
卢岩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不可能,黄兄弟,黄兄弟,我们祖上几辈子交好,你怎么会是…季富成看向那被兵丁按住的男人,连声喊道,你休要被这卢岩收买,要知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没错,真的假不了,有什么话,咱们大堂上说吧。
卢岩淡淡说道。
姓卢的,是不是李小爷告诉你的,你这个卑鄙的……那一直处于震惊中的男人忽的喊道。
只可惜他的话没说完,一旁的兵丁一拳打在他的脸上,顿时牙齿与鲜血齐飞,人便在剧痛中晕过去。
我们无罪!我们无罪!我等忠义之心,天日可鉴!似乎感觉到大势已去,季家众人鼓噪的更厉害起来,家奴们下意识的挥起武器。
自寻死路。
卢岩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顺手抓过一旁一个兵丁的长枪,大力一抛。
长枪准确的插入一个正举着兵器叫嚣的家奴身前。
那家奴惨叫这倒地。
季家投反贼李长三,拒捕,格杀勿论。
卢岩慢慢说道。
伴着这声号令,场中陡然一片安静。
卢岩,你敢!季富成浑身冰冷,厉声喝道。
你敢让我死,我为什么不敢让你死?卢岩回转身,看着他冷冷说道,我们之间不是只能你死我活吗?如果这次是我输了,你会留着我给你添恶心吗?季富成看着他,面如死灰。
卢岩,为什么,为什么。
一个尖锐的女声传来,季月娥从人群中扑出来,为什么我不如她,我哪里不如她……卢岩看了这女子一眼,嫌恶的皱眉。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她比?他似是自言自语,说吧转身便走,大手一挥。
操守大人捉拿李贼奸细,季家通敌,负偶顽抗,令格杀勿论。
冰冷的宣告声响起。
旋即一片惊呼,凄厉惨叫,血的味道在寒冷的夜空中散开。
天色大明的时候,一份关于河东平乱的公文快马加鞭的送往平阳卫以及太原府等官衙,整个山西都震动了。
事关重大,且涉及多家大乡绅大商户,其中不乏各级文武官员之家眷亲友,除了负偶顽抗的河中季家合家当场被剿灭外,其他的都被移交到平阳卫三四会审,以待裁决。
当然此次由最初的民愤积压竟然变成了反贼暴动,还死了很多人,自然有不少官员提出了质疑,联想到前一段的风波,质疑卢岩借口清除异己,栽赃嫁祸。
但无奈卢岩随之送上的证据确凿,有抓获的李长三奸细,有几个大家族贩卖粮食给李贼的所有详情,甚至卢岩也不回避,详细的说了李长三的人是如何的接近自己,又开出了什么条件,并有书信为证。
唯一可惜的是那个亲自与他接触的李贼太狡猾,没有被抓住。
在这样的人证物证下,河东府的这次变乱就被定性为反贼作乱,那些参与的大家族大乡绅商户,在大出血后得以痛哭流涕的表明自己是被季家蒙蔽蛊惑才做出此等丧心病狂的事逃过一死,但他们再不敢对卢岩有丝毫怨怼,这一次亲身经历的血腥之夜足以让他们终生噩梦。
这一次事件中卢岩分毫未伤,且一举拔出河东几大豪族,抄没的家产良田,足以让河东堡的军民欢呼雀跃衣食无忧。
果然法度不可违啊。
卢岩看着王墨感叹道。
谋反是大罪,法不轻饶啊。
很简单嘛,这世上的事说到底不就是比谁更占理嘛。
王墨笑道。
依旧一身羽扇纶巾的王墨面带浅笑,一副云淡风轻之色,任谁也看不出这借力打力的连环计便出自此人之手。
想要挟制我?看他们脸色行事?卢岩看着身旁是亲将谋士,每个人都面带笑容,真是可笑!太原府,晋王府,胖的如同一座山的晋王捧腹大笑。
好,好,我没看错,孺子可教,吃过松山堡的亏,这一次干的漂亮!他击掌笑道,此子果然可替我守根基也!他说这话,站起身来,陷在肥胖肉里的双眼陡然睁大,直直看向京城方向。
王儿啊,咱们该去拿回属于咱们的东西了。
他慢慢说道。
他身前,晋王世子激动的跪地应声。
第二百三十九章 安稳十月初的河东府天气已经很冷了,虽然外边艳阳高照,但子里已经燃着暖暖的火盆。
刘梅宝窗户边往外看见卢岩大步走来,她的脸上便浮现笑意。
卢岩进屋没有先靠近刘梅宝,而是解了大外袍,又在火盆前暖身子。
刘梅宝笑嘻嘻的站在一旁看着他。
每天这么早回来真的没关系吗?她一面笑道,会不会被人笑老婆孩子奴?爱笑不笑。
卢岩答道,暖完了身子,便伸手过来。
刘梅宝笑着将手递给他。
王先生刚定了一个规矩。
他接着笑道,将官升职,除了依据战功外,还必须成家。
这叫什么规矩?刘梅宝笑道。
王先生说了,家不成何以为业。
卢岩想了想学着王墨的话说道。
吆,这马屁拍的真是出神入化踏雪无痕。
刘梅宝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是不是敬媳妇爱孩子的额外加分啊?夫人好建议,我记下了。
卢岩故作认真说道,明日就告诉他们列入章程。
刘梅宝笑着捶他。
笑闹一刻,刘梅宝伸手将卢岩抱住。
是不是仕途不顺有些失落啊?她笑道,不用跟我强颜欢笑,来,给媳妇我说说,我给你怀抱依靠……这次的事件过后,上官决定河东堡还是由卢岩管制的好,那老营堡的守备位置自然落在别人头上。
卢岩哈哈笑了,手一翻将她再次带入怀中。
不过这样也好。
刘梅宝在他怀中笑道,做熟不做生嘛,这根据地建设好了倒也自在。
根据地?卢岩不明白,但多少明白妻子的意思,他把刘梅宝从怀中拉出来,左左右右的看她,只看得刘梅宝发毛。
真的,我可不是安慰你,我养那么多家畜,至少收获一茬了再走,要不然多没成就感。
她嘻嘻笑道。
不是。
卢岩笑了,你真高兴假高兴我还能看不出来?我知道你是真高兴。
我头长发见识短,不思进取。
刘梅宝笑道。
卢岩打断她的话。
我也是真高兴。
他认真说道,我也觉得我好容易在这里扎下根,还没开花结果呢就走,也可惜的很。
不管外人怎么悲哀可惜的心态看待这次河东堡事件,看待卢岩,他们夫妻两个都是一般的心情,那就足够了。
^哎,你说没升官还兴高采烈的,这世上只有你这样的傻子了吧?刘梅宝笑道。
不,还有一个。
卢岩笑道,伸手捏她的鼻头,你。
刘梅宝哈哈大笑。
说笑一刻,卢岩开始找儿子。
在舅妈屋子里。
刘梅宝笑道,嫌弃我总让孩子哭,不肯抱,说我懒。
别累着舅妈,有两个奶娘呢。
卢岩说道。
是啊,我说了,好容易出门来歇歇,她不听,非要围着孩子转。
刘梅宝摇头说道,一面给卢岩到了茶过来。
按照规矩,刘梅宝出了月子要去娘家住几日,卢岩得知后不同意。
舅妈家也有小孩子呢,你再去,不好。
他说道。
说起来很巧,就在刘梅宝生孩子的那日,小棂也生了个儿子。
舅妈说,嫂嫂也正好回娘家住,不碍的。
刘梅宝说道。
卢岩沉默一刻,过了一会儿还是不同意,天又冷,路又颠簸,生孩子又伤身,孩子小,总之一大堆的理由不让去。
这个人虽然对自己言听计从,但涉及到妻子的安全健康,就死脑筋了。
这是初为人父焦虑症吧,刘梅宝也不好因为他的关心而闹僵,无奈只得作罢。
宋三娘子得知后,便收拾了一下,自己过来这边了,为此刘梅宝很不好意思。
卢岩笑而不语,拿过厚厚的大斗篷给刘梅宝裹起来,夫妻二人携手往宋三娘子屋子里去了。
进入十一月,第一场雪覆盖了整个河东,但整个河东昂扬的建设气势还是没有丝毫减弱。
小麦很好,除了远离水渠那边未有成活外,其他的都没问题。
师爷宁宝华看着统计上来的数据说道。
虽然他坚持说自己有病,但卢岩还是给他安排一些事。
咱们一起走来的人能识文断字的就只有师爷你了。
卢岩诚恳的说道,他沉默一刻,又低声道,我知道,你和梅宝的事,你心里不痛快…刘梅宝和师爷的纷争,虽然他们二人谁也没再提,但这种事又怎么能瞒过卢岩。
老儿我无用啊!师爷低头叹息。
人怎么会没用呢,只是各人有各人擅长的罢了,要是这么说,我也是个没用的,连篇文章也写不了。
卢岩说道。
大人,休要如此说……你是什么样的人,老儿我心里清楚!师爷说道。
既然你清楚,你不帮我,还能有谁帮我。
卢岩看着他,缓缓说道,堡内的屯田事物就交由你负责了,这是关系咱们军民上下吃喝的大事,也是关系咱们河东堡前程的大事,这也是我卢岩拿命换来的基业。
他说着话,递过来一张文书。
师爷有些不解的接过来,打开一看不由浑身发抖。
这是一张告身文书,清清楚楚的写着授宁宝华正百户身,任河东堡佥书官。
师爷宁宝华早已经加入军户,以前卢岩没有资格任命官员,他也没想过自己要什么官职,但有个官身是每个人心里的渴望,没想到卢岩竟然不声不响的给他办了。
他是正百户身,是河东堡的佥书官,负责屯田,这地位就是河东堡的三把手。
宁宝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他揉了又揉,那双咪小又昏花的眼都肿了起来。
老儿我,老儿我……他颤抖着嘴唇,结结巴巴的说着最后哽咽不能言,深深的弯身,下官宁宝华领命,操守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会尽忠尽职。
卢岩看着他一笑,请起。
师爷抬起身,干瘦的身板不自觉的挺得笔直,枯皱的脸上一扫黯淡灰败,显得精神抖擞。
事后,刘梅宝收到了师爷送来的一份礼物,洋洋洒洒的为当初说的话道歉当然,只是为瞧不起刘梅宝的失礼道歉,且赞扬这一段扶助卢岩安抚民众,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他为自己的浅薄而忏悔,同时还是含蓄的表达了对她悍妒的担忧,对于卢岩广纳姬妾开支散叶还是持保留意见,让刘梅宝哭笑不得提笔给他回了滚蛋两个字。
这样一骂,虽然二人没有正面接触,但心里那道坎却迈过了。
此时操守厅的议事堂中坐满了人进行每月一次的例行会议。
如今的河东已经再无障碍,几家豪强大族连根拔除,余下的也都乖的不能再乖,就连知府大人很多事务都来请示卢岩,那一晚的血腥彻底的吓坏了这个文人,自此后半点也没有文官在武官面前的优势。
事后他追问卢岩李长三的人真的来拉拢过他没。
我从来不说谎话。
卢岩郑重答道,真的拉拢过我,要不然我也不会知道李贼竟然潜伏到我河东来了,竟然还掀起如此大的民乱。
到底谁掀起来的民乱啊,知府大人心内流泪,他现在已经明白了,这卢岩的确没说谎,李贼拉拢是真的,奸细也是真的,大族闹民乱也是真的,但成功的在这其中捞到好处一箭三雕的却是他卢岩。
真是个不说谎的老实人啊……郑伯克段于鄢知府大人喃喃自语。
卢岩对知识依旧极度的热情闻言立刻求解。
其实读没读过真没什么。
知府大人看着他一脸深意,书还是来自行啊,无书胜有书啊。
说的神神叨叨的,卢岩听不明白,留待日后再想。
还要接着再开荒,另外有些水渠还要疏通修缮。
师爷接着说道,一面翻开这文册,双眼因为熬夜有些发红。
自从当上屯田官后,他没日没夜的操劳。
宁大人还是要注意休息的,这些事慢慢来。
卢岩说道。
大人这个称呼传到宁宝华耳内,让他不由激动的哆嗦,又挺了挺腰杆。
大人这个称呼,是他一辈子的梦想,如今终于梦想成真了,走出去时时刻刻都能听到这个称呼,怪不得他宁宝华舍不得休息,怎么听都听不厌。
慢不得,要抢着明年春天播种。
他声音洪亮的答道。
老头,你小声点。
坐在他一旁的张顺伸脚踹他,说道,我们都不是聋子。
卢岩瞪了他一眼,张顺只是嘻嘻笑,他跟师爷没大没小的大家也都习惯了,师爷也不以为意。
这些流民已经将养的差不多了,是时候从中挑选些新兵了。
王九插话说道。
咱们的兵已经不少了,棉甲武器以及口粮什么的都有些吃力了,不如等明年再招?也有人建议道。
这个倒不急,最要紧的还是再招些人口。
王墨忽地说道。
还要人口?大家都看向他,觉得他有些疯了。
当年宣大都督大兴屯政,孝兴帝谕九边奉以为式,这一切都是大都督广纳人口,授予田地耕牛,低田税杂税,又有强兵相护,才能留得住人,兴的起业,农时种田,战时上阵,一边耕种一边征战……王墨越说越激动,双眼放光。
可是我们供养的起那么多人吗?有人忍不住问道。
如今河东全在大人掌握之下,无处不能用,养活人口很简单,就是吃得饱饭睡得好觉,我想这两点对大人来说并非难事。
王墨看着卢岩一笑道。
是啊,人生在世所求的不过是这两点而已,卢岩亦是一笑。
但凡来投靠我河东堡的,只要肯加入军户,来者不拒。
他点头说道。
这些事物说起来简单,真做起来还是很繁杂,所有人都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
天顺元年腊月初十,这一天是操守大人长子的百日贺宴。
第二百四十章 相陪操守大人此子生的极为凶险,因此要大张旗鼓的操办来给妻压惊冲喜。
消息传出后,整个河东堡都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自从三天前道贺的宾客就络绎不绝。
与此同时官道上一匹快马狂奔。
来人一头闯进河东堡的驿站,马儿一声嘶鸣跪地口吐白沫,人也从马上翻滚下来,顾不得起身,他手中举起一封公文虚弱的喊道:急报,急报。
操守厅的内宅里,人来人往笑语不断,虽然他们的仆妇少,但架不住各级将官多,为了谁能来府里帮忙这些军官家眷们还好一番争斗。
宋三娘和周良玉早早就到了,只是小棂和孩子没来。
贪嘴多几口荤菜,受了凉,孩子吃了奶,便又是拉又是吐的,才好些所以不敢让她再出门。
宋三娘说道,一面帮刘梅宝整理一下衣裳。
两家的孩子虽然是同一天生的,但周家这边过的是十二天宴,因为小棂说了这是他们娘家的规矩,宋三娘又想这样更好,跟刘梅宝这边错开,亲戚间可以走动。
当然周家孩子过十二天的时候刘梅宝是去不了了,卢岩亲自去了,送了金银尺头的贺礼。
那真是遗憾,我还想看看孩子呢。
刘梅宝有些遗憾的说道。
几个月的孩子,还不是都是那样。
宋三娘笑道,等过了年,天就暖和了,孩子也都大了,你到家里来住住···说到这里停了下,要是你男人舍得的话。
刘梅宝被她说的哈哈笑了,知道这是还在埋怨卢岩总拘着刘梅宝,不让她到家里去的抱怨。
舅妈,你家也有孩子,他是怕你累。
刘梅宝挽着她的胳膊笑道。
宋三娘撇了撇嘴,又端详她穿的衣裳。
今日是喜庆的日子,穿了件红撒花袄,下面是大红金蝶百褶裙,略施粉黛,唇红齿白,生了孩子身子又丰腴几分,看上去很是喜人。
宋三娘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眼一红。
这模样跟她母亲越来越神似了,那可怜的妇人,要是还活着,该是多欢喜。
会不会太艳了?刘梅宝没察觉她的神情变化,低着头自己看自己,我说别要这件,他非说这件好,他懂什么呀,就知道喜庆的穿大红。
难得他还为你这个穿戴操心。
宋三娘隐下情绪,笑着说道。
听得外边一阵热闹。
太太,客人们都来了,外边也开宴了,要给少爷添福。
仆妇进来笑道。
快走吧。
宋三娘忙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最后又照了照屋子里摆着的大穿衣镜。
奶妈抱来孩子,三个月的时间这小子已经从出生时的长条瘦子变得圆滚滚的,又能吃又能睡,此时正醒着,穿着大红袄,带着老虎帽,正好奇的看着眼前花花绿绿的世界。
走吧。
刘梅宝说道,接过孩子抱着。
走出门,立刻被众多的妇人围住,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刘梅宝得体的笑着招呼着,收获那一箩筐一箩筐的祝福赞誉的话。
操守厅里外院都摆了宴席,请的是太原府有名酒楼的师傅做的席面·另外还在堡内东街口的玉皇阁戏台请了戏班子唱戏,供全堡军民享乐,引得河东府的民众也扶老携幼的过来观看,整个河东堡内如同过年庙会一般熙熙攘攘。
宴席一直闹到天黑人才散去。
从来没喝醉过的卢岩被灌得大醉,刘梅宝一边数落一边给他热了毛巾擦脸,又让厨房做解酒汤。
卢岩任她摆布,只是笑嘻嘻的躺在床上看着儿子。
孩子午后睡了一觉,此时还醒着,瞪着眼看着眼前躺着的大脑袋。
还不错,没撒酒疯。
刘梅宝笑道,一面戳了戳他的脸,就是越发的傻笑了。
卢岩要说什么却是说不出来,只是看着刘梅宝笑。
第二日卢岩醒来觉得头疼的很,躺在床上念叨几个人的名字,说灌自己的酒待日后和他们算账。
刘梅宝将他昨晚喝醉的样子说给他听,一面抱着儿子对着卢岩笑。
别总是臭丑的叫,多寒碜。
卢岩说道,换个好听点的小名。
嗳呦,你爹嫌弃你叫丑丑不好听了。
刘梅宝笑道,晃着儿子,莫非觉得假妮儿好听?假妮儿是卢岩的小名,也就几个月大时为了图个吉利被这样叫过,知道的也就贵子娘,在这里陪刘梅宝待产坐月子时闲话家常说给了她听。
卢岩从床上起来,几步过来抓痒刘梅宝。
夫妻笑闹,忽的怀里的孩子咯咯的笑了几声,将二人吓了一跳。
他笑出声了!卢岩瞪眼说道,一脸惊喜。
当然会笑出声了。
刘梅宝嫌弃他大惊小怪,不过也是满面惊喜的说道。
宝宝,笑一个!丑丑,笑一个!贵子娘进来时便看到夫妻两个正千方百计的逗孩子笑,可惜的是胖子只是躺在炕上瞪着眼看,偶尔咧嘴笑一笑,却并不出声。
好了好了,这又不是玩的,一大早的瞧瞧你们有个爹娘的样子没。
她瞪眼喝道,几步过去将孩子抱起来。
这些日子贵子娘抱孩子抱得多,孩子已经认得她,被她抱起来挥舞着手臂,显示很高兴。
贵子娘高高兴兴的抱着孩子去让奶娘喂奶了,刘梅宝便和卢岩一起吃早饭。
吃过饭卢岩又歪在炕上看刘梅宝和仆妇管家查看昨日的贺礼,登记入册。
你今日不用去上班?刘梅宝有些奇怪的问道。
上班这个词卢岩已经适应了,闻言笑了笑。
我就不能歇一天。
他说道。
能,我的老爷大人。
刘梅宝笑道,唤奶妈抱孩子进来,去,给他爹,让他也带带孩子。
奶妈红着脸笑,哪有这样和夫君说话的,也从来没有让男人带孩子的。
卢岩哈哈笑,示意奶妈送过来,果真带孩子玩。
刘梅宝一面在外间和管家婆子说话,一面偶尔看里面,见一大一小并排躺在临窗的大炕上,卢岩或凑过去嘀嘀咕咕的和儿子说话,或者将他举起来晃来晃去,这个时候,孩子就会发出咯咯的笑,这越发让卢岩兴致勃勃。
冬日的暖阳透过窗棂照在大炕上,光影中父子嬉戏很是温馨,刘梅宝嘴边的笑意便化不去。
玩了一刻,卢岩又建议去外边走走。
怀了孩子后就一直操劳赈灾,生孩子又如此凶险,算起来到现在快要一年没有自自在在轻轻松松的玩过了…他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拉着刘梅宝说道,说让你嫁了我享福,结果连许诺打野兔子一年了还没兑现….刘梅宝就笑了,一手抱住他,一手抱住儿子,贴在他胸前。
你这个傻子。
她笑道,好,那难得今日大人您有空,小的们必将鞍前马后跟随。
卢岩哈哈笑了,吩咐下去备车出门。
一家三口先是去了府城外的观棋山赏腊梅,虽然景色很美,但毕竟大人孩子都才三个多月怕受了风寒,看了一刻就驱车赶往府城,进了腊月临近年关街上很是热闹,卢岩穿着半旧的衣袍扣着一顶皮帽子,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拉着刘梅宝,身旁没有日常护卫跟随,就如同平常的一家三口游街逛景一般,别人也没人得出来他是谁,一家难得自在。
在街上看了杂耍,刘梅宝又玩了一次套圈,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中午就在街口的食摊上一人吃了一大碗油泼面,孩子年纪小玩到这里已经困了,便交由仆妇和奶娘带着喂了奶先回操守厅。
卢岩和刘梅宝又去了大悲寺,上香舔了香油钱,在大悲寺后院又赏了腊梅花,吃过了方丈亲自安排的斋菜,回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
孩子已经由奶娘带着睡了,二人悄悄的围着儿子看了一刻,便也去盥洗了。
卢岩才坐在浴桶里,就听见脚步声响,转头看他不由瞪大了眼。
刘梅宝穿着淡绿色外衣,随着卢岩看过来,伸手解开来,露出素绸裹胸以及短裤,勾勒出起伏旖旎风光。
她一步一步的走过来,解掉外衣,又慢慢的解开裹胸,站在了浴桶边。
净房里点着两盏灯,照着那细腻的泛着瓷光的肌肤,坐在浴桶里的卢岩一瞬间从头红到了脚。
你…他结结巴巴的想说什么。
刘梅宝伏下身,吻住了他的唇。
卢岩大手一仲将她抱住站起身来,湿漉漉的身子紧紧的贴住她,一双大手紧紧的扣在那嫩嫩的肌肤上,所过之处留下一片颤栗。
他一手捞起软的站不住的人儿,一手就要挥灭两边的灯。
别……刘梅宝制止他,被他圈箍着腰,上身微微的后仰,胸前那浑圆风光尽显,你不是想看看我….灯光下她的面带春意,声音破碎软糯,只让人心痒欲狂。
好。
卢岩哑着嗓子答了一句,抬脚迈出浴桶,箭在弦上已经等不及奔到床上,瞧见一旁一个秀凳,便坐了上去。
让我好好看看你……他低声嘶吼,将怀中的人重重的按了下去。
刘梅宝啊的一声,下意识的就搂住他的脖颈,却因为他剧烈的动作而不得,只得紧紧的抓着圈箍自己腰身的双臂,整个人随着动作剧烈摇荡,乌黑长发在她身后如同瀑布般荡漾,胸前的丰盈浑圆弹跳出令人发狂的豪波。
当狂风暴雨停歇下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说吧,出什么事了?刘梅宝倚在卢岩的胸前,一面手指搅动他散开的头发,一面忽地说道。
第二百四十一章 奉命她突然说出这话,卢岩显然有些吃惊。
你怎么知道?他问道。
刘梅宝伸手戳他。
你傻呼呼的,会藏什么事?我还看不出来。
她笑道。
卢岩一笑,将她在怀中揽好,闻着才洗浴后的清香。
李长三围了京城。
他说道,兵备调集山西兵马进京,命我河东出兵。
刘梅宝一下子坐起来,瞪眼看他。
除了你们这些兵还有谁要去?她低声问道。
卢岩头枕手臂看着妻子哈哈一笑没有说话。
这算是默认了自己的猜测,刘梅宝看着他,慢慢的又俯上他的胸口。
你要答应我,平安回来…她说道,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从天亮那一刻开始,河东堡急促的鼓声与锣声便响个不停,一队队的战兵披挂整齐,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尽数跑步汇合到城外的校场。
贼子围城,天子被困,东北兵马被冬猎入境的鞑子牵制,东南兵马被李长三反贼隔断,山西兵马进京解围杀贼。
这消息一大早传遍了整个河东,城门上街道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百姓,看着一对对战兵肃容而过。
此一去,不知道是否能平安归来。
人群中送别的年轻妇人,忍者悲痛挤出笑脸,嘱咐自己的男人在外小心。
孩童们被大人抱着冲行进的队伍挥舞着小手高喊着爹爹。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操守大人供养我全家,给了田地耕牛,你好好的干,别丢了操守大人的脸。
年长的父亲嘱咐自己的儿子。
这一刻,无论每个人心中对亲人是多么的不舍以及担忧,他们依旧欢笑挥手送别自己的亲人,而行进队伍中的兵丁们,虽然有离开家的不舍对前途生死未知的忐忑但更多是激动兴奋,那种被困许久的猛虎出笼的兴奋,对于河东兵来说,有战就意味这升官发财就意味的能让自己和家人过上好日子。
校场上,卢岩肃然而立,在他身旁一字排开披挂整齐的将官,看着面前的队伍一排又一排的成阵,很快随着战鼓的声落,五千兵众集结完毕,黑压压人头遍布的校场上鸦雀无声。
卢岩迈上前一步目光扫视过众人。
我们为何而战?他提高声音喝道。
卫国!保家!教场上的呐喊声轰然响起。
我们为何而战?待喊声过后,卢岩再次提高声音喝道。
卫国!保家!校场上每个人都抻着脖子声嘶力竭的喊着,伴着这喊声,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兵器。
这一波一波的声浪在河东堡响彻云霄。
刘梅宝站在城门上,抱着孩子,看着远去的队伍忍不住泪流满面。
卢岩走了没几天,河东迎来一场大雪。
虽然河东堡大多数人都能吃上饭,但取暖还是很大的问题刘梅宝筹集了一些柴火,让柳娘子整理的特别贫困的军户,挨家挨户的送去。
看着穿着半旧袄子迈入自己简陋窝棚的操守太太贫户们感动的跪地叩头,刘梅宝眼窝浅,人家哭她也跟着流泪,以至于每走访一家最后都能以哭成一片告终。
我们日子是苦了点,但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只要咱们熬过去了,就一定能有好日子过。
刘梅宝拉着一个老妇的手说道。
有大人和太太这般活菩萨在,一定能有好日子过。
老妇流泪说道,我们孤老寡残都是废人,不能为大人分忧出力大人太太却不嫌弃我等….谁没老的时候,怎么可能因为老了就一笔勾销曾经年轻时的功劳。
刘梅宝摇头说道。
这便是老有所依,老有所依啊….一些文人听到了操守太太的话,纷纷感叹,河东堡如此,怎能不让人肝脑涂地。
腊月二十主持堡中事物的师爷宁宝华宣布开始轮休放年假,并依照规矩发放年货。
因为今年河东接二连三的发生大事,经济紧张,所幸有刘梅宝组织的妇人们办起的养殖场菜园子鱼塘多少支撑一些,年货最终减少为米粮二斗,保证了还有肉一斤,全堡一片欢腾。
在一片喜气中,刘梅宝又慰问走访了那些兵丁出战的人家,且又送去了酒肉布帛。
这是太太自己出钱所购。
师爷在一旁给那些人家说道。
让这些人家感激的口不能言。
是日后,刘梅宝在河东堡军户中被称为慈母,让她不由汗颜。
太太,这笔花费可不小啊。
师爷对她这个行动有些不满,事后不咸不淡的说道。
又没花你的钱刘梅宝对他毫不客气。
在师爷面前,她没有操守太太那种端庄慈祥,但却对礼仪格外要求,每次和师爷不得不碰面时,都会耐心的让师爷施够所有的礼节。
太太,你的要紧事是带好小少爷,可别舍本逐末。
师爷哼了声说道。
刘梅宝为了多挣钱,又开始接阿胶炮制的活,因为白日要走访慰问等忙些杂务,炮制的活便只能在晚上做,这些事肯定瞒不过师爷。
那是我儿子。
刘梅宝哼了声说道,说罢接过一旁奶妈手里的儿子,在他圆滚滚的脸上吧唧亲了口,小船,今日睡饱了没?娘带你去玩好不好?百日宴的时候,卢岩请太原府来的学正大儒给儿子起了名字,叫做卢舫,刘梅宝便笑这顺着给儿子起了个小名,叫小船。
快要四个月的卢小船不爱哭也不爱笑,看上去安静的有些木木。
人说子肖母,女肖父,小船你模样跟娘一个样,这性格却跟你爹一个样。
刘梅宝看着儿子感叹,呆傻呆傻的¨二郎才不是呆傻呢,那是…是稳重大气…贵子娘听到了立刻为卢岩平反。
被娘亲了口,他咧咧嘴,发出咿呀的声音,稍微挥动了下手脚,这已经算是稳重大气的卢小船难得的反应了。
师爷摇摇头,看着这孩子眼中难掩慈爱。
刘梅宝抱着孩子带着仆妇往内宅去了。
可有新的消息传来?师爷招过文吏问道。
文吏摇头,说暂时没有。
三天前说已经和李贼相遇了…师爷皱着眉叹息自言自语。
也不知道是胜是败,按理说这李长三纠结的部众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朝廷大军也几次击溃其部众,可是总是没多久就又死灰复燃,民间有传李长三得神仙庇佑传不坏金刚身秘法,所以他手下的那些兵将也都是如此杀不死的。
当然这些话也就在百姓中传传罢了。
一有消息便报上来。
师爷嘱咐道,想了想又道,也立刻给太太送一份,不需要隐瞒,原封呈给她便是。
文吏应声。
腊月二十八,山西兵马大败李贼,李贼部众退避五十里京城五里桥。
刘梅宝放下手里的邸报,又拿出卢岩写来的信。
太太,时候不早了。
仆妇轻手轻脚的进来说道,一面捧上一碗汤羹,这是厨房熬得人参鸡汤…刘梅宝放下书信,笑着接过来。
今日你当值了?她笑道,看这仆妇肩上有雪花,又下雪了?是,下了半日了。
仆妇笑道。
刘梅宝便向窗外看去,院子挂着灯笼,照着扑扑落下的雪片,地上已经积了一层,在红灯笼的映照下年的气氛更浓。
不过,这个年注定是个不太平的年,所有人都人心惶惶,要变天的流言四处流传,物价已经涨得离谱的高,再加上朝廷兵马和李长三大战,附近的百姓遭殃逃灾的民众急增。
卢岩的军师王墨时刻不忘捞人口,他专门给河东兵中的哨探前锋等等下了令,四处宣扬河东堡好地方,引得无数灾民向河东而来,这让随行的山西兵惊讶不已,多一口人多消耗一口粮,这河东堡怎么跟常人不一样呢?这些陆陆续续到来的灾民全部被河东堡留下,留守的各级将官文吏年假是歇不了了,不过大家毫无怨言。
操守大人带着人在前方与贼大战,生死危险,我等在后再苦再累至少没有性命危险。
不知道京城那边下不下。
她不由自言自语,要是下了雪,这仗打起来就更苦了。
正月初一,山东李贼部众增援,外抗山西兵马,京城被困时久,城内有骚乱传来。
这是过年节的正日子,刘梅宝代表卢岩回到盐池滩给乡亲拜年,并慰问了盐巡司。
盐巡如今依旧掌握在卢岩手里,且是最大的经济来源,供给河东堡军费。
正月初六,晋王亲征前线,提出围剿李贼方案。
刘梅宝赴平阳卫代卢岩向守备以及各级官员拜年,并与守备夫人同去忠烈祠供养英灵。
正月初八,东南军务况玉山率军破李贼防线。
刘梅宝在操守厅接受堡内管辖各地军官拜年,并号召为天子逢难事戒荤吃素百日。
正月初十,晋王亲率兵马与李长三五里桥激战。
八日后,李贼战事不利,连营俱溃,被斩一千二百余级,北渡洒州、徐州,京城之围被解。
第二百四十二章 更替正月的京城,往日正是最繁华热闹的时刻,此时却是如同空城,街道上垃圾杂物堆积,一家家店铺门面敞开,被打砸哄抢后的余火还没熄灭,一旁泥水雪水混杂中露出半张纸,上面的黑字化了半边,但依稀还能看清余留的是……开了大门迎唐王,唐王来时不纳粮……人说那唐王有十几万的人马………家里的粮食吃光了….…就是不待被唐王人马杀死,也要饿死了……我听说唐王人马都不杀人的……嘘,你胡说什么呢,想死啊¨7每一个紧闭的门户后似乎都有窃窃私语传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街上渐渐有人马疾驰的声音,伴着一声声的宣告李贼大败,这话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说过好几次了,要不是一开始信了这话,很多人也不至于被困城中,想着这天子脚下怎么也是最安全的地,没想到等察觉不妙-时,再想逃出城就晚了。
宣告喊了一天,街上还是鬼影子也没一个。
一直到第二天,宣告再一次响起,才有人试探着出来看。
然后消息就传开了,位于城门的民众还传来了详细的描述,他们被抓壮丁上城门,从城墙缝里看到那些围城的贼寇狼奔豕突的情景。
第三天,站在城门上,就能看到城外逐渐靠近的军队,这些大军或挂着王周章赵卢姓氏的旗帜或挂着河东平阳老营堡等隶属的旗帜,但统一表明这是朝廷的人马。
消息同样传到了山西,刘梅宝却没有松口气。
她的手指抚过桌面邸报,上面简单明白的写朝廷犒赏这些军队,但却禁止他们进城。
正头戏才刚刚开始啊。
自从正月初十后,卢岩便再没有单独的书信来,刘梅宝将所有的邸报翻了一遍,叫了师爷过来。
他现在在哪里呢?她直截了当的问。
京城啊。
师爷说道。
是你傻啊还是我傻啊?刘梅宝瞪眼说道:邸报上说追贼北渡洒州、徐州,这追谁是谁追的?我傻…师爷哼了声。
太太聪明。
他说道,说罢又肃容教训大人在外征战繁忙,哪有时间事事向妇人禀告,且军机要事事关重大。
行了行了,我就是问你一句印证下猜测,我又没说什么。
刘梅宝被他唠叨的头大,摆手送客。
山西兵挡在城外没几日,就传来了追击李贼的山西河东军大败的消息,东南方忽的又冒出来好几股李贼部众,让才松了口气的京城顿时又炸了窝。
在几天后又一次击溃李贼部众消息传来后,山西兵以护卫天子的名义进城了。
这个消息传到河东时,已经出了正月了。
二月初十,是河东堡举办春耕祭祀的日子,去年一共开垦荒地三千亩,今日抽签分给尚未有土地的军户。
日常练兵的校场上挤满了欢笑的人们,孩童们钻来钻去,根据人口大家正在领取自己的土地以及耕牛。
总体来说还是人多地少,所以只能采用抽签的方式以示公平,抽签仪式由刘梅宝亲自主持,在她身旁还有奶妈抱着卢舫。
五个月的卢舫养的白胖,穿着一身红袄,刘梅宝还在他的眉心点了一点红,打扮的如同善财童子一般。
让老汉托托少爷的福气…第一抽签的是个老汉,诚惶诚恐的跪下说道。
刘梅宝笑着便亲自抱过卢舫。
是好地还是薄地,就看天命喽。
她笑道,引导着卢舫的小手伸进箱笼里抓出一团纸。
河东,三区五列。
师爷笑呵呵的从卢舫的小手里拿过纸团,展开念道。
三区是临近水渠的好地方,那老者一家顿时大喜,纷纷叩头。
刘梅宝笑着抱着卢舫退后,让抽签进行下去。
太太,天冷,早些回去吧。
师爷说道。
刘梅宝嗯了声,看着那些抽中的军户欢天喜地,没抽中的军户一脸的艳羡,但不管如何每个人都是带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热情,她不由看向京城的方向。
该结束了吧?二月十五,皇帝因李贼时间受惊吓染病。
二月十七,太后携皇帝移居西苑静养。
二月二十,太皇太后懿旨晋王承大统。
二月二十三,晋王闻召大哭辞而不受,出京奔回山西。
二月二十六,太皇太后再下诏,另太傅大人率数十位官员追晋王跪求呈业。
三月初一,晋王进京。
接下来钦天监选日子,登基,改年号,又大赦天下,安抚民众,一系列的事做下来就到了五月了。
卢舫已经能被架着打立正了,而且对于这个游戏乐此不疲。
舅妈,你快别让他闹腾了。
刘梅宝亲自端了茶过来,仔细胳膊疼。
看到刘梅宝过来,小船在宋三娘怀里就不安生了,张着胳膊冲她依依呀呀。
刘梅宝放下茶杯接过他,他便揪着刘梅宝的衣领向外够。
一刻也不愿意在屋子里呆着。
知子莫若母,刘梅宝笑道。
还不是你几个月就带着他在外边跑,都跑野了。
宋三娘嗔怪道。
因为不愿意冷落孩子,这些日子刘梅宝尽一可能把卢舫带在身旁。
也黑了也瘦了。
宋三娘带着几分心疼摸着卢舫的脸说道。
卢舫哪里知道自己被人关心,一心要闹着出去,抬手乱拍刘梅宝的肩头催促,被刘梅宝在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去吧。
她这才将孩子交给早已经等候的奶妈仆妇,看着她们热热闹闹的出去了。
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宋三娘子问道,我听说是要留在京城了?晋王登基为帝,但接的是个烂摊子,北边鞑子虎视眈眈,南边反民如雨后春笋,朝廷人员调动,以及各路手握重兵的将官震慑于拉拢,都是迫在眉睫的事,所以晋王亲信的山西兵并没有即可返回,而是留在京城听命调派。
在禁卫军帮忙,只是暂时的。
刘梅宝答道。
那就是还会回来?宋三娘有些失望,按理说卢岩的功劳可不小。
我就怕他回不来呢。
刘梅宝说道。
你又乱想什么呢,他是那样的人吗?宋三娘瞪了她一眼训斥道。
皇帝眼中的功臣,年纪又轻,将来毕竟前程无量,定然有好些权贵拉拢,又独自在外这么久,处的地方花团锦簇富贵温柔……刘梅宝哈哈笑了。
舅妈你想哪里去了,是你担心吧,我才不担心呢。
她笑道。
宋三娘横了她一眼。
五月的天已经有些热了,夜晚开了窗,点亮的灯引得飞虫扑过来,仆妇忙小心的驱赶。
你去歇息吧。
刘梅宝洗漱出来说道。
太太晚上早点睡,别总是熬夜。
仆妇嘱咐道。
刘梅宝笑着点头,看着那仆妇关上窗退下了。
她抖着半干的头发,坐在大炕上,卢舫穿着肚兜,高举着藕节般的双手,歪着头睡得口水四流,嘴巴不时咕哝两下,估计是梦里还在吃奶。
卢舫的面容已经能够看到卢岩的样子了,刘梅宝不由贴上去亲了亲。
卢舫被打扰晃了晃头,刘梅宝忙轻轻拍抚他两下,给他搭上一条小被子,看着他安静睡去,自己则转过身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来,满满的都是卢岩写的信,从最初的到现在的。
通过卢岩捎回来的信,刘梅宝已经很熟悉他的日常生活。
河东兵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外围防御,一部分充入禁卫军,卢岩便负责这部分禁卫军留在近前听命,大家一起住在禁卫军的营房里,就在皇宫里。
这辈子能住到皇宫里,大家都高兴坏了……他每天卯时出门当值,中午和禁卫军的弟兄们一起在皇宫外的一个饭馆吃饭,这里的饭菜很好吃,有大碗的肉和酒,当然当值的时候是绝对不能吃酒的,晚上散了大家在一起去那饭馆吃饭,这时候依旧不能饮酒,因为要随时待命,吃过饭亥时回到住处,工作也不是很忙,也不用费心,一切听从上头安排就是了,只是一直京城还有些不安,还在实行宵禁,所以夜市是不可能逛了。
夜风透过窗棂吹进来,跳跃的烛火映照着刘梅宝恬静的面容,翻看着手里看过无数遍的信,嘴边的笑意始终未有散去。
此时远在京城的卢岩也正踏出宫门,跟随他而出的是两列全副武装的兵士,一个个神情肃穆,骑马沿街而行。
守城的兵士纷纷站直身子,带着几分敬畏几分艳羡看着他们。
这是河东兵啊…当初河东兵是对付李贼主力,且在李贼退却后负责追击,因此他们在外盘桓久,待晋王登基定下后才进城的。
民众已经从惶惶不安中恢复过来,守在街道上,有幸的见到了这支打的李贼万人部众狼狈而逃的军队进城。
走在最前头是骑兵,紧接其后的是步兵长枪兵,一个个身材精干,清一色的铁甲,这些铁甲是卢岩招募的那些老兵设计的,对于这些老兵报上的意见,卢岩都大方的同意了,按规定军中步卒是没资格配铁甲的,但卢岩认为武器护甲是关系性命的大事,没了命便什么都没了,钱财都是小事,传令战士皆配甲衣,于是足工足料的让河东堡自属的工匠打造出来的。
虽然比不上朝廷那种规制的,但对于一个操守堡的兵将来说,能配得起如此铁甲的放眼全天下没有第二个这样的了。
另外他们的身上马上挂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武器,什么飞斧标枪短矛勾索弯刀一应俱全,别说百姓看的目瞪口呆,就连那京兵们都惊讶不已,朝廷军饷都发不下来了,他们的武器更是勉强,曾经规制要求的武器配给一直以来都只是纸上写写而已,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严格按照规制配给的军士。
虽然街旁有无数人围观,但这些兵丁端正目不斜视,就连骑兵跨骑的战马都稳妥不乱。
清一色的铁甲军士摆出森严的队伍,在街上蔓延行进,血战过后散发这嗜血的味道,令围观的百姓不由噤声畏惧。
这些兵与他们见惯的京兵完全不同,这才是兵啊,有这样的兵在,何用惧怕李贼。
这些兵还打过鞑子呢,还记得吗,当初山西大捷,就是他们的功劳…对呀,对呀,你要说我还想起来了,那时候他们也来了,不过没有进城…一旁负责维护秩序的京兵们,听着这些话,再看着这些同袍们,面上神情复杂,他们中有好些人也记起来了,那土里土气被扔在京营的山西兵,不管吃穿住行都遭受大家嬉笑嘲弄的山西兵,没想到今日竟成了解救京城的英雄。
围观众人的议论传入每一个河东兵的耳内,队列其中的好些人将胸膛挺得更直,看着巍峨的城墙,看着繁华的街道,看着那隐隐在望的皇家宫殿。
京城,我们又来了,这一次,我们得以进城,得以堂堂正正的接受属于我们的荣耀加身。
第二百四十三章 京城京城的恢复能力很强,此时已经完全看不出曾经备受围困之,人来人往笑语喧哗,女子们早早的换上了鲜艳的夏装,在街上摇曳而过。
位于扇骨营的刘家居所,掉了漆的门面显得很是破落,刘家大老爷脚步匆匆的从远处而来,如今家里连轿子也用不起了,他上了年纪,又因为这次京城被围困受了惊吓,身子越发不好了,走到门口不由停下来喘口气,抬手就用袖子擦了擦汗,这才推门。
京城受困的时候,城内物价飞涨,后来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粮食,在这种状况下,本来就有些手头紧的刘家不得不变卖了家仆,勉强度过难关。
门房上只剩下一个苍头,颤巍巍带着讨好开了门。
刘大老爷有些嫌恶的看了他一眼,倒不是他多么体恤在家多年的下人,而是这个老头太老了,卖都卖不出去。
把院子扫了,都长草了,糟了屋子,哪有钱修补。
大老爷没好气的瞪眼喝道。
那老仆忙点头应,拿着扫帚去忙忙的去打扫中堂院,花木缺少料理,长得有些疯,更增添了家里的破败气氛。
大老爷扫了眼,只觉得胸闷,他加快脚步向内院而去。
怎么样怎么样?更加苍老的老太太穿着旧衫衣,急忙忙的问他,你和大郎二郎的职位可都保得住?大老爷面上浮现几分颓然。
一看他这样子,老太太抚着胸口就喘不上气来。
爹没跟他们说,咱们是刘家,二叔可是为朝廷捐躯的,虽然是先头那皇上的旨意,但是不是说那也是亏得当今圣上出面……神色早没有先前的伶俐之气的二奶奶忍不住插话说道。
也不想想,就他们家如今的身份,哪里够得上跟皇帝说话,进六部里有人理会就不错了,大老爷面上有些羞恼,没有理会她。
爹,爹。
外边大郎的声音传来,人也一头撞进来。
做什么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大老爷一腔怒火对准了儿子。
爹你知道如今禁军首领是谁吗?刘大郎顾不得老爹的训斥,激动的喊道。
晋王登基唱念做打全套,但其实谁心里也明白,如今的事不过是他趁机自带兵马入京逼宫的结果。
眼下这些山西来的人是最炙手可热的,也是大小官员争相结交的,不过,这些人目前都严谨的很也不是谁想结交就能结交到的。
这皇宫禁军首领关系天子安危,自然是皇帝再心腹不过的人了,这等人刘老爷想都不去想,根本就轮不到自己去结交。
是卢岩。
没人追问,刘大郎只得自己喊出来。
屋子里三人各自悲戚,没有理会。
场面有些冷。
爹,是妹夫啊!刘大郎跺脚道。
妹夫?屋内三人抬头看他。
你做梦呢,你那几个妹夫都逃难不知道逃哪里去了还禁军呢¨老太太瞪眼说道。
二少奶奶此时反应过来,失态的惊叫一声。
是……是……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刘大郎,似乎自己也不敢承认自己的猜测。
找我的?刚坐到禁军值房的卢岩听到人来报皱了皱眉,不见。
这些日子找他的人多了去了,不过卢岩一概推了,让那些人公事去找他的上司,私事呢,因为自己在这里没有私人关系,所以也没有私事一说。
这事实,他跟这里的人可真是一点干系都没,也没必要去浪费口舌。
说是大人您的亲戚。
门官犹豫一下,掂量下袖子里的银子还是开口说道。
卢岩端着茶水的手便顿了顿,亲戚….刘老爷在宫门外等候,虽然面上很镇定,心里其实焦躁的不行,好几次忍不住失态的伸长脖子往宫门内看,似乎过了一辈子的时间终于看到了那位门官的身影。
他一个箭步就冲过去,迎接他的是两边守卫刷拉出鞘的刀。
刘大老爷吓得止住脚,惶惶的退回去,看着那冷冰冰神情的兵卫,忍不住愤愤,真是狗眼看人低,也不瞧瞧我是谁,待会儿我那女婿接出来,吓死你们!刘老爷。
门官笑呵呵的过来了,面色比方才要恭敬的很多,这显然不是银子的功劳。
刘大老爷挺直了脊背,带着几分矜持点了点头。
卢大人事务繁忙,我等了这半日也没等着,您看您先回去,待大人得闲了我转告他。
门官笑呵呵的说道。
刘大老爷愣了下,没见到?你放心,我一定办到。
门官又再三保证。
就是再忙,听到媳妇的娘家人来了,就是不见,多少也得给句话吧?你说没说我是……刘大老爷还要说什么。
对不住,对不住,刘大人,里面忙得很,我得进去了。
门官截断他,匆匆的施礼,脚不沾地的走了。
留下刘大老爷迷茫的站在原地。
要说卢事忙,还真没骗刘大老爷,那门房前脚刚走,卢岩刚拿起让其兄弟从那饭馆捎来的猪头肉卷大饼,便有一个太监笑眯眯的站在了门口。
卢大人,陛下有请。
他说道,看到卢岩在吃饭便笑着夸了声真香。
是外边饭馆做的,我还没吃,公公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尝尝…卢岩笑道。
那太监果真不客气。
真是多谢大人了,咱家就尝尝,他笑着,接了过来放在袖子,不过现在先去见陛下。
卢岩随着那太监穿过几道宫门,来到一个园子里,他进门的时候特意抬头看了眼,很高兴认得那上面的三个字,翠花园这样给刘梅宝的信里就能详细的描述了。
曾经的晋王,如今的皇帝,正坐在龙案前,面前摆着各色饮食身旁太监宫女站立。
卢岩来了,吃过了没?皇帝笑问道。
卢岩没有答话,按照曾被教导过的礼仪郑重参拜。
行了,也没别人,别讲究那虚礼了,起来吧,皇帝待他拜完笑道,一面挥手,赐座。
一旁的太监们闻言都忍不住吐舌头,能享受这种赐座的都是那些年长的老大人们,这个年轻雄壮的男人竟然能得如此待遇,可见在皇帝眼中地位不一般。
卢岩倒也没有怎么谦让,让坐就坐了。
回陛下,老奴儿去唤大人时大人正要吃饭,这不,还没吃老儿嘴馋问了句,大人就便宜老儿了。
那传唤的太监笑眯眯的上前说道,替皇帝和卢岩对了话头,一面拿出袖子的卷饼。
是猪头肉!皇帝看着卢岩,伸手一指说道。
陛下真是洞察分毫!太监笑道。
拿来拿来。
皇帝哈哈大笑。
太监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忙呈了上去。
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皇帝打开油纸,将那还冒着热气的卷饼大口吃起来。
陛下!伺候用膳的太监吓了一跳,忍不住跪下。
皇帝吃的东西可都是要有宫女亲自试过的,更别提这外边带进来的东西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无碍无碍,别人的东西朕吃不得,他的东西朕放心吃。
皇帝笑道,说笑着三口两口吃完了,带着一丝意犹未尽,很地道很地道…卢岩张口要说什么侧眼见一旁的太监冲他使眼色,便又咽了回去。
祖宗,可别说出以后想吃我给陛下您带进来的傻话,膳食司的太监松了口气。
朕吃了你的饭,来,你尝尝朕的。
皇帝笑道,指了指自己桌面的菜。
立刻有太监给卢岩分拣,摆了一张小几子给他端过来。
卢岩谢了恩,也没有多么诚惶诚恐,就那样淡然的吃起来,只让一旁的太监们惊讶不已,乖乖,看看别的人见了皇帝,连话都说不利落,这位倒好,吃得跟在自己家炕头一般自在,可见二人之间的关系真是非同一般啊。
怎么样?皇帝看着卢岩吃的自在,不由笑问道。
卢岩停下筷子,看了眼面前摆着的小菜米面以及一杯酒,跟当初在晋王府的宴席相比,这些饭菜可以说是太寒酸了。
陛下,要保重龙体,莫要太节俭。
他迟疑一刻,实话实说。
皇帝哈哈大笑,笑完了又带着几分感动看卢岩。
国事艰难啊,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他又叹了口气说道。
还是保重龙体最要紧。
卢岩坚持说道。
皇帝就笑了,点了点头。
你家儿子多大了?他忽的问道。
回陛下,这个月的二十八,就满九个月了。
卢岩立刻答道,眼中浮现难掩的喜色。
这么快啊,可不是,都大半年过去了。
皇帝笑道,一面吃了杯酒,又示意卢岩吃。
卢岩依言饮了杯。
卢岩啊,时候也不短了,总不能叫你们夫妻分离,朕想问问你,你是想留在京城呢,还是回山西?皇帝放下酒杯,问道。
陛下要臣做什么臣就做什么。
卢岩起身说道,带着几分为难,只是别让臣做决定的好。
皇帝哈哈笑了,示意他坐下,卢岩便坐下了。
没事,你就跟朕说说,在哪里,你都能帮的了朕,有大用。
皇帝笑道。
卢岩便沉默一刻。
陛下,那臣还是觉得回山西的好。
他说道。
哦?皇帝有些意外,将肥胖的身子挪了挪,在椅子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卢岩,朕知道你不懂这个,这京官五品也要比地方上的三品要地位高啊。
卢岩就笑了。
陛下,臣正是不懂这个,所以还是觉得回山西,做自己懂的比较好。
他认真说道。
第二百四十四章 团聚卢岩告退后,太子过来了,皇帝还在回味那猪头肉卷饼,正在跟御膳司的太监交待。
民生艰难,国库紧张,也不要太铺张,不如隔五天吃一次……他认真的说道。
太监含泪应声。
陛下也太苦了自己了…他抹泪说道。
这有什么苦的,皇帝笑道,肥胖的脸挤成一团,看着走过来的太子,朕吃些苦,为的是让你少吃点苦。
太子立刻跪下哽咽,皇帝命他起身又赐座,说了卢岩的事。
他竟然要回山西?太子很惊讶,这世上人人千里求官为的不就是越升越高吗?不错,朕没看错他。
皇帝说道。
他会不会有什么不轨之心…太子眼神明暗几下,低声说道。
皇帝看向他,神色肃正起来,太子被他看得停了话头,神色有些讪讪,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怎么说的不对了,如今他们父子基业还未稳,小心也是应该的….他,知道自己属于什么地方。
皇帝看着太子,一字一顿的说道,而你,则要做到让每个人都属于他们应该属于的地方,这样,天下才是太平。
卢岩要回山西的消息很快传开了。
我听陛下的意思,是要他任京卫指挥司的镇抚。
武顺公对陈清说道,新帝登位,原本颓败之气的武顺府又恢复了生机,合族上下虽然更加本分低调,但面上的神情掩不住神采。
陈清嗯了声没说话,自从那次从山西因伤回来后,他一直没有离开京城,武顺家在晋王逼宫的时候起了关键作用,但这是不足以为外人道的事。
那卢岩大战李贼解京城之围的功劳可是昭告天下,人人仰而敬之。
那才是真正属于男人的功勋。
他垂着手,想着这些日子与卢岩的几次相遇不知怎的,透过那男人,浮现在面前更多的是那个女子的形容。
真没想到他竟然回了山西,而且还任原职这。
这……不知道唱的哪一出。
武顺公摇头捻须,抬头见儿子神游出外,不由咳了一声。
父亲。
陈清施礼表达歉意。
且不说他了,陛下自有安排,你打算怎么办?武顺公看着他问道,前军都督府的豹韬卫你意下如何?天子禁军,显赫家世等熬磨几年,进大都督府是不成问题。
这是每一个京城武将勋贵家年轻人的梦想之路。
陈清沉默一刻。
他是回去镇守山西了。
他忽的说道。
武顺公的思维一时没跟上,不明白他口里的他是哪个。
我要去南边,我要随平宁大将军去征讨。
陈清抬起头,一脸毅然的说道。
李长三兵败逃亡,短短几月竟然再次死灰复燃,在江南拉起大批随众,皇帝命都督府筹备大征讨势必消除反贼。
武顺公看着儿子,面色意外。
你呀!知子莫若父,武顺公很快明白他的心思了叹了口气,看着他点点头,眼神变得柔和,这些日子,去多陪陪你母亲。
是。
陈清垂首应声。
消息自然也传入了刘家,刘大老爷闻言气急败坏。
看来是个不得圣心的,别人都高官好职,就他怎么来的怎么去。
他愤愤说道,白白浪费了我十几两银子打点那门官。
自此丢开卢岩不提,另寻关系门路去了。
这京城的纷纷扰扰对于河东的刘梅宝来说,毫无影响。
六月的天已经很热了,刘梅宝将洗了澡的卢舫放到大炕上,他已经等不及穿上肚兜就开始乱爬,仆妇奶娘忙小心的挡着床沿。
外间管事娘子拿着几份礼单在等候请示,刘梅宝便走出去查看商我听说宁大人要娶亲了?刘梅宝笑问道。
这些各级将官的家长里短是刘梅宝要求这管事娘子必须知道的,她日常不可能事事操到心,各家的家眷甚至子女的信息都由这管事娘子掌握。
是,是去年在此落户的流民家里的姑娘。
管事娘子立刻笑道姑娘?刘梅宝很是惊讶。
是,是个老姑娘,今年二十四了。
管事娘子笑道。
刘梅宝啧啧几声。
别是他逼迫人家的吧?她又忍不住问道。
她可是听说这宁宝华这老头人老心不好,爱去那烟花场所,不过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些私人的事她自然不好过问。
太太,那怎么能,宁大人如今炙手可热,多少人家争着和他说亲呢,这姑娘可是心甘情愿的很。
管事娘子笑道。
刘梅宝又啧啧几声,瞧瞧,这就是男女之别啊。
还没定日子呢,所以也没告诉太太,说是等大人回来了再说。
管事娘子又说道。
提到大人二字,刘梅宝神色微微一黯。
好像久的都要忘记这个人了….囊囊!里间传来孩童稚嫩的声音。
刘梅宝回过神,看到由仆妇抱着的卢舫冲自己张开手。
囊囊囊……他露着小牙口齿不清的喊道。
笨死了,连娘都喊不清。
刘梅宝笑着伸手接过他。
厨房做的贴晌送来了,刘梅宝将卢舫放在特意让人打制的儿童餐椅中,如今这种儿童餐椅已经风靡河东堡各级将官家中,就连平阳卫太原府都也来求样子,要不是卢岩的作坊太忙,她都要试着开发儿童用具了。
卢舫饭量不小,人又安静,坐在那里不像别的孩子那般吵闹,乖乖的一口一口的吃了刘梅宝喂他的鸡蛋疙瘩饭。
小船真乖。
刘梅宝接过仆妇递来的手帕给儿子擦了口水,一面在他面上重重的亲了口。
卢舫便高兴的依依呀呀的吐出一串话,冲刘梅宝张着手。
刘梅宝抱起他,坐在大炕上教他说话,不一会儿卢舫就厌烦了,闹着要出去玩。
就在门口玩玩就是了,别远走。
她嘱咐道,看着仆妇们抱着孩子出去了自己则走进炮药房,开始赚外快。
时近傍晚的时候,刘梅宝才揉着酸疼的胳膊走出来,西沉的太阳给院子里披上一层霞光院子里一个仆妇也没有。
吃饭去了?刘梅宝嘀咕一声,一面向屋子里走去,刚买过门槛,就听得身后有热闹声。
爹,爹……这是卢舫的声音。
臭小子,这个倒叫的清楚,你娘我日日在身边守着你你却叫不清。
刘梅宝抿嘴带着笑转过身,笑容忽的凝结在脸上。
院门口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抱着卢舫,正将他高高的抛起。
这种刺激的游戏让卢舫发出激动的笑声。
爹,爹,还要。
他挥舞着小手奶声奶气的喊着。
好。
卢岩答道,动作生疏的将儿子在怀里抱好,一面看过来,对上刘梅宝呆呆的视线微微一笑。
刘梅宝转身向屋子里走去。
我就知道,睡不好早晚会出现幻觉。
她伸手拍着额头,自言自语。
卢岩微微愕然旋即又笑了。
梅宝。
他在后喊道。
刘梅宝的脚步微顿。
幻听也厉害了。
她接着摇头,看来我也得吃几顿阿胶补补了…卢岩笑的眼中有些发湿,他加快脚步走进屋内,看到他的妻子正一头趴在大炕上,扯过枕头盖住了头。
枕头下传来闷闷的哭声。
卢岩只觉得鼻头酸辣,原本阄腾要玩抛高游戏的卢舫看到娘的异样,顿时张着手拍打卢岩,喊着囊囊的向刘梅宝够去。
卢岩抱着儿子坐在大炕上,他就那样覆上去,罩住了哭的身子微微颤抖的刘梅宝。
我回来了不是梦。
他低声说道。
刘梅宝哭声更大。
卢岩想要拿开盖在她头上的枕头,却被刘梅宝死死拽住。
不许拿,不许拿,拿开就醒了…她哭道。
卢岩只觉得自己也想哭,刚要开口劝,坐在他们身边的卢舫忽的抬手在他脸上挠了下。
打打……他尖声喊道。
小儿的指甲尖尖的,竟然在卢岩脸上留下两道印。
卢舫一击得中,扑在刘梅宝身上,开始哭喊囊囊。
刘梅宝忙翻身起来,一面擦泪一面抱着儿子安抚,泪眼朦胧的看卢岩,见他呆呆的,似乎还没从儿子袭击中反应过来,不由又扑哧笑了,抬手去摸卢岩的脸。
好儿子。
卢岩猛地说道,知道保护你娘,是我卢岩的儿子。
他的声音陡然增大,让卢舫有些害怕,紧紧钻在刘梅宝的怀里,看着这个陌生的让自己笑让娘哭的男人。
外边热闹起来,仆妇来报得到消息的各级将官都涌上门了。
看着站到屋子里一个个笑容满面的仆妇,刘梅宝瞪了她们一眼。
太太,是大人说要给太太一个惊喜,不让我们通传,还把我们都叫了出去。
管事娘子笑道。
还惊喜!这傻子也会玩这个了。
进京一趟会耍花样了。
刘梅宝横了卢岩一眼。
仆妇端上热水手巾,刘梅宝擦脸,又给躲在自己怀里窥视卢岩的儿子擦了脸。
你快去吧,人都等着呢。
见卢岩坐在大炕上只是看着她们母子,刘梅宝说道,他们也都等着惊喜呢。
这种一笑一颦,这种脆声快语,梦里都再多次见,也不如真实的一次。
让他们都回去,就当我没回来呢,我要陪老婆孩子,有什么话三天后再说。
卢岩说道。
刘梅宝就看着他笑着呸了声。
屋子里突然就亮堂了起来,那些并没有半点变化的摆设物品也都似乎突然蒙上一层暖意。
心踏踏实实的落下来,刘梅宝不由吐出一口气。
次年,也就是永祯二年五月,兵部武选司察河东堡卢岩尽忠尽职,有大功于国,着升实授两级,授平阳卫卫指挥使,充任平阳城守备官。
对于卢岩升官的事,山西各路心知肚明,但当确切的公文下发下来时,还是引起了一片沸腾。
二十三岁的守备,这在大周朝以来,是第一个。
消息传来后,整个山西都热闹起来,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卢岩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处理完杂物安排好河东事物,带着妻儿进驻平阳城。
第二百四十五章 探亲十一月,天下了小雪,刘梅宝走出宋三娘子的屋子,仆妇忙忙的将大红风毛连帽斗篷给她披上。
这又下了雪,不如等天好了再走。
宋三娘子在后说道。
刘梅宝回头抿嘴一笑。
行了,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宋三娘便立刻说道,作势伸手赶她,孩子都能跑了,还黏黏糊糊的。
连回娘家都舍不得,说住三日,第二日头上就来叫。
这是我们大人太太恩爱。
仆妇笑道。
刘梅宝只是笑而不语,一面找卢舫。
小少爷和表小少爷在那边堆雪人。
宋三娘子的仆妇便忙笑道。
嗳,这点雪堆什么雪人。
刘梅宝笑道。
说这话便抬脚向后院走去,远远的就见穿着一身豆青风毛无袖圆领袍的周良玉正蹲在地上给两个孩子团雪球。
虽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卢舫跟周良玉的儿子比,要瘦一些,穿着暗红袄裤,雪地里站着唇红齿白,若不是头上那顶虎头帽,便是个十足的女孩儿样。
雪球团好了,两个孩子张着手争抢,周良玉将雪球递给了卢舫。
谢谢舅舅。
卢舫说道,已经两周三个月的他,口齿伶俐了很多。
周良玉笑着抱起他。
舅舅抛高高。
卢舫立刻喊道。
这是他和卢岩最爱玩的游戏,卢岩又爱带他到军中,那些军汉子们常常这样抛他作戏,因此只要一被抱起,卢舫就要玩这个。
周良玉笑着将他抛起,院子里响起卢舫清澈的笑声,与此同时,另一个孩童的哭叫响起。
爹,爹,抱我。
周良玉的孩子,小名虎头,一把揪住周良玉的衣襟喊道。
再抛,再抛。
卢舫玩的正高兴,哪里肯下来,揪着周良玉喊道。
虎头乖,等一等。
周良玉忙安抚儿子,又将卢舫抛了两下。
孩童的笑声中哭闹声更大。
虎头哭着就往地上躺,见此刘梅宝忙快步过去。
虎头乖,姑姑抱。
她忙说道。
她才走了没两步,斜刺里迈出一个红色身影,抢先抱起了虎头。
虎头,娘做了蛋羹,咱们去吃好不好?小棂将儿子抱在怀里,柔声细语说道,一面给儿子擦眼泪。
嫂子,你看……刘梅宝伸手去安抚虎头,开口说话。
小棂却在这时转身走开了。
刘梅宝伸出的手有些尴尬的停在半路。
快下来,咱们该走了。
她忙唤卢舫。
卢舫从周良玉怀里向她张手。
.天还早,既然蒸了蛋羹,让小船吃了再走。
周良玉说道。
刘梅宝抱住卢舫,眼角的余光看到站在廊下的小棂。
她穿着一件梅红色镶金边的大袄,身材形容一如未出嫁前,这让生养之后丰腴很多的刘梅宝很是羡慕。
小棂抱着儿子,面对面的和他低声说着什么话,自始至终没有往他们这边看一眼。
不了,还是早些走,路上宽裕些。
刘梅宝笑道。
周良玉还要说什么,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宋三娘开口了。
那就快走吧,天黑正好赶到驿站,如今冬天了,又不太平。
她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抱着卢舫再次向大家告辞。
弟弟,再见。
卢舫不忘冲虎头摇手。
虎头早忘了方才的争执,笑呵呵的学着样子冲他摆手,很是依依不舍。
看着二三十个精兵做普通随从打扮护送两辆马车消失在街口,宋三娘才转过身来。
媳妇,小孩子玩闹,做大人的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做什么。
她说道,面上一点笑意不见。
小棂抱着孩子低着头。
是,媳妇错了。
她答道。
娘。
周良玉在旁低声唤了声。
宋三娘看着小棂,神色中有掩不住的不满。
你妹妹她一年难得回来一两趟,她也就咱们这一个亲戚,这回来的一两次,你这个做妗妗的见了小船半点笑脸也无……她深吸了口气,还是说道。
小棂只是低垂着头不言语。
娘,小棂她不会逗孩子玩,并不是不…周良玉说道。
怎么?我还不能说你媳妇两句了?宋三娘转脸看他,说道。
周良玉垂头说不敢。
说什么不喜不会逗孩子,我看你自己的孩子很会逗喜呢。
宋三娘接着说道,说什么小船不喜欢到你跟前,就你每次摆出的冷淡样子,他怎么敢到你跟前?小孩子嘴上不会说,看人喜欢不喜欢自己比大人还清楚。
周良玉和小棂低着头。
娘教训的是。
他们说道。
抱在小棂怀里的虎头察觉到气氛不对,对着宋三娘怯生生的喊了奶奶。
看到虎头虎脑的孩子,宋三娘的怒意压了下去,她伸手抱过孩子,看了这夫妻二人一眼走了。
此时坐在马车上的刘梅宝也有些出神,小船在一旁和丫鬟玩闹,仆妇递给刘梅宝一个手炉。
太太,这当嫂嫂的都是这般,对小姑子呢,是又爱又嫉,尤其是有了孩子的时候,不过这都没什么,等孩子大了,过了这一段,就没事了,一家人不会说两家话的。
她低声笑道。
刘梅宝回过神,对她的宽慰贴心表示谢意。
没事,我没往心里去。
她笑道。
太太是个心宽的人。
仆妇笑道,一面转了话题,大人明日一定到城门接太太….卢岩对媳妇的小心在各级将官熟人心里是皆知的事,听到提起丈夫,刘梅宝面上的笑意便更浓了。
自从去年分开那么久后,他们似乎再也舍不得分开。
一想到那个男人的笑脸,刘梅宝不由也觉得归心似箭。
路上雪下大了,耽搁了一些行程,天黑下来时才进了驿站。
因为平阳卫管辖之地贼匪几乎绝迹,各地商户商贩以及路过的官员们哪怕绕路,也愿意从这里经过做官的就不用说了,有官府堪合便能入住,那些商户多少有关系的也走了门路住进来,住在平阳卫属下的驿站省钱不说,门不闭户的睡个好觉不成问题,因此,这驿站一年四季极为热闹。
对不住,真的住满了,您看不如给你们安排到镇上去……一个胖乎乎的驿丞正在跟门口的人说道。
刘梅宝走下马车时看了眼,夜色中见这来客的排场不小。
两盏灯笼照着一辆四驾的漆黑马车两旁有一队大红斗篷浑身披甲的兵士,再两边还有两队不着甲衣,但一看就是严格训练而出的家丁。
这排场倒赶上那太原府兵备佥事出行。
驿站来往人多复杂,刘梅宝看了眼便收回视线,在众人的拥簇下向内走去。
那她们怎么能住?忽的传来一个女声喊道。
刘梅宝不由看过去,见那马车车帘唰的一掀,从中跳出一个女子。
没错,的确是跳出刘梅宝保证自己没看错,如今这些富家女子一个个格外讲究坐行举止,下个马车都恨不得三个人搀扶跳下马车的事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有。
就凭这阵仗难道还不是什么富家豪门?刘梅宝看过去,待看清这女子的装扮更加惊讶。
驿站大门的火把以及车前的灯笼照耀下,可以清楚的看到这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
她身材高瘦,大冬天的不似别的女子一般裹着鲜艳的毛斗篷,而是只穿着褐色袄裤,束着宽腰带,脚蹬皮靴,这皮靴是军中将士们常穿的式样,只是做的精巧了些。
她的年纪不过十七八,面容秀丽不施粉黛不缵朱玉璎珞,微微抬着下颌,柳眉倒竖的看过来。
驿丞自然认得刘梅宝,就是不认得刘梅宝,也认得她身边的那些护卫。
这是定好的。
他含糊说道,不便向人随意透露刘梅宝的身份那女子哼了声错眼间她也打量刘梅宝,见她穿戴简单容貌娇俏,身旁的护卫也不过是家丁,猜测是哪家官员的内宅闺妇。
这位娘子,这驿站条件简陋,不如你们去住客栈,把这里让与我,我多出些钱。
女子提高声音说道。
这话刘梅宝听了倒没什么,这种富二代行径她电视小说中见的多了,但一旁的护卫们却都看过来带着几分煞气。
这些看似普通的家丁突然呈现的气势这边的人也感受到了,尤其是那些甲衣护卫,上过战场的他们对这种气势很是熟悉,不由动容。
姑娘,老爷说这平阳卫不一般,让姑娘小心行事……护卫首领立刻低声对那女子说道。
女子哼了声,翻了个白眼。
喂,这位娘子,你要是住外边不放心,我把我这些护卫借与你如何?她抬脚走过来,一面说道。
这些富人家怕死,住这里不就是图个安心。
伴着她走过来,那护在刘梅宝身边的精兵刷拉摆开防护架势。
大胆!他们齐声喝道。
凶杀之气陡然扑面而来。
那女子顿时被吓了后退几步,她的护卫们纷纷变色忙涌过来。
我们是宣府东路兵备府家眷,不知尊驾何处?护卫首领忙说道,宣大紧邻东奴,三两个月就会厮杀一场,他上过战场杀过人立过功,但在这群陡然展示气息的护卫面前,还是不自觉地握住腰刀,似乎下一刻就要迎战一般。
以至于他下意识的报了家门。
听他如此说,这边护卫们收势。
我们么?其中一个淡淡说道,平阳卫守备府。
平阳卫守备府?这些人不由楞了下。
哎?是平阳卫守备府的?女子回过神,眼睛一亮,莫非是守备太太?这边刘梅宝等人已经进了驿站,连马车都被杂役牵走了,自始至终刘梅宝都没有往这边多看一眼,似乎什么也没看到也没听到。
这是那卢岩家的人么?女子自言自语,眼神闪闪,我瞧瞧去…她说话就抬脚,吓得身旁的护卫忙阻拦。
姑娘不可冲撞。
他们劝道。
冲撞什么呀?我爹是宣大兵备,职位比这个卢岩要高的多,谁冲撞谁呀。
女子瞪眼说道,咱们军伍之人,爽快磊落,哪来那么多婆婆妈妈的小性!第二百四十六章 英姿听着女子这样说,护卫们汗颜。
他们知道自家姑娘骄纵,但要是别的人也就罢了,但这平阳卫的卢岩可是山西赫赫有名的人物,轻易不能招惹,于是小心的劝慰了半日,又说那太太带着孩子定然累了,就是姑娘想要拜访,不如等明日,这才作罢。
这边刘梅宝对他们并没在意,因为这里是从平阳卫城到河东解县的必经之路,所以驿站里有给她单独准备的房间,时刻有人打扫收拾,随时来了都能入住,一行人简单吃过洗漱便早早歇息了。
第二日雪停了,一行人早早的赶路,路行一半,听的后边马蹄疾响,似乎有大队人马过来。
纵然是官路也容不下同时并行,更何况这些护卫是决不容许有人靠近刘梅宝的马车,当即便发出喝止声。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一个女声带着几分不耐烦传来,都说过了,我们是宣大府的,瞧把你们吓得。
这话说的让众人有些愕然。
是昨晚那个女子,刘梅宝微微掀起车帘看出去,不由满面惊讶。
身后一队骑兵,那女子为首,依旧穿着袄裤,身上披着的一条大红连帽斗篷随风烈烈,更让人惊讶的是她身上背着弓弩,挎着腰刀,手中挥舞着一条马鞭。
这装扮瞧着可不是单单为了好看,看那女子一举一动倒是熟手练家。
此时女子骑马射箭,便是武人家族也是少见。
听闻这卢岩悍勇,怎的家眷如此胆小?她抬着下颌,大声说道,目光往这边看过来。
还是孩子脾性,刘梅宝暗自一笑。
这边的军士可不似这姑娘一般洒脱。
忙忙的将告身堪合递给刘梅宝这边的护卫确认了身份,免得引起冲突。
是宣大府郑兵备的小女。
有护卫过来低声回禀。
宣大府地处险要。
备受朝廷重视。
且兵备比守备地位要高很多,既然身份无误,刘梅宝当尽地主之谊。
郑姑娘可要到平阳卫去?刘梅宝掀起车帘,示意护卫退下。
对那女子含笑说道。
那女子也不答话催马过来,与刘梅宝的马车平行。
一双眼毫不避讳的打量刘梅宝。
见这妇人面容白净粉面桃腮,圆脸杏眼,穿着石榴红的立领对襟袄。
文文静静和和气气。
仆妇们见这女子如此粗鲁。
面露不满。
刘梅宝只是含笑看着她。
你会骑马吗?那女子打量完了,抬了抬下巴问道。
刘梅宝摇摇头。
不会骑马?你家男人那么厉害,你会什么?不会什么都不会吧?郑家姑娘皱眉说道。
这话就更过分了,仆妇忍不住要出言呵斥。
我从小没学的,想来半路学也不成,让姑娘见笑了。
刘梅宝制止仆妇。
笑盈盈的答道。
郑家姑娘撇撇嘴,再看了她两眼。
也没什么特别嘛。
她自言自语一句。
一拍马疾驰而去,竟然连句告辞的话都没说。
她的护卫们忙催马追去。
一行人很快跑远了,这边刘梅宝有些哭笑不得。
这什么人啊!仆妇愤愤说道。
高级官员家的小女,娇惯的富二代,难免有些不讨人喜的脾气,刘梅宝笑了笑不以为意放下车帘。
那宣大兵备家的女子骑马快,很快就到前方看不到了,直到接近平阳卫城时,才见到他们在路边歇息。
那郑家的女子手持马鞭一下一下的摔打着地上的积雪矮草,看到刘梅宝的车队到了,看了一眼便扭过头不再看。
但鉴于她的身份,刘梅宝却不能视而不见。
郑姑娘来平阳卫是探亲还是访友?她掀起车帘问道。
访友的。
郑姑娘答道,目光扫过刘梅宝,将鞭子一收,身段利落的上马。
一行人便要进城,此时却见城门方向奔来一队人马,定睛瞧去是十几位精悍男人,为首一个年约二十四五,面容淳厚,不怒自威。
看到这些人过来,刘梅宝抿嘴一笑。
爹爹。
卢舫从车中爬出来,张着手踱着脚喊道。
见到妻儿卢岩面上笑意满满,他驰近就在马上探身将儿子一把抱起来。
孩童欢快的笑声在四周散开。
慢点。
刘梅宝看着被卢岩抓在手里如同玩具的儿子,忙嘱咐道。
卢舫却是极爱跟爹玩耍,抓着卢岩的肩头咯咯笑个不停。
看着儿子可爱的小脸,卢岩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尤其是这几日妻儿不在身边,很是想念,他便亲了亲儿子的脸。
如今风俗抱孙不抱子,父亲对待儿子都是威严的,心里再喜欢也要不苟言笑,更别提这又是亲又是抱的。
卢岩这样好不避讳的表达父爱,他身边的将官以及家人都见惯了,但很是让那郑姑娘以及其护卫们惊讶。
一个男人家怎的像妇人一般黏黏糊糊?她皱眉说道。
只吓得护卫们面色发白不安,所幸这边相逢场面热闹,没有听到这话。
小船,来,叔叔抱你骑马!一个将官笑道。
我要和爹爹亲亲。
卢舫抱着卢岩的脖子,清脆的说道。
儿子对自己的依恋让卢岩心花怒放,不由哈哈大笑,直到一旁的刘梅宝重重的咳了一声,看着妻子微微吃醋的神情,卢岩笑意更浓。
天下还有比自己更幸福的人吗?喂,你就是卢岩?一个女子的声音陡然响起,打破了这一家小别团聚欢喜的气氛。
大家这才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这队人马。
防备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那郑家的护卫忙小心的上前自报家门。
听说是宣大府兵备家眷,众人的神情缓解。
不知郑小娘子到了,有失远迎。
卢岩客套的说道,将卢舫交由近身的随从手里,下马冲他们微微拱手。
这是对郑兵备的敬意。
郑小娘子并没有理会他的礼节,催马走近些。
上上下下的打量卢岩。
哪有女人这样看一个男人的。
周围的人都微微皱眉,卢岩倒没什么。
听闻你一路战功赫赫,人都说你凶神恶煞,那鞑子见了都能吓掉魂儿。
现在看来,你也就是一普通人嘛。
郑小娘子笑道。
此话一出。
满场愕然。
卢岩本来就跟女子打交道少,此时更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便依照习惯沉默不语。
众人还想说什么。
那郑小娘子一拍马先向城内而去。
她身后的护卫们带着几分汗颜匆匆冲卢岩等人施礼。
我等护送姑娘去宣大。
路过此处拜访亲友,叨扰大人了。
首领护卫忙忙的说道。
卢岩点点头,说了几句官场客套话,看着他们匆忙而去了。
大人,这是郑兵备的家眷,你看咱们是不是要招待一下?守备厅的经历靠近低声说道。
这些迎来送往的官场礼仪。
自有这些经历文吏操心,卢岩从来不刻意关注。
当然也没有特立独行,用王墨的话来说随大流不挨揍,虽然他们不怕挨揍,但能省些麻烦还是要省些的。
那宣大府的兵备虽然与他们山西不是同一隶属,但那郑兵备深的皇帝重用,在边军中颇有威名,以往无缘结交,如今他的家眷送上门,怎么能不趁机拉拉交情。
那经历得到允许乐滋滋的筹划去了。
这边卢岩很快抛开了这莫名其妙的女人,抱着儿子带着妻子径直回家去了。
清晨,阳光照进室内时,床帐里的二人还在熟睡,红被下身躯依旧紧紧交缠在一起。
室内大亮时刘梅宝才睁开眼,便看到卢岩看着自己笑,面上神清气爽。
都什么时候了,你醒了也不叫我。
刘梅宝一愣神,看到透亮的帐子忙推他。
被子下一条红纱与两具**的身子纠结在一起,随着起身风光无限。
卢岩伸手将她按在身下,整个人重重的压上去。
被这男子精装的身躯压住,刘梅宝觉得身子都瘫软了。
…这是准备要做里襟的纱…沾上这些东西…还怎么用…她不由喘息说道,声音的低柔,听到卢岩耳内平添几分暧昧。
身下的手推搡着自己的胸膛,那力度与其说拒绝不如说勾引。
那就用在该用的时候…卢岩哑着嗓子低声说道,将那红纱扯上盖住那高耸的胸部风光,狠狠的拔剑入巷。
省些力气吧…唔….低声呢喃被赌上,取而代之的是急促的喘息。
红帐摇曳,旖旎满室。
夫妻二人的早饭与午饭一起用了。
看着神清气爽的丈夫,再看看嘟着嘴坐在一旁撕饼子表达不满的儿子,刘梅宝再次瞪了卢岩一眼。
爹娘出去玩,不带我。
卢舫一脸委屈的说道。
正在喂他饭的奶娘脖子都红了,只得装聋作哑。
从卢舫两周岁起实在受不得夜晚活动不能尽兴的卢岩将儿子踢出卧房,实行分床分屋制,哭闹一段卢舫适应了,但每天早上都会早早的等着娘亲抱抱亲亲,让他生气的是,没隔几天总是连这个待遇都要被取消。
爹娘的屋内紧闭,婆子奶妈也不让自己靠近,问了都说有事出门去了。
他们一定是背着自己去玩了,嫌弃自己小,流口水,随地尿尿……看着儿子的嘴都厥的能拴住驴,刘梅宝忙抱起他亲了又亲,接过奶娘手里的碗亲自喂饭,奶娘逃也似的退下了,留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接下来刘梅宝料理了这些日子出门积攒的家事,卢岩早出晚归或整顿军务,或修正屯田,刘梅宝还特意问了守备厅的经历,那郑小娘子住在哪里,派人递上帖子邀请见面。
郑小娘子爽快的拒绝了,说自己不喜也不会闲谈说笑,如果守备太太有兴趣,可与她一同骑马骑射。
刘梅宝自然没兴趣,她相夫教子操持家事另有一些官场内宅出面应酬要忙,哪有时间去玩小姑娘们的游戏。
这一日正在家中,听得人来报贵子娘来了,刘梅宝忙亲自接出去,还没到门口,就听的贵子娘的大声的斥骂。
刘梅宝和仆妇门对视一眼,忙加快步伐走出去。
第二百四十七章 跟随贵子娘挎着包袱正站在台阶上,在她身后是一队兵丁护卫。
贵子娘过一段时候就会来这里探探,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论起来是卢岩唯一承认的亲戚了,河东也好解县也好都不敢慢待,每次都派兵丁护卫。
此时那兵丁中站着一个女子,面容微白但秀丽,身材瘦削但挺拔,穿着旧的发白的衣裳,手中紧紧握着一杆长枪,格外的显眼。
贵子娘骂的就是她。
扫把星、贱人种…她一声大一声小的骂着,到这里来做什么?快跟我滚的远远的,站到哪里脏了哪里,祸害人还不够?兵丁们神色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看也不敢看那女子一眼。
谢四娘木木的站着,似乎什么也听不到。
刘梅宝一眼看去,只觉得嗓子火辣,鼻头一酸。
大娘。
她一把拉住贵子娘的胳膊,声音已是哽咽,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情绪怎么突然如此激动,只是看着这个女子,再听到贵子娘如此的咒骂,就觉得想哭,你别这么说她,我听了心里难受。
贵子娘楞了下,声音戛然而止。
谢四娘看过来,只一眼便移开了视线,自始至终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大娘,一路累了,快去歇歇,小船这几天正吵着找你。
刘梅宝接着说道。
听她提到小船,贵子娘面上浮现笑意,抬脚便进门。
说起来你们这些年轻人不信,但有些避讳还是要记着的。
她又停下脚,对着刘梅宝认真说道。
刘梅宝知道她的意思点点头,看着贵子娘进去了。
这边的兵丁们才松了口气,给刘梅宝见礼。
一路幸苦了。
刘梅宝笑着说道,一面吩咐管家去安排歇息膳食。
兵丁首领忙道谢。
太太,谢娘子是来找您的…他迟疑一刻,看了眼依旧木木在一旁的谢四娘。
对刘梅宝说道。
找我的?刘梅宝有些意外,不过也好,她正想着怎么跟这谢四娘坐坐说说。
我不是来找她的。
谢四娘忽地说话了,目光也看过来,我是来找大人的。
她的声音清凉漠然,但还是可以从中感受到柔美,可以想象如果她含笑说话时会是怎样的动人。
兵丁首领有些尴尬。
怎么跟太太说话呢。
他出声呵斥,但不知怎的。
面上似乎有些畏惧。
这些兵丁都是卢岩带出的那批,畏惧可不是他们该有的,就是要畏惧也只会畏惧强者,而不是毫无根据的那些封建迷信。
刘梅宝皱了皱眉,河东兵是卢岩这边的兵源主力,可不能出了问题,她暗自记下要写信将这个小细节告诉师爷宁宝华。
谢四娘没有说话,也没有答话,以沉默表达坚持。
那正好,我与你一同去吧。
大人他今日巡防城墙去了。
刘梅宝便笑道。
如今卢岩是守备官,纵然河东是旧部众。
但以这些人的兵丁身份也是不好见的,更何况还有谢四娘这个女子,拜见的话要费一番周折,有刘梅宝亲自带着去,那就省事了。
守备太太果然还和以前一般慈爱,兵丁首领忙躬身道谢,谢四娘依旧面无表情。
车马很快备好了。
家丁也得了消息先头去找卢岩通秉去了,刘梅宝邀请谢四娘坐车,当然被拒绝了。
刘梅宝也没有再坚持坐车来到了城门。
平阳卫是山西军事要塞之一。
城池高厚,站在城下望去,见城垣上筑城楼三座,开三个城门,各有瓮城拱卫,包砖壕沟俱全,且比河东城墙上少之又少的火炮,这里大大小小的铜炮铁炮等等不下百个。
高墙厚壁护卫着城内守备标营七千兵丁、八千军户以及百家商铺万名民众。
非战时女子不许上城墙,刘梅宝下了车,搭手看城墙上站着不少人,皆是官衣战袍聚在一起不知道对着城门外指指点点商议什么。
不如我们等一时。
刘梅宝对谢四娘说道。
谢四娘点点头。
便有守城兵丁恭敬的请她们到瓮城旁的屋子里歇息。
她们女眷站在这里的确不太合适,刘梅宝点头便要转身,忽的听到一声清脆的女声从城墙上传下来。
卢岩,你们这边的火炮怎么样?不如打一发试试让我瞧瞧。
城墙上有女子?而且这声音很熟,刘梅宝不由抬头看去,见一个女子从城墙的另一边跑向卢岩这边,正是那郑家姑娘。
众文官武将粗壮男人中,她一身暗红袄裤,乌发扎红头巾束宽素黑腰带,女子身形柔美中透出英气,煞是亮眼。
那..那是宣大兵备家的姑娘…是..是要瞧瞧咱们的城墙才上去的…守城官结结巴巴的解释道。
刘梅宝只是笑了笑。
那宣大城防想必比咱们这边要严密的多。
她随口说道,再不看城墙上一眼走进房屋内歇息等候去了。
谢四娘自然更没反应。
看着她们进去了,守城官吐了口气,摸了摸额头上的细汗。
那小娘子已经缠着大人一上午了….旁边有小兵低声嘀咕,不会看上咱们大人了吧?守城官抬手给他那小兵后脑勺一巴掌。
站好了!他瞪眼喝道,操你该操的心!刘梅宝坐在营房里,看着站在一旁的谢四娘,几次想要和她说话,无奈这女子就是没反应,如果一个人不想说话自己非要和她说话,那是很不礼貌的事,让她觉得自在,才是最好的相处之道,刘梅宝便也不说话了。
坐了没多久,就听外边脚步响,然后是此起彼伏的恭敬的守备大人的招呼声。
卢岩掀起厚厚的毡帘进来时,刘梅宝笑着站起身来。
大冷天的,你怎么出来了?有什么话让人叫我我回家去就是了……嫂子…卢岩一进门就说道,以他的敏锐却因为一心放在刘梅宝身上,话说了一半才看到站在一旁的谢四娘。
谢四娘对他低头行礼。
卢岩忙虚扶。
嫂子有事要和你说。
刘梅宝笑道。
这个嫂子叫出来没有半点磕绊。
嫂子请说。
卢岩忙说道。
我要入伍。
谢四娘说道。
此言一出卢岩和刘梅宝都有些惊讶。
嫂子..卢岩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这次来就没打算回去。
谢四娘接着说道。
听她说了这话,卢岩便没有再说二话。
嫂子先住下,待我斟酌一番好选定哪一队列。
他认真说道,没有半点敷衍,也没有再多问半句。
谢四娘低头再次施礼。
嫂子,那到家里住吧。
刘梅宝笑道。
谢四娘抬头看她,摇了摇头。
我的行李已经放到营房里了,江大人已经给安排好了。
她说道。
这是认识她以来。
说过的最长的句子,刘梅宝不由眉开眼笑。
那营房都是男子,只怕嫂子有所不便…她犹豫一刻说道。
我有何不便?谢四娘淡淡说道,说罢抓起自己的长枪大步迈了出去。
刘梅宝有些无奈的看向卢岩。
随她去吧,她怎么自在怎么来。
卢岩笑道,伸手握住刘梅宝的手,冷不冷?哪有那么娇气。
刘梅宝横了他一眼,皱眉道,嫂子她在盐池滩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所以呆不下去了?卢岩也是这种怀疑。
我问问。
他说道,一面握着刘梅宝的手。
你回去吧,晚上我们再说。
刘梅宝点点头。
卢岩便拉着她向外走,刘梅宝横了他一眼,抽回手。
还没迈出门,就听外边有女声在喊卢岩卢岩。
我们大人有事…守兵阻拦的声音也同时传来。
有什么事?郑小娘子的声音传来。
卢岩皱眉,刘梅宝便看着他抿嘴笑。
这女子怎的如此….如此…卢岩所知词汇少,这郑小娘子的行径又超出他的认知,更加不知道说什么。
刘梅宝笑而不语。
推他出屋门。
郑小娘子正有些不耐烦的用脚踢着地面,看到卢岩出来,眼睛一亮。
卢岩。
你们今日还有队列刺杀训练没?带我去看看….她高兴的迎过来说道,说完了才看到跟在卢岩身后走出来的刘梅宝,脚步不由一滞。
刘梅宝冲她含笑施礼。
太太来了啊。
郑小娘子说道,点头回礼。
这句话说完她便不再多看刘梅宝一眼。
卢岩,去不去啊?她又接着追问。
郑姑娘,军列训练非是儿戏,我不是负责教导的伍长,也不便任意前去。
卢岩淡淡说道。
郑小娘子便纵了纵鼻头,哼了声。
不就是嫌弃我是女子嘛。
她抬下颌说道,面容朗朗,带着几分挑衅,敢不敢让你的兵丁和我比比…说到这句话她的眼睛一亮,盯着卢岩,要不然,你和我比比?看看谁厉害?刀枪弓箭随你选。
卢岩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郑姑娘,你宪府司千金,还是莫要在军中玩闹的好。
他说道。
说这话视线不由看向郑小娘子身后的那几个护卫。
几个护卫面露惭愧以及无奈之色,显然自己姑娘做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
郑小娘子听了撇撇嘴。
婆婆妈妈的,还以为是个多厉害的人呢,真无趣。
她摆摆手说道,看了眼一直含笑不语在旁安静而立的刘梅宝,陪你媳妇吧。
说罢转身走开了,她的护卫对卢岩又是施礼又是作揖表达歉意之后才匆忙跟随而去。
第二百四十八章 其事卢岩皱皱眉,刘梅宝看着他一笑,二人丢开这事不再理会,再看谢四娘已经走得不见人影了,刘梅宝只得自己回去,刚回到家还没歇口气,人来报卫城都指挥佥事夫人来了,刘梅宝又忙换了衣裳见客。
小船呢?这位夫人姓周,今年三十六岁,自从刘梅宝来了这里,她是相交最频繁的一个,因此很随意,一面坐下一面问道。
大娘来了,在后边玩呢。
刘梅宝笑道,周夫人便问候贵子娘,又说筹办几台戏的事,东拉西扯一番,刘梅宝只是含笑听着。
宣大兵备家的小姐来咱们这里,太太可见过了?她忽的说道。
刘梅宝昨日已经特意找文吏打听了,这兵备官却不是武官,而是文职,正经的科举出身,也因为如此,虽然是正四品的官职,但却能和副总兵平起平坐,别说一个守备,就是参将游击将军,在他面前也是要小心翼翼,要受他的监督指挥。
可以想象这样地位的人家来到这里,平阳卫的大小官员自然都立刻知道了。
刚刚还见了。
刘梅宝笑道。
太太去城门了?周夫人有些惊讶,又带着几分小心问道。
刘梅宝点点头。
周夫人便笑的有些讪讪。
那郑家小姐听说很厉害..她说道。
这郑家小姐拒绝刘梅宝的宴请,更不会跟其他的军官太太们来往,因此这些人大约只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会骑马射箭,这些学来可不容易,可见不是个娇生惯养的。
刘梅宝笑道。
周夫人哦了声。
那不知道相貌如何?她微微倾身过来,终是问出女人们最关心的问题。
刘梅宝看着她抿嘴一笑,认真的回忆了一下。
嗯,挺好的。
她说道。
不够具体,不过。
想来没有哪个女子愿意详细的描述另一个女子的相貌,尤其是这个女子还跟自己的丈夫走得那么近,周夫人带着几分了然哦了声。
那兵备府上的小姐,自然是非一般人家能比的。
她笑着顺着话说道,我还请人递了帖子,想要请她家里坐坐,聊表下心意,只是不得成。
年轻姑娘家。
哪里爱咱们这个闷闷的宴席,她又不是家里的主妇,未出阁小姐,随她自在就是了,咱们心意到了,便是了。
刘梅宝笑道。
年轻姑娘的,总混在一群大老爷们中间也不是那么回事啊。
周夫人忍不住抱怨道。
这些兵丁莽汉的,日常见得女人少,尤其是这等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那行动做派在他们眼里就惊为天人一般。
想起自己家男人回来描述这位郑小娘子的神情,周夫人就想挖下他的眼睛。
亏的是知道这等人家的姑娘身份不一般,这些男人也就撑死饱饱眼福。
不过,这卢岩的身份可不一般,如今谁不知道他是皇帝的爱臣,前程无量,关键是人也年轻。
刘梅宝瞧着周夫人呆呆出神,面上神情变幻。
知道她在想什么。
郑姑娘深谙武道,人有所长必有所爱,相比日常兵备大人也是如此教导的。
她便笑道。
又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兵备府上的姑娘,可不是能容人随意谈论,且又是有关闺誉的事,周夫人打个机灵,忙收正神色。
可不是,听我家大人说,郑姑娘对城防也颇有见地,果然深得兵备大人亲传,赞叹不已。
她忙顺着话说道。
刘梅宝笑着点点头,二人又说了一些宴席聚会,又讨论了冬日为贫户捐款捐物助过冬的事,周夫人便告退了。
看来这段日子咱们卫城的夫人们有的新鲜事交流了。
刘梅宝笑道,伸手按了按额头。
到了晚上卢岩回来,谢四娘的事也打听清楚了。
原来她已经在盐巡入伍有半年了。
他说道,神色沉沉。
爹,笑笑。
在他怀里依偎着的卢舫伸手去摸父亲的眉头,说道。
卢岩便冲儿子一笑。
坐好了,哪有男孩子家总钻在大人怀里的。
刘梅宝端了两茶杯过来,一杯茶递给卢岩,一杯羊奶递给卢舫。
爹,咱们换换..卢舫喝奶如同喝药,皱着小脸可怜巴巴的对卢岩说道,话音未落就被刘梅宝瞪了一眼,立刻乖乖的端起来喝了。
卢岩摸了摸儿子的头,喝了口茶。
喝了这个长大个子,结实。
他笑道。
跟爹一样厉害吗?卢舫眼睛亮亮的看着父亲。
那当然,而且肯定比爹要厉害,你现在就会认字了,爹小时候可不会。
卢岩认真的说道。
卢舫整张脸都笑开了花,抱着卢岩的胳膊蹭了又蹭。
船哥儿,跟妈妈去睡吧?在外侍立的奶妈含笑问道。
卢舫嘟嘴。
没事,还早,我们也有事要说,让他在这里玩会儿吧。
刘梅宝笑道。
别人家大人说话都打发了孩子,这夫妻两个真是和别人不一样,奶妈心内说道,说了声是依言退下去了。
快坐下吧。
卢岩看着刘梅宝说道,也累了一天了。
不累,不是坐着就是躺着,哪有你在外忙公务应酬累。
刘梅宝笑道,依言坐了下来。
夫妻二人隔着炕桌说话,卢舫跪在里面,抓着炕桌上盘子里的核桃排兵布阵玩打仗。
还是去年我出门的那段,你在河东可能没听说,盐巡那边遇到一股路过的马贼…..卢岩跟她说道。
卢岩解京围带走了一批盐丁,说来也巧,余下的一些中又临时被抽走去了府城。
对于如今的解县乃至河东治下,别说土匪了,两个毛贼都难见到,各处的马贼土匪听到河东避之不及,哪里赶来上门送死,因此那一日盐巡里留下的人不多,这时不知道哪一处流窜的马贼因走错了路来到这里。
看到了这一片的村落,惊讶这里的富饶,如同狼入羊群开始打杀抢劫。
盐巡得到消息立刻前来剿杀。
这是一众只有七八十人的马贼,为首的一个狰狞大汉举着一把厚砍刀,看着眼前列队而来的官兵眼睛发亮。
这些官兵虽然有一百多人,但对于一路劫掠好多地方的他们来说,朝廷的官兵不过是豆腐渣,只要你强他就弱。
你横他就孬,不足为惧。
让他兴奋的是,这些官兵身上的披挂很是精良。
杀了这些官兵,抢了披挂,再加上这附近村落抢掠所得,咱们可是发了大财了!投唐王去也有面子!汉子高声怪叫道。
这话引起众人的齐声怪叫。
杀官兵啊!他们闹哄哄的纵马冲来。
变阵!盐巡的首领厉声喊道,看着队伍有些慌乱的变动,他的头上不由冒出一层汗。
事出紧急,盐巡内战丁不多,这其中好些是新丁。
还从没过上阵厮杀,经验不足便胆气不足。
临阵慌乱很是危险。
伴着他的号令,盐丁们齐声呼喝,因为对战纵马而来的匪贼,刀盾兵在前,长枪兵在后,迎上了疾驰而来的马贼。
呦,还有女子呢!眼尖的一个马贼忽的叫道。
手中的砍刀指向眼前的队列。
队列中,一个女子站在刀盾兵伸手,手握长枪。
我操!这他娘的什么兵这么寒碜。
竟然拉女人来凑数…喂,小娘子,快放下兵器抱头投降,大爷们带你过好日子…马贼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怪叫怪笑。
盐丁的指挥额头上冒出一层汗,盐丁的队伍中新人也隐隐有些注意力涣散。
他紧急集合时,雷打不动总是来盐巡的谢四娘不知怎么发了疯非要跟上,这个女人说不得骂不得,他有什么办法,反正她一心求死,怪不得别人。
谢四娘肃立面无表情,握紧手中的长枪,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马贼。
马贼越来越近,终于相遇。
杀!厮杀声顿起,正到了这一刻,盐丁们便再无别的念头,只有举盾防护,抬刀劈砍。
他们的训练就是这么简单,只有这一招,日复一日无数遍的重复练习下已经成了本能,不管害怕还是不害怕,不管上头前方有没有刀枪杀来,他们只是机械的劈砍劈砍。
双方一相遇,马贼就察觉了,这次的官兵着实的厉害,他们始终保持整齐的队列,每一个每一个人动作齐刷刷的,就如同一个人一般,也正是如此才显得坚不可摧。
竟然碰上硬茬了!马贼们有慌乱,但所幸他们经验多,倒下一片后还是将这边的阵型冲的有些散,并且找到了一些明显的弱点方位。
一个刀盾兵此时面色苍白,双腿不受控制的颤抖,他瞪着双眼,动作越来越慢,终于一个贼匪的大厚砍刀直直的冲他而来。
他今年才十五岁,刚刚通过这冬季的征召入选,身上的棉甲也是第一次穿上,他家境较好,之所以会来参加盐巡丁,是因为想要在让钦慕的那个同村的女子像英雄一般看自己,训练的苦他咬着牙承受下来了,但面对这真实的鲜血死亡他的精神终于奔溃了。
一个刀盾兵嗷的一声扔下兵器转头就跑,整个队列顿时出现一个豁口。
完了!盐丁首领只觉得眼一黑。
就在此时,一只长枪穿透了那个兴奋的狞笑着扑向这个缺口的马贼。
带着滴血的长枪很快就收回来,一刺一收不费吹灰之力。
转眼间,涌过来的马贼五人死在她的枪下。
矮身避开袭击的谢四娘顺手抓起了那个逃跑的刀盾兵扔下的盾牌,抬盾挡袭,错盾刺长枪,无视来敌什么招式,无视身上是否中刀中枪,就这样不理不睬,无畏无惧,重复这这个动作一直向前。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身边倒下越来越多的马贼,如同地狱而来的修罗,披着一身的血,冷冷的长枪带出一股又一股的血箭。
爹,那个女女真厉害!卢舫稚气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卢岩的讲述。
刘梅宝这才发现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听得入了神,忙伸手拉过他在怀里,揉他的耳朵。
这么血腥的场面对于儿童来说是限制级别的吧,别吓坏了。
你要叫婶婶。
卢岩对儿子微微一笑道,伸手也摸了摸他的头。
婶婶好厉害,比爹爹还厉害。
卢舫眼睛亮亮的举着手说道。
是,她比爹爹厉害。
卢岩笑道,一面看向刘梅宝,接着方才的话,后来,她便一直在盐巡,每一次出兵她都会去,据那边统计,她的身手以及斩获已经足够当一个甲长了。
她真厉害。
刘梅宝叹息说道,不知怎的更多的是觉得心酸。
所以她说自己目前已经练好身手了,可以跟随我来了。
卢岩说道,也叹息一声。
要替贵子跟随大人,要替贵子为大人效力。
第二百四十九章 看戏说了这事,夫妻二人唏嘘一刻。
既然她有如此心愿,你便要让她达成。
刘梅宝抱着卢舫说道。
对于谢四娘来说,这也是她唯一的寄托了吧。
卢岩点点头。
我自有安排。
他说道。
卢舫年纪小在刘梅宝怀里睡着了,卢岩亲自抱着送去他的屋子,一夜无话。
隔日是平阳卫的庙会,自来到平阳卫以来,整顿军务屯田,再加上已经接到东奴蠢蠢欲动南下的消息,城防更加要紧,大家一直绷紧弦,卢岩便借着这次庙会的机会,给官军们放假一日,且请了戏班子来唱戏。
对于如今的民众娱乐生活匮乏,听说书看大戏是最大的娱乐,得到消息卫城以外的很多人都扶老携幼而来。
刘梅宝作为守备太太这种喜庆的场合是要亲自出席的,一大早便有十几个军官太太涌到她家里,大家互相问好之后便一同出发,当然跟在刘梅宝身旁的位置也都是有着严格排序的。
玉皇阁戏台的主位早已经摆设好了,戏台前早已经挤满了等待开戏的民众,男女老少说笑着,商贩们叫卖着,很是热闹。
见到一众衣饰鲜亮的妇人们过来了,有官府的护卫开路,周围的民众认出刘梅宝,立刻纷纷行礼问好。
守备太太来了卫城半年多,跟以往高官家眷避在深宅不出的行径完全不同,亲老扶幼慰贫体苦很快便博得一片赞扬,因为组织一些募捐慰问的活动常常四处走动,所以认得她的人很多,更有那些受过恩惠的老弱跪地叩头。
刘梅宝含笑还礼,跟在她身旁的妇人们一个个挺直脊背,面上荣光焕发,学着刘梅宝的样子对周围的民众含笑点头。
因为军营里也放了假,好多兵丁带着媳妇孩子来看戏。
经历司给兵丁们特意留出好位置,这种身份优待在刘梅宝向王墨建议的时候,经历司的人还有些不屑,没想到稍微费点功夫,效果竟然出奇的好,这些兵丁们携着家眷走向专属位置时,那周围民众的艳羡,自己妻子儿女与荣有焉的崇拜。
简直让他们心里热血沸腾。
这世道活着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没想到他们不仅活下来,而且活得这么有尊严,这一切都是拜守备大人所赐。
但守备大人从来没有居功,他只是讲这是你们自己得来的,一个人怎么活全是自己做主,正如每次训练喊出的那句口号,以及军中传唱那首歌。
为了什么?保家卫国!为了谁?妻儿的笑脸!你是谁为了谁,满腔热血博出人生无悔!经过这里时,所有的兵丁都纷纷恭敬的冲守备太太施礼。
你们辛苦了。
刘梅宝笑着对大家一一颔首。
以前经过这阵仗的老兵还比较淡定。
而有些新兵则忍不住激动的浑身颤抖。
辛苦了,有人跟他们说辛苦了。
他们拿着军饷,保得家人安居,竟然还有守备太太说他们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
不知那个突然高喊一声,让刘梅宝脚步一个踉跄。
太太。
身旁身后立刻四五个妇人抢着搀扶她,紧张的关心的如同她是七老八十走一步就要断气的老妇。
这句话竟然让太太有这种反应,便接二连三的有人学着喊出来。
别喊了别喊了,刘梅宝忍不住用袖子掩面。
加快脚步走向主位。
这个该死的卢岩,她当时不过是闺房取乐,对操劳事务的守备大人表达慰问。
且强迫守备大人恭敬的回应领导的关心,乱七八糟的讲了一些同志们辛苦了为人民服务之类的政治问答用语。
这家伙怎么传出去了?看这样子似乎他还在一定的场合用过了……幸好当时没逼着他给自己敬礼….刘梅宝腹议着坐下来,伸手接过被奶妈抱在着跟过来的卢舫,一面和其他妇人们闲谈一面等着戏开演。
在正戏开演前,十几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先上场,他们有男有女,统一穿着花袄棉裤,童声童气的唱起歌来。
我是一个兵,爱护老百姓,打败了东奴鞑子凶,消灭了土匪横,我是一个兵,敬天敬地君亲师…..….略单调简洁歌词琅琅上口的小曲让民众们很感兴趣,在加上这些孩子神情可爱动作整齐,看上去也很赏心悦目,不由都纷纷叫好鼓掌。
听到周围人称赞这歌好听,刘梅宝有些激动又有些汗颜,说实话这些前世里已经七零八碎的记忆,她根本就写不出任何一首完整的歌词,都是勉强哼一遍曲子,唱两三句印象深刻的词,再讲讲歌的意思,然后余下的就是王墨安排的那些专管这些杂务的文吏们的功劳了。
比如如今军营里广为流传的《三大纪律七项主义》,三大纪律刘梅宝所幸还记得,但主义就只记得八项这个词,至于具体是什么内容就记得乱七八糟,不过这难不住这些文吏,大家一晚上便整理出无数条主义,最终由刘梅宝把初关,王墨审查二关,高级将军例行会议做最终决定,定下来如今的七项主义。
王墨亲口对很多人称赞,守备太太有大智慧,爱妻如宝的卢岩自然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刘梅宝,刘梅宝如同得了小红花的低年级学生,激动的一晚上没睡觉。
早知道背些革命军旅歌曲就能成为有大智慧的人,她穿越时就该只拿着一本歌词书就好了,卢舫看到台上这些孩子,不由手舞足蹈。
大牛,大牛,花花..他冲着台上喊道,显然认识这些人,高兴的只流口水。
看着这些唱的认真的孩子们,刘梅宝也露出欣慰赞叹的笑,这些都是当初河东堡收留的灾民中的孤儿,在河东堡统一有柳娘子安排的妇人们照顾他们,或者帮着养殖场打草喂养牲畜,或者在各种城防建设时做孩儿夯。
后来灾民中一些孤老或者身有残疾的有杂耍说唱技艺的人便帮着照顾孩子,顺便教他们说唱。
被刘梅宝发现,灵机一动,组织了一只孩儿文工团,让他们在其他军户辛劳开荒劳作以及兵丁训练出战后,为他们唱歌唱戏解闷,深受大家欢迎。
升任到平阳卫,偶尔刘梅宝还邀请他们过来表演,一则让这些孩子开阔眼界。
二则让孩子们以及河东堡的人知道卢岩并没有忘记他们。
每一次来了,刘梅宝都会接他们到守备府吃饭,卢舫正是最爱找比自己大的孩童玩的年纪,因此对这些孩子印象深刻,一见到他们就高兴的不得了。
刘梅宝笑着抱好他,一面忍不住扭头对奶妈皱眉。
都这么大了还流口水,再找个大夫来瞧瞧,我配的那些药膳他怎么吃了也不管用…她低声说道。
一旁的一个妇人听到了,立刻高兴的接过话。
太太,这有什么。
小孩子家的没事,煮几根猪尾巴让他吮几次就好了。
那妇人认真的说道。
对呀对呀。
这个法子很管用呢。
竖起耳朵时刻注意守备太太动静的其他妇人立刻说道。
正说笑着,见外边又是一阵热闹,这一次比她们过来时要热闹的多。
守备大人来了。
听到这个,刘梅宝以及一众妇人忙都站起来,果然见一身官服的卢岩带着大批将官走过来。
哎呦。
站在刘梅宝身后的一个妇人忽的撞了撞另一个妇人,冲卢岩那边使眼色,面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怪异。
这时大家也都看到了。
就在卢岩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女子,一行走一行跟卢岩说什么,在这一群男人中煞是惹眼。
不知道说到什么。
她先是眉头微蹙,紧接着笑起来,露出珍珠般的牙齿闪闪发亮,也让周围的人看直了眼。
这女子柔美与英姿混合,就如同清冽的小酒一般,让男人们都忍不住嗅了嗅。
这就是那个郑小娘子?听说日日跟着大人…..跟着算什么,我还听说她当着众人的面说…说…说什么呀?哎呀,我都说不出口…身后的议论声低低的传入刘梅宝耳内,她不由竖起耳朵,保持淡定笑容的脸上也浮现一丝好奇。
她说了什么?卢岩等人走近了,此起彼伏的问好声盖过了其他的声音。
卢岩伸手接过早已经张开手如同学飞的小鸟一般冲自己扑腾的卢舫,与刘梅宝并排坐下来。
郑姑娘一直跟在他身旁,见状随意就也跟着坐下来。
郑姑娘,请到这边坐吧…有一个妇人终于看不下去了,含笑开口对她说,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
郑姑娘回头看她,面上浮现一丝不屑的笑,那眼神中的鄙夷只看的那妇人有些羞臊恼怒。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个太太,这个未出阁的姑娘虽然是兵备府的千金,也不能如此无礼吧。
光看看还不算完,这郑姑娘紧接着抛出一句话。
你们也配和我坐一起?她哼了声说道,坐一起你们要跟我说什么?穿什么吃什么戴什么还是谁家长谁家短,谁家夫人压倒了小妾谁家小妾压倒了夫人啊?顿时这一排的妇人皆变色,愕然的看着她。
你,你,那妇人气的有些头晕,手扶着胸口喘气说不出话来。
郑娘子毫不理会众人的反应,或者说根本就不在乎,话一说完翘着玉头圆鼻,大马金刀的就坐在了卢岩身边。
我还就配和他坐一起。
她口中还说道,有本事能干的人才值得人高看一眼。
说着看着卢岩笑了笑。
那你怎么就觉得自己配和我家大人坐一起了?刘梅宝忽地问道,一手按着卢岩的肩头,阻止他起身,一面借势站起来,似笑非笑的看过来。
第二百五十章 笑话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她,尤其是那位被顶撞了的妇人,见守备太太起身说话,只觉得满腹委屈要倾诉,又觉得无比的安心。
她不是一个人,她背后有守备太太可以依靠,已经当了两个孩子娘的妇人眼圈忍不住红了。
姑娘可是说自己是有本事能干的人?刘梅宝笑道。
郑姑娘听了这话倒也不恼,只是不屑的看了她一眼。
至少比你们强。
她毫不客气的说道,拍了拍自己腰里挎着的一把腰刀。
我知道郑姑娘是嫌弃我们不会刀枪棍棒,不能上马杀敌,可是这天下人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用,可不敢这样说话哦。
刘梅宝笑吟吟的说道,带着几分训斥小孩子顽皮的神态。
那郑姑娘绷着嘴要说什么,刘梅宝没留给她机会。
这些妇人们在家操持家务,相夫教子,奉养公婆,让这些大人们没有后顾之忧,得享天伦之乐,如果家里不得安生,那想必这些大人在外工作也会安心吧?她接着笑道,一面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妇人们。
郑姑娘看着她哼了声。
我说不过你,我知道,你们这些妇人伶牙俐齿的,怎么都能说出理来。
她微微抬着下颌,带着几分不屑说道,随你们爱怎么说怎么说,我爱怎么想怎么想。
郑姑娘,这理不是说出来,是做出来的。
刘梅宝看着她依旧含笑说道,一面看向那些在一旁对这种情况有些不知所措的将官们,但有些事呢如饮水冷暖自知,要说我们这些妇人有用还是没用,助夫还是拖累丈夫,外人说也不确切,大人们可是最有资格来评说的,是不是啊?将官们被问的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呆呆的。
这些女人们斗嘴的事他们也不是没见过,但这些事在他们这些大老爷们眼里,都不需理会,好男怎么能跟女斗?守备太太这话是要他们干什么?夫人幸苦了。
忽地其中一个将官说道,且迈上前一步,在那群妇人中寻到自己的妻子,有些别扭但还是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这句话。
那妇人显然没料到,夫为尊为天。
侍奉丈夫是天经地义,听说有些受丈夫娇宠的妇人会私下被丈夫夸赞,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庭广众之下,丈夫如此感谢妻子,这可是天上地下第一出。
妇人又是激动又是羞臊竟然一句话说不出来。
夫人幸苦了。
有夫人为我操劳,才有我安心在外…立刻所有将官都反映过来了,那些皮糙肉厚五大三粗的男人纷纷跟着站到自己的妻子身前说着感谢的话,而那些面皮薄的则红着脸站过去说不出来话,只用眼神表达。
一时间场面极为热闹,人多壮胆。
妇人们也不害羞了,有掩面笑的。
还有坦然接受的。
大人那边做什么呢?远处的群众看得清听不到,瞧着很多男人站到女人跟前,便忙忙的打听。
大人们在谢自己的媳妇呢。
从前边传回来详细的解说。
啊?谢?谢什么?戏台前变得议论纷纷热闹非凡,还有些大胆的年轻人吹口哨凑趣起哄。
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宁静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这时台上忽地响起童声合唱,渐渐的盖过了底下的喧嚣。
….我为了家任劳任怨。
你为了家流血汗,军功业里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这谁这么机灵啊,刘梅宝不由向台上看去。
见一个佝偻歪脖的男人站在柱子旁,见刘梅宝看过来忙有些自惭形秽的躲进帐子后。
这是河东堡负责教养这些孩子的人之一,听说年轻时是戏班子的锣鼓师,当年也是玉树临风,只可惜不知道怎么得了病,背也驼了脖子也歪了,最终失了业也没得成家四处流浪求生,因为身有残疾,在河东堡被归为孤老残弱,跟所有的孤老残弱一样,大家都想出一份力,于是他便捡起曾经的技艺,在河东堡教授这些孩子们唱唱跳跳。
一如其他,《十五的月亮》这首歌除了开头的两句外就只有旋律是刘梅宝的贡献了,那时候卢岩出征在外,她有感而发哼唱这个,得到了其他军妇们的喜爱,因为刘梅宝记不起歌词,大家便只哼唱调子,渐渐的成了河东堡妇人们哄孩子的摇篮曲。
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将它也改编了,又在此时唱出来,真是应景的很,刘梅宝冲着台上的孩子们点头笑。
歌唱起来,这边发生的事也传来,最先是那些携家眷看戏的兵丁们跟随长官们的行动,立刻向自己的媳妇爹娘表达谢意,再后来那些不是军户的民众们也各自感触,对自己的家人表达谢意,伴着童声的合唱,戏台周围成了感恩大会。
郑姑娘怔怔的坐在原处,看着四周哭哭笑笑的人群,猛地站起身来。
就知道,这些女人只会耍嘴,万变不离一哭二闹,这里的男人们也神神叨叨的,有病!她重重的啐了口,抬脚走了,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这一天的庙会唱的戏比以往要精彩,但很多年以后,那些垂老的民众却忘了戏台上唱的什么,都张着没有牙的嘴,给孩子们讲,那时候可是瞧了稀罕事…….这件事后,所有人都认为郑家姑娘会恼羞成怒的离开平阳卫,结果让大家意外的是,那郑姑娘完全跟没事人一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只不过当再想跟着卢岩四处逛的时候,被毫不客气的拒绝了。
哎呦,这是给你媳妇长脸呐?郑姑娘晃着手里的马鞭,似笑非笑的问道。
郑小娘子,本官有公务在身,恕不能陪你游玩。
卢岩只是答道,神情漠然,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
郑姑娘啧啧几声,目光在他脸上打转,只看的卢岩身旁的亲兵们都不好意思。
卢岩,人都说你暴虐好杀,曾将你辖下的异己全部打杀,不知道是真是假啊?她瞪眼笑道。
此言一出,听到的人立时脸上变色,那些亲兵再看向她的目光已经不是不好意思而是戒备。
真假又如何?卢岩神色依旧淡淡答道。
真的话,我都要怀疑是不是那些人得罪你家媳妇了?所以你要为媳妇出头啊?郑姑娘笑眯眯说道。
这一下卢岩那些亲兵看向这兵备千金时的眼神已经是愤怒了。
卢岩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待走。
喂,卢岩,你那媳妇有什么好的啊。
郑姑娘几步绕过他身前拦住他,笑道,一面打量他,你要是再长得稍微好看点,倒也配得上我了。
亲兵们的下巴就要掉了,瞪眼看着这姑娘。
卢岩看着她忽的一笑。
说实话,这男人笑起来还挺不错的…..饶是爽朗无比的郑姑娘也不由稍微脸红了下。
你可配不上我。
卢岩说道。
说罢大步走开了。
郑姑娘反应过来,又羞又恼,跺脚喊卢岩,卢岩几步已经进了营房。
郑姑娘追过去,却被守卫拦住。
有紧急军务,闲人不得入内。
守卫神色严肃说道。
呸,有什么紧急军务?郑姑娘瞪眼喊道,哄一群娘们玩吗?这姑娘怎的如此粗俗,守卫们不由皱眉,但坚决不让步。
郑姑娘的护卫急匆匆的跑过来,抹着头上的汗,靠近她说了几句话。
急什么,我这不是正往家走呢吗?她瞪眼说道,带着不耐烦。
老爷说了,有贼奴破了山西境了,咱们快些回去。
护卫急声说道。
怕什么?郑姑娘撇撇嘴,来了正好,我正好杀贼….哎喂..她说这话又往营房里走,被守卫拦住。
那女人怎么能进去?她指着一方说道。
守卫看过去,见一个粗壮军官正一脸怒气的走向营房,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一个女子。
军中之人,自是有公干。
守卫说道,转过脸不再看。
那女人!我是说那女人!郑姑娘瞪眼喝道。
我也是说那女人。
守卫对这个兵备千金丝毫没有什么敬畏,也瞪眼说道。
啊?郑娘子被瞪得愣了下,看着那女人进了营房。
武大群站在营房里,情绪激动。
大人,你要是看我不顺眼,该怎么打怎么出气尽管来,只是别这样羞辱我武大群!他瞪眼喘气说道。
卢岩等七八个将官停下商议,看过来,目光扫过站在武大群身后的谢四娘。
我知道,武大群喘着气甩着头说道,当初是我不对,是我老武耍赖,可是老武我已经光着膀子跪在你门前任你打罚了,你当时装的好好的,还把我老武升官到这平阳卫,我就知道,这世上没这么便宜的事,你就是钝刀子割肉在这里等着我呢….我怎么割你肉了?卢岩淡淡问道。
你把一个娘们塞我队伍里是什么意思?武大群涨红了脸也红了眼伸手指谢四娘,你这不是笑话我老武不是个男人吗?第二百五十一章 花枪武大群说完这句话瞪着眼气呼呼的看着卢岩。
谢娘子在我河东盐巡多次随军出战,技艺非凡,武大人放心,非是儿戏。
卢岩说道。
爱谁要谁要,反正我不要。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武大群梗着脖子说道。
武大群,你这是抗命不遵了?屋中其他将官顿时喝道。
卢岩抬手制止他们,神色依旧淡然。
武大人,你要说是因为谢娘子是个女人,就觉得看不起人,那你就错了,他微微一笑,以厉害不厉害论是不是男人的话,那跟谢娘子比,你还真不是个男人。
有将官忍不住笑出声,武大群脖子都气粗了一圈。
姓卢,有本事你…他几乎要跳脚喊道。
卢岩上前一步,抬手按住他的肩膀,沉腰发力,武大群脸红脖子粗的动弹不得。
我的话你还别不信,你回去试试就知道了。
卢岩说道。
不待武大群再说话,又看向谢四娘。
谢娘子,武大人手下强兵云集,你若想留在他的麾下,便要通过他的考核,如果通不过,你也知道该怎么办。
卢岩说道。
我自会回去,无半句话说。
一直静默不言的谢四娘开口说道。
她的声音清丽,让屋中的将官们不由多看她几眼,看着这个单薄秀丽的女人,觉得卢大人这话说的也太过了吧。
武大群虽然草包了一些,但毕竟从军多年,能做到松山堡操守的位置,也不是靠耍无赖耍上来的。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武大群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好,这是你说的,别怪我赶人走。
他哼声说道,抱了抱拳转身就走出营帐。
谢四娘转身也跟了出去。
二人一前一后的刚出门还没走几步,久候多时的郑姑娘就跳出来。
拦住了谢四娘。
你是这军中之人?她看着谢四娘,瞪眼问道。
谢四娘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郑姑娘等不及她答话,目光看向谢四娘的腰间,看到那里果然挂着一个木牌。
哈!她说道,伸手就扯了下来。
这是一个木质腰牌,大周所有营兵适用,随着职位的高低而材质不同,最低等的便是这木质腰牌。
郑姑娘在手里翻来看。
见上面篆刻平阳卫总兵乙队军士谢四娘几个字,侧面另有小字刻明平阳卫勇字伍千肆佰贰拾柒号。
此腰牌便是一个兵士的身份证明,遗失是要论罪的。
郑姑娘自然明白这个腰牌的意义,眼睛瞪得更大了。
谢四娘从她手里夺过,一声不吭的越过她向武大群的方向追去。
喂,喂,你是不是很厉害?郑姑娘哪里肯放过她,女子从军,这等稀罕事她还是第一次见,追上去。
一叠声的问道,你拿的是长枪。
你枪术怎么样?怎么会被允许加入这军中?谁批准的?卢岩吗?真厉害还是别的什么,你跟卢岩什么关系?喂,看你长得不错,不会是卢岩的小老婆吧…..她的这句话出口,原本低着头沉默疾走的谢四娘猛地停下脚,手中长枪一抖,直向郑姑娘刺来。
前便悄悄注意她们的武大群。
以及郑姑娘的护卫大惊失色。
不可!大胆!住手!齐声的呼喝同时响起。
长枪袭来,那郑姑娘腰身摇摆,躲了过去。
哈!她唰的拔出腰间的跨刀。
一脸兴奋,看样子果真有两下子,来,来,比划比划,看看这卢岩招收军士的资质如何。
武大群已经走回到谢四娘跟前,一脸的烦躁。
你现在还挂着老子队伍的腰牌!别他娘的给老子惹麻烦!还说自己是盐巡出来的,盐巡的人就这样动不动就打女人啊?他瞪着眼扯着嗓子骂道,骂道这句话想起眼前的人也是个女人,男人不能打女人,那女人应该能打得吧?他伸手抓了抓头,娘们就是娘们,麻烦死了!他不再理会谢四娘,转身忙对着郑姑娘堆起笑道歉。
郑娘子多多担待,乡下女人粗俗没见识,小姐千万别着恼。
他点头哈腰的说道。
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兵备千斤小姐,感叹这等美人果然还是近观更好看,同样是女人,瞧瞧人家这脸这眼这嘴这胸…..呔!郑姑娘的护卫恶狠狠的喝道。
武大群回过神收回直直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脸。
滚开滚开。
郑姑娘早已经不耐烦了,摆手说道,一面指着谢四娘,来来,咱们比比..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又看了看谢四娘手里的枪。
枪也行,我随你。
她扔下刀,示意护卫给自己那把长枪来。
姑娘…护卫们为难又着急的劝阻,郑姑娘抬脚踢赶他们,自己几步去那营房前的守卫手里抢了一杆枪。
来来,这位娘子你也别因为我的身份而顾虑,我在家常常和人对打,不信你问他们,我也是受过伤的,凡是那些打伤我的兵丁,非但没有受到责罚,反而会得到奖赏,来,你这次要是打的过我,我就让我爹给你请个甲长当当。
郑姑娘大声说道,一面腰身一摆,将手里的长枪挽出一个枪花。
真的打啊?武大群有些意外,不由看向郑姑娘的护卫,护卫们一脸无奈。
谢娘子,那就陪郑娘子走一趟吧。
卢岩的声音在后响起。
大家看去,见卢岩等一众将官已经从营房里走出来了,正肃立在不远处看着这边。
既然卢岩发话了,谢四娘便应声是,走出几步,站在郑姑娘身前。
郑姑娘兴奋的满脸放光,眼睛闪闪发亮。
点到为止。
有将官提醒道,这话更多的是对谢四娘在说。
虽然不知道这个两人功夫如何,但不管怎么说。
郑小娘子是半点不能擦破皮的。
少唠叨!郑姑娘瞪了那将官一眼喝道。
将官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这烈性女子不知道将来谁能压得住…..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他不由下意识的看了眼卢岩,这边卢岩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
这边郑娘子已经摆开架势,一声娇呵长枪如龙向谢四娘袭来。
好。
将官们不由出声叫好。
看那郑娘子性格骄纵,没想到果真有些本事,这长枪耍的是让人眼花缭乱可见技艺娴熟。
那谢四娘除了一开始稍微抵挡一下外,随后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呛啷一声,一杆长枪被挑飞插在地上颤抖。
郑娘子收势,微微喘气,看着面前空手站立的谢四娘。
你不会枪术。
她皱眉说道,你没学过。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谢四娘二十多年不过是乡村民妇,在认识贵子之前,只怕连鸡都没杀过。
我没学过。
她淡淡说道,神情木然。
开什么玩笑!郑姑娘啪的将长枪扔在地上,竖眉喝道。
再也不多看谢四娘一眼,而是看向卢岩。
卢岩!她大声喊道。
我还以为你是个人物呢,结果眼里心里除了娘们就没别的!在家宠媳妇也就算了,竟然拿军营要事供妇人玩闹!呸!说罢转身大步而去。
她的护卫们这次也没有再像以往那样对卢岩等人施礼道歉,而是看了眼谢四娘,又看了眼卢岩,将头一抬,跟着他们小姐大步去了。
在场的将官亲眼见大人被骂很是尴尬。
碍于那兵备千金的身份也不能回骂,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大人。
活该,武大群有些幸灾乐祸。
让你宠妇人,这下丢人了吧?卢岩只是笑了笑,没有半点羞恼,似乎方才一切都没发生。
谢娘子。
他转身要走,又停下看向谢四娘,你待会跟武大群回去…..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武大群打断了。
回去?还跟我回去做什么?他嘎嘎笑道。
不是还没考核吗?卢岩一笑说道。
还考核?还有什么可考核的?武大群接着嘎嘎笑道。
卢岩没有理会他,又看向谢四娘。
谢娘子,待会的考核事关你能否达成心愿..他缓缓说道,我准你刀枪无眼,生死由命…武大群听得一怔,这边谢四娘却是眼睛一亮。
武大人..卢岩又看向武大群,似笑非笑道,只是不知道你敢不敢…武大群也呸了声,一句话没说转头大步就走了。
去吧。
卢岩说道。
谢四娘捡起自己的长枪,在手里紧紧的攥住,转身大步跟过去。
后来呢?刘梅宝问道。
屋内烛光摇曳,罩着坐在大炕上的一家三口,她一面帮卢舫剥栗子,一面听卢岩说话。
卢岩穿着家常的袍子,枕着一只手臂倚在靠枕上,张嘴啊的一声。
卢舫便立刻将自己才拿到的栗子送到他嘴边,卢岩啊呜一声吃下去,作势要咬住卢舫的小手,卢舫飞快的缩回手,发出咯咯的笑声。
没咬到,没咬到。
他得意满满的举着手说道。
小傻蛋!刘梅宝笑道将半颗栗子塞到儿子嘴里。
反正这两天那武大群没来找我,听说这两天出操也没去,给镇抚官告假说病了,据说这病没个三五天不能下炕…卢岩笑道。
刘梅宝就哈哈笑,虽然她不知道现在谢四娘的身手如何,但她可清楚的记得当初在城门被鞑子围攻,谢娘子那如同疯癫般不管不顾跟鞑子厮杀的样子。
以命博命,同归于尽的打法从来都不是好对付的。
也不知道她怎么样才能解开心结…刘梅宝收了笑,还是叹息了一声,紧接着眉头一皱掩嘴转身干呕几声。
怎么了?卢岩立刻起身伸手扶她,一脸紧张。
刘梅宝摆手没说话,用手掩嘴让这不舒服的感觉过去。
第二百五十二章 来临似乎已经见过娘这样的反应,一旁的卢舫立刻捧起炕桌上的水。
娘,喝水。
卢舫说道,小心的给她递过去。
谢谢儿子。
刘梅宝伸手接过,笑道,一面喝了一口,拍了拍胸脯顺顺,抬眼看这边卢岩一脸担忧,抿嘴一笑。
你还笑,别总仗着你懂药医啊什么的,就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卢岩皱眉说道明日就找大夫来看看。
不用,这个就是不懂医不懂药也知道怎么回事。
刘梅宝哈哈笑道。
卢岩还没反应过来。
妈妈说,娘肚子里有小弟弟呢,会不舒服。
卢舫一本正经的用从奶妈那里听到的只言片语对父亲传道授业解惑。
啊?卢岩呆住了,怔怔瞧着媳妇。
冬夜沉沉,躺在床上的卢岩怎么也睡不着,一会儿看一下身旁的刘梅宝,一会儿掖掖被角,一会儿听听呼吸。
又不是第一次,怎么还这么紧张?刘梅宝干脆翻过身面对他笑道。
枕头上二人面对面相视,昏暗帐子里能看到对方的眼都在闪亮。
你慢点。
卢岩带着几分责备紧张。
刘梅宝便故意逗他,又翻身过去,气的卢岩用大手在她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刘梅宝吃吃笑着又翻过来,伸手抱住卢岩。
几个月了?卢岩伸手抚着她散开的长发,低声问道,怎么没告诉我?连儿子都知道了,我这当爹的竟然最后知道。
这个月才发现的,我打算再过十几天再请大夫诊一下,万一不是呢,告诉你让你空欢喜啊?刘梅宝笑道,伸手抚着卢岩的眉毛眼睛。
卢岩拉下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
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最好是儿子。
刘梅宝依偎在他怀里。
自言自语道。
只要是你生的,什么都好。
卢岩笑道。
别,还是儿子好,宁宝华不是说了嘛,上阵父子兵,还是儿子多点对你好。
刘梅宝说道。
你这小心眼,都过去多久了,你还记着呢?卢岩笑道。
伸手拍她的臀部。
那里柔柔滑滑挺翘,是他最爱把玩的地方……他念头闪过,身子便有了反应。
喂!只穿着裹胸短裤又相拥在一起的刘梅宝自然察觉,笑着捏他的肩头。
卢岩手还放在她的股上,察觉随着她的闷笑,那手里圆滚滚微微翘的两瓣便荡出诱人颤波,再忍不住一把扯下她的短衣,大手重重的抓捏。
刘梅宝被他抓捏的嘤咛一声,抱住了他的腰,耳边是卢岩炽热粗重的喘气。
只听得她心慌肤烧,神魂茫乱。
不自觉的扭动身子,口中发出嘤咛颤音。
卢岩却在这时硬生生的收回手,自己躺平,深吸几口气压制起伏的情绪。
傻瓜。
刘梅宝闷笑,伸胳膊半伏在他裸露的胸膛上,一只手不老实的在他身上游走。
别闹。
卢岩伸手捉住她的作恶的手,哑声说道。
你别动。
刘梅宝低笑。
在他脖颈上轻轻咬了下。
卢岩喉中咕咚一声,身子打个战栗,握住刘梅宝手的手不自觉的用力。
恨不得攥碎了掌中的柔荑。
乖,松开。
刘梅宝笑道,在他胸膛上扭动,一面用力挣脱他的手,好让自己的手往下游移,最终伸进了短裤中握住了那昂扬之物。
卢岩全身猛地绷紧,那要劝阻妻子的话再也说不出口,随着动作,他的呼吸浑浊起来,双手也忍不住将刘梅宝抱紧,但又想到她如今有了身孕,又怕挤到她,顿时又松开手,可是不抱着她怀里空落落的,便又伸手胡乱的在她身上乱摸,最终停在那胸前的浑圆,再忍不住重重的握住。
刘梅宝吟哦一声,手上不自觉的用力,便捏的卢岩低吼一声。
床帐将屋角那盏夜灯摇晃的支离破碎。
畅快淋漓中**终于得到解脱,刘梅宝躺着任凭卢岩忙忙活活又是洗又是擦,将床上收拾干净,才躺下来重新拥她入怀,满足的叹息一声,相拥睡去。
迷迷糊糊中觉得地面震动了下。
一向惊醒的卢岩便猛地睁开眼,他一睁开眼,依偎着他的刘梅宝便也醒了。
怎么了..她有些迷迷糊糊的问道。
话音未落,忽然一声炮响,震得人全身都是一颤。
卢岩猛地坐起来。
紧接着又是一声炮响,大地都跟着颤抖。
一声接一声,一直响了五声才停下来。
平阳卫的城门上,守城的官兵望着冬日清冷月光下的天际,远远的可以看到有狼烟不断的升起。
沉寂许久的鞑子再次大批入境了,趁着大周皇帝更替,趁着民乱四起,他们来势汹汹踌躇满志,要用铁蹄一举踏破这汉人风雨飘摇的江山。
烽火官的敌情碟报正式摆在平阳卫官署的时候,整个平阳卫已经戒严了。
一匹匹的哨马不断奔出,无数的民众挑担推车从四面八方向卫城涌来,更有大批披挂整齐的兵丁一队接一队的跑过,让气氛更加紧张。
就在这紧张气氛中,由十几位护卫拥着的郑姑娘走在街面上则显得闲庭信步,东瞅瞅西看看,一副逛街的模样。
刘梅宝让车夫停下车。
郑娘子,此次贼奴入寇声势浩大,您还是尽快回家的好,我平阳卫此处临近边境,着实不安全。
她认真的说道。
郑娘子晃晃悠悠的看了她一眼。
你这里?你这里比的过我爹那里吗?她哼声说道,就在刚才,贼奴已经攻克我爹下辖的独石口,向宣府镇城下集结了,算起来,贼奴分线而破,到你们平阳卫也还有三四天呢,急什么呢,你既然害怕,躲在家里就是,干嘛还上街?说着又是一脸恍然。
哦哦,不会觉得家里也不安全,想要跟在你家男人身边吧?她带着几分嘲讽说道。
我家太太要去医疗署帮忙的。
刘梅宝的仆妇再听不下去,大声说道。
郑娘子切了声。
装样子也太早了,依我说,等真打起来您再去才出戏呢。
她哼声说道。
仆妇愤愤的还要说话,被刘梅宝制止。
郑姑娘,可曾真见过鞑子侵袭?她看着眼前这个青春飞扬的姑娘,认真问道。
我当然…当然..见过。
郑姑娘瞪眼结结巴巴的说道,底气有些不足。
刘梅宝看着她了然一笑。
郑姑娘被她这笑笑的有些恼羞。
我听过无数遍我从小就..她忍不住又说道,似乎要证明自己什么。
刘梅宝打断她的话。
郑娘子,鞑子破城极其惨烈,上阵杀敌也不是好玩好看的,生死之事非是儿戏,郑娘子你身份尊贵,还是快些回家的好,如今大战在即,万一护卫不周后果不堪啊。
她认真说道。
郑娘子瞪眼。
你就少操心吧,还瞧不起我?她叉腰喊道,我还怕鞑子不来呢,真要来了,你还是操心你自己保命吧,本姑娘我可是要杀敌的!说着从背后取出弓箭,羽箭上弦,腰身一沉,娇喝一声,那羽箭快似流星稳准的射入对面街铺的门匾上,羽尾颤巍巍的。
那店铺门前的伙计正在探头探望的张望形式,陡然听得一声响,再看门匾上多了一只箭,便嗷的一声抱头向内窜去。
鞑子来了!他撕声裂肺的喊道。
这一下街上的人顿时都慌了,没头苍蝇一般乱跑起来,大人喊孩子哭骡马叫乱成一团。
鞑子没来!守备太太在此,无需害怕!刘梅宝立刻示意护卫喊道。
这话重复的几声喊去,再看这边一个金棕色对襟袄的年轻妇人婷婷扶着车门肃容站着,有人认出果真是守备太太,街上的民众这才安静下来。
郑姑娘,敌兵压境,民心惶恐,最忌动摇军心民心,引起恐慌刘梅宝竖眉沉声喝道,要知道我平阳卫已经连下四道军令,有敢擅自通行者杀。
有敢动摇军心者杀,有敢不从令者杀,有敢贻误战机者杀!她越说声音越严厉,看着这郑姑娘,你怎么能当街惹事?兵备大人难道是这样教你的吗?郑娘子的护卫面露惭愧,低头不敢面对她。
郑姑娘却不屑一笑。
少来跟我耍嘴皮子,胆小鬼就是胆小鬼,嚷什么嚷!她梗着脖子说道,将弓箭往背上一夸,大步越过她走开了。
刘梅宝有些头疼。
你们最好快快离开这里,如果路途不便,那也要先退到河中府为好,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她只得对郑娘子的护卫再三嘱咐道。
多谢太太。
护卫们忙恭敬的道谢施礼,我们一定劝小姐快走。
刘梅宝点点头,看着他们走远了,叹了口气。
让守备厅那边派人护着她点,我瞧这是个不省心的。
她对随从嘱咐道。
随从应声,立刻小步跑走传信去了。
次日,消息传来,第一股鞑子已经进了平阳卫。
站在城墙上可以看到空中有腾起的烟雾,那是鞑子在劫掠烧抢,因为提前防备,大多数村落民众都撤到了各个坚固的城堡内,但家园被烧还是让很多人悲伤不已。
第二百五十三章 赴战寒冬腊月的夜里是极其苦寒的。
平阳卫南门的城墙上,站满了防守的军士,虽然穿了坚实厚重的棉甲,但大家还是冻的忍不住上下牙打架,尤其是在临近天明这一刻,困意最浓,所有人都忍不住踱着脚步,以驱赶寒意和困意。
这鞑子还来不来啊,都等的不耐烦了。
有人低声说道。
你还盼着鞑子来呢?有人呸了声说道。
响起一片笑声。
这他娘的总吊着也不是回事..…听说这次鞑子极其厉害…对呀,听说鞑子前一段改换朝廷什么的,换了皇帝….。
还是你这个书生知道的多…闲谈说笑着,对于气氛也是调节,将官们便没有刻意的呵斥,只是走动间提醒注意。
天色渐渐亮起来,一队队的兵士开始交替,正换岗间,听得远处传来尖声厉响,大家色变看去,只见东方有几只火箭在天空炸开。
众人轰了一声,全部扑向城墙垛口,向外看去,只见七八骑快马疾驰而来,为首的一个摇晃这手中的黄旗。
城门打开,旋即闭上。
鞑子来了!数千人!哨探冲入城门,来不及下马喘气喊道。
升白旗!敲竹棒铜锣!命令一道道的传下去,所有人都进入了备战状态。
天色亮起来,站在城门上可以看到远远的地平线上有一队队人马向这边而来,看似缓缓,但每一次眨眼就能看到这队伍的变化。
他们步兵与骑兵交布,方阵严整滚滚而来,在城门一里之外集结停下,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很是震慑人心。
这些是鞑子精锐的队伍,严整的军阵精良的铠甲密密麻麻的旗帜罗列。
在城门前安营扎寨形成了极大的心理威压。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当真真切切的看到鞑子就在眼前时,所有的人还还是忍不住呼吸粗急,手握紧了兵器。
此战后不是尚能生否?卢岩踏入家门的时候,夜色蒙蒙,屋子里点亮了烛火,窗棂上投下刘梅宝被拉长的身影。
可吃过了?见他进来,刘梅宝忙起身问道。
爹爹。
卢舫从炕桌前站起来。
冲他高兴的扬着手。
卢岩伸手抱起他,擦了擦他嘴角的饭粒。
吃过了,你快吃吧。
他说道。
刘梅宝便坐下来,接着吃饭,看卢岩解了外衣,洗了手端着碗喂卢舫。
让他自己吃,别惯他。
她说道。
还能惯几次。
卢岩随口笑道。
刘梅宝拿着筷子的手便一顿。
不是,我是说他也就这几年小,等大了我就想惯他也惯不了,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卢岩察觉。
忙说道。
他是平阳卫的守备,城在人在。
城亡人亡,这是道义也是责任,虽然现在贪生怕死闻敌未动便逃的官员比比皆是,但那其中绝对不会有卢岩。
刘梅宝对他笑了笑,接着吃饭。
卢岩也不再说话,逗儿子喂他吃饭。
大娘送回去了?卢岩吃过饭问道。
刘梅宝点点头。
原本是不走,我好容易才劝走的。
她笑道。
一面在柜子里翻找什么。
卢岩站在她身后看着她。
梅宝,他低声唤了声,其实。
你不如带着小船也…他的话没说完,被刘梅宝高兴的低呼声打断。
哈,我找到了,我记得我做过呢。
她笑道,手里拿着一件衣物转过身,带着几分得意冲卢岩晃了晃,冬日寒,我去年闲来无事为你做了两条护膝,你穿在铠甲里要舒服一些。
卢岩点点头,看着刘梅宝弯下身。
我自己来。
他忙劝阻。
我来吧。
刘梅宝抬头看他笑了笑,一脸坚持。
卢岩看着她,不再说话,任妻子为自己穿上,然后才拉起她,将她抱在怀里,二人静静相拥。
他没事吧?卢岩的手放在妻子的腹部,那里平坦依旧。
没事。
刘梅宝笑道。
卢岩还要说什么,一直在一旁玩的卢舫看到了,跑过来就往他身上爬。
我也要抱抱我也要抱抱。
他喊道。
卢岩笑着一手将他捞起来,放在二人中间,将她们母子一起抱住,卢舫两手各自搂着爹娘的脖子,高兴的咯咯笑。
卢舫玩累了终于滚在床上睡了,刘梅宝笑着给他脱了衣裳,盖好被子。
好了,你快去吧。
她抬头对卢岩说道,这大战在即的,将官兵丁都不得擅离,你做守备的,要起带头作用。
卢岩笑了笑,站起身走进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那我走了。
他说道。
去吧。
刘梅宝笑道。
鞑子大军在城下集结一天一夜,派出通译喊话劝投降。
告诉你们知道,延庆昌平的大人已经投诚了……合城百姓军民无一伤亡….大金的皇帝说了,体恤爱民,保证让大家吃得饱饱的…听着外边的喊话声接连不断,城墙上草棚内的卢岩皱起眉头。
还让他废什么话!张顺喝道,抬脚就出去了。
旋即听的一声惨叫,喊话声顿止,取代的是叽里咕噜的鞑子话愤怒的叫骂。
伴着一声炮响,宣告城战正式拉开了序幕。
卫城里所有人家都大门紧闭,合家老小聚在一起,带着惶恐不安向各路神佛祈祷。
守备厅里,刘梅宝也虔诚的在佛像前拜了一拜,便站起身来,打开门,早已经得到吩咐的仆妇们伺候她换了简朴利落的衣裳。
小船,在家乖乖的,娘出去帮人做事,一会儿就回来。
她对着奶妈抱着的卢舫说道。
外边在点大爆竹!卢舫指着门外,好奇的说道。
他可不知道这比炮竹要厉害多的声响是什么。
刘梅宝笑着点点头。
亲了亲他的脸,便转身大步走了。
城墙上城墙外炮火声,厮杀声惨叫声连成一片,血腥气硝烟味混在一起弥漫了整个上空,抬眼望去日头似乎也变的昏昏不明。
不断的有男丁抬着担架飞奔,上面躺着哀嚎的兵丁。
站在路边待命的辅兵们面色悲戚的看着他们而过。
这还不算惨呢,等到鞑子真攻上城门,那才是真刀真枪血肉而战呢….有经验的兵丁在低声的给新人介绍。
鞑子可厉害了。
最爱吃人肉呢。
有老兵丁吓唬新人。
新人面色苍白,但眼神却坚定。
我不怕。
他说道。
他绝对不会怕,因为在他身后有家人要保护,更何况,万一战死了,那也是英勇而亡,他的家人会得到照顾,但如果他避战逃亡,那么这卫城便会将他们全家驱逐,这天下便再无可以庇护自己一家人的地方。
长枪兵准备!城门上有嘶喊声此起彼伏的传来。
这些辅兵听到了神色都是一变。
鞑子登城了!老兵们喃喃说道。
临时搭建的草棚里,卢岩等将官正在开短暂的临时会议。
他们的身上还带着炮火硝烟。
显然都是从城墙上下来的,且已经亲眼目睹了前一刻的战斗。
…这些鞑子虽然英勇凶悍,但他们致命的缺点就是承受能力差,当年我在保安州,麾下千人对战鞑子五百,一命换一命,那些鞑子不过才死了一百人。
就溃散了….…而我们这边的兵士虽然经验不足,但却胆气壮…我敢保证我手下的兵就是战到只剩自己一个,也不会逃..狭路相逢勇者胜。
自古都是这个道理。
卢岩点头说道。
正说着话,有兵丁一头闯进来。
大人,大人,不好了..他一脸恐慌的说道。
难道鞑子这么快就破了城墙?在场的将官第一个念头就是冲出去,这不可能….郑娘子也上城墙迎战了!兵丁及时喊出下一句话。
我操你娘的..一个将官大怒,一脚踹到他,什么屁事大喊大叫的!兵丁被踹到,哭丧着脸不敢抱怨。
不好!大家顿时又反应过来。
这郑小娘子如果死在这里,城破而死倒也无话可说,但要是死在城墙上,他们可怎么跟宣大的郑兵备交待!所有人都涌了出来直奔城墙。
城墙上已然是血战正酣,不断的有鞑子翻进来,设置的拒马铁黎都被推开了,上面挂着被刺死的先头鞑子兵,一个个怒睁双目,神情狰狞,似乎死不瞑目。
到处都是厮杀声,到处都是血肉横飞。
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一个回旋阔刀,将郑小娘子身旁护卫的咽喉隔开,血花喷射。
郑小娘子脸上身上已经溅满了鲜血,她手里握着长枪,但整个人已经木了,睁着一双大眼,看着满目的惨烈。
怎么会这么惨!怎么会这么惨!她的招式耍不出来,她的手有千斤重。
杀!一个排五人的平阳卫兵丁将手中的长枪刺向迎面冲来的鞑子。
没有招式没有花样,只有直直的咽喉心口的目标,群枪群刀,共进无退。
鞑子兵盾牌格挡,一刀砍在那兵丁的肩头。
郑小娘子的叫声与那兵丁的叫声同时响起,她瑟瑟发抖看着那兵丁惨叫着,但却没有倒下,反而伸手按住了自己肩头的刀。
他借着这样的力,将手中的长枪刺入那鞑子的小腹。
鞑子惨叫着跪下,与此同时一柄大刀砍下了他的头。
血喷薄而出,郑小娘子再忍受不了这种血腥,尖叫一声,挥舞着自己手里的长枪,不分敌友的胡乱刺杀起来。
第二百五十四章 扞卫郑小娘子身边的护卫已经死光了。
此时她的脚下满是尸体,有鞑子也有平阳卫的兵丁,有死透的,也有还没断气的还在翻滚哀嚎。
郑小娘子很快栽倒在这其中,正与一个被劈开半边头的尸体面对面,郑小娘子哇的一声吐出几口酸水,涕泪泗流。
护郑娘子!将官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原本在他处激战的兵丁陡然收到命令下意识的就遵从,这一遵从,五六个长枪兵倒在了鞑子的刀下。
一个身披两层铁甲的鞑子兵冲这边而来,狞笑着将手中的长柄挑刀劈向正在地上胡乱挥枪已经癫狂的郑小娘子。
杀!一队五人的长枪兵及时奔到,齐齐的刺过来,挡住了那鞑子的挑刀。
杀!他们再次前进,丝毫不惧怕那鞑子手中的重甲兵器。
鞑子的刀砍向一个兵丁,刀深深的镶嵌入他的身体,那兵丁惨叫着,竟然用双手抱住了这鞑子的刀,余下的几根长枪趁机刺入那鞑子的重甲,分别刺入他的心口小腹。
鞑子瞪眼哀嚎着跪下,口中血块流出。
郑小娘子抬头茫然看去,看到眼前为自己树起庇护的人墙中就有一个女子。
谢四娘拔出自己的长枪,那鞑子的肠子被带了出来,流的满地。
谢四娘视若无睹,脚步踏过,嘶吼着再次送出长枪。
杀!杀!一个又一个的鞑子兵倒下,鲜血已经染红了谢四娘的衣裳,她的头她的脸上也满是血,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惧意,眼中只有一个字。
杀!她没学过枪术,没学过任何招式,她所会的只有一招,用自己的性命来使出的一招·杀人,杀人,杀人。
郑小娘子终于眼一黑,晕过去了。
她再次醒过来时,厮杀声已经听不到了,但却是满耳的哀嚎。
娘,娘。
她立刻大喊大叫的哭,胡乱的挥手,娘救我,爹救我,哥哥救我……她自幼被父母赞誉,拜了名师,自己本人也刻苦好学,有一身精良功夫,在家中与哥哥们日常对练也能获胜,校场中她也无数次的和兵丁切磋,或胜或败,也并非是全靠着身份被谦让而得来的赞誉。
她练功练的肌肉僵硬手脚粗大,练的手上蜕皮,被别的女子嫌弃嘲笑,她浑不在意,这一切换来她的箭术百步穿杨十八般武器精通。
如果不是这女子身份拖累·她认为她必然能成为一个英雄,征战沙场,建功立业……她以为她得不到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是个女子。
却原来并非如此,她得不到这一切,只不过仅仅因为她是她而已。
有妇人想要按住她的双手,口中唤着姑娘别怕,但这让郑娘子更加紧张。
这是什么地方自己是不是被鞑子抓住了?怎么了?一个熟悉的女声传来。
她的护卫都已经死光了,这个熟悉的声音让她觉得安全感。
郑娘子顺着声音来源看去,见一个女子快步而来,双手有些怪异的举在身前。
她这时才看到自己躺在一个门板上,身边乱七八糟躺满了人,有的在门板上有的在桌子上,更多的则是在地上,他们在哀嚎在痛哭在翻滚,到处都是血迹。
郑娘子尖叫一声坐起来。
郑姑娘,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刘梅宝见到她大惊失色,慌忙查看她的全身,发现手脚无碍只是染成血人而已,才松了口气。
你¨你¨郑娘子看着她,声音颤抖不能成言。
自己这是被抬进守备府了吗?怎么这个女人在这里?这是伤兵救护站。
刘梅宝看出她的疑问,忙说道。
看这郑娘子再不似往日那般机敏骄傲,面色苍白眼神涣散,显然是受了极大的惊吓,这时候告诉对方身处何地能起到很大的安抚效果。
伤兵……郑娘子颤声重复,目光落在刘梅宝身上。
这妇人的衣襟上沾满了血迹,她的手一直举着,上面也沾满了血迹。
你……你……她上下牙打颤依旧说不出话来。
我啊?刘梅宝看了看自己的手,和颜悦色的对她说,我在这里给大夫打打下手,其实我也不会什么,就是在这里让大家图个安心….郑娘子怔怔看着她。
这里是顾不过来了,你们看谁有空将郑姑娘抬到后边去,给她熬些安神汤…刘梅宝对一旁的妇人说道。
郑娘子的视线便随着她转到那妇人身上,见这些妇人身材矮胖,面粗皮糙,是最普通的底层民妇。
她们的身上也都沾满了血迹。
…快救命救命……有四个男丁抬着门板冲进来。
刘梅宝穿着鲜艳的衣裳,所有人第一眼就能看到她,于是大家习惯性的向她这边冲来。
所有的地方都已经满是伤员。
这边。
刘梅宝喊道,指着郑娘子身旁的一个空地。
那里站着一个妇人,闻言立刻让开。
门板被放下来,上面一个兵丁,此时正发出渗人的惨叫哭喊,如果不是身上被衣服做的绳子捆住,再加上旁边两人帮着按住他,他滚下来。
郑娘子下意识的就看过去,见这个人头脸几乎不成人样,半个头皮被削掉,血模糊了整个面部,嚎叫的嘴中还不断的有血流出来。
郑娘子只觉得心一抽,呼吸顿止。
不行,眼睛保不住了。
刘梅宝伸手搬起那兵丁的脸,丝毫不顾及乱溅的血,大声喊道,给我刀子!不远处忙碌的一个大夫立刻奔过来将手里的刀地给她。
刘梅宝解下腰里挂着的酒囊,往这把刀上淋了,就手从一旁木柱上插着的火把上一燎,火光腾起之后一甩。
按住他!她喊道。
立刻四周的几人不管男女都扑过来死死的按住这兵丁的身子手脚头。
到现在他们的麻醉药已经不够用了,而且也没有那么见效快的麻醉药,鞑子的刀箭都是被粪汁浸染过的,极其腐毒必须要最快的得到救治。
郑娘子呆呆的看着,看着那妇人将手中的刀利索的伸过去,就从那兵丁的脸上挖下一个眼珠,眼珠带着血肉被甩在地上,惨叫声几乎撕裂了郑小娘子的耳膜。
嚎叫声很快又停下了,因为那个兵丁晕死了过去,于此同时郑小娘子眼一翻,也晕了过去。
娘,我要回家……¨永祯二年十一月末,大金并东奴五万大军分东西两路南下攻西北防线。
怀来延庆城破,知州御史等人战死。
昌平总兵降敌。
皇帝闻报大怒,准备急调东南镇反大军支援,消息传出,李长三反王势力大增颇有向京城集结之迹象。
就在此时,山西报平阳卫守城克敌五日,抵挡鞑子三次进攻杀鞑子二千五百众,在看到此处着实无攻克希望,死伤已经完全超出了预计后,攻击平阳卫线的鞑子终于退兵了。
消息传来,皇帝大喜,急升平阳卫守备卢岩为太原左参将,掌山西东线防卫。
腊月里大雪纷飞,刘梅宝步履匆匆,身后的仆妇小跑着才为她披上大斗篷。
换白的来。
刘梅宝看到,忙停下脚说道。
仆妇自己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
老奴糊涂了。
她说道小跑着就向屋内而去,取来一条素白斗篷,刘梅宝已经坐上车了。
这些日子里里外外大家都忙的累坏了。
刘梅宝含笑对她说道。
妇人带着惭愧又感激的笑道谢。
太太才是最忙的。
她说道。
当时城战,平阳卫死伤惨烈,待鞑子退了后,卢岩等人不及喘口气携众支援他线去了。
战后的事虽然有守备厅官员负责,但刘梅宝也少不得事事操心。
纵然是打了胜仗,平阳卫全境也是损失惨重,战死的军民有三四千人,受伤的军民更是众多。
今日是死难军民下葬公祭的日子,刘梅宝的马车驶出来时,街道上已然是白番如林,满天的纸钱跟大雪混在一起飞飞洋洋,响器班子的唢呐锣鼓直冲云霄,气氛悲壮。
军民分别被安置在不同的两块山头,哪里已经仓促的建起了两座庙宇。
刘梅宝代替卢岩为英灵们祭祀,并承诺战死的军士家的现有财产受官府保护,且除了抚恤金外,其遗孀子女按月发放五斗米口粮,受伤的军士同样享受此等待遇。
你们为平阳卫,为大周百姓而战,我平阳卫,大周百姓便供养尔等终生。
此时已经可以称为参将太太的刘梅宝含泪宣告。
满场叩拜感激声,悲喜交加,说的就是大家此时的感觉吧。
每一天回到家都已经是掌灯时分,疲惫的刘梅宝在陪过儿子卢舫后,还坚持在佛前叩拜念经。
跪在佛前,她的手放在小腹上,默默的祈祷那个男人能平安。
一直到腊月中旬,鞑子终于受不了长久攻城不得死伤过重退去了,西线鞑子退去,东线的鞑子的攻势也弱下去,延庆等地的防务又趁机严密起来,连连夺回了三处失地,更是击杀了投降了鞑子的昌平总兵,消息传来,皇帝大喜,命太子亲自前往犒赏三军。
没想到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会让太子亲自前来,一时间军心澎湃,士气如虹,到了腊月二十左右的时候,鞑子终于退去出关了。
终于能平安过年了。
刘梅宝的马车在刚刚进入太原界的时候,卢岩的身影就出现了。
看着那个迎面骑马奔驰的而来的男人,刘梅宝再顾忌不得什么太太身份,她跳下车抱着儿子冲他跑过去,就在百众官兵的注视下,声名赫赫的被皇帝亲自下旨称勇冠三军的卢大人,毫不在乎威严形象将妻儿一起抱起来。
很抱歉哦,没能如大家愿让卢岩英雄救美,还是让美人救美人吧^"嘻嘻……加更一章吧,因为要出门所以存稿了,谢谢大家投票哈哈。
还有大神之光大家都领了吧?我的好少啊。
第二百五十五章 歇年永祯三年的新年,新晋太原左参将卢岩并没有如所有人预料的那样留在太原府熟悉新的环境,而是和妻儿回到了解县盐池滩的老宅里,说是祭拜先祖,其实真正的目的是为了避免过多的应酬好陪妻儿。
可是不管怎么样,该有的应酬还得有,本来就年纪轻免得被人说轻狂。
刘梅宝坐在大炕上,从炕桌上抓着瓜子花生剥开,然后塞到躺在一旁的卢岩的嘴里。
卢岩故意嚼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我本来就在他们眼里轻狂,爱怎么想怎么想。
他笑道伸手将刘梅宝揽住。
刚想来个夫妻间的小亲密,就听门外咚咚脚步响。
爹,爹,雪停了,抓鸟去。
卢舫蹬蹬跑进来扑到卢岩腿上晃着说道。
卢岩也不起身,手一伸腿一杨,将儿子荡起来。
卢舫咯咯的笑,扑到爹的胸膛上。
孩子不怕冷,跑的满头大汗,脸蛋越发白里透红,眉间还残留着一片浅红,那是村里妇人蒸花馍时,卢舫好奇围在那里看,被贵子娘点的,回来被刘梅宝看到笑称梳起小辫就能当女孩子了,已经男子汉气息初成的卢舫用袖子胡乱擦去,结果反而染成一片,待要多洗几次才能消掉。
蛋儿,蛋儿,吃饭了。
外边响起贵子娘的喊声。
卢舫立刻从卢岩身上下来,喊着奶奶我要吃发糕蹬蹬跑出去了。
贵子娘对卢舫的这个昵称总让刘梅宝忍俊不已。
肚子里这个是什么,卤肉?她抓着卢岩的胳膊笑道。
卢岩在她额头亲了下,伸手摸了摸妻子的小腹。
肉也好肝儿也好。
他笑道,都是咱们的宝。
在贵子娘家里吃过饭,一面看着孩子玩闹一面和贵子娘拉家常,刘梅宝错眼看不到卢岩。
大人说出去一趟。
仆妇低声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不再问了,正嗑瓜子,见村里一个妇人急匆匆进来,看到刘梅宝带着几分拘束施礼问好之后冲贵子娘招手使眼色。
贵子娘走过去,她附耳说了几句话。
这贱……贵子娘陡然变色,一句骂要脱口而出,顾忌到屋子里的卢舫和刘梅宝又咽了回去。
贵子娘匆匆走出去时刘梅宝注意到了,迟疑一刻,跟了出去。
贵子的坟就在村口,走出村子就看到那被大雪覆盖的土包,此时土包前坐着一个男人,正举着酒杯仰头喝,在他身后站着一个纤瘦的女子。
谁让你过来的!谁让你过来的!远远的看到这个女子,贵子娘就疯狂一般叫骂,她随手捡起一旁的树枝,举着就向那边冲去。
大娘。
卢岩忙起身,有些无奈的想要劝阻。
贵子娘疯癫一般将树枝向谢四娘打去。
谢四娘不躲不闪,任枯枝砸在身上,划过脸上,原本带着血痕的脸上顿时又多了两道。
大娘。
卢岩握住贵子娘的树枝挡在了谢四娘的身前,您别这样,嫂子只是想看看贵子哥….你叫她嫂子!贵子娘更加激动盘腿坐在地上拍掌大哭。
什么作孽啊,扫把星啊,害人精啊,害了贵子还不算,还要祸害他们一村人……你怎么不去死啊!她指着怔怔站着谢四娘哭道,神情愤怒中更多的是绝望,你怎么不去死啊!谢四娘看着她,慢慢的垂下头。
我会死的,该死的时候一定会死的。
她第一次在贵子娘面前开口说话,声音轻柔。
然后转身走开了。
她不吉利啊我早就找瞎子看过,这女人是天煞星啊,谁挨着谁倒霉啊,你不听,你不听,你喊他嫂子你喊她嫂子是要害你,害了梅宝和蛋儿啊!贵子娘又看着卢岩哭。
看卢岩被哭的不知道怎么办,刘梅宝忙上前,和他一起劝起了贵子娘,再三保证才让她情绪平复。
这大过节的我想和贵子说说话。
晚上躺在床上,卢岩拥着刘梅宝说道,他的声音有些沉重。
这一次平阳卫守城以及支援山西东线防务,河东军盐巡都被调动了,死伤过半,其中好些将官也殉职了,今年过年来拜年的时候,看着屋子里少了一多半的熟悉面孔,刘梅宝都好几夜不能入睡,可想一直看似平静的卢岩心里埋着多大的悲伤。
刘梅宝伸手抱住他,紧紧依偎在他的胸膛上,似乎这样就能把他的悲伤挤走。
嫂子她这次很厉害,武大群要为她申报功赏呢。
卢岩不想妻子担心,转移话题笑道。
自从走上这一条路,大家心里都明白会有这么一天,人死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着,不仅自己活着,也要提死去的弟兄活着,为死了的弟兄的家人活着。
上头能批吗?刘梅宝顺着他的话问道,女子从军已是稀罕事,更别提升赏了。
这有什么不能的。
卢岩一副浑不在意。
那最好。
刘梅宝笑道,说不定能出个女将军,好给我们女人们争争脸。
提到女人争脸刘梅宝便想到那个兵备家的郑娘子,守城战胜利后,虽然人手紧张,但卢岩还是抽调人护送郑姑娘回家去了。
事后郑兵备亲自写信给卢岩道谢,郑家夫人也亲自写信并送来一笔厚礼给刘梅宝,信中很是感激护的她家女儿安康。
我听送信来的郑家的妇人说,郑姑娘再也不动刀抢了,竟然听从母亲的话开始学女红。
刘梅宝说道,一面叹口气,可见这次她可是被吓的不轻啊。
卢岩对这个人没兴趣,说些别的话,二人便睡去,睡到半夜,刘梅宝突然腹痛惊醒,发现下身出血,慌得整个盐池滩都人仰马翻所幸请了大夫熬了药吃,到天明便止住了。
是这段忧虑操劳过度,万幸太太身子壮底子好,好好调养过了三个月便无碍了。
天明之后陆陆续续的更多有名的大夫被卢岩的人拉来,一个一个的给刘梅宝诊看,最终都得出这个统一的说法,卢岩才稍稍放心。
贵子娘坐在一旁哭,认定是谢四娘带来的霉运,将卢岩狠狠的骂了一顿,又带着人去要推倒谢四娘在村外的窝棚卢岩和刘梅宝正劝着,有村人来说谢四娘的窝棚着火了。
是她自己烧的。
村人战战兢兢的说道,看着卢岩有些吓人的神情,然后,然后她就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贵子娘也停止了哭骂。
走了好,早该走了。
过了许久她才流泪说道。
一直到了二月中旬,刘梅宝的身子才算彻底养好了。
经过多名大夫确认可以行动如常后,卢岩终于同意一直在盐池滩家中静养的她坐车回太原府了。
马车路过村口时,刘梅宝掀起帘子看原先谢四娘的窝棚处只残留几块火烧后的黑石。
不知道这个妇人如今在哪里。
所有人都以为谢四娘离开盐池滩是回平阳卫了,结果当卢岩休假结束回去后,才从平阳卫的镇抚官那里得知,谢四娘竟然一直没有归队,且音讯全无。
兵士不告而逃是大罪,要军法处置的,才觉得长脸的武大群顿时又恼羞成怒,更有甚者还流传是因为他对人家谢四娘图谋不轨所以才逼走了这女子,为此,武大群被家里的妻妾好好的闹腾了一番,只气的武大群暴跳如雷,派出兵丁四处缉拿逃兵谢四娘。
一直到现在,谢四娘就跟人家蒸发一般,半点消息也无,她的经历也传开了,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女人也许是寻个地方自我了断了,平阳卫放弃了寻找。
位于太原府城东南地段的参将府,管家带着一众仆妇迎接太太少爷,一个个精神抖擞笑容满面。
刘梅宝还是年前来过这里一趟,收拾布置好了就跟着卢岩回盐池滩,对她来说这里还很陌生,不过因为卢岩这段日子住在这里,这里充斥着这个男人的味道,所以对她们母子来说,一切又那么熟悉。
太太慢点,少爷慢点。
仆妇抢着搀扶刘梅宝,而卢舫早等不及自己跳下马车,慌得一众人忙喊。
爹爹。
卢舫迈着小腿就往家里跑。
身后管家亲自去跟着护着,口里喊着小祖宗慢点。
没事,他野惯了。
刘梅宝笑道,一面小心的下地站好。
话没说完,就听哎呀一声,卢舫和人撞在一起。
你们不长眼啊。
管家抱着跌入怀里的卢舫,大怒呵斥迎面走出来的人。
这是一行三人,都是兵丁打扮,不过此时丝毫没有卢岩手下兵丁的气势,而是垂头丧气灰头土脸。
他们显然认得管家,也见过常被卢岩带在身边的卢舫,便忙忙的跪下赔罪。
快起来,什么大事。
刘梅宝在后说道。
卢舫揉了揉额头挣开管家,又蹬蹬跑进去了。
太太,太太。
那三个兵丁看到刘梅宝,带着几分希翼抬头唤道。
话没出口,就被身后的兵丁们齐声喝止。
军法难容,还是莫要白费心思。
其中一个冷冷说道,眼中带着几分警告。
三人听了立刻又颓然垂下头,给刘梅宝叩了一个头,起身便走,一边走一边抬手抹泪。
这是怎么了?刘梅宝不由问道。
太太,这是跟着大人的三个护卫,因此犯了错,所以大人命令责罚驱逐。
那适才说话的兵丁首领躬身说道。
卢岩的军中奖赏丰厚,但同时刑罚也极为严重,这其中的驱逐可不仅仅是驱逐当事人,而是他的所有家眷都要一起被驱逐,对于兵丁来说,这惩罚简直比杀头还重。
出了正月,天气还十分的寒冷,这个时节把这三家人驱逐,只怕要受大罪。
但军法严苛,刘梅宝也不会去多嘴。
去家里领些银子与米粮给他们吧。
她低声对管家说道,这样好歹能支撑一段。
管家应声是,便去了,刘梅宝带着人进了门。
看着她进去了,那兵丁首领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
这事都给我闭紧了嘴,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
他转身低声对于身后的其他兵丁说道,神态严肃。
是。
众人忙领命。
第二百五十六章 家事刘梅宝迈进门,就看到卢岩抱着卢舫匆匆的迎过来。
他穿着家常的袍子,带子也没系,似乎正在睡觉被突然叫醒的。
怎么也不叫醒我。
他对着管家大声呵道。
怎么这样就出来了。
刘梅宝几步过去,一面帮他系住带子,一面竖眉喝道。
上一刻还对管家怒容满面的大人,这一刻对着夫人就笑容满面,情绪转换的顺畅无比。
我都没去接你们……他带着几分歉意几分自责说道,说着还是忍不住对管家呵斥,责怪他没有通知自己。
从盐池滩到太原府路程远,再加上天气者其他情况,路上行程日子不好说,因此卢岩只知道刘梅宝这几日到,但具体哪一天就没那么准确了。
按理说进城门时他知道就可以了,只是没想到睡着呢,下人们没告诉他,这让卢岩很是暴躁。
什么大事,你不接我们就不能进门啦?刘梅宝笑道,帮他再紧了紧衣衫,催他进去,吃了风病了还得我伺候你。
卢岩哈哈大笑,抱着儿子抛了抛。
走,进屋进屋。
他大笑道。
大白天的睡什么?怎么这么大酒味?哦,昨天总兵大人酒宴,我,多喝了几杯……夫妻二人低声说话向内院而去。
刘梅宝来到府城的第三日,卢岩的上下级同僚的夫人们为她举行了一次聚会。
宴会并没有在谁的家中,而是包了府城内一个有名的酒楼,还请了戏班吹弹奏乐,酒菜豪华,戏班上的俊俏男儿们身段唱腔优美,引得一众妇人笑闹不已,这可跟刘梅宝那时在河东堡平阳庙会上见的戏班子完全不同,那里唱的都是高亢的秦腔野调,而这里唱的是从京城以及繁华南方来的柔腔华调,这种纸醉金迷靡靡风情让第一次出席这种级别宴席的刘梅宝惊讶不已。
一个俏皮的丫鬟捧着一盘子站到戏台前。
童太太赏小三喜。
她脆声说道,一面将那盘子里的银钱撒在戏台上。
戏台上正摇曳生姿的俊俏书生冲戏台一侧长身遥拜。
被安排在主位近前的刘梅宝看的心乱跳,真,真开放…….但所幸此时已经锻炼出来,心内再惊讶的大呼小叫,外表也保持的纹丝不动合理得体。
刘太太,这小三喜唱的极好呢,每年灯会,都是他扮演的二郎真君,可是迷倒全府城的人呢,您瞧着怎么样?身后一个妇人扶着刘梅宝的肩头笑道。
她的年纪三十四五,衣饰精美,细眉长眼带笑,搭在刘梅宝肩头的手腕上露出三个赤金镯子。
刘梅宝知道如今富人奢靡成风,这次出门她提前打听了这些夫人们的习惯,特意画了浓一些的妆面,并带了两三样首饰,但到这里跟这些三品左右武官们的家眷一比,她还是太寒酸了。
挺好的。
刘梅宝从善如流的笑道。
勇冠三军卢参将卢太太赞小三喜唱的好。
那妇人便立刻笑着对台上喊道。
那台上的小生便向这边看来·也不知道是这些妇人提前吩咐的,还是因为卢岩的名号,那俊俏的小生将自己手里的折扇抛过来,因为距离近,准准的落在刘梅宝的身上。
满场妇人们的笑闹声,刘梅宝有些哭笑不得那扇子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看那台上的小生抛个媚眼转入后台。
这叫什么事啊,这古代贵妇人的娱乐生活也蛮前卫的嘛。
那些男人们出入都有官妓作陪,咱们看个戏又算什么。
一旁的一个妇人看出刘梅宝的窘态,微微一笑说道。
刘梅宝笑而不语。
冯太太,你瞧。
站在刘梅宝身后的那个妇人便对那妇人说道,一面向对面的席上努嘴,同知夫人带来的那个姬妾,就是新纳的官妓。
是吗?那妇人有些惊讶,眯着岩打量那边。
长得好吧,昌平那边可是落罪了不少官员,作为犒劳,感谢咱们山西这次出了大力气,将这些新鲜的人都充过来了。
先前那妇人低声说道,没见这些日子,这些男人一个个大小酒席不断。
她哼了声,带着浓浓的不满。
新鲜能新鲜多久。
那妇人年长些,闻言淡然一笑,不过是迎来送往的物件罢了。
说着拍了拍那妇人的手,你先别紧着吃醋,这等好货色不如先往手里抢两个,既讨了你家大人欢心,又留着将来送人也是拿得出手。
就如同宴席皆有官妓作陪,官员之间相互赠送姬妾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刘梅宝在一旁竖着耳朵听,那两个妇人话题很快又转移了,总之是离不开男人女人家长里短,总体来说,这个宴会还是让刘梅宝玩的很高兴,回到家还将那般扇子拿给卢岩看。
谁送的。
卢岩接过来问道,被上面的香气熏得打了两个喷嚏。
一个男人送的。
刘梅宝笑眯眯的说道。
穿越来这么久了,她终于也能有个男配拉出来提一提了,虽然这个男配估计也就出场一次。
卢岩闻言有些愕然,抬头看妻子,灯下看去粉面桃腮,杏眼闪闪,此时带着几分小孩炫耀般的笑,只看得他心里一热。
哪个男人送的?卢岩伸手将她拉过来,圈在怀里贴着她的面摩挲,一面低声闷笑道。
不告诉你。
刘梅宝笑嘻嘻的说道,想象是美好的,说出来就凄惨了。
卢岩哈哈笑,故意板脸威胁要撕掉扇子,引得刘梅宝笑着去抢,因为顾忌她有孕在身卢岩很快就将扇子还给她,抱着她亲了又亲,只亲的她身子发软。
忍的很难受吧?刘梅宝依偎在卢岩怀里,捏着他的腰低笑道,扇子早被丢到一边去了。
因为有小产迹象,他们已经这些日子都没有再同房。
哪有。
卢岩笑道,话没说完就身子一僵,忙伸手按住那只作恶的小手。
刘梅宝在他胸膛闷笑。
梅宝,再等等,你才好了。
卢岩亲了亲她的耳垂低声说道。
我这不是怕你憋不住嘛。
刘梅宝吃吃笑道,一面抬眼似笑非笑道,我告诉你啊,憋不住也不许找别的女人……她的话音未落,卢岩的身子又僵硬了几分。
娘。
耳房传来卢舫的喊声,紧接着是哭声。
这孩子新换了地方有些择床,刘梅宝忙三步两步的就过去了,卢岩在后怔怔站了一刻,不知道在想什么,听的隔壁传来刘梅宝问卢舫要不要喝水什么的,才回过神跟过去了。
一夜无话。
在太原府的日子跟以前完全不同了,没有灾民没有特别需要她去照顾亲善的军户,刘梅宝清闲下来反而有些不习惯。
身在福中不知福。
宋三娘横了她一眼说道,一面将一件夹袄在卢舫身上比来比去。
卢舫伸着手跟面前的周虎头打花巴掌,一面不耐烦的催促。
好了,好了,玩去吧。
宋三娘子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笑道卢舫立刻拉起虎头的手。
我爹给我做了好些打仗的小木头人儿,咱们去玩。
他嘎嘎笑道。
跟他同岁的虎头此时比他高一头,长得黑壮,憨憨的点头,一面从怀里摸出一个被压得不成形的面人。
爹给我在庙会上买的,特意给你也买了一个,我给你带来了。
他说道。
两个孩子拉着手说笑着跑出去了。
瞧你把小船带的,这么瘦。
宋三娘抱怨道。
谁让我没有舅妈这样的好婆婆。
刘梅宝笑道。
都要当两个孩子的娘了,还油嘴滑舌的。
宋三娘横了她一眼,嗔怪道。
刘梅宝抱着她的胳膊贴在她的肩头笑。
哥和嫂子都好吧?她又问道,怎么不见他们来?我好久没见他们了。
你哥有生意要谈出门一趟,你嫂子……宋三娘说道,迟疑一下。
怎么了?刘梅宝忙坐正身子问道。
你嫂子家里有事,她心里不痛快,我便没让她出门。
宋三娘叹了口气说道。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刘梅宝追问道。
宋三娘叹口气。
这孩子硬气,自从嫁过来,我多次想要帮衬一下他们家,你也知道,他们家不是太好,他爹读书人,也没个功名,靠着给人写字谋生,能挣几个钱,一个兄弟又是个身子弱,光景过得着实不易。
她缓缓说道,可是,你嫂子都推辞了,逢年过节我包了重礼过去,她们家必定还了重礼回来,如此我送重礼不仅帮不到他们,反而成了他们的负担,只好作罢,让你哥请他爹兄弟来铺子里吧,她也推辞了,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想的,一家人哪里用分的这么清?咱们家本来也没什么亲戚里道的,她既然嫁到咱们家,那咱们这两家就是亲人,谁好过了帮衬谁一下又怎么了?不说则已,一说宋三娘积攒的这些话都说出来了,这些话当着媳妇儿子不能说,也就在女儿面前无所顾忌了。
刘梅宝也有些意外,如果说一开始小棂还有些拘谨是正常,如今孩子都这么大了…….就说这次吧,年前她家里出了事,一连回去了好几趟,我问起来,却都说没事,没事,还是我找人打听了,原来是她的姐姐……宋三娘子接着说道,一面再次叹口气,她姐姐年前伤了一个孩儿,月子还没坐好,就被婆家虐待,她爹去给女儿讨说法,也没落个好话,这不过年把她姐姐接回家来,到现在那边也不来叫,看着意思是过不下去了…小棂的姐姐,刘梅宝眼前浮现那个羞涩文静的女孩子形象,面容已经记不清了。
竟然过的这么不好,她不由叹了口气。
不能就这么算了,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她站起身来说道。
你算了吧,这家务事清官难断,你别跟着添乱,姑爷现在正是新升职,别惹出不好的话来。
宋三娘叮嘱她说道,这家务事毕竟是小事,我让你哥看着呢,绝不会就这么轻易让那家人吃亏。
刘梅宝点点头,到底是唉声叹气,宋三娘又反过来安慰她几句,在这里住了两天,心里放不下家里,谢绝刘梅宝和卢岩的挽留一日大早便回去了。
刘梅宝一直送出城门看着她们走远了才回来。
我们今天去玩什么?你爹爹又忙去了,不如咱们去逛街……她坐在车上,和儿子唠唠叨叨说道。
娘肚子里有小弟弟,爹说了,不要出去玩,要在家睡。
卢舫一本正经的说道,还仲出小手摸了摸刘梅宝的肚子。
刘梅宝逗得哈哈笑。
咱们不能不告诉你爹嘛。
她故意逗儿子笑道。
卢舫用鄙视的眼神看她,伸手在脸上划两下。
说谎,羞。
他哼声说道。
小样。
刘梅宝笑的前仰后合,伸手戳儿子的小脸。
笑闹着马车到了府前,拉着儿子刚下马车,就见一辆马车驶过来停下,一个青衣男仆跳下马来。
总兵府的。
他带着些许清傲说道,一面递上一个帖子,证明身份。
护卫们一丝不苟的查看了,点点头。
什么事?刘梅宝问道。
那男仆看到她,从穿戴上辨认出来,态度要礼貌很多。
见过太太。
他认真的施礼问好,得到刘梅宝的免礼后,才起身说道,我奉老爷的命,给大人府上送人来。
送人?刘梅宝有些不解,目光落在那男仆身后的马车上。
这是一辆简单的青布马车。
下来吧。
男仆转身对马车里喊道。
马车帘便掀开了,露出一个女子的面容,还没等大家看清她的模样,她便低下头。
下车来,见她的身量高挑,穿着最普通的素布棉袍,挽着圆鬓,不攒朱钗,头低的只能看到一个小巧的下巴。
她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袱,怯怯的站在那里,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越发显得纤巧可怜。
还不见过太太。
男仆说道。
那女子似乎被太太这两个字吓到了,飞快的抬起头看了眼,也不知道看清没看清眼前的太太,便又低下头。
见过太太。
她轻声说道,跪下叩头。
呵呵……呵呵……第二百五十七章 实话刘梅宝看着眼下跪下的女子只觉得浑身的不舒服。
自从嫁给卢岩以后,在她面前下跪的人多的已经数不清了,作为穿越而来的人,对于下跪她总是有些不适应,但从来像今天这样不适应。
这什么人啊,怎么行如此大礼?她听到自己笑问那总兵府的男仆,或许是因为笑吧,声音有些打颤。
一个使唤人罢了,太太别客气。
男仆混不在意的笑道。
我没客气……刘梅宝怔怔想着,强忍着没有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不叨扰太太了。
那男仆贵人门下当差事务繁多,施礼告辞。
马车很快远去了,参将府的门前诡异的安静着。
跪着的人依旧跪着,站着的人依旧站着。
太太。
仆妇忍不住小声提醒道,看着路过的人投来好奇的视线。
刘梅宝回过神,看着地上跪着的女子。
她越发抖的厉害了,似乎已经被这沉默吓的精神就要崩溃。
你起来吧。
刘梅宝深吸一口气,说道。
谢谢太太,谢谢太太。
女子激动的连连叩头,声音已是哽咽。
刘梅宝抬脚向门里走,身后的仆妇忙跟上。
那女子迟疑一刻,小心的站起来,抱紧怀里的包袱跟在最后。
娘,娘。
已经先跑进府里的卢舫许久不见娘进来,又跑出来找,快来看,我的小乌龟不见了…刘梅宝笑着拉住他的手。
你可都找过了,桌子底下,院子里,小乌龟最爱乱跑的。
她说道。
母子说着话往内院而行,待要拐进二门的时候,刘梅宝停下脚。
管家。
她淡淡唤道。
正悄悄的转身向门外走的管家立刻停下脚。
太太,有什么吩咐?他面带恭敬的转身问道。
先别急着去打扰大人,待我问清了,我自会问他。
刘梅宝没有看他,手里牵着儿子,面上依旧带着笑淡淡说道。
是。
管家躬身应声·额头上密密麻麻的细汗。
刘梅宝先陪儿子找了一通小乌龟,回到屋子里整整吃了一壶茶,才把那女子唤来,卢岩就回来了。
虽然管家听话,但门口还有不听她话的护卫呢,对于卢岩这么快的过来,刘梅宝不惊讶。
梅宝,卢岩看着一如既往坐在大炕的妇人,面容紧张声音发涩。
回来了。
刘梅宝抬头看了他一眼,将手里的茶杯放下,回来正好,那就一起说说吧。
她似乎带着笑,但那笑却让卢岩觉得心里发凉。
梅宝,我跟你说,你别着急。
他紧走几步,想要向往常一样坐下来揽着妻子。
但刘梅宝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如同刀子一般,生生的让他收住了脚步。
我不着急,你慢慢说。
刘梅宝眨着眼说道。
屋内的仆妇立刻要退下。
先把这人弄走。
卢岩说道。
自进门后他一眼也没看那屋子中间站着的女子,就是说着话时,视线也没离开刘梅宝,但屋子里的人都明白他指的人是谁。
那女子噗通就跪下了,叩头哭泣。
仆妇们忙有两个过来拉她。
弄走干嘛呀?刘梅宝说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语速明显比往日快了很多,显示她的情绪已是不稳定,还没说呢。
梅宝,你要知道什么,我说,问我就行。
卢岩坐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一字一顿的说道,你知道我从不骗你,你问什么我说什么。
刘梅宝的视线转向他。
好。
她开口说道,那我问你,一个月前我从盐池滩回来时,你为什么要驱逐了你身边的那三个护卫?屋内的人都愣了下,就连那哭泣的女子也停了下,太太这问话怎么突然风马牛不相及了?卢岩却是一僵。
他知道,他的妻子是个聪明人,极聪明的人……我……他张张嘴。
刘梅宝看着他。
二人的手还握着,但都开始用力,一个要抽回,一个死死不放。
那跪着的女子在低低的哭泣。
没听到我的话吗?把人给我扔出去!卢岩暴怒喝道。
家里的人还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暴怒,仆妇们下意识的就腿一软,那女子也吓傻了,抖成一团,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仆妇们终于毫不迟疑的上去扯了那女子,手刚碰到那女子,这边女主人也开口了。
扔出又怎么样?刘梅宝从卢岩手里收回手,重重的拍在炕桌上,竖眉亦是怒喝,人扔出去,杀了,不见了,事就不存在了吗?这一次不止仆妇们傻了,就连卢岩也楞了。
要说卢岩发火倒不算什么稀罕,毕竟他凶名赫赫在外,但刘梅宝发火真是头一次见。
这个妇人爽朗不拘小节,不爱说但爱笑,平和近人,从来没有跟人说过重话。
都滚出去。
刘宝再次喝道。
仆妇们立刻呼啦啦的麻利的出去了,带上了门,很快听得院子里也是一阵脚步声响,人都退出去了。
你别跟我哭,我不问你你也别跟我说话。
刘梅宝又竖眉冲那女子喝道。
女子死死掩住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只是叩头不止。
好了,说吧。
刘梅宝吐了一口气,绷直身子看着卢岩道,我不听别人说,我只听你说,你说什么,我信什么。
卢岩看着她。
那一天,总兵大人宴席,我喝多了,总兵大人要她服侍我,宴席上都有官妓服侍,每个人都有。
他缓缓开口,只觉得每说一个字都千斤重,他不想说,这件事回忆都不想回忆可是不得不说。
刘梅宝看着他,眼中似乎有泪反光,嘴边浮现一丝笑。
这笑意带着满满的嘲讽,让卢岩心里一痛。
不是梅宝,没有,以前没有,我从来不让的,只是在旁斟酒作陪而已…他原本要冷静的情绪又纷乱起来,伸手去拉这妇人的手,从来没有的真的,我不骗你。
刘梅宝移开手,避开他。
那这次是遇到可心的人了?她淡淡说道,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一直俯首在地上的女子身子抖的更厉害了。
不是,不是。
卢岩说道,他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发抖的声音稳下来,让话说的准确利索一些我喝多了,别的时候不喝那么多,总兵大人盛情难却又说起死难的弟兄,我心里难过就失态了,然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护卫们没有严格遵守看护命令让这女人进了屋子,所以为了惩戒驱逐了他们……他的话颠三倒四,所幸刘梅宝的思路还算清楚听明白了。
她没有说话,似乎出神一般。
梅宝,梅宝。
卢岩看她这样子心里就又是急又是难过,坐过去小心的摇她的胳膊,你相信我我真的……睡了没有?刘梅宝忽然蹦出一句话。
卢岩摇着她胳膊的手便停了,地上的女子除了发抖半点声音不敢出,这里发生的一切完全超出了她的所知所想,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敢做什么。
我信你,你告诉我。
刘梅宝看着卢岩问道。
卢岩被她黑黑的眼睛看的有些窒息。
我……他张开嘴,声音沙哑的挤出一个一个的字我不知道…他不说没有,他说不知道,真是个诚实的孩子…….他醒来后是不是看到娇人在怀,才知道春梦不是梦?他做梦的时候不知道不是梦……有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滑落。
梅宝,梅宝,我没让他们把人送来,我没有,我这就让人走,赶走…卢岩第一次看到这样神情的刘梅宝,理智冷静顿时全无,他半跪上床,紧紧抓着刘梅宝的胳膊急忙忙的说道。
这跟人没关系。
刘梅宝笑了笑说道,随手拿过一旁的帕子擦了眼泪。
好了,你们先出去吧。
她然后说道。
梅宝!卢岩不撒手。
拿开你的脏手!刘梅宝陡然尖声喊道。
卢岩的手猛地拿开了,似乎自己的手真的很脏。
都滚出去。
刘梅宝再次喝道。
卢岩怔怔看着她没有动。
这是你家对不对?该滚的是我对不对?刘梅宝手扣着炕桌就起身,一面说道。
卢岩立刻下炕。
你别动,我出去,我出去。
他声音颤颤的说道,你别急,小心孩子…他的话音未落,刘梅宝的茶杯就砸在地上,杏眼圆瞪,嘴唇发抖,显然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卢岩再不说半句话,立刻依言出去了。
那跪在地上的女子左看右看,对上刘梅宝的脸。
怎么,还等着我请你吃茶?刘梅宝看着她哑着嗓子问道。
太太,太太,奴婢没有妄想,奴婢只求能给太太做牛做马·…女子流泪叩头。
刘梅宝浑身发抖。
已经走出的卢岩大步进来,扯起那女子就扔了出去。
门被关上了,外边有女子的哀戚几声后边沉静了,屋子里也陷入一片沉静。
四周安静下来,刘梅宝只觉得耳朵嗡嗡响的厉害,心也跳的厉害,她慢慢的扶着炕桌坐下来。
梅宝!卢岩的声音在窗外传来。
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你别跟我说话,让我自己安静一下。
刘梅宝快速说道,伸手按着自己的胸口。
屋外便沉寂下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 暂避一直到第二天早晨,刘梅宝才打开屋门。
梅宝。
一直站在窗下的卢岩急忙过来。
因为站的太久身子僵硬,他有些踉跄。
四目相望,各自的面上都留下煎熬的印记。
我认真想了,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你容我再问问…他一把抓住刘梅宝的手,急忙忙说道。
他原以为过去就过去了,不再提就当没发生,没想到总兵大人竟然把人送来了,没想到刘梅宝的反应会这样大,他害怕,从来没有过的害怕,就是面对死亡时也没有这样害怕过。
他紧紧拉着妻子的手,半天一夜,隔着一道墙,但却如同今生再也见不到一般。
这还有什么可问的….刘梅宝看着他,只觉得满心凄凉,眼泪便又想留下来。
好,你问吧。
她咬咬下唇说道,一面用力抽自己的手。
梅宝。
卢岩看着她,双目满是红丝,死死的不肯松开。
刘梅宝垂下视线。
我想回舅妈家一趟。
她说道。
梅宝..卢岩手上不自觉地用力,紧紧的握着她的手。
我想找个地方暂时静一下,你既然要再问一下,那我就先不想了,可是我在这里,看到你,就不得不想…刘梅宝垂着视线低低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舅妈的,至少,现在不会。
好,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卢岩点头,依旧紧握着她的手。
那我梳洗一下,吃过饭,我就带小船走。
刘梅宝说道,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转身进屋子。
卢岩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眼疼的厉害,但还是不想闭一下。
似乎一闭眼这人就见不到了。
听说去虎头家,卢舫高兴的很,拉着刘梅宝的手忍不住蹦蹦跳跳。
太太,要收拾些什么?仆妇在一旁低声问道。
不用收拾什么。
刘梅宝淡淡道。
几件衣服就是了…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这些东西也不是我挣来的…太太。
仆妇哽咽着就跪下了,太太您听老奴一句话…卢舫有些不解的看着这个仆妇跪下。
娘?妈妈犯错了?他不由问道。
没有。
刘梅宝对他笑道,再看那仆妇,你起来吧,我知道你好心,只是这件还是不要再说了。
你说服不了我,我也说服不了你。
太太。
仆妇拭泪起身。
当着孩子呢。
刘梅宝提醒她一句。
仆妇便低着头不敢再说。
爹。
卢舫喊道,丢开这个奇怪的仆妇不再理会,高兴的冲门口站着的男人扑过去。
卢岩一直在门口站着,他记着刘梅宝说过的话,不想见他,不让他进门。
他伸手将儿子抱起来,挤出一个笑脸亲了亲。
爹。
我把打仗小人旗子都带去了,虎头也可喜欢了,我打算送给他。
你在家记得帮我再做一套..卢舫搂着他的脖子唧唧喳喳说道,一面在他脸上蹭,又皱眉,爹,胡子扎我..无心梳洗整理,卢岩的脸上胡子拉碴。
好。
他说道,我记着呢。
这边刘梅宝已经披了斗篷走过来,走近时避开了卢岩的视线。
跟别的时候出门不同,这一次夫妻两个一前一后的走着,也没有以往那说不完的话。
身后的仆妇下人们都低着头沉默。
卢舫感觉到气氛不对,在刘梅宝上车时忙冲她张手。
娘,抱抱。
他说道。
刘梅宝便回过身,看着还在卢岩怀里的儿子笑了笑。
多大了,还要我抱着你上车。
她说道,依言走过来。
伸手接他。
卢舫倾身过来,一手搂住刘梅宝的脖子,另一手却依旧搂着卢岩。
爹娘都抱抱我。
他眨眨眼睛说道。
刘梅宝愣了下,旋即眼睛酸涩。
孩子是最敏感的,到底他还是察觉爹娘之间的异样了。
卢岩伸手将刘梅宝抱住,将她们母子都拥在怀里,紧紧的抱住。
卢舫高兴的咯咯笑,在爹娘脸上各自亲了下。
好了,快走吧。
刘梅宝借着抱卢舫,擦去眼泪。
卢岩拉住她的手,看着她。
等我去接你们。
他说道。
刘梅宝嗯了声,一根一根的抽出自己的手,抱着卢舫快步上了马车。
卢岩骑马送出城,他还想送,甚至想一直送到宋三娘家。
你先回去吧。
刘梅宝掀起车帘说道,趁着卢舫跟一个护卫在外骑马,我不想让孩子看到我哭。
卢岩勒马。
梅宝,我也不想让你哭..他沙哑声音说道。
刘梅宝垂下车帘,听着外边卢舫欢快的喊着爹爹再见,泪如雨下。
该怎么办?一路上刘梅宝都没有想出来,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敢想,什么都没敢想,只能拼命的忘记,几日后在到宋三娘家的时候努力调正了情绪。
对于她的到来,宋三娘很意外,因为她也才到家。
出什么事了?她立刻问道,仔细的审视刘梅宝的面色。
要不然怎么会相隔一天就跟来了,如果早打算要来的话,就会跟自己一起来的。
我还是不放心嫂嫂的事。
刘梅宝叹气说道,眉头紧锁,说起来当初她姐姐本来跟咱们家…我这心里总觉得怪不踏实的,所以想亲自来看看…你来能看什么。
宋三娘松了口气,信了她的话,又高兴又嗔怪,什么有着身子呢,乱跑,什么瞎操心。
娘,妹妹好久没来家里住了,你不是也常念叨。
周良玉笑道。
他说这话时,听到消息在屋子里躺着的小棂过来了,站到门口的脚步便顿了顿。
嫂嫂。
刘梅宝看到她,忙起身打招呼。
小棂微微笑了笑。
缓步迈进来。
妹妹来了。
她说道。
只这一句便不再说话了。
因为宋三娘嘱咐过,刘梅宝没有询问小棂的家事,说了些别后的闲话,不管怎么说。
刘梅宝能来,宋三娘母子是真的很高兴,吩咐仆妇收拾屋子烧火取新铺盖忙个不停。
老城铺的腌肉我去买点,妹妹喜欢吃。
周良玉笑道。
快别忙活了,我又不是来做客的。
刘梅宝笑道。
闺女回娘家就是亲戚嘛,自然不能慢待。
一直没说话的小棂忽地说道,嘴角的冷笑一闪而过。
并无人察觉。
宋三娘不爱听这话,沉了脸。
我去看看厨房,让他们备些妹妹爱吃的。
小棂站起身来笑道。
有劳嫂嫂了。
刘梅宝笑着道谢。
说这话就见外了不是,小棂笑道,走过去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起身,要不是妹妹,我哪能过如今的好日子。
这话说的有些怪怪的。
我是说当初在河东府。
妹妹不嫌弃我要嘴吃,请我到家玩,要不然咱们也认识不来啊。
小棂又笑着补充一句。
说起当初。
刘梅宝便也笑了。
感觉就跟昨天发生的事似的,没想到你我的儿子都能乱跑了。
她看着门外正跑闹玩的两个孩子,不由感叹道。
小棂笑了笑。
我忙去了,妹妹和娘歇着。
她说道,便走出去了。
这一晚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了饭,因为刘梅宝路上辛苦又怀着身子,吃过饭稍微说了一时话就被宋三娘催着歇息去了,而卢舫和虎头玩的难舍难分,便一起被宋三娘留下跟着自己睡了。
第二日,得知参将夫人归宁的解县县令等官员乡绅。
纷纷前来拜访,刘梅宝少不得应酬一番,第三日盐巡以及卫堡的将官携着自己的媳妇也来拜访,这些人大多数都很熟,也不能拒绝,于是又应酬一日。
到了第四日。
刘梅宝借口身子不舒服不再见客才安生下来。
一大早,在家相陪多日的周良玉被刘梅宝催促着,才收拾了去铺子忙生意,宋三娘则带着两个孩子去街上看杂耍,家里一下子冷清下来。
刘梅宝吃过饭信步到后花园子里转转,花园子已经修正的很好了,几乎已经看不出刚搬进来时的破败,除了那几株老梅,又新种了几株,可以想象等冬日下雪梅花盛开也是极好看的。
刘梅宝倚着栏杆,不由想到那时卢岩出征京城前夕和他一起赏梅,眼泪便止不住的流下来。
妹妹怎么了?身后传来小棂的问询声。
刘梅宝忙擦了泪,转过身含笑。
小棂穿着家常夹袄,看着她。
妹妹闲着不如和我去说说话,省得一个人胡思乱想的。
她说道。
这话听的总是怪怪的,刘梅宝应了声,与她一起走进一旁的配房小暖阁。
这里烧着地龙,摆着一些书架,布置的淡雅温馨。
这是你哥哥的屋子,以往总是自己呆着,很少让我进来坐坐,今日托妹妹的福气,我也来坐坐。
小棂笑道,在小圆桌前坐下来。
嫂嫂这话说的。
刘梅宝笑道。
这话说的没错啊。
小棂抬头看她,嘴边挂着一丝笑,在你哥哥心里,我可比不上妹妹亲厚。
她今日说话有些阴阳怪气的,刘梅宝笑了笑,不打算再接话,站到书架前借着翻看书避开了。
小棂在桌子前坐着,推开窗,正对着院子里的老梅树。
屋子里有一阵的沉默。
你打算怎么着?小棂忽的说道,也不回身,就看着窗外说道,跟你男人不过了?第二百五十九章 姑嫂刘梅宝一惊,有些意外。
嫂嫂怎么..她迟疑说道。
我怎么看出来的是吧?小棂转过身,看着她,面上不带一丝笑,我姐姐日子过得不如意,我对这种神情情绪再熟悉不过。
刘梅宝抿了抿嘴唇。
你姐姐的事..她开口要说话,但又被小棂打断了。
我姐姐的事你不用操心,她没男人要了,可以回娘家。
小棂看着她,双手扶着桌角,慢慢说道,但是你男人不要你,这个娘家,你却不能回。
其实一直以来,刘梅宝都知道小棂对自己疏离,但这句话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知道在有些家庭,嫂子对小姑大姑都有防备疏离不喜,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担心公婆偏心女儿。
你放心,真到那个时候,我不会回来。
她看着小棂淡淡说道。
那你最好现在就走,走了之后,别再来了。
小棂认真的说道。
刘梅宝苦笑一下。
小棂,我有哪里不对吗?她问道。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自然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纵然嫌弃小姑子,但也不能在明知道小姑子遇到难处的时候冷漠到这种地步,就是没有亲戚关系的陌生人,也会有怜悯的。
小棂看着她忽的笑了。
梅宝,你知道我姐姐吧?她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刘梅宝点点头。
你知道她过的多不好吗?小棂又问道,她嫁给那个男人比她大十岁,还是个瘸子,还动不动就打她,我姐生了一个女儿,被一家子嫌弃,又生了第二个,结果又是个女儿,一家子恨不得我姐死了。
孩子生下来扔在那里就没人管,我姐坐月子自己洗尿布自己做饭,孩子没活下来,这一下。
他们更有借口了,用辆车就把我姐送家来….她说着话,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
刘梅宝忍不住心酸,也掉下眼泪。
你还记得我姐吧?小棂抬手抹了把眼泪,看着她问道。
刘梅宝点点头。
她那么老实,善良,好脾气的一个人。
怎么会那么倒霉,命怎么会那么不好…姐姐从小就懂事,从来没享过福,什么都让着我和弟弟,她怎么会这么惨,这么倒霉,小棂接着哭道,双手掩住面。
这都是因为我…小棂..刘梅宝忙几步过去,伸手想要安抚她。
这都是因为我,也是因为你。
小棂猛地甩开她。
瞪眼看着她喝道。
刘梅宝被她喊得一怔。
她本来可以不嫁给那个男人的,但是为了我,为了让我这个妹妹过好日子去,我过好日子来了,姐姐却遭罪去了。
小棂流泪喊道。
是因为最初说的是姐姐求娶的是妹妹那件事吧,刘梅宝大概猜出来了,沉默一刻。
姐姐为了不让妹妹心有芥蒂便匆匆嫁人。
爹娘都劝我,姐姐也劝我,说既然你们家看上我,那边是缘分。
是我该有的缘分,既然有缘分就不要错过,又说你们家是多么好的人家,嫁到这样的人家是福气,所以我就嫁过来了,我想。
也许真的是缘分吧,你哥哥对我情有独钟..小棂接着说道,她的面上浮现一丝自嘲的笑,结果,原来这一切还真是缘分,只是,不是我和你哥的缘分,是我和你的缘分..刘梅宝有些担心的看她。
你别这样看我,我知道你想什么,我没疯。
小棂对着她冷冷一笑,吸了口气又重重的吐出来,她端详着刘梅宝,看的那样认真,似乎连一根毫毛都不放过。
刘梅宝被她的有些发毛。
你还记得你刚成亲那年过年回来走亲戚吗?小棂忽的说道。
说实话,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刘梅宝这些年来周家走亲戚的次数可以数的清,她自然记得。
你那时和娘在屋子里说话,后来睡着了。
小棂接着说道,一面微微歪着头,似乎在回忆,那时候,你知道你男人做了什么吗?刘梅宝瞬时站直身子,垂着身侧的手猛地攥起来,看着小棂没说话。
我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忘。
小棂对她一笑说道。
刘梅宝不笑不怒,只是看着她。
那时候家里下人少,我新媳妇进门,心里很忐忑不安,什么活都想抢着干,只怕被丈夫婆婆不喜,那时,我带着下人去收拾吃酒的散席,你男人就在隔间里睡,下人们收拾了先送出去一趟,我看桌面没擦干净,就忙又重新擦,我正认真的擦着你家那上好的梨花木桌台,你男人就从身后抱住了我….小棂看着她,认真的说道。
你闭嘴。
刘梅宝猛地喝止她。
小棂看着她再次笑了。
你别急啊,急什么啊,我还没说完呢。
她笑道。
刘梅宝手脚微微颤抖,面色发白,胸口剧烈的起伏。
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棂拍着胸口笑,不过当时我比你好不了多少,吓死了要,天呀,以为多恶心的事竟然发生在我身上…其实,这样不算什么,这样的事,认真说起来,是第二次,你还记得吧,那时你爹刚平反你回京城,我去送你,你还记得不,你哥..刘梅宝的身子软了下来,情绪从紧张到松弛,大起大落的一时间觉得有些站不住。
我记得,他拍了你的肩头,把你当成我…她说道,因为方才的紧张声音还在颤抖,说道这句话,眼睛亮了亮,哦,我知道了我们…当她明白时,只觉得眼泪有些忍不住,是喜极而泣的感觉吧,她就知道他不会,她的卢岩不会的….我们长得很像,尤其是从背后看。
小棂笑着接过话,慢慢的走过来,对着她转身,你看,真的很像,那时候咱们都新婚,都穿着红衣服,你家男人就把我当成你了….看着她笑,刘梅宝也想给她笑一笑,只不过因为情绪太过波动,面部有点僵。
把你家男人吓坏了,你瞧,后来他基本上不来咱们家了。
小棂伸手揉了揉脸说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刘梅宝恍然,怪不得这么久以来,只要提到回宋三娘家,卢岩总是有各种理由推辞了。
嫂子,你看这事,你也知道这是误会,你别往心里去。
她笑了笑说道。
可不是,我没往心里去,我可没怪妹夫,我还得谢谢他。
小棂笑道,再一次重重的吐出一口气,面上的笑容冷了下来,我谢谢他,让我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误会,我嫁进来,我爹娘姐姐的欢喜,我姐姐为了匆忙出嫁,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误会…刘梅宝才缓和下来的神情又凝重起来,她似乎猜到什么,因此有些紧张的看着小棂。
小棂看向她。
你家男人把我当成你,是误会,不过,我家男人想必没有误会。
她缓缓的吐出这句话。
嫂子….刘梅宝看着她张口想说话。
别叫我嫂子,小棂冷着脸,阴着眼喝断她,我听着恶心。
嫂子,你误会了,其实,其实不是你想的…刘梅宝上前一步,想要安抚她。
我想什么的?你哥和娘常常夸你是个聪明人,你其实心里明白了吧?小棂微微一笑,只不过这笑看起来让人很不舒服,你明白你哥哥多喜欢你了吧?他其实想要娶的人是你,只不过,你家男人捷足先登了,他没办法,所以只能找了我…她伸出尖尖的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咬着下唇。
他只能娶了我,我,我这个替代品。
她尖声说道。
不是的,小棂,你不能这么想。
刘梅宝伸手拉住她的手,认真说道。
小棂一把甩开她。
我怎么想?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想?同样是生孩子,同样的兵荒马乱,他呢,他守着你,守着你和你儿子,我痛一天一夜,直到生了儿子的第二天,才看到自己的男人,我的孩子才见到自己的爹….她尖声说道,反手抓住刘梅宝的手臂,盯着她的眼,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想?不是,小棂,那是个意外,没想到咱们这日子凑巧…小棂,你不能钻这个牛角尖…刘梅宝任她抓的手臂疼,看着她努力放缓声音说道。
….但凡你不来,他总是惦记着,你来了,瞧把他欢喜成什么样,很少抱虎头,可是只要你来了,就抱着你的儿子不撒手,亲的好像是他的种!小棂根本不理会,接着说道。
刘梅宝叹气,看来这牛角尖是已经钻的很深了….还有。
小棂冲她一笑,贴近她几分,压低声道,他最喜欢从后面…刘梅宝一愣没明白她说的这是什么。
你说,他跟我从后面做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啊?小棂猛地扭转她的胳膊,站到了她的身后,贴着她的耳后低声问道,是不是想在他身下承欢的人是你,所以才那么狂猛畅快不休不止的…刘梅宝只觉得一阵反胃,她伸手掩住嘴,甩开小棂冲了出去。
第二百六十章 如何卢岩这几天过得日子,是地狱一般的日子。
就在刘梅宝带着儿子离家后,他便一脚踹开了总兵府的大门。
那个送人来的男仆其实并不是总兵大人的家仆,而是总兵署的杂役,人聪明伶俐,颇得重用,当时正翘着腿跟几个手下炫耀自己得了哪家大人的赏,哪家大人的手下请自己去吃酒,正说的热闹,被寻来的卢岩一脚踹到在地,几乎昏死过去,半死未死的又被卢岩拎起了几个耳光打的掉了半嘴的牙。
如不是总兵大人那边听到消息过来解围,只怕就要被当场打死了。
我跟你无怨无仇,竟然如此害我。
卢岩红着眼怒骂。
他神情凶神恶煞,一副要把这人生吞活剥的样子,吓的那男仆痛哭流涕几乎失禁。
冤枉啊,这些官妓尤其是那些新鲜的官妓,可都是难得的尤物,多少人家抢都抢不到,他好心给他送去一个,没有打赏到罢了,怎么惹来如此的仇恨,真是没天理了。
…那官妓曾服侍过你,近日说有了身孕,他们也是好心,想你从来不让官妓近身,如今这个必然是极其欢心才如此,禀告了我,我便让人给她赎身脱籍送与你,总不能让你的血脉流落吧?总兵大人问清缘由,有些哭笑不得,对于事情也明白了个大概。
总兵大人看着卢岩有些意味深长,人都说这卢岩惧内,他一直没当回事,因为也见过那卢岩的妻子,是个文雅温和的妇人,再加上又是官宦出身,怎么会是那等不知事体拈酸吃醋的粗俗妇人,想必是这卢岩年轻稳重,洁身自好,也为了避免各方关系。
所以才如此。
今日看来,也许传言还真是那么回事,再一打听,那卢岩的妻子带着儿子回娘家去了。
心里便笃定了。
看来这官妓被送到家,后院着火了,这卢岩不敢对老婆强硬,一腔火气全撒到这里来了。
有了身孕这句话让卢岩差点晕过去,如果说先前是心躁神怒,此时便是遍地发凉,如坠地狱。
完了….他心神俱丧失魂落魄的回到家。
大人。
我们去宰了那狗腿子,害大人如此。
贴身亲卫张顺义愤填膺的说道。
跟别人有什么关系,就如刘梅宝所说,这不是人的事,是事的事。
说到底,跟那些人有什么关系,如果他没做这件事的话,哪里会有今时之事。
下去吧。
他颓然无力。
屏退亲随,只想一个人静静。
整整在屋子里不吃不喝的关了一天一夜,阖府上下心惊胆颤。
管家半步不敢离开窗户。
似乎只怕这男主人一时想不开摸了脖子或上了吊,待闪过这个念头,他又哭笑不得。
这种因为蓄养姬妾家宅不宁的事他也见多了,但那都是妇人们一哭二闹三上吊,这还是头一次担心男主人的,别说这事不能传出去,就是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大爷,那..那女人怎么办?有仆妇小心翼翼的来请示。
女主人甩手走了,男主人发了狂一般。
那个引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反倒没人管了,仆妇们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处置,敬着是绝对不可能了,但扔着怎么个扔法还得有人来给掌握个度。
管家还没答话,屋门开了,卢岩走出来。
那个女人在哪?他问道。
迟晓梅已经在这个屋子里呆着很久了。
这期间没有人送饭,好歹桌子上的茶壶里有水,她战战兢兢的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来安抚一下几乎被吓断了的神经。
她怎么也没料到会是如今这个局面。
要是换做大众的作法,如果女主人容不下自己,那只会千方百计的赶自己走,哪有自己甩手离家的,不过是一个官妓而已,又不是正经抬进来的。
想到这个,迟晓梅只觉得满腹的委屈,眼泪便再忍不住如雨而下。
不过是想求条活路而已,至于这样对自己么…..门外传来脚步声,迟晓梅有些害怕的缩在墙角,是要来处理掉自己了吧?这一步走错了吧?早知道她还不如留在营中。
门被推开了。
大人请。
仆妇的声音响起。
迟晓梅眼睛不由一亮,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走进来。
光明交替,看不清他的面容。
大人…迟晓梅立刻跪下去,叩头哭泣,都是奴婢的错,请大人责罚奴婢。
不许哭!闭嘴!卢岩吼道。
别说迟晓梅,连其他的仆妇们都吓的一个哆嗦,屋内顿时寂静无声,只有惶急的呼气声。
卢岩几步扯过一个椅子坐下来,看着地上跪着颤成一团的女人。
什么事都没有,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忽的说道。
迟晓梅打个打哆嗦,有些恐慌的抬头,一脸惨白….不行,她那么聪明,怎么会信..卢岩又说道。
原来是自言自语,迟晓梅将跳到嗓子眼的心又放回去。
她信我,只要我说,对,只要我说没有,她就会信的。
卢岩一捶桌子站起来,眼睛闪亮说道。
但旋即他又颓然坐下来。
我骗她,骗自己,她信了,我信了,这事就真的没发生吗?他喃喃自语,大手用力的搓脸,如此的用力,似乎要搓下一层皮来。
大人,就这样说吧,太太信你,你就这样说吧。
一个仆妇跪下说道,声音有些哽咽,太太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然…要不然这事真的就过不去了。
卢岩怔怔不动,一双手交叉在身前相握,发出咯嘣的声音,似乎骨头都要自己捏断了。
这女子,你且听我一句,见了咱们太太,你就一口咬定与大人没有关系,那一日只是在屋内服侍大人用茶,并没有近身。
是大人喝醉了记不得,是那总兵府自作主张将你送来做使唤人的,并没有其他的想法…仆妇转身对那女子说道。
女子双目惊恐的听着,咬着嘴半句话不敢说。
..如是这样。
也算是皆大欢喜,给你脱籍赎身还你自由…仆妇接着淳淳诱导。
是,是,但凭大人吩咐,奴婢一定遵命,让太太消气。
女子神情变幻连连叩头道。
卢岩却在这时站起来。
有什么用,有什么用..他喃喃说道。
面上满是颓败之气,她怎么会信,她不会信的,她信我,我已经对不住她,再去骗她,她那么聪明,怎么瞒得过她….他说这话向外走去。
大人。
仆妇跪下死死拉住他的衣角,你们还年轻,这两口子过日子长的很。
哪有不遇到些个事,都能过去的,忍一忍让一让就过去了,可不敢说丧气,该骗的时候就得骗,该哄的时候就得哄,日子都是这样过下去的….可是有孩子了,有孩子了,再骗也骗不过的。
卢岩喃喃说道,只觉得眼睛涩疼。
似乎是有眼泪堵着流不住来,憋得半个头都疼的厉害。
有了?仆妇们皆是大惊。
拉着卢岩衣角的仆妇手一松,卢岩走了出去。
这可怎么办?其他的仆妇低声说道。
竟然有了。
大家叹气,又是焦虑。
不由都回头看那还跪在地上的女子,女子瑟瑟发抖,越发显得羸弱娇楚。
姑娘起来吧。
便有仆妇迟疑一刻。
过去说道。
有孩子了,这事就不好说了….看她这样,迟晓梅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掩去,迟疑惶恐的摇头,不敢说话也不敢接受这仆妇的好意。
你做什么呢?有仆妇喊道,瞪眼看那说话的仆妇,李妈妈,你的眼皮怎么这么浅?被唤作李妈妈的仆妇神色尴尬。
太太前脚出门,她后脚就讨好新人了?其他仆妇看向她的神情也不好了。
我,我这不是..李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又羞又惭,抬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孩子…提到孩子,大家都再次看向那女子。
迟晓梅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不由挪动了下身子,让自己跪的挺直一些。
孩子又怎么样,没有大人就没有孩子。
一个仆妇咬牙低声说道。
她说罢抬脚就去追卢岩。
她说的话很低,听到人不多,迟晓梅更是没听到,她跪的时间长了见始终没有人来劝,便自己站起来,悄悄的往桌子跟前走动。
这时一个一直没说话在看着迟晓梅的仆妇,慢慢的皱起眉头。
孩子?她自言自语道,不由走进去几步,盯着迟晓梅看,左看右看围着看,似乎要看出一朵花来。
迟晓梅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停下脚借着哭泣掩住脸。
什么孩子!那仆妇忽的大声说道,伸手一指她,你还没破身子呢吧?第二百六十一章 不见此话一出,迟晓梅的哭声顿止住,一脸惊恐的看向她。
什么?其他仆妇顿时围过来,惊讶的看着那妇人。
大家都急糊涂了,大人太太年轻不知道,咱们怎么也慌了,你们瞧瞧,这身段…那妇人伸手就拉扯迟晓梅,将她一把推倒众人跟前。
得知仆妇回报的卢岩惊喜交加,重新杀回来。
实话告诉你,你是活不得命了,不过,如是你实话实说,我家太太解了误会,倒可以留你一命,否则,我家太太一日不归,你便要受我军中刑罚一日,我军中的刑罚可都是用来对付鞑子的…说起来..这个时候你来破祸我家,莫非是鞑子细作?他冷冷的看着迟晓梅说道。
迟晓梅面色惨白,终于顶不住心理崩溃跪下求饶了。
…那一日并没有近的大人身…大人喝醉了,我原本是想…可是大人抱了抱我…就,就把我推开了..那我,那我醒来的床上那些东西是怎么回事?卢岩问道。
在场的妇人都是过来人,明白的他问的是什么,红着脸低下头。
迟晓梅虽然是处身,但进入官妓营也是受过调教的,再加上那日又亲眼所见,也是明白他问的什么,红着脸低头。
…是…是大人自己抱着被子…蹭…蹭…出来的….她声如蚊蝇。
此话一出,卢岩愣愣无声,似乎呆滞一般。
大人,奴婢不是有意要攀附大人的…只是,只是奴婢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儿,实在不甘心做这等生涯…得机会服侍大人,所以才迷了心窍。
想要从大人这里求条生路,实在不是心存妄念,只是想为奴为婢一生….迟晓梅还哭诉些什么,卢岩听不到了,他忽的仰天狂笑几声,狂奔出门。
来不及换衣裳。
就上马奔出参将府。
梅宝,我没骗你,我真没有,我来接你了。
卢岩心似箭。
如果不是亲兵护卫苦口婆心劝阻,只怕要没日没夜的直奔解县。
第四天的清晨一行人来到了宋三娘的家门。
听闻卢岩来了,正在吃早饭的一家人都很吃惊。
你怎么来了?梅宝也…宋三娘迎出来。
看着大步进来的风尘仆仆的卢岩,向他身后看去,并没有见刘梅宝。
舅妈。
我来接梅宝。
卢岩眼睛闪亮的大声说道。
他话音一落,就见面前三人满面惊愕。
接梅宝?宋三娘以为听错了,梅宝…你说什么呢?妹妹她不是已经回去了吗?周良玉从宋三娘身后几步站过来问道,面色惊惧。
卢岩也是一愣。
舅妈,我跟梅宝有些事,我现在来和她说清楚。
他想了想,不看周良玉。
而是看着宋三娘,诚恳说道。
梅宝还在生气。
不愿意见他吧。
你说什么癔症话,我问你话呢!周良玉就急了,伸手就要揪着卢岩的衣襟,我妹妹怎么了?宋三娘忙呵斥周良玉。
小棂也上前拉住了丈夫,她的面色有些微微发白。
姑爷,梅宝四天前已经走了,她说家里有事,所以带着护卫没吃中午饭就走了。
宋三娘整容说道,她也想到什么,身子有些微微的发抖,想问什么,却觉得嘴不听使唤,问不出来。
卢岩呆住了。
传令询问一路,可有见太太经过。
他转身对身后的护卫大声吩咐道。
护卫们应声,哗啦转身而去。
院子里有些诡异的沉静。
或许走岔了路,恰好错过了。
宋三娘笑了笑说道,打破了沉静,只不过她的笑有些勉强。
一直到掌灯时分,有消息陆续传来。
太太出了解县,守城兵亲见,沿路向西而去……平阳卫驿站未见太太车队….宋三娘的家的客厅里灯火通明,宋三娘和卢岩坐在那里,周良玉站着,听着一个一个的消息传来。
从解县到太原府最直接最常走的沿途驿站皆没有见刘梅宝的车队。
你还坐得住!周良玉转身扑向一旁的卢岩,将他揪起来,你怎么我妹妹了?她怎么突然就回来了?狗儿!宋三娘拍桌子喝道。
周良玉愤愤放开卢岩,去门口站着。
她一来,我就猜着是有事,不过我她这孩子看着柔顺,其实性子最犟,遇到事除非是她自己想通了,否则谁说也不管用。
宋三娘叹了口气,看着卢岩说道,这过日子哪能没有个拌嘴的时候,我想梅宝她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何况孩子都这么大了,她又有着身子,来家里住两天,自己想想,也就好了,我也没敢问,只怕问了她不自在,她也没别的亲人,她如是在这里呆着不自在,还能去哪里?我就由着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不,四天前给我说要回去了,面上还高高兴兴的,说是你任了参将,因防务紧迫,一直没去京城报到考核,如今事情不忙了,所以要去一趟,还要带着她一起去….卢岩听着,神情微滞,放在扶手上的手紧紧的攥起。
守备以上的官员不是地方可以任免决定,而是必须到京城去,通过兵部武选司的一系列的手续,他的参将职位是皇帝特批的,事从紧急,没有严格的走程序,如今不忙了,该有的程序还是要走的,而且皇帝的意思也是要他去一趟,见一见,过年的时候,他就和刘梅宝说好了,到时候带着她和孩子都去。
到底是什么事?宋三娘深吸了口气问道。
卢岩便把事情从头到尾详细的讲了。
听完了周良玉回头又想骂,被宋三娘呵斥,只得一脚踢开一旁的凳子出气。
她不是那糊涂人,她既然答应你,就一定会等你跟他说清楚的。
宋三娘整容说道。
肯定是走岔路了。
卢岩点点头。
是,她说到做到,既然答应我就一定会等我说话的。
他说道,握紧了扶手。
这一夜,宋三娘家无人入眠,第二天天不亮。
消息就传来了。
唯一的期盼落空了。
太原府传来消息。
刘梅宝并没有归家。
-------------------------------------------------女盐池附近插柳村的瘸子王强终于受不住媳妇的骂,一大早就扛着铁锹挂着筐出门了。
一面走还一面骂骂咧咧,开春了,他本来不需要开垦田地。
因为他原有的田地都已经赌钱输光了,媳妇在家哭哭啼啼骂骂咧咧,逼着他去开荒。
如今的荒地开不好找。
都是那没人要的地方才有,去这种地方开荒,能种得什么。
但媳妇不听。
说就是收个三瓜俩枣的也是东西,为了避免媳妇跑了,王强只得出来找,还好他前几天已经看到一块地方,就在村东小树林旁,因为近着坟地,树又大遮阳。
因此无人种。
王强来到这块地,总觉得跟前几天看的不太一样。
好像被人平整过一样,有新土翻上来。
也许是那家抢先要种了吧,不过王强可不管这个。
老子今天种了就是老子的。
他愤愤的说着,往手上吐了两口口水,用铁锹开始挖地,一边挖一边骂,忽地觉得铁锹一沉,被什么东西绊住。
连你也跟老子过不去..他愤愤的骂了句,用力翻起来,一块物事被带出来,落在一旁。
好似是一个布包?王强愣了下,旋即惊喜,莫非他挖到前人藏的宝了?他忙扔下铁锹,一步过去俯身去看,一低头便只闻的腐臭味扑鼻,定睛一看。
小树林顿时响起王强的惨叫。
娘呀,是人手啊!卢岩得到消息赶到时,整个地面都被挖开了,围观的村民都被驱散了,盐丁以及闻讯赶来的兵丁将这里密密麻麻的围起来。
大人…张顺几步过来,眼睛红红的。
卢岩只觉得头轰的一声,脚便有些虚浮。
他似乎看到贵子站在他面前。
二郎,你别去看…听哥的话…他拦着他说道。
隔着人群,他看到一双脚,那是哥哥的脚,穿的是贵子娘做的鞋子,和自己脚上的一模一样。
王墨在一旁挤了下,站过来,也让卢岩从幻觉中清醒过来。
有没有太太和小少爷?王墨干净利索的问道。
没有。
张顺也利索的答道。
卢岩只觉得掐着自己脖子的一双手终于松开了,他费力的咽了下口水。
这里挖了一个大坑,坑里横七竖八的埋着十七八具尸首,或断头或断手脚无一一例外身上脸上都如同刺猬一般插满了羽箭死相惨烈,他们身上还穿着大周兵丁统一的棉甲,一眼便能分辨身份。
能这么轻易的杀死全部护卫,而且还能有足够的时间掩埋尸体毁灭痕迹,这可不是一般的土匪流寇能做到的…王墨捻着短须,眯着眼,说道,看来,太太和少爷,是被人有预谋的伏击了。
消息传到宋三娘家,宋三娘一阵眼黑跌倒在椅子上。
我怎么就让她走了?姑爷还没来接呢,我怎么就让她走了,我明明知道她心里有事…她醒过来,捶胸顿足大哭。
正悲戚又有仆妇慌张的跑过来。
少夫人上吊了!她嘶声喊道。
周家顿时一片慌乱,所幸发现及时,小棂无碍,她躺在床上面向里哭泣不止。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宋三娘只觉得胸口发闷,坐在一旁哭道。
卢岩忽地掀帘子进来了,几步站到小棂的床前,仆妇们对他不避嫌的动作有些吃惊。
你赶她走的,对不对?卢岩一字一顿的问道。
第二百六十二章 知晓卢岩这话让满屋子人一惊。
周良玉和宋三娘都站起来了,有眼力的仆妇忙招呼人都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他们四人。
小棂只是面向里哭,一句话不说。
你和她说什么了?卢岩站在她面前,全身肌肉僵硬,骨关节发出咯嘣咯嘣的响声,显示正在极力的忍着。
小棂只是哭。
小棂,你到底和她说什么了?周良玉坐下来,要搬她的肩头急问,你和妹妹吵架了?是啊是啊,我和她什么都说了,我赶她走的,我给她抵命…小棂猛地起身,一面哭道一面就要向床板上撞。
周良玉眼疾手快将她抱住,饶是如此也砰的一声,小棂的额头一片淤红。
大家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卢岩一巴掌掀开周良玉,一只手捏住小棂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
宋三娘发出一声尖叫。
抵命,她要是有个好歹,让你抵命还是轻的..卢岩一字一顿咬牙说道。
小棂的面色瞬时青紫,眼翻白,可见卢岩是真动了手。
卢岩你敢!宋三娘厉声喝道。
周良玉的手也抓住了卢岩的胳膊。
这跟她无关,就是没有这件事,妹妹的事也不避免,如果你非说是因为她的缘故,那么你又如何?他亦是一字一顿的说道。
如果说因为小棂,刘梅宝离开这里才遇难,那么又是因为什么刘梅宝会来到这里?如果没有来这里,也就不会有和小棂吵架的事。
要以这个论因果,那么你卢岩才最该致死。
卢岩的手松开了,小棂倒在床上,伸手握着脖子咳嗽不停,一面咳嗽一面不停的流泪。
卢岩转身大步出去了。
屋子里陷入一片安静,只有小棂的哭泣以及咳嗽声。
紧接着宋三娘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出去,她的脚步迟重,似乎身有千斤重,临出门时还伸手抚着门框停顿一刻,这才抬脚迈出去。
门帘放下了,屋子里只剩他们夫妻二人。
你别胡思乱想了。
周良玉说道。
小棂伏在床被上哭泣不停。
你..你们干吗管我,让他掐死我..我害了你的亲亲心上人,你干吗不为她报仇。
她哭道。
周良玉沉默无声。
许久出了口气。
不是你害她的。
他说道,看着小棂,方才有位姓王的大人已经分析了,那些贼人是预谋好的,总会寻到机会的,只不过,你是恰好而已。
说到这里他再次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缩在床被上的小棂。
我们得讲道理不是,虽然难过,但也不能胡乱的埋怨人。
冤有头债有主,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
旁人虽有牵连,但总不能迁怒与他。
他认真的说道。
小棂埋在被子里泪流满面,迁怒吗?是迁怒吗?她错了吗?她是因为姐姐过得不好,所以最终迁怒到刘梅宝身上吗?其实,这件事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你是我的妻,是我孩子的娘,就算你犯了错获了罪。
你也是我的亲人,我不护你能护谁?周良玉又缓缓说道,拍了拍她。
站起身,我去看看娘,小棂,就算为了孩子,你也打起精神来。
他站起身又想到什么。
有人说过,这世上没有迈不过去的坎。
他再说一句,这才走出去。
听得身后小棂的一直压抑的哭声宣泄而出。
夜色已经拉开序幕,初春的夜空星星点点,周良玉站在屋檐下,仰头看着这星空,眼泪也忍不住掉下来。
那个经常笑嘻嘻的说这句话的人,可能平安迈过这道坎?如果可以,他愿意以自己的命换她的命。
同样的夜空下,透过头顶上毡草的破洞,可以看到点点星光。
这是屋子里唯一可见的光亮。
刘梅宝低下头,看到怀里卢舫眨着眼。
别怕,娘抱着你呢。
她低声说道,将怀里的孩子再次紧了紧,这样可以让他更暖和一点,也安心一点。
卢舫看着她,紧紧抿着嘴唇,很听话的点点头。
刘梅宝的眼泪就忍不住想往下掉,好孩子,她心里默默念着,好孩子。
咯吱一声,屋子里变得亮了一些,很快又是一暗,一个人影出现在屋子里。
怀里的卢舫紧紧的抓着娘的衣襟,看着那人走近。
这是一个男人,只不过夜色里看不清他的形容,确切的说这些天刘梅宝都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就是声音也因为嘴里含着核桃之类的变声伪装了。
有药味伴着他的走近浓烈起来。
能不能别给我吃药。
刘梅宝看着他说道。
难得清醒这么一会儿,终于有机会说话。
我肚子里有孩子,吃药的话对孩子不好,你们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会乱喊乱说乱动,我知道你们不会伤害我,我一定好好的听你们的话。
她放低放缓声音,让自己听起来足够的真诚。
此人很意外,冲她伸过来的手便停了下。
我的孩子也不会乱喊乱叫的。
刘梅宝忙又说道。
少废话。
那男人回过神开口说道,声音怪异的沙哑,伸手就要捏她的下颌好灌药。
我自己喝。
刘梅宝侧头躲开,果真伸手接过药碗。
那男人有些意外,看着药碗被拿去,并没有意想中被摔了,那妇人果真仰头咕咚咕咚的一口气喝了。
小船,自己喝。
她喝完了,又从那男人手中拿过另一碗,递给怀里的孩子。
孩子这期间一直安安静静,听了娘的话,便接过碗。
他的手太小不能像刘梅宝那样一只手端着,便两手捧着不管这汤药有什么怪味,一口气喝了。
男人有些愣神,有些迟钝的接过了空碗。
算你们识相。
他嘟囔一句。
不亏是那卢岩的家眷,果然不一般…门外又有人说道。
这药效很厉害,刘梅宝已经开始迷迷糊糊。
恍惚看到有一个高瘦的男人走进来,怀里的卢舫已经闭上眼昏睡过去了。
她努力的想要再多看一会儿多听一点,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了,又要去什么地方….….咱们得快点了,那卢岩的人已经摸到这里来了……娘的,属狗的啊,这么快,三哥他们那边还没准备好呢….….那也得走。
要不然就前功尽弃了….他吓坏了吧?刘梅宝忍不住眼泪流出来,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怀里依旧紧紧的抱着孩子。
天亮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停在这里,旋即几根长枪就挑开了门。
这是一间被废弃的地窝子,伴着人涌进来,从中扑腾扑腾飞出一群蝙蝠。
兵丁们掩面侧身让这些受惊吓的家伙们飞走。
脚步凌乱踏起地上尘土飞扬,两个兵丁猫腰进去,认真的搜索一遍,便走出来。
土撵上,穿着旧棉袍的卢岩正翻身下马,在他身后。
王墨正骑驴小跑而来。
没错,查清楚了,从河南那边传来的消息,近期的确有李贼的人出现过…站在卢岩身旁的将官说道,极有可能是胡子芳和李难…这胡子芳是李长三老营的人,是心腹部将之一..王墨近前,小心翼翼的从小驴身上下来。
一面说道,那李难不用说了,李长三的侄子。
小李爷,咱们也接触过,别看年纪轻,最是狡诈奸猾,这两人都是跟着李贼一路杀将过来的,屡败屡不死的,看来上一次的利用他对付季家的事他还记得呢,我以为他跑了就跑了,没想到还敢回来…卢岩一直沉默不语,他只是望着远方,布满红丝的眼睛一眨也不眨,似乎只要一眨眼就错过妻儿的身影出现。
平蛮将军在湖广大败李贼,逼得他们疲于奔命,好几次差点活捉了李长三,王墨接着说道,站在卢岩身旁,学着他的样子向远处看去,没想到他们竟然把主意打到大人身上。
他们想干什么?嫌死的慢了吗?要咱们送他们一程吗?将官瞪眼说道,攥紧手里的跨刀。
他们是想挟持大人。
王墨笑道,看了眼卢岩。
如今的卢岩镇守着整个山西线,历次作战,从最初的盐巡,到河东堡,再到平阳卫,那挂着卢字旗的军队已经深深的给鞑子留下印象,据各地哨探得来的消息,鞑子这边开始流传一个告诫,那便是见卢字旗最好避而走之。
能让鞑子望之避走,这是大周与鞑子交战以来从没有过的事,可见卢岩如今的气势。
如果能挟持住这样一位将领,对正被打压的喘不过的李长三来说,意义可想而知。
卢岩神情没有变化,只是这沉默更让人心中害怕,这些天他一直都是这样,不说不笑不睡不吃。
整个山西都要被翻一遍了,始终没有刘梅宝的确切消息,看来是已经被带出山西了。
李贼是要南下,那么必经路有这些…将官们聚在一起,或蹲或站的开始讨论。
卢岩依旧望着天边,只看的眼睛酸疼不已。
梅宝,你不能有事,我还没有告诉你结果。
召集兵马,出境南下。
他忽的说道。
正在讨论的将官们一愣,抬头看他。
大人,无令带兵出境那可是..王墨迟疑一下说道。
卢岩已经翻身上马。
谁敢挡我?他冷冷说道,红红的眼中狂暴满溢。
大人,你要记住,只有你安好,太太才能安好。
王墨整容说道。
卢岩紧紧勒着缰绳,全身僵硬。
他安好,他一直安好,只是他的梅宝自从跟了他从来没有安好过,如今更是因为自己遭难。
那就干等着不成?太太带着小少爷,更何况还有身孕..不知什么时候赶过来的师爷宁宝华正从马上翻下来。
他显然不习惯骑马,一路奔来身子极为不适,下马之后有些踉跄。
想什么想,等什么都想周全了,人..人要是没了还有什么用!他激动的喊道,抖着手,大人,让我河东堡去..王墨看着他摇头。
宁大人,冷静。
他提醒道。
冷他娘的静!宁宝华大失斯文的喊道。
他的话音未落,这边卢岩已经纵马奔去。
上马,集合。
将官们再没迟疑,纷纷上马,大声喊道。
散步在四周的兵丁立刻快速整队,大队人马如同瞬时凝聚而成的利剑,跟着卢岩的方向而去。
第二百六十三章 努力山西太原左参将营兵的动静很快被人注意到了,卢岩也没打算隐瞒,干脆大张旗鼓的宣告,其妻子被贼挟持,不管何方人马,但凡提供消息线索,不管有用还是无用,必有重谢,消息传开,各方人马都惊讶不已。
其中有一小众山贼,便将信将疑的试探着递了个消息,说曾见一辆疑似卢太太被挟持的马车路过他们山下,当日便得到了卢岩的大批犒赏,只把那山贼惊讶的几乎痛哭流涕,自从卢岩披上朝廷衣服以来,都是从他们这些可怜的山贼手里夺食,这还是第一次得到卢阎王的犒赏,一时间整个山西包括临近的河南陕西都沸腾起来,很多山贼马贼也顾不得抢劫了,一个个都派出小弟们四处排查找人恨不得挖地三尺一只苍蝇都不放过。
这胡闹啊!官员们得知消息,纷纷摇头,这卢岩是拿着自己手中权力不分事态的瞎用了,什么人都能奖赏啊,为了一个妇人如此无视大局搞出这等荒唐事,绝非可以倚重之人啊。
无令调兵,这大事自然很快被递到皇帝的案前。
父皇,这卢岩也太不象话了。
太子皱眉很不满的说道,如此荒唐怎堪重用,那万众兵马放在他手上,竟然对什么人都犒赏,那要是李长三或者鞑子救了他妻子呢?他俯首称臣反叛吗….卢岩虽然对外宣布了妻子被挟持的消息,但按照王墨的安排,并没有将他们追查猜测的是李长三的人干的说出来,所以乱哄哄的闹腾起来,到底是何方人马干的都在猜测。
皇帝胖乎乎的身子在龙椅上晃动几下,看着面前堆积的奏折文书只是笑了笑,没有看的意思。
为了一个妇人他就不管不顾的….太子接着说道。
那么你觉得他要是对自己的妻子不闻不问,才是好的吗?皇帝忽的打断他,看着太子问道。
大将必有稳健之风..太子犹豫一下还是说道。
皇儿啊。
这人不管是什么身份,首先他得是一个人。
皇帝打断他,整容说道,至亲之人遇难还能保持冷静,那就不叫冷静,那就冷酷,他连自己的至亲之人都能冷漠无视,这个人你可敢用?太子一愣。
他知道父皇是要将山西乃至整个西北防线都交给卢岩的,别说山西总兵了,只怕在父皇心里还有更大的封赏要给他,到时候卢岩的手下足有万众兵马,掌有直接的调动指挥权,可谓指哪便打哪。
如果一不小心指错了,指向了京城..太子不由打个寒战。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话简单,道理简单。
世上的事大事小事家事国事,就这么简单。
皇帝看着太子。
一字一顿的说道。
太子汗颜躬身称惭愧谢父皇教诲。
天色黑下来时,看到了一间客栈。
刘梅宝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看去,牢牢的记住了一个一闪而过的地界石碑。
镇平。
哥,住店吧。
推车车的男人低声说道。
他们有三个人,均是乡下人的打扮。
听他这样说,刘梅宝忍不住将视线往他哪里看了眼。
老实点,臭婆娘!一旁的男人立刻毫不客气的在她背上捅了一拳头。
刘梅宝向前栽了下。
在她怀里的卢舫张开小手想要护住娘,用力的撑着她。
看什么看,小兔崽子。
那男人看到卢舫从刘梅宝怀里瞪着自己。
便怒目低声骂道,要怪就怪你老子作恶太多。
刘梅宝搂紧卢舫,母子二人都低下头。
自从半个月前,身边的这些人就变的很凶,不仅带着她们不停的忽南忽北没个定向的走,而且从最初的十几个人变成了三四个人,而且不断的变,今天是这几个人,再一睁眼就变成了另外的人。
人变得这样快,是要迷惑自己以及迷惑越来越紧迫的追击吧?他们的态度越来越暴躁,抬手就打垂手就骂,凶神恶煞似乎随时都能要了她们母子的性命。
时时刻刻言行举止都清楚表达了他们对卢岩的恨。
所以这些人是被卢岩剿杀过的马贼流寇吗?看她们母子老实,这边三人接着说话。
在野外也不安全..妈/逼的这群人已经追上来了,昨天差点被发现…住客栈,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很快三人有了决定,将独轮车向客栈推去。
臭婆娘,识相点。
男人对刘梅宝低声喝道。
一柄借着身后稻草包袱下顶住她后腰的大刀贴近了几分,可以清晰的感触到冰凉的寒意。
这里不太平吧…临到门口时,一个男人说道。
他的声音大了些,刘梅宝不由看了他一眼。
不太平…..她想起了前世听过的那个笑话,在这种场景下竟忍不住嘴角弯了弯。
在她怀里的卢舫眨着眼看她。
刘梅宝回过神对着儿子笑了笑,亲了亲他的额头。
颠簸这么些日子,原本就不算胖的儿子又瘦了一圈,最可怕的是,他这小小的心理承受多大的压力。
刘梅宝又是满腹的心酸,想起那一日找个借口忙忙的离开宋三娘家,思来想去无处可去只得再回太原府,是死是活这件事总是要有个结果的,总躲着也不是办法,没想到才出了解县境,就遭到袭击,护卫一战而死,自己也被挟持,要是当日没有一怒离开太原府的话,是不是能避免这次灾难。
可是又怎么可能不出门,两边的大门都挤着她逼着她失去理智不能冷静必须离开逃开,也许正是那句话说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掉。
想到这里,她又轻松起来,在儿子粗糙的脸颊上蹭了蹭。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向前看吧。
这里可快到了李唐王的地盘了…那个男人接着说道,依旧声音很大。
李长三?这么说是到了湖广了?刘梅宝心里暗暗说道。
没那么好运气吧能遇上他们…另一个人说道。
三人又嘀咕一番,最终决定入住。
这是一间简陋的客栈。
房子破旧,再加上民乱纷纷,李长三对这边不断骚扰,眼瞅着随时都能打起来,能逃难的都逃难去了,民生凋零,因此生意很差,只有一个老板带着一个伙计。
一下子看到这么多人来住,老板高兴的咧嘴笑。
刘梅宝自己走着,而作为要挟,卢舫被一个男人抱着,用一些寻亲逃难的话打发了老板伙计,要了两间房。
快点吃。
进了房间,男人随手掏出一块硬饼子扔过来。
刘梅宝已经接过卢舫在怀,小心的坐在散发这霉味的床铺上,饼子被扔在地上,她便起身要去拿。
卢舫挣开她。
小腿跑过去捡起来,吹了吹捧给她。
娘。
别弯腰,弟弟不舒服。
他小声说道。
刘梅宝的身子快要显怀了,这些日子当被抱着的时候,卢舫总是小心的避开娘的肚子。
刘梅宝伸手抚了抚儿子的头。
小兔崽子还挺事儿。
那男人嘲笑道。
刘梅宝和卢舫低着头不说话,开始分那块硬硬的饼子吃。
慢慢的嚼,口水泡烂了再咽下去。
她低声的嘱咐儿子。
卢舫捧着饼子,安静的一口一口的吃着。
如同自己在家吃的那些精美佳肴。
能吃就要吃,有力气才有活得希望。
一张饼子,一碗热水就是充饥的饭。
刘梅宝努力的吃的慢一点,但还是要吃完的。
喝了!见吃完了,坐在屋子里另一头的男人用水冲了药粉端过来。
大哥,我保证乖乖的听话,能不能不吃这个,我肚子里还有孩子..刘梅宝很是惊讶,忙请求道。
自从她那次开口之后,又看她们母子果真很老实没有半点小动作,这些人便真的不再喂她喝药,今天这是怎么又….妈/逼的,你家男人就该断子绝孙,少废话。
男人凶杀的低声喝道。
他的目光扫过刘梅宝的腹部,那眼中的凶光让刘梅宝不敢再说话,她接过药碗喝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次的药力减弱了,这一晚刘梅宝觉得自己半昏睡半清醒,周围有不断的说笑声,是那三个男人因为她昏睡了所以说话没有那么多顾忌了,发财,勒索,等等充分表现悍匪绑票性质的词汇不断的冲入她的耳内,让她本就不太清醒的思维更加混乱,一路走来听来,这些人的身份可以确定是悍匪了吧…..不知道过了多久,气氛忽的嘈杂起来,似乎有脚步乱响还有噼里啪啦的声音,呼吸也有些困难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她的心里在不停的喊,直觉告诉她情况不对,快醒来醒来。
四周变得很热,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妈/逼的,不是小爷他们的来了..是真着火了…伴着一声陡然的惊叫,刘梅宝终于冲破昏昏醒过来,入目的场景让她几乎再次昏过去。
着火了!这个客栈着火了!到处是烟!屋里屋外都是火光。
下意识的刘梅宝一把抓起紧紧贴着自己睡的卢舫就爬到在地上,屋子里已经开始噼里啪啦的烧起来。
她拖着卢舫紧紧贴着地面,有脚步声在屋门外响起,伴着剧烈的咳嗽。
我不行了..有男人的嘶哑叫声,门被推开了但脚步声却调头,咚咚的声音没多远便听到噗通一声旋即没了声音。
刘梅宝已经爬到桌子前,她记得桌子上摆着一个茶壶,她没有敢起身,扒着桌腿用力的推晃,伴着啪嗒一声,茶壶跌落而碎,水在地面上渗开。
刘梅宝扯下薄薄的里衣就扑了过去。
娘..卢舫终于醒了,一醒来就发出咳嗽声。
屋子里的烟已经满了,他看不清娘的身影,不由要放声大哭,一块湿乎乎的布蒙住了他张开的嘴,那种窒息火辣的感觉顿减。
刘梅宝一手拖着卢舫紧紧用湿布掩着他的口鼻,另一块湿布掩着自己的口鼻,奋力的贴着地面向门外爬去。
她能活,她们能活,一定要活着。
------------------------------------闲唠一下,出去转了一圈,参加了个出版社的年会,感想就是觉得我不够好,我希望做到更好,写出的故事让更多的人满意,努力,努力,这次的不足,下一次弥补,我一步一步的弥补,谢谢大家一路跟随,没有你们跟随,我早就没精神写了,连今天这一步也做不到,更不用提更高更好。
第二百六十四章迷惑才发现有个主站的推荐,谢谢编辑,谢谢大家支持才有了今日的成绩,这几天打算加更,早上照旧,下午四点以后或七点加更一章。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急促的马蹄声从大路上传来。
这是一行十一人,个个身材魁梧彪悍,马匹精壮,身上披着轻甲,手上身上马上挂着各式兵器,看到前面还在腾起的黑烟众人面色大变,纵马弛近。
这个小小的简陋的客栈已经化作一片废墟,不见活物。
老牛,你确信他们向这边来了?一个首领模样的兵卫大声问道。
他的话音是浓浓的山西味。
他娘的,难道又让他们跑了?大力兄弟那边截获的情报说更换就是在这里。
一个大汉跳下马来。
首领不再问摆摆手,众人立刻下马,舀好兵器开始在火堆中翻找。
队长,发现两具尸体。
很快有兵丁回报。
尸体已经烧得不成样子了,根本分辨不出是什么人,所幸那男女还是有明显特征可以分辨的。
首领收回在这尸体上翻戳的马刀,一脸焦躁,骂了一声娘。
队长!还有个活的!忽地从一旁搜查的兵丁中传来惊喜的喊声。
众人大喜围了过去,看着那个从草丛里拖出来的人。
身上脸上都是被火燎过的痕迹,趴在那里似乎死了一般,一个兵丁将他翻过来,大家便可以看清他的胸膛还在微微的起伏。
兵丁打了两巴掌,这男人没能醒过来。
带走,去给他找个大夫好保证他能答完该答的话。
首领说道。
让这男人醒的办法他们有无数个,但如今他们需要的是情报,多而详细的情报。
这前提必须是这个男人得承受起他们的拷问。
兵丁们领命,将那男人架在马上,一队人向城镇方向而去。
这些人马出现在镇平县外,让守城的兵丁如临大敌。
是鞑子?可是明显是大周人。
李长三的人?穿的却是正规的大周兵丁战服。
不过,他们可没见过这样的大周兵丁,瞧那装扮那凶悍的气势,而且打扮的很奇怪。
你瞧他们的马,上了嚼子..马蹄上还包着什么?那是皮子吧?包着皮子干什么?我听说专门做哨探的那些人常这样做,可以避免马蹄声被发现…兵丁们因为惊慌失措干脆关了城门,躲在垛口下对着过来的人马指指点点。
害怕又好奇。
开城门!这队人马到了城下大声喊道。
你们什么人?守城兵大着胆子探出头问道。
山西援兵。
城门下的人不耐烦的喊道,抬手亮出一个告牌。
离得远,城门上的人哪里看得清。
山西?援兵?开玩笑吧?按规制,总兵帐下为正兵,副总兵兵马称奇兵,参将所领的兵马称为援兵,这些兵马都是战兵,跟他们这等小城的守兵是完全不同的。
这些是边境才会出现的战兵。
怎么会跑到他们这里来。
看不清滚下来看!城门下的人怒声喝道。
只吓得城门上的兵丁哆嗦,大着胆子下来了,核验果然无误。
难道鞑子打到这里来了?守城兵们大惊失色。
看着这队人马疾驰入城,慌忙的向县令去报。
什么?山西的兵过来了?县令很是吃惊,从内宅一跃而起,升官发财的机会到了,欢喜之色满溢,这么说卢参将的妻儿可能在咱们这里?快,快,快快召集人马,所有人马,全县排查。
捉贼匪解救卢太太少爷!此时就在镇平县城的一家医馆里,那个醒过来的男人正被拷问。
什么?只是路过的住店的人?乡下人?那首领听着这男人的话,一脸冷笑,他的手中把玩着一柄小刀,看来你是被火熏的不清醒了,那就让小爷我给你松松筋骨..在那男人惊恐的注视下。
这首领走近他,将手中的小刀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军…军爷…小的真的是…是…良民….男人牙关打颤,强撑着说道。
话音未落,就觉头上剧痛,他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取而代之的是嚎叫。
当这声嚎叫传出来后,站在屋门外的大夫以及赶过来的县令等人只觉得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他们也惊恐的看着屋内,那被门帘子挡住的后面正发生的是怎么可怕的事?我说我说…男人崩溃了,那把小刀已经钻入他的头皮,但没有直刺直出,而是左右而动,剧烈的疼痛让那男人浑身抽搐。
他忽地想起了小时候在村里看过杀猪的场面,烫过的猪被剥皮的样子,淌下的血遮住了他的眼,但他似乎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头皮正在一点一点的被剥离。
此时此刻他是无比的羡慕那两个死在火中的同伴。
我说我说..他惨叫着。
男人断断续续的说着,恍惚中看到那首领身旁的兵丁竟然还能舀出纸笔记录。
当兵的人还会识字写字,这是什么样的队伍啊…除了他主动说,那首领还插话问,该说的该问的都结束后,他舀过一旁兵丁的记录认真的看了,这才点点头。
都说完了?他看向这个男人,面上的神情带着笑。
军..军爷..饶命…男人气若游丝的呻吟道。
那插在头皮上的刀猛的被抽离,剧痛让男人发出一声惨叫,叫声又戛然而止。
那柄刀插入了他的喉咙,男人瞪着眼瞬时死去了。
走,速向大人回禀。
首领再不多看那人一眼,转身大步而去。
在他身后的兵丁忙跟随。
大人真是越来越心软了,看来要集齐做鼓面还得靠鞑子们了。
他们带着几分遗憾说道。
这群带着血腥气的兵丁从身边走过,县令等人竟然一句话也不敢说,听的他们走出去。
乱乱的上马很快远去了,屋内的人才从威压中恢复过来。
有人鼓起勇气掀开门帘,看看那个心软大人审讯后的场面是什么样,伴着帘子的掀开。
屋内一阵沉默,旋即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涌出门,更有人到了门外开始干呕。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那血淋淋被掀起半块头皮露出白花花的头骨的场面将成为他们这一辈子的噩梦。
镇平县令更是浑身瘫软,怪不得这个卢岩被称为阎王,也只有阎王殿里才有如此可怕的拷讯吧。
…他们一路不断换人,且故意做出仇恨大人的行径。
便是要迷惑太太认为他们是大人的仇人、马贼流寇等等,然后小李爷会亲自带人解救太太和少爷….兵丁大声的念着得到情报,一旁卢岩负手而立,短短时日他瘦了一圈,但看上去气势依旧,只不过曾经几分温厚的神情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沉,让人不敢直视。
就连王墨也不例外,当然他不是不敢,而是不愿意看他的脸。
尤其是眼。
那眼中全是绝望,绝望的让人觉得生无可恋。
王墨在一旁露出笑,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装着不知道是谁劫持了卢岩的妻儿,搅动各方人马不安,既显示了卢岩对妻子的重视,又避免了让李长三的人被逼得红了眼一不做二不休,反而让李长三更加掂量掂量怎么好好利用抓到手的人质。
人质人质,有质的作用才能好好的当人。
…意图施恩大人…兵丁继续念着,….他们商定好在镇平城外。
由小李爷亲自带人解救太太,客栈半夜起火,一开始他们以为是小李爷安排的,没想到真的是意外着火了,待这时候逃生也来不及了…..太太呢?王墨打断他问道。
..那人爬出来就晕过去了,不知道太太是生是死…兵丁说道。
他停顿了下,看着身前的卢岩。
卢岩依旧身形不动,背对着他,也看不到神情如何。
王墨冲小兵做个继续的手势。
..尖哨甲队张孝全率众就地搜寻,未见太太行迹,搜寻途中与疑似李长三人马相遇,斩其十人,只是可惜未得活口,因此不知太太….他便念道。
不知她是生是死是逃还是被困。
一个月了,一个月过去了,她离开他已经一个月了,就如同一辈子。
她带着一个孩子,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她身子刚养好,她心里还悲郁,夫家娘家都逼开她,天地茫茫无她容身之地,在这种境遇下遭到劫持生死未知,就是一个男人家也要崩溃了。
站在大堂里的兵丁和王墨看着那男人的背影,瞬时被沉重的悲伤压得抬不起腰来。
接着找,生要见人…卢岩慢慢说道,声音沙哑,死要见尸…兵丁应声要退下。
且慢,王墨忽的抬手说道。
兵丁愣了下。
大人,不能再这样大张旗鼓的找太太了。
王墨说道。
第二百六十五章 谋生卢岩转过身来,看着他,一旁的兵丁不由打个寒战。
我是想,或许太太已经逃出去了。
王墨笑了笑,对他的神情视而不见,如果果真如此,大人再这样找她,就会将她置于危险之境。
卢岩看着他,神态缓和几分。
不如借着镇平县的大火,对外宣称,咱们找到了太太和少爷。
王墨慢慢说道,这样,避免了其他别有心思的人马搜寻太太,也迷惑了李长三,如果太太果真在逃亡中,她的危险就降低了很多,当然咱们的寻找还是得找,不过转为暗地,从明转为暗咱们更为便利。
如果她还在他们手里呢?卢岩问道。
那就正好逼着他们摊开来跟咱们说,躲了这么久,也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王墨说道,看着卢岩的神色,又郑重道,大人,放心,还是那句话,只要大人安好,太太和少爷必然安好。
卢岩沉默不语,王墨便也不再说话,他知道这是这个男人在思考,过了一刻,卢岩点了点头。
王墨松了口气,又有几分欣慰,对于一个满腔抱负的人来说,世上还有什么比自己的意见被人接纳采用更高兴的。
你安排吧。
卢岩说道,没有再多一句质疑。
是。
王墨躬身应声,抬起身又微微皱眉,只是有一件事不好办,消息散开容易,如何让人信服却有些麻烦,往日太太常在外行走,虽然可以宣称养胎闭门在家,但如果长时间不露面,比如一些吉庆祭祀场合,还是难免引起怀疑。
他说着叹口气,卢岩没说话,室内又沉默下来。
如果只是偶尔在人前露露面。
不需开口说话只是站一站的场合找个人代替一下,倒也能应付过去。
王墨抚掌说道,为自己这个念头高兴,但旋即又皱眉。
只是一时哪里去找和太太相似的人…..卢岩忽的笑了笑。
这个,倒也不愁。
他慢慢说道。
这可是这么多天来,卢岩第一次露出笑容,王墨都忍不住有些想喜极而泣的冲动,但那笑容只是一闪而过,且并非是欢悦的笑,他心里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如果太太一日不见,这个男人便再不会知道高兴是什么感觉了吧。
而此时刘梅宝站在路边也是一阵迷惑。
那日爬出火场,她抱着卢舫没方向没头脑的一阵乱跑,只跑到再没有一丝力气瘫软在地上,然后黑夜里借着星光看到自己站在一条河边,不远处停泊着一艘载着货物的船,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着卢舫翻进去,挤在货物中间就昏睡了过去。
天亮之后货船上的人很快发现她们。
顿时惊讶的大喊大叫。
我们是逃难的,实在是累极了想歇歇脚,没想到睡过去了。
刘梅宝抱着卢舫诚恳又惶惶的对这些人道歉。
这年头什么都稀奇。
最不稀奇的便是到处都是逃难的人,再看她一个妇人,又带个孩子,看样子肚子里还有一个,半点威胁也没有,这些人便信了,到了码头之后便放她们下去了。
刘梅宝打听了这个码头叫三山,最近的县城叫泰庙,府城叫樊城,至于哪个省。
他们就说不出来了,刘梅宝也不敢再问,刚刚脱离被挟持她还有些惶惶,而且也知道危险并没有远离,道谢之后带着孩子忙忙的离开了。
她不敢进城,但也不敢往偏僻的地方走。
想要逃想要躲但又不知道往哪里逃躲在哪里,慌手慌脚的胡乱的走着,走到现在更加不知身在何处。
娘..卢舫拉了拉刘梅宝的衣袖。
刘梅宝从短暂的迷惘中回过神。
是不是累了?娘抱着你。
她说道,伸手。
卢舫摇摇头,坚决的推开了娘的手。
我不累,娘要是累了,坐下歇歇..。
他认真的说道。
刘梅宝伸手抚着他的脸笑了。
我也不累。
她说道。
那弟弟会不会累?卢舫皱着眉头,小大人的模样问道。
提到肚子这个孩子,让刘梅宝有些揪心,她伸手放在腹部,五个月多的身子已经开始显怀了,她试着诊脉,没有发现异常,但至于到底如何,她的水平有限也不知道。
从家里的事一直到被劫持,心情焦虑抑郁,路程颠簸,以及几次的安眠药物…..刘梅宝叹了口气,但愿一切安好。
没事,弟弟不会累的。
她对卢舫笑道,捏了捏他已经瘦的没有肉的脸。
说完话,她抬起头四周又看了下,决定还是回码头。
卢舫虽然说不累,但一个小孩子又惊又吓,且在奔波这么久,不累是不可能的,因此当她们母子走走停停再次回到码头时,天已经隐隐黑下来。
这个地方到处充满烧杀劫掠后的痕迹,一路上遇到的行人屈指可数,充斥着一种荒凉之气,但码头上还是人不少,此时就更多了。
刘梅宝忽地停下脚,伸手将卢舫抱起来,慢慢的贴着几间货仓房挪过去,天色阴暗,码头凌乱不堪,并没有人注意他们。
见没见过这个人…走近了听到不断有这种问话传来。
妇人带个小男孩..这么高…是孕妇…刘梅宝抱着卢舫一动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她紧张的神经就要断掉,但却印证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已经脱离被劫持的境地了,只是这些追查她的人到底是何方人马却不得而知。
这些人之所以要挟持她,她刘梅宝心里清楚的很,不过是为了卢岩而已。
刘邦能做到与敌人分享父母妻儿肉汤的境地,且不论其心底的真实想法,但卢岩,刘梅宝在这时候不由笑了笑,他绝不会说出这种话,就是假的做戏也不会说。
她绝不能轻易表露身份,否则陷入危险的就不止是她母子二人。
有这样的人坐船要北上的话立刻禀告。
否则有你们好看。
几句低声的恶狠狠的话随风飘过来。
所幸在刘梅宝抱着卢舫转回来之前,那些人已经搜查过这里,此时没有再搜查一遍,询问一番无果后离开了。
刘梅宝紧紧抱着卢舫依旧一动不敢动。
缩在墙角任夜色将身形吞没。
五月的山西天已经热起来,民众换上夏衣,军士们的新夏袍也全部发放到位,天地间一下子变得花红柳绿起来。
果然没错,太太那次逃出了,这些日子湖广一带的码头路口明里暗里都在核查带小男孩的孕妇,看来只要再过一段。
大人您带着周少奶奶出席一次河东堡的公祭,想必李贼等人就要彻底放弃搜查太太了。
王墨翻看着手中的一叠文书,露出一丝笑,这些都是卢岩手下精锐的尖哨搜集回来的。
卢岩坐在桌案前,正专心致志的提笔书写什么,听着王墨的话,他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但依旧稳稳的收住了最后一笔。
桌面上摊开一张写满字的纸。
王墨状若无意的扫了眼,看到开头的梅宝二字,便错开眼不再看了。
卢岩静静的等纸张晾干。
慢慢的小心的将纸张叠起来,从旁边取过一个信封,用笔一刀一刀的写上重重的第五十六天五个字,然后将那纸张装入其中,打开桌案上一个小木匣子,这木匣子里已经摆着几个同样的信封,他将新的这个放了进去,这期间王墨也没有说话。
我不想知道这个。
他站直身子缓缓说道。
湖广一带被李长三重新控制,这是他的老巢,咱们又不能太冒进免得被发现。
所以..王墨有些遗憾的摇头说道。
所以还是没有她和孩子的消息….按照大人说的查寻药铺药行的事也在进行,咱们官兵不好进,盐商以及药商们都吩咐了,估计很快就能有消息,大人,放宽心。
王墨低声说道。
卢岩站在桌案前望着门外沉默不语。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他的鼻头发酸,梅宝,小船,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喊着这两个名字。
站在后院井边的刘梅宝重重的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面上露出担忧。
这可不行,要是感冒了,就得吃药了…她小声嘀咕道,一面抬手擦拭额头上的汗。
对于她来说,能少生一次病就是对肚子孩子最大的保护。
沈娘子,沈娘子。
一个大嗓门从里面传来。
哎,来了,洗好了。
刘梅宝忙答应着,一面伸手拎起背筐,里面洗好的碗筷发出脆脆的撞击声。
她一手扶着已经粗起来的腰,一手提着碗筷进了一间屋子。
这是厨房,灶火正热,炒锅正响,油烟满屋。
她一进来,一个四十多岁胖胖的妇人就从中抓起几个盘子利索的摆在灶台上,一旁烟雾中的男人将炒锅一端,将菜分盛了进去。
一个小伙计端着一托盘进来了,将收拾的盘碗筷搁在一旁的木箱里,端起这边炒好的菜便脚步如飞的出去了。
灶火上暂时停了下来。
这是最后一桌客人了,待他们吃完了,咱们就吃饭。
炒菜的男人说道,一面用腰里的围裙擦汗。
烟雾散去,露出他的身形,年纪五十多岁,身材矮胖。
沈家娘子,你也歇息下。
那一旁擦灶台的妇人说道。
没事,我不累。
刘梅宝笑道,慢慢的蹲下身子想要把收拾进来的脏碗筷放进背筐里。
我来。
从灶台前猛地跑出一个小身影说道。
小身影蹲下来,穿着半旧的红衫红裤子,头上扎起两个小辫子随着动作晃动。
大姐儿真懂事。
妇人笑道,一面伸手扶住刘梅宝,歇歇吧,等吃完了一起收拾。
刘梅宝笑着谢过她,没有再强求,靠着桌台站着,看着依旧蹲在那里忙活的孩子。
娘,好了。
孩子抬起头看着刘梅宝说道。
瘦脸大眼,圆鼻头薄唇,不是卢舫是谁,只是此时完全是小姑娘的打扮,扎起的辫子上还缠着红绳,跟身上的红衫很是相配,显得俊俏可爱。
第二百六十六章 隐姓卢舫的脸上印着几块黑,手上也黑乎乎的,想必是烧火时留下的。
大姐儿累坏了吧,来,吃块糕垫垫。
妇人笑道,一面随手从一旁盘子拿了一块,一面看着卢舫的衣裳,瞧,这衣裳穿着多合适,都不用改。
这是外边收回来的没吃完的盘子的食物,干净的没有咬过的,是绝对舍不得扔掉,而是留着自己吃。
卢舫看刘梅宝。
快谢谢大娘。
刘梅宝看着他笑道。
谢谢大娘。
卢舫这才看着妇人说道,伸出双手接过她递来的蒸糕,微微侧过身慢慢的吃起来。
承蒙你们不嫌弃留我们母女讨口饭吃就感恩不尽了,大姐你还送旧衣服旧褥子,我这心里真是…刘梅宝看着那妇人面带感激的说道。
你这话说的,要不是你,我家老头子还能站在这里炒菜?早死在荒郊野外了。
妇人故作恼怒说道,再说,你们也没吃闲饭,你刷锅洗碗洒扫宅院,大姐儿烧火抱柴的,你们一个妇人一个小女娃子,吃的又少,还不用工钱,我还赚了呢。
本来也不需要请人的,到底是多了我们两张嘴吃饭…刘梅宝低声说道。
要说以前还真不需要,不过,这些日子,不打仗了,就好过些了,生意也好些,多个人帮忙也好。
妇人笑道。
刘梅宝迟疑一下,看了眼外边。
这间饭馆不大,外边大堂待客,这里炒菜,里边小院子便是这所有人居住。
此时午后,吃饭的人已经散去,外边听不到先前的嘈杂吵闹声。
官兵是败退了吗?刘梅宝低声问道。
话没说完,就被那妇人掩住嘴,面带惊恐的冲她摆手。
一面看向外边,似乎有什么凶猛野兽会扑进来一般。
这里是李长三的控制地域,在这里没人敢称呼李长三,而是大圣明唐王。
这里是樊城。
由大圣明唐王分给自郝洲起事的顺天王为都城,以示十三王七十二营共举事的一致同心结义。
既然码头有人盘查,刘梅宝那日后干脆带着卢舫不再北上,而是调头入南,她是孕妇无可改变,便把卢舫打扮成小姑娘,或许真是那句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
一路上竟然几乎没有遇到盘查,又机缘巧合救治了一个因为吃多了六神丸中毒的男人,得到了来其家中落脚的机会。
长远的目标计划她也不去想,目前最重要的是找个安稳之地顺利生产,这样的话,再行路被查出来的危险就又减少一分。
这夫妇二人是本地人,男人姓赵,反军攻城时子女家人都死了。
老两口带着孙子侥幸得命。
难过啊,当然难过,我当初生养了六个。
只活了这两个,到了到了,还是死了…午后简单的吃过一口饭,赵娘子坐在院子里,一面帮着刘梅宝洗刷碗筷,一面和她闲谈。
可是那又怎么样,该活还得活下去,就是为了这小的也得活下去…赵娘子叹口气说道,所幸是人都要吃饭,好歹祖上传了手艺。
要不然还真活不下,只能去填城了…她说这又笑起来,胖乎乎的脸上如同开了花。
李长三等反军凶残不亚于鞑子,动辄屠城,在攻城的时候驱逐抓来的百姓充当肉盾填沟壕。
填城肯定不是什么好笑的事。
刘梅宝看着她的笑,也跟着笑了笑。
不过笑的辛酸。
你也是倒霉,逃到哪里不好,逃到这里来..赵娘子又叹口气说道,不待刘梅宝说话,她又笑了,不过,到哪里都不好过,你一个妇人带着个孩子,肚子里还有一个..是啊,该活还得活下去。
刘梅宝借用她方才的话笑道。
赵娘子也笑了。
正是要这样想。
她笑道,将手里的碗筷搓的哗哗响,不过我听说你们山西那边过的不错,那个什么大人的打得鞑子不敢来侵犯,护的日子安稳,你怎么反而出来了?刘梅宝的手微微顿了下。
我们家在山西边上,也沾不上什么光…她垂头说道,再说,我家这破门糟户的日子,有什么可护的,再护也过不下去….那倒也是,都是说的好听,我们这等没钱没势的到哪里都过不安稳,那些有钱有势的在哪里都能过得安稳。
赵娘子感叹道,丢开这个话题不再说了。
刘梅宝低着头洗碗,一旁的卢舫安静的将洗好的碗筷整齐的摆在木箱里。
正洗刷着,听的外边一阵热闹。
奶奶,有兵爷爷来吃饭..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跑进来说道。
他穿着土黄衫,抓了个朝天辫,圆头圆脑,只是脸上挂着的惊恐与年纪不相符。
一听这话,院子里的人都紧张起来。
兵爷爷,是指李长三的兵。
没事,没事,我去看看。
赵老汉忙起身说道,一面快步走出去。
大家停下了手里的活,小心的听着外边的动静。
…老赵头,听说你烧的饭菜好,今日让我们尝尝…外边传来大嗓门的说笑,以及啪啦兵器碰撞桌面的声音。
刘梅宝的心跳的很快,忽地觉得怀中一暖,低头看是卢舫靠过来,大大的眼中闪烁着恐惧。
他年纪小,不太明白如今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有好多坏人在抓他和娘,他不能告诉任何人自己叫什么爹爹是谁是哪里人,也不能告诉别人自己是男孩子。
刘梅宝伸手抱住他。
丹丹不怕。
她低声说道。
卢舫小名叫小船,小船自然也不敢再喊,便取贵子娘最爱的称呼蛋儿,女孩子自然不能叫这个,于是谐音丹儿。
那些逃难的民众深受磨难,对这些当兵的更是怕到骨子里,尤其是投靠李长三的那些饥民组成哀兵,更是无恶不作,淫人妻女生吃人肉。
想到她们母女一路颠沛流离是吓怕了。
丹丹别怕。
城里的这些,还是好些的..赵娘子低声安慰道,一面转头喊方才进来的男孩子,铁勺。
带妹妹去屋子里玩。
那被唤作铁勺的男孩子看了眼依在刘梅宝身旁的卢舫,有些不好意思。
去呀!赵娘子在他肩头拍了下催促道。
铁勺便走过去,伸手想拉卢舫。
卢舫看着他,往刘梅宝身上缩了缩。
丫头家的就是胆小。
铁勺嘟囔一句,一面梗着脖子对赵娘子说,奶奶,我去帮爷爷招呼..他说着话果然就要往外走。
被赵娘子一把揪住耳朵。
你给我安生些。
她瞪眼低声呵斥。
正说着话,赵老汉急匆匆的进来了。
烧几个热菜,做碗汤..他口中说道,指挥着从屋子里跑出来的小伙计,小二,快上酒。
小伙计应了声。
他爷爷,真的只是吃饭?赵娘子颤声问道。
是啊,现在是。
要是伺候不好,就不知道了。
赵老汉跺脚道,还不快些烧火..大家都忙碌起来。
赵娘子和刘梅宝合力将碗箱抬进去,赵老汉叮叮当当的切菜。
大姐儿,你和铁勺将茶水端出去。
赵娘子说道,自己坐在了灶台边。
卢舫愣了下,下意识的就看刘梅宝。
我去吧,小孩子家别冲撞了他们…刘梅宝手扶着腰站起来说道。
我去。
卢舫脆声说道,说着话,就抓起一旁的茶壶向外跑。
他现在是女孩子,那些坏人不容易认出他来。
铁勺也忙跟着去了。
刘梅宝想要喊住他,赵老汉菜入油锅腾起油烟。
滋啦的响声盖过了她的声音。
卢舫和铁勺已经进了前堂。
赵老汉和赵娘子忙碌着根本就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刘梅宝几步走出去,站在门后侧耳听。
前堂里有不断说笑声,不外乎什么在哪里抢了什么人家,得了什么好宝贝什么的。
小孩,这边。
这边,把茶壶给我。
有大嗓门招呼道。
听不到回答声,但倒水的声音响起来。
小丫头几岁啦?有人问道。
刘梅宝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五岁。
卢舫脆脆的声音响起来。
到今年的十一月,卢舫才满三周岁,他个子瘦高,比同龄的孩子要高些,说五六岁也像,为了避免核查,刘梅宝告诉他要假装女孩子,要告诉别人自己五岁了,只是在涉及到爹爹这个问题时,一向安静听话的卢舫倔强的不同意爹爹死了的这个设定。
爹爹找不到了,走散了。
他眨着眼认真的建议。
刘梅宝的眼圈便红了,她点点头同意了。
小丫头长得挺俊啊。
给你家儿子当媳妇吧。
我家儿子他娘还不知道在哪呢。
大堂里说笑声更大。
这边赵老汉的菜很快做好了,小伙计和赵娘子脚步如飞的端上来,卢舫和铁勺便退了出来。
很快这些人吃完散去了。
给钱了吗?赵娘子小心的问道。
点头哈腰送走这些大爷们才回来喘口气的赵老汉瞪了她一眼。
没把店烧了你就知足吧。
他哼声说道。
虽然没有挣到钱,但大家还是如同捡了意外之财一般高兴,院子里的气氛再次平和下来。
刘梅宝洗刷着收拾下来的碗筷,看着蹲在一旁帮忙的卢舫。
卢舫捧着洗好的碗往箱子里放,看到娘看自己,便咧嘴一笑。
刘梅宝便也笑了,伸手帮他擦鼻尖上的柴灰。
第二百六十七章 度日日子就这样飞快的过去了,刘梅宝的身子越来越重。
沈娘子帮忙收拾一下。
刘梅宝应了声,站在门前再次确认一下,那些兵众已经散去才迈进前堂。
堂屋里狼藉一片,碗筷乱扔,酒壶四处都是,小伙计正忙的满头大汗。
自从那一日几个兵丁在这里吃过饭后,赵老汉的手艺得到他们的认可,便隔三差五呼朋唤友的来吃,所幸十次有那么两三次给点酒钱,勉强还能让这家饭店不至于立刻就关门大吉,能多供应他们享受一些日子。
沈娘子你收拾桌面上就成,下边的我来。
小伙计百忙中嘱咐一声。
刘梅宝感激的道谢,正收拾着门外有人问询。
客官,要吃点什么?小伙计忙去招呼。
来个茶汤就成。
那来客说道。
这位来客的口音是明显的山西口音,在内收拾的刘梅宝不由抬头看了眼,见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高瘦男人,背着个褡裢,一副生意人模样。
察觉到堂内有人,那男人也看过来。
刘梅宝垂下视线。
婶婶婶婶..铁勺从内跑进来,对刘梅宝喊道,你家大姐儿擦破了手,你快去瞧瞧。
刘梅宝忙放下手里的碗筷,向后堂而去。
听到大姐儿这个词,那男人便从刘梅宝身上收回视线,跟着小伙计落座。
..小二,这里有药铺没…刘梅宝迈进后堂时,听的那男人闲谈一般对那小伙计说道,很快帘子放下隔断了内里的谈话。
山西口音的人也不是没遇到过,不过她可不敢随意上前去和人家认老乡,谁知道这老乡是敌是友,更何况这可是在李长三的地盘,刘梅宝丢开了心思看卢舫去了。
卢舫并没有什么大事,是拎水时不小心跌了脚。
擦破了一层皮,不过对于四五岁的孩子来说,这的确很疼。
丹丹真乖,比铁勺还勇敢。
铁勺上次自己撞破了头皮哭的发了大水一般..瞧我们丹丹,一滴眼泪都没掉..赵娘子一面给他小心的擦洗,一面笑道。
卢舫坐在地上,绷着嘴,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句话也不说。
跟着刘梅宝过来的铁勺露出不服气的神情。
刘梅宝谢过赵娘子,又抚了抚儿子的头。
娘知道你想帮忙,但要做些力所能及的。
要不然,不仅帮不到忙,还会添麻烦哦。
待赵娘子走了后,她搂着卢舫笑道,下次不要去拎水了,等你再长大些。
卢舫点点头。
疼不疼?刘梅宝亲了亲他的额头问道。
卢舫便又点点头,到此时眼圈发红,眼泪打转。
疼就哭出来。
哭出来就不疼了,没事,该哭的时候就要哭。
刘梅宝笑着再次亲亲他。
将他揽在臂弯里。
卢舫依偎着娘。
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他忽地小声说道。
刘梅宝伸手将他再揽紧一些。
没有,他只是找不到我们,我们藏的太好了,连他都找不到..她低声笑道,低头看儿子认真的说道,小船,你有多想爹爹,你爹就有多想你。
卢舫点点头,眼中的几分阴霾一扫而光。
我知道,等娘生下小弟弟。
我们就能去找爹了。
他露出笑低声说道。
刘梅宝笑着说了声是,安抚了儿子一刻,她又去前堂收拾,见那个吃茶汤的山西口音的男人已经走了。
方才那人是山西人吗?她迟疑再三,忍不住问道。
大概是吧。
小伙计利索的收拾着桌面,谁知道。
问我哪里有药铺,估计是病了找大夫呢,咱们这里哪还有正经大夫,不是死了就是早跑了…..刘梅宝哦了声,望着门外发了会儿呆,便接着忙去了。
转眼到了八月,这期间又变得不太平起来,貌似官兵又打过来了,城里的人跑了一半多,谁知道打起来时他们会不会被抓去当城墙垫子。
赵老汉的饭店没有人来吃饭了,日日闭紧门户。
沈娘子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赵娘子拉着刘梅宝的手问道。
刘梅宝看着自己高挺的肚子,苦笑一下。
留在这里生还有一丝活路,如果跟人逃难,荒郊野地兵荒马乱的境遇下生孩子,那估计只有死路一条。
赵娘子也显然明白,叹了口气。
她看了看明显就要临盆的刘梅宝,又看了看依偎着刘梅宝的卢舫。
你们这..这大的小的..她一脸焦躁不安。
大娘,你快走吧,这些日子已经多受你们照料了。
刘梅宝冲她笑道,握了握赵娘子的手,我在这里给你们守着家,等太平了你们再回来。
赵娘子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
大娘子,你莫要说这话,当初你救了我家男人..她哽咽道。
大娘,这世上救人的人多了去了,也并没有都能有回报的,更别提这兵荒马乱,易子而食的时候,你们夫妇是我沈刘梅的恩人再生父母..刘梅宝说着话也是忍不住掉眼泪,她真的觉得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一路遇到的都是好人,好心的人,是老天爷弥补那一世幼时丧母的遗憾吗?她真的很感激老天爷的厚待。
刘梅宝推了推身旁的卢舫,我身子不方便,就让丹丹替我叩个头..卢舫听了,立刻跪下来,冲赵娘子咚咚的叩头。
赵娘子流泪忙拉她起来。
快走吧,天黑了就更走不得了….赵老汉从门外探身进来催促道。
铁勺也探身进来,看着卢舫。
快走吧。
刘梅宝擦了眼泪,推着赵娘子说道。
赵娘子转身要走,感觉抓着自己胳膊的刘梅宝的手忽地用力。
怎么了?她问道。
刘梅宝面上浮现一丝勉强的笑。
没事,你们路上小心。
她颤声说道。
赵娘子看着她,赵老汉在外催促。
你是不是要生了?她忽地大声喊道。
此言一出,大人小孩都大吃一惊,瞪眼看着刘梅宝。
哪有。
没有,大娘,别多心了,下个月才到时候呢。
你们快走吧。
她笑道,用力收回放在赵娘子胳膊上的手。
看她笑容如常,赵老汉便不再多问,瞪了老婆子一眼。
快走吧。
他低声催促道,拉起铁勺转身迈步。
铁勺挣开他的手,几步进来往卢舫手里塞了一个东西便又跑开了。
卢舫低头去看,见是一个石榴。
家里只有铁勺和卢舫两个孩子。
年纪也相仿,但却并不在一起玩,用铁勺的话来说,他是个男子汉,怎么能跟丫头片子一起玩,而卢舫自然更不会和别的孩子玩。
其实这孩子打心底关心着这个妹妹。
快谢谢哥哥。
刘梅宝说道。
卢舫看了铁勺一眼,垂下眼没说话。
赵娘子转身往外走,刘梅宝送了她两步。
便站住脚不送了,只摆手嘱咐他们小心些,看着老夫妇二人拉着孩子慢慢走出院子。
丹。
去帮娘烧热水..刘梅宝忽地说道。
卢舫正看着手里的石榴,闻言有些惊讶的看了娘一眼,见娘的脸色变得煞白,八月天气头上冒出汗来。
娘。
他大声喊道,一把抓住刘梅宝的手。
阵痛袭来,刘梅宝身子发抖。
小船,别怕,娘要生小弟弟了,你听着,先去烧水。
然后把门插好….她深吸几口气,对卢舫说道。
她不能慌,她要是慌了,卢舫就更害怕了。
卢舫眼睛睁得圆圆的,小脸紧张的绷起来,有眼泪在他眼里转啊转。
但始终没有掉下来。
他重重的点点头,飞快的向厨房跑去。
刘梅宝咬着牙迈步走向屋子,东西都是早早准备好了,包括小孩子的包被以及尿布,她铺床拿被褥,点火盆,又取来烧酒剪刀。
娘,我烧水了。
卢舫蹬蹬跑进来说道。
走,我们去把门用桌子顶住..刘梅宝说道。
阵痛伴着走动更加的痛,她不时的倒吸凉气,但还是坚持的迈步迈步。
这样宫口才能开的更快,没事,她是第二胎,一定很好生的。
卢舫太小了,在挪动桌子上根本出不了力,只能在一旁费力的挪动板凳。
刘梅宝费了好大力气才将桌子顶在门上,这时阵痛越来越厉害了,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转身低头就哇哇的吐了起来。
卢舫小小的神经终于奔溃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扑过来抱住刘梅宝的腿。
没事,没事,别怕,小船,这是正常的,是生小弟弟的反应,刺激胃…刘梅宝吐得出了一身汗,好容易熬过这一阵,抓着卢舫的肩头安慰。
正混乱着,门被拍的咚咚响,吓了母子俩一跳。
此时的天已经黑下来了,街上不断的跑动大人哭孩子叫喧嚣声已经沉寂下来。
是我们。
赵大娘的声音响起来。
刘梅宝很是意外。
快开门。
赵大娘在外催促道。
莫非外边已经走不得了?刘梅宝猜测着,用力挪开桌子,将门开了一条缝。
赵大娘先挤了进来,紧接着赵老汉拉着铁勺也进来了。
外边走不得了吗?刘梅宝看着他们问道。
赵大娘也不理会他,和赵老汉先将门关好,将所有的桌子都挪过来,将门堵的严严实实。
你去烧水,做饭。
然后她吩咐赵老汉。
刘梅宝怔怔看着她,眼泪忽地流下来,方才那样痛那都没哭,可是此时她再也忍不住。
大娘,你们何必…她哽咽道。
生死有命,我家老头子的命是你给的,如果我们就这样走了,老天爷是要罚我们的。
赵大娘整容说道,一把拉住刘梅宝的胳膊,老妇我自己生养过六个孩子,你自己也生过,不是那头胎孩儿,来,别怕,跟我进屋去,这孩子必定平平安安的生下来…第二百六十八章 感恩四月微雨,你打赏我太多了亲!!这些钱可以多看很多书的!!我心里过意不去啊啊啊啊--------------------------------------------------------------------------------永祯三年八月十三辰时,刘梅宝生下一个女儿,赵娘子用称菜的盘子称称了下,五斤三两。
瘦的像只猫,铁勺好奇的来看时说道。
坐在一旁如同老母鸡一般守着孩子的卢舫给了他一个白眼。
铁勺有些讪讪的。
你还吃石榴不?他没话找话低声问道。
卢舫低着头专心的看着熟睡的妹妹没有理他。
铁勺摸了摸鼻头,颇感无趣。
小丫头片子。
他哼了声,我去玩打仗,跟你真没话说..他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卢舫小心的伸手将小被角搭住婴儿的头,赵奶奶说了,小孩子家的不能让头顶吃风。
生下来才三天的孩子基本上都在睡觉,也没什么可看的,但卢舫还是饶有兴趣的端详这她,看了一会儿,他坐正身子,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物件。
这是一个木头做的小人,手里拿着一把刀,只不过因为磕碰或者挤压什么的,刀已经掉了,只留下握着刀的形态,做工粗糙,依稀可以看出是个官兵的打扮。
卢舫握着手里的这个小人,忍不住轻轻的挥动。
杀呀,杀呀..他低声嘀咕着,嘴边浮现一丝笑。
他专心的玩了起来。
直到身后传来刘梅宝翻身的声音。
他忙将木头小人塞进怀里,转过身。
刘梅宝正面向这边,对他笑了笑。
娘。
你醒了。
卢舫抬脚跑过去,趴在床沿上贴近刘梅宝。
刘梅宝面色还有些孱白,声音也无力。
不过精神还不错。
辛苦你看着妹妹了,娘睡得很好。
一下子有力气了。
她抚着儿子的头说道。
卢舫扎了两个小辫子,梳着齐齐的发帘,越发衬的下巴尖尖。
因为生了妹妹喜庆,赵娘子给他梳头时,从院子里摘了朵桂花插上去,粉嫩嫩香喷喷的,刘梅宝看着儿子的打扮又想笑又有些心酸。
刘梅宝坐起来。
卢舫忙小心的搀扶她。
将女儿的小摇筐搬到床边,刘梅宝又躺下来。
娘,你喝水不?卢舫又小声问道。
刘梅宝看着儿子殷切关怀的脸,心里又是酸涩又是欢喜,她点了点头。
卢舫脸上露出笑容,带着几分我能干的小小得意,踩着小凳子小心的给刘梅宝倒了一杯水端过来。
刘梅宝一口喝光了,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
多亏有了丹丹你。
她抱住卢舫在他脸上亲了亲。
卢舫也抱住她,闻着母亲身上好闻的奶香味。
娘,我生下来时也这么点吗?他依偎着刘梅宝。
侧头看着摇篮里的婴儿问道。
是啊,不过,你比妹妹稍微大一点,长一点。
刘梅宝端详这婴儿。
带着几分回忆说道。
卢舫就笑起来,更加认真的看妹妹,想要从她身上看到曾经的自己,这种感觉很奇特。
熟睡的婴儿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微笑。
娘,妹妹笑了。
卢舫惊喜的摇着刘梅宝的胳膊,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
刘梅宝也笑了。
她是不是听到我说话了所以笑了?卢舫兴致勃勃的接着问道。
才出生几天的孩子哪里能听到,刘梅宝抿嘴笑。
是呀。
她笑道,她知道有哥..你守着她关心着她呢,所以那么高兴的,做梦都笑。
卢舫激动的眼睛放光,恨不得贴到婴儿脸上去,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什么悄悄话给她听。
刘梅宝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想,如果卢岩在的话,一定高兴的傻掉了吧,这个念头闪过她的眼泪忽的涌出来,不过转瞬她就忙抬手擦掉,深吸几口气,她要保持愉悦的心情,这样才能保证奶水,没有奶娘,也没有丰富膳食,她要自己把自己养的壮壮的好好的,才能让这个孩子好好的。
赵娘子端着一碗面汤进来了。
醒了?来,快吃口饭。
她说道。
刘梅宝看着她,又有些想掉泪。
快别这样啊,我可是说了,娘掉一滴泪,孩喝酸辣奶。
赵娘子忙拉下脸说道。
刘梅宝又忍不住扑哧笑了。
哪有那么厉害。
她笑道,伸手接过饭碗,没有再说客套大口大口的喝起来。
说是面汤,其实并没有多少面,只淡淡的有一层油腥,但对于此时此刻来说,能吃到加餐已经是不容易的事了。
就在刘梅宝生孩子的那一晚,官兵和李长三的人马又打起来了,战场就在城外五十里。
赵家的饭店前堂已经被烧了,所幸及时扑灭没有殃及后院,夫妇二人加上铁勺和卢舫一起用了一天一夜将后院封堵起来,院子里有井水,不愁喝,但吃的东西是几乎没有了。
他们不敢出去,也不知道外边怎么样了。
大娘,别单独给我多做饭了,也不知道要熬多久。
刘梅宝喝完了,说道。
赵娘子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一旁熟睡的婴儿身上。
你说你这个小丫头,生的这个时候,可是要受罪了。
她笑着摇头说道,一面轻轻的晃了晃摇篮。
大娘,我们母女三人的命是你们给的,如果你不嫌弃,你和大叔百年之后,就让我来送终吧。
刘梅宝整容说道。
赵娘子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高兴,当初在野外自己男人突然犯病上天无门入地无路的时候。
这个逃荒的妇人路过停下脚,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让自己男人大吐了一回,然后挖了一些草根让自己嚼了喂了。
竟然捡回一条命。
她之所以愿意帮这逃荒妇人一把,这救命之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看着她一个妇人带着孩子。
却并不像其他那些逃难的人一样绝望而迷茫。
赵娘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不识字。
说不上什么大道道,只是当这个拉着孩子的妇人站到她面前时,给她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便本能的直觉让她开口邀请这个妇人到自己家歇歇脚,然后才有了后来的相处,相处之后,这歇脚便一直歇到现在。
现在又极有可能成为一辈子。
或者是想自己和老头子突然闭上眼后,赵家的这根独苗能让着妇人保住,在这乱世里多活几年吧。
这个妇人身上充满了那种活下去,也能活下去的气息。
好,好,老婆子我真是修来的造化,算命的说我命中有三子四女,加上你正应和了..赵娘子拭泪说道,虽然那六个都没寿活下来…她很快压下悲伤,将这消息说给自己男人听。
赵老汉也很高兴,于是简单的举行了个认亲的仪式。
铁勺,以后就要喊姑姑..赵娘子拉着铁勺说道,又指着一直安静守在摇篮边的卢舫。
这真是妹妹了,两个妹妹呢,你这个当哥哥的要好好的护她们…铁勺又有些得意又有些害羞啃啃唧唧的不知道说什么,干脆跑出去了,刚跑出去没多久,就有咚咚跑回来,带起屋子里的尘土飞扬。
你慢点!卢舫站起来对他怒目,张开手护着摇篮。
赵娘子拉过他要打。
奶奶,奶奶,官兵打进来了!他喊道。
屋子里的人都大吃了一惊,赵娘子夫妇立刻冲出门,扒着桌椅板凳等等堵着的缝隙里看出去,听得街道上隐隐有整齐的脚步声,以及越来越亮的宣告声回荡。
平蛮军入城…王师进城…..反贼已灭…秋毫无犯,城内百姓无须惊慌永祯三年八月中旬,平蛮军大捷,湖广流寇反贼全军覆没,李长三等仓皇出逃,正在追击。
虽然没能阵斩李长三等人,也没能擒获献俘,但这个消息对于内外交困的皇帝来说,还是个好消息。
九月二十,这一日天不亮京城外的军营外围,便有一队人马正在集结。
他们动作很快,几乎是在片刻之间就列成几个整齐的方阵,然后便纹丝不动的肃立。
这是哪里的兵啊?有路过的闲人好奇的问道。
是平蛮将军的吧,陛下不是召见要亲自犒赏他们…有人答道。
他们说着话,背后也传来人马集结的声音,大家便有惊奇的回身去看。
这边也集结成一个方阵,但因为有这边的做对比,速度也好军容威势上也好,他们怎么看都差了一点。
咦,这又是哪里的?平蛮将军也不可能带这么多人进京啊?大家很惊讶,目光在两边的方阵看来看去,方阵中旗号陆续竖立起来,终于识字的人看清了。
卢字大旗。
那是山西兵!是卢阎王的兵!听到这个话,大家都轰的一声,竟忍不住下意识的躲开一些距离。
据说山西出了个卢阎王,那些曾经如同恶鬼的鞑子都吓得见旗便逃,由此可见肯定是个吃人肉喝人血的可怕人物。
陈清已经在不远处看了好一会儿,他的视线也在这两边的军阵上来回移动,看似一样,其实差别还是很明显,尤其是时间越来越长,队伍的变化就越来越大。
他的队伍开始有些散漫,兵丁也不经意的在舒缓自己的四肢,还有人仗着排在后面中间开始低声说话,而再看山西兵那边,依旧一动不动,似乎每个人都是石头雕成的一般,冷血冷面无知无觉。
陈清吐了口气,转过身,看到一个红缨凤翅,身着银白铁甲系着大红披风的男人正上马,在他身旁有好些将官围绕,如同众星捧月。
陈清眯起眼,其实和卢岩已经很久没见了,不得不说,那个曾经站在人后毫不起眼的小小的管屯官,已经通过征战的磨砺露出璀璨让人不可直视的光芒。
第二百六十九章 言谈这样的男人才是一个女人最想嫁的吧。
陈清扯了扯嘴角,露出自嘲的笑。
小陈爷,咱们也走吧,陛下等着呢。
有将官在一旁恭敬说道,打断了陈清的出神。
陈清点点头,翻身上马。
皇帝犒赏平蛮军,同时也犒赏边军,是他们阻击了鞑子的南下,这样里外应和,才能保的天下太平,大家功劳皆不可没。
平蛮将军携武顺公家小公子陈清觐见,这一次他作战英勇建有奇功,而山西这边自然是卢岩来了。
宴席很丰盛,气氛很热烈,新老武将聚集一堂,皇帝和大家一起追忆往昔,竟有好些老臣情绪激动伏地大哭,皇帝情绪也有些激动,最后大家齐齐叩拜,称君恩深重,必勤勉任事,不负圣恩。
宴席散了退出御花园,很多人依旧心情激动难平,三三两两的边走边谈。
卢岩落在人后,面色沉沉,好些有意与他搭话的人被他的神情打消了念头。
仗着皇恩,年纪轻轻的,也太张狂了些。
便有些老将忍不住非议。
卢岩这次进京,没有住朝廷安排的住所,而是和自己带来的兵将住在京营里,如今的他虽然是边军将领,但对于风吹草动便有察觉的朝廷官员来说,这个叫卢岩的太原左参将身份地位可不仅仅如此,据说兵部已经准备他山西副总兵的文书告身了,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地位,除了他自己能征善战屡建奇功外,也彰显了皇帝对这个年轻人的恩宠倚重,这显然是为太子打造的左膀右臂,培养的可以护佑江山社稷的重臣能将。
于是卢岩尚未踏入京城,一路上受到的待遇规格高出了总兵,进了京更不必说,宴席邀请拜访相谈的帖子如雪片般纷纷而来。
不过。
卢岩一概都推了,据说只接受一家官员的邀请。
这个官员姓孙,曾是吏部主事,但随着一朝天子一朝臣。
他的位置被新人代替,如今在六部一个清水衙门做着散官,虽然还是正六品的官职,但却已经是大家眼中可有可无的人了,听说已经打算辞官,带着老婆孩子回山东去养老了却残生。
没想到这几天竟然有消息传来,这个姓孙的官员被调任了吏部侍郎。
要知道这个位置足足空了半年,多少人挣破了头,竟然落到了这个任谁想破头也想不到的人身上。
说什么这位孙官员探花之才,又曾任吏部主事,对吏部事务熟悉,勤勉可敬乃不可或缺栋梁之才云云冠冕堂皇狗屁倒灶的话根本没人信,大家很快就联系到卢岩身上,联系到那个唯一接受的宴席邀请身上。
顿时孙侍郎家原本冷清的长了草的门槛几乎一夜之间要被踏破了。
当然这让很多人不服气,其中还有些朝中重臣或明或暗的对于一个武将干涉朝廷文官员任职很是不满且担忧。
但皇帝听了笑眯眯的只说了一句话。
卢参将是个老实人,老实人推荐的人自然也是老实人。
吏部这个位置缺的就是老实人,举贤不避亲,朕看很好嘛。
维护之意毫不掩饰,于是再没人多说一句话,据说太子的岳父也曾为亲戚图谋这个位置,被抢了后气急败坏的跑到太子跟前诉不平,最终也不了了之。
小陈爷越来越有老公爷之风,此次大败贼寇三营,大快人心啊。
有人忽地对陈清大加赞赏。
陈清走在人中间,虽然不至于像卢岩那般拒人千里之外。
但也是沉默寡言,只不过他大家公子出身,不管心里什么念头,面上依旧保持风度。
不敢。
他立刻谦虚说道。
这李贼凶猛残酷不亚于鞑子,听闻这李长三不好酒色,与其下共甘苦极其善于笼络人心。
不可小视,小陈爷能胜此役功不可没啊。
有人忙忙的恭维说道。
陈清还没说什么,一直跟在后边的卢岩哼了声。
其贼乌合之众,不过是南军贪生怕死避战,才养成其如今气焰,自以为天下无敌,不过是外….卢岩沉声说道,略迟疑一刻,很高兴的说出才学没多久的一个词,外强中干而已。
卢大人的意思是,那战胜李贼的功劳不能和战胜鞑子的相提并论喽?卢岩的话音一落,便有人冷冷说道。
卢岩愣了下,这才发现自己话里的确有这个意思,虽然真实的意思不过是他听不得李长三三个字而已。
四周看他的目光更加复杂了,嘲笑的幸灾乐祸的以及厌恶的。
卢岩笑了笑。
我没这个意思,至于你怎么想,随你。
他看着方才说话的那个男人,淡淡说道。
他的语态祥和,神情也并没有气急败坏,只是那样深深的看了那男人一眼,却让那男人不自觉的打个寒战,到嘴边还要再说的话竟打个转没说出来。
卢大人言之有理。
陈清开口说话,打破了这僵局,李长三贼众,每破一城,便极尽破坏之径,因此只能攻城不得守城,建不得根基,纵然从者众多,其到底不过是流寇而已,只要我等不惧其虚张豪势,勇猛敢战,其贼必一溃千里。
大家纷纷笑着符合,对卢岩投去一个露出看看什么叫大家风范的神情。
卢岩丝毫不理会。
什么事说起来容易,真要做起来也是不容易的,卢大人如此勇猛,真该亲去南边,说不定就能一举剿灭李贼,阵杀活着他呢。
有人阴阳怪气的说道。
没错。
卢岩却看向他,郑重的点头,我一定会去,真庆幸李长三还没死,好让我能亲手杀了他。
这叫什么话,大家愕然,再看卢岩已经大步走开。
真是太不象话了..真是莽夫..众人回过神纷纷谴责摇头,独陈清依旧含笑不言。
这卢大人怎么似乎针对小陈爷一般?有人在后小声嘀咕。
你还不知道吧,这卢岩和小陈爷可是有宿怨的。
有人低声答道,夺妻之恨。
此话一出一大片人吃惊,大家都知道卢岩是成亲了的,陈清却是尚未婚配。
这谁夺谁的妻就再明显不过了。
什么啊?怎么可能?真的啊?怪不得小陈爷到现在还没成亲,原来如此..这卢岩如此狂傲粗莽,一看就是坏人姻缘的主…陈清已经走开了,并没有听到这里的议论纷纷。
但他很快站住脚,看着对面有一队女子摇曳而来。
卢岩正经过那里,此时侧身避让,低头行礼。
那队女子停下来,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的打量卢岩几眼,似乎还开口说话,只不过距离远。
大家听不到,很快那女子便走开了,卢岩这才也走开了大步转出宫门去了。
这队人很快走到了陈清等人跟前。
为首的女子年约二十四五,却是做居家修行的打扮,长的端庄秀丽,仪态万方。
微臣陈清见过怀柔公主。
陈清施礼说道。
其他人也纷纷报名号见礼。
此女是皇帝最小的女儿,原封号怀柔郡主,随着自己爹由王爷变成皇帝。
她自然由郡主变成公主,不过这个郡主姻缘不好,丈夫与两年前病故。
如今寡居,听说最近迷上修道,给自己起了道号,时时穿着道服。
怀柔公主含笑还礼:父皇日夜为国事操劳,有劳诸位大人为父皇分忧了。
众人忙施礼说不敢。
怀柔公主跟陈清较熟悉一些,便与他多说几句话。
方才那位大人是什么人?她忽的问道,一面抿嘴一笑,一脸不高兴,是被父皇训斥了吗?我与他说两句话,他也没答上来。
也没有自报名号..跟皇家贵人说话,自报名号是第一礼节,这无知粗俗的莽汉..众人便在心里鄙视一下。
是山西太原左参将卢岩。
陈清含笑答道。
哦,他就是卢岩啊。
怀柔公主面露惊讶,咦,也不是长得吓死人啊..这话让大家有些忍不住想笑。
怀柔公主也察觉自己说的失礼了。
自己也笑了,再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向御花园而去。
陈清等人待公主走过,才继续前行,很快出了宫门,却见卢岩还在那里,正与一个男人在说话。
这个男人穿着落魄,须发散乱,在秋风里不时飘起,看上去很是狼狈。
讨饭的乞丐竟然能到皇宫大门前么?大家忍不住嘀咕。
刘大老爷此时已经很气愤了,看着卢岩又抬脚要走,便伸手死死揪住他的衣袖。
姑爷,连媒人家都去的,怎么自己家里反而不去?他咬着牙说道,只要想起这个他就气的喘不过气,要不是家里突然来了好些从来不来往的达官显贵递帖子意图相交,他都不知道卢岩进京了。
进京也就罢了,关键是一打听才知道这卢岩如今竟然已经做到了参将的位置,这种升职速度真是前所未有,然后一家子才恍然大悟,这是由皇帝罩着的宠臣啊,旋即便听说了孙主事的事。
那姓孙的算什么东西,媒人而已,就轻轻松松的谋了这么个好位置,而他呢,正正经经的刘家人,他卢岩媳妇的嫡亲的大伯,混得都跟讨饭的了,这等无视家人亲族的行径,说出去不怕被人戳破脊梁骨吗?卢岩听了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因为当初人家让我进门,而你们不让我进门啊。
他淡淡说道。
刘大老爷面色难看。
俗话说低头娶媳,抬头嫁女,求亲本来就是要低声下气的,我们也是为了让我家姑娘挑个好人家,自然要认真挑拣合计,你难道还因为这个嫉恨我们,这可是没道理的事。
他整容说道。
卢岩笑了笑。
我可没嫉恨你们。
他说道,只不过他的媳妇不喜欢他们而已,媳妇不喜欢的,他自然要不喜欢…媳妇二字在心底闪过,卢岩只觉得心猛地一疼,似乎缩成一团,疼得他不由抬手捂住心口。
第二百七十章 不弃他的媳妇在哪里?这么久过去了,虽然身边的人口上不说,其实心里都已经认定刘梅宝和卢舫不在人世了。
哨探几乎跑遍了整个湖广,那些盐商药商也寻遍了南边所有的药铺药行医馆,始终没有刘梅宝的踪迹。
一个怀孕的妇人还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能活下来的机会简直太渺茫了。
李长三的地域,兵匪交战,乱民成灾,那些哨探递回来的消息简直让所有人都惊讶不已,他们以为他们这里受鞑子骚扰已经很惨了,没想到外边更惨。
很多村庄大多一空,饿莩遍野,骸骨纵横,各样倒毙的人比比皆是,吃人肉的事已经随处可见。
几波哨探都解救了被当做口粮吞食的弱女子妇人儿童,王墨得知后忍不住吩咐这些哨探,甚至那些盐商药商也得到吩咐,将河中府平阳卫太原府等地的好日子不动声色恰到好处的描述,于是不知不觉的中卢岩下属的几个重地又引来了灾民潮。
师爷第一个察觉,连夜奔来跟王墨大吵,最后毫无读书人气度的厮打起来,卢岩听到消息,问清因由大怒,如果不是师爷及时拦住,只怕当场就砍死了王墨。
饶是如此,王墨的一条胳膊也被折断了。
他的目的就是找妻儿,而不是让王墨这个时候还夹带私货,不管出发点是什么,这种夹带私货很容易就暴露了目标,只要有心人必定能发现他卢岩的人出现在地域内,那么很自然便能猜到他们极力想隐瞒的事实,那么才平息的卢太太被劫持的事件便又要掀起来,那么可想而知,卢太太这一大块鲜肉会引来多少虎狼,这是卢岩绝不想看到的事。
王墨不仅断了胳膊,还被罚了俸禄,被关在家里闭门思过。
和他打了架的宁宝华去看他。
你知道我大周富饶之地众多,但如今苍生却如此困顿,活得不如猪狗,这都是因为当地官员治理不当。
只顾敛财享乐,只有大人…王墨双眼放光的说道,只有大人不一样,只有归于大人治下,百姓才能安享太平…宁宝华看着他哼声冷笑。
你是说大人扩充的地盘越大,大家便越能水涨船高吧?他说道。
王墨看着他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眼中闪着精光。
不过,我得告诉你,如果没有了太太,大人便什么都没有了。
宁宝华站起身来,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大人什么都没有了,你,我。
大家,现在的一切便都没有了….王墨神情一怔,闪烁眼神退去。
面色郑重起来。
可是,你觉得太太她还能…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宁宝华打断他的话。
她能。
他一脸坚定的说道。
那个妇人他认识那么久,从落魄的罪民之后到人人敬畏的将官太太,不管什么身份地位,她都能让自己好好的活着。
是的,卢岩坚信,他的梅宝一定还活着,等着他来接她。
她答应的,会等着他,便一定会。
梅宝呢。
梅宝来了没?刘大老爷拔高的声音打断了卢岩的走神,他的手还紧紧拽着卢岩,似乎怕他跑了。
她刚生了孩子,在家静养。
卢岩淡淡说道,看着刘大老爷,又补充一句。
这是我们第二个孩子。
刘大老爷被他看穿心思,脸微微红了下,如果不是卢岩从龙之功混的风生水起,他哪里记得他们家还有一个叫梅宝的姑娘,更别提生养了几个孩子。
男孩女孩啊?刘大老爷咳了一声,又解释一般嘟囔,离得这么远,我们没人没关系的也没法子去打听个信,你们怎么也不传个信来…絮絮叨叨的,卢岩不耐烦的皱眉。
….你什么时候回去,我收拾收拾和你一起过去看看她…刘大老爷接着说道。
卢岩猛地甩开他。
她身子不好,大夫说要静养,你们别去,省的她见了心情不好。
他说道。
刘大老爷气的差点栽倒。
这边已经有不少官员过来,因为卢岩的身份,大家都有意无意的投来视线,而这卢岩说话声音也不知道注意点,这句话一出口不少人都听到了,顿时神情都丰富多彩起来。
你,你怎么说话呢!刘大老爷又气又急结结巴巴又要去拉卢岩的衣袖。
离我远点。
卢岩忽的暴怒喝道。
别说刘大老爷吓得蹬蹬后退几步,一旁经过的官员都吓得哆嗦一下。
卢岩接过亲兵牵来的马,翻身上去纵马而去,身后亲兵跟随,一众人呼啦啦的远去了。
哎呀我可怜的儿啊。
刘大老爷忽的抚掌大悲,竟然女婿不让探视,你爹娘死得早,你也没个依仗,也不知道过的好不好,我的儿啊…他哭骂着掩面疾步而去,留下一众人在原地议论纷纷。
陈清站在人后,微微皱起眉头。
她,过的不好吗?刘梅宝最近过的还不错。
官兵进城了,朝廷重新控制了这个城镇,逃难的人陆陆续续的回来了,民众的生命力是极强的,短短时日,商铺便开门了,日子开始恢复如常。
城投变化大王旗,管它东南西北风,只要老婆孩子热炕头。
刘梅宝坐在门边,看着街上走过的人,一面胡乱感叹。
娘,我写完了。
卢舫说道。
刘梅宝转过身,看着坐在小桌上碰头写字的卢舫和铁勺。
卢舫高高举着手,面前的不知道从哪来翻出来的半张纸上写满了字。
刘梅宝走过去,认真的拿起来看了,这是从账本上撕下来的未用完的半张,一面写了字,另一面还没来得及用,就因为生意做不下去而被抛弃了,这些日子赵老汉夫妇修补房子让它们得以重见天日。
刘梅宝虽然出了月子,但带着小孩子,也做不得什么活。
便负责照看卢舫和铁勺,顺便教他们写字。
能识字啊?赵老汉夫妇很是惊讶,这年头能识字的人可不是一般人家,尤其还是个女人家。
但他们没有多问什么。
高高兴兴的嘱咐铁勺跟着姑姑好好学字,将来能当大官,吃香的喝辣的。
铁勺握着有些秃毛的笔,脸都皱成苦瓜,半张纸上歪歪扭扭的才写了一行。
铁勺写的也不错,写字呢慢慢来,不着急。
刘梅宝也看他的。
笑着说道,又指着铁勺写的其中一笔,这个笔画铁勺写的真好看….其实对于书法刘梅宝也没什么造诣,不过是顺口胡说罢了,但对小孩子来说却是得了金山银山一般高兴,原本愁眉苦脸的铁勺立刻笑的嘴咧到耳根。
卢舫在一旁撇了撇嘴。
旁边传来婴儿的吭吭声,刘梅宝还没动,卢舫就嗖的站到了摇筐边。
娘。
妹妹醒了。
他喊道。
刘梅宝笑着过去,看着摇筐里正晃动着头和手努力睁开眼的女儿。
两个多月的时间瘦瘦小小的女儿已经长了好些,虽然依旧比不上同龄的婴儿们那样。
但刘梅宝已经满意的不得了了。
婴儿醒来,晃动一阵头手脚,便开始吭吭的找奶吃,蹭来蹭去将裹着的包被被角含在了嘴里。
柔柔,这可不能吃。
卢舫忙伸手小心的拉下被角。
这个孩子的小名,刘梅宝唤她柔柔。
卢舫嫌弃这个不好听。
小姑娘都是叫花啊红啊什么的。
他小大人模样的严肃说道。
刘梅宝抱着他笑。
你叫蛋儿,取谐音丹丹,妹妹叫柔柔,取谐音肉儿,这都是娘和爹的最爱。
她低声说道。
为了防止不经意的说漏嘴,他们母子单独在一起时,也很少提起自己的真名字,这是咱们的秘密,只有咱们两个知道,等妹妹大了些。
咱们再讲给她听。
卢舫高兴的同意了。
等爹爹找来了,咱们也告诉他。
他又补充道。
这话让刘梅宝心里又酸又涩,她重重的点点头。
这么久了,他还在找她们吗?是不是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一定会很伤心吧?给女儿喂过奶,刘梅宝思付一刻,将孩子包起来准备出门。
又去官府?赵老汉停下手里的活问道。
上次去了没找到人,我想再试试去。
刘梅宝笑道。
要是想捎信找人,还是找别的法子吧,那官府哪里管咱们这些小民的事。
赵老汉摇头说道,你可小心点,别被人打了。
说着还是不放心,大手在身上抹了两下。
让你娘陪你去。
他冲屋子里喊赵娘子,我在家做饭。
赵娘子应声从屋子里出来了,刘梅宝再三推辞,赵娘子还是坚持要跟去。
柔儿还小,你抱着她乱跑,那些官府的大爷都是凶煞煞的,轻则骂重则打,推推搡搡的,伤到你们怎么办?她说道。
听说她们要出门,和铁勺在门前玩的卢舫坚持也要去。
去吧去吧,跟丫头片子玩过家家真是没意思。
铁勺高兴的站起来,去玩骑马打仗喽。
他喊着一溜烟的跑了,气的赵娘子在后跺脚骂,于是两大人两小一起往官府来。
官府正是劫后余生百废待兴的时候,因为刚从反贼手中夺回,官府门前有兵丁守护,对于这里的百姓这些人没什么好脸色。
这些百姓最是可恨,有奶便是娘,谁给口饭吃就给谁卖命,多少地方的城之所以被李贼攻破,几乎一多半都是他们做内应….三五个官兵聚在一起说道,看着路过的缩头缩脑的百姓,一脸的怨愤。
官爷,不知道能不能往太原府捎个信…一个妇人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官兵的谈话。
他们看过去,见是一个年轻妇人,抱着一个孩子,身旁一个老妇拉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子,带着殷切小心讨好的躬身。
去,去去,又是你。
一个兵丁厌恶的挥手驱赶,早跟你说过,没有没有,滚一边去。
他的大手差点挥到刘梅宝脸上,赵娘子忙护着向后退。
大爷,太原府左参将援兵甲营千总的张顺张大人,是我亲戚,不知道能不能捎个信…刘梅宝陪着小心再次躬身施礼说道。
听她提到参将援兵甲营,几个兵丁有些惊讶的打量她。
别看了,这种话谁信,那参将兵营跟你有亲戚,你还用我们捎信?早八抬大轿接你去了。
说话的兵丁嘲笑道,一面瞪眼,作势拔刀,你这妇人三天两头过来骚扰,莫非是反贼奸细来刺探?这话吓的赵娘子忙一把扯着刘梅宝就走。
刘梅宝无奈的回头,听那兵丁在后笑。
…捎信捎信,竟然想让官府给她捎信,打量咱们这里公文传递不要钱是怎么着,这疯妇想的倒不错…来了好几趟,说的话疯疯癫癫的,我问她有钱吗?她说没有,竟然还说什么如果送到了信,便一定有酬劳,合着她是让我跟那援兵千总大人要酬劳呢,她以为我跟她一般失心疯了么?万一真是亲戚,说不定真的给你大大的酬劳呢…拉倒吧,就那穷酸样,还亲戚,那山西什么地,太原府什么地,参将援兵营什么地,你没听说啊,别说那些当将官的,就是那些兵丁,家眷们也一个个享福的不得了,还亲戚,真要是亲戚,能跑到咱们着?想享福想疯了,再说,隔着这么远,又没什么事,就为了这事后还不一定的酬劳,专门为她跑一趟太原啊,那我也疯了…哎,不过好像真的有人要去太原呢,说是卢副总兵的孩子要过百日了,上头的大人们都赶着去送贺礼呢…原本转过身无奈要走的刘梅宝猛地停下脚转过头,惊愕的看着那几个兵丁。
卢副总兵?刘梅宝认真的想,就她印象里,山西没有姓卢的副总兵,那就是卢岩又升官了?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挣开赵娘子拉着她的手,又走回去。
第二百七十一章 谨慎赵娘子吓了一跳,卢舫也甩开她,蹬蹬跑跟上母亲。
你们说的卢副总兵,是太原左参将卢岩吗?刘梅宝问道。
这个妇人竟然说出这个名字,在场的兵丁惊讶的看着她。
你是山西人?忽地旁边传来一个问话声。
刘梅宝寻声看去,见这也是一个兵丁,瘦小精干,一双眼滴溜溜的在自己身上打转。
下意识的她觉得被审视的感觉不舒服。
是,山西人谁不知道卢岩卢大人的威名。
她念头一转,说道。
那兵丁还在审视她,目光又落在紧紧抓着刘梅宝衣角的卢舫身上。
天气渐凉,卢舫穿着赵娘子改的一件红夹袄,梳着两个抓鬏,整齐的发帘下大眼睛忽闪忽闪,带着几分戒备也难掩几分怯意。
小妹妹,你几岁了啊?那兵丁忽地笑眯眯的问道。
卢舫看着他,往刘梅宝身后缩了缩。
五岁了。
刘梅宝忙答道。
五岁啊。
兵丁笑眯眯的说道,目光盯着卢舫,看上去有点小啊。
这年月,能活下来就不错了,有几个能长得高高胖胖的…跟过来的赵娘子在一旁陪笑说道。
你要给山西的谁捎信?那兵丁收回在卢舫身上的目光,重新看着刘梅宝说道。
奴的夫家跟卢大人手下的张顺张大人有些远亲,所以奴家想看看能不能搭上话,如今有老有小的,想投奔去谋个活路,还望军爷发发慈悲…刘梅宝带着几分卑微的笑连连施礼说道。
投奔便去就是了。
卢大人的手下,那不是很好打听?还捎信做什么?兵丁笑眯眯问道。
刘梅宝带着几分羞惭叹口气。
离得这么远,我们也没个钱,又是妇人孩子的,怎么敢去的?赵娘子在一旁说道。
捎个信,看那边能不能来接或者给沿途什么人打个招呼帮忙一下也好。
那兵丁哦了声。
目光在她脸上转啊转。
只看得刘梅宝带着几分惶惶羞涩低下头。
我帮你看着点吧,有合适的机会就帮你一把。
他说道,你现在住在哪里啊?刘梅宝大为感激,连连施礼。
毫不犹豫的将住处仔细的讲给他听,然后再三道谢才告辞了。
她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拉着卢舫转过身。
才走没两步,就觉手中有大力一拽,卢舫一声尖叫。
被那兵丁抓在手里。
丹丹!刘梅宝惊呼转身。
大姐儿!赵娘子也叫起来,她年老人受不得刺激脚一软竟坐在地上。
卢舫被那兵丁拎在手里惊吓之下大哭挣扎,那兵丁却松开了手。
小妹妹,叔叔给你开个玩笑…他笑哈哈的说道,一面矮下身子帮卢舫擦眼泪,你叫丹丹啊,名字真好听。
卢舫大哭着扑到接过来的刘梅宝怀里。
军爷..刘梅宝面色发白。
颤声冲那兵丁施礼。
去吧去吧,小丫头胆子真小..那兵丁挥挥手笑道。
刘梅宝再不敢停留。
用手扶起赵娘子,卢舫拽着她的衣角,疾步远去了。
是个丫头啊…这边兵丁如有所思的望着她们的背影,摇了摇头。
喂,你胡乱招揽什么呢,该不会看上那妇人?不错不错,一下子成了两个孩子的爹了,省你多大力气…其他兵丁纷纷打趣笑道。
逗个乐嘛,我去哪里给她捎信。
那兵丁哈哈笑道。
莫非真的是亲戚?大家又忍不住互相说道。
是又怎么样?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偏乡人上门呢,有什么稀奇…有人摇头说道。
这话也有道理,这种事也不稀奇,前几天还有人跑到县衙跟县老爷攀亲,结果被打了出去的呢。
大家很快丢开这件事不再理会,那兵丁跟他们浑说浑笑一刻便借着换班走开了。
转入一条无人的巷子,那兵丁加快了脚步,停在一间破败的院门前,轻轻的敲了三下,门应声开了,他左右看看便飞快的闪了进去。
..那卢阎王的妻儿果真已经找到了?..…有人见过,就在平阳卫秋祭祀上..…这次说是过百日,到时候再想法混进去看看…低低的谈话声渐渐不闻。
刘梅宝一路疾步回家,直到做到屋子里心才放了下去,身上的里衣已经被汗打湿了。
虽然具体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直觉告诉她,方才的事有些不对劲,看来通过官府向卢岩传达消息的必须慎重一些了。
官兵虽然重新控制了湖广,但李长三并没有被抓住,这些日子从民众的口中了解到,这个李长三被打的这样狼狈逃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每次都像烧不尽的野草一般,很快就死灰复燃。
女儿在怀里睡着了,刘梅宝尚不知觉,依旧轻轻的摇晃着。
卢岩升官了,是副总兵了,她的嘴角不由浮现一丝笑,这是他用功劳换来的,也是实打实无人能随意剥夺的地位。
不过,孩子要过百日…她的心忽悠悠的沉下去,低头去看女儿。
女儿攥着拳头歪着头**吐着一个泡睡的正香,或许是因为一直以来吃不好睡不好,这个孩子显得有些皱巴巴的,远没有卢舫这么大时漂亮。
不过,都是她的心肝宝贝。
刘梅宝低头亲了亲女儿的脸,睡梦的婴儿晃了晃。
孩子过百日….是那个官妓的吗?竟然跟柔柔差不多,那时候已经怀上了?不过不对呀,怎么算都不对啊,卢岩不是说只那一次….又或者,卢岩在说谎?她忍不住用力的去想。
却因为当时太过于慌慌,连那官妓什么样子都记不得了,更别提打量身子。
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黑下来,赵娘子举着油灯推门进来,看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刘梅宝吓了一跳。
坐了这半天?她忙放下灯走过来问道,怎么了?刘梅宝回过神。
只觉得手脚僵硬。
忙将孩子放在床上。
没事,没事,柔儿睡的不踏实,我便抱着她…她笑道。
只能用女儿来扯谎。
赵娘子没有怀疑。
可不能惯孩子这毛病,一抱就放不下了。
她说道,去看孩子。
婴儿正好睁开眼。
晃着头打小哈欠。
醒了。
她高兴的说道。
二人低着头看孩子,昏昏的灯光以及外边传来赵老汉给孩子们说笑的声音,给这秋夜添了几分暖意。
赵老汉的饭店经过收拾重新开张了。
但这家倾尽他们所有的食肆却没有带来养家糊口的希望,生意冷清,难以度日。
这时候不是李长三控制这里的时候了,很多大饭庄酒楼都陆续开张,城里重新变得热闹起来,他这个小门店根本就无人光顾。
要养活这么多人口,赵娘子便通过街坊介绍去给有钱人家做浆洗的零工。
刘梅宝负责照看三个孩子,顺便有客上门时给赵老汉打下手。
日子勉强能够前行。
但刘梅宝却越来越焦急,她想回山西,带着两个孩子自己回去,再没有亲自见到卢岩之前,什么传言什么人说话,她都不会理会的。
她只听他说,他说她就信。
但这个念头只能想想,一则没钱,二则就是有钱,她也不敢带着两个孩子跋涉这么远,如果她真的要走,赵老汉一家肯定会陪着她去,但已经受人如此大的恩惠,怎么还能拖累人家跟着自己背井离乡。
有什么吃的?有人站在门边探问道。
刘梅宝忙站起身来。
有炒菜汤茶…客官您想吃点什么?她含笑问道。
那人却纵了纵眉头,看了看有些简陋的内堂。
算了,你们这能有什么可吃的。
他嘟囔一句转身走了。
刘梅宝有些无奈的叹口气,回身看看内堂,几个月前被火烧了,这是赵老汉倾尽所有才修补起来,如今修补好一个屋子要花很多钱,他们没有钱,只能简单的用现有的材料修葺起来,看上去有些残破,卖相不好,自然也招揽不来生意,但招揽不来生意,也挣不到钱,便没办法将饭堂装饰的好看,这真是一个死循环。
钱啊钱,刘梅宝坐下来,吐口气,又笑了笑,想起自己刚穿越来的时候也是穷得要饿死的境遇,想到这个,便又想到宋三娘和周良玉,她脸上的笑便苦涩起来。
舅妈会担心死了吧?周良玉…小棂…她伸手捶了捶头,赶走杂念,这些事她不要想,想也没用,现过好眼前吧。
到了天黑,赵娘子回来了,面如死灰,一进门就大哭,吓得一家人都毛呆呆的。
…我去厨房送柴,不小心碰掉了老夫人的药,要我明天赔一份…赵娘子坐在椅子上拍腿大哭。
什么药?咱们赔就是了。
刘梅宝将孩子放在床上,推了推卢舫。
正瞪着眼看赵娘子哭的卢舫便乖乖的过去坐在床上看着妹妹。
刘梅宝走到赵娘子身边,给她倒水。
我去药铺问了,人家说就是拿我的命来抵我也买不起…赵娘子大哭,一面捶着胸口,都是我笨手笨脚,惹来这麻烦….第二百七十二章试探屋漏偏逢连阴雨。
赵老汉蹲在门口望着黑夜沉默不言。
铁勺听不太懂,看卢舫上了床,自己便也蹭了过去,跟他没话找话说,只可惜卢舫一向话不多,三句答不了他一句,但这并不妨碍铁勺说话的兴致。
刘梅宝过去,捡起赵娘子放在桌子上的一个盒子,打开一看。
里面躺着一块熟悉的物品。
是阿胶啊。
刘梅宝抿嘴一笑说道,左右看了看,娘你把它滚到灶火里了?赵娘子抹泪点头。
刘梅宝也不再说话,舀着这阿胶翻来覆去的看。
没事啊,还能用啊。
她看了一时说道,正好可以炒制一下,哪里犯得着让娘抵命。
她说着还忍不住笑起来。
赵娘子可笑不出。
你这孩子懂什么,这可不是你认的的那野地里乱长的草药,这可是..可是从山东来的精贵药材..她认真说道,吃了能起死回生的..刘梅宝哈哈大笑。
娘,你听他们哄你。
她说道。
哄我也好,不哄我也好,反正人家是要我赔,我赔不起。
赵娘子流泪说道。
刘梅宝便笑了笑。
娘,我舀去试试。
她说道。
试什么?赵娘子泪眼看她。
试试能不能变出一个新的来。
刘梅宝笑道。
赵娘子有些哭笑不得,当初刘梅宝救治她男人后,她也认为这妇人是个大夫,结果刘梅宝说不是,自己不会看病,只不过是略懂些药材。
这话让她不太明白,但看刘梅宝也不是说谎,便信了。
她无心开玩笑。
摆摆手让刘梅宝随便去弄吧。
刘梅宝抱着孩子带着卢舫回屋子去了,看着她们母子轻松而去,赵娘子不由重重的叹了口气。
面上闪过一丝失望。
不是亲生的孩儿,到底是隔了一层。
她喃喃说道。
我都这样了,她还没事人一般。
说着自己又自嘲的一笑,可不没事人一般,如今日子太平了,她还有大官亲戚,纵然是远亲,但真要去了人家也不会不接济。
孩子也生了,大女儿也长大了,她自己长的也不错,实在不行另寻个人家再走一路,娘三个什么也不干也活得下去,咱们又老又穷,还有个小的拖累….她越说越难过,又哭起来。
胡说什么呢。
赵老汉站起身跺跺脚吼了她一句,孩子是那样的人吗?你自己瞎叨叨什么呢!赵娘子垂泪。
他爷爷,这次是过不了这个坎了。
不如卖了我去..她说道。
卖了你能值几个钱?赵老汉烦躁说道,搭上铁勺也不够!你可不能打铁勺的主意。
赵娘子顿时又哭起来,咱们赵家就剩这一根独苗了。
赵老汉哭笑不得。
你这老婆子…他说道,又想到眼前的难关。
到底是笑不出来。
前几天,西街的王婆托我打听她。
赵娘子忽地说道。
赵老汉愣了下,旋即明白了她指的是谁。
那王婆子专干那不地道的生意,你可离她远点。
他低声喝道。
她要是再走一路,对她也不是坏事…赵娘子迟疑一下说道,她年纪还轻,又识字,长得也好,何必为了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守一辈子,那男人只怕是死了,就是活着也早另娶了…..你别瞎叨叨。
赵老汉瞪眼低声喝道,人家救了我的命,你却算计着将人家卖了去,也不怕被天打雷劈。
不用天打雷劈我也活不了了。
赵娘子大哭道。
大不了卖了这家,咱们一家子给人家做工抵债去。
赵老汉焦躁说道。
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养的孩子都死光了,老天爷还不放过我。
赵娘子大哭说道。
赵老汉被她哭的心烦意乱,干脆去门外蹲着发呆,赵娘子在屋子里哭了一会儿,发现铁勺不见了,忙又找,正找着铁勺蹦蹦跳跳进来了。
这黑灯瞎火的,你去哪了?赵娘子扯过他喝问道。
姑姑让我陪丹丹妹妹去买东西了。
铁勺大咧咧的说道。
大晚上的买什么?赵娘子愣了下,又想到重要的事,从哪里舀的钱?去药铺子买什么黄..铁勺记不清胡乱说道,一面伸手指了指身后,姑姑从瓦罐里舀的钱。
家里的钱都小心的藏在杂货房的一个瓦罐里,毫不起眼,就是有偷儿也猜不到,虽然里面没几个钱。
了不得..赵娘子一拍腿面色大变就要喊。
赵老汉重重的咳嗽一声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孩子要用钱自然有用的地方,你喊什么喊。
他喝道。
赵娘子硬生生的压下心里的话,但当夜还是悄悄的去瓦罐里看了,发现少了一半的钱,不由心疼的想哭,忍了又忍没有去质问,将那瓦罐换了一个地方。
第二日一大早,正想着去找个牙子来看房子,刘梅宝抱着孩子带着卢舫过来了。
娘没睡好吧?她看着赵娘子憔悴的脸说道。
赵娘子不愿意搭理她。
能睡好才怪。
她低着头说道。
估计饭也吃不下了吧?刘梅宝笑道。
赵娘子一阵火从头窜到头顶,抬头要说话。
那先别吃了,咱们去把阿胶给他们送去。
刘梅宝笑道。
卢舫站上前,将手里的一个小罐子捧给赵娘子。
奶奶,给。
他脆声说道。
赵娘子愣住了,看着眼前这个罐子,这是一个小青瓷罐,看样子还是用过的,有些发旧。
这是什么?她怔怔问道。
阿胶啊。
刘梅宝笑道。
一面催促她,娘,快走吧。
早点给了人家早点了事,省得睡不好吃不好的。
赵娘子迟疑的打开盖子,见内里放着的阿胶早已经跟自己舀回来的不一样。
这..这怎么不一样?她问道。
当然不一样。
她们家的是生胶,我这个是炒制好的。
论功效咱们这个更好。
刘梅宝说道。
真的假的?赵娘子将信将疑。
你卖的?她问道,多少钱?刘梅宝想了想。
蒲黄十三文钱,罐子不太好找,好容易找来的花了十文钱呢…她说道,一共二十三文,要是算上咱们家柴和锅的损耗的话,二十五文足够了。
赵娘子怔怔看着她。
将罐子往卢舫怀里一塞。
你别逗我玩了。
她没声好气的说道,转身就往屋子里走。
刘梅宝忙腾出一只手拉住她。
娘,我没逗你,实话告诉你,我有个家传的秘方,就是做阿胶的。
她认真说道。
赵娘子犹豫看她,见她神情不像开玩笑,再想到当初这妇人的确展露一手救了她老头子,这才信了几分。
走吧,舀去给那人家看一看。
不就知道了。
刘梅宝笑着推着她,我和你一起去,是假的让人家打我。
赵娘子将信将疑被刘梅宝推着出门,卢舫跟着。
铁勺看见了便也跟上来,大人小孩浩浩荡荡的向街上而去。
樊城杨家的门房看到站在门外这群大人小孩时,差点以为流民上门了。
什么?还阿胶的。
门房问清了才松了口气,恶狠狠的瞪了赵娘子一眼,还阿胶用一家子都来吗?还以为是来打架的…..去角门那里找人。
赵娘子点头哈腰的赔笑,带着刘梅宝孩子们去了角门。
刘梅宝抬头审视这间宅院,青砖古朴有些年头,且显然被李贼劫掠过,虽然经过修补但墙头还是残留下火烧的痕迹,宅子也不算很大,跟当年河东堡操守的宅院差不多。
这房子大吧?赵娘子带着几分小心羡慕对刘梅宝说道,这杨家可是咱们樊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先祖上可是做过知府老爷大官的。
刘梅宝点点头,笑着夸了声大,真厉害。
你说话小心点,这样的人家咱们可惹不起…赵娘子嘱咐道,又拉着卢舫和铁勺再三训诫,…见了是要叩头的..不许乱说话…铁勺被三两句话吓的有些毛呆呆的,踌躇着不敢往前走,卢舫没什么反应。
赵娘子很快到了角门边叫来了人。
真的假的啊?看着她递上小瓷罐,仆妇很是惊讶,你真的弄来阿胶啦?是啊是啊,大娘子快请管家娘子看看吧。
赵娘子赔着小心说道。
仆妇看了看手里的瓷罐,嘟囔一句怎么用罐子装便进去了。
不多时便气呼呼的折回来。
这叫什么阿胶,真是好大胆,骗也骗到我们家头上来了。
她愤愤说道。
赵娘子立刻心里冰凉,回头看刘梅宝。
这是炒阿胶啊。
刘梅宝对那妇人含笑说道,想必夫人们吃阿胶都是放火上烘软切用的,我这个是用蒲黄炒制的阿胶,是断不敢来哄骗的,如果实在不信,不如请个药铺的人瞧瞧便知真假。
那仆妇见她虽然穿着打扮跟着赵娘子一般穷困但神态平静不卑不恭,说出的话又条理清楚,迟疑一刻便又进去了。
哟,还是个懂行的。
内里的厅房里坐着的官家娘子听了似笑非笑道。
还强调了火上烘软,不就是暗示赵娘子将阿胶打翻滚落到灶火里其实不影响使用,他们是在故意讹诈么?管家娘子思付一刻舀起那罐子去见老太太了。
我见识少,不知道她说的真的假的,还请老太太给掌掌眼。
将事情原委讲了,那管家娘子笑道。
杨家老太太来了亲戚,此时都在一起坐着,她如今孙媳妇都有了,家里的事早就不管了,但被家人这样重视还是很高兴的。
其实人家小门小户的哪里赔得起,咱们少吃一块也不打紧,人家可说不定就要倾家荡产了,不管真的假的,都不要计较了,如今才遭了灾,那朝廷还免税什么的安抚民众,一块阿胶就不要追着人家要了。
老太太笑着说道,并没有去接纳管家娘子的阿胶,而是让随手搁在一旁。
老太太慈悲。
大家都纷纷恭维。
那管家娘子领会笑着施礼然后退出去了。
听到仆妇的话,赵娘子如释重负连连道谢,她再没想到事情这么轻易就解决了,看来这些富人还是有慈悲心肠的。
刘梅宝在一旁有些迟疑。
老太太就没说着阿胶怎么样?她问道。
那仆妇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
问什么?老太太给你们脸面呢,真是不知好歹。
她哼声说道。
其实这阿胶有个名字叫太太阿胶…刘梅宝迟疑一刻,还是说道。
什么太太老爷的。
仆妇皱眉,快走吧快走吧,家里人多事多的,没功夫跟你们闲唠。
太太阿胶其实她没做多久就停了,有名的话想必也只是在山西境内,天南地北的这边没听到也很正常。
刘梅宝有些失望,但又释然。
快走吧。
赵娘子忙拉着她,再次对那仆妇道谢一行人离开了。
且说这杨家老太太屋子里人并没有将这个插曲放在心上,继续热闹的闲谈。
…听说这里闹了灾,急得家里日夜不安,谢天谢地你们都平安避难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说着擦泪,她的口音带着山西陕西味,这不才听说官兵平乱了,娘就催着我们来,说无论如何要接姨母你们一家到我们那里去,这地方可是呆不得了。
杨家老太太流泪笑。
故土难离,别的地方再好,到底也不是家啊。
她叹息说道。
这边亲戚说着话,那边有个十二三岁的姑娘坐不住在屋子里乱转,站到了条几前逐一看上边的摆设,最后停在一个瓷罐前。
这是那管家娘子方才随手搁在这里的阿胶罐子。
娘,你看,姨姥姥家也有太太阿胶呢。
她高兴的说道,还就摆在这里,不像姥姥,藏在阁楼里,好像人看一看就化了似的…第二百七十三章 识货赵娘子的阿胶难事总算有惊无险的过去了,虽然不至于倾家荡产,但这份打零工的活算是丢了,饭馆的生意依旧毫无起色,家里的存粮已经就要见底了。
赵娘子夫妇唉声叹气,刘梅宝也好不到那里去。
柔儿如今小,卢舫也特别粘人,她不可能去药铺打工,再说,也没那么容易就说服药铺给她工作,想当初当上个药柜费了多少周折,还是看在刘知县的勇义的面子上,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如今可没这境遇。
这期间在衙门前遇到的兵丁来过几趟,不是不动声色的打量刘梅宝,就是突然喊她和卢舫的化名,好在有惊无险的母子二人没有露出马脚,又过了一段日子,那人便不来了,刘梅宝才稍微松了口气,但却是不敢轻易再去走官府的门路了。
卢舫从最开始的总是追着问爹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到现在已经不问了。
如今官兵已经打了胜仗,这里不再是坏人的地盘,你爹很快就找到咱们了。
刘梅宝怕小孩子心里产生阴影,不时的和他说。
卢舫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再问也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喋喋不休的说着爹爹来了要和爹爹说什么。
刘梅宝叹了口气,看着在门外蹲在地上不知道玩什么的卢舫,不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那是铁勺等一众男孩子在玩骑马打仗,作为女孩子的卢舫不被允许靠近他们。
赵娘子抱着柔儿从后边出来了。
咱们柔儿今天过百日,去买些肉吃吧。
她说道。
娘,别破费了,她这么小,吃不吃的有什么打紧。
刘梅宝笑道,站起身,接过孩子。
柔儿长胖了一些,也精神了很多,但头还抬不起来。
晃着脑袋从厚厚的包被中转着看。
她吃不吃的,你得吃啊。
赵娘子叹口气说道,在一旁坐下来,迟疑一刻。
妮儿啊,你打算就这样过下去?刘梅宝逗孩子,听了抬头看她,一时不太明白。
你年纪还轻,这一辈子还长的很…..赵娘子便又说道。
刘梅宝听明白了,便笑了,摇了摇头。
是呀一辈子还长。
我男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找来了。
她笑道。
痴心的婆娘薄情的汉,这男人哪里靠得住。
赵娘子也摇头。
刘梅宝拍着孩子,望着街面笑了笑。
娘,日子难过了点,你也别太忧心,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如今时令正好,我打算带着孩子们去城外挖草药。
她说道。
比打柴要强。
赵娘子叹口气。
你这是何苦呢,再走一路,不比现在强。
有男人靠着,大人孩子都省心。
她说道。
靠谁也不如靠自己省心。
刘梅宝笑道。
赵娘子看着她,忽地也笑了。
行,算我白操心。
她拍拍腿站起来,你这孩子,一天到晚不管是吃糠还是喝稀,都没离开过笑脸,俗话说,笑迎福来,哭破家财。
就冲你这乐呵劲,咱们一家早晚发财。
刘梅宝哈哈笑了,才要说话,就见一辆小驴车停在门外边,从上跳下一个胖乎乎的青衣妇人,晃着头四下乱看。
似乎在找什么。
大姐儿,知道赵大娘住哪里?她先看到地上蹲着的卢舫,忙问道。
卢舫抬头看了她一眼,便往家门口看。
这边刘梅宝和赵娘子也看过来。
哎呀,赵大娘。
那妇人看到她,喜的什么似的,几步就过来了,你住的这地儿可真难找。
赵娘子愣了一下。
我是关子巷杨家的。
那妇人忙自我介绍。
郭娘子。
赵娘子认出来了,顿时又紧张起来,可是..可是那阿胶…难道又要让她赔了?正是那阿胶!妇人笑容满面的说道,一面拉着赵娘子往屋子里走,那阿胶你还有没有?赵娘子听的糊涂,刘梅宝却是眼睛一亮,但想到什么,不动声色的往一旁站了站,没有说话。
原来那日认出是太太阿胶后,这边的人都不知道没听过这个,他们的亲戚也有些不敢确信,这太太阿胶已经好久没货了,市面上也见不到,怎么会突然从一个穷婆子手里冒出来,杨家派人去几个大药铺问了下,大家也都没听过这个。
那我带回去,我娘吃得多,真的假的,她一看便知。
那亲戚说道,于是便带着走了,来来回回的一段时间,这几天送信过来了,是真的。
当然这些事不会说给赵娘子听。
..你有多少我们就要多少..那仆妇笑着说道,带着几分迫切,那边的老太太盼这个好久了,就等着救命呢。
那阿胶是真的?赵娘子有些傻呆呆,下意识的就看刘梅宝。
那日那仆妇不是说了,是她们老太太慈悲不与她计较,她一直认为杨家放过她,跟刘梅宝送去的阿胶无关,甚至,刘梅宝的阿胶根本就是糊弄人的,人家杨家大门大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事情揭过去罢了。
当然是真的。
仆妇笑道,神色有些急,价钱什么的你尽管开口,我们老太太就这一个亲姊妹心里记挂的很。
事实上那边捎信过来,说这太太阿胶已经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只要有就尽管买下来,只赚不赔。
也没多少了,且东西暂时没在这,你如果要的话,先付一下定金吧。
刘梅宝看赵娘子已经完全不能应答了,便在一旁说道。
那仆妇这才将视线落在她身上,见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妇人,抱着一个孩,屋子里光线暗,也看不清形容,看身段芊瘦。
定金?她迟疑一下,又看赵娘子,面上疑问这是谁呀。
这是我家大妮。
赵娘子总算反应过来了,结结巴巴说道。
仆妇哦了声不再有疑。
沉吟一刻,点了点头。
你有多少?她问道。
刘梅宝在心里思付一刻。
只有五罐了。
她说道。
行,我们都要了。
仆妇立刻说道,神色惊喜。
没想到这妇人手里竟然有这么多,但旋即她又疑惑起来,打量赵娘子又打量这妇人。
她们这种人,怎么会有这么多价钱那么高的东西?大娘子不用起疑,东西也不在我这里,也不是我的,至于别的恕我不能多说。
你们如是真要,那就放心便是了,我爹娘都在这里,一家子小的小,老的老,跑也跑不了。
刘梅宝笑道。
那妇人便也笑了,爽快的点头。
既然你们要,那价钱想必也知道。
定金我要收一半,也就是一百两银子。
刘梅宝说道。
这边赵娘子腿一软幸好及时扶住桌子避免跌倒。
一百两……老天爷,她活这么大年纪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这边的妇人脸上也浮现一丝惊讶。
但跟赵娘子的惊讶完全不同。
定金一半,那全价就是二百两,一罐便是二十两,这可比那边亲戚给的价钱要低了足足一半呢。
但她又犹豫起来,这么便宜,不会是假的吧?怎么?价钱不合适?刘梅宝问道,心里也有些忐忑。
当初牛黄蔡他们给她说的定价就是二十两啊,也许现在战乱,再说又是在南边,名气也不大。
价格应该降一些吧。
她正犹豫着,这边妇人也犹豫着,然后二人都一咬牙做了决定。
好,一百两就一百两。
那妇人拍板说道。
刘梅宝咬了下舌头,将到了嘴边的八十两银子及时咽了回去。
好险,好险。
白花花的银子摆在桌上。
赵老汉和赵娘子已经盯着看了半天了。
爹娘,再看也看不出花来。
刘梅宝走进来,看到他们还保持这个姿势,不由笑了。
妮儿,这是真的?赵老汉又一次问道。
爹,你咬一下看看。
刘梅宝打趣笑道。
那赵老汉果然伸手拿起一锭银子,用嘴里剩下的三颗牙重重的咬了口。
哎呀你这死老头子。
赵娘子心疼的一把夺过来。
赵老汉哈哈笑了。
真的,真的。
他说道,当初我年轻时,跟人学徒,见过那雪花银子,我就想着这辈子有可能再见到,便死死的记住了,看,派上用场了吧。
赵大娘呸了声,小心的用手擦试着银子。
妮儿,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她又看刘梅宝迟疑问道。
明明落魄的眼瞅着活不下去,怎么一转眼就能挣来这么多钱?这变化也太极端了。
能什么人啊普通人呗,我说过了,这是我祖上留下的秘方,说它有用危难时当不得吃喝,说它无用机缘到了能换得富贵。
刘梅宝笑道,一面岔开这个话题,娘,你的话应验了财招来了,别的先不说,今日咱们去买些肉,打些酒,给柔儿过个满月礼。
对,对,赵老汉夫妇回过神,也丢开这个话题不再问,一面抬手擦了喜极而泣的泪,一面忙忙的往外走。
这一天,赵家飘出诱人的香气,引得四邻纷纷探头。
这老赵家的饭馆也没开张啊,怎么如此香的饭菜?大家纷纷看向那窝棚一般的饭馆,里面依旧空空一个客人也没。
桌上摆着两荤三素的小菜,还有一大碗炒鸡蛋,铁勺扒在桌角,眼睛都直了,口水已经湿了前襟,卢舫虽然矜持一些,但比他也好不到那里去,直直的看着桌上的饭菜,眼珠都不错一下。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吃过这样的饭菜了,或者他从来都没吃过吧,那曾经模糊的好吃饭菜疼自己的爹爹的记忆也许只是做梦吧……第二百七十四章 同庆洗手去。
赵娘子端着一盆热腾腾的米饭过来,打了下铁勺脏兮兮的手,脸上笑的开了花,撕下一只鸡腿,塞给另一边的卢舫。
卢舫迟疑一下,旋即狼吞虎咽,这边铁勺馋的差点躺在地上打滚。
让妹妹先吃。
赵娘子瞪他。
刘梅宝抱着柔儿走过来,笑着撕下另一只递给铁勺。
铁勺几下就塞进了嘴里。
你这傻子,吐骨头!赵娘子忙拍打他。
铁勺噎的抻脖子,总算把骨头吐出来。
很快赵老汉炒好了菜,拎着一壶酒过来,一家子齐齐的坐了。
卢舫和铁勺也顾不得坐,扶着桌子站着,就等着一声令下开吃。
来,祝咱们柔儿百日大喜。
赵老汉给大家斟上酒,自己先举起来说道。
柔儿说谢谢爷爷。
刘梅宝将女儿抱起来晃着她笑道。
柔儿滴溜溜的眼睛已经认得眼前这些人了,虽然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但还是随着娘的晃动挥舞着小手,口中发出几声单调的咿呀。
这就足够引得大家笑得合不拢嘴,赵老汉将酒一饮而尽,咂嘴回味许久。
爷爷,我也要喝。
铁勺看的眼馋,一面往嘴里塞着饭菜,一面含糊说道。
赵老汉笑眯眯的给他斟上,又看这边坐着也正吃得欢的卢舫,举着酒壶犹豫。
大姐儿不许喝,姑娘家的。
赵娘子忙打消他的念头嗔怪道。
卢舫往嘴里扒菜的动作稍微停了下,很快又恢复如常。
这边铁勺尝了口酒,却辣的他哇哇叫。
该!赵娘子笑骂道。
饭菜香气混杂着笑声飘荡在小院子的上空。
而此时的山西太原府,升任副总兵的卢岩依旧住在参将府里,新任的参将只得另寻地方住,他可不敢赶上级走。
参将府披红挂绿,一派喜气,里里外外的院子里都摆着宴席。
此时华灯初上酒宴越发热闹起来,请来的两套戏班子在府里府外都开始唱大戏,引得观者如潮。
卢副参将的二子过百日,设宴三天。
灯光楼台间,一个有十几位仆妇拥簇的华丽妇人正颔首离场。
卢太太怎么敬了杯酒就走了,不坐坐?有客人探着头看着那被拥簇着离开的妇人。
走廊庭院悬挂的灯笼映照的那妇人恍如神仙妃子,反而看不清面容,依稀见笑容浅浅。
白皙圆润。
太太生养孩子落下月子病,今日出来见客就不错了。
有人答道。
那怎么不见大少爷?先前那人又问道。
旁边的人给了他一个白眼。
你哪里的啊?这都不知道?他一副瞧不起人的姿态说道,大人的义母病了,大人事物繁忙不得近前伺候,便让大少爷替他尽孝,跟着老太太住在盐池滩呢。
那人这才嘿嘿笑着不问了,大家吃肉喝酒,满席的山珍海味,珠光宝气让人眼花缭乱。
那妇人在众仆妇的拥簇下进了内院,这边守备森严。
仆妇们在门边停下脚,那妇人一个人缓缓走进去。
这里完全没有前院的那种热闹。
只有正屋子里亮着灯火,倒映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那妇人走了几步,却并没有进屋门,而是拐向一旁,绕过房屋一直走穿廊绕柱,一直到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前,推门出去了。
这里竟然已经到了参将府外。
一辆马车停在哪里,妇人上了马车,车夫不发一言催马得得前行。
摘下皇家钦赐的沉重珠冠。
那珠帘流苏下的面容才完全呈现出来。
原本的笑容早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悲戚。
这日子生不如死,她以为那一刻将积攒的抑郁全部发泄出来,就能得到解脱,却没想到自那刻起便如坠阿鼻地狱时时刻刻受着煎熬。
她以为刘梅宝从她生活里消失,她的生活就会安稳和顺,没想到,生活里没有了这个女人,她的生活也就不再是生活。
那你个头可不小,跟我一般高呢。
那个女孩子站在门前,冲她露出爽朗的笑,就好像她们认识很久了。
以后常来玩。
她笑眯眯的说道,丝毫的没有矫揉造作以及虚伪。
你哪天来找我玩,我可以不去的。
她笑着说道,真诚毫不掩藏。
她伸出手将自己拉入她的生活,让自己过上了富裕和顺的生活,可是为什么自己没有看到自己所有的幸福,温和的丈夫,明理的婆婆,乖巧的孩子,而是只看到自己所没有的。
其实她该恨的是自己,恨自己嫁给了周良玉,恨自己听到提亲时没有坚决的回绝,恨自己对周良玉的提亲虽然忐忑但却难掩心动,其实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她没有胆量恨自己,便将一切都迁怒到刘梅宝的身上。
眼泪一行行的滑下,小棂用帕子掩住嘴将哭声咽在肚子里。
马车沿着街道驶入夜色中远去了。
卢岩微微的探身,将手中的酒壶给对面的杯子里斟上酒,坐下来,又想起什么,给侧面的杯子里也斟上酒。
小船大了,能喝点酒了。
他自言自语,还微微一笑,大喜的日子,你娘不怪你的。
他说着话冲对面笑,似乎看到对面刘梅宝正嗔怪的对他瞪眼。
桌面上摆着满满的酒菜,摆着三双筷子三个碗以及一个摇篮。
安坐的只有一个人,铺设着华贵包被的摇篮里也只是有绣着吉祥如意图案的被子而已。
我先喝一杯,祝我们二娃百日大喜!卢岩看着身旁空空的摇篮,满目的温柔,然后仰头将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然后他又倒了一杯。
祝我们小船当个哥哥。
他又看向旁边空空的座位,咧嘴笑着再次一饮而尽。
然后他又斟了酒,将目光看向对面。
他就那样痴痴的看着对面,两盏宫灯下,空空的凳子上似乎浮现那巧笑嫣然的身影。
傻子,少喝点。
她抿嘴笑道。
卢岩仰头将酒倒入口中。
也不再斟酒,举起酒壶对着嘴哗哗倒下来。
夜色渐深,外边的酒宴歌舞丝竹声依旧浓烈,卢岩的影子在窗上被拉的很长。
随着冬日夜风的盘旋,有低低的哭声从屋内传入院门口。
院门口护卫们石化般的面容浮现几分黯然,大家对视一眼,旋即又昂首挺胸的站得笔直。
进入腊月,药行山货行的生意便热闹起来。
保德安如今门面已经比原来扩充了一半。
他们承接了卢岩下属军队的所有军用药,忙的都顾不上接别的生意,当然钱也挣得多多的。
用于滋补养生的山货都换了新的包装摆在最显眼的地方,进来购货的人来来往往,堂内忙而不乱。
忽的一处有些骚动。
你卖我买,有什么要藏着的?一个女声带着浓浓的不悦喊道。
牛黄蔡虽然做了大老板,再不是当初那个背着褡裢乡下收货舔着脸四处推销货物的小贩,但到了重要节点还是亲力亲为,听见动静立刻过来了。
怎么了?他问道,一面瞪了眼伙计。
眼前的女客三十多岁。
穿着打扮极其奢华,脸上的眉如同卧蚕。
怎么看都有些怪异,但听说这是今年京城里最实行的妆扮。
太太阿胶你们卖不卖吧?她手敲着桌面说道,染得红红的长指甲闪闪晃人眼。
牛黄蔡苦笑一下,又有些心酸。
太太…..这位夫人,有的话怎么能不卖啊,不是没有嘛。
他打起笑脸说道。
骗谁呢?女客大怒,怎么?嫌弃我不如芮城县的武家有钱有势是不是?你们卖个药还挑人了是不是?牛黄蔡听得糊涂。
芮城县武家…他皱眉问道。
还装呢。
你瞧这是什么?那女客一伸手,在她身后的一个小丫头忙将一个瓷罐捧上来,一把顿在牛黄蔡眼前。
…臭显摆到我跟前来,这姓武的女人从小到大就和我比个没完,比完了男人比孩子,处处比不过我,如今竟然在一罐药上压了我一头,我是比她缺钱还是家门低啊?啊?问了你们几百遍了,就差给你们送钱了,说有了太太阿胶就先给我先给我,怎么人家都拿到手来寒碜我了,我还没个信呢!她这边喋喋不休义愤填膺,牛黄蔡却傻了一般。
他怔怔看着眼前桌子上瓷罐。
许是人家存的….他颤声说道。
存什么存,新的,瞧瞧,女客啪的打开盖子,指着里面的东西,你不认得啊?用这谎话哄我,人家说了,就这个月才拿到手的,拿到的时候还有冒着热气呢….牛黄蔡缠着手端起这瓷瓶,死死的看着,似乎要吞下去,忽的他浑身发抖。
新的,新的,上面写着呢,是…是….太太….他喃喃说道,手抚过青瓷罐上一些奇怪的花纹。
这也是数字,用于计数,叫阿拉伯数字,我还是用这个顺手,写个生产日期…那妇人笑着说道。
永祯三年十一月十八日…..牛黄蔡喃喃含糊不清的念着,忽的狂喊一声,抱着罐子冲出去,在所有人没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跑得影子都没了。
他这是抢我的东西..女客吓了一跳,怔怔的看着绝尘而去的药行老板,一头雾水。
临近新年,各种活动也多了起来,卢岩正要踏出家门去总兵府,就听门外一阵嚎哭,哭的声音都变了调。
什么人?他皱眉带着几分暴躁。
如今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易怒,让手下人都胆战心惊。
是牛黄蔡。
兵丁打听了立刻回道,要见大人。
卢岩沉面无声,听的门外一声高过一声惨过一声吓人的哭号。
让他滚进来。
他怒喝道。
兵丁打个哆嗦忙去传唤。
不多时牛黄蔡连滚带爬的进来来,卢岩刚要训斥,他踉跄一步跪趴在他面前。
太太…太太….他涕泪四流的喊道。
这家伙失心疯了?对着大人喊什么太太,难道不知道太太这两个词是府中的禁忌吗?兵丁们吓了一跳。
太太的阿胶啊…牛黄蔡终于喊出完整句子,将瓷罐举起来,哭的撕心裂肺,大人,太太做的阿胶啊…..太太还活着啊……第二百七十五章 年关临近年关,一场大雪覆盖了北方,京城这边也受到影响,天气变得阴冷。
太子穿着冬服,走近皇帝的寝宫时,皇帝正将一封奏折批复完成。
给他传下去吧。
他说道。
太监躬身小步退出。
经过太子身旁施礼。
太子点头免礼,看到奏折是山西卢岩的,他不由皱皱眉头。
卢副总兵又有什么好消息上奏?他笑着对皇帝说道。
皇帝笑了笑,在椅子上挪动了下肥胖的身子舒缓一下,他已经坐了一天了。
他要南下。
他说道,面上浮现几分忧色。
将官无令不得擅离职守,尤其是总兵副总兵这样的位置。
察觉皇帝的面色,太子便也微微沉脸。
冬日边关最是要紧,他这是要做什么去?他说道,一面委婉道,父皇还是对他太宽容了…皇帝哈哈笑了,笑了又摇摇头。
他去找他媳妇。
他说道。
太子愣了下。
他媳妇?他怔怔问道,莫非是家宅不宁,媳妇跑了?连家宅私事都管不好,还可担什么重任?!就在他猜测的时候,皇帝将事情的原委讲了,太子听了又是惊讶更多的是愤怒。
他竟然瞒着父皇!他面色铁青,父皇还特意给他妻子赐赏!他还弄个假的来接旨!他这是欺君!皇帝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你怎么想这里去了?他皱眉说道,这不过是件小事,你想太多了。
父皇,这怎么是小事?这是欺君的行径,他今日敢在内宅事上欺瞒,他日就敢在政事上欺瞒,父皇,不可纵容啊。
太子单膝跪下进谏。
皇帝扶额。
有些无奈的笑了。
起来,起来,无须多礼。
他抬手遥扶。
太子顺势而起。
你想太多了。
皇帝站起身来,看着太子说道,这个人很简单,你想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便是什么样的人。
这话什么意思?太子皱眉,有心再问。
皇帝忽的咳嗽起来。
他身子肥胖,咳嗽起来更为厉害,几乎喘不上气,大殿里一阵人仰马翻,太医内侍宫女挤得满满,一直过了好半日,才好了。
看着皇帝服了药睡去,太子才告退出来。
东宫里,一个女子正坐在太子常坐的位子上品茶,一旁侍立的宫女内侍恭敬有加。
看到这女子。
太子露出宠溺的笑。
皇兄。
怀柔公主站起身笑着施礼。
太子示意她平身,自己也坐下来。
怀柔公主将热茶亲自端过来。
太子与怀柔公主同母所生,相差十岁关系长兄幼妹最为亲密。
父皇身子怎么样了?怀柔公主问道。
太子没说话,一个内侍冲室内的人摆摆手,侍立的宫女内侍立刻鱼贯而出。
不怎么好。
太子这才说道。
怀柔公主也是满面愁容。
父皇太辛苦了。
她叹息说道。
是啊,父皇已经很辛苦了,偏有些人不思为他分忧,反而仗着恩宠顾私不顾公。
太子有些烦躁的说道。
哦?什么人惹皇兄这样不满?怀柔公主笑道。
还能谁。
卢岩。
太子说道,孤有时候甚至觉得父皇对他比对孤还好。
看着年近四十的皇兄说出有些孩子气的话,怀柔公主咯咯笑了。
皇兄。
父皇对他好,还不是为了你。
她笑道。
他们父子夺回江山不容易,要想坐稳也不容易,父皇如此辛劳为的还不是江山稳固,将来自己接手时少些辛苦。
太子的面容缓和,轻轻叹了口气。
那个卢岩,倒是干才,只是,为人桀骜不驯,只怕…他摇头说道。
怀柔公主手拄着下颌,想了想。
哦,卢岩。
她点点头,印象里翻找出这么个人,看上去的确有点孤傲。
听到小妹跟自己意见一致,太子心里很舒坦。
不过看上去还有点傻呆。
怀柔公主又笑道,应该不是个心思诡秘的人,听说出身也很简单,怪不得父皇如此厚待他,这样简单的人对于皇兄来说实在是太合适了…她说着又停了下,想到什么抿嘴一笑。
如果能把他变成自己人,那就再无担心了。
她说道。
太子有些不解的看她。
哎呀,就是联姻嘛。
怀柔公主笑道,一面自己又笑了,不过人家已经成亲了,咱们家的女儿们也不可能去给人家做小。
太子神色变幻。
皇兄,你真想呢?怀柔公主笑道,一面摆手,可别,没人会同意的,司礼监都过不了关。
如果,他妻子不在了呢?太子忽的说道。
怀柔公主一愣。
那就是做小了,填房虽然也不怎么光彩,但皇家赐婚的话就不一样了。
太子迟疑一刻,招手示意怀柔公主近前,与她低语几句。
什么?怀柔公主满面惊讶,竟然有这事?太子点点头。
你瞧,这样的大事他竟然瞒着孤,如果不是需要离境,只怕还要瞒着父皇。
太子说起这个就愤愤,这种人桀骜难驯鲁莽肆意行事,什么事做不出来。
怀柔公主眼神闪烁没有说话。
那是说找到了?她忽的问道。
不知道,说是有准确的信息,还活着。
太子说道。
那就是还没找到…怀柔公主沉吟一刻,如果,找不到呢?她看向太子。
太子有些不解的看向她。
皇妹什么意思?他问道。
如果卢大人的妻子被李长三所害,想必卢大人此生与李贼不共戴天,父皇感念卢大人丧妻之孤,赐皇亲国戚之女与他抚慰…怀柔公主说道。
太子眼睛一亮,满面喜色。
对呀。
他站起来,又坐下来,不过这个赐婚的人…他看向怀柔公主。
怀柔公主明眸善睐。
只是明媚的面容上掩饰不住少寡的孤寂。
别看我。
怀柔公主笑了,摆摆手,我可没想改嫁,我要为我的夫君守一辈子呢,我可不能让士林之首的崔家出现二嫁之妇。
太子看着她带着几分疼惜。
姐姐妹妹们没有合适的,郡主总有合适的,人选好说,只要是咱们嫡亲姊妹便成。
三皇姐家的女儿聪慧可人也到了年纪正合适。
怀柔公主说道,如今最要紧的是…她话意到此便不说了,太子领会,他起身在桌案前写了一张纸,密封好唤人进来。
将这个传与南边诸人。
他说道。
来人领命接过密封的文书退下了。
樊城的天气虽然没有下雪,但也冷了很多,赵家小饭店已经新翻修了,凭着赵老汉的手艺,虽然算不上多么红火,但在城里的生意也稳定下来。
一家人欢欢喜喜的迎接新年。
这个花儿我们丹丹带着最好看。
赵娘子将一朵扎绒花给卢舫戴上,左右端详笑眯眯的说道。
卢舫身上穿着一件新做的大红袄。
挽双鬟,小孩子好养活,几天的好日子就让脸色好起来,粉嘟嘟的鲜亮。
初三花灯游街,丹丹可敢去做玉女?赵大娘问道。
樊城过年很热闹,尤其是今年为了安抚民众,展示朝廷的恩惠。
官府一改宵禁,过年三天欢庆,举办灯会。
在灯会上有传统的扮演神仙送福的把戏。
街坊上便有人请卢舫去扮作金童玉女中的玉女。
可以拿红包吗?卢舫问道。
会有富人家图个吉利给彩头,另有官府也给几个钱做赏,赵大娘笑着点头。
我去。
卢舫说道。
刘梅宝知道了一口回绝。
天又冷,晚上更冷,人多,又是灯又是炮仗又是火把的,太危险了。
她认真对卢舫说道。
卢舫低着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头。
挣了钱,就能回去找爹了。
他忽的低声说道。
刘梅宝一愣,旋即眼一酸。
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你爹一定回来接我们的。
她蹲在卢舫面前认真的说道,不是娘不带你回去找,而是我们不能乱走,外边到处都是坏人,我们不敢也不能信任何人,他一定回来的,如果我们乱走了,他可能就找不到我们了。
爹真的会来吗?卢舫抬起头看着她问道。
刘梅宝点点头。
会,一定会,说不定现在就在路上了。
她坚定的说道。
卢舫脸上浮现一丝浅笑,点了点头。
那我不去了,我在家陪娘和妹妹。
他带着几分小大人的模样说道。
刘梅宝亲了亲他的额头。
床上传来孩子翻身的声音,母子二人忙过去看,见柔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翻身滚到床边,所幸被子挡着没掉下来,正仰着身子瞪眼看过来。
三翻六坐八爬爬,如今的柔儿翻身很是利落。
母子二人守着柔儿逗玩一番,铁勺在外边喊丹丹。
去跟哥哥玩去吧。
刘梅宝说道。
玩儿是孩子的天性,最初逃难的惶急时刻已经渐渐从记忆力退去,如今卢舫还是喜欢跟孩子们一起玩的。
看好妹妹,别跟人打架。
刘梅宝抱着柔儿出来嘱咐道。
铁勺应声,先一步蹬蹬跑了出去,卢舫紧紧跟着,垂在两边的小辫子跳啊跳。
刘梅宝将柔儿背在身上,和赵娘子收拾大堂,卖阿胶抛去成本原料得得钱不少,一多半都花在房子修整上,余下的本着手中有钱心中不慌的原则,都被赵老汉夫妇好好的藏起来,雇了一个跑堂的伙计之后便再舍不得雇人了,杂七杂八的活便有他们三人一起干,卢舫和铁勺也可以做小工,完全应付的来。
此时过了饭点,又临近年关,吃饭的人很少也都散去了,刘梅宝和赵娘子一边收拾一边说话,忽的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响。
…也不用刻意找寻,就这里吃一口吧..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进来。
这等小门店,怎么好?立刻有两三个声音反对。
小门店也有小门店的好,大家走了一路也累了,咱们也不讲究什么,难道还有比飧饭更难吃的吗?先头的年轻声音笑道。
飧饭这个词入耳,刘梅宝的手不由顿了下,下意识的向门口看去。
厚厚的门帘被掀开,走进一个身材高瘦的年轻男子,在他身后紧跟着进来三个人,都穿着普通的布衣棉袍,但却掩不住凶悍之气。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不识豁出去,不过了,继续双更,直到团聚,省得憋死你们也郁闷死我。
-------------------------------------------------------这几人是军中之人,刘梅宝再次确认了。
飧饭,是军营中兵丁外出行军打仗所带的伙食,就是将米煮熟后放到水中曝晒得出一些干米饭。
这种饭味道可不怎么好吃,但对于行军在外的将士来说却是救命的口粮。
能说出这个,再看他们的气势,刘梅宝很熟悉,她不由多看了两眼。
这四人察觉敏锐,立刻回看过来。
刘梅宝借着晃动后边的孩子移开了眼神。
几位要点什么?赵娘子放下手里的活热情的迎过去。
酒打来一壶,热腾腾的菜随便来些,要有肉。
其中一个大汉大声说道,一面拉开凳子。
刘梅宝注意到,待那个年轻人先坐下后,他们三人才坐下来,显然这年轻人地位要比他们高。
那年轻人忽的撩眼看向她。
他面容瘦削棱角分明,唇边蓄了一圈的短须。
刘梅宝只看一眼便忙低下头,心里却是闪过一个念头,这个人倒似哪里见过一般。
这个念头闪过,她心里不由有些慌张。
如今除了卢岩以及他身边的那些亲近人,就是遇到认识的人她也不敢轻易搭话,人心隔肚皮。
要是被人认出来就糟了。
她转过身忙忙的收拾桌面,感觉身后视线灼灼。
客官还要点什么?有茶汤来一碗暖暖身子吧?赵娘子不动声色的挪了两步,遮挡着这年轻人的视线。
年轻人的异样落在其他三人眼里,大家便递了个男人之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露出笑容没说话。
年轻人收回视线,面色异样,低下头似乎有些神不守舍。
几位稍等。
赵娘子点了菜忙向后院去。
顺便喊了刘梅宝一声。
在客人多的时候,刘梅宝因为是年轻妇人一般都在后院帮忙,很少到前边来,赵娘子也警惕着只怕有人起了不良之心,从不放她一人在前边,此时要进去便招呼她跟着进去。
刘梅宝应了声,拎着木桶向内走,感觉身后好几束**裸打量的目光。
这妇人身材不错..一个汉子对旁边一个低声笑道。
汉子露出会心的笑。
二人都看坐在正中的年轻人。
年轻人凝神看着那妇人的北影。
刘梅宝伸手掀通往后院的门帘,身后忽的响起一声喊。
刘梅宝!这声音中气十足。
刘梅宝和赵娘子都一同回过头,二人的神色是一般的迷茫。
客官说什么?赵娘子问道。
陈清没有看她,只是看着这年轻背着孩子的妇人,见这妇人看自己一眼,眼中有不解有好奇,只是没有慌张。
认错人了?这一停顿,那年轻妇人掀帘子进去了。
没事。
陈清说道。
赵娘子笑了笑再次让他们稍等自己也进去了。
陈清望着依旧晃动的门帘一脸疑惑不解。
小爷。
旁边的大汉笑嘻嘻的用胳膊撞了撞他,这女人不错。
陈清被他一撞回神,瞪了他一眼。
不可能啊。
他又喃喃自语。
小爷要是喜欢。
女人肯定扑过来..另一个大汉哈哈笑道.是啊是啊,我可还记得咱们去赴宴时那些女人的眼神。
恨不得吃了小爷..一个大汉跟着笑道。
少胡说八道。
陈清瞪了他们一眼。
店伙计从后院颠颠的拎着茶汤过来了,给他们逐一斟上。
陈清便状似无意的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从受了什么灾,日子可好过最终不动声色的转到这家店的人员身上。
那是老板逃灾路上收养的义女,也是逃难的,男人死了,带着两个孩子。
店伙计乐呵呵的说道。
这不是什么秘密。
赵老汉土生土长这里的人,他家几个孩子街坊四邻清楚的很,这世道流民逃难的人多了去了。
刘梅宝这样的也不稀奇。
陈清眉头皱起来,摸着下颌的短须。
哪里人?他问道。
山西的。
店伙计爽快的说道。
山西的?陈清忍不住站起来。
吓了其他人一跳。
小爷,认得?旁边的大汉反应过来了,迟疑问道。
这不可能啊。
陈清紧紧皱着眉头又坐下来,可是太像了…听到他喃喃自语,大汉们对视一眼。
天下相似的人不少..一个迟疑一下说道。
而另一个则一拍桌子。
把人叫出来,问问不就得了,真要是熟人,还是一件喜事呢。
他大声说道。
说这话便赶那伙计去叫人。
伙计一脸为难,正拉扯间,外边传来孩子的哭闹声,夹杂着叫骂。
显然是孩子们打架了,这常有的事,就他们这些人来说,别说小时候了,就是现在还说不定隔三差五的打一架呢,大家不以为意,还在轰着那伙计去后边叫那妇人来。
陈清犹豫一刻,还是放弃了,抬手要制止大家的乱起哄时,就见那年轻妇人快步迈出来,一眨眼就奔出去了。
堂内的其他人甚至没反应过来过去的是谁。
陈清猛的站起来,几步跟着出去了。
人都说当娘的耳朵长,孩子们的哭闹声起来时,刘梅宝第一个就听到了卢舫的声音。
铁勺和卢舫出来玩时,她嘱咐过不许打架,不过那是针对铁勺说的,没想到此时果然打架了,只不过打架的不只是铁勺还有卢舫。
街道一旁的巷子里,卢舫正骑坐在一个男孩子身上,挥动着拳头不停的打下去。
旁边铁勺也正和两个孩子扭打在一起,旁边还有两三个孩子鼓噪叫骂拍手笑的。
还给我还给我。
卢舫一边打着。
一边尖声叫着。
他毕竟年纪小,很快就被身下的男孩子翻压过去。
臭丫头片子!那男孩子大约七八岁,长得粗壮结实,脸上留下被卢舫抓打过的痕迹,眼角破了,抬手摸了下发现血,抬手就冲卢舫打去。
铁勺力气大已经掀开了那缠着自己的两个,见状嗷的一声就要扑上去助卢舫。
刘梅宝比他更快,一把抓住那男孩子的手。
你干什么打人!她喊道,一面伸手去拉滚到在地上的卢舫。
她此时面容凶恶,哪有往日笑嘻嘻的模样,低头看卢舫,发鬓也散了,带的花儿也掉了,脸上衣服上都是土,眼睛紧紧瞪着,带着恐惧以及倔强。
野孩子先打的..那男孩子结结巴巴说道。
你再说一遍!野孩子这词入耳。
刘梅宝顿时声音拔高,握着那孩子胳膊的手不由用力。
孩子跟孩子打不害怕。
但一个大人纵然是个妇人,凶巴巴的抓着自己吼,那孩子终于被吓到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你个贼婆娘,敢打我孩子!对面奔来一个胖妇人,见状大骂。
刘梅宝也察觉自己情绪过于激动了,不管怎么说。
她是大人不该跟孩子闹,只不过,看到卢舫受欺负。
她真的控制不住。
她忙松开手,待要说几句歉意的话。
那奔过来的胖妇人已经劈头盖脸的骂起来,用的是当地方言土语,很多话刘梅宝听不懂,但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刘梅宝只是拉过卢舫转身便走一言不发。
那妇人见状骂声更胜,干脆追上来点着刘梅宝的鼻头。
你个死老婆子欺负人欺负到我头上了。
赵娘子也出来了,见状立刻一头撞过来。
那妇人猝不及防跌倒,顿时拍腿大哭。
那妇人显然是这里的人,很快家里的男人们也出来了,这边赵老汉也得到消息,拎着炒菜的大勺也过来,四面都涌来围观的人,眼瞅着一场小孩子的打架,就要变成大人之间的斗殴,事情发展超出了刘梅宝的意料。
真是的,都是自己太冲动了,她自责不已,一面将卢舫抱起来,一面想着要缓和一下,还没开口,就听一阵呵斥并脚步嘈杂声从外传来。
让开让开干什么?一队官府差役分开人群走过来。
赵老汉的大勺在对面那个比自己高一头的男人头上得手,那男人正要回击。
干什么?干什么?造反是不是啊?为首的差役大声喝道,手中腰刀刷拉出窍,指向那男人。
这个帽子可太大了,男人一哆嗦下意识的后退。
他们先打人的..那边男人忙说道。
他们先打的。
赵娘子也不甘示弱大声喊道。
双方顿时又吵到一起,差役大声呵斥让安静下来。
都带走都带走。
他说道。
此话一出,双方都大吃一惊。
官爷,是小孩子打架,我们大人吵的过火了,没事的,没事的,刘梅宝忙说道,一面对对面的妇人点头施礼,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不好,孩子们的事我不该插手,大娘子你大人大量别和我计较。
见她如此,那边胖妇人也反应过来了,忙摆着手说没事,又自我检讨。
你瞧你瞧,官爷官爷没事了,我们街坊领居就跟上下牙,一天不磕碰几回还不习惯呢。
那边的男人也忙赔笑道,为了表示,还一把抱住赵老汉的胳膊,笑的跟朵花儿似的。
四周都是街坊,抬头不见低头见,此时都忙作证。
少废话,有话衙门里说,为首的差役却是大手一挥,丝毫不理会,带走。
话音一落,七八个差役扑过来,将他们推推搡搡向官府而去。
差爷这是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闲?围观人的目瞪口呆。
估计是要敲几个钱花花。
有人分析道,老赵的饭店挺发财,准是没有孝敬到。
这个推测获得大家的认可,纷纷点头,很快散去。
没人注意一个差役一直没走,就站在赵家的饭店门廊下。
陈爷,按您老说的办了…他点头哈腰一脸谦卑讨好的冲陈清说道。
陈清看着刘梅宝等人被带走的方向点了点头。
你们安排下那妇人我要亲自单独问话。
他缓缓说道。
第二百七十七章 旧知府衙的大牢里两家人分别关着,隔着木栅,赵老汉夫妇和那对夫妇互相指着。
柔儿由赵娘子抱着,小孩子可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是对新地方很是好奇,瞪着眼转着头看来看去,嘴里不时咿咿呀呀。
我可怜的儿,来这种不吉利的地方。
赵娘子一面心疼一面愤愤,对着那边啐了口水,一面念叨着让牢里的冤魂鬼怪莫要惊吓到她的孙女。
那边的妇人也不示弱,张嘴嚼骂。
都少说两句吧。
赵老汉和那家的男人闷声喊道,什么时候了都。
这边刘梅宝揽着卢舫,给他整理头发,擦拭脸上的污迹。
娘,我惹祸了?他低声问道。
刘梅宝冲他安抚一笑。
没有,不是你惹的。
她柔声说道,擦去污迹看到他脸上的一片瘀青,疼不疼?卢舫摇摇头。
为什么打架啊?刘梅宝问道。
卢舫低下头没有说话。
姑姑,臭三抢丹丹的东西。
铁勺在一旁说道。
刘梅宝哦了声,低头看卢舫。
卢舫依旧低着头,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什么。
是什么啊?刘梅宝问道,她伸出手,拉起卢舫的手。
卢舫的手上也磕碰一块,露出血丝,小手紧紧攥着,刘梅宝再三说后,才慢慢的打开。
那个有些破损的木雕小人兵士安静的躺在他手心里。
刘梅宝心里一酸,泪水朦胧视线。
这是卢岩给卢舫做的打仗的小人,有马还有兵器兵士等等组成一个哨探小队,卢岩不会木匠活,是自己瞎琢磨弄出来了的,算不上多好,但却是卢舫的最爱。
刘梅宝恍惚记得当日离家,卢舫带着全套打算和周良玉的儿子一起玩。
其他的我送给铁蛋了..就剩了这一个。
卢舫低声说道。
这一路如此波折他都没有丢….刘梅宝点点头,将他在怀里抱了。
好。
你做的对,敢抢你的东西,揍他。
她说道。
卢舫因为这句话露出笑容。
丹丹好厉害。
铁勺挤过来说道,看着这个小丫头片子一脸惊讶,咱们街上还没人打的过臭三呢..卢舫听了这话面上浮现几分得意,难得的冲铁勺露出笑。
这边那臭三的家人也拷问出孩子们为什么打架,听到是自己家孩子错在先,夫妇俩倒也不是不讲理责备了孩子一顿。
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磕磕碰碰也难免,很快两家人都和好了。
几个差役此时走过来。
挨个过堂。
为首的一个说道。
差爷,我们街坊拌嘴,都说开了,不用过堂…那边的男人忙点头哈腰的陪笑。
少废话。
差役打断他,伸手一指,你先来。
一家人变了脸色,妇人孩子拉着男人的手哭的震天,差役好一通骂才拉了这男人出去了。
过堂是要揭一层皮的…妇人哭的涕泪泗流。
赵老汉夫妇也吓白了脸。
一个抱着铁勺,一个抱着柔儿六神无主。
正惶惶间。
那男人回来了,豪发无伤。
老爷就是问了几句话,没打也没骂。
男人高兴的说道。
听他这样一说,大家才松了口气,接着赵老汉被叫去,很快也如此这般回来了,这一下大家也不怕了。
咱们好好说。
实话实说,肯定没事。
大家互相嘱咐。
你。
一个差役指刘梅宝。
虽然已经知道不会挨打,但卢舫还是有些怕。
紧紧的抓着刘梅宝的胳膊舍不得松开。
没事,娘去去就来。
刘梅宝拍着他的肩头,你照顾好妹妹。
听到妹妹,卢舫松开了手,在赵娘子身旁坐下,看着刘梅宝走出去了。
差爷?这是要去哪里啊?走出牢房,刘梅宝看到差役将自己带到一个小院子,这里环境干净素雅,完全不似牢房的地盘,不由心中起疑,停下脚步。
怎么那么多废话,让你去你就去。
差役不耐烦的说道,见她不走了,便用手中的刀柄推她一下,快些。
刘梅宝踉跄一下,心中惊疑不定。
到了,进去吧。
那差役将她往门前一推,刘梅宝便进去了。
差役随手将门拉上,听刘梅宝在内焦急的询问拍打。
两个差役嘿嘿笑,互相看了一眼。
没想到小爷好这口…瞧你的眼光,一看就找不到媳妇,这女人不错,别看穿的差,解了衣裳却是很有料….二人低声笑着走开了。
刘梅宝可是吓坏了,但很快冷静下来,她转过身,这是一间隔成两间居室,摆设简单,透过隔扇,隐隐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
官爷,是要问询吗?她迟疑一下问道。
进来吧。
内里有男声说道。
这个声音…刘梅宝迟疑一下走过去,见一个穿着青布棉袍的男子坐在桌案前翻看什么,他低着头,只看到光洁阔阔的额头。
官爷..刘梅宝迟疑一下开口说道。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男人抬起头,打断她的话开门见山问道。
刘梅宝心里咯噔一下,这个男人便是刚才出现在饭馆里的那个….就算被人认出来,她知道自己不会有性命之忧,这是卢岩给她的保障。
我们街坊是拌嘴,并无其他,惊扰了….她心中震动嘴上却是未停,带着几分惶惶不安讨好说道。
刘梅宝。
陈清笑了,看着她,行啊,会演戏了,还挺像。
刘梅宝便不说话了,原本弯着的腰背渐渐挺直了。
卢岩搞什么把戏呢?陈清皱起眉头问道。
刘梅宝抬头审视他,忽地眼睛一亮。
陈家少爷!陈…陈..她一脸惊喜的喊道。
只可惜张口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位少爷的名字,甚至排行也记不得了。
本来就接触不多。
自从那次离开京城后就再也没见过,算起来已经三四年了。
陈清握着手笑了,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微微的发苦,还是这样,这个女人从来都没有主动认出过自己。
不错,难得你还记得我,他站起身说道,虽然叫不上我的名字。
刘梅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你怎么留胡子了?她笑道。
也真是奇怪,跟她谈不上熟悉,但说话却总是自在的如同认识了很久很久,陈清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散去。
这样不显得很男人吗?再受伤的话,应该不会被人当作小白脸娘娘腔什么的。
他伸手抚着短须,一面鼓作认真的说道。
刘梅宝抿嘴笑了,笑意越来越浓,露出细牙,又忙收住。
哪有,陈少爷年少有为英勇不凡。
谁敢笑您呀。
她说道。
比卢岩怎么样?陈清鬼使神差的随口问道。
这哪能比,人之所以为人。
就是独特性嘛,天下的石头还没一个样的,各有各的好。
刘梅宝笑道。
这个问题脱口而出,陈清心里有些懊恼,没想到这妇人半点尴尬也没,答的爽快且让人愉悦。
坐吧。
他吐了口气,伸手做请。
刘梅宝施礼依言坐下。
你怎么..坐下后二人同时开口。
话一出口。
都愣了下。
刘梅宝笑了笑,陈清则有些不自在的微微侧头,伸手摸了摸鼻头。
陈少爷怎么来了?是看到我被抓来所以跟来了?刘梅宝问道。
我一直在这边。
我跟随平蛮将军呢,这次从京城销假归来,正好路过此处。
陈清答道。
哦,原来陈少爷是平蛮军的,那真厉害,此次打的李贼一溃千里。
刘梅宝笑道。
陈清不自觉的嘴角弯弯,抬手摸了下鼻头,说实话这种夸奖的话他已经听的耳朵生茧了,但不知怎的今日听着妇人说来,心里竟是雀跃,察觉到失态,他咳了一声,收正神情。
你怎么回事?你和卢岩搞什么把戏呢?他问道,皱眉。
刘梅宝看了他一眼。
当初你帮我找回了我的丫头,我还没谢你。
她沉吟一刻站起身来,咬了咬下唇,如今还要求你帮忙了。
她说完躬身施礼。
那家伙对不起你?陈清神色沉下来,也站起身来,那家中那个是什么人?可是宠妾灭妻?家中那个,刘梅宝也的确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苦笑一下,左右看了看。
只有我在这里,你放心,有话就说。
陈清立刻说道,看那妇人抿了抿嘴,再抬头看自己,神情是满满的信任,他的心里不由变得软软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放低,当初,你救过我的命…不敢不敢,称不上。
刘梅宝笑道,你坐。
陈清点点头,坐下来。
你也坐,不用拘束。
他说道。
刘梅宝冲他点头一笑,坐下来,深吸一口气理了理思绪将自己流落至此的原委讲给他听,当然隐瞒了官妓的事,只说回娘家。
陈清听完了已经目瞪口呆,事情太过震撼,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刘梅宝也没有再说话,留给他时间默默消化。
室内一阵安静。
我这就给他送信。
陈清站起来说道,不,我立刻让人送你回去。
不行,这里还有李贼的余孽,万一消息传出,敌在暗处我在明处,只怕要挡不住算计。
刘梅宝也站起来提醒道,一面讲自己在府衙遇到的兵丁的事说了。
李贼最擅长细作奸细,陈清显然知道这一点,他沉吟一刻。
你说的是,我的身边除了亲信,其他人也不可尽然相信,这样你先和我一起回兴都留守司,同时我派人送信给卢岩,我们双方准备。
他说道,你看如何?以陈清的身份地位,给卢岩送信必然又快又准,而且谁做李长三的奸细,陈清也不会,这种世家子弟正统王道完全值得信任,同时又防止了自己行踪暴露引来麻烦,阿胶已经流出去一段日子了,没有任何消息,区区五六罐阿胶想要被山西的有心人得知,机会太渺茫了。
真是谢天谢地,竟然遇到你。
刘梅宝笑道,低头对他再次施礼。
所以,如此的巧合,也是缘分吧…陈清笑了笑。
只是,要委屈你一下了。
他说道,嘴边浮现一丝促狭的笑。
第二百七十八章 拜年正月初一的早上,天不亮街坊上的大门都打开了,互相拜年的人们都走出来,相比于别家大红灯笼映照下敞开的门户,赵老汉的家门前显得格外不一样。
灯笼也挂了也亮着,门边的桃符也挂了,只是大门是紧闭的。
急促的马蹄声从街巷上传来,然后走访的街坊们看到七八骑停在了赵老汉的家门前。
就是这里。
他们低声说道,一面审视四周,一面跳下马来,看到紧闭的大门也有些微愣。
是来拜年的吧?正经过的一个胖妇人热情的招呼道。
那七八人都是男子,高矮胖瘦不一等,相同的是他们的气势很犀利,马上搭着毡垫,不知道盖着什么鼓鼓囊囊的。
是,其中一个高瘦的男子冲胖妇人和蔼一笑,先说了声恭喜过年的吉祥话,才说自己是这赵老汉的七大姑的八大姨的外甥什么的,因为离得远一直没来往,家中长辈年纪大了,越发念旧,所以催着来走动一下。
胖妇人毫不有疑。
这老姊妹们越到老越念着。
她点头说道,看着男子神情也亲热了许多,我跟赵老汉是几十年的街坊,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们两家亲的跟一家人似的…她巴拉巴拉的说了一通,这八人有人露出不耐烦。
一会儿可要给大姨你叩头。
高瘦的男子笑着打断她,我先去给我老舅拜个年。
他们一行人抬脚就往里面走。
你大舅不在家。
胖妇人忙唤住他。
八人对视一眼,回头看着胖妇人。
你大舅啊,可是要享大福了!胖妇人笑道,带着一脸的热切,你大舅年前收养了义女,你们还不知道吧?八人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旋即隐下。
有这等事?高瘦男子做出惊讶的样子。
原本我都说他们老两口本来就生计艰难,怎么还揽事。
收养什么义女,还不是一张嘴,一下子多了三张嘴…胖妇人热闹的说道。
太太生..三张嘴传入耳内,其中一个男子满眼惊喜,以至于脱口而出。
旁边的人猛的踩他脚,那男子及时收住声,对同伴的斥责的眼神羞愧的低下头。
那胖妇人自己说的沉醉,根本就没注意。
…..没想到可是走了大运了…她眼睛放光。
口水四溅,被一个官爷看上了,一下子得道升天,都去过好日子了….她的话音未落,眼前的八人面色大变,旋即她整个人被拎了起来。
高瘦的男子一只手拎着那妇人的前襟,将她双脚悬空。
你是说他们被带走了?高瘦男子一字一顿说道。
哪还有方才的平和,灯笼照耀下面色阴鸷,一张口似乎有浓浓的血腥气扑面。
胖妇人只觉得全身一凉,眼一翻几乎要吓昏过去。
快说。
高瘦男子低声喝道。
是什么人?去哪里了?大大..大官….胖妇人结结巴巴的说道,一向蛮横整条街无人敢惹的她这一次竟然一点暴怒反抗的心思都没有。
她潜意识的觉得如果自己再胆敢少说一句话,这个五更天就是她的忌日,..都…都什么司…那家的得了好运攀了高枝的妇人走之前认真的和她说了好几遍这个名字,似乎特意要她记住一般。
此时又惊又怕,她一时反而记不起来。
兴都留守司?男子说道。
对,对对。
胖妇人飞快的点头,伴着这个记起。
其他的也都记起来了,沈娘子说了,是陈清陈大人…她的话没说完。
就身子一沉,人被放在地上,再看眼前八人速度如同鬼魅般的已经上了马。
速传书大人,往兴都去。
有人低低的说了句,然后催马疾驰,很快消失在街道上。
胖妇人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马影子也没一个的街道,似乎方才的事是她做梦一般。
兴都留守司,大红灯笼以及此起彼伏的炮竹声也显示着过年的气氛。
陈清走进来时,刘梅宝一家以及赵老汉一家正在吃五更饭,卢舫和铁勺都换了新衣,虽然起这么早有些睡眼朦胧,但过年的喜悦还是让他们神采奕奕,被刘梅宝抱着的柔儿也换了新袄,正被赵娘子喂了一点点年糕。
见他骤然进来,大家都站起身来,说笑也停止了,赵老汉夫妇明显的紧张局促。
大吉大利。
陈清笑道,将三个红包递给三个孩子。
卢舫伸手接过来,没有说话。
铁勺迟疑,看着爷爷奶奶。
快多谢大人。
赵老汉躬身赔笑说道。
铁勺高兴的接了,含含糊糊的学着说了声。
刘梅宝接过放在柔儿的衣襟里。
也祝叔叔大吉大利。
她笑着晃动柔儿。
柔儿果真看着陈清随着娘的话咿呀两声。
她是在说话?陈清笑了,家里也有小孩子,不过他常年不在家,就是在家也不和孩子女人混一起,说这话不由伸手碰了碰这孩子的脸。
嫩嫩滑滑的,挺好玩。
长得像..她爹多一些。
他端详一刻,说道。
听他这话,一旁的赵老汉夫妇面上浮现异色,对视一眼。
这么说这个大人认得刘梅宝?原来不是看中了要收用?他们的视线便不自觉地看向刘梅宝。
这妇人进了府换了衣裳,因为新年穿着府里特意准备的大红镶缎面对襟袄,略微施了粉黛,如果不是一直跟着,他们都不敢认了。
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赵老汉夫妇心里说道。
老大像我。
刘梅宝笑道,拉过卢舫给他看。
陈清看着卢舫,卢舫也看着他。
是,跟你一样,尤其是这吓人的眼神。
陈清笑道。
刘梅宝便笑了,低头看卢舫。
见着孩子果然绷着脸瞪着眼。
这位叔叔很早便与爹娘认识。
她矮身低声在他耳边道,当初和你爹爹一样都是山西的兵将。
卢舫这才神色缓下来,垂下头。
谢谢叔叔,大吉大利。
他说道。
陈清笑着摸了摸卢舫的发鬓,卢舫依旧是女孩子装扮。
你们吃过了?他问道,看着琳琅满目的桌面。
还没还没,大人一起吃吧。
赵老汉机灵的说道,一面忙拉开椅子请他入座。
陈清面含笑容没动也没说话。
一起吧。
过年嘛人多热闹。
刘梅宝笑道,自己先抱着柔儿坐下。
陈清这才走过去坐下来。
因为有他在赵老汉等人都拘束了很多,铁勺也不敢在狼吞虎咽,很快吃完了,天也微微发明。
来来,孩子们再去睡个回笼觉。
赵娘子赶着铁勺和卢舫,一面给赵老汉使眼色。
赵老汉带着两孩子去了,赵娘子也从刘梅宝手里接过早已经睁不开眼的柔儿。
咱们大人就不用再睡了,我去安顿下孩子们。
她拘谨的笑着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说了声娘你也躺会儿吧。
赵娘子嗯嗯应着抱着柔儿下去了。
热闹的大厅里便剩下陈清和刘梅宝二人,一时间有些沉默。
给你拜个年。
刘梅宝忽的笑道。
冲陈清矮身施礼。
只是我只准备了三个红包…陈清还礼说道。
刘梅宝哈哈笑了,微微的尴尬一扫而光。
信在接你们来的路上就已经送出去了。
送信的人完全可靠,估计过不了十五,他就能来接你们了。
陈清说道,自己坐下来。
刘梅宝点头说了声多谢。
我想了,家里那个你也别乱想,肯定是为了防止你流落在外的消息泄露他才如此安排的。
陈清又说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
心中的猜测又得到肯定,刘梅宝很高兴的说道。
看着这妇人瞬时绽放神采。
陈清不由笑了。
一时又没了话,一阵沉默。
怎么过年你也不在家?刘梅宝问道。
前一段回家了,在家呆了一些时候。
也没什么事,这边也不安稳我便过来了。
陈清说道,想到什么,在京城面圣的时候见到卢岩了。
刘梅宝看着他,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卢岩的消息而且是详细的消息已经好久没有听到了。
我们平蛮这一段,他们山西边军阻止了鞑子两次进攻,陛下高兴特赐恩赏,升他为山西副总兵,还给你和你孩子赐了金银布帛。
陈清三言两语说了,一面手抚着下颌看着刘梅宝笑,真是没想到竟然是个假的,这卢岩装的还挺像。
刘梅宝也笑了,但旋即又沉下来脸,带着几分担忧。
那会不会是欺君之罪?她问道。
不会,这种事你家男人不会瞒着陛下的。
陈清摇头说道。
刘梅宝这才松了口气。
话题停了,便又沉默。
说起来见过没几次,而且见面的过程都不怎么愉悦,刘梅宝真不知道该怎么叙旧。
略沉默一刻,陈清便起身告退了。
你也歇息一会儿吧,这一段受了不小罪…他说道,看着刘梅宝,最终咽下了那句比以前瘦了很多。
以前又如何?这妇人都已经不记得自己了,自己记得她又算什么事。
大恩不言谢。
刘梅宝冲他施礼整容说道。
都说了不言谢,你还言。
陈清笑了笑道,摆摆手迈步而去了。
留守司的衙门亦是前办公后住宅,陈清走出刘梅宝的院子,脚步便慢慢的停下来,冬日的南方阴冷,虽然四周的树木苍翠,但却没有半点鲜润之感。
他停下脚在此处呆呆站立一刻,也不知道想什么,一阵风吹来,寒意让他打个寒战也回过神,这才起身往自己的住处而去。
刚走进门,就见一个儒袍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疾步而来。
小爷,殿下的密令。
他矮身施礼,然后低声说道,一面将一个卷筒递上。
陈清点头接过,打开一看,面色大变。
第二百七十九章 寻来虽然官府不放假,但在今日还是给大家轮休以合家团聚,留守司中的人少了一些。
正月初二的午后,陈清过来时,刘梅宝正坐着守着柔儿睡觉,一面看书。
卢舫和铁勺得到允许在府中后院玩耍,赵老汉夫妇不放心跟着他们,只怕二人调皮弄坏这比樊城杨家还要大还要好的宅院。
在这里也居无定所,所以也没准备那么多使唤人,想着没多久你们也要走了,就不虚客套弄些使唤人进来了。
陈清说道,他手里托着一个盘子,摆着三四样果品,另有一壶酒。
正是应该这样,这就很好了。
刘梅宝说道,起身走过来。
陈清将盘子放在桌子上。
没想到在这异乡竟然遇到你,不如坐下聊聊。
他含笑说道。
刘梅宝含笑点头,待陈清坐下,自己才坐在另一边。
这是他们孝敬的洞子货,你们女人家肯定喜欢。
陈清说道,一面将托盘里的盘子摆出来。
这是两三盘鲜蔬菜瓜果,日常也不算什么稀罕物,但对于这寒冬腊月来说就十分的稀罕了。
温室菜啊。
刘梅宝眼睛亮亮,忍不住伸手捏起一菜丝放到嘴里。
见她连筷子都不用,陈清不由笑了,心里又有些异样的感觉。
她在自己面前不拘小节,也正是说明很信任自己吧。
他低下头掩去眼底的一丝黯然,再抬头又是温纯如玉的笑。
温室?据说里面是挺暖和,大概也是这个意思,这些南边的有钱人很是会享受。
他说道,一面给刘梅宝斟上酒。
我不喝酒的。
刘梅宝笑道,将酒杯推回去,自己倒了茶,那我以茶代酒吧。
陈清没说什么,自己斟上。
如今你也成了两个孩子的娘了。
他说道。
似是自言自语,抬头看了刘梅宝一眼,当初凶神恶煞的,现在看来倒是挺像样子的。
我什么时候凶神恶煞了?刘梅宝笑道,我一直这样好不好。
陈清哼了声,饮了一杯酒。
刘梅宝喝茶相陪。
当初谁用刀子割肉眼睛都不眨的?谁跟我家兄弟拉扯动手打架不依不饶的?陈清说道。
想起当初的事,刘梅宝掩嘴笑。
还说呢,谁让你当初伤的糊涂了。
见谁都打,还有你家兄弟,蛮横不讲理,我这叫以暴制暴。
她笑道。
陈清也笑了,又斟了酒。
以暴制暴。
他嘴里念叨一边,点头,不错。
冲刘梅宝举起酒杯,刘梅宝端茶示意。
他一口喝了。
你们两口子果然一样。
他笑道。
刘梅宝抿嘴一笑,没有说话,喝了口茶。
你尝尝这个。
我特意要来给你的。
陈清忽地说道,将一双筷子递给她。
刘梅宝忙起身接着。
口中称不敢道谢。
陈清看着她吃了两口。
真不错。
她笑着说道,你也尝尝。
陈清看着她只是笑没动筷子。
刘梅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接着喝茶垂下头。
刘梅宝。
陈清忽地喊她名字,说起来自说出身份以来,他一次也没有用卢太太称呼过她,喊她的名字倒是自然的很。
刘梅宝被他喊的有些不知怎么应答。
你说我那一点比不上卢岩?当初你怎么选他拒了我家的提亲呢?陈清手抚着下颌问道。
这话问的刘梅宝哑然失笑。
她抬头看着眼前的陈清,新年那一天他已经刮去了胡须,露出清爽的面容。
就如同几年前那个有些倨傲的年轻人一般未曾变样。
这怎么比?刘梅宝笑了,没有陈清意料的惶惶不安,反而爽朗的笑。
我先认识他的,说起来你们家突然提亲还吓了我们一跳呢,当初在解县的时候,就已经要下定了。
陈清哦了声,见她答的爽快,自己反而有些不自在,伸手摸了摸鼻子。
那如果先遇到我呢?他迟疑一下,又问道。
这人难道一直有心结啊?刘梅宝恍然,又有些意外,按理说,不至于吧。
这种事怎么好推测?她笑道,又摇头一笑,再说,陈少爷这样的人跟我遇到的机会几乎没有吧,如果不是有了卢岩。
有了卢岩,解县才能拒敌,他陈清也才会闻讯奔来寻救,才会重伤,才会被她救治。
陈清苦笑一笑。
没错,正是如此。
他笑道,自己又斟酒一饮而尽。
看来他有心事或者心情不怎么好,刘梅宝微微皱眉,如果前一刻她还能关心的问候两句,但在陈清突然说出这两个问题后,她什么话也不能再说了。
刘梅宝要喝茶,想到什么又伸手去拿那个酒杯。
陈清似乎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他问道,一把按住这个酒杯。
动作快急,覆在了刘梅宝伸过来的手上。
二人一愣,旋即触电般分开。
这突然的状况让气氛凝滞,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说什么。
我..陈清想要说话。
我是想你说的对,在这里竟然能遇到你真是缘分一场,刘梅宝有些尴尬的解释道,不如喝一杯吧。
女人家的喝什么酒。
陈清摇头说道,将酒杯收回放在盘子上,站起身来。
这就要走了?刘梅宝也忙站起身。
你歇息一会儿吧。
陈清说道,看着她,我有公务出去一趟,你在这里放心,至少这兴都附近已经没有李贼余孽。
刘梅宝看着他一时没说话,眼神闪烁。
陈清转身便走,走到门口又停下。
对了。
他微微侧头,其实我该跟你说声多谢的,虽然我嘴上不承认,毕竟我这条命是你救的。
陈清,刘梅宝也喊了他的名字,笑道。
你客气了,是你自己富大命大。
陈清笑了笑,再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而去。
陈清骑马来到军营走访了将士们又同他们一起吃了酒菜,等忙完这一切,回到都司时天已经黑了,那位儒袍文士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见他过来忙迎过来。
怎么样?小爷您可..他低声问道。
哦,今日我事忙。
打算明日..陈清说道。
这怎么能等!夜长梦多!文士急道。
一天而已,有什么差别,那传信去山西的人已经去追回截断了,卢阎王一时半时的得不到讯息,陈清不在意的说道,一面抬手拍了拍那文士的肩头,放心,有的是时间部署安排,不会耽误殿下大事,我自有分寸。
殿下对武顺公以及小爷是极其倚重的。
这件事咱们要办好。
文士点点头说道。
陈清张口要说话,忽听门外一阵骚动似乎有兵马集结的声音。
大人。
大人。
一个兵丁高喊着跑进来,山西援兵将咱们府司围住了…山西援兵?!陈清与文士惊愕相视。
真是大胆!文士旋即怒目喝道,敢在我平蛮军中如此张狂,我倒要看看谁….他的话音未落,有重重的脚步声向这边而来。
门帘被一把扯下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山一般杵在眼前,室内的光线一暗。
看清眼前的男人。
陈清笑了,抬手制止又是气又是怕浑身发抖的文士。
卢岩,你这可不厚道啊。
他摇头笑道。
指了指被卢岩踩在脚下的上好的华贵毡帘,这是你上门做客的礼节?卢岩身后紧跟着十几个壮汉,在之外是陈清的手下拿着兵器围过来。
行了,没看到是山西副总兵大人到了,都下去。
陈清高声说道。
兵丁们闻言惊愕不已,这些壮汉如同虎狼一般突然冒出来,人数虽然算不上多么多,但却带着吞噬一切的气势,更是不由分说,队列散开,围住府司,制止兵丁,闯门入内,动作分工明确快速利落,让人眼花缭乱。
原来这就是山西兵啊,原来这就是山西那位卢阎王啊。
兄弟们赶路幸苦了,也去歇息一下吧。
陈清说道。
这边卢岩也好,身后的人也好都纹丝不动。
人呢?卢岩问道。
不知道是一路风霜疲惫,还是情绪激动,他的声音沙哑抖动。
行,来吧。
陈清笑道,先行引路。
在他身后那文士眼中闪过懊恼却又无奈。
你的消息挺快啊,我的人还在半路上吧?陈清一边走一边问道,哦,你肯定也在查找,怪不得这么快,不过再快也没我快,竟然我都遇上她了,你还…他的唠叨罗嗦,卢岩一句也没听到,他跟着陈清,穿门过院,绕廊越柱,脚步越来越重,心跳越来越快,到最后呼吸都难以继续。
陈清在一处院落前停下脚,他一停下,卢岩也停下了。
虽然刘梅宝没说,但陈清可以猜到这夫妻之间肯定是有事,再看这卢岩灯笼照耀下若喜若悲似癫似狂的复杂神情,估计一会儿能看到负荆请罪的戏码。
陈清嘴边浮现一丝笑,决定不回避夫妻重逢的场合,亲自带进去。
他上前敲门,喊着梅宝。
这边卢岩在紧张的窒息的间隙看了他一眼。
梅宝..哼…好像你跟她有多熟似的。
院内毫无动静。
许是睡了,你知道,孩子还小,一天到晚就爱睡觉。
陈清对卢岩笑道。
这个男人眉头的青筋跳了跳。
陈清心里哈哈大笑两声,接着喊赵老汉。
卢岩却是等不得,一把推开他一脚踹开门进去了。
喂,你太暴躁了,这是府司记录在册的,我到时候要赔的。
陈清在后说道,看着那男人直奔正堂。
堂屋里亮着灯。
梅宝。
卢岩站在门外,只觉得用尽了平生的力气喊出这个名字。
屋内悄然无声。
的确不对,他们这么多人走来,睡得再熟的人都会醒过来,怎么如今这里还是悄然无声?梅宝?陈清跟上来,发觉不对,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暗叫声糟糕,猛地推开门。
正在被各种情绪冲击的几乎要晕倒的卢岩被吓了一跳。
梅宝…室内四盏落地宫灯都亮着,空无一人。
第二百八十章 团聚二人同时进去喊着名字里外搜了遍,床褥叠的整整齐齐显然没人睡过。
人呢?卢岩大喊,一把揪住陈清的衣襟。
陈清心里有些苦笑,这女人真是够机灵的,不过这次机灵却是机灵的有些不知道是喜是悲。
我怎么知道,下午还在这里呢。
陈清忙说道,也皱起眉头,喊着人去找,看可是在赵娘子夫妇屋子里,或者去园子里玩…..卢岩盯着他,似乎要把他看出一个窟窿来。
得到吩咐整个府里的人都乱起来,最终从一个仆妇嘴里得知,小夫人一家去后院玩,还带了饭菜肉,说是在亭子里烤肉,晚饭不用管他们。
大人你吩咐过,不许惊扰小夫人,她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不许靠近…仆妇看着四周凶神恶煞要生吃人一般的汉子,吓得几乎晕过去。
小夫人这个词两次闯入卢岩耳内,他看着陈清,只看陈清毛骨悚然。
掩饰掩饰。
陈清咳了一声,低声道,跟你府里弄一个卢太太性质一样,都是为了她好…为了你好。
卢岩狠狠瞪了他一眼。
大人,后院东矮墙有翻爬的痕迹。
三个汉子冲过来说道。
翻墙?跑了?陈清猛地向后一步,躲过了卢岩要掐自己脖子的手,但下一个动作他没有躲过。
我真不知道,你爱信不信,我估计她在外被吓怕了,谁都不信,我再三说已经给你送信了,她还是不信,说这里有奸细,我便隐瞒她身份,说怕人看出来。
我便让下人不得靠近,你看,这还是转头就跑了…陈清架住卢岩的胳膊,无奈又焦急的说道。
卢岩看着他。
信不信的你以后再说。
快去追她吧,这要是再一跑,可就指不定遇上谁了。
陈清说道。
卢岩猛地松开他,向门外大跑,在他身后汉子们紧紧跟随。
陈清拍着胸口咳嗽两声,制止兵丁们上前关切。
快,召集人马。
一起找。
他说道。
其实刘梅宝也不知道现在自己跑到哪里了,也不知道跑出多远,自从下午带着一家人翻出来后,她们就没停下脚,无奈老的老小的小到底是走不了多快。
终于天黑路坑洼,赵大娘又摔倒了,这一次说什么也站不起来。
娘。
刘梅宝跪下来冲她叩头,将从陈清府里打包的珠宝塞给她。
你们拿着这些,带着铁勺,就近寻个地方住下。
不跟我在一起,朱钗什么的要用的话化了再用,不出这个地域,你们应该是安全的。
赵娘子流泪握着她的手。
妮儿啊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她问道,只觉得自认识这妇人以来,日子过得那是起伏不平一惊一乍的。
穷得过不下去,突然就挣钱了,挣钱了吧突然又进来牢狱,进了牢狱突然又大喜砸头上,虽然她不懂这个陈大人的官有多大。
但这年月对于他们这等小民能攀上个当官的亲戚,那是极其难得祖上冒了青烟,还没欢喜过来才呆了不到三天,就突然被女儿拉着翻墙出逃。
从头到尾,她都没弄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时也说不清,如果我们母子能平安。
我自会寻你,到时候给娘你讲个清楚。
刘梅宝说道,拉着卢舫又给赵娘子叩头。
妮儿啊,这生死有命啊,要走还是一起走吧。
赵娘子拉住她说道,一面拉着赵老汉的手,用力站起来,人啊一辈子就这么回事…她们说着话,听的身后马蹄响,有火把出现。
追上来了?一行人大惊。
这个陈清的意思不是说在这兴都范围内,绝不会有人追上她吗?留给她足够的时间让她离开兴都的吗?难道她理解错了?娘,你们留在这里躲好。
刘梅宝一咬牙作出决定,将在身后绑着的柔儿往上颠了颠,然后拉住卢舫的手,千万别出声,不管什么事,都不要出声不要出来。
赵老汉和赵娘子的眼泪瞬时流的更厉害了,他们年长人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把柔儿给我..赵娘子哆嗦着说道。
刘梅宝摇了摇头,有眼泪在眼里打转。
姑姑,丹丹。
铁勺扑上来两手抓住她们。
这个给你。
卢舫忽地说道,将一直在手心里紧紧握着的那个木头小人塞给铁勺。
这个小人卢舫碰都不让别人碰一下,要不然也不会那日和那伙孩子们打架。
铁勺握着小木人,咧嘴要哭。
别出声。
刘梅宝一把掩住他的嘴,看向赵娘子夫妇,爹娘,能活着就要活着。
她说完,拉住卢舫向那马蹄声的方向奔去。
此时此刻但愿是李长三的人。
刘梅宝逃亡这一段来第一次生出这个念头,心里又是想笑又是悲戚。
卢岩的哨探中都是夜视好手,更别提此时跟随他的尖哨。
尖哨是卢岩花了大血本组建出来的,这些人可以千里哨探敌情,精通各地方言以及鞑子等多种语言,机警矫健武艺高超,非同常人,这几次与鞑子对战,就是他们深入敌境得来的讯息。
是太太。
其中一个忽地喊道,伸手指向前方。
大家一怔,定睛看去。
原野上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踉跄而行。
卢岩只觉得心缩成一团,他拼命的催马,想要大喊,张开口却是一句话也喊不出来。
明亮的火把逼近,刘梅宝停下脚步。
距离差不多了,见到自己,这些人也不会再去找寻赵娘子一家了吧。
她眯着眼看着越来越近的火把,看着马上黑压压的人。
忽地她的耳朵动了动,好像听到一个声音,冬日的风呼啸而过。
太太…更多更大的声音随风卷来,刘梅宝腿一软坐在地上,卢舫依旧站着,小脸上满是倔强。
太太..人近前来。
马蹄嘈杂但那声音清晰无比。
刘梅宝顿时泪流满面,伸手扶住胸口,她没听错…她怔怔的看着走近的人马,流出的泪水模糊她的双眼。
她只得不停的抬手去擦,想要看清来人。
很多人呼呼啦啦的跪下了,让那个奔过来的男人格外的显眼。
好冷好饿好困好累….终于可以安心的睡一觉了吧。
我先睡会儿…刘梅宝喃喃说道,话音未落便扑身向前爬倒。
耳边的一切惊叫哭喊嘈杂不再惊扰到她,终于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真的是好困好累。
梅宝,你醒醒。
先看看我,看看我。
她觉得自己没有睡多大一会儿,就不断的被这句话在耳边骚扰,身子也不停的被晃来晃去。
我知道你不想看我..卢岩抱着她,紧紧贴着她的脸流泪说道。
站在一旁的大夫有些无奈。
大人,太太是劳神过度,还是让她休息…他低声劝道。
真的,她不是不想见我所以不肯醒过来?卢岩哽咽问道。
头一次见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
见惯生死离别的大夫也有些汗颜。
是,太太真是累了,过于紧张又突然放松。
所以才嗜睡。
大夫说道。
卢岩终于不再喊了,但却是舍不得松手。
我抱着她没事吧?他哽咽问道。
没事没事。
大夫答了一句落荒而逃。
屋子里安静下来,卢岩就这样抱着刘梅宝。
刘梅宝早已经换下了陈清这里的新衣,穿的是在赵娘子家中常穿的那种粗布旧衣,一晚上的奔波发鬓散乱,面上眼泪和泥土混在一起,一是因为卢岩抱着不撒手二是大夫也干脆嘱咐先睡饱了再清洗,所以整个人又脏又狼狈。
卢岩一寸一寸的看过她的脸,看着看着眼泪不止。
你不要哭了,烦死了。
刘梅宝喃喃说道。
抬手打了他一下。
卢岩的哭声顿时停了。
梅宝你醒了?他颤声问道。
刘梅宝闭着眼没有动静。
她一定怨他,是的,也该怨他,如果没有他,哪有今日如此的苦,几乎丢掉性命的苦。
卢岩将头埋在她身前。
男人的痛哭听起来挺渗人的。
烦死了…刘梅宝再次打了他一下,似乎还在半梦半醒之间,你来接我了….说吧。
卢岩此时听她开口无疑与仙乐,立刻抬起头,面上泪痕满满。
说什么?他有些呆呆的问道。
刘梅宝睁开眼,看着他。
你说说什么?这么久了你终于来接我了,你都问了这么久了,难道还说不出个一二三?她喃喃说道。
卢岩呆呆看着她。
是,是,哦,哦,那个。
他反应过来了,止住的眼泪再次忍不住流下,我问了,我没有,那女子骗我想要借此脱身,她说的话都是假的,没有破身子也没有怀孕….刘梅宝吐了口气。
哦,她点点头。
二人没有在说话,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泪都如同破了河堤的水。
小少爷。
门外有人惊呼,然后便是咚咚的脚步响。
卢舫推门进来了。
卢岩还没来得及开口,卢舫就扑了过来,挥着拳头在他身上胡乱的打。
他依旧穿着女孩子的衣裳,如同刘梅宝一样,还是方才的打扮,衣服头发仓皇逃跑中凌乱,脸上泪水泥土雕花。
他绷着脸,瞪着眼,一拳一拳的打着卢岩。
卢岩看着儿子,任他打着。
小船,小船,哭出来吧。
他哽咽道。
然后伸出一只手。
小船,你别打,你手疼,让爹自己来。
他哽咽说道,然后重重一耳光在自己脸上。
卢舫呆呆看着他,卢岩抬手又是一耳光,卢舫终于哇的一声,趴在他身上放声大哭。
卢岩一把抱住儿子抱住刘梅宝。
男人女人小孩子的哭声和呼啸的北风一起在深夜的院内散开,那些守在院子里院门外的男人们很多都忍不住跟着哭起来。
第二百八十一章 聚后这一夜所有人中睡得最好的估计就是柔儿了。
卢舫是天蒙蒙亮的时候哭累了在卢岩怀里睡着了,而刘梅宝和卢岩就那样坐着一夜未睡。
夫妻二人几乎没有说话,而只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流眼泪,似乎一辈子没有见过,又或者是要这样看一辈子。
各自的眼泪顺着脸面流下,互相抬起手给对方擦拭。
阳光照进屋子来时,刘梅宝终于吸了吸鼻子,自己用袖子擦脸。
脏兮兮的有什么好看的,我去洗洗。
她说道。
起身下床,却因为坐的太久身子都僵了,差点跌在地上。
卢岩视线半点没有离开她,伸手捞住她。
这一动,在他怀里睡着的卢舫猛地惊醒,一把抱住卢岩的胳膊。
爹,爹,我怕我怕。
他大哭大喊。
原本已经止住眼泪的夫妻二人顿时又泪流满面,卢岩紧紧抱住儿子大哭出声,再次重重的打自己的耳光,刘梅宝哭着抱住他的手。
听着屋内又响起的哭声,走到门口的陈清只得无奈的收住脚。
午时再一起送来吧。
他对身后捧着饭菜的下人们低声说道。
大家小心的退了出去,路过院门口,卢岩的兵丁们防贼一般狠狠审视他们。
陈清给他们安排了住处,毕竟这些人也连续奔波很久了,但却被拒绝了。
陈清不理会他们,自行走出来,便看到赵老汉夫妇一个拉着铁勺一个抱着柔儿怯怯的走过来。
那时卢岩出现,刘梅宝晕倒,卢舫对着走近的爹扬着拳头扑上去就打,到底还是跟过来的赵老汉夫妇没拉住铁勺,铁勺跳出来,只当卢舫被抓住了,高喊着丹丹妹妹冲坏人就扑过来。
然后一家人都被带回来。
虽然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至少明白这个男人便是刘梅宝走散了的男人,总算是放下心来。
一晚上的颠簸对于婴儿柔儿来说没什么影响,小孩子好奇的看了圈四周的人。
看不到娘,便打着哈欠冲赵娘子张开手。
他们一家三口没有哭的死去活来的必要,于是被安排的妥妥的,洗了热热的澡,睡了软软的床铺,当然谁也没睡好。
柔儿由赵娘子带着,睡得很好。
只是一大早起来要吃奶,饿了的孩子除了娘便谁也哄不下了,于是只得过来了。
走到门边便听到内里的哭声,老两口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找个奶妈来。
陈清问清楚了,便吩咐道,不拘谁家借一个来。
这事对陈清来说太简单了,吩咐下去没多久,从隔壁府上借来的奶妈便过来了。
只是可惜柔儿认怀根本就不吃。
这么点的孩子也认得人了?不是有句话叫有奶便是娘吗?陈清很好奇。
忍不住看着又回到赵娘子怀里的柔儿。
那那啊…孩子,孩子认怀的…再说四个月的孩子了,认得人了。
赵娘子拘束的说道。
陈清看着柔儿。
在赵娘子怀里不安的扭来扭去柔儿也眨着眼看他,忽的伸手冲他摇了摇,张着没牙的嘴依依呀呀两声。
她认得我。
陈清很高兴,忍不住眉角飞扬,迟疑一刻,冲柔儿伸出手,我抱抱试试。
别弄脏了大人你的衣裳。
赵娘子讪讪说道。
脏就脏了,衣裳而已。
陈清说道,将手再往前伸了伸。
柔儿看着他,迟疑一刻。
冲他探身。
陈清大喜有些笨拙的接过孩子,学着赵娘子的样子小心的抱着。
看,她认得我,她让我抱呢。
他高兴的对周围的人说道。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抱这么小的孩子,只觉得在怀里棉花团一般。
刘梅宝洗漱完换了衣裳记挂着女儿出来了,看到的就是陈清抱着女儿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一大一小言语不通但说的热闹。
见到娘来了,柔儿便扑过来,陈清有些不舍的放开手。
你男人还没哭完呢?他看着刘梅宝肿的核桃般的眼,打趣问道。
刘梅宝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不让他看。
给儿子洗澡呢。
她说道。
陈清咦了声。
儿子?他不解问道。
难道一晚上就能生出一个儿子?刘梅宝冲他抿嘴一笑。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说道。
柔儿已经不耐烦的在她怀里拱来拱去,陈清依旧站着不动看着柔儿笑,还是赵娘子咳了一声提醒,他才回过神起身回避了。
此时的室内,卢舫已经醒过来,正由卢岩亲自给他洗澡。
卢岩站在浴桶边弯身身子,一寸一寸的帮儿子清洗,摸着儿子瘦的肋条可见的身子,看着那厚厚的污垢,卢岩的眼泪不断的滴落在水里。
洗干净了将他用软软厚厚的毯子包裹出来,坐在暖和的火盆前,卢岩用毛巾将他的头发一点点的擦干烘干,然后束起头发,男孩子的头发。
外边的兵丁得到吩咐,已经去买来了小男孩穿的新衣,卢岩一件一件的给儿子穿起来。
屋子里的穿衣铜镜前,一个俊俏的小男孩出现。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卢舫咧嘴笑了笑,在他身后的卢岩蹲下来,帮他再次整理衣裳。
爹。
卢舫看着眼前的男人,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消瘦的脸,不瞒血丝的眼,胡子拉碴的下颌,干裂的嘴。
是想小船和娘想的吗?他抬手摸着卢岩的鼻子眼睛嘴唇,眨着眼问道。
卢岩一手按住儿子有些粗糙的手,一面点点头,只觉得他现在不能开口说话,只要一开口,声音就是哽咽。
没事,我和娘还有妹妹都回来了,爹就不用再想了,就能跟以前一样了。
卢舫点点头,郑重的说道。
卢岩再次点点头。
妹妹这个词让他面容亮起来。
昨晚的重逢他已经失了所有心智,只恍惚看了眼那个躺在厚厚包被里打着哈欠的孩子,便被人抱去睡觉了。
是妹妹?他问道。
提到妹妹,卢舫脸上更高兴了。
妹妹很听话。
妹妹最爱和我玩。
他说道,脸上带着满满的骄傲自豪,我常常陪着妹妹。
卢岩拍了拍他的肩头。
小船,谢谢你。
他说道。
卢舫对他仰着脸笑。
走吧,我带爹去看看妹妹。
他高兴的说道。
卢岩点点头,由他的小手拉着自己的大手走出来。
父子俩出现在隔壁的厅堂里时,便看到一屋子的热闹。
卢岩一眼就看到刘梅宝。
然后顺着刘梅宝的视线看到了陈清。
陈清正抱着一个穿着大红袄的女娃晃来晃去,女娃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小手在陈清的脸上摸来摸去。
那是他的女儿…卢岩忍不住大步过去。
洗好了。
刘梅宝看到他说道,一面看向卢舫。
卢舫从门口慢慢的走进来。
赵老汉夫妇先是看看卢岩,然后目光落在卢舫身上,有些目瞪口呆。
铁勺从他们身后探出身,晃头晃脑的看,目光在卢舫身上停了一刻。
便向他后边看去。
丹丹妹妹呢?他问道。
是,是,男娃子?赵娘子一脸惊讶反应过来。
几步过去拉住卢舫打量,一面试探的喊了声,丹丹?卢舫皱了皱眉头,不太情愿的嗯了声。
丹丹?铁勺犹自反应不过来,围着卢舫前后看,你怎么变成男的了?赵老汉拍了他一巴掌。
本来就是男孩子。
他低声说道。
铁勺捂着头,瞪眼看卢舫,看呀看呀,看的卢舫有些恼火了,才依稀觉得好像是跟他的丹丹妹妹差不多。
我是不是明天就会变成女孩子了?他呆呆说道。
面上浮现惶恐不安。
这话让大家都笑了。
陈清这边没理会,他只顾的跟柔儿玩。
一双大手伸过来。
给我。
卢岩说道,声音沙哑。
陈清看了他一眼,又看着怀里的孩子。
我,我是..爹..卢岩紧张的看着柔儿,声音颤抖的说道。
一面将手干脆伸到陈清身前往外抱孩子。
哎呀。
陈清不满的说道,你干什么呢,慢点。
柔儿盯着眼前陡然出现的大脑袋看,看了看忽地转身抱住陈清的脖子,不理会卢岩。
卢岩愣了下。
陈清顿时笑的止不住。
别怕别怕。
他忙拍着柔儿,一面往一旁退开两步,然后对被嫌弃的孩子爹认真语重心长的说道,孩子认怀的,而且四个月的孩子了认得人了,可不是谁都能随便抱的。
卢岩被说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好像你跟这孩子多熟似的…少胡说,我女儿怎么不让我抱。
卢岩瞪他一眼低声喝道,再次堆起笑脸,小心讨好的往柔儿跟前凑去,丫头..我是爹..来,爹爹抱…柔儿从陈清怀里转头看他一眼,再次很坚定的抱紧了陈清的脖子。
陈清简直心花怒放,忍不住在柔儿嫩嫩的脸蛋上亲了亲。
柔儿别怕,别怕,这人长的是难看了点,可是不是坏人。
他很认真很郑重的对孩子轻声说道,真是你爹爹呢,让他抱抱?柔儿嘟着嘴,黑黑的眼睛眨呀眨,还是坚定的抱着陈清的脖子。
抱一下,就让他抱一下。
陈清看着卢岩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笑着劝的更起劲了,一面对卢岩安慰,你看,孩子就这样,也不会骗人也不会装,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第二百八十二章 逗女最终卢岩也没如愿抱到女儿,反而因为受不了陈清的幸灾乐祸伸手去硬抱,惹得柔儿大哭起来。
她认生,慢慢来。
刘梅宝笑道,伸手要接柔儿过来,结果柔儿因为哭,只怕被坏人抱去,干脆连娘也不找了,缩在陈清怀里不出来。
卢岩一脸闷闷的看着躲在陈清怀里的女儿,难道跟他算是很熟吗?没事没事,我抱着她吧,陈清简直笑得合不上嘴,一面哄着柔儿往一边走,嘴里说着看灯去看灯去。
当然人却没有离开大厅,确切的说没有离开卢岩的视线,将柔儿或举起来够垂下的灯笼,或凑去看盛开的杜鹃花,总之在卢岩旁边左左右右的晃来晃去。
听着柔儿或者咯咯的笑,或者咿咿呀呀的说,只把卢岩急得青筋爆,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到刘梅宝卢舫和赵老汉一家身上来,却最终是无果。
女儿,是女儿,跟梅宝一样的漂亮女儿,只要一想到这个,他觉得心都要化了….那是你爹爹,咱们让他抱抱?陈清又适时的转过来,一脸淳厚的劝慰柔儿。
卢岩铁青的面容瞬时变得柔和,努力的堆起自认为最温柔的笑看着女儿。
柔儿坚定的扭头埋在陈清的怀里。
粉嫩的胖嘟嘟的脸蛋紧紧贴着陈清,只把卢岩眼红的恨不得一拳将陈清打飞。
陈清心满意足的抱着柔儿又去晃了。
如此三番,卢岩攥着的手骨节嘎巴响。
陈大人,您公务不忙吗?他咬牙问道。
卢大人您亲自到了,我作陪就是第一要务。
陈清忙说道,一面对扯他衣裳不知道又看到什么物件想要拿的柔儿含笑点头,哦,哦,好,这就去。
这就去…卢岩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走到一边去,第一次痛恨自己为什么学过一个叫做其乐融融的词。
我们这就走,今日就回山西。
他大声说道。
这边正坐着说话的刘梅宝赵娘子等人都看向他。
今日就走吗?刘梅宝问道。
卢岩无心的话出口,迟疑一下点点头,又有些担心。
你可是劳累,要不…他低声问道。
刘梅宝摇摇头。
娘,你们和我们一起去山西吧?刘梅宝看向赵娘子和赵老汉,认真说道。
离开故土对于古人来说是很难做到的事。
那些被山西兵解救了流民很多第一个念头就是回老家去,经由兵士们热情充满鼓动的讲解构想的美好生活之后才跟着来山西的,流民尚且如此,更别提有家有业的赵老汉夫妇。
赵娘子和赵老汉对视一眼。
爹娘,我还是愿意让你们跟我回去,你们年纪大了铁勺还小,在我跟前也好有个照应。
刘梅宝再次说道,一面站起身来,子欲养而亲不待,我父母去的早。
虽然口上不说,心里想起来一直很难过。
人常说,不管年纪多大,只要有爹娘在,自己就永远是个孩子,会永远有个人像疼孩子一般疼你,原以为我没有这个命,没想到遇到你们二老。
还请二老可怜可怜梅宝….她说着话弯身施礼。
赵老汉和赵娘子忙伸手扶她,赵娘子早已经泪流满面。
去,去。
我们自然要去,老天爷开眼给我降下如此大的福缘,不惜福是要被雷劈的。
她抹泪说道。
卢岩也过来郑重的拜谢二老,赵老汉夫妇虽然还不太清楚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但多少也猜到肯定是个大官,因此有些诚惶诚恐。
卢岩坚持跟随刘梅宝执女婿的礼节。
不如多歇息两天,急匆匆的大过年的天又冷,路上也不好走,梅宝....陈清抱着柔儿过来说道。
他轻松随意的喊出梅宝这个名字,卢岩瞪眼看着他,陈清丝毫不以为意。
梅宝和孩子怎么受得了。
他接着说道。
我是孩子他爹,我难道舍得她们受苦?卢岩瞪眼说道。
陈清一笑,亲了亲柔儿的面颊。
我们柔儿可真是受苦了,想起当时第一次见柔儿,被绑在娘的背上睡,看起来却是很习惯,想必一直这样陪着你娘干活操劳的吧?他对着柔儿说道。
劳作谋生哪能专门腾出一个人看着孩子睡觉,都是背在身上,或醒着或睡着,带孩子干活两不耽误。
卢岩的嗓子顿时火辣辣的,他看向刘梅宝,满眼的自责懊恼悔恨心疼。
刘梅宝抿嘴一笑,冲柔儿伸手。
柔儿玩够了,高兴的张手够过来。
也不常那样,再说那叫什么苦。
她笑道,接过柔儿在怀。
陈清笑而不语。
我去准备准备,马车取暖啊还有衣服什么的都要备好了。
他说道。
这怎么好意思,我们自己准备就是了。
刘梅宝忙说道。
陈清看了卢岩一眼,这眼神看的卢岩又沉下脸。
陈清却并没有说什么,只不过这没说什么反而让卢岩更郁闷,他笑着走出去了。
我们这就去收拾。
赵老汉和赵娘子说道。
家里还用收拾一下吗?刘梅宝问道。
当初从樊城跟陈清走的匆忙,只带了衣物,其他的都留在家里。
不用,不用,穷家破业的,没什么好收拾的,我们去整理下行礼。
赵老汉忙笑道,和赵娘子便告退了。
大厅里的人只剩他们夫妻和柔儿。
小船呢?卢岩问道,方才只顾和陈清为女儿吃醋,没注意儿子哪里去了。
和铁勺不知道说什么出去了。
刘梅宝说道。
卢岩便又小心的看女儿。
她叫柔儿?他问道。
柔儿看坏人站这么近,忙将头埋进刘梅宝怀里。
刘梅宝抚着女儿头笑。
是,肉肉。
她说道。
当初在盐池滩过年的戏语又浮现在眼前,也就是那时刘梅宝又胎不稳的迹象养了几个月,然后回到了太原府,再然后….梅宝,对不起。
卢岩沙哑嗓子说道。
刘梅宝低着头,抚着女儿的头发没有说话。
梅宝。
卢岩再次唤她。
伸手握住她的手,他的声音颤抖,手也在颤抖。
你当时心里是怎么想的?刘梅宝抬头看他忽的问道,大家都陪酒陪睡,所以,其实这也没什么是吗?所以那官妓才起心靠过来,所以他的守卫才会放人进去,所以说这不是人的事。
而是事的事。
我以前看过一个故事,有一个深受主人喜爱的猫走丢了,被人抓到宠物店里去出卖,然后它在店里遇到了它的主人,于是双方都欢喜若狂,高高兴兴的皆大欢喜的回家去了。
刘梅宝接着说道。
卢岩听不懂,但他没说话也没问,只是安静的认真的听着。
后来,后来家里的狗问猫,你怎么不问问主人为什么去宠物店呢?刘梅宝接着说道。
猫回答,我永远不去问也不去想这个问题。
她说完了看着卢岩。
但是我会问。
她说道。
纵然你不舍我不舍,我还是想把该撕开的撕开,看个清楚明白,哪怕血淋淋的,过日子吗,图的不就是个畅快,不舍是不舍。
但这世上,也不是谁离不了谁,我这个人很犟。
有些委屈能受,有些委屈哪怕丢了命也不能受。
离这个词说出来,卢岩抓着刘梅宝的手用力握紧。
我没有,我真没有什么想法。
他说道,声音颤抖,只是我没当回事,我根本没想到那女人竟有这样的心思,也没想到会让旁的人那样想,我只是,只是吃饭喝酒,席间作陪斟酒而已,至于身边陪酒斟酒的是女人还是男人,对我来说都一样,我根本都无所谓。
刘梅宝忍不住抿嘴笑了下,卢岩紧紧握着她的手。
梅宝,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别的想法,不过这的确是我的错。
他慢慢说道,我以为只要我心思坚定就行了,没想到这世上的事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决定的,我以为事都是做出来的,说不说是无关紧要的,其实并非如此,该做的要做,该说的也必须说。
刘梅宝看着他,抿着嘴没说话。
我也有错。
她忽的说道。
不,梅宝,你没错,如果不是我就没有你今日受的这一切,官妓也好,李长三劫持也好…卢岩忙忙的说道。
我错就错在不该我离开家,当时应该让你滚。
刘梅宝吐了口气说道,我总是觉得家里的一切都是你挣来的,我什么都没有做,不劳便无获,说到底还是自卑作怪....卢岩没想到她说这个,思路一时跟不上。
梅宝,没有你哪有这个家,你怎么能这样想。
他握紧刘梅宝的手说道。
是啊,我真不该这样想,结果差点丢了命,还害的小船跟我受这么多苦,身体上的苦倒没什么,他的心里还不定埋下什么阴影呢。
刘梅宝叹息说道。
想到儿子,卢岩心里刀拧着一般的疼。
都是我的错。
他哽咽哑声说道。
除了这句话,无话可说。
都过去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发生了,还是得向前看。
刘梅宝叹口气,反手握住他的手,下次…没有下次没有下次。
卢岩立刻喊道,面上满是惊恐,想都不能想一下。
第二百八十三章 小儿刘梅宝便抿嘴一笑没有再说。
一只小手抓着她的手往回拽。
夫妻二人说话,怀里的柔儿一直安安静静,此时开始发出抗议。
她瞪着卢岩,有些不高兴的拽娘的手。
柔柔,我是爹..卢岩尽可能的让自己显得亲切,试探着将手向柔儿伸去。
柔儿立刻又埋入刘梅宝怀里。
刘梅宝抿嘴笑,拍了女儿的头。
是爹爹,别怕。
她也说道。
柔儿却缩在刘梅宝怀里不动,只偷偷的打量卢岩。
怎么就让那家伙抱?卢岩急得咬牙,胡乱的在身上摸来摸去,高兴的掏出一只小匕首,在柔儿面前晃,柔儿,看看看…这把小匕首带着精美的刀鞘,小孩子都喜欢晶晶亮的东西,柔儿便忍不住转过身看。
给你玩,让爹抱抱。
卢岩诱惑说道。
柔儿的小手已经伸过来,听了这话,又看卢岩张开的手,她停顿一下,转头毫不犹豫的又钻到刘梅宝怀里了。
卢岩伸出的手尴尬的停在原地。
刘梅宝哈哈笑了。
这丫头…卢岩无奈的说道,看着偷偷看自己的女儿,嘴边的笑意散开,比小船强,当初我从京城回来,那小子正被仆妇抱着玩,照样不认得我,我不过是用了一根马鞭就哄得他开口叫爹…想起往事刘梅宝便也笑了。
我说呢你走了那么久,他怎么会认得你。
她笑说道。
提到久这个字,卢岩的笑便又黯然下去。
卢舫出生凶险,后来有将近一年没在他身旁,如今又有了这一段几乎命丧的分离,女儿出生干脆就不在身边。
他这个做爹的还有什么用。
柔儿生的时候,我没在,你一个人…他开口。
话说一半心酸难过到底说不下去,抬手忍不住去狠狠的揪头发。
还好,很顺利。
比小船那时候要快,也没那么受罪。
刘梅宝笑着说道。
将脸贴近柔儿,所以都说女儿是小棉袄,最最贴心…卢岩怔怔的看着她,他的妻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她在笑着也说话,但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梅宝,你心里不好受的话。
你..你说出来…他迟疑一刻说道。
哪有啊,你说什么呢。
刘梅宝笑道,看了他一眼,将怀里的柔儿亲了亲,是不是,我们逃出生天了,小棉袄你高不高兴啊?柔儿被她亲的咧嘴笑。
卢岩再次忍不住伸手,可惜贴心的小棉袄还是不肯让他抱。
难道我长得很吓人?不如那家伙长得好?卢岩忍不住自惭形秽,伸手摸自己的脸。
他也简单的洗过了,但还没有剃胡子修头发什么的。
再想陈清的模样,也不得不承认军中生涯也没有淹没他丰礀俊秀。
说什么呢,刚见嘛孩子认生,多呆一会儿就好了。
刘梅宝笑道。
跟他就很熟?卢岩忍不住嘀咕一句。
梅宝,梅宝的…刘梅宝正向外看,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她随口问道。
没什么。
卢岩笑道,看着妻女一刻也不想移开视线。
外边忽地传来铁勺的哭声。
刘梅宝忙抱着柔儿和卢岩走出去,见就在院子的花圃旁,卢舫正抬手捶打铁勺的头,铁勺也不敢还手,咧着嘴哭。
哎吆你这臭小子,怎么惹少爷了,快跪下。
赵娘子闻声跑来,抬手就打铁勺。
娘。
刘梅宝忙喊道,一面随手将柔儿往卢岩这边一推,你抱着。
卢岩下意识的接过,等软团在怀一脸不可置信。
柔儿正顾着看哥哥,也没在意,待发现被这个坏人抱住咧嘴便要哭。
卢岩顿时心慌手乱,下意识的学着陈清方才的样子哄孩子,直到将匕首舀出来,又走近刘梅宝身旁,柔儿才塌着嘴眼里含着泪玩起小匕首不闹腾了。
这短短的一会儿让卢岩出了一头一身的汗,这才松了口气,去看这边刘梅宝和卢舫。
刘梅宝已经伸手将卢舫拎过来。
说,为什么打哥哥!她竖眉喝道。
赵娘子这边还拉着铁勺要赔罪。
娘,你先别说。
刘梅宝打断她。
她的神情很不高兴,赵娘子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再加上心理本就惶惶,便立刻垂头不敢多言。
说啊。
刘梅宝对着卢舫喝问道。
卢岩在后看儿子的模样有些不忍心。
我要我的小木头人。
卢舫低声说道,他不给我。
铁勺手里紧紧攥着那日晚上以为生离死别被卢舫赠与的小木头士兵,一脸委屈。
你说给我了的….他忍不住开口说道。
快给少爷。
赵娘子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喝道。
铁勺被打的一咧嘴哭起来。
娘。
刘梅宝皱眉再次喊赵娘子。
赵娘子讪讪的垂手。
小船,你怎么能这样?刘梅宝蹲下来,和儿子平视,说过的话怎么就不算数了?卢舫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刘梅宝看着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那好,你要回去吧。
她说道,转脸看铁勺,伸手给他擦泪,铁勺,咱不要他的东西了。
铁勺犹豫,赵娘子在后狠狠的推了他一下。
姑姑给你,你要多少给你多少,好不好?刘梅宝说道。
一听这个铁勺眼睛亮了下。
真的?他问道。
当然真的,姑姑说话算话。
刘梅宝点头说道。
铁勺用袖子抹了下鼻涕,将手里的木人往卢舫眼前一递。
给,我不要了。
他说道。
卢舫咬着下唇一把夺过,转头跑了。
卢岩抱着柔儿跟上去,柔儿一见要离开娘。
便要哭,被卢岩指着卢舫说找哥哥犹豫一下便没有再哭闹,父子三人走开了。
你看看你看看…赵娘子又是急又是不安跺脚喃喃。
抬手又要打铁勺。
娘,我知道你心里到底是不自在,觉得我不是亲生的。
如今又成了官家的太太,小船也成了少爷。
你们口上说认得是女儿外孙,其实心里诚惶诚恐觉得自己奴仆一般…刘梅宝制止住赵娘子说道。
赵娘子讪讪不言。
我这个人自来有什么说什么,不会藏也不会装,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我们娘三个的命,是你们给的。
今生今世你们就是我们娘三个的再生父母,既然是父母我便如父母一般侍奉,刘梅宝接着说道,我想要你们和我一起走,是想要你们去享福去过得开心自在,不过我知道事情太过突然,你们一时半时还接受不了,没事,咱们慢慢来,你们慢慢适应。
赵娘子拭泪点头。
你呀。
也别怪孩子,那是他的心爱物,小孩子嘛那懂什么那些大道道,喜欢就是喜欢。
舍不得就是舍不得,才叫真嘛,又不会装。
她摸着铁勺的头,你是哥哥,要让这弟弟,不要和弟弟打架。
铁勺吸了鼻子点头。
我没和他打。
他认真的说道。
刘梅宝也摸了摸他的头,又问卢舫打的疼不疼。
不疼,妹妹没用力打,只是吓唬我呢…铁勺咧嘴笑道。
他依旧习惯叫妹妹,一时改不来口,赵娘子拍了他的头斥责,拉他下去收拾东西去了。
刘梅宝找到卢舫时,他正坐在卢岩的腿上。
卢岩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抱着女儿,父子三人正都在笑。
真的做了好多?卢舫抬头看他再次问道。
我答应小船的,那天不是说好了,你要把这套送给铁蛋,要我给你重新做。
卢岩慢慢的说道。
卢舫哦了声。
我不记得了。
他说道,垂下头玩着手中的小木头人。
卢岩将视线转向他处以掩饰红了眼。
爹在家想你了就做木头小人,做了好多好多,等咱们回家你看看。
他吸了口气转过头来说道。
是照着我的样子做的吗?卢舫抬头看他问道。
卢岩点点头,亲了亲儿子的额头。
卢岩便咧嘴笑了。
那我们快回家去吧。
他高兴的说道,带着满满的憧憬。
卢岩点点头。
这边柔儿伸手要木头小人,卢舫便给了她,柔儿舀到在手里端详一刻,便往嘴里塞去。
不能吃。
卢舫眼明手快的拦住,一面小大人模样的无奈摇头,真是太馋了,什么都要吃,怎么说都不听。
柔儿对着哥哥张着没牙的嘴笑,咿咿呀呀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刘梅宝站在一旁看的想哭又想笑。
娘。
卢舫看到她,从卢岩腿上站下来,喊了声,便低下头。
刘梅宝走过来将他抱着坐下来。
舍不得了后悔了,就好好跟铁勺说,怎么能动手打人呢?她说道,一面抚着卢舫的脸。
卢舫低下头。
以后不能这样了。
刘梅宝说道,将他往怀里带了带,铁勺是哥哥,他们家救了咱们的命,而且他对你多好,你忘了,你跟臭蛋打架,铁勺可是帮着你的。
卢舫点点头,嗯了一声。
爹爹给我做了好多木头小人,回家后我给他一些玩。
他抬起头说道。
刘梅宝便冲他笑了,亲了亲他的额头。
卢舫的脸上便绽开笑容,他伸手抱住刘梅宝的脖子,亲昵的蹭了蹭,喊了声娘。
这边柔儿哇的一声哭,张着手也要够过来。
卢岩忙手忙脚乱的哄她,扯花摘叶的,柔儿一概不理会,只要到刘梅宝怀里来。
陈清从不远处过来,似乎在找他们,卢岩一眼看到了,忙将柔儿塞到刘梅宝怀里,松了口气。
让自己媳妇抱着总比让这家伙抱着女儿要好。
第二百八十四章 猜问停留不到两天的时间,来的如风的山西兵马便起程离开了,站在陈清旁边一同送行的文士看着城门四面八方集结而来的人马,面色震惊又惶惶。
竟然来了这么多人马,而且还是全副武装…文士低声喃喃。
这些集结而来的人马都穿着最普通的大红战袄,红笠军帽,每个人都配有红棉翻羊毛大氅,马匹精壮,武器配备齐全。
南方的天虽然比不得北方那般严寒,但阴冷更让人难以忍受。
这些兵马集结而来自动成列,一旦成列便一动不动,很显然他们已经奔波很久,每个人的手脸都冻得发紫,但骑在马上握着缰绳皆是昂首挺胸纹丝不动。
渐渐的没有再奔来的人马,一时间天地无声,眼前的足足有一千人的队伍竟然听不到半点喧哗,除了风吹衣服帽子红缨以及斗篷的刷刷声外,竟无一丝杂声。
这中森严的阵势带来的威压很是摄人,前来送行的兴都的所有人都看得面色发白,。
好兵啊,就算不是兵将出身,这文士第一眼看去也只有这个念头。
看到卢岩走来,这些人一起发出欢呼声,所有人的满目都是崇拜火热的神情。
单单这些人就足能踏平咱们兴都啊。
陈清也似自言自语。
一旁的文士不由打个寒战,似乎看到那卢岩一挥动手臂,这些虎狼般的兵马直扑过来。
如果这卢岩的女人真的在这里出了事…..不过不会有这种可能发生的,那种药是潜伏的,绝不会当场发作,而是在行路一段后,由轻到重缓慢发作,这样怎么能想到是他们下的手脚,只会当成逃亡一段身体得病不支,那卢岩就是恨也只能恨劫持他妻子的那些贼人,做梦也想不到他们身上。
不过。
现在说这个没什么意义了。
真是可惜,就差那么一步,文士忍不住叹口气,不过。
他又想到一件事。
小爷,那卢岩可有什么疑问?他低声问道。
刘梅宝突然从陈清府中拖家带口的逃走,这种事怎么看都由不得人起疑。
好好为什么要跑?得到消息时他也吓了一跳,甚至怀疑是陈清对那女人走露了风声。
我疯了吗?陈清对于他这个猜测很是鄙视。
那倒也是,如果这种消息透露出去,那他们武顺公一族算是完了。
这女人估计在这一路奔逃中练得如同野兽般警觉了。
陈清又说道,说不上是叹息还是赞扬。
估计她是察觉到危险,但具体什么危险也说不上来,于是毫不犹豫的逃了,这是一种直觉,天性的直觉。
那就是说还是咱们露出一点意思被她察觉了?文士皱眉道。
陈清便笑了。
这种警觉是她的事,说好听了是警觉,说难听了就是疑神疑鬼,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他笑道。
一脸无所谓。
的确是这个道理,文士点点头。
小爷举重若轻,稳健泰然。
真不亏殿下要倚重的良工啊。
他又看着陈清一脸赞叹。
我陈家的基业是陛下给的,陈家祖训子孙必将为陛下赴汤蹈火。
陈清郑重说道,此乃臣之天职。
文士点点头,躬身施礼。
不过,那卢岩难道就没有疑问?他又皱眉说道。
问了。
陈清笑道,昨夜拷问我半夜呢。
他怎么说?刘梅宝问道。
队伍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兴都,卢舫以及柔儿都跑到赵娘子一家的车上玩去了,宽大温暖的车厢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
夫妻相聚后哭够了,卢岩第一时间就问她为什么要跑,不管从哪一方面说。
待在陈清这里都是最安全的,竟然要从这里跑出去,那理由只有一个,就是这里不安全。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他怪怪的。
刘梅宝说道,说的话也怪。
动作也怪,总之什么都怪。
怎么怪?卢岩不解的问道。
就是…刘梅宝张口要说,又停下,抿嘴笑了笑。
就是什么啊?卢岩追问道,不知怎么的看妻子这种神情他就觉得心里怪怪的。
没什么啦,就是说些以前的事。
刘梅宝笑道。
以前…卢岩鼻子里哼了声,但又不敢表露心思,带着几分小心嘀咕,以前有什么事可说的…还梅宝梅宝的叫,叫的跟他们多熟似的,有那么熟吗?所以说怪啦。
刘梅宝笑道,看到卢岩喝了一壶醋酸的眉眼都皱起来的模样便笑着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再回想,自己也就觉得不太确定,也许是我疑神疑鬼吧,被人追的怕了,一觉得不对就跑,也没想那么多,先跑了再说。
那就是肯定有问题。
卢岩说道,面色沉沉,要不就是这里跟李贼勾结,要不然就是…..如果不是贼,那就是官…这个念头闪过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震惊。
卢岩猛地站起来。
谁敢!他厉声喝道,我去问他!刘梅宝抓住他的胳膊。
问不出来的。
她摇头低声说道,如果真是上头的命令,那交待的都是心腹,心腹之人的意思就是要他们挖出心肝来也是毫不犹豫的。
那也要问,也要让他知道,我们知道。
卢岩咬牙一字一顿的说道,他的身子绷得紧紧的,浑身的血乱窜,只冲的他肝胆欲裂。
官家里有人竟然要害他的妻子!竟然有人要害他的妻子!你失心疯了?陈清对于他的暴怒皱眉不屑,一点一点的将这个男人抓着自己双肩的手掰下来,谁吃饱了撑的要害你媳妇孩子?卢岩盯着他不说不动。
就说,你这人是有点不怎么招人喜欢,有点狂妄自大,有点不知礼仪,有点目中无人,有点自以为是,有点携恩邀功等等…陈清笑着说道。
看着卢岩的脸色越发铁青,不过,说白了你不过是一个驻守边军的副总兵,就是有人嫉恨你。
那也不过是和你争功的那些罢了,我陈清什么人?能说动我害你妻子的,你觉得得是什么样的人才够资格?卢岩脑子慢愣了下。
陈清不待他去想,便又一摊手笑道。
那些能说动我的人,都是江山社稷为重,你这个小总兵的位置根本就不在他们眼里,但他们却知道你在山西的地位。
害你妻子,为了什么?为了让你发疯发狂自毁,然后任鞑子破边境入中原吗?他皱眉沉声说道,你发疯啦还是他们发疯了?卢岩松开了手。
疑神疑鬼的做什么呢你们夫妻两个,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把人带回来,所以说好心没好报。
陈清没声好气的说道,拍了拍肩膀,整理下衣裳的褶皱。
卢岩看着他。
面色沉沉若有所思。
好吧,我承认。
陈清被他看的有些不耐烦,想了想说道。
我是有了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卢岩的眼睛眯起来。
陈清低头笑了笑,又抬起头。
其实,我也挺喜欢她的。
他说道。
卢岩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谁。
不过当初我可真是讨厌她的很。
他说道,带着几分追忆,撇撇嘴,粗俗无礼,说的话真难听,还骂我是娘娘腔,我是娘娘腔吗?他说起这个面上带着几分不平。
问卢岩。
卢岩点点头。
我不就是比你长得好点,举止得体,温文尔雅一点嘛,竟然说我是娘娘腔。
陈清哼了声。
卢岩看着他。
那她也不喜欢你。
他忽地说道,瞪着眼,面上还有些紧张。
那是因为她先遇到你。
陈清不屑的摇头说道。
卢岩咬牙。
要是我先遇到她。
或者我早点察觉自己…陈清接着说道,负手跺了几步,忽地又意兴阑珊,如果这种事,本就没有揣测的必要,有什么意思呢?没意思。
反正就是我觉得心里不好受,便找她喝酒,人要是喝了酒难免容易表露心迹,也许吓到她了,或者让她误会了吧,他摆摆手说道,又郁闷又自嘲的笑了笑,竟然跑了,早知道她一直都是粗俗无礼自作聪明的,根本就没变,当了娘也没变。
你想干什么?卢岩这时脑子转的非常快,不用费时间想就明白他这一大串话叨叨的什么意思,立刻涨红了脸,上前一步。
陈清错后一步,躲开他的手,抬手制止他。
我什么都没想,你爱怎么想那是你的事。
他说道。
卢岩愤愤瞪了他一眼。
幸好她们没事,要不然我宰了你。
他说道。
陈清呸了声。
是啊幸好她们没事,要不然我也饶不了你。
他说道。
卢岩看着他只觉得怎么看都讨厌,再也不想多看一眼,转身就走。
还是柔儿好,比她娘有眼光啊。
陈清在后摸着下颌感叹道。
卢岩将拳头攥的咯吱咯吱响,重重的迈步走了。
这便是他问陈清得到的结果,此时听刘梅宝问起来,不知怎的他就是不愿意说,但不说又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说,他喝了酒,可能唐突到你,所以让你误会觉得不安了。
卢岩不情愿的简单说道,说完了小心紧张的看着刘梅宝,他..唐突你了?唐突?刘梅宝想到二人不小心碰到一起的手,陈清的惶惶以及一闪而过的羞涩,不由抿嘴一笑。
这家伙还挺纯情的…哪有啊。
她说道,心里松了口气,真是我太多疑了,就是,怎么会呢,好好的谁要来害我。
看着刘梅宝如此含糊答了自己,然后低头嘴角一抹浅笑,卢岩只觉得心跳的咚咚响,完了完了完了….这个死小白脸娘娘腔…..第二百八十五章 隐疾山西的兵马已经在天边化作一黑点,送行的人大多都已经回转。
陈清和那文士依旧站在原地。
都说小爷您和那卢岩有夺妻之恨。
文士低声笑道,如今看来,真是再好不过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层原因,怎么能轻易的避重就轻腾转挪移化解了这夫妻二人的疑问,将这件既有可能说不清道不明的私密之事化为乌有。
陈清吐了口气,面色沉沉。
到此为止最好。
他沉声说道。
文士神色凝重。
将这事如实的告诉殿下。
陈清说道。
这样啊,不如就说卢岩抢在咱们前边就罢了。
文士迟疑一刻低声说道。
要是详细的告诉上边,尤其是引起了那卢岩的猜疑,这事情就不简单了。
殿下应该知道,这样对殿下也是个警醒。
陈清说道,一面再次看向天际。
哪里已经空际一线。
卢岩怀疑了质问了,虽然事情被掩下,但这必须让那人知道,双方都警醒一些,也许反而是好事。
因为顾忌刘梅宝和孩子们的身体,卢岩他们走的很慢,而且尽量的赶到城镇住宿,有时候还会在一个城镇里歇脚,正月里赶上庙会集市很多很热闹,一家人还会去逛逛。
每到一个地方,这只摄人的军队就会引得当地官员受惊不安。
所幸这些军队都在城外扎营,军粮草料也不向当地索要,这一点让当地的官员大户很是高兴,卢岩的军队不来索要,他们反而亲自送过去,亲身感受这只军队军纪严苛,丝毫不骚扰当地民众,一路行来得到的赞扬越来越多。
河东府啊好地方,好地方来好风光。
到处是庄稼遍地是牛羊…我是山西兵,爱护老百姓…没经过一个地方,当地便会渐渐的流传开一些从未听过的小曲,不用说。
这又是王墨的招人大业。
要人,要人,要多多的人口,有了人口才有更大的发展。
王墨的这个信条已经灌输到每一支出征的队伍心里,然后撒播到他们所到之处。
这个好不好?这个灯笼给柔儿挂床前一定好看…在热闹的集市上穿行,卢岩拉着刘梅宝的手,嘴里的话都没停过。
他转过头看着刘梅宝。
他看过来。
刘梅宝便对他笑了笑。
好,你喜欢就买吧。
她说道。
梅宝,你喜不喜欢?卢岩停顿一下,看着她问道。
我啊,喜欢啊。
刘梅宝笑道。
她笑盈盈的,一如以前,但又不同于以前,卢岩看着她。
她似乎很开心,又似乎根本不开心,自从团聚之后。
一开始还不怎么样,现在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刘梅宝抬头看着卢岩指的花灯,眼神有些涣散迷茫旋即疏离的移开视线。
没错,是疏离,卢岩终于想到这个感觉。
是他们分开太久了,她已经不喜欢他了吗….梅宝…他看着她,只觉得酸疼从心底蔓延全身。
刘梅宝没有注意他,慢慢的向前走去,直到被卢岩拉着的手一拽,才发现自己的男人没有走。
走啊。
她含笑看着他说道,怎么了?梅宝..卢岩看着她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累了吧?要不咱们回去?好啊。
刘梅宝顺从的点点头答道。
卢岩夜里一直警醒着,最近卢舫夜间噩梦中惊醒哭闹越来越少了,但他还是会习惯的醒来。
身边的儿子安静的睡着。
卢岩松了口气,他又越过儿子去看里面刘梅宝。
刘梅宝却在这时猛地坐起来。
梅宝?怎么了?卢岩吓了一跳。
忙低声问道,要喝水吗?这是哪儿?她哑着声音问道。
卢岩愣了下,忙说了名字。
我们在客栈,明天起程。
他又轻声的补充一句,伸手握住刘梅宝的手。
屋子里烧着两个炉火,被子也是上好的棉被,但卢岩握住的手却是冰凉。
哦。
刘梅宝怔怔的吐了口气,似乎这时才回过神。
梅宝,卢岩只觉得嗓子火辣,没事了,我在这呢,你安心的睡吧。
刘梅宝又哦了声,躺下了,没有再说话悄然无声。
但卢岩似乎能看到她在睁着眼,屏着呼吸,提防着暗里的追踪搜查,准备着危险来临的那一刻护着孩子逃生。
梅宝。
卢岩沙哑着嗓子低唤一声。
刘梅宝果然没睡,她嗯了一声。
你别怕,我在这里呢。
卢岩再次说道。
嗯。
她说道,然后又补充一句,我知道。
她翻个身面向里去了。
卢岩没有再说话,看着床里面裹在被子里小小的侧着的身影。
他记得一次宁宝华喝醉了悲春伤秋的时候说过一首诗,具体的词句他不记得,但大意好象是人有些伤是看不到也摸不到的,叫心伤。
身处险境身为母亲她表现的坚强无比淡然无比,其实内心里的惶恐不安惊惧比孩子们少不了多少,压制着掩藏着拼命的忽略着终是积攒成魔。
他想起很小的时候,爹娘死了,兄弟二人饿的受不了,一起去偷隔壁村子大户家的粮食,然后被发现了,他们兄弟二人在黑夜里狂奔,身后举着火把的人以及狂吠的狗,他们亲眼见过被这家人的狗追上咬死的惨样,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被抓住,不能被抓住,他跑啊跑啊。
直到现在偶尔做梦还会梦到这个场景,无休无止的跑,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心被恐惧攥成一团,身子千斤重,但却停不下来了。
卢岩起身将柔儿睡的小床搬过来挡在床边。
再将卢舫向外移了移,然后躺在了刘梅宝身后。
当他伸手抱她入怀时,刘梅宝有一瞬间的僵硬。
梅宝,我在这里。
我陪着你,你别害怕。
他贴着她的头低低的说道。
刘梅宝嗯了声,僵硬的身子慢慢的软下来。
但是卢岩知道她这一夜其实还是几乎没睡。
这样的状况越来越多,白日里刘梅宝笑语晏晏,一切如常,但深夜惊醒的次数越来越多,一开始卢岩抱着她还能勉强睡一会儿。
到后来便是再无法入睡。
梅宝你心里难受就说出来。
卢岩紧紧握着她的手说道。
快要出正月了,天气依旧寒冷,尤其是临近山西境的时候。
北风在窗外呼啸,刘梅宝拥衣坐在火炉前,她惊醒之后便无法入睡干脆坐起来,听了卢岩的话,面上显得有些烦躁。
我心里不难受,我有什么可难受的。
你别总这么说,你去睡吧别管我。
她皱眉说道。
卢岩没有再说话,只是握紧她的手。
坐过来让她靠近自己的怀里。
漆黑的夜里跳动的炉火照应着两个人的脸。
自从和卢岩重逢后,她就察觉自己不对劲了,只是觉得是大悲大喜后的情绪问题,过一段就好了,没想到会越来越严重。
我觉得我是病了。
刘梅宝的情绪缓和下来,她看着卢岩说道,找个大夫瞧瞧吧。
我不该这么急着赶路。
卢岩将她揽紧,自责的说道。
跟这个没关系,我想,我是心病。
刘梅宝低声说道。
梅宝。
卢岩握紧她的手。
亲着她的额头,你怨恨我说出来,不要忍着。
刘梅宝笑了笑。
我真不怨恨你。
她低声说道。
卢岩看着她。
也许这才是最糟糕的。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
卢岩看着她一时不明白。
不怨恨….不对吗?他想不明白看刘梅宝又低下头,靠在自己肩上闭目,便也不再开口问,在心里默默的想着她的话。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听说要找大夫。
赵老汉夫妇吓坏了,围着刘梅宝几乎要掉眼泪。
娘,没事,刘梅宝笑道,一面逗着柔儿玩。
柔儿已经能围着褥子等物坐一坐了,虽然歪歪扭扭的。
就是晚上睡不好,让大夫瞧瞧开个药吃吃。
她将柔儿扶正说道,并没有隐瞒自己的病情。
说这话时,卢岩引着大夫来了。
太太觉得怎么样?大夫切脉之后,一面观察刘梅宝的气色一面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晚上不能睡,也不是不想睡,就是睡不着。
刘梅宝含笑答道。
柔儿围坐的腻了,咿咿呀呀的要起来,刘梅宝便将她抱在怀里。
柔儿好奇的打量大夫。
卢岩的军队中都有军医跟随,此次跟随卢岩出行的是卢岩军中最好的军医。
如果睡着怎么惊醒的?大夫沉吟一刻问道。
刘梅宝沉默一刻。
她的呼吸有些不自觉地急促起来,抱着柔儿的手渐渐用力。
大夫将这一切都落在眼里。
我也记不得了,醒过来后就记不得了。
刘梅宝吐了口气,恢复神情说道。
大夫点点头没有说话。
吃喝都正常。
卢岩在一旁补充一句,带着殷切看着大夫。
大夫捻须沉吟。
太太没什么问题,就是有些忧思过度,肾气虚损。
大夫看着刘梅宝笑了,不是什么病,太太好好将养便好了,我给太太开些菟丝子丸吃着吧。
听大夫这样说,屋子里的人都松了口气,卢岩更是高兴的忍不住的笑。
菟丝子丸啊..刘梅宝喃喃念了遍,看着大夫笑了笑。
大夫被她笑的怔了怔。
好,有劳了。
刘梅宝却只是说道。
那大夫便忙起身回礼,卢岩站着没动,想要抱柔儿。
柔儿如今虽然和他一路行来熟悉了,但有娘和赵大娘在的话,是绝对不喜欢被他抱。
大夫看着对女儿极尽讨好的男人,忍不住咳了一声。
你去和大夫开药。
刘梅宝推了推卢岩。
卢岩这才反应过来,和大夫走出来。
大夫写了药方,递给卢岩。
大人,太太这病还需大人费心啊。
他看着卢岩忽的低声说道。
卢岩一怔,看着这大夫面上毫无方才轻松,而是神色凝重,他的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嘴边的笑意凝结。
第二百八十六章 回家就是说其实还是病了….卢岩只觉得手脚冰凉。
太太积郁在心如果不能化解,只怕更严重。
大夫低声说道,这是忧劳之症。
那就快治啊。
卢岩从牙缝里挤出话道。
攥着药方的手青筋直爆。
心病还需心药医。
大夫叹息说道,咱们军中很多兵士在日常训练以及上阵杀敌后,多少都有内心压抑之症,按照千金药方中所述,我们便建议在饮食中加入了甘草肉桂,王墨大人知道后,给各营中配了一名副镇抚官…这件事自然是卢岩同意的,他关心的是妻子的病,不知道这大夫突然扯到这个做什么,但他有着不打断人说话的习惯,于是还是认真的听。
这个副镇抚官不像镇抚官那般威严,不是打就是罚,而是笑呵呵的特别和蔼,总是跟大家拉家常,问问有什么开心事不开心事家里有什么事,就连两口子打架他都问,而且还出主意劝慰大家,在军中简直是第一受欢迎的人。
大夫笑着说道。
卢岩微微笑了笑,然后他难得的恍然过来。
你是说太太其实心里还在生我的气,所以才….。
他说道,面色黯然下来。
太太心里其实也并不想这样,但是这种忧劳说起来也是是病,是病就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大夫叹息说道,太太这一段是受了大苦,大人多多抚慰,让太太早日解开心结吧。
卢岩点点头,看着那大夫退下,他低头看了看药方,又看了看室内。
室内刘梅宝正抱着柔儿笑,卢舫不知什么时候也进来了,趴在床沿上不知道摆弄什么,母子三人叽叽咕咕的对话不时的传来。
看上去温馨暖人。
白天一切正常,一到晚上刘梅宝便不能入睡。
卢舫已经不再噩梦了,于是卢岩便让赵娘子夫妇带他去睡,卢舫自然不愿意。
卢岩足足说了一天好话又应诺许多要求才说服儿子。
每一晚卢岩都会抱着刘梅宝入睡,她要是不能睡不想躺着的话,卢岩就握着她的手陪着她坐着。
你别管了,你也跟我熬何苦呢。
刘梅宝叹气说道。
你为我熬的,我为什么不能为你熬。
卢岩握着她的手,将她揽入怀里。
刘梅宝没有再说话,她现在也不爱说话。
总是这样沉默的枯坐一夜。
梅宝,我吹个曲子给你听吧。
卢岩忽的说道。
你会吗?刘梅宝看他问道。
会,你等着。
卢岩见她感兴趣,高兴的起身,在炕上翻了翻,从席子上拆下一片,然后坐在刘梅宝身边。
略尖锐的声音陡然响起。
好久不吹了。
卢岩嘿嘿笑道,有些不好意思。
还是小时候跟贵子哥学的。
贵子哥入耳,刘梅宝不由想到谢四娘,想到这对苦命的鸳鸯。
这世上你以为自己很苦了。
实际上永远有比你更苦的人存在。
刘梅宝看向卢岩,见他正有些笨拙的进行试探,在吹去几个走调的声音后,终于找准了感觉。
卢岩再次将席片放到嘴边。
尖细但不失清脆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起来,他慢慢的吹着,越来越熟练,声音也越来越大,从屋子里传出去在寒冬的夜里散开。
他吹的刘梅宝听起来有些熟悉,听了一刻想起来,那一年解县被鞑子围攻时。
卢岩被鼓动当众唱歌时唱的那首。
刘梅宝听着,渐渐的神情舒缓。
…….那就是咱那个要命的二妹妹…..…….你在你的那个圪梁梁上哥哥我在那沟…..…….看中了哥哥妹妹你就招一招手….…… 咱那个要命的二妹妹….卢岩一行人回到太原府已经是三月了。
他们进城是悄然无声的,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们做什么去了。
迈进门,刘梅宝和卢舫有一瞬间的陌生感,母子二人都在门口停下了脚。
经过努力,终于肯让卢岩抱着的柔儿可是对新环境新奇的不得了。
好奇的在卢岩怀里东看西看。
卢岩拉住了刘梅宝的手,紧紧的握着。
刘梅宝对他笑了笑,拉起卢舫进门。
卢舫已经缓过来劲了,挣开刘梅宝的手小鸟一样的飞进去。
铁勺,来,我给你看我的小乌龟。
他大声喊道,我的小乌龟还活着没?管家在后跟着他,本要喜极而泣却又拼命的忍住看上去神情怪异。
活着,活着,我的小爷,活的好好的。
他口中大声回道。
也不知道说乌龟呢还是卢舫,刘梅宝不由笑出声。
铁勺抹着鼻子从这样的大宅中的震撼中回过神,乌龟两个字占据了他的所有兴趣,立刻跟着跑。
你这死孩子,别乱跑。
赵娘子忙喊道,看着这好大的一片宅院只觉得眼睛都不够使。
一步步走来,但见亭台楼阁,庭道院落,布置摆设都是她见也没见过的。
那杨家的宅子跟这个一比,简直就是土包。
她低声对赵老汉说道。
杨家算什么,这里可是太原府,女婿是太原府这个…赵老汉男人家比女人见识要多,一路走来,他已经问清了卢岩的身份,虽然那些官职什么的他还是有些糊涂,但至少知道卢岩在太原的地位。
看着老头伸出的二根手指,赵大娘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那得多大的官啊?她结结巴巴的说道。
正二品。
赵老汉低声说道,不自觉的一脸威严。
赵娘子同样对这个官职不了解,但还是一脸震惊,反正越往前排的地位就越高,已经排到二了,那离一就没多远了,简直是要顶了天了。
刘梅宝进门,家里的仆妇并没有欣喜若狂哭喊,她们似乎得到了吩咐。
除了负责近身伺候的那几个,其他人各安其职。
太太。
一个洒扫庭院的婆子没来得及退开,看到刘梅宝一行人过来,她面色激动。
握着扫帚的手轻轻的发抖,躬身施礼,并没有跪地大哭。
太太,春耕要用的一些衣裳料子送来了,太太过午后瞧瞧?一个婆子笑着过来问道。
刘梅宝点点头。
行至内宅正室,两个站在廊下的丫头忙起身打起帘子。
太太回来了。
她们齐声说道。
一切都似乎没有发生,似乎她刘梅宝只是刚刚跟几个官家太太看戏回来。
自始至终卢岩的手都紧紧拉着刘梅宝。
迈进屋内。
一个丫头上前来接过他们夫妻二人的大斗篷,另一个捧上热水铜盆。
刘梅宝慢慢的洗了手,轻轻的擦了脸,然后试探的向右边伸手。
一个茶杯准确无误的递到她手中。
刘梅宝抽回被卢岩握着的手。
行了,你快忙去吧,我在家收拾收拾。
她对他笑道。
爹娘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
卢岩说道。
这边正瞪着眼打量室内的赵老汉夫妇闻声忙摆手施礼说不用麻烦。
你去吧,好些公务呢吧。
刘梅宝笑道,先去看看。
等晚上再说家事。
卢岩便点点头说了声好,又对赵老汉夫妇说告退,这才出去了。
刘梅宝慢慢的坐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上。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吧,她轻轻的吐了口气。
卢岩忙完回家迈进院子时,夜的静谧已经铺下来,正堂里的灯,在初春的夜里暖暖的亮着。
刘梅宝不在的那一段,屋子里的灯也这样亮着,但那种亮却是充满了绝望。
丫鬟仆妇已经一如既往的被打发下去了,卢岩推门进来,炉火的热气让他眼前结着一层水雾,然后看到大炕上的刘梅宝站起来。
回来了。
她含笑说道。
一面伸手接过他解下的斗篷。
卢岩就手把她揽在怀里。
你公务繁忙,不能这样跟着我熬,我白日多少能补觉,你却不能。
刘梅宝说道,你该睡去睡吧,要不然。
我心里到底是不安,反而更不好了。
卢岩看着她点点头。
好。
他亲了亲刘梅宝的额头,我就这里,你想睡或者不想睡,都别怕。
刘梅宝笑了。
我没怕,我怕什么啊。
她摇头说道。
卢岩没有再说话,拿了衣服去洗漱。
洗漱过后,再次来和她道晚安。
梅宝,你想睡了就过来,别怕吵醒我一个人在外边睡。
他再次抱了抱她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笑着催他快去吧。
卢岩冲她挤挤眼,自往卧房去了。
刘梅宝被他最后的神情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站了一刻,便自己倒了一杯白水,刚坐到炕上要接着看药书,从身前啪嗒掉出一物。
她低头一看,原来是信封。
是卢岩方才塞给自己的?刘梅宝伸手捡起来,见是一个信封,搞什么鬼,她迟疑一刻打开了。
梅宝:今天我在衙门里真忙啊,光听王墨说就足足听了两个时辰,都忘了吃饭,师爷来了,我看到他进来了,让他看到我写信,他一定会唠叨的,我待会儿给你写,梅宝,我回来了,刚才一起去吃饭了,军营的火头军送来的大锅炖肉,说到肉,我今天才知道咱们这里的猪肉已经涨到每斤三百文了,这样算下来,河东的养猪场里跑的可都是钱啊……看到这里,刘梅宝不由抿嘴笑起来,又摇了摇头,将手中的信放下怔怔的出神。
过了一刻,她换了个姿势坐好,将灯火挑亮一点,接着看手里的信。
屋外寒风渐渐小去。
第二百八十七章 报知解县,周家。
两个仆妇从兵丁手里接过信,一面忍不住又打量一眼来人。
以前来的都是青衣小厮,或者装扮成青衣小厮的兵丁,怎么今日….她们打量时,那兵丁上马走了。
仆妇拿着信进来,路过正堂时,见两个小丫头在摆花盆。
老夫人出来了没?一个仆妇便问道。
小丫头摇摇头。
侧耳听,似乎有低低的诵经声传来。
自从去年出了事后,宋三娘便一下子信佛,虔诚的就只差落发出家了。
一天多半的时间都呆在佛堂里。
两个仆妇径直进了周良玉的院子,院子里安安静静,大白天的悄然无声。
少奶奶。
两个仆妇在屋门口站住,低声唤道。
接连唤了两声,才有人在内轻轻的应了声。
仆妇忙自己掀帘子进去了。
因为门窗紧闭,屋内反而比外边阴寒,仆妇进来后不由摇头,一个冲另一个使眼色,另一个忙去给快要熄灭的炉火加炭。
什么事?从内里传出小棂的声音。
仆妇忙走几步,看着坐在窗前的瘦的跟根棍的身影,将信捧上来。
是姑奶奶给少奶奶的信。
她说道。
听了这话,小棂嗯了声,却并没有伸手去接。
放那吧。
她声音沉沉的说道。
仆妇应声放在桌角上,屋内再次陷入一片死静,两个仆妇递个眼神退出去了。
出了门她们同时叹了口气对视一眼,但谁也没说什么下去了。
小棂坐了很久才站起身慢慢的走过来拿起那封信。
信封上写的宋三娘亲启。
小棂愣了一下,这跟以前不一样。
需要她以刘梅宝身份出面时,送来的信都是直接送到她手上,但那信上写的都是她的名字。
自从刘梅宝出事后,宋三娘就如同死过一回,大半年的药吃了后人好容易没事了。
但却整日呆在佛堂,除了带着铁蛋已经过节,基本上不见他们夫妻。
一家四口人,除了懵懂无知的孩子,三个人如同活在三个天地中。
估计家人都已经习惯了,仆妇们也不识字,还是直接送她这里来了。
或许是怕人发现什么,所以这次改了。
小棂慢慢的打开信。
她扫了一眼忽的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似乎不敢相信信上写的话,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屋内光线阴暗,她几步过去拉开门,陡然明亮的光线反而让她看不清信。
她强睁着,随着身子的发抖,手里的信纸也抖成一片,她一遍又一遍的看着,其实最终只看着那信的前一句,这一句就足够了。
她完全看不到也无心再看余下的内容。
娘,娘。
她忽的向外跑起来。
紧紧攥着手里的信,口中大声喊着。
看着突然跑过来的少夫人两个小丫头吓了一跳。
少奶奶,你不能进去。
两个丫头忙伸手做拦,惊诧的看着眼前的少奶奶神情癫狂。
自两个小丫头去年秋被买来的那一刻,就得到老夫人的叮嘱,不让少夫人进自己的屋子。
这真是个古怪的规矩,不过两个丫头虽然小。
但也是经过调教的,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老老实实听话就是了。
小棂推开她们。
奔了进去。
娘。
她进门就跪下了,将手中的信高高举起,泪流满面,妹妹..妹妹的信..佛堂里响起佛珠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咕咚一声,似乎有人跌倒了。
小棂慌忙起身要冲进去,宋三娘已经踉跄的出来了,额头上划破了,有血渗出来。
你说什么?她颤声问道,丝毫察觉不到自己额头上的伤。
娘…小棂哭道,将手中的信递过去,妹妹她回来了…宋三娘接过信,抖得却看不成,她好容易坐下来将信放在桌子上才勉强可以看。
看着看着,她的神情又激动到悲哀又到平静。
屋子里只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似乎过了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
她回来了,母子平安,还生了个女儿,五天前到家的。
宋三娘忽的慢慢说道。
小棂的眼泪一直流个不停。
你下去吧。
宋三娘接着说道。
小棂一愣,但知道婆婆早已经对自己是一眼都不想看了,她低下头转身慢慢的向外走去。
走到门口又转过身跪下来。
娘,你去看她的时候,让我也去..她哭道。
宋三娘面色凄然,摇了摇头。
娘,我知道我没脸见她,我只是远远的看一眼,给她叩个头就…小棂跪行几步哀求道。
不用,你不用去,我们大家都不用去。
宋三娘喃喃说道,见,还怎么见?你没脸,我难道就有什么脸去见啊。
小棂伏地掩面大哭。
周良玉带着铁蛋进门后,就见到小棂在宋三娘屋外跪着,他的脸色很难看。
娘,你做什么呢?铁蛋惊讶的跑过去,问道。
娘陪奶奶念经呢,你还小不懂这个。
周良玉忙拉住儿子说道,一面示意婆子带他下去。
小少爷,饿了吧,老夫人特意让给你蒸个肉末蛋羹,咱们去吃吧。
两个婆子笑着拉铁蛋的手说道。
奶奶总是跪在念经,铁蛋见得习惯了,哦了声便信了。
小棂也打起精神对着儿子挤出笑,摸了摸他的头。
快去吧,一会儿娘就陪你去。
她说道。
铁蛋便高高兴兴的跟着婆子走了。
你这又是做什么?周良玉矮下身子,低声问道,一面伸手拉她,走吧,咱们回去吧。
小棂抓住他的手。
她回来了。
她看着他颤声说道。
周良玉一愣,旋即明白她是谁,他下意识的就站起身向门外奔去。
站住。
宋三娘的声音陡然响起。
周良玉的脚步停下了。
娘,梅宝她…他转过身又急忙忙的走回来,看着打开门走出来的宋三娘忙忙的开口。
她很好。
母子平安,且又生养了一个女儿,小名叫柔儿,满八个月了,七天前到家的。
宋三娘打断他的话,利索的说道。
周良玉只觉得满耳嗡嗡响,觉得欢喜又觉得不真实。
这样啊。
他搓着手说道,今日天黑了不方便。
等明日咱们去看看她…不用去了。
宋三娘再次打断他。
周良玉一愣。
娘,我只是想亲眼看看她们母子是否平安,并没有别的…他神情黯然下去,看了眼小棂,小棂一直低着头跪着,那我就不去了,娘自己去吧,我去让他们备车…我也不去。
宋三娘说道。
周良玉惊讶的看她,小棂也抬起头。
不是我不想去。
宋三娘凄然一笑,是她不见。
周良玉和小棂都进了屋子。
站在一旁。
她信上说了,一切都好。
让我们放心别在挂念了,也别去见她。
宋三娘坐在椅子上,将信推过来。
看着推过来的信,周良玉伸手拿起来,他的手也在轻轻的颤抖。
信上是刘梅宝的字体,简短的半张,写着正如宋三娘所说的内容。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然后慢慢的放下来。
恨不合情,谅不合心,不如不见。
心中挂念,互道平安,如是自安。
信上这一段话反复的在他眼前浮现,周良玉低下头不再说话。
很早很早以前,娘不就是这样打算和妹妹如此相处的吗?心中挂念,互道平安,分隔不见。
没想到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走到这一天。
当夜,小棂将一封休书拿给了周良玉。
你这是何苦?周良玉苦笑道。
她如今平安了,我也该走了。
小棂低头缓缓说道。
她如今平安了,这日子正是该好好的过下去了。
周良玉说道,将那休书推了回去。
小棂抬头,看着他露出苦涩的笑。
这日子,还能好好的过下去吗?她问道。
这日子怎么就不能好好过下去?周良玉想不明白。
他坐在锡器铺子里,手里拿着几个新样式的锡壶,不时的发呆。
这锡壶开花了!忽的有人在一旁喊了声。
周良玉吓了一跳,差点扔了手里的锡壶,抬头见一个老头咧着没牙的嘴冲自己笑。
胡老爹。
周良玉无奈的看着他摇头。
胡老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裹着破袄靠着补一个锡器换半个馍的时候了,人胖了一圈,红光满面,只是曾经掉了牙是长不回来了。
他扯着凳在周良玉旁边坐下。
东家,想什么呢?一上午都失魂落魄的?他笑道,促狭的冲周良玉挤挤眼,想媳妇呢?周良玉笑着看了他一眼。
你说什么呢?为老不尊的。
他笑道。
谁没年轻过。
胡老爹就嘎嘎笑了,用胳膊撞周良玉,你这可不行啊,年轻人,我像你这么大时,那孩子就跟在门后站着似的,一个接一个的滚出来….你瞧瞧你,如今小少爷都这么大了,老二老三还没动静呢….周良玉打开他的胳膊笑骂一句。
到底怎么了?自从年前就看到东家你不对劲了。
胡老爹收正神色,犹豫一刻问道。
周良玉笑道没事。
过问东家的家事是唐突了,胡老爹也有些讪讪的。
多亏了东家,才有了我们一家老小如今的奔头,我就是,我就是觉得跟你挺亲的,也没别的意思..他搓着手有些尴尬的说道。
胡老爹,虽然说当初是我出了钱,但这铺子能走到今天,我周良玉能将生意做大,是你胡老爹陪我一路走来的,我父亲去得早,我又没个亲戚长辈,我也把你当亲的。
周良玉笑道。
胡老爹被这话说的浑身发热,搓着手只笑着反复说你看你这孩子你这孩子。
胡老爹,你说,这日子怎么过才算是能好好过下去呢?周良玉笑了一会儿,看胡老爹起身要走,忽的忍不住脱口而出。
第二百八十八章 遥念胡老爹一愣,但还是停下来,他年长人,一句话就猜出这年轻人要问的是什么。
哦怪不得这些日子这般,原来是小夫妻闹别扭了,胡老爹露出了然的笑。
那太简单了,就是你对我好我对你好呗。
他笑道。
周良玉皱眉。
难道不好吗?他对她挺好的啊,尊重她体贴她她说什么他听什么,娘不满意的时候还护着她,除了正常的应酬,他总是在家陪她们母子,不招妓不养妾不纳小,甚至从来都不和她吵架,没有红过一次脸,这难道还叫不好吗?这一次出了这样的大事,他也并没有说什么,都这样了,还不叫好吗?怎么叫好?活了半辈子谁想这个,就是,就是..胡老爹抓抓头,就是打心里对她好就就好。
打心里?周良玉问道,抬头看着胡老爹。
胡老爹咧嘴笑。
说起来我那老婆子跟着我这一辈子真是受了大苦了,挨饿挨冻的,都没过过好日子,那时候我们这些打蜡的,媳妇跑了的多得是,不是我自夸,我那老婆子虽然现在看着跟老枯鬼似的,那年轻时可是一朵花。
他说着眼睛发亮,回忆年轻事,对老人来说都是很兴奋的事,她就没跑,死心塌地的跟着我吃苦受罪的,人家说了,就图我对她打心眼里好。
周良玉看着胡老爹枯皱的脸上浮现少年的羞涩,忍不住笑了。
那老爹你是怎么对她打心里好的?他问道。
咱粗人一个。
也不懂什么花花道道,就是娶了婆娘要心疼,凡事都为她着想,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高兴了不高兴了,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就是掏心窝子呗,能有啥。
别的咱也没有啊。
胡老爹哈哈笑道。
.周良玉默默的念道,他突然发现,自己从来不知道小棂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这个跟自己生活了这么久的女人。
这个他儿子的娘,此时想来,好像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
要说那个他打心眼里好的人…周良玉抬头看着门外怔怔出神。
刘梅宝走进屋子里时。
柔儿正试着在炕上爬,她现在胳膊腿都有力气了,对这个世界的也越来越好奇,一个人都带不过来。
小船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可没这么皮…贵子娘说道,一面将挡在炕边上的褥子推了推。
柔儿在里面也正用头顶着褥子往外推。
那孩子一看就是个沉稳的,当初在店里,比铁勺小那么多,却什么都抢着去干…赵大娘坐在另一边,说着就想掉眼泪,以前不知道。
咱们穷人的孩子也没那么多娇惯,能跑就当个人使唤,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娇贵的出身,可是遭了罪了…得知刘梅宝母子平安归来,贵子娘第一时间赶过来。
哭了又哭。
赵娘子才住到这样的大院子里,活这么大年纪被人当奶奶一般伺候着,那是浑身不自在,正好有贵子娘作伴高兴的不得了,两个老太太都是穷人出身,说话也合拍可谓一见如故。
刘梅宝对于经历轻描淡写。
但赵娘子却是说的添油加墨,虽然这些日子说了无数遍,但每说一次两个老太太就抱头痛哭一次。
可不是遭了罪了。
贵子娘立刻跟着红了眼。
娘,大娘,你们又来了,说过多少遍了,比咱们柔儿还爱哭。
刘梅宝便笑道。
你怎么起来了,趁着能睡多睡会儿。
两个老太太异口同声说道。
刘梅宝晚上不能安睡的事并没有瞒着她们,对于两个老太太来说,不能睡觉的不是病,所以并没有吓的寝食不安。
这是受罪惊吓以及累的。
她们认定这个简单的原因,于是说起来这段经历时,更是哭的痛。
没事,真要补觉白天也不行,就得晚上。
刘梅宝笑道,伸手将柔儿抱起来。
有仆妇笑着进来,给三人逐次见了礼。
刘梅宝见她有话说,便将柔儿交给两个老太太,走到外间来。
太太,舅夫人送了些东西过来了。
仆妇回刘梅宝说道。
刘梅宝嗯了声,手抚着茶杯略微愣神。
仆妇安静的等着。
谁来送的?刘梅宝问道。
是两个妇人。
仆妇忙答道。
刘梅宝似乎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心酸,宋三娘子这个人还是这样…这样挺好的。
让她们进来,我问几句话。
她说道,慢慢的坐下来。
几日后周家的仆妇坐着车回到家。
宋三娘站在门口等着她们。
…姑太太说,这是上好的紵丝,让老夫人你做两身新衣裳…这是新做的养荣丸,让老夫人记得吃…这是给小少爷的…桌子上摆的满满的,两个仆妇你一句我一句的指给宋三娘看,其中并没有周良玉和小棂的,仆妇也聪明很快错开话头。
宋三娘看着听着,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来。
姑娘叫我们进去,仔细的问了老夫人您的衣食住行..仆妇们笑着说道。
宋三娘点点头,侧首轻轻拭泪。
她可好?她问道,问了又觉得自己问的可笑,有什么好的,怎么能好,换个人去这样过一遍,十个有八个没了命….余下的话便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咽不下去。
..姑娘看着瘦了些,仆妇心里明白,忙笑着说道,但精神很好,穿着一件胭脂红的衫儿,挽着鬓。
坐在那里一说话就带着笑….随着她们的描述,宋三娘似乎看到刘梅宝坐在眼前,冲她抿嘴笑。
你这孩子…她忍不住前行一步,喃喃说道。
话一出口幻像散去。
…姑娘还让小少爷和小姐儿都过来给我们看。
仆妇接着笑道。
小船!宋三娘猛地前行一步,他..他..小少爷精神的很,又长高了一头。
仆妇笑道,一面比划着。
还给老夫人您叩个头问好。
宋三娘似乎看到那孩子跪在地上。
好孩子了,舅姥姥当不起…她忍不住低声喃喃。
..小姐儿长得可好了,模样随姑爷。
胖乎乎的结结实实的,姑娘抱在怀里没一会儿安生…仆妇说道。
宋三娘慢慢的坐下来,手抚着桌上满满的各色礼品。
眼泪如雨而下。
好,好,我这就放心了。
她喃喃说道,一面抬头看这两个妇人,多谢你们了,多谢了..两个妇人原本一直带笑说的热闹,此时听了她这一句话,那眼泪竟也忍不住涌出来。
老夫人,姑娘听说你常常念经礼佛,说佛在心中。
让老夫人别熬坏了身子。
她们流泪说道。
宋三娘点点头。
好,好,我知道了。
她说道,一面抬手擦了泪,瞧瞧。
哭什么,这是好事,来来,帮我瞧瞧,这料子是做条裙子好,还是做个衫?听到此时。
站在屋外的小棂已经是泣不成声,她转过身掩面奔出门。
过了谷雨,天气又暖和了几分,卢岩坐在议事厅的小隔间里,只穿着一件薄蓝袍子提笔写下最后一个字,将信纸抖了抖让字迹快干,眼角余光从窗户看到宁宝华跟两三个人说说笑笑的往这边过来,忙忙的将信叠起来装好,递给一旁侍立的兵丁。
你送过给太太时,别急着走,等一等,看太太有没有回信。
他不忘低声嘱咐道。
兵丁忍不住撇撇嘴,这两口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玩的是什么啊…真是什么稀罕事都有啊。
当然他面上不敢表露半分,应声将信忙装好,宁宝华等人已经在门外大声求见。
快去快去。
卢岩冲他摆摆手带着几分怕被人发现的小紧张。
兵丁不敢怠慢忙忙的去了。
夜色蒙蒙上来时,卢岩终于将这一段的公务处理的差不多。
我不在这些日子诸位辛苦了。
卢岩举起酒碗,对着大厅济济而坐的众人说道。
这些都是卢岩的骨干,从最初的张顺付老三等不到十人如今已经发展到不下二十人,这些人掌管着卢岩手下所有的地盘人员米粮就是这些人牢牢的将卢岩是他们主心骨的理念,通过日常所行所言所训灌输到所有人心里。
保证了随着卢岩的升官,非但没有疏离原先的地方以及人,反而更加牢固。
众人轰然起身。
跟着大人,保家卫国。
大家齐声喊道。
将手中的酒都一饮而尽。
宴席散去,众人告退,卢岩依次和他们话别,待一个身材干瘦三十左右的男人站到面前时,卢岩请他留步。
此人姓徐名兴,是尖哨乙队千总,自从年前击退鞑子以来,他带队一直在外奉命追击勘查,近日刚刚回来。
大人有何吩咐?他垂手恭敬说道。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阴冷,此时他脸上笑着,但却让看到的人不自觉地觉得有些寒意。
这些尖哨招纳的人员都是千里挑一的,要求武艺高熟悉各种兵器懂得各种方言必须识字等等,苛刻的简直比将官升职还要难,他们负责军中所有的情报搜集,虽然付出了血本,且供养这些人的费用还在不断的增加,但对于卢岩来说,这些人就如同是他的眼,不管什么地方的情报,只要他需要,便可以很快的递上来,作用太重要了。
也许应了那句能人多怪,这些人总让大家觉得不一样。
比如甲队的一个喜欢收集人头皮做成各种物件,比如乙队的几个喜欢喝鞑子的血,而这个徐兴,则喜欢敲人骨头玩,就是生生的把人的全身的骨头敲断。
总之对这些人大家都不自觉的敬而远之。
卢岩看着他点点头。
今年正月,在兴都,太太突然从陈清的府中逃出,你去查查,那时兴都有什么人进出来往,陈清都见过些什么人。
卢岩缓缓说道。
徐兴应声垂首,并没有多问一句话。
第二百八十九章 缓解卢岩回到家时,看到屋子里的灯亮着,进去之后临窗的大炕上却并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一下子慌了起来。
梅宝,梅宝..他喊着将屋子里乱找。
大人。
外边值夜的仆妇忙进来回禀,太太在药室。
刘梅宝以前给牛黄蔡捯饬药有专门的屋子,就在他们起居室不远。
卢岩走去果然见那间小小的屋子里亮着灯。
梅宝。
他走上前敲门唤道。
来了来了。
内里传来刘梅宝雀跃的声音。
旋即门打开了,刘梅宝一把拉住他的手,笑意在脸上盛开。
你回来了,吃过饭了没?她一叠声的问道。
卢岩只觉得的浑身的汗毛都张开了,喜悦在心底沸腾咕咚咕咚的直冒泡。
吃过了,你吃了…他点头说道,一面紧紧握住刘梅宝的手。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刘梅宝扯着向内走去。
你来看,你快来看…她兴奋的说道。
卢岩跟着她走过去,屋子里有些凌乱,散发着各种中药混杂的气味。
刘梅宝在一张桌子前停下。
你瞧。
她指着桌子上说道。
两盏灯将桌子四周照的很明亮,此时摆着两个大碗。
刘梅宝伸手从其中一个里面拎出一物。
待看清她手里的东西,卢岩不由哭笑不得,幸亏自己是男人,要是个女人,只怕此时被吓得尖叫起来。
这是一条干蛇,确切说一条被泡软了的干蛇。
你瞧,这金钱白花蛇…刘梅宝眉眼闪闪发光。
将手中的蛇一拽,蛇头分离。
卢岩不太知道自己该怎么表达一下情绪才对。
你在做什么?这也是做药吗?他于是很老实的问道。
不是,这条金钱白花蛇是假的。
是用大蛇剥皮拼成的。
刘梅宝一脸兴奋的说道,旋即扔下手里的这个,从另一个碗里拿出来一条同样的。
在手里拽了拽,你瞧。
真品蛇头蛇尾连为一体…我弄了一上午,从外观手感掰碎等等看都不成,没想到其实最简单的水试就可以了。
她说着吐吐舌头。
我真是太笨了。
她说道。
哪有,你真是太聪明了。
卢岩这时知道说什么了,笑着说道。
终于解决这个问题了。
刘梅宝将手里的干蛇放下,吐出一口气搓搓手,眼睛笑得弯弯的。
卢岩也看着她。
同她一般高兴。
哦,不过,冯老板只怕要哭了。
刘梅宝又想到什么,收了笑摇头,也不知道他能追回自己的货款不。
是河东府广顺和的药?卢岩问道。
是啊,冯掌柜新收了一批金钱白花蛇,卖了之后陆续有人反应无效,他怀疑是假的,又查不出来,便求到我这里看能不能试试。
刘梅宝一面在一旁的水盆里洗手。
一面将事情的原委说给他。
那他也该笑,总比不知道真假的好。
卢岩拿起一旁的毛巾,拉过她的手亲自为她擦。
刘梅宝笑了笑任他动作。
什么人敢来卖假药?一定要捉拿到。
卢岩一面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
对,一定不能轻饶。
她说道。
抬眼看卢岩。
卢岩也正看她,夫妻双目相视,不知怎么的,刘梅宝倒有些不好意思一般垂下头。
时候不早了,你快去睡吧。
刘梅宝推他说道,忙了一天了。
卢岩拉着她的手没舍得放开。
梅宝,你跟我去睡吧。
他说道。
好,我想睡了就去。
刘梅宝说道,推着他走,你快去吧,你去睡了,我正好看封情书..什么情书?卢岩不明白。
刘梅宝便抿嘴笑,指了指桌角。
卢岩这才看到桌角的书下面压着一封信。
没想到我这个两个孩子的娘了,竟然还有钦慕者,一天不断的给我写信。
刘梅宝故作陶醉的说道,如此良辰佳夜,我还不快趁着自己男人睡了好好的研读感念一番。
卢岩大笑。
那不打扰娘子了,小生告退。
他笑道,亲了亲刘梅宝的额头。
快去吧。
刘梅宝笑道。
卢岩向外走去,走到门边又回头,冲刘梅宝打个眼色。
娘子,若看到动情处,有什么需要,随时召唤。
他低声说道。
这次轮到刘梅宝大笑。
卢岩醒来时天还没亮,他想了想穿衣起来,外间值夜的婆子听到动静忙出来,卢岩冲她们摆摆手自己往刘梅宝的药室去了。
远远的见那屋子里亮着灯,卢岩不由重重的叹口气,眉头紧紧的绞起来。
这样下去可怎么熬得住,不行的话进京找皇宫的大夫给瞧瞧吧。
他心里想着走近屋子,屋内寂静无声,他轻轻的拨开门,不由愣住了。
刘梅宝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脚下是散乱的各种炮药工具锅碗瓢盆,桌上是乱乱堆放的药材,一条干蛇就贴着她的头。
她睡得很熟,面色恬静。
卢岩看着看着忍不住又是欢喜又是难过。
终于能睡着了,终于能安心的睡着了,只是却不是在他的身边在他的怀抱里,而是在这个陋室在那些没有生命的药材的陪伴下。
卢岩慢慢的走过去,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她身上,吹灭了灯,在一旁坐下来就那样陪着她。
室内陷入黎明前的黑暗中,渐渐的东方发白。
刘梅宝醒过来时还有些迷茫。
我好像睡着了?她自言自语,揉着酸疼的脖子,然后看到旁边坐着的卢岩,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你是不是一夜没睡?你这人怎么不听话,你跟我能一样吗?她顿时一串话说出来。
卢岩只是含笑看着她。
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大清早的腻歪什么..刘梅宝笑着推他。
梅宝,你能睡了。
卢岩抱着她高兴的说道。
哦,我真的睡着了。
刘梅宝得到确认也是高兴的不得了。
抬头就在卢岩的下颌上亲了口。
这是重逢之后,她第一次主动亲自己,卢岩手脚有些发抖。
毫不犹豫的吻住她还没来得移开的唇。
刘梅宝对着突来的亲热吓一跳,一开始抗拒慢慢的伸手抱住他。
柔儿早上醒来吃饭时没有见到娘。
便开始哭闹,奶妈无奈只得抱着她来药室这边,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两个仆妇拦住。
带姐儿去别处先玩玩吧。
妇人们含笑说道。
奶妈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刻,看那边药室的屋门紧闭,似乎有隐隐的奇怪的喘息声,便明白了。
脸顿时火辣辣的,任柔儿哭闹口里哄着一溜小跑的走了。
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柔儿才见到亲亲娘亲,委屈的扑过来抱着不放。
娘,她们说你上午忙去了,你忙什么去了?卢舫一面大口吃饭一面问道。
刘梅宝被儿子问的尴尬之极,瞪了卢岩一眼。
这边卢岩神清气爽胃口大开正吃得畅快,闻言只是低着头笑。
铁勺也在这边吃饭,见刘梅宝没搭理卢舫,便大着胆子张口说话。
姑姑。
丹丹他…他带着几分委屈说道。
话才出口,就哎呀一声停下了。
这边卢舫半低着头狠狠的瞪他。
怎么了?小船又欺负你了?刘梅宝对儿子的小心思一眼便知,问道。
谁让他叫我丹丹。
卢舫哼声说道。
铁勺一脸委屈。
我忘了..他说道。
忘一次打一次,打多了就不会忘了。
卢舫一本正经的说道。
铁勺摸着头。
觉得有道理又觉得没道理,呆呆的哦了声。
刘梅宝抬手给了卢舫一下,卢舫缩头不敢再说。
男孩子在家关起门打架多丢人,要打出去打。
卢岩说道,放下碗筷。
卢舫听了眼睛一亮,饭也不吃了,扑到他怀里。
爹,带我去军营玩,我要看打架…他高声喊道。
这边铁勺眼睛也亮着,不过他看着这个姑父有些害怕,不敢学卢舫的样子扑过去,只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
好啊,这几天军中技艺考核,带你去看。
卢岩笑道,轻轻松松一只手将儿子往上一抛。
如今的卢舫可不是当初那个一两岁的小孩子,刘梅宝吓了一跳,忙喝止他。
不吃完饭哪儿也不许去。
她瞪眼说道。
卢岩和卢舫对视一眼笑了,忙接着吃饭。
姑父..铁勺实在受不得诱惑,大着胆子轻声喊道。
卢岩听到了,看他一笑。
铁勺也去。
他爽快的说道。
铁勺立刻高兴的跳起来,抓着卢舫的胳膊摇。
丹丹,丹丹,我也能去…他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卢舫伸手在头上敲。
还喊,还喊!他带着几分羞恼的喊道。
铁勺求饶,刘梅宝的呵斥,以及看到打架柔儿咯咯的笑声混杂在屋子里,进进出出的仆妇们脚步都忍不住轻快起来。
吃过饭卢岩带着卢舫铁勺还抱着柔儿一起走了。
天气暖和了,让她出去走走。
卢岩说道。
军营里,你带她去做什么。
刘梅宝摇头说道。
我就是想多陪陪他们。
卢岩含笑说道,一面亲了亲女儿的脸。
柔儿看着已经蹦蹦跳跳出去的卢舫和铁勺,早已经急得不得了,咿咿呀呀的嚷着探身要往外走。
少玩一会儿就让他们回来。
刘梅宝说道。
卢岩点点头,也在她面上亲了口。
屋内的仆妇奶妈都忙低头装看不到。
快走吧。
刘梅宝红着脸捶了他一下。
大人小孩并仆妇一大堆说说笑笑乱哄哄的出了家门向城外营堡去了。
第二百九十章 不笑当夜欢愉之后才沉沉睡去的卢岩又被惊醒了。
刘梅宝正小心翼翼的下床,卢岩以为她要入厕,嘱咐一声披好衣服,听刘梅宝嗯了声,他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猛地一惊醒,发现刘梅宝还没回来,身边的被子里已经凉了。
卢岩立刻起身。
太太去药室了。
值夜的婆子听到询问忙回道。
卢岩讶然,忙跟了过去,只见刘梅宝果然在药室,已经趴在桌上迷糊入睡。
卢岩迟疑一刻还是上前摇醒她。
我..我..刘梅宝看到卢岩过来,有些讪讪。
还是不能睡?卢岩叹气问道。
刘梅宝也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卢岩环视下室内,嗨了声。
那好办,咱们就在这里睡好了。
他笑道。
刘梅宝抬眼看他。
卢岩已经在屋子里乱转,一面指着一处。
在这里安个床。
他说道。
这怎么行。
刘梅宝失笑摇头,放着好好的屋子不睡,跑来这里算什么。
算夫妻啊,卢岩握着她的手笑道,夫妻夫妻最重要的是在一起睡..刘梅宝红着脸呸了声。
卢岩笑着拉着她不让走。
….至于睡在哪里,又有什么干系。
他接着说道。
刘梅宝被他说的笑了。
好。
她看着他点点头,这没什么可笑的,我现在有病,有病自然要治,千奇百怪治病的法子多了去了,没什么可笑的。
卢岩看着她。
梅宝,你知道..他迟疑一下,又想到自己的妻子本就是通医药的,那大夫一说吃菟丝子丸估计媳妇就知道了。
想着自己果然挺傻的,便忍不住笑了。
我知道,忧劳嘛。
刘梅宝笑道,一面抬手拍了拍他的脸。
还学人装瞒我病情,也不看你媳妇是干什么的。
卢岩哈哈笑了,拉她入怀亲她,刘梅宝笑躲,一番追逐欲拒还迎之后卢岩情动不已。
顾不得安床了,今日先凑合吧。
他哑声低语,将见状不妙要跑的刘梅宝一把抱起来。
吹灭了屋内的灯。
听到屋内传来的喘息娇吟声,值夜的婆子们笑着忙转身走开一些。
明日可是要告诉管家老爷,快些安个床来。
她们低笑着说道。
第二日,吃饱喝足身心皆舒畅的卢岩照旧带着女儿儿子以及卢舫去军营,一出门就见到管家正迎着两人进来。
这是一老者一年轻人,见到他出来,立刻恭敬的施礼。
是冯掌柜啊。
卢岩认出来说道,目光便落在冯掌柜身后的年轻人身上。
冯三少爷三年前中了秀才。
这么多年没见,卢岩还是一眼认出他,打量这个与刘梅宝同龄的年轻人。
如今看上去文雅成熟多了。
冯三少爷见卢岩看过来,他功名在身,不用大礼,拱手作揖唤了声大人。
卢岩点头还礼。
这次有劳太太了。
冯掌柜说道。
卢岩知道他的事安慰几句,又说命官府缉拿药贩,冯掌柜千恩万谢。
卢岩站在那里犹豫着似乎不想走。
爹,爹,快点。
卢舫跺脚催促,怀里的柔儿也咿咿呀呀的挥动手臂催促。
卢岩只得再客套两句走了,这一天在外都有点心不在焉的。
干脆借着柔儿午睡也跟着回来了。
刘梅宝坐在屋子里正和管家娘子对账,见他这么早回来很惊讶。
以往卢岩中午都是在衙门不回来的,刘梅宝便收起账,让管家娘子去吩咐厨房加菜。
冯掌柜走了?卢岩在屋子里换了衣裳,看着刘梅宝问道,也没留饭?我还说回来陪呢。
暧吆。
怎敢劳动的您啊副总兵大人。
刘梅宝笑道。
哪里哪里,是娘子您的客户嘛,为了咱们家的吃喝,我自然要尽心招待。
卢岩笑道,学着刘梅宝常用的那个词。
刘梅宝笑着抬手戳他的胸膛,只戳的卢岩浑身舒坦的冒泡。
家里的钱够用吗?卢岩想到她方才在说家事,便随口问道。
怎么,总兵大人是想要零花钱了吗?刘梅宝坐在炕上看着柔儿乱爬,一面笑问道。
不是。
卢岩在另一边坐下,将爬到床沿的女儿挡回去,一面对刘梅宝笑道,我是提醒夫人,就是没钱了别的花销先停一停,别忘了安床。
刘梅宝知道他说的什么,笑着啐了口,伸脚去踹他。
被卢岩一把抓住趁机挠脚心,刘梅宝笑着躲滚到在炕上,柔儿立刻咯咯笑着扑上去,和娘滚到一起玩。
阳春三月的日光投在室内,明媚耀人。
卢岩吃过饭便忙忙的走了,刘梅宝哄睡了女儿,自己也才说躺一躺,仆妇进来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在咱们家,没什么不能说的。
刘梅宝说道。
太太,表少奶奶来了。
仆妇便说道。
刘梅宝端茶的手便顿了顿。
原本是不让告诉太太的…仆妇忙说道。
有什么不能告诉的。
刘梅宝笑了笑,放下茶杯,都谁来了?只表少奶奶一个人,看样子是自己跑来的,只带着车和一个婆子。
仆妇说道,只是哭,说只要见太太一面就成,看一眼就成,不说话也成。
刘梅宝没有说话,手抚着茶杯。
我看她精气神很不好,这隔的又远,万一真要出什么事..仆妇低声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
可不是,这真出什么事,谁的日子也不好过。
她喃喃说道,站起身来,她不是要看我一眼吗,那我去给她看一眼。
仆妇有些意外,竟然真的连门都不让进….但旋即她低下头应声引路。
小棂站在门房边上,只看着那通往二院的门,似乎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长的她都要绝望的时候,一个女子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她慢慢的走过来,可以看清她穿的衣服梳的头发,到可以看清她的面容脚步停下了。
小棂看着她。
似乎又看那个姑娘倚门而立。
好啊,你过来找我玩啊。
她笑盈盈的说道。
对不起。
小棂跪下来,哽咽说道,然后冲那站在远处不再走过来的女子叩了一个头。
她伏地久久不起,有仆妇过来扶她。
表少奶奶,快起来吧。
她温和的说道。
小棂抬起头,见刘梅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她到底是不愿意再见她。
连句话也不跟想说了….表少奶奶,太太说了,让你快回去吧。
仆妇扶她起来,一面递给她一个帕子,一面温声细语道,太太说,她并没有要把你怎么样,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也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所以干脆就什么也不说了,日子都是自己过得。
老天爷给我们什么我们无法选择,给我们什么就接着什么,不管好的坏的,都要接着,接住了就看自己了,是哭着过下去还是笑着过下去,都在自己手里,这世上,没有什么过不了的坎,只要自己想过。
就一定能过得去。
小棂接过那仆妇的帕子泪如雨下。
太太说,希望我们都能过上自己的好日子,而这个除了我们自己,别人谁也帮不上。
仆妇说道,对小棂弯身施礼,便转身而去。
卢岩回来便知道这件事。
顿时暴怒,指着管家要把门上的人全部卖掉,闹得刘梅宝知道了说了他一通。
该我知道的事我也得知道啊,该我面对的事我也得面对啊,总靠着你,养的我都废了,万一你不在身边…刘梅宝无奈的笑道,给他断杯茶。
不会不会。
卢岩立刻打断她,抓住她的手,我永远在你身边。
刘梅宝笑着打了下他的手。
别说孩子气的话。
她笑道,在他身边坐下,你出征我也跟着去啊?卢岩怔了下。
怎么?真的要出征啦?刘梅宝察觉他的异样,问道。
永祯四年五月,好容易过了几个月安稳日子的皇帝又一次震怒起来,自去年平蛮军大败李长三贼众,击溃其主力,虽然没有亲自斩获李长三,但却斩杀其多名骨干,而且自那日起,平蛮大军并没有班师回朝,反而极力追剿李长三,没想到大半年过去了,好消息没有,反而传来李长三再次集结大批部众开始围攻凤山县。
这凤山县是大周皇帝的祖籍,也就是传说中的龙脉所在,估计这李长三是得到高人指点,准备毁了他皇家的龙脉。
急报摆到皇帝跟前的时候,卢岩也看到了同样的消息。
凤山县,凤山县。
他反复的念叨着,眼中光芒闪闪。
早有兵丁将地图摊开,将位置指点给卢岩看。
地图上那个被指点出来的位置,位于湖广之侧,从地图上看距离很近,近的卢岩牙齿不由咯吱咯响。
真是无法无天!敢扰中都!卢岩猛地一拍桌案站起来,来啊,写八百里加急文书上报朝廷,我太原援军要勤王出征,不杀李贼不回还。
对于卢岩的这个决定,众人意见不合,什么扰中都不可宽恕是可忍孰不可忍,别说中都了,京都人家都打过了,不照样该咋样就咋样?说来说去担心的最终是平蛮军或者当地军忌讳他们去抢功而不满,再次就是觉得不该他们去出力。
….这次出去一趟才知道,怪不得贼寇这么多,根本就是那些军头们放水不干事…..就是,我听他们说了,如今这世道,有兵才有地位,所以那些兵在手里都跟宝贝似的,轻易舍不得放出去送死….听得这些兵将们大声议论,文吏们听的是目瞪口呆。
他们没有像这些兵丁一样走出去亲眼看看,没想到外边的世道已经变得如此,当官只为财,当兵只为粮,将官只为自保,已经没有人愿意为朝廷真正的出力了么….我们为了什么?卢岩突然说道,议论嘈杂的议事厅顿时安静下来。
我们练兵为了什么?卢岩再次问道。
保家卫国。
大家反应过来齐声喊道。
卢岩没有再说话,目光扫过众人。
这个问题没有再讨论的必要,将士们齐声领命,喊着勤王诛贼,文吏们则被大人的豪情刺激的热血沸腾。
忠肝义胆的好男儿啊。
一直坐在一旁喝茶没发表任何意见的宁宝华嗤了声。
什么忠肝义胆,不过是为了媳妇出气罢了。
他抬头看着正堂肃立的男人撇撇嘴。
早看透他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再别刘梅宝得知卢岩这个决定之后,第一念头也是如此。
你别听书上戏上那冲冠一怒为红颜,那可不是什么英雄所为,最终不过是被记在戏上唱出来被人看热闹的。
她皱眉说道。
卢岩伸手将她揽在身前。
此言差矣。
他笑道,这次出兵铲除李贼,解中都之困,可谓好处多多。
拿腔拿调的。
刘梅宝拍了他一下,速速说来。
第一中都对于朝廷意义很重要,就算打退无数鞑子,也比不过解中都之围对他们印象深,再者说,此战可以让我山西兵走出边军,名震湖广,甚至江南…..卢岩侃侃而谈。
刘梅宝似笑非笑看着他。
原来是这样想的,她掩嘴笑道,夫君大人志存高远,我还以为自己真的能够引英雄一怒呢。
卢岩就哈哈笑了。
我不是这样想。
他很老实的答道,这些是王墨他们想的,我这脑袋,哪里想得了那么多道道。
他说这话再次将刘梅宝在身前揽紧,贴着她的发鬓蹭啊蹭。
我就知道,媳妇受气不出头,不算个男人。
他一字一顿缓缓说道。
我就跟你说吧,这小子就是这个打算。
此时宁宝华也在对王墨说道,不管后边怎么深思熟虑,这家伙当时之所以拍案而起,就是这个念头撑的。
这个念头怎么啦?王墨不以为然,很好嘛。
好?哪里好?宁宝华瞪眼,看着眼前的这个儒袍男人。
王墨可是真真正正的读书人,功名在身,且成功入仕,虽然是个县吏,但那也是掌管一方的父母官。
怎么有时候看起来,痞里痞气的?如果不是身上与生俱来世代浸记的诗书气质,他都以为完全是跟卢岩那些莽汉一类人。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为妻儿一怒杀贼报仇雪恨,这难道还不好吗?王墨眼睛放光说道。
你以为这是游侠儿传啊?宁宝华呸了声说道,他是山西副总兵,手下万人兵马。
担的是镇边关的重任,还一怒为红颜,他以为这是戏台上演戏呢,他演的越热闹,台下的百姓越看的感动?朝廷可不是看戏的百姓!王墨哈哈笑了。
管他们什么呢。
他摇着自己冬夏不离手的羽扇,副总兵也好,守边重臣也好。
英雄就是气短,没气的还算什么英雄,男儿在世,就该肆意洒脱。
宁宝华伸手扶额无语。
好了不逗你了。
王墨哈哈笑,收正神色,不管大人出于何目的,我们知道我们的目的便是了,大人他要做的是有气。
有胆气干气杀气厉气,这就足够了。
宁宝华抬头看他。
解中都之难,虽然比不上打鞑子收获多。
金钱米粮也远远不如打马贼来的多,但是,此战得来的名望却是远远超于前两者。
王墨轻摇羽扇,目光烁烁,在这世上,有时候看似空无的名望,可要比眼前实际的好处要重要的多,大人此次解了中都之难,甚至还有其他地方的难,甚至一举斩杀李贼。
便能名震南地,让南地的那些百姓见识到咱们山西军的威名,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勇军如神,让朝廷也知道,咱们山西兵外可攻内可守,是朝廷离不开的守护者…..宁宝华看着神情激动神采飞扬的王墨。
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一句话。
京城很大…那是卢岩第一次去京城回来后谈感想说的话。
那时候怎么听都觉得这大白话是可笑的废话,但此时想起来,这句大白话竟有些妙不可言的玄机。
京城很大,这个天下也很大。
很快,兵部的命卢岩领山西镇兵马南下的令就传来了,看来此次朝廷真是急了,不止召了山西兵,而且也调集了山东的兵马,分兵三路向南而去。
这一日大早,刘梅宝亲自服侍卢岩熟悉更衣。
卢岩出征常穿的铠甲还是当年第一次去京城时还是晋王的皇帝赠与的那套白银铠甲。
你不要担心,我如今这等身份,不会亲自作战的。
卢岩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说道。
废话,能不担心吗?又不是出去旅游。
刘梅宝红着眼说道,她伸手整了下卢岩衣领,你去吧,别担心,在其位谋其政,你吃的就是这碗饭,怎么也不可能总在家守着老婆孩子,我没事,家里有大娘和娘照顾着,你在外只管安心便是了。
卢岩没有再说话,只是抱紧她。
夫妻二人紧紧相拥一刻。
一系列紧张的分马兵、定将领、增粮料后,山西援兵在卢岩的带领下向南而去。
刘梅宝抱着女儿直到看不到人影了还久久站着不愿回去。
行军路上,卢岩的信送回来的很频繁。
走到哪里了,见到什么了,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事无大小写的很是繁琐。
…下了大雨兵马难行……今日入河南境,又遇到流民,亲见易子而食,梅宝,我心里很难过….….有了随军火头兵,不用再吃没滋没味的干米饭,大家似乎也不那么想家了,我晚上吃的烙大饼,你吃的什么?小船今天乖不乖?跟铁勺打架了没?柔儿有没有调皮?…..想你想的不行不行的…他知道刘梅宝尚有隐疾,原本不该此时离开,但一想到李长三胆敢劫持妻子,几乎让他们阴阳相隔就恨得日夜难眠,换做别的时候,轮不到他们边军出征,这次借着中都的重要地位实在是个难得机会,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机会就在眼前,他实在是不愿意放过。
他心里到底不放心,不仅自己写信来,还让王墨来探望。
大人说太太和我一般聪明,说咱们聪明人说话一定很合得来..王墨坐在椅子上,一面谢过茶。
一面笑道。
刘梅宝愕然,顿时又哭笑不得。
这卢岩说的什么话。
太太不用担心,那李贼不过是小小流寇,不过是因为朝廷腐朽官兵散漫才得以嚣张。
远不能跟鞑子相比..王墨并没有在意她的尴尬,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接着说道,太太知道大人厉害,具体厉害到什么地步,并不是很清楚吧?刘梅宝点点头,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见王墨,逢年过节将官们的聚会上。
刘梅宝都会陪同卢岩出席,王墨作为卢岩第一文吏,刘梅宝自然见到过,听说王墨的妻小都在南边,刘梅宝还建议他接过来呢,不过像这样对面座谈,还是头一次。
自己出征在外,怕妻子在家担心。
让属下来开怀,这种事恐怕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上地下他卢岩独一份。
刘梅宝一开始不知来意,郑重接见。
这王墨开门见山爽快的说了来意,只让刘梅宝张口结舌。
第一惊讶卢岩实在是口无遮拦,第二惊讶这王墨竟也行事毫无忌讳,一个敢说一个敢做,可真是般配,要是换做师爷宁宝华,只怕先唠叨一顿卢岩再跑来跟教训自己一场才是。
听他问,秉着既来之则受之已经恢复坦然的刘梅宝便点点头。
..就在半个月前,大人命骑兵追击咱们山西与宣府交界出劫掠而归的一队鞑子,从其手中抢夺人口八百。
钱粮六车,而这俘获并不是最重要的。
王墨侃侃而谈,带着难掩的自豪,最重要的是自来只有鞑子在咱们境内肆意来去,沿途卫堡关门闭户唯求鞑子不侵犯就大吉,从来没有人敢去追击鞑子从其手中抢夺财物。
更别提这次咱们是骑兵奔袭,昔日汉武帝曾言寇可往,我复亦往,自李霍将军之后,卢大人是雄风再振…看着这个中年文士陡然迸发激情,刘梅宝不由笑起来,同时又难掩自豪以及小小的得意。
是王大人以及诸位将士众志成城。
她忙笑道。
王墨不以为然的摆摆手。
所以,太太你尽可放心,大人出征并无危险,他身边的将士们也绝不会容他涉险。
王墨整容说道,因为大人,是他们,以及他们家人安危康泰所系,大人在,大家的奔头就在,没了大人,一切便都没了,太太,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尝过幸福的生活便没人舍得放弃。
是,多谢大人,我心里明白。
刘梅宝笑道,不过,俗话说看得破放不下,他是我夫君,这担心是难免的。
自进门以来,虽然被自己的话惊讶的有些失态,但很快她便落落大方起来,果然从里到外都透着明白。
王墨打量眼前这妇人一眼,点头笑了。
送走王墨,刘梅宝的情绪不自觉的好了很多,先去陪贵子娘以及赵大娘哄柔儿玩,又将在后院打架滚在一起的卢舫和铁勺训斥一顿,吃过午饭虔诚的在佛前例行一日三柱求平安香之后,她转来转去转到了卢岩的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用的不多,他公务繁忙,难得在家,在家的话必然时时刻刻跟自己贴在一起,练字也好看书也好,都跟自己一起挤在临窗的大炕上。
虽然没有派上该有的用处,但管家还是尽职尽责的将书房布置的齐全。
刘梅宝先是巡视边书架,见自己感兴趣的书并不多,又来到书桌前准备写写字享受下书房的感觉的时候,看到一个小木箱子塞在桌子下。
卢岩什么都好,就是有随手乱塞东西的坏习惯,刘梅宝弯身将它拿出来,书房经常有人打扫,上边并无尘土。
什么东西啊?刘梅宝伸手打开,入目竟然是一叠叠的信,军函?公文?密旨?刘梅宝各种猜测,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好奇的捡起最上边一个连信封也没的纸,打开。
…梅宝,梅宝,梅宝…三个重重笔墨似乎刻在纸上一般的大字猛地闯入眼帘,一笔一划都显示了写字人的激动。
..我见到你做的饿教了,我看见了,我这就去接你,你等我。
饿教?是什么?刘梅宝惊讶,她看向下边,见这一封有信封,上面写着第二百五十六天七个字。
这是…什么?能不能看呢?刘梅宝犹豫着,最终一咬牙撕开了。
是夜,卢大人从来没用过的书房里彻夜通明。
第二百九十二章 琐事进入六月,天气炎热起来,卢岩的信也少了许多,但王墨定期让人将邸报送来,虽然邸报上并没多少提到卢岩大军的消息,但刘梅宝还是看的很开心。
除了刘梅宝给卢岩的回信,卢舫也给爹写,虽然说是信,其实只有简单几个字拼凑的话,他上个月开始启蒙了,王墨亲自挑选的老师,铁勺自然也一同跟着学,如今像模像样的能念几句书,歪歪扭扭的写几个字。
柔儿虽然不会写字,刘梅宝便将她的小手印印在纸上,只把卢岩看的心都化了,回信说将儿子女儿写的信都贴身放着。
…..已经到了凤山县临近的县城安营扎寨,途中遇小伙贼伏击,简直是不堪一击,你在家不要担心,要养好自己的病,记得吃药,不要太过操劳,小船还小,不要打他,也不要训的太厉害…刘梅宝看着信不由笑着啐了口。
说的我好像是后妈似的。
她自言自语道,婆婆妈妈的总是说些这不打紧的小事….两口子过日子嘛能有什么大事。
贵子娘在一旁说道,一面喂柔儿吃切成小块的瓜果。
柔儿被安置在刘梅宝让人做的木头儿童餐椅中,她可不像卢舫小时候那么安静听话,在里面站着坐着没一刻的安生,此时又不耐烦了,手又是拍又是晃喊叫个没完。
给舅夫人家的夏礼送过去了吗?这边刘梅宝又忙着问管事娘子。
送过去了,舅夫人给少爷和小姐做了两件夏衣一并捎回来了。
管事娘子笑道。
刘梅宝就皱眉。
派个婆子去和舅妈说,不要做衣裳了,熬得眼疼。
她说道。
管事娘子应声。
将新送来的瓜果给舅夫人送去一筐。
刘梅宝又忙嘱咐道。
管事娘子笑着应声出去了。
这边柔儿已经闹得连水果也不耐烦吃了。
好了好了,我们不坐这个了,奶奶抱着柔去玩。
贵子娘嘴里哄着说道。
大娘,她长胖了,你别总抱着她,让奶妈她们抱着。
刘梅宝忙说道。
一旁站着的奶妈婆子忙要去抱。
贵子娘已经将柔儿抱出来。
抱着我们柔儿怎么都不累。
她笑道,将枯皱的脸贴在柔儿脸上。
柔儿手舞足蹈流了她一脸的口水。
祖孙二人都高高兴兴的出去了,刘梅宝嘱咐奶妈婆子小心点,便坐下来接着看信。
刚看了没一行。
有仆妇进来含笑回道太原知府夫人来了。
快请。
刘梅宝忙起身下炕,一面笑道。
她的话音才落,已经有人迈进来了。
可是热死了,快将你家藏着的冰块端上来,来客人了,也别小气了。
知府夫人笑道,一面随意的坐下来。
当初的知府夫人还是知府夫人。
但却从河中府的知府夫人升为太原府的知府夫人,就在卢岩升官的同时,曾经与他相关的那些人员也在升官,河中府知府去年便由于政绩出众调任太原府,同样是知府,但地位却完全不同,而且据消息说,既有可能竞争一下太原巡抚的位置。
这让当初准备在河中府位置上养老的知府大人完全没想到。
一时间如同老树开新花一般意气满满。
刘梅宝笑着在她一旁坐下来,问她从哪里来。
刚从戏园子里来,热的我出了一身汗。
要不是罗游击夫人拉着我絮叨个没完,我早就出来了。
知府夫人摇着扇子说道,一面将一个大红帖子推过来,我是来送喜帖的。
此时的红白喜事来往跟后世没什么区别,随着卢岩的官位越来越高,应酬来往也越来越多,光随礼一个月都下不来三四家。
不过一般都是府里的门房接这个,然后报给管家,再由管家递过来。
刘梅宝笑着接过来。
哪家的,还劳动你送过来?她口中问道。
知府夫人只是笑着不说话。
刘梅宝说着话已经打开看了。
天啊。
竟然是孙夫人的。
她高兴的说道。
这孙夫人便是京城吏部侍郎的夫人,也就是当初她和卢岩在京城的媒人。
再看看。
知府夫人在一旁笑道,摇着扇子意味深长的说道。
刘梅宝有些不解,再低头去看那帖子,上面说的是孙家的小儿子迎娶新妇,邀请他们夫妇。
新妇是宣府兵备家…宣府兵备!不会是郑小娘子吧?刘梅宝惊讶的问道。
知府夫人点头笑。
不会吧。
刘梅宝惊讶的合不拢嘴。
宣府镇怀安兵备郑国祥自来民政显著考绩优等,已经无数次受到皇帝的特旨嘉奖,在宣府边镇那样一个位置,能如此稳当安坐的官员可真的是不多见,不过饶是如此,正四品的外放官员与吏部侍郎家结亲,也算很高嫁了。
刘梅宝好激动一阵才平静下来,想到郑小娘子曾经的样子,忍不住的笑。
孙大人的小公子是做什么的?她笑问道,应该不是将官吧?孙家文官世家,怎么可能让子孙入伍,反过来说郑兵备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嫁给武官。
跟兵也有点关系。
知府夫人笑道,在兵部衙门任职。
刘梅宝还是笑,知府夫人显然知道她笑什么,带着几分长辈的嗔怪横了她一眼。
人家郑小娘子可不是从前了。
她笑道,文文静静的。
刘梅宝更是大笑。
你这孩子!知府夫人笑着用扇子拍她,自己也撑不住笑起来,我和你说,你可别往外说,那孙小公子和郑小娘子结识还真是…她说这自己也噗哧的笑停不住。
快说啊。
刘梅宝忙催道。
郑兵备回京述职,不知怎么的那日微服去了武选清吏司,你不知道,那些京城衙门一向是小鬼难缠,郑兵备稳妥之人没说什么笑笑走了,但郑小娘子却脾气又发作了。
趁着爹不注意,调头回去将那员外郎打了一顿,那日孙家小公子当值,出来劝和。
也被郑小娘子甩了一鞭子,事情出来后,郑兵备押着女儿去孙家道歉,这一来二去的,没想到道歉不用了,反而坐下来说亲了。
知府夫人笑道。
瞧,我说了吧。
江山易改…刘梅宝笑道。
话没说完就被知府夫人一扇子拍在头上。
说什么呢!她瞪眼说道。
刘梅宝忙掩嘴笑。
我就说了嘛,她本性如此,哪能说改就改了。
她笑着岔开话,说道,那孙小公子就没被吓到?竟然还同意了亲事?是父母之命吗?是人家孙小公子自己看上的。
知府夫人笑道,原本孙夫人还不太愿意呢,觉得这个媳妇脾气太暴..那真叫不打不相识呢。
刘梅宝感叹道,虽然跟郑小娘子交往算不上多愉快。
但她本性不坏,看到有情人成眷属终究是让人高兴的事,刘梅宝觉得心情格外的愉悦。
我得备两份礼。
刘梅宝和知府夫人商量。
郑兵备那里虽然没说,但我们也得送一份,前一段多亏他在圣上面前为我家那口子进言。
这是王墨告诉刘梅宝的,上一次哨探得知一队鞑子劫掠而归,卢岩便命花了大血本足足练了三年的骑兵突袭,抢夺了鞑子俘获,这件事就发生在宣府镇境内,宣府镇那边也都是悍兵,也正计划着追击,只不过没卢岩这边胆子大。
竟然敢只让骑兵奔袭,被山西兵抢了俘获,感觉脸面大失,告到皇帝面前。
再加上看卢岩张狂不过眼的其他官员趁机符合,吵得皇帝头疼,这时便是郑兵备出面说话了。
同为大周兵将,当慷慨奋勇杀敌,这时候分什么你我,再者被人家卢岩抢了先,是他们技不如人,不怪自己没本事,反而怪人家有本事,这叫什么道理。
宣府镇的重要官员都发话了,大家也便不再说什么了,此事便就此了之,事后卢岩还得到皇帝的嘉奖。
那是应该。
知府夫人听了点头说道,郑兵备这个人性情稳妥,很少替人说话,好话坏话都不说,没想到竟然在这种场合为卢大人出头,不怕被人说胳膊肘向外拐,可见对卢大人是真心喜欢。
刘梅宝点头。
真可惜没做成儿女亲家。
知府夫人忽地又打趣道。
刘梅宝知道她说什么,跟知府夫人也没什么拘束,起身过来用扇子拍她。
知府夫人笑着躲。
我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总是跟你这个年轻人玩一块…是我心年轻还是你心老啊?她笑着说道。
刘梅宝扶着她的肩头,一面笑一面帮她抿头发。
是我娘去的早,所以最见不得太太这般年纪的人疼我,你们一对我好,我就黏上你了。
刘梅宝说道。
这话让知府夫人忍不住鼻头发酸。
也是你这孩子招人疼。
她忙借着喝茶掩饰,一面笑道,要是那郑小娘子,我躲还来不及呢。
太太。
刘梅宝笑着拍她,谁还没个年少轻狂时候,你就别打趣人家了,以后成了你的晚辈,你可别在人家婆婆跟前上眼药…知府夫人被她拍的直笑。
上眼药是什么?她又问道。
刘梅宝笑着打哈哈过去。
对了,我今日来还有一件事。
知府夫人坐定,摇着扇子歇息一刻说道。
见她神色有些郑重,刘梅宝忙也肃正神情。
太太有什么话尽管说。
她答道。
是这样,知府夫人迟疑一刻,斟酌说道,按理说有成媒的关系,再说当初也多亏卢大人举荐,虽然来往不多,但孙大人夫妇心里跟你们不是外人,你们家的事就是他的事,只是有些事不太好办,万一有慢待的,还望担待些..刘梅宝听得云里雾里的。
太太,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明白,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她忙打断知府夫人的话说道。
知府夫人看着她,最终一咬牙。
你二堂哥的调回京城的事好说,只是你大伯父的事实在是难办。
她说道。
刘梅宝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第二百九十三章 轮流亲戚就是亲戚,关系是远是近是亲是仇外人可不知道,他们知道的只是你们是亲戚。
随着上门拜见拉关系结人情的人越来越多,刘大老爷一家很快反应过来并且如鱼得水的享受起来。
女婿是从龙之功的山西副总兵,当朝吏部侍郎是姻亲之媒人,由此延伸出更多的关系。
刘二少爷于三月由六安同知擢升为南阳府同知……由一个从六品的官员一跃为正五品,不过人家并不满意,本意是要进京,目标是提刑按察使司。
..刘大老爷已经复都察院经历,想要右副都御史的空缺….刘梅宝虽然对这些官职不太清楚,但这次为了调查刘家扯大旗谋虎皮的行径,好好的恶补了一些。
从正六品升为正三品大员,他可真敢想!她听到这里重重的将茶杯撩在桌子上,气的在屋子里来回走。
屋子里仆妇丫鬟不敢说话。
他可不是真敢想,我都忘了,这家人什么不敢想不敢干!刘梅宝来回走着,气呼呼的说道,看那站在一旁的小厮,还有什么?跑官要官只怕还是低估他们了。
果然一家人明白一家人,小厮心里忍不住想到,不过这话是打死也不敢说出来。
二少奶奶开了一间酒楼….小厮接着说道。
刘梅宝冷笑一声。
生意很火爆吧?承揽官府各种招待来往应酬吧?是不是还欺行霸市恶意打压同行啊?她问道。
小厮心里五体投地跪拜。
刘梅宝气急无语,将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不过意外的是。
大少奶奶一家并没有参与,自从那时离开刘家虽然后来经人劝和又回来了,家里这几年光景不好,大少奶奶反而交了好运一般,终于一举得男,因此本就有些怕老婆的大少爷就更听话了。
在卢岩官职越来越高时,大少奶奶却一反常态。
不许丈夫借着卢岩这边的威势谋利,甚至闹腾着分家出去。
大少爷由中书舍人升为考功郎,并不是他们主动找关系要求的。
而是上边有人献媚邀功卢岩主动给提的,大少爷当然想要的不止这些,不过架不住大少奶奶和离带走儿子敢来抢打破你的头等等威胁。
只得老老实实的听话。
我家男人拼死拼活的挣来今日,他们倒好,轻轻松松拿着耀威作福去了,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刘梅宝愤愤说道,坐下来就给京城孙大人写信。
太太要给孙大人说什么?宁宝华听到消息过来问道。
说什么?让他实话实说,告诉那些各路要员小鬼门神,我们和他们刘家势不两立。
刘梅宝气呼呼的说道。
哪有这样自曝家丑的!宁宝华瞪眼也气呼呼的说道,你又想给大人惹麻烦!刘梅宝瞪眼。
你这个又字是什么意思?她哼声说道。
太太心里知道。
宁宝华也哼声说道。
二人不欢而散。
隔日宁宝华又拉着脸过来了。
信写了没?让我先看看。
他说道。
这老头真是事妈,刘梅宝心里嘀咕,忍着笑将写好的信给他看。
..太太你这遣词用句能不能文雅一点?…太太这个词怎么可以用在长辈身上?刘梅宝一把抓过信。
宁宝华哼了声。
信写了。
双方都抹黑了然后怎么办?他问道。
经过一晚上刘梅宝已经冷静下来了。
我会干那么损人不利已的事吗?她撇撇嘴说道。
宁宝华看着她点点头,刘梅宝气结。
好女不和酸文人一般见识,刘梅宝心里安慰自己。
我写信将当初的纠纷告诉孙大人,这也没什么,当初说煤时他们就知道个大概了。
此次我再详细和他说一说,像他那般官员眼都毒的很,那一家人是什么品行他自然心里明白,我和他把话说明白,他便知道怎么办了,再请他帮忙。
维护一下卢岩…..刘梅宝深吸一口气,和颜悦色的对宁宝华说道。
太太怎么能直呼大人的名讳!宁宝华瞪着眼打断她。
刘梅宝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保持心平气和。
…请他帮忙维护一下大人的声誉,大人出身低,升官快,本就招人嫉妒,我们外臣武将,常不在京中天子身边,俗话说三人成虎..她接着说道。
宁宝华这才点点头,捻须面色满意。
这样说才像话。
他说道,写完了再让我看看。
刘梅宝撇了撇嘴嗯了声。
还有,虽然这样打了招呼,但县官不如现管。
她接着说道,还得在做些什么才成。
太太打算怎么做?宁宝华问道,这种家务事最难处理,亲戚关系撕破脸也是双刃剑,尤其是随着卢岩地位越来越高,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实在是不好处理。
他们能找人,我们也能找人。
刘梅宝说道,二少爷不是想进京吗?我就找人不让他进京,跟上边打招呼,要他在外历练什么的借口随便找几个,至于刘大老爷…刘梅宝抿嘴想了想眯起眼。
我的父母已不在了,该奉养的亲人也就他们一家了,大人驻守在外不得随意入京,不能膝下尽孝,所以,将他们接过来安养晚年。
她点头说道。
他们要是不肯呢?宁宝华皱眉问道。
不肯?刘梅宝嘻嘻笑道,只要到了我这里,就由不得他们了。
六月末。
一封书信外带一队家丁护卫从太原出发,到京城邀请刘家人来山西。
听到消息刘家大老爷又惊又喜。
早就说过,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他年纪轻轻的一个人在外,还得靠着亲戚帮衬,亲戚亲戚,打断骨头连筋呢。
再怎么说也比外人强。
刘大老爷对着卢岩的管家语重心长的教导,说起来,女婿他年纪轻不知轻重。
行事又乖张,不知道惹了多少麻烦,还不是我在京里周全。
管家笑容满面态度谦卑。
所以太太感念大老爷。
如今当了两个孩子的娘,也知道当长辈的辛苦,无奈外命在身不得随意入京。
他恭敬的说道,这次正好赶上小姐的周岁,想着大老爷老太太们都还没见过,特意让来请过去一家人聚聚。
过周岁啊,只怕这贺礼不能薄了….刘大老爷等人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但转念一想,这些日子虽然巴结奉承的人依旧不少,里里外外的人对自己态度都很和善。
但因为和山西这边一点来往也没,尤其是卢岩两次进京都连家门没进,已经多多少少的有些人私下议论了。
这卢岩的女儿过百日时就闹得场面不小,过周岁肯定更热闹,到时候自己一家人出现。
那就再没人怀疑他们两家的关系了。
以前他倒也想过去山西,只不过路途遥远,又没个官兵护卫不敢出门,这次有车有人路费也不用自己负担,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再说给个孩子过周岁能送多大的礼,打几个赤金的配饰就足够了。
况且女婿如今身份地位在那里,还能真让他们做长辈的空着手回来吗?一家子简单的合计一下,便痛快的答应了,热热闹闹的准备出发。
老太太肯定要去,刘大老爷一家自然也要去,对于老大老二谁跟着去便有些犹豫。
我家那口子不在家,我自然要去。
二少奶奶理直气壮的说道。
大少爷觉得自己是做大哥的,这种场合应该去,却被大少奶奶拦住。
我们不去。
大少奶奶干脆的说道,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人家的姻缘也差点毁掉,她折腾我也不少,我才不信转眼这就好的跟没事人一样,她装的出来我装不出来,我不想也不愿意去。
这话只把老太太和刘大老爷气的倒仰。
不就是怕出钱嘛。
二少奶奶带着满满的鄙视笑道,大少爷一家到底是闹着分了家,又没做生意,官职也不大,又不受长辈待见,养着两个孩子三四个小妾,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不过,人不去可以,礼可不能不去。
没有,我就不待见她,凭什么给她送礼,有那钱我还给我儿子做身好衣裳呢。
大少奶奶如今脾气越发厉害,甩脸扔下一句走了。
大少爷无法只得留下来看家,这边其他人热热闹闹高高兴兴的离开了京城。
这一去,便再无回来的机会,就在刘大老爷高高兴兴行进在半路上的时候,他的官职被上司以年老身体不适修养为理由免去,二少爷的已经批下的调令也被收回,而刘家的酒楼也被以吃坏人为由查封整顿,这一切只让留在京城的大少爷夫妇看的目瞪口呆继而反应过来。
这是调虎离山啊,紧接着便是关门打狗了。
早就说了,那女人根本就不是个好惹的。
刘大少奶奶说道,说着想起刘大老爷一家被哄的高高兴兴离开京城的样子,又忍不住哈哈笑,正是风水轮流转,往日打雁今日让雁啄了眼,这次轮到他们被人骗去了…你就别笑了,咱们怎么办吧。
大少爷吓得心神不宁,那卢岩可是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主…咱们又不欠她的!刘大少奶奶哼声说道,也没有打着她家的名头做事,你的官也不是你求来的,大不了不做了,她敢怎么样?敢无事生非来欺负咱们我可不干!话虽如此说,夫妇二人到底是心惊胆战不安,但过了一段什么事都没发生,刘大少爷的官职还意外的向上提了提,这让夫妇两人莫名其妙。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不恕小雨渐渐下大时,柔儿滚在炕上睡着了,刘梅宝一面和她扇着扇子,一面看着一封信忍不住的笑。
二郎又写信来了?贵子娘进来,接过她手里的扇子,看着她的笑脸低声问道,说啥时候回来了没?刘梅宝摇摇头。
这是我京城那个大嫂嫂写来的。
她说道,一面又笑,写信骂我呢。
骂你还笑!贵子娘笑着说道,看着柔儿肥嘟嘟的嘴咕哝着吐个泡泡。
有时候骂出的话比笑着说出的话更让人放心。
刘梅宝笑道,将信放到一边,让人叫了家里文书房的人过来。
你就大概给他们表明,好好坐官好好过日子,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可没他们那般坏心肠,只不过也不能容谁坏了我家的安稳日子,老太太和大老爷在我这里也都安排的好好的,吃的好喝的好,伺候的好,让他们放心,想见就来见想写信就写信,别想的我跟吃人的黑山老妖似的。
刘梅宝说道。
文书笑着点头领会便告退了。
我看着孩子,你去躺会儿吧。
贵子娘小声说道。
如今刘梅宝还是只在药室那边睡,她点点头,起身出了屋子,从廊下候着的婆子手里接过雨伞慢慢的穿廊向药室而去。
药室依旧是药室,但跟以前不一样了,安了一张大床,屋子里的东西也摆放整齐,让原本狭小的室内不显的那么局促。
刘梅宝在床前坐定。
从枕头边拉过一个小箱子打开,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信,伴着窗外渐大的雨声,她拿起其中一封慢慢的看起来。
不堪一击!付老三有些无聊的放下手中的腰刀,从他这边看去,前方无数人马正在奔逃。
大人,有兵丁请示。
追不追?付老三哼了声,将手中的刀挽了个花。
追。
他低头啐了口,大声说道。
伴着一声令下铁蹄滚滚碾过地上散乱的尸体兵器向西而去。
消息很快传到了后方的营帐里。
快让他们收兵待命。
陈清皱眉对卢岩说道。
卢岩若无其事的看着眼前的地图。
要知道李贼这些人可和鞑子不同。
明显是在诱敌,且不可冒进中了圈套,他们最擅长伏击。
别仗着你的兵凶猛,打过鞑子,就以为天下无敌了。
陈清哼声说道。
那些伏击的还是这些李贼的人吧?卢岩问道。
这不是废话!陈清瞪他一眼。
那有什么问题?卢岩也瞪着他,正面迎接也好伏击也好,打他就是了。
你以为李贼真的只是贼吗?陈清脸色有些青,每次前锋的确是流民饥民,但他真正的老营精兵都在后方,这也是为什么每一次他都能及时逃走并且很快翻身再起,这五六年间,跟随他至今的那些都是久经战场且骁悍。
卢岩,你没跟他们交手过…卢岩哈哈笑了。
陈清,那也是你没跟我交手过。
他说道,这一次你亲眼看看,也让让李贼亲眼看看。
我卢岩的兵怎么样。
厮杀声似乎如雷从天边滚滚而来。
大哥。
一个中年汉子有些踉跄的冲进矮坡背后,在那里摆着一个临时的营帐,此时或坐或站四五个人,都是穿着罩甲。
小李爷,这姓卢的兵马真不好对付!那汉子大声说道。
老四,阵前怎么能长他人志气!一个年长的汉子皱眉说道。
二哥。
不是我长他的气,是人家他娘的自己就有气..先前的汉子涨红了脸说道,伸手向外指,这山西来的兵马真的跟别人的不一样,且不说他们如何凶悍,光那人人铁甲就吓人的很,娘的,听说这山西兵有钱,没想这么有钱,连个小步卒都穿着铁甲…..坐在正中的一个男子哼了声,他的年纪相比于这些人来说有些年轻,穿着一件粗布衣裳,手中握着一把长刀。
当然有钱,这些钱还有咱们的功劳呢。
他一脸阴郁的说道,要不是这小子借咱们的力拿下河东那些豪族大户,哪里有他的财源滚滚!他说这话,将手中的长刀插入地上。
这该死的卢阎王!他啐了口骂道,忽的想到什么,面色大变,快,让弟兄们撤回来。
大家被他突然的话说的有些发愣。
小李爷,他纵然厉害,咱们也用不着不战就逃吧?几个汉子皱眉说道。
不是,这卢阎王手下的哨探极其厉害,当初咱们挟持他妻儿处处被追的喘不过气来,要不然也不至于出了那等意外,竟然让妇人孩子从眼皮底下跑了…被唤做小李爷的男子已经站起来,面色焦虑又凝重,他的人马滚滚而来看似凶猛莽撞,其实只怕早已经知道咱们的伏击…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色变,此时滚滚的厮杀声已然逼近。
永祯四年七月末,山西勤王军大破李贼老营兵马,当场诛杀多员李贼干将,其中包括李长三的小舅子以及堂弟,李长三闻讯吐血大哭,命全军缟素。
京城的皇帝因为这个消息连续三天都胃口大开,但这还没有结束,很快卢岩的兵马跟李长三正面相遇了。
这对于自从揭竿而起之后就从来没有让官兵看清过面容的李长三来说是第一次,当然这次不是他为了山西兵就破了先例,而是他始终没有摆脱山西兵的追击。
似乎是在一瞬间,伴着锣鼓的响,漫天遍野冒出无数的人潮,举着长矛长刀铺天盖地涌过来。
喊杀声。
以及隐隐其后震动地面的马蹄声让人胆寒。
卢岩站在军中,看着成包围式的人潮没有丝毫的表情,再看四周的将士,或者是一脸漠然,或者是闪着嗜血的兴奋,丝毫没有的在突然被伏击面对靠踩也能踩死他们的人海战术的恐惧和慌乱。
张顺所领的队列中,王狗剩握紧手中的长枪。
因为激动身形微微的颤抖,但这不是吓的,而是高兴。
他不由去看站在队列最前头的张顺。
那个比自己还要小很多的年轻人,已经是千总的官职了,听说这个张顺当初跟随大人时。
不过是个骑个马也能被吓哭的杂役,能有今天全是靠着杀敌功赏得来的。
自己也会有那么一天吧,王狗剩看着自己身上穿的代表最普通兵士的铁甲,再看看队列中甲长的铁甲,逐一看去,一级高过一级的将官们都有着明显的甲衣区别,最后他的视线依旧落在张顺身上。
杀敌!杀敌!升官获赏,让父母妻儿过上好日子,让祖上有光!迎战!伴着这一声令下,王狗剩热血沸腾。
张口大喊。
杀!杀!呼喝声在一瞬间盖过了对方的嘶喊声,刀出鞘枪顿地的声音也盖过了那隆隆的马蹄声。
一时间万人合一,威势铺天盖地无物可挡。
远处观战的陈清等诸人,面色难掩震撼。
不一样,不一样…很多人在喃喃自语。
平心而论。
这些人走到如今的地位,手下带的兵也都不是孬种,凶悍狂傲的兵他们见的多了,但此时这些山西兵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势,却并非他们日常见到的那种狂妄粗野凝聚而成的凶悍,而是一种百战磨砺而出不惧生不怕死。
悍中有勇,勇中有情的气势。
这次李长三完了。
陈清自言自语的说道,他的视线不由看向站在远处的卢岩身上。
将士亲兵环绕中,卢岩负手而立。
投降?归顺?他看着李长三的来使重复问道。
来使跪在地上,谦卑而恭敬。
这下好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难掩满脸的喜悦,自从李长三的队伍接连有大将投诚后,终于等到李长三投诚。
只要他肯降伏就好了。
大家纷纷说道。
想必皇帝也很高兴看到这个。
晚了。
卢岩慢慢说道,目光冷冷的看着伏在地上的来使。
这话让来使惊讶的抬头看着这个男人,这男人的神情让他遍体生寒,而帐中其他人也很惊讶。
卢岩,他能投诚最好,可以借此安抚民众,收服余地那些叛军反民,一劳永逸…陈清低声说道。
卢岩冷冷一笑。
安抚?他说道,用不着靠招纳他李长三,谁敢反叛挑乱,打的他们怕了为止就是了。
投降?呸!晚了!从你李长三敢劫持我卢岩妻儿那一刻就注定你只有死路一条!永祯四年八月末,山西勤王军大破李长三众,阵斩李长三,震慑湖广,平蛮军趁势横扫江南,江南一杆枪、石门王向官府投诚,红孩儿、一只虎、郝三昌等众逃离,搅动半个疆土的造反之势似乎一夜之间颓然下去。
…特封大人为定国将军,授勋上护军,诰封太太为二品夫人,追赠其父安远将军,其母二品太夫人,其兄定远将军……听着从文书口里念出的这一串名号刘梅宝觉得头更加晕了,或许是因为喜悦,又或许是因为一连几天应酬道贺,她只觉得喘不上气来。
这上面可说了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刘梅宝打断文书喜气洋洋的宣读,问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文书为难的笑了,这官府的邸报上自然不会说这个。
刘梅宝有些失望。
因为战事,卢岩的信已经很久没有递过来了,这一次最先到家的官府的报喜,卢岩的信反而落后了两天。
拿到卢岩的信,贵子娘等人都忙挤过来。
二郎什么时候回来?他们忍不住的问道。
刘梅宝一目三行的看完了信,才缓缓的吐出了心中积郁很久的一口气。
二郎不回来了。
她对贵子娘笑道,他要我和孩子去京城,受皇帝的诰封。
第二百九十五章 谢赏九月的天已经有些冷。
京城一间豪宅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这宅子不错啊。
可不是不错,这可是当年常山王的府邸,是太子特意赐给卢将军的。
来往的人打量着,互相低声交谈,态度更加恭敬。
皇帝将亲自宴请这次镇反平叛的将官们,所有涉及到将官家中此时都热闹的很,这其中最热闹的应该就是山西副总兵授上护军的定国将军卢岩这里。
定国将军府的门匾已经做好了,就等皇帝接见之后悬挂上去。
相比于外边迎来送往的热闹,后宅这里就安静的很多。
腿这里…还有这里….刘梅宝斜躺在美人塌上,懒洋洋的指挥着自己男人垂肩捏腿缓解一路颠簸的劳累。
其实这劳累在见了卢岩后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此时被外边人传的战神一般定国将军,只穿着家常袍子笑的如同盛开的花,自从从城门外十里接到老婆孩子之后,他的嘴便都一直没合上。
还笑还笑,小心早长皱纹。
刘梅宝抿嘴笑,抬脚踩他胸口。
肉肉柔柔的脚丫踩的卢岩浑身蚂蚁爬。
他这边殷勤的伺候媳妇,在屋子里满地爬的柔儿也过来了,已经满周岁的她按道理该学走路了,但这孩子除了被大人拉着或者自己扶着东西站一会儿外,还是更愿意爬。
柔儿扶着刘梅宝的手慢慢的站起来,好奇的看着爹的动作。
丫头,来爹这里。
卢岩忙招呼。
柔儿非但没过去,反而往后移了移,带着几分警惕看着他。
卢岩叹气,又不认识爹了,自从见了面,到现在都还没让自己抱她一下。
小船跟她就不一样呢..卢岩对刘梅宝说道。
带着几分委屈,我那时候那么久不在家,回去了,他一点也不和我认生…刘梅宝笑。
哪有一样的人。
大人孩子都如此。
她说道,或许是我怀柔儿的时候太紧张了,所以她天生警惕?这话让卢岩的神情一下子黯淡下来。
梅宝..他将那双脚抱在心口低声唤道。
去,当着孩子呢,腻歪什么。
刘梅宝忙笑道,用脚轻轻踹他,知道不小心引发这男人的心结了。
忙岔开话,一面晃着柔儿的小手,哄她去找爹爹。
柔儿根本不理会,学着卢岩的样子在刘梅宝胳膊上捶起来。
还是女儿亲。
刘梅宝笑着亲了女儿一口,一面问外边,小船哪里去了?回太太,小少爷和铁勺少爷在后院..外边立刻有仆妇答道。
看着他们,不许去水边玩。
不许爬假山..刘梅宝抬起身说道。
看着呢太太放心。
仆妇笑道。
卢岩一边给她细细的揉脚,一面不以为然的笑。
男孩子家皮点没事。
他说道。
这边柔儿听到水和山,便开始不安生了。
摇着刘梅宝的手嚷着去玩去玩。
让爹爹陪你去。
刘梅宝笑着说道,一面给柔儿指卢岩。
柔儿自然不肯,摇着刘梅宝不放。
娘累了,脚疼,不去。
刘梅宝故作劳累的说道,又指着自己的脚做痛的表情。
娘的脾气小小的柔儿已经有了模糊的了解,听了迟疑的去看卢岩。
卢岩努力堆出柔和的笑,小心的伸出手。
来,爹带柔儿去。
他说道。
柔儿抓着娘的胳膊看着卢岩,小脸上满是纠结。
爹带着你去爬山。
去爬树..卢岩接着引诱道,一面指了指外边参天的大树。
你不是,我自己去了啊。
卢岩站起身说道。
柔儿再忍不住扶着美人榻沿向卢岩沿过去,卢岩大笑伸手将女儿一把抱起来直接抗在肩头上。
玩去儿。
他笑道。
相比于前院的热闹,内宅的温馨,书房里的气氛却有些凝重。
这么说到底是不会升任总兵了。
王墨沉声说道。
听内阁的里的意思是。
大人毕竟太年轻了,还是多历练历练的好。
有一个文吏说道。
王墨冷哼一声。
不过这样也不错了,大人得到定国将军,又得了上护军的荣勋,这可是文官武将中前所未有的,还有太太以及故老太爷老夫人大爷都得了封赏。
另有文吏笑说道。
这些不过是花样子好看而已。
王墨不咸不淡的说道。
这话让屋内的人色变,忙冲他摆手。
王墨也知道自己的话太过骇人听闻,捻须不语揭过。
九月十六是钦天监选的吉日,天还不亮,定国将军府就热闹起来,卢岩的装束简单,等他换好还在屋子里抽空喝了一碗热汤之后,刘梅宝才走出来。
一身大红袍,缵金丝开屏孔雀的金冠,让一向素雅的刘梅宝顿时熠熠生辉。
会不会妆太浓了?这边刘梅宝有些不自在,一面接过小镜子看自己的脸,一面问卢岩。
久久听不到回音,抬头看卢岩傻呆呆的看着自己,她不由抿嘴一笑。
傻子。
她笑道,用手肘撞了撞卢岩。
看着屋子里挤得满满的仆妇笑,卢岩意外的有些不好意思。
不浓不浓,挺好挺好。
他忙说道。
刘梅宝看着大穿衣镜里的自己,也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看到镜子里一个瘦小的姑娘面上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迷茫和不安。
那时候上顿不接下顿唯一的念头就是吃饱饭的自己,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今天吧,更没有想到自己能遇到这么一个把自己当眼珠疼的男人吧。
正二品诰封,她已经从提前恶补了有关诰封的知识,知道如今自己的身份地位,就是郑小娘子的爹那样的四品文官见了也是要对自己行礼的。
她沈刘梅何德何能竟然能有这么一天,是上天为了补偿她缺失的母爱吗,可这给的也太多了。
她转过头,看着在身边也对着镜子笑的这个男人。
伸手握住他的手。
只要她伸手,卢岩便会立刻紧紧的握住,不管是在什么场合周围有多少人看着。
走吧。
她含笑说道。
觐见受封的仪式很复杂但时间并不是很长,皇帝金贵能见上一面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但刘梅宝早已经从卢岩口中得知,皇帝的身子有些不好了,能撑着接见他们这么长时间,还在宴席上坐了一坐,已经是很难得了。
皇帝在宴席上很是高兴,太子也跟着凑趣,提议赐歌姬给几个年轻的将官。
这其中自然有卢岩。
英雄自当有美人相配。
他笑道。
大家都忙躬身谢皇恩,只有卢岩众目睽睽之下拒绝了。
多谢陛下隆恩,只是美人就算了。
他说道。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这又不是让你去死,不过是赐几个女人而已,皇家蓄养的歌姬,那都是能给皇子们做侧妃的,求之不得呢。
竟然当面拒绝,所有人都瞪眼看着卢岩,如同看疯子。
太子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只有皇帝哈哈一笑浑不在意的摆摆手作罢。
卢岩落座时,陈清忍不住瞪他。
你是真傻啊还是故意恃宠而骄啊?他低声问道。
我才不要这些女人,实话实说而已,难不成要我明明不想要,反而作出感激涕零的样子高兴的谢恩,那不是欺君吗?卢岩端起酒杯喝酒淡淡说道。
陈清觉得自己像傻子。
我知道,你是怕你媳妇再跑了..他哼声说道,刘梅宝当初虽然没说那官妓的事,但陈清有心的话,还是多少打听到了。
不过至于吗?你收下,该怎么处理还不是你们两口子的事,装样子都不会…就是装样子我也不愿意。
卢岩打断他,转头看着他认真的说道,我不想她明明不高兴还要为我装出高兴甚至叩头谢恩。
陈清看着他默然,继而他端起酒杯冲卢岩举了举。
想要说什么最终无语。
也许这就是自己和这个男人之间的区别吧。
陈清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对于这件事,刘梅宝并不知道,她参加的是皇后的宴席,事后还是从卢岩的幕僚口中得知的。
对于卢岩当场拒绝皇帝的赏赐,幕僚们也是忧心重重。
将军本就被议为跋扈,如今当场拒绝了陛下的恩赐,这可如何是好..大家纷纷叹气搓手愁眉。
一直欣赏不知道哪一家送来的名品砚台的王墨此时打断大家的愁绪。
几个女人而已,无须在意。
他云淡风轻的说道。
我们是不在意,就怕陛下在意。
幕僚们苦笑道。
王墨哈哈笑了,将手中的砚台放在桌上。
不过是女人而已,真正的明主怎么会因此对臣子生隙!他笑道,目光清亮。
这话也是,大家也都笑起来,笑着笑着忽的有两个不笑了。
他们跟那些武将什么都直来直去不同,他们习惯一个字都能表达千百种意思,不知怎的总觉得王墨的话听起来有一种怪怪的味道。
第二百九十六章 重游觐见完皇帝,他们夫妻还必须参加同行上司的们的家宴。
人情人情这是必不可免的。
虽然应酬多,卢岩还是抽出时间带着孩子们好好的逛了逛京城。
被爹爹顶在肩头整整逛了半日,柔儿早就不认生了,只要看到卢岩起身穿衣服,就扑过去搂住腿不放。
这一日逛到天色黑下来时,一家人才进了家门,柔儿在回来的路上就在爹的怀里睡着了,卢舫和铁勺还精神的很,各人手里都抓满了各色玩物,紧跟着他们的小厮手里也是满满当当,一进门便飞也似的进了自己的屋子,开始查看以及重新分配战利品。
不许打架。
刘梅宝忙嘱咐,虽然知道这话说了也白说,两个孩子哪一天不打上两回这一天就算白过了。
卢舫和铁勺早跑走了。
柔儿交给奶娘,让跟了一天的下人都去休息,夫妻二人也进屋梳洗。
卢岩洗完出来时,刘梅宝正在火盆前晾头发,一面歪头看着桌面上摆的一本书。
累了早点睡吧。
卢岩走过去帮她整理头发。
刘梅宝笑着一面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然后按卢岩坐下来,帮他抖晾头发,一面说些琐碎的事,谁家送了什么贺礼,回了什么贺礼,要去赴谁家的宴,准备什么礼,谁家的女眷穿了什么衣服戴了什么花,谁家带着小妾赴宴等等,卢岩笑着听着,柔柔的灯光照的室内暖暖。
好了,差不多了,去睡吧。
刘梅宝拍了拍卢岩的肩头,放下他的头发笑道。
卢岩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但是没有说什么。
刘梅宝已经整理好床铺,逐一熄灭内室的灯,将外间炕桌上的灯挑亮。
她离开了熟悉的药室。
睡眠再次陷入困境。
卢岩不敢说,只怕给她增加更大的压力,暗地询问了太医,却也没什么好法子。
只开了安神补气的药来吃,药开回来,刘梅宝也丝毫没有疑问的都吃了。
她正视自己的病,没有丝毫的回避,相信自己能好。
刘梅宝刚打开书,卢岩又走出来,将烛光挡住一片。
梅宝。
你要是不困,跟我出去一趟。
卢岩看着她眼睛闪闪说道。
这么晚了?刘梅宝看了看窗外,有些不解,但旋即起身,说了声好。
卢岩不会让她做为难的事,既然开口了,就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
卢岩看她忙忙的唤仆妇进来找衣裳。
不用太隆重,简单些。
他忙说道。
看着刘梅宝取出两件华丽的礼服。
大晚上的估计是要低调些,刘梅宝忙又找了两件出来。
这个呢?她让卢岩看。
卢岩点头说好。
就算是穿成乞丐服,卢岩也只会说好。
刘梅宝抿嘴一笑不再问她,自去换好了。
马车缓缓驶出将军府。
夜色笼罩下来,京城又呈现另一种繁华热闹。
随着马车的走动,外边的喧嚣热闹越来越大,刘梅宝忍不住掀开车帘看。
街边璀璨的五彩灯光在她面上划过。
马车忽的停下来。
到了吗?刘梅宝问道。
卢岩已经先下车,然后伸出手拉她。
刘梅宝扶着他的手走下来,见自己站在热闹的街口,笑声吆喝声以及丝竹歌弦扑面而来。
到了。
卢岩笑道,一面看四周,似乎也是在印证。
然后才确定的点点头,没错就是这里。
刘梅宝点点头也不再问。
卢岩便牵着她的手向内走去,身后没有仆妇小厮跟随,夫妻二人很快混入人流之中。
梅宝,你瞧这个灯。
卢岩拉着她停在一间铺子前,笑问道。
刘梅宝手里已经拿着两个面人。
闻言看去,见是一个走马灯,在夜晚看起来很是漂亮。
好看。
她点头笑道。
一旁的伙计眼睛很利,看着眼前这对夫妻,男子穿着暗青袍子扎玉带,女子则是一件暗紫交领袍,一看就是极好的料子,上面点缀大片缠枝花卉,绣工特别精细,上面的花儿如同她的人一般娇滴滴嫩秧秧。
这可是有钱的主儿。
大爷,好眼光。
伙计立刻口吐莲花,利索的将走马灯摘下来,什么吉祥如意早生贵子一直说到了儿孙满堂就差飞升当神仙了。
刘梅宝忍不住的掩嘴笑,一面伸手扯卢岩。
柔儿已经买了三个了,没地方挂了。
她低笑道,东西再好,也不能都卖下来啊。
卢岩便笑了摆摆手示意不要了。
伙计的脸立刻拉下来,看着手牵着手想外走去的二人啐了口。
穿的人五人六的,原来是装的,穷鬼!他低声嘀咕道,话音未落,便见那女子回头,小厮以为自己的话被听到了,俗话说和气生财,他忙堆起笑,那女子也对他微微一笑,便转头走了。
到底要去哪儿?刘梅宝跟随卢岩慢行,看着卢岩认真的将新买来的两个菱花扇子挂在腰间,一面摇着他的胳膊问道,买了这些东西怎么见客?不如等见完了再逛…卢岩笑着转头看她。
笑的这样鬼!刘梅宝抬手戳他的脸,抿嘴笑道。
今天是十五。
卢岩笑道。
刘梅宝点点头。
对呀,怎么了?她问道。
你瞧,那边有船。
卢岩没有答话,眼睛亮亮的指着一边。
刘梅宝顺着他所指看去,才发现已经走到了河边,河中画廊遍布,华丽的女子在船中若隐若现,笑声乐声摇碎河中的明月,如同仙境。
坐船?她还没问出声,就已经被卢岩拉着走向码头,招手叫船,无奈此时船上都已经客满,等了好半日才找到一艘简陋的小船。
卢岩显然很不满意,一脸懊恼。
游船游的可不是船,而是意境。
刘梅宝笑道。
拉着他的手,当先上船。
摇船的老汉瘦小,原本忐忑的神情听了刘梅宝的话,便裂开没牙的嘴笑了。
一看大爷和奶奶就是过日子和和美美的。
他感叹说道。
这话卢岩爱听。
因为对这小船的嫌弃立刻烟消云散。
这都能看出来?他带着几分小得意又几分急切的想要肯定问道。
刘梅宝在一旁抿嘴笑。
船工哈哈笑,待二人坐好,摇动船桨,小船摇摇晃晃的向河中而去。
这还看不出来,过日子就跟犁地,一个推一个拉,瞧奶奶方才说话。
就是顺着大爷你,正像那犁地你拉她推,越过越美。
船工笑道。
卢岩笑的合不拢嘴,就如同得了奖赏的孩子一般。
刘梅宝忍不住笑出声。
大爷奶奶不是京城人吧。
船工一面摇船一面说笑,看着坐在船舱还携手的二人。
口音自然很容易分辨出来,刘梅宝冲他点头。
来了京城就得逛逛我们的河边夜景,大爷真是会玩的,奶奶好福气。
船工接着加把火。
烧的卢岩脸都红了。
只会咧着嘴笑。
皇上也见过,好听的话这些日子只听得耳朵都生了茧子,也没见你这样。
刘梅宝贴在他耳边低声笑道。
倒是被一个老船工三言两语就哄成这样。
卢岩啧了一声,一脸不认同。
那些虚话听听就算了,这位老伯说的可是实话。
他一本正经的说道,可不是让人听了高兴。
刘梅宝伸手拧他的腰,笑的靠在他肩膀上。
卢岩伸手揽住她。
船工也哈哈笑,开口唱起了小曲。
七月里探妹七月七,牛郎织女会佳期,老天心大毒,拆散他好夫妻,八月里探妹是中秋。
月饼柿于共石榴。
还有两只梨,留你过中秋,月里探妹菊花黄,我与小妹进洞房。
打开红罗帐,一股桂花香…软语浓浓的小曲从一个老汉口中唱出,别有一番味道。
卢岩听不懂低声问刘梅宝。
刘梅宝低低的翻译给他听。
歌声摇曳,船影中两人依偎穿行在璀璨的河中。
下了船二人漫步在河边,刘梅宝没有再问去见人什么的话,只是紧紧拉着卢岩的手跟着他走。
这个不要了。
她阻止卢岩又冲小摊去,笑道,一面将他的手举起来在眼前晃,要不然就不能拉着你的手了。
卢岩嘿嘿的笑,握紧她的手。
不知不觉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啊。
刘梅宝感叹,抬头看天空中的明月。
梅宝,这么多年了,才让你再回京城,我心里..卢岩面上浮现一丝愧疚低声说道。
不待他说完,刘梅宝就哈的一声晃着他的手,打断了他的话。
二郎,你看,那边有套圈。
她高兴的说道。
卢岩看过去。
白天几次都没看到。
刘梅宝拉着他快步过去,一面笑道,原本想让小船和柔儿玩呢。
是咱们没逛对地方。
卢岩笑道。
二人已经挤过人群站定在前边。
小娘子,瞧瞧,这可是宫里出来的新鲜花样,来来试试手气。
裹着短袄的摊主说道,看着这个小妇人露出见到猎物般的笑,但很快他的笑就变成哭了。
那小妇人的确是猎物,但却忽视她身后站着的猎人,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小物件落入卢岩抛出的圈中,听着四周轰然的叫好声,算着一晚上几乎白干了,摊主哭的心都有了。
说起来,像大爷你这般好运的,我还是第二次见到…摊主摇头唉声叹气说道,一面不情愿的将最后几个圈递给卢岩。
是吗?我们是有福之人嘛。
卢岩笑道,将最后的圈一把撒出去,伴着四周轰然的叫好,稳稳的将剩余的几个小盒子套住,有福气的人自然运气要好一些…摊主嘀咕着这句话,轰着还在起哄的围观者。
散了散了,算我倒霉…他嘴里碎碎念道,有福之人不落无福之地,我明日就铁定赚回来…他念叨着忍不住去看那两个走开的人。
有福之人..他喃喃说道,咦,这两个人怎么有些面熟…皱眉一刻,摊主用力一拍大腿喊了声我的娘。
该不会又碰到他们了吧!他大声喊道。
第二百九十七章 融融刘梅宝和卢岩走出热闹的街市已经是快要过了子时了。
走的脚酸不酸?卢岩拉着她的手担心的问道。
不酸,这点路算什么。
刘梅宝笑道,再说,跟着你走,走一辈子都不累。
她自己说完都觉得酸。
酸死了,果然是老夫老妻了,说这话浑身鸡皮疙瘩。
她拍着卢岩笑道。
卢岩便冲她笑,将她往身前揽了揽。
你愿意跟我一辈子受累都不在乎,我是惟愿这一辈子再不让受半点罪。
他说道,这句酸不酸?刘梅宝哈哈笑,抬手戳他的胸膛。
好了,别酸了,都孩子满地跑了,还腻腻歪歪的。
她笑道,握住卢岩的手拉着他向前走去,客也访完了,昔也追完了,二人世界小浪漫过完了,该回去好好的养足精神应酬那排着队的宴席柴米油盐酱醋茶。
卢岩哈哈大笑,任由她小手拉着向前而去。
刘梅宝是在回来的马车上就睡着了,然后心安理得的享受被卢岩抱回屋,一觉睡到大天亮。
她睁开眼的时候,看到满室红光,再听院子里卢舫铁勺吵柔儿叫仆妇们小声劝,嘈杂热闹的让人心里暖洋洋。
起来梳洗打扮,卢岩带着孩子们进来了,让孩子们散在屋子里玩,卢岩看着她吃饭。
这些是新送来的帖子?刘梅宝一边吃一边看卢岩翻看管事送来的帖子,分成左右两边。
左边的是只需要回礼的,右边的则是要亲自去一趟的,一顿饭下来,左边的堆的高,右边的只有寥寥几个。
卢岩点点头,手中打开一个帖子神情一顿。
怎么了?谁家的?刘梅宝一面擦手一面随口问道。
没什么,不太熟的人。
卢岩说道,随手将那帖子扔在左边。
回份礼就好了。
刘梅宝哦了声,没有在意。
帖子很快被管事收下去,司房里的人开始忙碌,写回帖。
按定制进行回礼。
三爷。
忽的一个文吏拿着一个帖子愣住了,忙忙的唤住在一旁缓口气喝茶的管事。
怎么了?管事问道。
这个是不是放错了?文吏低声问道。
管事皱眉。
怎么会?他伸手接过来,一面说道,话没说完就愣住了,这这是怀柔公主府的..文吏点头一脸你看吧。
公主府的帖子,邀请你一个从二品大员的诰命夫人去参加宴席,只用回礼打发掉?肯定是弄错了。
管事点头说道。
一面在手里拿好,我去给大人送去。
管事找过来时,卢岩已经出门了,刘梅宝正陪柔儿学走路,室内铺了厚厚的毡垫,柔儿小心翼翼的走着,见有人进来,立刻解脱一般跪在地上。
逗得刘梅宝直笑。
你个懒闺女。
她戳着柔儿的小脑袋笑道。
柔儿三下两下爬到奶妈身边去了。
什么事?刘梅宝问道。
这个帖子放错了,来请示大人太太如何安排。
管事含笑说道。
刘梅宝便接过来,一看果然非同一般。
说起来这是第一份来自皇亲国戚宴会的邀请,皇帝的自然不算。
好,你放下,我问问大人。
她点头说道,一面看日期是明日,便特意放在桌案上只怕忘了。
管事的这才告退,这边卢舫和铁勺不知道为什么又打起来,刘梅宝本不予理会,直到听到卢舫明显不敌被铁勺揍了。
这是我家,你又不是我家的人。
滚回你家去。
卢舫大声喊道。
刘梅宝便站起身来走出来。
铁勺已经知道脸色了和好赖话了,也知道自己和卢舫家的关系,听了抹鼻涕就向大门外跑,慌得几个小厮忙去拦抱。
小船,过来。
刘梅宝唤道。
卢舫从地上爬起来,见铁勺跑了面色正有些讪讪。
听见娘喊自己,脚步便有些迟疑。
过来。
刘梅宝再唤,自己先进了屋子。
等了不一时,卢舫踢打着进来了,挨着门站着。
你是真想铁勺走啊还是假想?刘梅宝坐在炕上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
卢舫低着头。
有时候想有时候不想。
他半日才说道。
刘梅宝想笑。
那都是什么时候啊?她问道。
见娘并没有大声训斥自己,卢舫胆子大了,抬起头往这边走了走。
他不和我抢东西的时候我不想他走,他和我抢东西的时候,还打我的时候,我就想他走。
他说道。
那现在是不是想他走了?刘梅宝问道,你要是想了,娘就让人把他送走。
这个问题太大了,卢舫一下子有些慌。
没事,想什么说什么。
刘梅宝笑道。
卢舫低头看着手里只剩下半截的面人,再想铁勺的大嗓门,以及被揪的还隐隐疼的耳朵,终于下定决心,重重的点头。
好。
刘梅宝招手一个仆妇过来,去让人备车,把铁少爷送回太原去。
仆妇含笑低头应声是,便转身出去了。
这边卢舫说出这句话只觉得心里大大的出了口气,但不知怎么的并没有欢喜,反而看着那仆妇转身去了,心里有些隐隐的失落。
刘梅宝已经忙自己的事去了,卢舫在屋子里呆呆的站着,满屋子的满院子都是他的,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但却不知道玩什么了。
娘。
他喊了声。
刘梅宝嗯了声抬头看他。
要娘陪你玩吗?她问道,玩什么?玩打仗,跟大人有什么玩的,卢舫心里说道,这些大人都木木呆呆的,玩起来一点也没意思,更何况娘还是个女人,估计就是教也教不会她。
卢舫忙摇头。
要看书吗?刘梅宝又提议道。
卢舫立刻摆手。
娘我去找妹妹玩。
他说道,话音未落脚不沾地的就走了。
刘梅宝看着他的样子抿嘴一笑。
便不再理会,低着头开始算购置回山西的礼物。
卢舫一个人回到屋子,以往觉得小的房间总觉得格外的冷清。
铁勺走了没?他忍不住招过一个小厮问道。
刚上车走了。
小厮说道。
卢舫就忍不住跑去隔壁铁勺的屋子,见东西都纹丝未动。
这个归我了。
他高兴的跑进去挑了好几样东西抱着出来了。
但奇怪的事。
以往恨不得占为己有的东西玩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悻悻的扔下,卢舫又转出来,这一天都觉得没意思。
娘..天刚擦黑,卢舫就跑过来找刘梅宝了,铁勺还没走远,反正咱们早晚也回去。
不如还是一块走吧。
刘梅宝摇头。
还是送走吧,话都说出去了,怎么好叫回来?她说道,再说也不让他回山西啊,咱们家又不是他家。
卢舫大吃一惊。
那,那他家是哪?他伸手拉着刘梅宝的衣服问道。
你忘了,咱们逃难的时候,是在湖广呢。
很远。
刘梅宝笑道。
逃难的事卢舫还记得,听了脸色有些发白。
那么远啊。
他喃喃说道,那以后就不能见了吗?差不多。
想见的话能见一两次吧,路太远了。
刘梅宝说道。
见不到了….卢舫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了,拉着刘梅宝的衣裳,喊让铁勺回来,他越喊这个名字越觉得难过,哭得更厉害。
你看,你说要送走的,讨厌他,不要他。
刘梅宝无奈的摊手。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把他叫回来。
卢舫哭道。
小船,这人不是东西,不是你玩的那些玩物,说喜欢就放在身边,说不喜欢就扔掉,扔掉了也可以捡回来。
刘梅宝拉着他坐下。
一面帮他擦泪一面说道,而且你随口说的那些话玩物不知道没感觉,但人听了是会伤心的,就是再道歉,也是会留个疤的,就跟你手上的伤,你看,你看到了还记得是怎么来的吧?卢舫哭着点头。
所以有些话不是能随便说的,有些事不是随便做就能做的,不是你说了做了,再后悔就什么事都没有的,尤其是伤人的话和事。
刘梅宝柔声细语道。
卢舫点头说自己错了以后不说了。
那把他叫回来?叫回来再吵架不赶他走了?刘梅宝问道。
卢舫连连点头。
好,记得给他好好道歉,以后呢打架可以打,但是不许说赶谁走的话了,有事说事,可不能随便撒气。
刘梅宝帮他擦去眼泪说道。
卢舫点头。
刘梅宝便叫仆妇,大声的唤人快去将铁勺少爷追回来,仆妇们笑着大声应着去了。
卢舫便眼巴巴的等在门口,似乎等了好久,门外有脚步响,他激动的迎过去。
卢岩一迈进门就见儿子扑过来,面上的神情似乎几辈子没见,心里乐开了花,还是儿子跟老子亲啊,他高兴的伸出手准备将儿子抛高高,卢舫却停下脚,一脸失望的转身进去了,留下老子尴尬的张着手。
他是怎么了?卢岩只好拉住媳妇的手问道。
别管他,玩呢。
刘梅宝笑道,一面接过卢岩的斗篷,然后就听车马响,便看到卢舫嗖的一下窜出屋子,院子顿时响起铁勺大声的说笑声。
铁勺对不..卢舫似乎要开口,但却被铁勺的大嗓门压下。
..小船,你看,我买了什么,全套的翻跟头泥人..我特意给你买了一套呢..喏,还有这个,我吃过了可好吃了,给你带的,还有柔儿的…柔儿睡了没?睡了就糟了,这东西凉了不好吃,我塞怀里带回来的….孩子们的说笑声渐渐走开了,刘梅宝从窗户前笑着转过身。
六月天孩子脸,果然是。
她笑道。
到底玩什么呢?卢岩还是不明白。
孩子们的事,三天好了两天闹了,别理他们。
刘梅宝笑道,一面问他吃了没一面看到桌角上摆着的帖子,快瞧瞧这个,怎么放错了,差点就耽误了。
卢岩随手接过来,看了一眼面色沉下来,随手扔在桌子上。
没放错。
他说道,我们不去。
刘梅宝惊讶的看着他,又看那帖子。
第二百九十八章 互忌屋内宫灯亮亮,刘梅宝坐下来,看着卢岩将几个人名有些笨拙的写出来,其中还有一个姓酆,难为卢岩歪歪扭扭的竟然一笔也没写错。
他写字的力气很大,握着笔像是握刀,一下一下几乎要划破纸张,似乎要刻到心里去。
这么大仇啊?刘梅宝抿嘴笑,手拄着桌子依着他看。
那段时间出现在兴都的且跟陈清有过接触的便是这几个人。
卢岩放下笔说道。
你的意思的是说陈清那时候的确是要害我?刘梅宝问道,事情过去那么久,没想到卢岩原来一直还记得且进行了调查,她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不敢肯定。
卢岩说道,手指敲着桌面,没有证据。
他的打探最终是到此为止,这已经是大为不易。
那就还是猜测。
刘梅宝吐口气说道,问陈清能不能..她自己说完自己就笑了。
这家伙狡猾的很,如果他真得到授意,能给我这点机会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她摇头叹息说道,是绝对不会说的。
不管这事到底有没有,这些人,暂时都属于要防备的。
卢岩拍了拍纸,果断说道。
你这是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
刘梅宝扑哧笑了。
卢岩点头。
娘子言之有理。
他说道。
去。
刘梅宝笑着推他一下,越来越会贫嘴。
她依着卢岩的肩头看着桌上的那些名字,尤其是东宫太子名列其中,不由让她心惊肉跳,既然是太子,那就意味着皇家…。
难道已经到了飞鸟尽良弓藏的时候了么?不应该啊….他们为什么要害我?她皱眉不解的问道,你跟他们其中谁有仇?卢岩摇头,又淡淡一笑。
对有些人来说,害人不需要理由。
他说道。
此话有理。
刘梅宝点点头,二人沉默一刻,莫名其妙的引来人暗害毕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不过,这里面也没这个怀柔公主啊?刘梅宝又问道。
她跟太子殿下关系极其要好。
卢岩说道。
刘梅宝就哈哈笑了。
拍着他的肩头。
行啊,还有延伸范围呢。
她笑道。
反正这些人离他们远点就是了。
卢岩笑道。
记住哦!刘梅宝笑道。
公主怎么了?卢岩哼声说道。
不怎么。
刘梅宝笑道,起身给他倒了杯茶。
人家是皇家正统,代表的是她爹的面子。
卢岩没说话。
去就去吧,咱们心里有数,也不能因噎废食。
刘梅宝说道,如果不去实在是说不过去,这样,太过于显眼了,对你对我都不好。
卢岩最终点点头。
不用费心跟她们说话。
吃的喝的都不动。
卢岩说着伸手拉她坐下,嘱咐道。
我知道,女眷的们的宴席简单的很。
就是坐着说笑看人,少说话多微笑,一招鲜吃遍天。
刘梅宝笑道,那宴席上也没人真去吃饭,不吃没人笑,吃光了才惹人笑呢。
卢岩揽着她点点头。
还是早点回山西的好。
他缓缓说道。
在自己的地盘上哪用得着这样小心翼翼。
人这一辈子哪能什么都遂心如意。
刘梅宝笑道,我的大爷,如今人家请你你嫌弃烦,要是真没人请了,就有你更烦的了。
才不会。
卢岩笑道。
也不知道是不会烦还是不会有那一天。
公主府就在四牌楼附近,一座府邸占了将近半条街,刘梅宝的马车过来时,这里已经有不少人正在出入,刘梅宝的下车时吸引了很多注视。
你看,谁家有男人陪着过来的。
我又不是孩子。
刘梅宝扶着卢岩的手下车,看着四周或明或暗的窥视,忍着笑说道。
卢岩笑着没说话,扶着她下来,还帮她整整了斗篷,刘梅宝拍了他的手一下,听得身后有人哼了声,夫妻二人寻声看去,见是一个穿着暗红提花对襟袄子的年轻妇人带着两个婆子走过来,瞧见她,刘梅宝眼睛便是一亮。
那年轻妇人却似没有看到他们一般,端着手面色恬静目不斜视,一步一行端端庄庄的进门,似乎刚才那哼声不是她发出来的。
她不说话,刘梅宝便也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终于看的她走不动了。
看什么看?郑小娘子转脸低声瞪眼说道,微微竖起的眉毛让着恬静的面容顿时有些违和。
许久不见,乍一看,都认不出来了。
刘梅宝笑道。
郑小娘子此时的身份比不得她,既然停下脚,便不得不说话,带着几分不情愿还是规规矩矩的行礼,只让刘梅宝更是看着她笑。
卢大人卢太太倒是别来无恙。
郑小娘子自然听出刘梅宝话里的打趣,便目光再次在卢岩和刘梅宝的身上转了转,微微抿嘴说道,说罢还无声的轻轻动了动嘴。
老婆奴…刘梅宝猜也猜得出她心里念叨这个,冲卢岩点点头。
你快忙去吧。
她笑道,一面顺势跟郑小娘子同行。
当了诰命夫人果然是不一样了,出个门还有丈夫护送。
郑小娘子不咸不淡的低声说道,这里是龙潭啊还是虎穴啊?来镇场子….她本是取笑,却见刘梅宝听了面上露出一丝恍然,还下意识的发出一声哦。
什么意思?郑小娘子皱眉看她,刘梅宝又恢复如常。
还没亲自道贺大喜呢。
刘梅宝看着她笑道。
郑小娘子的面色闪过一丝潮红,有些不自在的转开视线,话题也由此转开了。
因为怀柔公主一心向道,所以家中布置的极其素净,她本人也穿着一件简单的素袍,挽着头发坐在矮榻上,笑吟吟的看着并排走近的二人。
上一次见卢太太时。
还是称呼刘姑娘呢。
她在受了二人的拜礼之后,对着刘梅宝笑道。
以前见过?刘梅宝有些意外,抬头看着这位公主,见她神态娴雅平和近人。
当时母后招过卢太太说话。
我那时也在作陪。
怀柔公主笑道。
小妇人寒微,那时都惶恐的不敢说话了,更没敢看在座的有谁,没认出公主来。
刘梅宝明白了,那时候的确只顾着慌了,再说也没人和她介绍旁边的人都是谁,当然话不能这样说。
她忙矮身再次施礼说道。
一旁的郑小娘子看了眼刘梅宝,眼神似乎再说你也有害怕惶恐的时候?我寡居之人也不常见客,每年定期办个香会,给我这宅子添添人气。
怀柔公主笑道,正巧你今年也在京城,便一起来玩玩,请大家来,也别拘束。
我招待不周了,也别见怪。
她最后一句是对着所有人说的,大家都笑起来。
纷纷说道公主自谦了。
看来这位公主是个很能让人轻松的人,颠覆了刘梅宝猜测的高高在上孤傲不可亲近的皇家子弟形象。
怀柔公主没有再和她专门再多说话,看来这真的不过是一次最普通的贵族妇人聚会,刘梅宝渐渐轻松起来,尤其是郑小娘子一直陪在身边。
你不用顾忌我,自己去玩吧。
刘梅宝低声对她说道。
谁顾忌你啊。
郑小娘子微微侧脸,借着掩饰对她翻个白眼说道,想什么呢,我替我婆婆来的,有什么好玩的。
刘梅宝只是笑。
你不吃吗?郑小娘子举起一杯酒慢慢的吃一面问道。
见她面前的果品茶酒都没有动。
我吃着药呢。
有忌口。
刘梅宝含笑说道。
郑小娘子不再理会。
怀柔公主一直坐在位置上,偶尔跟大家说几句话,目光只是偶尔有意无意的扫过刘梅宝,也注意到刘梅宝面前的席面未动,眉头微微皱了皱,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因为怀柔公主是清修之人。
宴席很快便散了去,在出门时刘梅宝又再次成了焦点,看着跃下马在车边等候的卢岩,刘梅宝忍着郑小娘子毫不掩饰鄙视的眼神走过去。
这便是卢将军啊?出门的妇人们互相低语,年轻姑娘们则悄悄的打量。
卢将军亲自将卢太太扶上马车,然后自己才翻身上马,陪在车旁一众人慢慢的远去了。
卢将军这样和善啊?大家都很意外,当然除了郑小娘子。
和善?她哼声自言自语,那得看对谁了。
在大家都散去,公主府门外恢复安静之后,一辆马车缓缓驶出来只向皇宫而去。
皇妹,你是说那卢岩知道我们上次的事?太子闻言大惊,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怀柔公主。
那卢岩亲自送亲自接,哪有赴宴做丈夫的会如此?摆明是镇场来了。
怀柔公主说道,手转动着茶杯若有所思。
能为了自己媳妇这样,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感情呢?她的神情中又忍不住有些怅然。
你多想了。
太子摇头笑了,那卢岩是有名的老婆奴,恨不得把媳妇捧在手心里,不用在意,不就是是接送吗?听那些人传的比这个还稀罕的事多了去了。
怀柔公主沉吟不语,慢慢摇头。
那卢太太半点未动我家的东西,连口水也没喝…她缓缓说道。
太子闻言神情一凝。
那次陈清不是说了,卢岩好像起疑了。
怀柔公主接着说道,抬头看太子,皇兄,此事大有文章。
不可能。
太子面色沉沉,摇头,不知道是认定还是要说服自己,不可能,此事机密之极,他绝不可能知晓,除非是陈清他泄密!话说到此眼中已是杀意。
不会。
怀柔公主笑了,陈家的人绝对没问题。
那的确是,太子也知道摇头笑了旋即又皱起眉头。
许是我多心杯弓蛇影了,不过日后皇兄要提放那卢岩总是没有错的。
怀柔公主说道。
太子点点头,颇有些头疼的按了按额头。
父皇真是骄纵他太过了..他叹气说道。
那卢岩的确能干,怪不得父皇如此骄纵他,父皇如此也是为了皇兄,皇兄不要辜负父皇的心意。
怀柔公主笑道,既然他的太太此次命不该绝,那就顺应天意吧,多与他施些恩惠便是了,那宅子他不是收下的很高兴?恩威并施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太子点点头。
过了九月二十,卢岩的任命终于下来了,正如王墨等人事先知道的那样,没有升任,只是调任宣府副总兵,因冬日边境事物繁忙,定国将军卢岩携家眷返回太原。
新的一年又到来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经年大平三年二月初,太原定国将军府,原本安静的门前忽的一阵鸡飞狗跳。
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手里扯着一根木棍蹬蹬的跑过,见他过来,原本站在门房的人都忙过来恭敬的施礼。
铁少爷..他们齐声喊道。
铁勺顾不得理会他们,瞪着眼晃着头四下看。
小船呢?见小船没?往那边跑了?他大声问道。
诚实与守信,这个问题对门房的人来说实在是太过于难答了,不过鉴于大家已经经受过无数的考验有了经验,所以齐齐的摇头不语。
这代表的意思可以是不知道,也可以是不能说。
铁勺蹬蹬的向门外跑。
少爷,太太吩咐过不许你们出去玩,要出门得有人跟着。
门房忙说道。
铁勺还没说话,便听得大门外一阵马蹄杂乱响起。
将军回来了。
门房的人立刻齐刷刷的往外跑,半掩的大门被推开,露出刚在门前勒住马的卢岩的身影。
卢岩披着大斗篷,腰间挂着腰刀,脚蹬军靴利落的下马,门房的人早恭敬的过去接过缰绳。
姑父。
铁勺大声喊道,三跳两跳的就扑过去。
卢岩将他接住举了举。
铁勺又长个了!他笑道。
铁勺咧嘴笑,刚被卢岩放在地上,就听得破空声响,一个石头准准的打在他的后背上,虽然隔着厚厚的冬衣,但也能感觉到隐隐的疼。
不待卢岩和铁勺回过神,卢舫从墙头上露出半张脸。
你输了,打死了。
他先是高声叫着,亮亮的眼中闪过狡黠。
然后冲卢岩摆手,爹,你回来了。
我去告诉娘。
说罢这句话,人就出溜一下不见了。
臭小子。
卢岩笑道。
铁勺已经大喊着别跑追了过去。
大人。
得到消息的管家恭敬的接出来。
卢岩点点头,看着熟悉的家门吐了口气。
卸下一身的疲惫。
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他大步走入家中,远远的便听见刘梅宝的声音传来。
然后才见一个有些大腹便便的身形拐过走廊过来。
梅宝说道,面上的难掩惊喜。
慢点。
卢岩忙紧走几步搀扶她。
刘梅宝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身子有些笨重,便笑着安心接受他的服侍。
想回来就回来了嘛。
卢岩答道,扶着她的胳膊向院内走。
走进门,就见一个小小的扎着红花的脑袋在窗户边探头,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
在卢岩迈进来后,立刻缩了回去。
爹,爹,柔儿又躲起来了,我把她抱出来。
卢舫在内大声喊道,然后便听到柔儿尖声的抗议。
别跟妹妹闹。
刘梅宝忙喊道,不由加快脚步。
卢岩忙跟着快走几步。
卢舫已经抱着柔儿出来了,三岁多的柔儿被哥哥抱在怀里,腿碰着腿磕磕绊绊看上去像是猫叼老鼠很是滑稽。
哥哥坏!柔儿挥舞着手尖声喊道。
铁勺也从一旁跳出来阻拦卢舫。
快把柔儿放下来。
三人拉扯成一团,屋子里顿时嘈杂不已。
看看。
这才三个,每天都闹得能掀了屋顶,这一个出来了,还不知道怎么热闹呢。
刘梅宝笑着。
有些无奈的抚摸肚子。
越热闹越好。
卢岩笑道,我不在家,热闹些好。
他说这话,已经走进屋内,伸手将正和铁勺一起压在卢舫身上的柔儿一把抱起来。
柔儿可没哥哥胆子大,从小什么抛高高之类的游戏敬而远之,陡然离地还吓得紧紧抱住卢岩的胳膊。
想爹了没?卢岩将她抱在怀里笑哈哈的问道,故意用胡茬脸去蹭她。
柔儿皱着眉,小手挡着眼前的大脑袋,撅着嘴喊娘。
行了你快别逗她了,这丫头就是个闷嘴葫芦,心里想什么也不说。
刘梅宝笑道,一面在一旁坐下来,喊还在地上滚来滚去的两个。
多大了!闹什么闹!字写完了没?书背过了没?不待她喊完,卢舫给铁勺打个眼色,两人借着打闹跑出去了,只气的刘梅宝喊晚上不许吃饭。
你瞧没,这两个我是管不了,越来越皮,越来越滑头。
她说道。
卢岩笑着不以为意。
你别笑,你儿子鬼的很。
刘梅宝瞪眼,冲他伸出三个手指摆了摆,上个月先生又走了一个,这已经是第三个了,我看这太原府没人敢来咱们家做教书先生了,你这个当爹的说怎么办吧。
卢岩将柔儿放下来,柔儿立刻跑到刘梅宝身旁三下两下爬上炕躲在娘背后,偷偷的看卢岩。
我把他带走吧。
卢岩说道。
去宣府?刘梅宝一愣。
她还没说话,窗户外铁勺和卢舫的笑声便响起来。
去宣府去宣府!两个孩子扯着嗓子叫。
你那里那么忙,带着孩子怎么带的过来?刘梅宝对外呵斥几句让他们安静下来,扭头对卢岩说道。
孩子有什么好带的,他们这么大了自己知道冷热饥饱,好带的很。
卢岩笑道,读书也没问题,文吏多得很。
刘梅宝有些动心,想着自己如今身子重了,这两个孩子也的确管不过来,赵大娘夫妇还有贵子娘都一味的宠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娘,娘,我到那里听话,一定不胡闹。
卢舫忍不住从门外跳进来大声的保证。
到那里可没在家里这么舒服。
刘梅宝说道。
没事没事,我不怕苦,我是苦日子过来的。
卢舫挺着小胸膛大声说道。
其实具体的什么叫苦日子过来的他也不太清楚,反正赵大娘和贵子娘总是这样感叹。
去吧去吧。
刘梅宝抿嘴笑道。
没想到娘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卢舫欢呼雀跃,扑过来喊着娘真好。
卢岩怕他没轻没重撞到刘梅宝。
忙伸手揽过来。
爹,到时候教我学骑马射箭。
卢舫抓着卢岩的手眼睛亮亮的说道。
卢岩点头笑说好。
我也要学。
铁勺只怕漏了自己,站过来忙忙的说道。
好。
都学,厉害本事多得是呢,就怕你们学不完。
卢岩笑道。
伸手拍他们的头。
看着这边三人如此热闹,一直躲在刘梅宝身后的柔儿思付再三走出来。
拉了拉卢岩的衣角。
卢岩回头看是她,有些惊讶。
柔儿只是忽闪着大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柔儿也要去?卢岩难得机敏的看懂女儿的意思,问道。
柔儿点点头。
你还小,等再大些,再去。
刘梅宝忙招手要女儿过来。
柔儿只是站着不动,拉着卢岩的衣角不放,大大的眼看的卢岩心都化了。
好。
都去。
他大声说道,将女儿抱起来宣布。
刘梅宝无奈的笑了。
夜晚,赵娘子夫妇贵子娘都告辞歇息,卢舫和柔儿也被奶妈带着去睡,夫妻二人这才有机会单独相对。
傻笑什么啊。
刘梅宝收拾完床,见卢岩斜躺在大炕上看着自己咧嘴笑。
卢岩冲她招手,刘梅宝含笑过去,倚在他怀里。
这个孩子出生我可要好好的守在身边。
卢岩感叹道,一面轻轻摸着刘梅宝的肚子。
哎这话可说不得啊。
刘梅宝忙拍打他一下。
卢岩就笑,笑着笑着神情微沉。
是不是?又被我说对了?刘梅宝说道。
起身看他,我听说这鞑子又要大举南下了?卢岩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想起什么。
对了,找到谢四娘了。
他说道。
刘梅宝很是惊讶。
她在哪?她忙问道。
又惊又喜。
冀州固安,一队人马沿着山边极速奔驰,渐渐的看到前方出现一队人马。
老大,这群官兵又追来了。
那队人马看到,顿时有些惊慌,纷纷喊道。
这些人穿着破旧,一个个形容彪悍粗狂,显然是马贼流匪打扮。
如今这山西以及宣府附近马贼山匪几乎绝迹,就是零星有幸存的,见了官兵那也是逃之不及,可这些人看上去除了有些惊慌外,并没有吓破胆,更让人惊讶的是,这一队二十号人中竟然还有七八个女子,而伴着唤声老大,所有人的视线便都落在一个女子身上。
他们来了,老大,打吧。
又有人喊道。
那女子慢慢转过身,她的面容以及头发被布包起来,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寒风中,看着那驰近的官兵微微闪烁,依旧没有说话。
这是宣府的哨探。
看着近来的官兵,这些人都认出来那标志性的衣着打扮以及严整的武器,面色更加难看。
宣府的哨探那都是见了鞑子以一敌三的主儿。
寨子里的兄弟们就是叫也来不及了,老大你走,我们挡着。
站在那女子身旁的一个彪形大汉抓起手中的两把板斧大声喊道。
大家纷纷催促,包括几个女子们,那为首的女子却只是骑马不动,看着近到已经能够看清面容哪些官兵。
就在这群人准备以死抵抗的时候,那群官兵突然停下了,其中为首一个催马走出来兜了个圈,目光冷峻的看着他们。
官爷,我们是曹演庄的…这边有人一咬牙喊道。
他们曹演庄虽然是山贼,但在这一带素有好名,从来不扰民劫舍,反而会救济流民难民,吃的喝的用的,也都是从哪些作恶的山贼马贼手里抢来的,这些日子随着不断有零星鞑子出现,他们还去打过鞑子,消息传到官府耳中,房州的知州还有意招抚他们,有这个前提在,或许能让这些可怕的哨探手下留情。
谢四娘。
那为为首的官兵却并没有理会这人的话,而是打断他大声喊道。
这声音喊出来,让这些人有些莫名其妙,但那女子的眼神却是明暗交替,显然情绪激动。
大人说了,如是敢为非作歹,必取你性命!为首的官兵接着说道。
说罢,没有再看这边一眼,抬手一挥,来众立刻调转马头转眼远去了。
一干准备舍生迎战的山贼被晾在原地,一个个还没回过神。
老大,他们说的什么啊?一个大汉忍不住转头看那女子,结结巴巴问道。
谢四娘没有理会他,一夹马腹疾驰向前而去。
难道是说老大?有汉子忍不住低声问道。
不可能,老大明明叫赵贵嘛。
另一个立刻否定。
赵贵明显是个男人名字,老大肯定是用的假名字,你还真信了?先头说话的人鄙视的看他。
怎么假名字了,谁说贵只能男人叫了?那人不服,瞪眼红脸喊道,伸手一指一旁的一个男子,老四还叫芳妮呢,他就是女人了?他的话音未落,旁边的男人就骂着扔过来一只鞋砸他。
姓全的,你活腻歪了..他红着脸大骂。
但这是全部人都哄笑起来。
原来六哥真名叫芳妮啊,哎呀哎呀失敬失敬。
大家纷纷笑道。
这边顿时乱成一锅粥笑声骂声鼓臊声。
还不快走。
谢四娘回头喝道,寒风吹过掀起她的围布,露出已经不再秀丽风霜浸染的容颜。
大家停止打闹,吆喝着催马过来。
谢四娘再回头看那群官兵离去的地方一眼,催马和众而去。
第三百章 此去听说谢四娘不仅没死还当了土匪头子,刘梅宝很是惊讶,但旋即又叹气。
在这个时代一个女子能当这个,一定也受了很多苦。
有时候我真想她能再找个人好好过日子,刘梅宝倚在卢岩怀里叹气,可是又想对她来说,也许那并不是好日子。
卢岩轻轻的帮她揉腿。
别想了,只要她觉得怎么过好就让她去吧。
他说道,她收养了十个孤儿呢。
其实他原本想说谢四娘如今占据的地盘不小,但看来男人和女人看事情想法很是不同,便忙转了话头,琢磨着捡了女人感兴趣的说。
果然刘梅宝听了精神好了很多。
真的?她问道,面上有些欣慰,那就好。
三日后卢岩带着三个孩子往宣府去了,让赵娘子和贵子娘好一顿唠叨说她心狠孩子那么小去那地方,一群大老爷们能看得了孩子,渴着饿着摔着碰着可怎么办云云,刘梅宝好容易才哄下她们,安心待产。
四月初,一大群衣衫褴褛神情绝望的民众拥挤在太原府城门前,让他们欣喜的是,果然如沿途传闻的那样,这里没有拒纳驱逐流民,而是大开城门让他们进入,不过还要经过一个什身份检验。
两三个威武的军士进入了定国将军府,刘梅宝正在大厅里站着,听几个文吏的说话。
…自从鞑子侵扰以来,宣府北真定府等等地方已是不能恢复元气,况且大平元年二年接连两年大旱,那北边已经是千里无人烟了……大人要把这些民众都收纳到山西。
军士上前行礼,然后才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
伱告诉大人他们,尽管放心,再多咱们山西也收的下。
她说道,又对那军士说道,伱告诉他们切记严查。
以免细作混入其中。
说到这里又停了下。
宁可错杀,也不得放入一个。
她又说道。
军士们低头应声。
刘梅宝扶着腰吐了口气,她的面容虽然一如曾经那样柔和恬喜,但眉眼中却是多了坚毅。
卢岩能走到今天,山西是他的根,是决定他这棵大树不倒且茁壮的根本,决不能有半点闪失,或者说,卢岩这棵大树越来越大,肩负的责任也越来越大。
正如宁宝华以及王墨不断在她耳边重复的那句话,卢岩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成千上万人的依靠。
腰腹的酸疼越来越明显,估计生也就这几日了,刘梅宝慢慢的踱了几步。
大人去保安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吗?她到底忍不住问道。
就在前一段,卢岩没有像往常一样隔半个月回家探亲,而是来信说接到急报去保安州有公干。
大人正在赶回。
军士们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没有再问,让人带他们下去歇息吃酒。
众人便告退了。
四日后,卢岩踏入家门那一刻,他们的第三个孩子呱呱落地。
这个长得又像伱..卢岩说道。
一面看着被洗干净包好放在刘梅宝身边的儿子,一面给刘梅宝擦额头上的虚汗。
外边没打仗吧?刘梅宝问道。
这话问的卢岩一头雾水。
也没有闹乱什么的?刘梅宝又问道,自己先笑起来。
卢岩明白了俯身亲了亲刘梅宝的额头。
瞎说什么呢。
他笑道。
脏死了。
刘梅宝躲开他笑道。
门外咚咚的跑声,以及婆子们的劝阻声。
慢点少爷小姐,仔细带进去风。
仆妇们慌忙的说道。
脚步慢下来,卢舫和柔儿如同猫一样蹑手蹑脚的出现在屋门口,掀起帘子往里面看。
刘梅宝和卢岩冲他们笑,两个人立刻往这边跑,跑了两步想起仆妇的话忙又收住脚,慢慢的小心的挪过来。
这么小..柔儿奶声奶气的说道。
好奇的看着睡着包裹里的弟弟。
刚生下来的孩子都是这么小。
卢舫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对她说道,带着几分淡定,伱生下来也这么点,嗯,比弟弟还要小..柔儿扭头看他。
哥哥怎么知道?她嘟嘴问道。
伱哥哥当初是看着伱出生的,伱出生时洗澡的水还是哥哥烧的。
刘梅宝笑道。
柔儿立刻一脸崇拜的看着卢舫。
卢舫把下巴高高的抬起来,咧着嘴笑。
弟弟长得好丑。
柔儿又说道,看着这个皱巴巴红脸膛肿着眼睡着的小儿。
长大了就不丑了。
卢岩忙说道,他可刚说孩子像刘梅宝,刘梅宝可不丑。
啊?柔儿很惊讶,忙去看卢舫,哥哥,我刚生下来时也是很丑吗?卢舫哪里还记得,但如今的他可是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不丑,柔儿长得可好看了。
他点头说道。
柔儿满意的笑了,接着去看小弟弟,一面安慰似的对他嘀咕道别怕啊现在丑长大就好看了,说着说着想起什么皱起眉头,回头看卢舫。
哥,弟弟现在丑长大好看,那我小时候好看,是不是长大就丑了?她皱着小脸问道。
卢舫被问得张口结舌,绝不能跟女人讨论美丑的问题,这在他小小年纪被上了第一课,谨记了一辈子。
卢岩一直在家陪着刘梅宝和孩子,直到过了十二天,赵娘子夫妇解除避讳可以前来照顾,刘老太太也由二少奶奶扶着过来探望,顺便巡查一下家中,对刘梅宝的管家能力进行了一次深入指导,并提议为了保证她的地位,建议她为卢岩纳个小妾。
伱如今越发大了,孩子都生了三个了,也不怕地位有失,女婿的官也越做越高了,与其从外边进人,还不如伱先备好了。
刘老太太语重心长的说道,伱三姑奶奶家的六姑娘人老实长得也好…话没说完就被刘梅宝下了逐客令。
伱当妒妇一天两天能管的住男人。
能管得了一辈子吗?如今情浓伱妒忌他还当个新鲜,等伱年长了,还有什么用。
刘老太太顿拐喝道。
怎么叫我管的住管不住?一个男人管得住管不住,可不在别人。
而是在他自己。
刘梅宝笑道,摆手。
刘老太太嘟囔着不识好人心气呼呼的走了。
卢岩知道了,觉得刘老太太这一段是日子过的太舒坦了,于是让管事砍去刘家一半的用度。
大平三年五月初五,兵部急传文书,终于在三年后落实了卢岩久久未得到的山西总兵的职位,同时与之而来的则是紧急调兵的文书。
因东奴入寇。
声势日迫,皇命兵部尚书为大元帅,赐尚方宝剑,宣山西宣府三镇兵马领兵聚昌平入援,十日内到,违限不到,请旨处分。
我就知道肯定有事。
刘梅宝笑道,一面帮卢岩收拾贴身穿的衣物。
一面说道,老大老二生的都人仰马翻的,老三怎么能风平浪静呢。
我都赶上地震仪了。
她说着也觉得好笑哈哈笑起来。
梅宝,又要伱受累了。
卢岩伸手抱住她在怀,低声说道。
别的地方的兵马可以不被调遣,但哪里战也少不了他卢岩,这也是名声所累吧。
这叫什么话,难不成伱做个人人瞧不起的孬种我就高兴了?刘梅宝笑道,垫脚亲了亲他的下巴,保重。
卢岩出发的那一天,城门外人山人海,一杆卢字大旗鲜艳的飘扬在空中。
铁骑隆隆人声鼎沸。
对于将士们出征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但这次几千兵马出动远征千里之外,还是头一次。
娘,别哭了,跟着卢大人,都是要升官发财的。
年轻的将士们安慰自己的亲人。
一个个意气风发。
祝愿将军得胜归来!有民众喊道,声音旋即散开引起一片狂潮。
卢岩已经前行开路了,闻声回头看这边,但见无数民众摆手相送,更有大户人家摆出香案猪羊祭拜祈福。
将军佑我!万胜!卢岩拔出腰刀,直指向天,顿时保家卫国之声响彻府城内外。
刘梅宝在家虔诚的给神佛前上了三炷香,然后才去送行,不过鉴于她还没出月子,卢岩没有让她送出太远,刘梅宝不想让他担心,很快就回家来。
卢舫和铁勺拉着脸吵吵闹闹,因为不让他们跟着去而一脸不高兴,刘梅宝一人拍了他们一巴掌,赶他们去读书写字了,自己拉着柔儿回屋,刚到门口就见几个丫鬟一脸惊慌,两个年长的仆妇正在嘱咐她们什么。
怎么了?刘梅宝皱眉问道,担心是小儿子出了什么事,急忙忙的往屋子里走。
太太,奶妈方才喂奶,小少爷许是有些吐奶,您看看去?一个仆妇笑着说道,伸手将她指向耳房。
果然是孩子有事,刘梅宝忙收回迈向正屋的脚,向这边走。
娘,给神仙上的香都灭了。
柔儿的声音忽的从正屋传来。
外边的人听到了都是一惊,原来谁也没注意柔儿什么时候跑进去了,仆妇和丫鬟们面色很是惊慌。
香…灭了?刘梅宝心里咯噔一下。
太太,我去瞧瞧,许是小姐走得急带进去风吹灭了。
仆妇忙笑道。
刘梅宝只觉得自己的脚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好,伱瞧瞧去,如是这样,替我续个香,让她一边玩去,别在这里。
她顺着仆妇的话说道,想要笑一笑,只是笑来十分为难。
仆妇忙应声进去,听得内里低声的说话。
不是我。
柔儿委屈的喊道,但话音未落就被仆妇掩下。
刘梅宝忙加快脚步进了耳房,只觉得心跳的难受。
是柔儿带进去的风,或者是香的质量不好,一定是的,这种事巧合而已不要放在心上,她反复的在心里说,看着被奶妈抱在怀里的小儿子甩开念头过去了。
大平三年七月,山西总兵卢岩众分兵赴定州被万众鞑子围攻生死未明。
----------------------------------------第三百零一章 坚守虽然已经是七月,但天气还是有些闷热,校场上乌压压的集结的兵士们都衣帽整齐,任凭脸上的汗一滴一滴的流下,也没有半点松懈。
刘梅宝拉着卢舫的手,感觉孩子的手心湿漉漉的。
小船,怕不怕?她顿下来,看着卢舫问道。
卢舫也穿着严整的夏军服,戴着头盔,越发衬得脸小,他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呼吸有些急促。
不怕。
他大声说道,爹说过,爹要是不在了,就由我来保护娘和妹妹弟弟。
还有我。
铁勺从后面站过来,他也是和卢舫一般的打扮,因为年岁比卢舫大,块头也比卢舫大,手里抓着一根木棍,看上去倒有几分模样。
好。
刘梅宝伸手帮卢舫系了系脖子里的红巾,点头说道,爹爹不在了,伱就要替爹爹担起责任。
刘梅宝说这话,伸手指向外边,那里整个校场已经集结了四块方队,队列前方将官们也正在肃立。
这些人便是伱爹爹的责任。
她说道。
卢舫虽然根本不懂这责任是什么,但还是很郑重的点头。
娘,我会亲自去接爹爹回来的。
他大声说道,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头。
刘梅宝摇摇头。
伱不用去,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站起身来,拉着卢舫向校场缓步走去,伱现在要代替伱爹,让大家看着,咱们卢家不会倒,咱们山西不会乱。
看着出现在台上穿着一身诰命服的刘梅宝,再看她手里拉着的小儿,校场上瞬时安静下来,连四周围观的群众也都屏气。
虽然卢舫跟着卢岩常出入军中,但这种校场点兵的场面他还是头一次。
站在台上看着下边肃立的将士,就是大人也忍不住会怯场,更别提他才是个不满八岁的孩子。
卢舫看着台下,不由咬紧下唇。
小船。
王先生是怎么教伱的。
刘梅宝低声对他说道,一面握紧他的手,告诉他们。
小船,去,告诉他们。
铁勺大咧咧的说道,一面将棍子抱在身前,摆出大马横刀的样子。
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
卢舫点点头,松开刘梅宝的手,慢慢的站出来几步。
我爹爹那边遇到危险了..他大声说道,声音明显的颤抖,但并没有停下,..这没有什么,只要鞑子在一天,所有人都会有这么一天….王墨站在台下。
看着卢舫,面带赞许,难为这个孩子在短短的时刻将这些话都背下来。
虽然有个别的忘词丢句,但这已经很超出王墨的意料了。
…我爹在,我们保家卫国,我爹不在,我们也是保家卫国,我年纪还小,这次不能亲自上阵杀敌,但我留下的大家一起守城,救我爹爹的事就有劳出征的将士们了…只有杀光那些鞑子,我们所有人。
大人..还有孩子..还有孩子的孩子,才不会有危险..….我们杀敌,哪怕剩下最后一个人,都要杀敌,要让那些鞑子知道,我们不害怕。
让他们不敢侵犯我们一步…伴着清脆的颤抖的童声,校场上慢慢的响起一声声的杀敌杀敌。
声音越来越大,一浪高过一浪,所有的将士们都将手中的武器挥舞起来,声嘶力竭。
他们以前没有害怕,没有畏惧,如今亦是如此,今后也将如此。
杀!伴着这一声吼,从土墙豁口跃出的兵士似乎是一瞬间排成三队,个个侧身握枪面对冲过来的鞑子齐齐刺出。
惨叫声兵器铁甲相撞声又一波的响起。
到此时所有人都已经杀红了眼,面对将各种兵器挥舞出花来的敌人,那队伍依旧牢牢的保持着,他们似乎看到敌人,又似乎没有看到,不躲不闪不避不让,就是不断的抬枪刺出抬枪刺出,所求的只是在对阵的一瞬间比对方快准那么一下。
这在战场上已经是足够决定生死的一下。
看着不断倒下的人,鞑子们面上都难掩惊惧,他们早就知道对战的是山西兵,上头已经详细的研究过山西兵的战术习惯,知道这些山西兵是又凶悍又胆小。
凶悍是在战场的从来不怕死,胆小是就知道一群人刺杀,而从来不真刀真枪的大家伱来我往的对战个痛快。
这真是让人痛恨不已又毫无办法。
转眼之间冲到土墙前的鞑子已经倒下一片,其他的地方也是如此。
到最后大家都是拼刺了,双方都是长枪大戟,一排一排,恶狠狠列阵而战,长枪互刺,到这时候已经没有技巧,拼的就是命了。
看着转眼折损一大半的人,进攻来的鞑子们迟疑了害怕了,很快狂叫着逃去。
对于这一点,卢岩也是并不意外,他们军中也早研究透鞑子的习性,知道他们对于伤亡的承受能力。
鞑子一波攻击消退,卢岩这边已经没有精力打扫战场了,死者丢弃,重伤者也救治不得,轻伤者自己胡乱的包扎,侥幸无伤的兵士们席地而坐缓口气,空气中满是血腥气。
清点过了,此次又伤亡一百人。
有将官过来汇报。
卢岩站着没动,目光看着原野,从这里隐隐能看到那边鞑子密密麻麻的方阵,据说有万人。
大人,我们山西出战九千兵,分兵之后来此有五千兵,到今日已经阵亡一千多人,重伤四百多人,轻伤六百多….如此高的伤亡,换做别的军队已经算是被打残了,毫无招架之力,但靠着历久以来的征战磨练以及严苛的奖赏,山西兵还在继续迎战,并没有出现兵士崩溃奔逃。
将军,已经六日了,还是没有援兵。
一个胳膊上带伤的将官忽的说道,他忍不住单膝跪下,将军,我们退吧,哨探也查明了,西边鞑子防守薄弱,以我山西兵的强悍,一定能护将军突围….他的话未落,便被卢岩喝断。
这是找死!他看着此人大声说道,正因为敌众我寡,我们才更要坚守。
他说这话视线再次投向外边。
守战或有一线生机,如果退,则必将全军覆没。
他一字一顿的说道。
一旦下令退逃,那么面对这么鞑子的追击,就算是有他压阵,也再难免一溃千里的下场,狭路相逢勇者胜,如今就是拼勇,以及拼命,看老天爷给不给这条命了。
将军,太子殿下害我…那将官终于崩溃伏地大哭。
这一次原本他们不会落入此境地,没想到先是大都督分兵,谁都知道他们山西兵厉害,所以争抢这抽去了一半,然后不知怎么太子殿下心血来潮要鼓舞士气,离京来到三平州,虽然那里距离战场还很远,但并不妨碍太子那种亲临阵前的兴致,他亲自制定了拒敌迎敌方案传达给阵前众人。
当时卢岩对于太子的方案就不是很赞同,但太子殿下很不高兴,说卢岩莫非是避敌怯战,卢岩只得领命行事,结果陷入了鞑子的包围中。
卢岩看着原野,神情无波。
而在此时距离这里三座城池之外的三平州外,有密密麻麻的大股军队正在拔营,动作有些慌乱,似乎是急着逃离而拔营。
就在这群拔营的将士中冲出一队人马。
张守备,伱要干什么去?这队人马很快被拦下来,闻讯赶来的一个年约四十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铁青着脸问道。
马上的守备正是张顺,此时的他也是面皮铁青。
干什么去?援定州去!他大声喊道。
张顺,大都督有令,命尔等分兵在此,伱敢擅离!中年人气的面皮发抖喝道,伱眼里还有没有军法?伱这个守备还想不想干了…他的话音未落,就被张顺抬手就甩了一鞭子。
干伱娘鸟!他骂道,跃马狂奔,将那中年人几乎踏在马下。
在他身后不下四千兵将紧紧跟随,这群兵将一个个红了眼一般,竟没有一个人敢出来阻拦,眼睁睁看着他们走了。
反了反了..消息传到大营里,兵部尚书,太子殿下的小舅子,挂帅亲征的大都督梁勇气的浑身发抖。
那是卢岩的兵,自然不会听伱的。
七月里裹着一件斗篷的在一旁坐着太子沉声说道。
梁勇顿时不说话了。
鞑子果真有万人?太子忽的又问道。
梁勇点点头,这万人提醒了他眼前的重要事。
殿下,虽然有前方三座城池阻守,但殿下金躯还是速速回转京城的好,免得圣上担心。
他忙恭敬的说道。
太子却似没有听到他的话。
那卢岩这次岂不是….他不由喃喃说道,面上阴晴不定,凶多吉少?这个念头浮现,那种面对鞑子可能长驱而至的恐慌中竟然冒出一丝欢喜。
第三百零二章 魂安喊杀声震天,尸山血海。
老三。
卢岩将手中的刀用布一圈一圈的缠在手上,一面对着身旁的付老三笑道,看来你我兄弟二人黄泉路上要做伴了。
付老三哈哈大笑,他的胳膊上带着明显的箭伤,此时伤口还在流血,不过已经顾不得包扎了。
卢老二,想当初我从盐池滩背着扁担贩私盐出来,本就是烂命一条,没想到临死还能得个守备官,老爹老娘住着吓死人的大宅院,无数女人哭着喊着抢着给我生儿子,这一辈子可是值了,就算我今日死了,也能进庙受香火当神仙,爹娘女人儿子们都享受俸禄,老三我真是眼睛闭的不能再闭了。
他说道。
他说这话,看着已经黑压压的如同潮水般涌入的鞑子,嘶吼一声冲了上去。
杀!不知道杀了多久,杀了多少波,卢岩已经顾不得看自己身边都是谁倒下了,所有地方都是尸体,自己人的鞑子的混在一起。
而就在此时鞑子的后方一阵骚动,似乎那里被人攻击。
援兵!大周的援兵来了!有人烧了鞑子的大营!原本潮水涌上的鞑子一部分后撤,很显然那边来援兵并非很多,但饶是如此还是缓解了卢岩这边的压力。
很快,远远的又有厮杀声传来。
又有援兵来了?消息传到鞑子主营中,首领面如土色。
将近万众围攻比自己少一半的城镇,伤亡如此惨重,而且竟然还有援兵不惧自己万众兵力的威压赶来,还不是一波。
王爷,据消息报,东边西面各有人马赶来,粗略估计不下五千众…有人跪下回禀。
一时间帐中众人皆是色变。
伤亡太大了。
这..这..他喃喃说道,终于颓然垂手,退兵。
听着鞑子鸣金收兵的信号。
再看潮水般退去的鞑子,所有人都有些不可置信。
老三,老三。
鞑子退了。
卢岩大声喊道,搜寻付老三的身影。
将军,付大人去了。
有幸存的兵将大哭说道。
卢岩一呆脚步虚浮踉跄一下。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人马到此时尚存的只有一半人,且都是负伤,轻重不等,而将官只剩下一个千总。
付老三死的很轻松,身上虽然满是伤口,但脸上却是保持惯有的粗狂的笑。
卢岩伸手扶住他的双眼,久久没有抬手。
去看看是哪路的兄弟前来援助。
他凝神片刻,对部下说道。
战场上一片狼藉。
因为退得仓促,鞑子好些尸首没有搜集带走,卢岩等幸存众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最初第一处援兵的方向,根本就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大部人马,尸首群里竟然只有十几个男人站着。
他们穿的不是军衣。
一个个形容狼狈,而在四周散布着的如同他们这般装扮的尸首以及伤者足足将近千人,卢岩不由一愣。
敢问是哪里的好汉…他大声喊道。
那些人却并没有看向他这边,而是呆立在原地,似乎围着什么人。
卢岩走近那些人都看向他,却是面带悲戚谁也没说话。
他们让开了。
卢岩的脚步不由一顿。
一个女子半躺在地上,她手中还扶着一柄长枪,粗布衣裳上满是鲜血。
看到卢岩,她虚弱的脸上浮现一丝笑。
这便是我常与你们说的卢大人..大大的英雄好汉….快见过…大人她说道。
听见她这样说,四周的男人们便对着卢岩跪下行礼。
嫂子。
卢岩抢过去,又是惊又是喜又是悲,他在想不到谢四娘会来。
我听说你受困于此,便带着寨子里的人来了,他们..他们都是好汉子..谢四娘说道,说到这里力气似乎用尽一般,声音低下去。
卢岩目光扫过还在地上跪着的十几个男人,忙躬身还礼请起,然后他看向谢四娘。
嫂子你…他开口,但余下的你怎么样便没有再出口,因为谢四娘移开放在身前的手,露出了心口上插着的一截枪头。
卢岩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一瞬间停止了呼吸。
他伸出手想要拔出这个枪头,但又知道不能拔。
谢四娘带来的那些男人已经有人忍不住低声哭泣。
谢四娘已经开始全身抽搐,这是失血过多即将死亡的症状,她看着卢岩,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安详,她的嘴边还带着笑意。
卢大人。
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说话了,将手费力的伸过来。
卢岩握住了她的手。
嫂子,你…他想要安慰她说没事,但这种谎话他说不出来。
贵子..谢四娘看着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有些焦急的问道,贵子是不是该…这样..死?这样死…才是…才是值得的….卢岩的眼泪再忍不住滚滚而下。
不是,谁都不该死,只有活着才是值得。
他想要这样说,这是他的心里话大实话。
谢四娘有些焦急的看着他,额头上已是大颗的冷汗,握在卢岩手里的手紧紧的扣进他的肉里。
是。
卢岩看着她,重重的点头。
谢四娘松了口气,露出大家从来没见过的笑容,看着眼前如同花朵绽开的面容,认识谢四娘的人都有些恍惚。
曾经有那么一个穷困的年轻寡妇恬静的走在村口,对着那些过路的悍匪一般的新上任的盐丁们投去好奇的一眼。
只那么一眼,便定了一生。
阿贵我来了…谢四娘吐出这一句话。
卸下了重担闭上了眼,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意。
所有人都再也忍不住跪地失声大哭。
大人,大人,我来迟了。
远远传来张顺的喊声。
在他身后是三千甲众,他的话音未落又有大批马蹄声来,大家抬头望去,见也是一大批甲众。
近前来飘着孙字。
大人,孙四孔来迟了..许久不见已经升任关宁参将的孙四孔几乎是踉跄翻下马冲过来。
战场很快被清理了,这期间卢岩一直站在未动。
谢四娘和付老三等人的尸体已经被装殓好。
顺子,你带了多少人?他忽的问道。
三千六百五十四人。
张顺立刻答道。
卢岩的视线又看向孙四孔。
赶得急,我的骑兵不多。
只有六百人.孙四孔忙说道,带着几分惭愧摸着大脑袋,不过我后边还有三千步卒正在赶来。
我们还有多少人?卢岩又问自己的部众。
回大人,余二千二百三十人,其中重伤者三百八十人。
立刻部众答道。
传令。
卢岩缓缓说道,查各部,主官阵亡,副官接替升职..这是自来的军令,部众领命。
除付守备,以及谢四娘之外。
所有亡者就地火化,收骨灰腰牌衣冠装车。
卢岩又说道。
部众再次领命,很快所有人都快速行动起来。
一把火燃红了半边天,幸存者以及赶来的援兵都站在一旁,对着死者躬身施礼。
卢岩郑重的拜了三拜。
我卢岩对不住大家。
他缓缓说道。
他说着话撩衣单膝跪下,他一下跪,旁人忙劝阻。
将军,不可如此说。
将军,这是贼奴势大,无关将军之事。
如不是将军在,死难者更多..卢岩只是跪着,看着那划去千众将士尸体的火堆久久不语。
我卢岩不会让弟兄们白死的..他缓缓说道,你们..等我..他说完这句话站起身来,接过披甲,翻身上马。
走。
他传令一声,自己当先向北面而去。
避走退三十里的大都督等人时刻关注着这边万人鞑子的消息,太子已经回京了,他们还不能走。
接连不断的情报被递过来。
鞑子退了,卢岩没死,关宁军急行支援,山西兵急行支援汇合。
这卢岩果然凶悍啊。
大都督梁勇感叹道,这等险地竟然还能生,还逼得鞑子先退了兵,竟然真的有人会在万众鞑子围攻的时候去援助他,可见其威势啊….他沉默一刻。
卢岩可有归队?他问道,才注意到这些各种情报蜂拥,按时间算却并没有见到当事人归来。
部下回话说没有。
受困如此,这边没有援军,想必心里是有怨言了吧,闹些情绪也是可以理解的,梁勇默然一刻。
来呀,我亲自写抚慰信传与卢岩。
他说道。
信传出去了,如同石沉大海,最后连卢岩的动向都不知道了。
父皇,他一定是要反了…皇宫里太子面色铁青的对皇帝说道。
皇帝已经不坐在龙椅上了,自从去年入冬以来,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很多时候都是呆在寝宫里。
他为什么要反?皇帝问道,面上神情淡然,还有些奇怪的看着太子。
太子有些语塞。
他一定是嫉恨孩儿让他深陷险地几乎丧命。
他最终一咬牙说道,可是孩儿真没有要害他之心,孩儿也不知道鞑子会在此伏击,孩儿不是故意的,也不是故意不派援兵,实在是当时情况未明险恶,不敢轻举妄动…..皇帝点点头。
对呀,正是如此,这的确不怪你,要怪也是怪鞑子而已,他要反什么?皇帝说道。
看来父皇果然是老糊涂了….太子有些焦躁。
父皇,这是孩儿的想法,不是那卢岩的,他可不一定会这样想…太子急道。
他会。
皇帝点点头,打断他的话,看着太子,你会这样想,他便一定会这样想。
又来了…太子心里嘀咕一声,再要说什么,就听门外有急促的跑步声。
大捷,大捷…山西军大捷…...山西军伏击贼奴八千,阵斩贼首罗罗牙….尖细的太监的声音已经是声嘶力竭,划破皇帝寝宫的安静。
第三百零三章 遗念梁勇的三万大军在再三确认卢岩带领的山西以及关宁军大捷后,才吩咐大军拔营赴大捷前线,期间保持稳重以及谨慎行军极其缓慢,等他们到了之后,除了卢岩留下的部分受伤军士外什么也没见到。
卢岩等人早已经追着鞑子军去了,梁勇军中有个别将士跃跃欲试,建议同去追击,大家如此多的兵马,再趁着卢岩大军的气势,说不定能再次斩杀贼囚王爷什么的,但梁勇稳健持重仔细筹谋划策,在他刚要作出决定的时候,传来鞑子已经全部出境而去的消息。
得知这个消息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皇帝命各军回转,朝廷也开始了有功赏有失罚等等善后事宜,不过这些事对于身在山西的诸人已经不关心了。
这一次山西兵伤亡过半,几乎半个山西都陷入失去亲人的悲痛中,普通士兵的具体伤亡名单尚未传来,那些高级军官们的已经通过各种渠道让他们的亲人得知了,除了筹备这些死伤者的善后事,刘梅宝还要做的最要紧的事就是劝阻那些要随夫节义的妇人们。
北楼口游击将军张四海的媳妇已经被及时从房梁上放下来,躺在床上滴水不进。
刘梅宝将趴在爷爷奶奶怀里惊恐的哭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的张四海的两个孩子一把抓起来,推到她的床前。
你如是真心要为他,就不该寻死。
她沉声说道,张将军已经不在了。
孩子们已经没了爹,你是忠义了,可是他们怎么办?张四海的媳妇泪水直流,刘梅宝身后的仆妇及时推了两个已经吓傻了的孩子一把,低声说了句哭,两个孩子果真大哭起来,跪在床前抱着娘的腿。
我娘就是节义死的。
有娘的人永远不知道没娘的苦,是,张将军死了你死了。
朝廷也好山西也好,会赡养你们的父母孩儿,但再吃喝不愁。
也弥补了没有父母的痛…刘梅宝说道,她的声音不由哽咽,幼时失去父母的痛,是一辈子心缺一角难补全的痛,你要是真的为了他,就该得好好的活下去,像谢四娘那样替他活下去....张四海的媳妇终于从床上坐起来,抱着两个孩子放声大哭。
走出张四海家坐上马车,仆妇忙取过热帕子给刘梅宝敷眼。
….付夫人没事吧?她问道,这些日子因为哭太多再加上内火。
嗓子已经沙哑了。
没事,付太太说让太太放心,她一定好好的奉养好付大人的双亲,教养好孩子们,家中的小妾们也保证衣食无忧。
绝不会发卖了去。
仆妇忙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吐出一口气。
…还有,前几日那几个自尽的小夫人们都已经好了,说不会再寻死,一定会好好的活得,为夫守节。
仆妇又说道。
那些自尽的妇人们中好多都是才成亲没多久的年轻女子,最年轻的一位刚刚满十八岁。
一辈子有多长….刘梅宝只觉得眼睛一酸,才止住的泪水又忍不住掉下来,她忙用帕子挡住。
还有些妇人们说他们也能学谢四娘,替夫为大人效力..仆妇为了化解伤感忙说道。
谢四娘这几个字滑过,刘梅宝拿下手帕。
收拾东西,我要回一趟盐池滩。
她说道。
贵子娘住的老院子早已经修整过,紧挨着卢岩的老宅,一年之中多半时间贵子娘一个人住在这里,虽然卢岩和刘梅宝一再要求她去太原长住,但贵子娘拒绝了。
这家里没人,我怕贵子他魂不安。
她说道。
卢岩和刘梅宝无奈,只能多使唤人,但贵子娘也没有要,只留下两个小丫头,其他的都退去回去了。
她说她一个孤老婆子手脚能动的,不用人伺候,再说村里的妇人们多得是抢着来照顾她的,啥都不缺。
缺的东西永远也弥补不了。
刘梅宝在堂屋里已经坐了半天了,自从贵子娘知道她的来意后,就一声不吭的进了内室,关上门不再见她。
太太,你看..这人老了就是跟小孩子似的,犟的不讲道理..村里的相熟的妇人们尴尬的对刘梅宝说道。
这是不讲道理吗?屋内的门打开了,贵子娘扶着门站着,枯皱的脸微微发抖,这女人要进我家的坟,这是要害我赵家的风水…大娘。
刘梅宝猛地喊道,打断了贵子娘的话。
自嫁到盐池滩以来,她从来都是笑脸迎人,从来没有说过一次重话,更别提这样对贵子娘说话。
大家都愣住了,贵子娘也不说话了。
我知道你是当娘的,但此时此刻,你能不能只是个女人。
刘梅宝看着她,眼中含泪,你也是个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已经以死为报了,所求的也不过是死而同穴,您怎么就是不能答应?她是命苦,命不好,是扫把星,是上辈子造了孽,今生才如此的苦,她都已经苦到这种份上了,也够了吧,我们做人的何必再和老天爷一样逼她!天不绝她,是人要绝她!贵子娘怔怔看着她,两行泪慢慢流下来,她动了动嘴唇最终没有说什么,而是颓然放下手。
刘梅宝回到太原,正要给卢岩写信告诉他贵子娘已经同意让贵子和谢四娘合骨,便接到了卢岩的来信。
…休整之后,我便带人和嫂子的余下的那些人赶去固安,嫂子的曹演庄统共有七百六十众,此次她带去七百众救援我…..谢四娘的寨子几乎是掏空了。
余下只有妇孺老幼。
跟在卢岩身后的一个精壮汉子说道。
谢四娘带去七百众,那一日大战后只余下四十人。
卢岩回头看着这个汉子,以及与他一般的汉子们。
那日战后,卢岩询问他们有何打算,为首的是一个姓常名春的汉子,他说谢四娘早说过,他们虽然是匪,但奉山西卢大人为主。
一切但有大人安排便是。
你们都是好汉,但入我军中,便与当匪时候大大不同。
军法至上不得不从,你们可受的?卢岩沉吟一刻问道。
这些杀入鞑子中能生存下来的汉子们都是很有本事的,放到任何地方都能混的风生水起。
但是在军中就不一定了,卢岩的军中从来不要突出的个人英雄。
老大常说跟着大人轰轰烈烈才是不枉为人,我们听得。
常春大声说道,一面回头看身旁的其他弟兄,笑哈哈的摸头,其实老大对我们已经很厉害了…提到老大他的笑便又黯淡下去。
卢岩点点头,将他们交与军中镇抚官安排去了,伏击鞑子的时候他们也参与了。
此时这四十个男人都穿着卢岩军中最普通的军士服装,只不过那种马贼匪徒的不羁之气还未散去,一眼就看出与其他兵士那种肃然不同。
一众人很快来到曹演庄前。
这个寨子建的极其好,竖立着大大的旗杆,上有赵字旗飘扬。
谢四娘以赵贵为名,卢岩默默的看着那大旗。
两只箭破空而来,稳稳的射入站在最前方的一个兵士的脚下。
来者速速退去!否则杀无赦!寨门里穿出清脆的声音。
略带着变声期的沙哑,听起来很怪异。
卢岩看去,见寨门边上露出一排弓箭,明晃晃的箭头对准了他们。
从这弓箭的数量来看,不下百人,而后还有重重的脚步乱响。
似乎有很多人在集结。
这种把戏对付一般的马贼甚至官兵倒也可以,但对卢岩等人来说,别说是假的,就是真的有百人集结又有什么?卢岩看向常春。
是金刚玩的把戏..常春说道,面上带着几分笑意。
他的话音未落,那边寨子里又喊起话来。
你们是哪里的官兵?我们是山西卢大人手下,奉命驻守此地,你们最好速速离去,否则休怪刀箭无情…那沙哑的声音大声喊道。
这话让卢岩的手下兵将都忍不住笑起来。
金刚儿,快滚下来,别丢人了!有大汉对着那边大声喊道。
寨门上忽的探出一个头向这边张望。
竟然知道爷爷的名讳,你是哪里的…那人沙哑声说道,话说一半便变成一声惊叫,老田叔!是老田叔!还有常叔!他喊着喊着竟然已经带了哭意。
娘回来了!娘回来了!他大声喊道,冲身后挥舞着手臂,下一刻整个人就突然从寨门上消失了似乎一脚跌了下去。
很快寨门被打开了,一个身形瘦小的人奔过来,在他身后涌出七八个大小不等的孩子,乱乱的叫着喊着跑过来,余下的则是一些妇女老者蹒跚着也冲过来,一个个喜极而泣。
常春等人也都是面色凄然,眼睛发红。
但当那些人跑了一半时,跟在那最前头的人身后的一个男孩子忽的停下脚。
金刚哥,不对呀,这些人怎么都是官兵?他说道,声音有些细声细气。
那被唤做金刚的人便停下脚,怔怔看着奔过来的常春等人,然后再看紧随他们其后的卢岩等人。
停下。
他伸出手臂拦住还在冲过来的其他人,都停下。
大家虽然乱乱的但都停下了。
回去,都回去,关寨门。
金刚大声喊道,一面冲后边飞快的摆手。
大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那些妇人老者立刻转向后跑。
常叔,你们怎么穿上官兵的衣服了?他大声喊道,面色戒备,我娘呢?还有其他人呢?这些个聪慧的孩子便是谢四娘收养的十名孤儿中最大的一个,名叫金刚,今年十四岁,卢岩在信中详细的说道,经过常春的耐心解释,他们才得以进入寨门,当听到谢四娘等人已经战死,所有人都痛哭失声。
…最小的孩子跟柔儿一般大,当我们进去时,妇女老幼手里都拿着兵器戒备,那个最小的孩子也不例外…梅宝,这些孩子们都知道我们,就连三岁的小孩子也知道,他们喊二郎叔叔和梅宝婶婶,是嫂子告诉他们我们是他们可依靠的亲人….刘梅宝合上信久久不能平静,半个月后,她就亲眼看到谢四娘留下的这些人这些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但却奉他们为尊的人们。
卢岩率山西兵回转而来。
第三百零四章 相待刘梅宝在城门口见到了谢四娘的灵柩,为首披麻戴孝的便是她的十养子,从大到小依次而行执孝子礼,盐池滩那边的丧事已经准备好了,在将谢四娘与赵贵合葬之后,十个孩子又齐齐的跪在贵子娘的家门外喊奶奶。
自从答应让谢四娘入坟后,贵子娘的家门便一直紧闭着,这一刻终于打开了。
谢四娘以及死难者的葬礼举行过后,在以往建的祠庙旁又建起了一座更大的祠庙,为即将进行的公祭做准备。
这是个规模浩大的建筑,此时主殿已经在所有工匠日夜不停忙碌着。
刘梅宝坐在炕上,帮躺着闭目养神的卢岩轻轻的按揉肩头,一面看着卢岩的脸,一刻也没移开。
别看了,再看也是这样子..卢岩笑道,睁开眼,抬手握着她的手。
刘梅宝的眼圈便有些发红,低下头埋在他的脖颈里。
卢岩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握着她的手。
夫妻二人就这样静静的依偎。
不日之后,朝廷的的封赏追赠下来了。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卢岩的封赏,卢岩被进爵了,封吴国公。
一个不到三十岁的武官,竟然封爵了。
宁宝华听到的那一刻差点晕过去,衙门里也是一片沸腾。
卢岩神情平淡,似乎没听到宣旨太监的话,不过据宁宝华断定,他其实应该是根本就不懂吴国公是什么。
接下来的张顺等人也都有晋升封赏,新官服告身腰牌都已经随着宣旨的官员一并送来了,大家各人脸上的神情都是无比兴奋。
不过大家暂时顾不得这些,封赏下来后,山西的公祭也可以进行了。
圣旨为这些死难者按照职位进行了追赠封赏,赐了祭葬,建祠,对于他们的父母妻儿也都有荫荣。
祠庙已经有了初步轮廓,这次出战而亡的将士的灵位已经摆了进来。
那密密麻麻的灵牌给人以极大冲击与震撼。
宣旨来的官员将皇帝题写的褒忠祠打匾挂上去,山西缟素举行了连续三天的祭拜。
直到这一刻,所有的忙碌才算告一段落。
王墨叫住卢岩给皇帝写谢赏的折子。
你看着写吧。
卢岩只是说道。
王墨便拿出早已经写好的,卢岩打开看了。
宁宝华也凑过来看。
你疯了,给朝廷要这些东西,这叫什么事?是谢恩呢,不是挟恩!宁宝华瞪眼说道。
王墨的折子上除了三言两语的谢恩套话外,便开始大肆的罗列,要伤亡将士的安家银子,要耕牛说是给伤亡军士家中种田所用。
还要猪牛羊,说是祭祀要用,还顺便提起请免山西屯粮三年,以及扩充山西的军户名额,只看得宁宝华头晕。
卢岩依旧没什么反应,宁宝华也没指望他立刻就反应,这小子此时脑子里一定在默背着折子上的话,估计能反应过来的话最快也是到了半夜。
王墨笑了笑。
摇着折扇。
我想陛下应该很高兴看到挟恩,而不是谢恩。
他说道。
宁宝华和王墨怎么争论,卢岩没有再听。
反正他们争论完了,自己再看最终意见就是了。
卢岩回到家中时,刘梅宝正在抱着柔儿让她认识新的哥哥们。
这个是金刚哥哥..哈哈..念道这个名字时,刘梅宝忍不住笑起来。
柔儿不知道娘怎么了,也忙跟着笑。
站在廊下的金刚哼声转过头。
金刚哥哥这个名字好,妈妈以前听过的一个故事里有个可厉害的人也叫这个名字呢。
刘梅宝忙对柔儿说道,也是对金刚说道。
少年人都是最崇拜英雄的,金刚的脸色果然好了。
跟爹爹一样厉害吗?柔儿问道,她的心里爹爹是最厉害的人。
刘梅宝点点头说了句当然。
少年金刚得到如此重的夸奖有些不好意思了。
婶娘,我是司马。
站在金刚身后。
长得单薄干净的少年说道,他的脸上带着浅笑,让整个人显得秀气,与金刚的那种粗狂别扭倔强完全不同,这是大小姐吧,大小姐长得真好看。
他笑眯眯的说道。
好看这个词柔儿已经很明白了。
闻言立刻对眼前这个会说话的哥哥大为好感。
我今年十三岁,怀柔人,跟着爹娘逃荒出来遇上马贼,幸得干娘救命。
他接着说道,思维流畅言语清晰。
司马读过书吗?刘梅宝不由问道。
略识几个字,不敢说读过书。
司马答道。
家里的书房就在西边。
刘梅宝笑道,一面伸手指给他看,一面也是对一旁站立的小厮们说道,你随时可去看。
多谢婶娘。
司马笑道,一面认真的说道,婶娘果然亲切,干娘常与我们说,婶娘大慈大悲如同菩萨一般。
刘梅宝被他夸得有些失笑,看着这少年。
是你干娘仁善,说是什么样人便看到什么样的人,她如此看我,说明她才是菩萨一般。
她笑道。
他们这边说这话,那边一个和柔儿大小的男孩子已经不安生的从廊上翻下去,吓得仆妇们忙去搀扶。
刘梅宝也忙拉着柔儿过去了。
平安,你可小心点。
她看着这个比柔儿瘦小了一圈的孩子。
那孩子冲刘梅宝咧嘴笑,口水不自觉地流下来。
这个孩子智力有些问题,刘梅宝已经知道了,那日谢四娘下葬,不知道生死为何的这个孩子,咧嘴笑着拍谢四娘的棺木,一面口齿不清的喊着娘起来吃饭,让看者更加心酸。
娘,他好脏。
柔儿指着叫道。
一直看着这边的金刚面色一变,举步就要过来,被司马一把拉住。
你干什么,还不带着平安走,非要看着他被人嫌弃吗?金刚低声说道,我可没你那脸皮。
拍人马屁,我也犯不着讨好她们大不了走就是了..他的话音未落,就见这边的柔儿举着自己手里的帕子冲平安伸过去,不由一愣。
给你擦擦。
我哥哥小时候也总是流口水呢。
柔儿说道,一手扶着比自己小一头的平安,一面学着仆妇伺候自己的样子,细心的给这孩子擦拭。
估计是一多半将这个孩子当玩具了,刘梅宝抿嘴笑道。
没事,到时候让人煮猪尾巴吃,就好了。
柔儿说道。
平安就咧着嘴看着柔儿笑。
用力的点头。
看到这个流口水的弟弟如此乖巧,柔儿很是高兴。
走,我带你去玩。
她说道。
平安也不认生,自然点头,柔儿大喜,觉得这弟弟一定是个好玩伴,比那两个不肯陪自己玩过家家的两个哥哥要好多了。
刘梅宝也不阻拦,笑着让仆妇们跟着去了。
孩子们。
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也不要拘束。
她对余下的九个孩子说道,一面准确的逐一叫出他们的名字。
又将管家准备好的小厮逐一分给他们,便又带着他们去看房子。
你觉得她怎么样?金刚和司马走在最后,金刚低声问道。
时候尚短,看不出来。
司马低声答道。
你不是号称最聪明吗?一个妇人都看不出好赖,吹什么吹。
金刚哼声说道。
司马也不恼,反而嘻嘻笑。
这个妇人可是挺厉害的。
他说道。
金刚不屑的切了声,刚要说什么听得那边一阵喧闹,然后就见两个半大孩子从一旁滚了出来。
确切的说扭打着滚了出来,翻滚两下之后一个将另一个压在下边。
服不服?穿着一身蓝紫袍子,长得眉眼俊秀大约七八岁的孩子掐着下边一个孩子大声喊道。
不服。
下边的孩子明显比他大。
瞪着眼喊道,扬手就是一通乱打,很快反败为胜。
小船,铁勺,又皮痒了是不是?已经走过去的刘梅宝看到了,转身竖眉喊道。
铁勺抬手就给了卢舫脑袋上一下。
卢舫捂着头,铁勺趁机拔脚跑了。
臭赖皮!你还跑!卢舫立刻追上去。
刘梅宝在后喊了,二个人就像没听见,直到喊过来见过你们的哥哥,两个人才转身回来。
当时金刚他们一来就去给谢四娘披麻戴孝,后来又在盐池滩守七,虽然跟卢舫见过,但并没有过多接触。
卢舫和铁勺打量他们,金刚他们也都在打量他们。
刘梅宝跟他们做了简单的介绍,听说卢岩回来了便吩咐他们自己玩走了。
我叫卢舫,你们可以喊我小船。
卢舫爽快的说道。
我叫铁勺,你们..叫我铁勺就行了。
铁勺跟着说道。
司马忍不住笑了下。
您是….二少爷?他问铁勺,试探问道。
什么二少爷,他们叫我铁少爷。
铁勺说道。
司马哦了声,有些惊讶。
喂别在这傻站着了,后院有练武场,咱们玩打仗去吧?卢舫招呼道。
大家一般年纪,虽然有些生疏,但还是动心了。
很快在铁勺的鼓动下,大家便一起向后院跑去。
你觉得怎么样?这家的少爷是恶少不?走在最后的金刚又忙一旁的司马。
时候尚短…司马说道。
话没说完便被金刚打断了。
得得得…他瞪眼道,我看你就是不想走了。
哥,我们为什么要走?司马看他整容说道,干娘说了,要我们认叔叔婶婶,奉他们为尊,如今干娘不在了,这些话就要忘了吗?金刚低头不言。
干娘不嫌弃我们,可别人不一定不嫌弃我们。
他又说道,声音闷闷,我们穷臭要饭的出身,他们这等高官贵妇家,怎么能容得了我们…所以说,时候尚短。
司马伸手拍拍他的肩头,日久见人心,如是诳名装善的,也不过是一时而已,到时候,咱们再走也不迟,这样也不是违了干娘的命,干娘也定然不会怪我们,要是我们现在就这样走,人家只会说我们不知好歹,干娘也不得瞑目。
这边刘梅宝帮卢岩解下斗篷。
他们怎么样?可习惯得了?卢岩问道。
刚来,怎么能习惯,挺精的,给我拍马屁耍花枪。
刘梅宝笑道,慢慢来吧,这些孩子都苦孩子出身,最能识别人心,所以放心吧,只要咱们真心相待,他们必然安心。
卢岩点点头,将她在怀里抱了抱。
最终谢恩的折子是依照王墨的意思写了报了上去,还真如王墨所猜测的,皇帝看到了很高兴,但有人就有些不高兴了。
当皇帝高兴的唤来太子要他传令户部拨付卢岩所求的这些钱物,太子原本就沉着的脸拉得就更长了。
第三百零五章 居安皇帝的病越发重了,国事已经很多交由太子,当然重要的事还是要皇帝最后定夺。
卢岩谢恩顺便再求赏的折子太子已经提前看过了,因为给卢岩进爵封国公而憋着不满的他,更加不高兴了。
父皇,这卢岩是越来越跋扈了,孩儿当时特命他带军进京受赏,他竟然置之不理,这是不将皇命放在眼里啊。
太子沉容说道。
皇帝哦了声。
这次山西军折损过半,他是急着回去让这些人入土为安呢。
他说道。
太子的话便顿了顿。
这样的话也是一个说法,不过谁会这样想!他卢岩肯定是因为决策失误使他陷入险地又求援不及时不满而怒走的,这是傻子都能看出来的心思!这叫什么道理?他摇头,不想再提这件事,接着说道,父皇,卢岩这次封赏已经够荣勋了…当初为卢岩的封赏,太子的内阁拿出的意见是因为刚升任了山西总兵,所以这次就不再升职,而是加太子少傅,荫一子锦衣卫金事。
皇帝看了不同意,觉得太浅薄了。
太子带着几个内阁重臣再三给皇帝解释,年幼历浅,骤得高位,让其生出骄横之心,岂不是毁了忠良干将….依着你们说这年轻就该白干了?皇帝一脸不解的问道。
父皇越发老糊涂了,倒像个孩子似的问一些可笑的问题,太子心内腹议,但面上恭敬不减。
那就封侯。
皇帝说道,将折子扔到一边。
太子吓了一跳,开什么玩笑。
对于卢岩的封赏可真不是他故意压功什么的,这可是一干内阁文臣好好研讨过的。
大家一致认定卢岩此次大功,吓得万余贼奴不战而逃,实在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悍勇之将。
但此战也显示了卢岩的威信,且不说他手下那似乎是层出不穷的兵将。
就说那关宁等地的兵将,不待他卢岩振臂高呼,就不惜违令拥而从之,他不过是一个山西总兵而已。
这也太让人震撼了。
如果再升官,那么卢岩的实力必将大增,那么…..你们怕悍将生出骄横之心,皇帝看着太子以及内阁重臣,有些失笑,难道就不怕赏功过薄,寒了忠勇将士之心?这个太子真不敢保证。
想这卢岩的为人的确有可能,便只得和内阁再次商议,最终给卢岩封吴国公,皇帝这才满意了。
如今国库虚空,他卢岩一个将士就要一百两的安家银子,算下来就要几十万两,实在是拿不出来,再者说这也是从未有先例。
今日为他卢岩开了这等先例,那来日其他将官也如此效仿…..太子皱眉说道。
那不是好事?朕惟愿满朝武将皆是如此悍勇,朕不怕厚赏。
就怕他们拿不得!皇帝笑道,扶着扶手坐正身子。
太子语塞。
父皇,悍勇之将是该优待,但这卢岩本性跋扈,又连战大功,孩儿只是怕再出一个岳武穆,况且其势越来越大,阁老们的意思是要提防其….他沉吟一刻,低声说道。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一声脆响。
皇帝将手边的茶杯摔在地上。
太子大惊,立刻跪地。
你是想逼他造反?皇帝问道,你跟那些文臣关门造了几日就是造出来这个车?皇帝带着满满的讽刺。
这是哪个大臣的意思?他冷笑一声,皇儿,朕建议你立刻去砍了他的头为好,这可不是助你。
而是在害你,功臣不加抚慰,反而忌惮挟制,这还是没狡兔尽呢就想良弓藏了。
父皇,不是孩儿要逼他造反,实在是卢岩其心莫测不得不防。
既然已经说到这地步了,太子干脆也撕破脸说道,据司礼监观这卢岩相貌鹰视狼顾,心思极深,行事又是极度狂妄,他拥兵自重,拢获人心,四处宣扬其治下清平,引无数人争相趋之,名曰总兵,山西境内大笑文武官员无不以其为尊,就连山西巡抚大都督等人都小心侍奉其后,何谈挟制?太子跪行几步,神情激动的叩头。
皇帝沉默一刻。
你和他有什么过节?他忽的问道。
太子大惊,抬头看皇帝。
因为久病面色蜡黄,坐在椅子上如同一滩软面的皇帝原来一如既往的睿智。
太子额上冒出冷汗。
父皇,孩儿曾..曾..太子一咬牙,知道这时候不得不说了,便将当初曾想抢在卢岩和李长三之前杀掉卢岩妻子的事说出来。
皇帝听完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太子忙唤太医,寝宫里旋即一阵人仰马翻,一直到天色黑下来,皇帝才缓过来。
你糊涂啊。
皇帝躺在床上,对着在一旁跪着的太子,半日才缓缓吐出一句话。
父皇,孩儿实在是惧其势,父皇得来江山时日尚短,且天不开眼,又患病如此,孩儿心里实在是怕…太子跪行过来,颤声说道,孩儿并非是容不下他,而恰恰是想要容他…皇帝想要说什么却又被一阵咳嗽赌上,只得作罢。
那次他只怕已经怀疑,偏这次山西军又遭如此重创,他心里必定嫉恨孩儿。
太子接着说道。
不会,这次的事他不会嫉恨。
皇帝喘气说道。
父皇。
太子忍不住提高声音,您为什么就是非要这般维护卢岩!到底谁是您的儿子!皇帝看向太子,已经浑浊的双目中闪过一丝冰冷,看的太子不由浑身发颤垂下头,他垂下头,露出微微发白的两鬓,皇帝的眼神又软下来。
朕得你们弟兄十个,生下来就夭折了三个,余下的又被那毒妇使人下了杀手,接连而亡,千护百佑装疯卖傻才保的下你一个,却是护的太过了….皇帝喃喃说道,与其说给太子听,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他的声音很小,小的太子听不到,他说这话,想要抬手扶一下近在身前的儿子,却最终无力长叹一声而放弃。
室内一阵沉默。
过了许久皇帝缓过一口气,说道,卢岩此人很简单,只要你肯信,他便可信。
太子抬头看他,眼中皆是异议。
那件事他不知道,你就当没发生过,至于此次的事,我说过,此时战事无情,你也无须在意。
皇帝接着说道。
父皇,现在不是我想不想,而是他怎么想。
太子说道,面带几分不耐烦。
我说过,你怎么想,他就怎么想!皇帝提高声音喝道。
太子被喊得一愣。
皇帝却又一阵咳嗽,太子好一番抚慰。
你如果时时刻刻提防着怀疑着他,他自然察觉的到,如果察觉到,便自然也要怀疑提防你,如此不该生的心便会生,所以你要放下,只有你放下了,他便不会生疑,也不会生异。
皇帝喘着气,用力说道。
太子懂了,但还是有些将信将疑,这行吗?卢岩这个人,只要可信,便可用,你切记切记。
皇帝看着太子郑重说道,外虏未灭,内寇末靖。
太子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了。
杀了卢岩,大周会危险,但如果…皇帝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如果你一直对他这种心思,不杀卢岩,大周也会危险。
太子看着皇帝,皇帝面色痛苦,不知道是在对抗病痛,还是在抉择什么。
父皇,孩儿该如何?太子问道,握住皇帝的手,带着几分惶急不安。
切记安抚为上,用心笼络。
皇帝终于缓缓说道,此等良将,暂不可缺。
暂不可缺…太子眼睛一亮卸下心中重担一般松了口气。
所以说自己还是皇帝的亲儿子,他还没糊涂到养子饲虎的地步。
一个月后,朝廷对于山西总兵卢岩的请赏折子做了批复,准户部拨银五万两,另将追击鞑子所获的人口财物一并给予山西,免山西军户三年屯粮。
卢岩上折子谢恩,新年的脚步临近,渐渐驱散了失去亲人的悲痛,随着皇帝的奖赏,山西又多了几万的人口,再加上闻讯赶来求生路的民众不计其数,密密麻麻的涌入山西各个城镇,吴国公山西总兵卢岩命各地妥善安置,不可驱逐。
只要有人,一切都能重来。
卢岩对站了满满一堂的属下,再次重申这个理念。
他说这话,环视堂内,见堂内所坐多了很多生面孔,这些生面孔带着升职的喜悦,也带着终于成为卢岩心腹的激动。
卢岩似乎看到眼前贵子、付老三、谢四娘等人的面庞含笑一一滑过,他不由闭了闭,征战就是如此,新旧交替,世事难料,不知道下一次再睁开眼,又是怎么样的变化。
好了,大家都到齐了,来听王先生安排一些事体。
卢岩收回伤感的情绪大声说道。
低声交谈的大厅里立刻安静下来,看着那个一年四季扇子不离身的王墨站出来,指挥这两个文吏展开一张大纸。
这是我们文书房新安排的几件要办的事。
王墨用扇子指着密密麻麻的纸上说道。
伴着王墨的讲话,卢岩的视线慢慢投向窗外。
阳春三月,大地回暖,天地之间充满了生机,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第三百零六章 交替大平五年八月,大周高阳帝薨。
官方发告已经是八月初五了,刘梅宝却是从卢岩口中已经提前半个月知道了。
我们是不是得去一趟京城?她问道。
家里没什么忙乱的,东西都提前准备好了,只等消息确切了就挂上去。
在京三品以上的官员命妇需要进宫为陛下守灵,咱们这些外地,不用去。
卢岩说道,他接过刘梅宝端来的茶,如有所思。
刘梅宝记得太子在他们的要提防的名单上,一代新人换旧人是新旧交替必备的戏码,更何况卢岩如今手握重兵的地位,自从皇帝病重的消息传出后,山西这边明的暗的哨探半年都没断过。
刘梅宝没有说话留卢岩在屋内闭目凝神,轻手轻脚的退出去,站在廊下看着下人们悬挂白幔帐白灯笼。
柔儿拉着平安摇摇晃晃的从院子里走过,手里一人拎着一个灯笼。
….我见过好些灯笼,还是头一次见白灯笼,也挺好看的..柔儿一本正经的跟平安交流,只把跟着仆妇听得憋着笑。
大小姐,快别这么说。
奶妈忙低声说道。
说,说。
平安点头含糊的说道,一面一脸崇拜的看着柔儿。
柔儿不满的看了一眼奶妈,转眼看到刘梅宝,立刻喊娘眉开眼笑,平安也跟着喊娘。
要叫婶娘。
跟着平安的仆妇忙纠正。
刘梅宝不以为意,一手拉住柔儿一手拉住平安。
你们要去哪里玩?她问道。
去找哥哥玩。
柔儿说道。
哥哥。
平安跟着说道。
因为柔儿日常把他当玩具一般,总是絮叨个不停,他倒是跟着学了不少话,比刚来时说的话也多了,吐字也清晰了。
刘梅宝想起有半日没见这群孩子们了,日常年纪大些的金刚司马等五个都跟着卢岩去军中,从低等军士做起学习技艺,每个月能回家三次。
这一次赶上皇帝大行,军士们也都放了假,所以他们便跟着卢岩一起回来了。
家里日常有七个孩子都乱的不行,这下凑齐十几个。
一会儿不见就能掀了天。
走,娘和你们一起去。
刘梅宝笑道。
还没到后院,刘梅宝便闻到一股焦糊味,且从卢舫等人的院子里传出一阵喧哗。
又胡闹呢,刘梅宝忙加快步伐,却见门口一个小厮探头见到她便大声的喊太太来了,隔着那么远就行礼。
让刘梅宝哭笑不得。
刘梅宝走进来时,院子里七八个孩子安静有序或站或坐,见到刘梅宝过来,纷纷露出惊喜的神情,然后起身施礼。
娘,我们也帮着挂灯笼呢。
卢舫笑嘻嘻的说道,将自己的衣角往后撩了撩。
在他身旁的一个同年纪的男孩子和铁勺一起若无其事的帮他挡着被火撩了的衣角。
真童,真童。
刘梅宝也不理会他。
大声喊道。
婶娘,来了来了。
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从一旁屋子里跑出来,手中还沾着墨汁。
似乎正在写字。
你做什么呢?刘梅宝问道。
这个孩子面向忠厚老实,人也忠厚老实,听见刘梅宝问,再看其他人冲他使眼色做各种杀鸡抹脖子的手势,他面上很是纠结。
皇帝大行了,我想,写点什么..他结结巴巴的说道。
真童,金刚司马他们都跟着叔叔忙,你是他们中年纪最大的,也是最懂事的。
可要帮婶娘好好的看着他们,别的时候也就罢了,如今你可知道是什么时候?刘梅宝整容看着他说道。
真童的脸立刻红了。
是,婶娘,真童知道了,一定看着弟弟们。
不让他们把灯笼拆了当孔明灯玩。
他说道。
其他孩子们做出哀叹装。
刘梅宝伸手点着卢舫的脑袋。
看来是让你们读半日书太少了,就该一整天都跟着先生读书。
她故作恼怒的说道。
卢舫忙举手求饶连说再也不敢了。
闲的你。
刘梅宝哼声说道,将柔儿和平安往他跟前一推,既然这么闲,带着妹妹一块玩。
卢舫一脸为难。
娘,我是男孩子。
他凑近几步低声对刘梅宝说道,妹妹总是让我们陪她玩什么孩子爹娘的,实在是太丢人….丢什么人。
刘梅宝又抬手戳他头一下,这几日都给我老实点,谁也不许上房揭瓦爬树翻墙打架。
这话是说给满院子的孩子听的,大家都低头应声,柔儿高兴的直拍手,催着仆妇快去将自己屋子里的玩具锅碗瓢盆够搬过来。
这么多人呢,可要做好些饭才够吃..她高兴又做出一副主妇为难的模样。
够吃,够吃。
平安跟着她高兴的拍手。
刘梅宝看着儿子苦瓜脸,又嘱咐了真童几句带着小小的得意走了。
刘梅宝走了,屋子里这才又走出五个半大孩子。
真童你就笨死了。
金刚瞪着真童说道,司马教你几遍说写了哀痛皇帝的词觉得不好,让他们去烧了,你半天就没说出来…那那司马不出来说。
真童红着脸反驳道。
司马啧啧两声声,从金刚后边走出来。
半年多没见,他又长高一些,相比于金刚长胖了一圈,他依旧身形瘦削,细眉长眼的看着真童只摇头。
你看你这人就是想不明白,咱们十二个人,你说是七个人挨训不高兴好,还是十二个人挨训不高兴好?他问道。
真童被问得有些楞,十二人大于七个人,十二个人不高兴当然严重些,那就是七个人….当然是大家都挨训的好。
卢舫喊道,真童哥哥,司马哥哥耍你呢。
真童嗷的一声就冲过去扭打司马,司马三跳两跳的笑着躲。
孩子们鼓噪的叫好的笑成一片。
小船,你说怎么叫大家都挨训的好?司马好容易安抚了真童,笑着问卢舫。
切。
卢舫摆摆手,我们挨训,你们不挨训,我们看着心里岂不是心里更不舒服?干脆大家都挨训。
谁也别笑谁,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个屁。
司马笑道,你这明明是独悲不如众悲。
大家又笑起来,被忽视的柔儿在一旁不高兴的尖声喊起来,只让所有人都忙捂住耳朵。
你们都当孩子,我现在做饭,你们走坐好。
都要乖乖的吃完。
柔儿叉腰喊道。
坐好!平安跟着指挥道。
柔儿,金刚哥哥是大人了,不玩了好不好?金刚带着讨好的笑对柔儿问道。
柔儿哼声断然拒绝。
我爹是大人,还陪我玩呢。
她义正言辞的说道。
金刚没话说,乖乖的坐下来。
看着其他人最终认命的坐下来准备当玩具,司马最后才笑眯眯的对柔儿说道:妹妹,司马哥哥想去帮叔叔,也就是你爹整理一下最近的文书。
你看下次陪你玩可好?帮爹爹是大事,柔儿痛快的点头,其他孩子们一片哗然。
纷纷喊着我们也去帮,但柔儿却断然拒绝了。
晚了,你们好好享受吧。
司马嘎嘎笑着,在众人骂不厚道的声音以及五六只鞋子欢送中而去。
刘梅宝是睡到半夜的时候被卢岩叫醒的。
怎么了?刘梅宝吓了一跳,要起身,却被卢岩按住。
没事没事,我就是想到一件事想和你说说。
卢岩带着几分歉意说道。
这人一晚上都心不在焉的,现在是终于想明白了,刘梅宝忙转过脸对着他认真听。
昏昏的夜灯下看着忽闪的大眼睛,卢岩忍不住笑着亲了下她的唇。
刘梅宝嘁了声。
抬手捏他鼻子。
好了好了不闹了不闹了。
卢岩笑着拉下她的手,梅宝,我想我还是去趟京城。
好啊,我陪你一起去。
刘梅宝爽快的说道。
这到轮到卢岩意外的说不出话来。
梅宝,你知道,太子殿下。
对我一直有些..卢岩迟疑一下,将刘梅宝的手握紧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打断他的话。
我知道。
她说道,反手握紧卢岩的手,所以我要跟你一起去,我不想在家担惊受怕,那种滋味,我和小船被劫持的那一段你也尝过的,觉得如何?生不如死….卢岩看着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握紧她的手,点了点头。
卢岩要携妻赴京城的决定很快通报给总兵府的诸人,宁宝华得到消息连夜赶过来时,卢岩和刘梅宝已经启程走了,只把他气的立刻要去追。
行了,行了,你这一把老骨头别被折腾散了。
王墨等人拉住他劝道。
怎么能让他去?这不是羊入虎口!宁宝华气急话不择口了。
不过这是在总兵府,他们总兵府铜墙铁壁一般,只要他们想,连只蝇虫都别想进出,大家并没有什么惊慌。
羊?王墨哈哈笑了,有些羊只怕虎不敢吃。
我知道你胆子大,跟这胆子大的夫妻俩正好凑一起,什么不敢玩!宁宝华气呼呼的说道,看着王墨以及他身边的这些文吏如此的轻松,除了着急心里还有些隐隐的酸意。
这夫妻两个人都不带他玩了…..你放心吧,王墨凝神说道,抬头看向京城所在的方向,大人行事坦坦荡荡,知恩善报,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卢岩夫妇进京的事,很快就传到了京城,即将登基为帝的太子大吃一惊。
他什么意思?他问道,眼中闪过惊恐,快去查,可有兵马异动?一时间朝廷里人仰马翻,伴着皇帝大行入土,所有的消息都经过再三确认,只是卢岩夫妇两人进京了,所有兵马皆无异动。
太子将信将疑,然后半个月后,卢岩和刘梅宝终于到达京城,上书请哭祭拜先皇,据传回的消息,初秋的天气卢岩素衣麻鞋,对着皇帝陵方向恸哭跪地不起,其妻也随之而从,只让看到的人忍不住跟着哭。
谁都知道卢岩是先帝一手提拔起来,且护佑恩宠有加,此时看来,这君臣之间的确是情义匪浅。
算父皇没白如此对他。
太子最终松了口气,说道。
第三百零七章 为难吴国公卢岩得到了新帝的接见,新帝亲赐与他们夫妇衣服饭食,君臣二人念及先皇同泣。
三日后,卢岩夫妇离开京城。
他既然如此纯孝,朕都想许他为父皇守陵了。
皇帝说道。
前来探望皇太后的怀柔公主听了吓了一跳。
那可使不得。
她忙说道。
卢岩与鞑子那一战,彻底震撼了鞑子,前一段递交了国书结好,这才结好,就要将守边的功臣卸甲,更何况这卢岩是先帝爱将,先帝新丧就如此待其,只怕内外都不好交代。
皇帝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说说而已,看他敢不敢如此。
他摆摆手说道,坐下来。
怀柔公主笑了,亲自给他斟茶。
就是他敢,皇兄也不能纵容他。
她笑道,略一停顿,至少现在不能。
皇帝便笑了,笑了一刻又沉下脸。
但愿他知进退。
他沉声说道,朕且留他看看。
这边刘梅宝和卢岩出京,相比往日无数人争先恐后的攀关系相接相送,此时显得冷清很多,前来相送的不过是几个旧交。
韬光养晦,韬光养晦。
孙大人低声说道。
卢岩浑不在意的笑,谢过孙大人,与刘梅宝一起上了车在护卫的护送下而去。
一年后,孙大人的职位调整,与此同时调整的还有山西巡抚等官员,新官上任三把火,作为受皇帝委以重任的大臣,山西巡抚等人决定做出一番政绩。
真是太过分了!几个文吏将文书摔在桌面上,这通判竟然要咱们自己筹集屯田钱粮,当初先皇拨与咱们山西十万民众为军户,可是说给钱粮的…说以前还有什么意思!有人摇头。
这话让大家沉闷一刻。
搁在以前他们山西这边要做什么,只要卢岩开口,那就上下通畅无比。
违规逾制的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着一带旧人换新人,他们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办点事也开始遇到各种磕绊。
如今卢岩手下的军户至少几十万。
要养活这些人可不容易,原本说好的户部拨的米粮钱财,在拖拖拉拉半年之后,终于有了准信,那就是朝廷没钱。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刘梅宝问道,一面帮卢岩解下外衣。
卢岩伸手抱起搂着自己腿的小儿子,将他抛了几个高高。
洒下满室孩童的笑声。
去,找哥哥姐姐玩。
刘梅宝笑着将儿子从他手里接过来,递给奶妈。
奶妈带着孩子退出去,留他们夫妇接着说话。
没什么,那就自己筹钱呗。
卢岩轻松随意的说道。
怎么筹?哪里筹?如今可没有什么匪贼等着你去剿了。
刘梅宝笑道,眉间带着几分忧愁,帮卢岩解开头发梳头。
这是她提出的养生之道,认为卢岩日常操劳。
需要活血顺气,卢岩自然乐得她伺候。
这都有白头发了。
刘梅宝一面叹气说道,一面看着好容易挑出来的两根白发。
没事。
不上愁,多得是来钱的法子。
卢岩笑道。
憋屈不?刘梅宝又笑着问他,带着几分促狭。
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
卢岩整容说道。
刘梅宝就哈哈笑了,俯首亲了亲他的脸。
果然当了国公爷不一样了,那个词怎么说的,持重了。
她笑道。
卢岩也笑了,顺手将她翻过来压在身下。
看看是不是重了。
他笑道。
几日后,消息传出,总兵营开始变卖历来存积的缴获,牛马羊以及铁器丝绸等等乱七八糟的物品。
这些东西大多数是鞑子从汉人手里搜刮的,也有些是鞑子的,比如马,这些马彪悍,一向是军队求之不得的,没想到卢岩竟然舍得拿出来卖。
一时间引来无数商贩云集。
果真一分未留,全部用于屯田?消息传到山西巡抚耳内,他大为吃惊。
俗话说千里为官只为财,这卢岩真是一个奇葩,不贪污兵饷,在他的军中一员一饷,从来没有虚报人数领空饷的事。
大人,在这么下去,咱们山西的民众只怕都要投身军户了。
屋子里的坐着的其他官员急道,如今纵观境内百姓只知有吴国公卢岩,不知有大人…..那就是不知有朝廷啊。
这话可就重了,巡抚大人色变。
话不可乱说。
他忙训斥道,山西路是朝廷的,可不是本官的,也不是某个人的,本官奉皇命而来,就是要安定治下,尔等不可妄言乱语。
官员们忙起身认错,表自己忠心为国。
你等谨守勤勉,本官自然知道。
巡抚大人点头缓和说道,看着眼前诸人的恭敬小心,心里舒服的很,来呀,传卢岩来见本官。
卢岩走出巡抚衙门时已经是天近中午,等在门口的那些护卫们已经是满面的焦躁。
走,走,回营吧。
卢岩没什么表情,接过缰绳上马。
这叫什么鸟事,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在总兵府衙门见到前来拜见的张顺等人,大家得知卢岩又去巡抚衙门挨训了,气愤不已。
自从山西这边接连换了文官之后,文贵武贱的传统再次在山西占了上峰,他们这些武官,见了比自己低了好几级的文官,也必须下马施礼恭恭敬敬,讲究规矩条列,处处牵制,就连卢岩虽然被封为国公爷,但竟然还是不时的被巡抚大人横挑鼻子竖挑眼不时给些难看。
卢岩没有说话,只是淡然的喝茶。
这时有人来报巡抚大人派人来唤卢岩,说是新任通判到了,要为他洗尘接风。
张顺气的快要晕过去。
我们大人刚从你们巡抚府上出来,为什么那时候不说?他问道。
来人是个文吏,翻着白眼看了眼张顺。
大人的事我们怎么好问?让如何便如何是了。
他阴阳怪气的说道。
张顺还要说什么,卢岩开口打断了。
劳烦你回去禀告一声,我有公务在身,便不去了。
待明日亲自设宴为通判大人洗尘。
他淡淡说道。
他的话音未落,那文吏就嗤了声。
大人这话还是亲自去和巡抚大人讲吧。
他阴阳怪气的说道,国公爷如此繁忙,这总兵的位置还是找个人分担下….就从上个月起。
隐隐的朝廷似乎有了动他卢岩总兵位子的意向。
可以低头可以委屈可以俯首做小可以随意被苛刻,但有些事是卢岩的逆鳞。
卢岩的面色微沉。
打。
他忽的吐出一个字。
那文吏还在说话,忽的耳边风声响起,紧接着就是一个大拳头直冲面上而来。
张顺的拳头他一个小小的文吏怎么躲的过。
那文吏整个人都跌了出去,满面鲜血,他惊恐的看着眼前屋子里的人。
反了!反了!他牙齿漏风含糊不清的嘶哑喊道,一手捂着似乎鼻梁碎裂的鼻子。
一手撑着向外挪。
你算个什么东西?卢岩端坐着,看着那惊恐的文吏慢慢说道,敢来编排污蔑本公爷,本公爷就是打死你又如何?那文吏的叫骂声顿时咽下去,只惊恐的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以及那些神情恐怖的随从。
文吏是在巡抚大人宴席正酣的时候被扔进来的,吓得宴席上歌舞正妖娆的官妓们尖叫着乱跑。
启禀大人,我家国公爷说此人胡言乱语污蔑。
似有指山西暗藏不轨之心挑起事端的意图,国公爷已经勒令核查其同党,看是否是鞑子细作。
还请大人明鉴。
国公府的侍从大声说道。
巡抚大人已经辨认出那地上爬着半死不活的人是自己派出的文吏,瞬间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由气的浑身哆嗦。
胡闹!胡闹!什么乱七八糟的,到底是谁挑起事端,是不是想谋…他厉声喝道。
他的话音未落,就被外间齐刷刷的脚步惊断。
奉总兵令,核查细作,如有反抗,杀无赦。
外边接二连三的响起喊声,伴着隐隐让地面抖动的脚步声。
立刻让大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面色惊恐。
他们忽的想起一件事,一件已经随着时光被掩埋下很久的事,曾经河东的大户商户们联合起来想要给某人一个下马威,然后结果是……自自己赴任以来,卢岩这个人都恭敬有礼。
甚至有点唯唯诺诺,让他觉得这个武将其实也不过如此,当初那般张狂,到底是仗着先皇的宠信,如今新帝登位,一代新人必将换旧人,他这个武将心里也是明白,所以再没了底气,再加上边境再无战事,那些曾经立威的战场厮杀悍勇,对他这个巡抚来说,都不过是口头上说说的过往而已。
但实际上,卢岩还是卢岩,阎王还是阎王。
大人,那卢岩既然说查细作,必然是有了把握安排,千万不可硬来,否则…有幕僚在耳边低声说道,那声音颤抖的几乎不成语。
如果去打听一下,河东的那些大户们想必还记着这个血淋淋的教训……巡抚大人不由喉咙咕咚一下咽了口口水。
没错,新帝是不喜欢卢岩,但那又如何,那是皇帝和卢岩的事,不去费尽心机的讨好皇帝,可能前途上受损,但如果惹恼了卢岩,这个什么都敢干的阎王可真敢要了自己的命,就算事后皇帝给自己做主,那又有什么用,命没了可是什么都没了。
这世道,谁怕谁!第三百零八章 自寻义宁四年春,皇帝三子大婚,早在正月的时候各地的贺礼就陆续的进京了,山西吴国公府自然也接到邀请。
这么说咱们得去一趟京城了?刘梅宝跟外间的卢岩说道,一面利索的帮柔儿扎辫子。
娘,不要扎两个辫子了。
坐在镜子前的柔儿抗议道,人家是大姑娘了,要挽丫鬓。
刘梅宝笑着说声好,捏了捏柔儿的耳垂,这里耳洞已经扎好了,如同如今所有的小姑娘一般带着一对小金坠子。
她动作利索的给柔儿梳好了头。
好了,大姑娘看看成不成?刘梅宝笑着说道。
柔儿也不照镜子,蹬蹬的跑到在外间坐着的卢岩身前。
爹,你看娘梳的头好看不?她笑吟吟的问道。
卢岩放下手里的帖子,认真的打量女儿。
柔儿穿着一件杏子红衫,一手搅着两边垂下的小辫子,一面看着卢岩嘻嘻笑。
卢岩点点头,柔儿小时候好多人说随他,这让卢岩一直很担心,觉得自己长得不好看,要是女儿随自己可怎么办,如今看来,自己的女儿还是不难看的。
没有你奶妈梳的好。
他答道。
正准备夸爹爹有眼光的柔儿立刻撅起嘴。
爹,你也是,什么话都说。
她摇着卢岩的胳膊嗔怪说道,一面压低声音,就是真话,也不能说出来。
卢岩只是哈哈笑,刘梅宝从室内走出来,笑着瞪了女儿一眼。
柔儿立刻扑过来抱着她的胳膊。
好看难看的有什么,我就是喜欢和娘在一起亲近亲近…她撒娇说道。
行了。
刘梅宝捏她的小鼻头,快去吃饭,然后做功课去,别一天到晚的跟你哥哥们一般疯玩..知道了知道了。
柔儿连声说道,冲卢岩施礼告退。
迈出门便蹬蹬的跑了。
柔儿吃过饭果然依言认真读了一章书又描红两张。
大小姐,歇歇手吧。
跟着她的小丫头忙端过茶来,另还有一碟子点心。
咦,是从祥和斋买的吗?柔儿看到了忙问道。
小丫头点头。
是。
那日小姐说好吃之后,老爷特意吩咐厨房的人买来的。
小丫头咧着嘴笑道。
柔儿拿了一块吃,冲她点点下巴。
小丫头小心的往外看了看,见仆妇们都各自忙着,便飞快的抓起一块,一口塞嘴里。
小丫头抻着脖子三口两口咽下去。
小姐。
杨妈妈总说我馋嘴,说我再吃小姐的东西,就赶我去浆洗房挑水呢。
她小声说道。
柔儿只是笑,那句没人敢赶你并没有说出口。
你小心点就是了,别让她看到。
她嘱咐道。
小丫头乐滋滋的点头。
我哥哥他们在哪呢?柔儿吃了一块喝了茶,用手帕擦嘴问道。
我打听好了。
小丫头立刻说道,少爷们一早都去练武场了。
柔儿点点头,从椅子上跳下来。
拍拍手。
将这个装好,咱们去瞧瞧。
她说道。
国公府是在总兵府衙门的基础上改建的,因为金刚司马他们都住在家里。
所以扩建了宅院,增设了学堂以及大大的书房,还专门辟出一个练武场供男孩子们磨练技艺。
柔儿带着小丫头晃晃悠悠的走过来时,练武场上并没有什么喧闹,只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这是一个圆圆滚滚的男孩子,因为长得胖,看起来比柔儿大了一圈,此时只穿着短衫,稳稳的扎马步,双手还各自拎着一个石锁。
平安。
柔儿喊道。
那男孩子回过头。
胖乎乎的脸上立刻笑的眼睛都没了。
姐姐。
他喊道,咧着嘴,露出白白的牙齿。
人依旧站的稳稳的,手里的石锁也没有放下。
你干嘛呢?柔儿皱眉,他们呢?他们去挑马儿了..平安傻呵呵的说道。
那你干嘛不去?还傻乎乎的在这里扎马步,柔儿瞪眼。
是不是又欺负你呢?平安笑呵呵的摇头。
没有,没有,哥哥们说,我力气大,练这个,将来,能,天下无敌呢。
他说道。
平安的智力最终是比同龄人低一些,说话没问题了,但还是磕磕绊绊。
他们哄你呢,扎个马步拎个石锁怎么就天下无敌了!柔儿跺脚,细细的眉毛竖立起来,伸手就拽平安手里的石锁,快扔下,不想带你玩就算了,还耍你,我告诉爹爹去。
平安只是傻呵呵的笑,死死不撒手。
司马哥哥说了,我这个练好了,就也能舞刀弄枪了。
他认真的说道。
平安因为身有缺陷,行动笨拙,日常看着其他哥哥们跟着教习学习各种技艺,他也忍不住的跟着学,可惜动作跟不上只能眼馋的看着。
司马哥哥太坏了!柔儿跺脚道。
她的话音才落,便从后边传来咳嗽声。
咳什么咳,就是说你呢!柔儿竖眉转过头,看着从门口走来的七八个男孩子,也不能全称之为男孩子了,金刚司马等都已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了,走在一群体型结实的同龄人中间高瘦的司马很是显眼。
男人家的事,你小姑娘不懂的。
司马笑道,先是摸了摸柔儿的小辫子,柔儿瞪着眼躲开他。
司马便又走过来,拍着平安的肩头,做出认真观察的样子,然后点点头,不错,有进步,再坚持一段就能耍大刀了。
平安高兴的眉开眼笑,拒绝了司马请他休息一下的建议,接着认真的扎马步拎石锁了。
柔儿又气又无奈。
就知道欺负平安。
她哼声说道,不知道想到什么。
眼睛一亮,对了,这次爹娘要去京城,我肯定要跟着去。
这次啊,你们能不能去我不管,我一定要带上平安。
大家都已经散开讨论其他的事了,忽的听了柔儿的话都愣了下。
去京城?司马问道。
柔儿一脸得意,在家里就她一个女孩儿,所有人都疼她,爹娘也对她的话言听计从。
如果自己要去肯定能去,自己要带谁去也必然能成,这一次非让他们嫉妒平安不可。
哥。
司马转脸看金刚,面色带着几分凝重,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叔叔要进京了。
那怎么办?会不会被圈禁?不去成不成?立刻大家都低声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柔儿被晾在一边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撅着嘴生气。
干脆跺脚不理会他们,让小丫头拿出包着的点心,去和老老实实的扎马步的平安吃。
京城。
皇宫,皇帝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起头,只觉得心烦气躁,干脆站起身在大殿里来回踱步。
.那卢岩手下的兵力核查清楚了没?他问道。
在大殿侧边站着一个厂卫,闻言忙躬身。
回陛下,臣经过多方查寻,已然肯定,吴国公麾下直领正兵不会少于一万人,其中八千众是拿饷在册的,余者是当地军壮以及家丁…一个总兵领一万兵。
其中八千为朝廷兵马还算不错了,皇帝略松口气。
….其亲近手下充任参将,粗略估计有五千援兵,另各有听命的军壮,算下来也有五千,这些军壮战力与营兵并无区别…厂卫又接着说道。
皇帝才松开的气又提起来。
..自那年大战山西兵将折损一半。
到如今已经补充恢复旧观,且更胜往日….厂卫说道。
皇帝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那些巡抚通判平日也没个动静,朕几番催问了,才给上文书,说的也都是吴国公对朝廷忠义..皇帝似是自言自语,你说,他是真的对朝廷忠义吗?这个问题可是太大了,厂卫可是断然不敢插嘴。
皇帝在大殿里来回踱步,许久才平静下来。
朕知道这些山西的官员们都惧怕他卢岩,根本就只会溜须拍马,但他卢岩以为这样朕就跟瞎子傻子了么?他阴冷的哼了声说道。
厂卫把头低的更低了。
忠义,忠义,哼。
皇帝慢慢说道,这都五年了,缩在山西拥兵自重,朕看你敢不敢出山西来表表忠义!就在皇帝这话说了没多久,有消息来报,吴国公卢岩携妻带子进京贺三皇子大婚来了。
还真敢出来啊..皇帝私下对怀柔公主说道,表达了一些惊讶。
怀柔公主听了直笑。
陛下,这些年看下来,这卢岩倒也可信。
她说道。
可信?皇帝哼了声,也许他就是将朕的军,知道朕不敢把他怎么样,所以做出哪些慷慨忠义的模样。
陛下其实心里也是想要倚重他的。
怀柔公主直接点出皇帝的心思。
良将难得,朕难道不想吗?陛下叹口气,神色沉沉,可是你瞧瞧这些人,尤其是这些总兵们,越发的拥兵自重,对朕也都阴奉阳违起来,不得不防啊。
对于当今的政事,怀柔公主也多少知道点,那些手握重兵的一方武将也不知道是不是卢岩带起来的风气,一个个练兵没见多好,脾气倒是涨的厉害,就在去年,陕西总兵和贵州总兵,因为一个总兵挂印称将军的名头差点打起来,只把皇帝气的倒仰。
可是这些再怎么厉害,搁在卢岩跟前,那是没得比。
怀柔公主笑道。
皇帝自然也知道这点,当年卢岩独领兵击溃鞑子万众,且斩鞑子一个王爷的战绩至今震撼人心,再加上反贼李长三也是被斩杀在他手里,山西卢岩的名头那可是江南江北皆知。
陛下,还是父皇当年说的话,安抚为上,用心笼络。
怀柔公主说道。
朕已经够安抚笼络他了,可这卢岩本性桀骜..皇帝带着几分焦躁,有人传言,他在山西俨然有小朝廷的架势,你让朕怎么安心的了?结亲呀。
怀柔公主说道。
那卢岩已经成亲,还结什么亲?赐美人他不要,再说美人算什么亲。
皇帝不耐烦的说道。
那卢岩不是还有儿子女儿嘛。
怀柔公主笑道。
-----------------------------------------第三百零九章 己路九千字大结局,最后一章,期望能支持一下。
-------------------------------------------------夏日时节是京城最美的时候,一路上柔儿在马车里就没安生过。
我看到桥了,那个桥真大啊。
柔儿掀着车帘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用手指着要刘梅宝看。
看着女儿兴奋的脸庞,刘梅宝用帕子给她擦额头上的汗。
以后咱们多出去走走,往南边走,还有更大的桥呢。
她说道,对于古代来说交通太不便利了,家里的孩子们基本上都是没出过山西的。
娘去过吗?柔儿眨眼问道,娘不是也没出过门吗?亲眼见过吗?当然见过,刘梅宝笑而不语。
看。
司马骑马走在她们的车侧,忽的喊了声。
柔儿立刻瞪大眼忙看去。
好大一棵树啊,在太原就没见过这么大的树…司马大声说道,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
柔儿抓起一旁的一个果子就砸过去。
司马哈哈笑着矮身躲过,催马向前去了。
娘,你看,司马哥哥又欺负我!柔儿捶这车窗对刘梅宝喊道。
刘梅宝也在哈哈笑,丝毫没能给女儿撑腰安慰。
爹。
柔儿只得一头扑进卢岩的怀抱。
爹爹打他。
卢岩立刻说道,对女儿宠溺的笑。
娘,你起来,我和爹坐这里。
柔儿开始赶刘梅宝,要卢岩陪自己看风景。
我不,我也要看。
刘梅宝笑道,故作撒娇抱住卢岩的另一条胳膊,跟他们挤在一起。
柔儿被逗的咯咯笑,卢岩也大笑着一手揽了女儿一手揽了妻子。
柔儿。
你小的时候来过京城。
卢岩看着女儿新奇新鲜的模样,心里有些愧疚,早该带她出来走走。
哥哥说了,不过。
我那时小嘛,哥哥说他还记得,但我不记得了。
柔儿说道,一面转过头对卢岩笑,我这次好好的看,一定记下来,到时候回去讲给哥哥听。
羡慕死他。
这一次经过讨论以及卢岩幕僚们的决议,卢岩携刘梅宝,长女卢瑾、次子卢舷,另有金刚、司马、平安一起进京。
飘扬着吴国公卢字大旗的车队进京引起很多关注,原本以为当年新皇继位,卢岩的地位便会不如以往,甚至被夺权削势,朝廷的官员一个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自然小心观望回避,没想到几年过去了,这卢岩依旧过的潇洒的很。
在山西作威作福权倾一方。
不过也是,有这尊神在边疆驻守,那鞑子是半点不敢前来冒犯,看来皇帝是不会对他如何。
曾经皇帝还在做太子时赐予卢岩的那个将军府,如今自然已经换了吴国公府的宅子前变得川流不息,不过礼物帖子什么的卢岩这边都痛快的收下了,但一如既往除了礼貌的回礼外,并没有赴谁的宴或者邀请谁来家坐坐。
有人说卢岩是桀骜自大目中无人,也有人说这卢岩低调不结交大臣,以行解君忌。
可见心机深沉。
但有些宴会还是不得不去,比如一些皇亲的邀请。
刘梅宝走进怀柔公主府,见到了笑容温和的怀柔公主,几年不见,她的神采依旧。
几年不见,国公夫人还是那般年轻。
怀柔公主笑道。
示意施礼的刘梅宝免礼,又请她坐。
刘梅宝忙还礼自谦,又称赞了怀柔公主。
这是..?怀柔公主的视线便落在跟着刘梅宝进来的司马身上,见着少年长身玉立,第一个念头便是是卢岩的长子,但转念想年龄不对..这是我的侄儿,司马,司马快见过公主。
刘梅宝笑着介绍。
司马长身施礼。
这次带着他们来京城开开眼。
刘梅宝笑道。
怀柔公主哦了声,一旁的下人立刻奉上见面礼,一套笔墨纸砚,司马再次道谢,便退下了。
我记得你们是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喝过几口茶,说过一些场面话后,怀柔公主笑问道。
是。
刘梅宝答道。
怎么没带他们过来?怀柔公主笑问道。
家里双方的老人都年纪大了,便留老大在家当个人使,丫头和小的跟我来了。
刘梅宝笑道。
伺候家中长辈是场面话,其实为防止意外而父子绝不同时离府的吧?这一点对于那些权贵豪强来说是心照不宣的原则。
怀柔公主笑了笑。
姑娘来了?多大了?怎么没带来我瞧瞧?她问道,故作几分不满,这可就是你们的不对了,可不能这样拘着孩子,要多出来走走。
原本是要来的,在山西那边都被惯坏了,昨日姑娘和小儿去舅舅家,和几个孩子玩的太过,又贪嘴多吃了一些瓜果,两个半夜都闹着不舒服,折腾的一宿没睡,吃了药在家恹恹的躺着,不敢带来怕给公主过了病气。
刘梅宝忙说道。
怀柔公主听了面露惊讶担忧,立刻唤人。
快,拿了咱们府上的帖子去请宫中的石太医瞧瞧去。
她说道,一脸郑重。
刘梅宝忙站起身说不敢当,又说找大夫看过了,已经吃过药了没什么大碍。
小孩子的事可不能大意,我的兄弟姐妹们..怀柔公主说道,话说一半忙停下,带着几分自责,看,我说什么呢,快去快去。
晋王的子女很多小时候夭折了,所以其子嗣单薄,刘梅宝自然知道这一点,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再三道谢,看着公主的下人拿了帖子去了。
你好福气又好身体,多生养几个。
怀柔公主又说道,面上似乎有些艳羡,我挺喜欢小孩子,只是可惜这辈子没子女缘。
说到这个,她的神色闪过一丝黯然。
年纪轻轻的便丧夫。
还不能改嫁,这一辈子也就孤寂到老了,说起来也挺可怜的,刘梅宝陪着她黯然一刻。
大喜的日子。
我怎么说这个。
怀柔公主笑道,一面做请,快,尝尝我这里的小菜。
刘梅宝面前的几子上摆着一个食盒,上面有四碟冷菜,并一茶壶和一小杯酒。
刘梅宝顺着话题依言尝了口。
这是我闲来无事亲手做的梅子酒,你也尝尝。
怀柔公主自己也吃了口菜。
想起什么又说道。
刘梅宝迟疑一下,其实刚才饭菜入口她都有点后悔了,忘了用戒指上藏着的银针试毒,对于在外饮食,如今的他们夫妇都是很小心的,方才是因为怀柔公主有关孩子的话题弄得感伤疏忽了。
公主真是心灵手巧。
她心里想着面上笑意融融,一面拿起酒杯闻了闻,真香。
那就快尝尝。
怀柔公主笑道。
只是现在吃不得。
家里那个小的还在吃怀。
刘梅宝带着歉意说道。
怀柔公主有些意外又失笑。
没请奶妈?她问道。
三个都是吃我的奶,这个,跟孩子亲近。
对自己身子也好。
刘梅宝笑道。
怀柔公主便有些好奇。
这个怎么对身子好?她不由问道。
屋内随侍的都是女子,刘梅宝便粗浅的给她说了一些乳腺养生问题。
国公夫人还懂这个?怀柔公主听完了问道。
略懂一些,我闲着也没事,日常看个书。
刘梅宝笑道。
我没生个孩儿,怪不得这身子总觉得越来越不好。
怀柔公主不由皱眉,带着几分担忧,转头对身旁的人吩咐,回头给我请太医局的女官来瞧瞧。
下人忙应声。
说这话,有仆妇进来回嘉善郡主来了。
这是我的外甥女。
怀柔公主笑着对刘梅宝说道,一面请进来。
不多时一个清脆的女声传进来。
姑姑。
你有客人在?伴着说话,走进一个年纪芳华的女子,长得眉眼俊俏,穿着橘黄镶边对襟纱衣,摇着一把小团扇笑嘻嘻的走进来,随着走动头上攒的一只大金凤钗珠玉摇曳。
刘梅宝早已经起身侯立。
低头施礼。
这是吴国公公夫人。
怀柔公主介绍道。
刘梅宝施礼。
快请起,常听人说吴国公能征善战忠勇乃是我们大周第一好男儿呢。
嘉善郡主笑道,带着几分小女孩的好奇打量刘梅宝。
刘梅宝道谢自谦。
这边怀柔公主请刘梅宝坐下,又拉着嘉善郡主在自己身旁坐下。
方才说到哪儿了?她问道,不待回答哦了声,说到你家的孩儿,说起来,你家老大今年也有十三了吧?十二。
刘梅宝笑道。
咦,跟你二妹妹同岁呢。
怀柔公主对嘉善郡主说道。
嘉善郡主摇头。
不是,二妹妹小一岁。
她忙说道。
怀柔公主哦了声。
可不是,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她接着笑道,带着几分感叹,又问刘梅宝的女儿,姑娘也不小了吧?八岁了。
刘梅宝答道。
那跟你五弟弟差不多。
怀柔公主便对嘉善郡主说道。
哪个?是五皇子吗?嘉善郡主问道,又说道,那五皇子要大一岁的,姑姑你又记错了。
怀柔便笑。
我不常出门也不常见他们,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小一辈的都记不得了,真是糊涂了。
她笑道。
嘉善郡主和刘梅宝忙说不会。
再过几年都该说人家了,真是快啊,我们的都成做长辈的人了。
怀柔公主感叹道。
这姑侄两人的对话让刘梅宝听得一惊一乍的,又不好说什么,只是陪笑。
姑姑的梅子酒。
嘉善郡主看到怀柔公主面前几案上的酒壶,眼睛一亮说道,伸手拿过来, 我前几天还托母亲给姑姑讨些呢…也不多,就留了这点,要送给国公夫人带回去来日尝尝。
怀柔公主伸手拍了她一下,夺下她手里的酒壶。
嗔怪道,哪有你这么馋的,仔细人笑话。
嘉善郡主便用团扇遮着嘴笑,刘梅宝也含笑。
又说了一时话,便告辞了,怀柔公主也没有多留,嘱咐她改日带着孩子来玩,刘梅宝应声去了。
常听人说这卢岩对妻甚是小心迎奉,还以为是多么倾国倾城貌呢,原来也就一个般人嘛。
嘉善郡主摇着小扇子笑道。
红颜多薄命。
怀柔公主叹口气说道。
女人呐,还真是不要长的太好了,往往长的一般的才是好命。
嘉善郡主听出她这是感念自己了,忙笑着岔开话题。
姑姑,你是打算要给这吴国公家做媒了吗?她问道,干吗问人家孩子年纪又说咱们家的?亲上做亲不好吗?怀柔公主笑道。
五皇子可是贵妃娘娘的爱子,日常娇惯的什么似的,只怕瞧不上。
嘉善郡主撇嘴说道。
怀柔笑着没说话。
你见过吴国公没?她忽的问道。
嘉善郡主被问得一愣。
然后点点头。
觉得怎么样?怀柔公主笑问道。
嘉善郡主被她问的一愣,但她生于长与那等富贵荣华地,心思最是灵敏不过。
立刻就明白她的意思。
姑姑,我才不要跟人做小呢。
她撅嘴说道。
我怎么舍得让我们嘉善做小。
怀柔公主笑道,拉着她的手,要是做大呢?嘉善被她问的更加愣了,怔怔看着怀柔公主。
躲在屏风后,一众姐妹们在宴席上见过那位赫赫有名的男子,威武气势自然不同于以往所见的那些男子们,少女芳华,对于这样英雄气概的男子最是钦慕,有时候闺居无趣的时候也曾幻想得一个如此的男儿为夫….可是。
人家有妻子呢。
她不由喃喃说道。
怀柔公主只是一笑,没有说话,目光看向门外,幽深阴暗。
他们都以为自己是想结儿女亲家,可儿女毕竟是儿女,再亲也亲不过夜夜相伴的夫妻啊。
刘梅宝坐在马车上。
只觉得愁思满怀,可不是,她这才惊觉,卢舫还有柔儿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他们这般家庭,儿女亲事想必要头疼的很。
马车摇摇晃晃,刘梅宝的身形随之摆动,她总觉得有些事疏忽了。
娶郡主还是嫁皇子,这都不是好事,也不是她和卢岩想要的。
很显然,这又是皇家想要的联姻了,是为了加固卢岩和皇家的关系,其实真没这必要啊,刘梅宝苦笑一下,猜忌怎么就是不可避免呢。
街上行人多,马车不时的停顿一下,刘梅宝伸手按住胸口,眉头皱起,为什么她心里觉得不舒服?好像有什么事…….她的视线落在一旁的一个酒壶上,做工精美,这是怀柔公主赠与她的梅子酒。
酒….停车。
刘梅宝忽的喊道。
她从来没这么大声过,尤其是在街上,车夫,以及跟在一旁的护卫都吓了一跳。
婶婶,怎么了?司马和金刚催马过来,齐声问道。
刘梅宝掀起车帘,面色发白,吓了司马和金刚一跳。
婶婶,你是不是不舒服?他们问道。
司马,你附耳过来。
刘梅宝招手道。
司马依言过去,听刘梅宝说话,瞬时色变。
金刚还从没见过他这般神情,更加着急,还没问什么,司马拍马就走了。
刘梅宝放下车帘。
金刚一头雾水,马车又开始前行回府,一下马车,刘梅宝就直奔内室,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的司马已经在屋子里摆开了一大溜的碗,分别乘着绿豆汤牛奶南瓜蒂等等各种汤汁。
刘梅宝一句话不说,端起来一碗接一碗的开始喝,喝了没多久,她就开始狂吐,随侍的下人们都被提早支开了,只有司马站在屋内,看着喝了吐,吐了又喝,趴在木桶上毫无形象的刘梅宝拳头死死的攥起。
卢岩带着大夫接到消息赶过来时,刘梅宝已经吐得不能再吐了。
大夫仔细的诊问了半日。
才点了点头。
果真是有毒?卢岩一把揪住大夫的衣领双目爆瞪的喝道。
大夫是卢岩多年的随军大夫,对于自己大人的行径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吓晕过去。
如果不是太太提醒,我还发现不了。
果然厉害,无色无味且相生相克….他淡定的点头说道。
说有事没事?卢岩晃着他喝问道。
没事,没事,太太机敏,一则这是引子,太太没喝酒,二来太太催吐及时…大夫依旧淡定的说道。
卢岩松开他。
转身向外奔。
你站住。
刘梅宝攥起力气喊道。
司马已经一把抱住卢岩的胳膊,饶是如此还是被带着向前滑行。
我一定亲手杀了她…卢岩咬牙切齿,双目泛红的喝道。
叔叔,叔叔,稍安勿躁。
司马死死拦住他,劝道。
你给我站住,听我说。
刘梅宝大声喊道,挣着从床上下来。
体虚无力跌倒。
卢岩这才回转忙着扶起她,顾不得外人在场,就将刘梅宝紧紧抱住。
大夫侧头。
司马垂目。
我想啊想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夜色深深的时候,夫妻二人依偎在大炕上,刘梅宝缓缓说道,想着那小冷菜碟,不知怎的想到了那一年,陈清…卢岩身子僵了僵,将她在怀里抱的紧了紧。
我可对他真没什么心思,你别误会。
刘梅宝笑道,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
只要是好好活着。
就是对谁有意思也没事。
卢岩闷声说道。
刘梅宝抿嘴笑。
..我就想那时弄了新鲜的菜来请我吃,又再三请我喝酒,后来又不让喝…她接着说道,公主的这个菜吃下去,也许是我太敏感了,又或者是那时陈清让我吃的菜印象太深了。
那种奇怪的味道以及气氛我到底是深深印在心里了…直觉吧,这次又是直觉救了我的命…她说着不由合手感谢老天垂爱。
要说最终的不对,就是怀柔公主没让嘉善郡主喝酒,而是打断了,按理说,她应该不在乎这一杯的..可是她偏偏在乎,她在乎的肯定不是我,那就是她的侄女了。
刘梅宝吐口气说道,也就是说这酒喝不得…卢岩抱着她没说话,只听到骨头嘎嘣嘎嘣的响。
我要杀了她…他一字一顿的说道,原来果真是她..两次了…刘梅宝沉默一刻。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到底哪里得罪她了?她喃喃说道,想起怀柔公主温和恬静的面容,只觉得心中堵了一口气。
现在为什么已经不重要,事实就是她要杀你,她就不能再活着。
卢岩从牙缝里挤出话。
她可以没有理由的杀人,你不能。
刘梅宝握住他的手,沉声说道。
杀人偿命,她是公主又如何?卢岩说道。
不如何,她就是杀人不偿命。
刘梅宝说道,抱着卢岩的胳膊,皇帝正愁没机会除掉你,你如是敢动,他就能动…那就算了?卢岩面色铁青,身子绷紧。
至少现在不行,二郎。
刘梅宝抱住他的脖子,紧紧的贴紧他,现在不行,你也不能就这样杀上人家的家里,告官也不行,现在什么都不行,我们再等等…卢岩紧紧抱住她。
一夜无眠,刘梅宝只怕卢岩莽撞行事,整日的守着他,天色刚黑的时候,好容易劝说了卢岩躺下,看着他刚刚睡着,便见柔儿在门口探头。
刘梅宝只怕吵醒了卢岩,忙轻手轻脚的出来。
怎么不去睡?她拉着女儿到了侧室才问道。
娘,司马哥哥又哄平安哥哥呢。
柔儿嘟嘴说道。
司马机敏,平安憨厚,柔儿护短。
司马哥哥也是很疼平安的,只不过和你疼的方式不一样。
刘梅宝笑道。
看着几个孩子相处的很好,她心里也是很高兴。
那这么晚了,他叫了平安出门还不回来,平安又不认识路,司马和金刚跑的快,万一丢了他,可怎么办?柔儿不高兴的说道,竟然也不叫着我去…最终是因为最后一句话吧….刘梅宝抿嘴笑。
不带我出去玩。
鬼鬼祟祟的,也不带护卫,肯定是胡闹去了..’柔儿嘀咕道。
刘梅宝笑着听,忽的心中一凛。
你说只有他们三个?她抓住柔儿的肩头急问道。
什么时候出去的?是啊。
柔儿点点头,被娘的神情弄得有些害怕,告密不好,这是哥哥日常总不爱带她玩的缘故,还好司马哥哥不在乎,这一次会不会把司马哥哥也得罪了…..下午的时候…柔儿忐忑的说道,有些后悔了。
但又自来不会和娘说谎。
刘梅宝站直身子,神情变幻。
糟了…她喃喃自语,不由伸手紧紧握住领口。
该不会….白云观,位于城外白云山上,是先皇赐予怀柔公主的产业,日常怀柔公主也多居于此。
山上树木成林,一向是消夏避暑的胜地,只是因为怀柔公主一心清修。
自从得了这里,便不许闲杂人等靠近,到了夜晚越发显得幽深。
此时夜风刮过。
树木摇曳声声中似乎有一声女子的尖叫,但旋即归于沉静。
道观外两个打更不由裹紧了衣服,胡乱的敲了两下就忙忙转向他处。
就在怀柔公主的内室,香炉幔帐凌乱,几个小神像还倒在地上,哪里有半点清修的意境。
一个只穿着里衣的女子披散头发向墙角退去,她的额头上有血不断流下,让原本清秀高雅的面庞十分恐怖。
你们好大胆..敢来皇家封地行凶…怀柔公主尖声喝道。
她的话音未落,就听咚的一声,一只匕首稳稳的擦着她的脖子而过。
怀柔公主的声音立刻停了。
她终于靠住了墙,胸口剧烈起伏的喘气,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三个人,确切说两个少年还有一个孩子…..你们..你们是哪里来的流民吧…怀柔公主放低声音,看着这三人的衣着打扮,这些流民可不知道她的身份。
你们要钱..钱多得是,都拿走…呸。
金刚啐了口,将手中的匕首啪的一下展开如同纸牌,昏暗的室内闪闪白光,老子就是要你的命..怀柔大惊。
你们什么人?她想尖声喝道。
别跟她废话,痛快些,我们赶着回去。
司马催促道。
我来砸死她。
一直站在最后的平安喊道,他兴奋的迈步,两只手各自抓着一物,黑暗里只看到圆咕隆咚的,也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救..怀柔尖声要喊,话没出口就被砸中胸口,尖叫被闷哼取代,她的人也软软的倒了下去。
这些人是怎么绕过她的护卫?就三个人..确切说两个半人…这也怪她,谁会想到有人敢对当朝公主不利,大半夜的上来谋杀,她的护卫本身就不多,又因为方便日常行事,又特意摈退了…..这下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没想到她怀柔竟然会这样死?胸口被重物砸中,让怀柔一瞬间有即刻死去的感觉。
再补一刀..司马低声说道。
就在此时外边似乎传来脚步声,大家都是一惊,难道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司马立刻抬脚上前,就要将手中的薄刀插入怀柔公主胸口。
门猛地被推开了。
司马!伴着刘梅宝的声音。
司马的手一顿,三人都转头看去,昏昏中见披着大斗篷遮住整个身形的刘梅宝快步而来。
果然是你们,你们,你们这是…她看到屋角半死的怀柔,焦躁的低声喝道,胡闹!金刚有些讪讪,平安则高兴的走近她。
娘,哥哥说这个人是坏人,要害娘,我们便来杀了她。
他大声说道。
司马就要捂住他的嘴。
行了,光声音小就没事了吗?刘梅宝瞪他一眼,司马,你日常谨慎的很,怎么带着他们做出这等荒唐事?不荒唐杀不了她。
司马低声说道。
刘梅宝瞪他。
刘梅宝…怀柔清醒过来,从他们简单的交谈中明白过来,竟然是你要杀我…你好大胆子…刘梅宝走近几步。
看着她。
你为什么要杀我?她忽的问道。
你疯了…怀柔公主嘶声喊道,我为什么要杀你!我什么时候杀过你!你疯了!你不用喊,外边都是我的人。
刘梅宝淡淡说道,黑夜里大斗篷下看不清她的面容。
没人来救你的。
怀柔公主浑身发抖,失血疼痛这都是她从来没有过的遭遇,她甚至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失。
不想死不能死…卢太太,不管有什么误会,大家好好说…她挣扎着起身,向刘梅宝伸手,满是哀求。
这都是你这几个孩子的错,跟你无关,我保证只要处置他们,绝不牵连你和吴国公…刘梅宝沉默不言,似乎在考虑她的话。
谋杀皇亲,刘梅宝,这是要灭族的大罪,你可不要糊涂啊..怀柔公主再次说道。
我答应你,事情到这三人为止,绝不再深究..我以我父皇起誓…婶婶…金刚忍不住唤道。
被司马抬手阻止。
司马不再说话,怀柔公主也不再说话,所有人都看着刘梅宝。
真是…刘梅宝忽的笑了,似乎有些无奈,她冲司马伸手,把刀给我。
婶婶,你不能..金刚急道,却再次被司马拦住。
司马伸手将刀给了刘梅宝,半句话没有问。
怀柔公主松了口气,她喘着气想要站起身来。
卢太太。
我们两家结亲,亲上加亲,绝不反悔….她喘息说道,声音戛然而止,双目瞪大,喉咙里的咯咯声代替了话语。
刘梅宝站直身子。
怀柔公主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胸口的刀。
开什么玩笑。
都这样了,还谈什么和解。
刘梅宝摇头说道,杀了就杀了,死了就死了,怕什么。
金刚一脸激动,司马也松开了攥在身侧的手。
你…你….怀柔公主想要说话。
我告诉你一件事。
刘梅宝缓缓说道,俯身靠近她,曾经有个女的,叫季月娥,她想要除掉我,各种方法的逼我,逼卢岩..后来,你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吗?怀柔公主就是想问也问不出,只死死的瞪眼看着刘梅宝。
后来,卢岩把她全家灭了。
刘梅宝说道,微微一笑,拍拍手站起身子。
怀柔公主瞪着她一动不动,却是已经气绝身亡。
娘..平安喊道。
刘梅宝伸手拉住他,看也不再看怀柔公主一眼。
带坏小孩子,平安才多大,带他出来杀人。
她瞪司马和金刚。
司马和金刚嘿嘿笑。
平安胆子大,力气大,刚才就是他捶死了一个人呢。
金刚笑道,平安好厉害。
平安听到夸赞得意的笑了,挺起胖乎乎的胸膛。
就知道欺负他。
刘梅宝瞪他一眼,回去再跟你们算账。
又看司马。
你惹得事,你自己想办法收尾。
她说道。
司马咧嘴笑。
婶婶,你放心吧,我早想好了,这女人也算是风流鬼了。
他笑道,紧走几步,扯开地上散乱的幔帐,露出两个衣衫不整的做道姑打扮的人。
刘梅宝不解。
这是男人,你看…司马低声说道,用脚踢开两人的衣裳。
刘梅宝忙抬手挡眼。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她说道,拉着平安向外走,一面唠叨着平安乖,以后不要听哥哥们的话。
平安笑哈哈的跟着她,另一只手还抓着那个圆咕隆咚的东西,在地上发出剐蹭声。
你拿的什么啊?刘梅宝停下脚问道。
站到屋外,借着淡淡的星光看清平安手里托着的竟然是不知道那个神像装饰用的兵器,泥塑妆花的大锤。
快扔了。
刘梅宝忙说道。
这个用起来很顺手…平安说道,有些舍不得。
回去让你爹给你打一个铁的。
刘梅宝说道。
平安这才高兴的哎了声,随手那么一丢,大锤砸向门里。
司马点燃一把火,冲金刚摆摆头。
走喽。
他笑道。
金刚也笑着,兄弟两个搭着肩跟上前边的刘梅宝和平安,伴着身后腾腾燃起的大火消失在夜色中。
义宁四年春,白云观夜火,怀柔公主身亡。
对外是这么说,其实怀柔公主死的异样还是被查出来了,皇帝大怒,本要全城搜凶,但却被怀柔公主的夫家阻拦了,原因是怀柔公主蓄养男宠的事随着大火也被掀出来,这对于世代清修书香大家的夫家来说实在是奇耻大辱,而对于皇帝来说,也是羞于开口,据初步分析,这应该是怀柔公主的两个男宠争风吃醋导致的凶杀案,这些也是没办法接着追查的事,最终皇帝无奈,只得对外宣称失火身亡了结了此事。
皇帝悲痛时曾经怀疑过是仇杀,但谁人敢这么大胆在天子眼皮底下击杀公主?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吧,要说胆子大…皇帝的眼前闪过卢岩,但很快被他排除了,他卢岩除非是失心疯了….再说,核查卢岩那日并无异动。
最终皇帝经过苦思冥想,终于找到疑点,想到公主养的男宠,也许这是其夫家觉得蒙羞,所以暗下杀手….他越想这个越可信,最终寻机查办了其夫家,在京城掀起了一阵喊冤潮,最终出动厂卫才平息下来。
义宁四年春,因公主新丧,三皇子婚事从简,朝贺者各自归去。
皇帝原本想留卢岩在京,待三皇子婚事过了商量一下结儿女亲家的事,但此时边疆竟然传来鞑子骚扰的消息,皇帝还记得那年几乎与鞑子万众人马相撞面的事,那种恐惧从心底翻出,让他立刻催着卢岩出京了。
义宁六年,三省大旱,哀鸿遍野,颍州韩山童起势反,继而各地响应不断,朝廷派大军镇压。
义宁八年,山东总兵因战败问罪不服,斩皇帝钦差大太监六和,反。
义宁十年,山西总兵吴国公卢岩征战平乱。
泰和三年,因京都被围,皇帝迁都南平,途中身亡,贵妃扶五皇子登位,驱逐圈封其他皇子。
泰和四年,吴国公平反贼,夺回京城,请皇帝回都。
皇帝回京途中,龙船不幸失事,溺水而亡。
泰和五年,吴国公卢岩顺百官万民哀求承大统登基为帝,号大夏,年号洪武,改京城宿安为宝京,立刘氏梅宝为后,长子卢舫为太子,长女晋阳公主,次子泰王,另侄赵铁勺、金刚、司马等十一人皆有封赏,命太子率军平乱天下。
洪武十五年,皇后薨封孝慈,次年皇帝薨,武帝只有一后,别无他妃,帝后二人合葬,太子卢舫登基,称明帝。
全文完--------------------------故事到这里就可以了,卢岩争天下的事就不写了,要不然真的成男主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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