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路上这突然的插曲,受惊的三人并不知道一切原来是跟自己有关,车夫也不顾不得心疼自己的驴子,一路狂奔的进了县城。
无论如何也得说服三娘子搬到河中府去,这一路上来来回回太危险了。
宋郎中顾不得回家,直接来到宋三娘子家。
刘梅宝倒是很高兴,有他做说客,事情就好办了,不管怎么说,这是难得的改善生活的机会,她真不想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失去。
宋三娘子听他们说完这一切,面色变幻不定,沉默不言。
三娘,看日子艰难,姑娘有这份心......宋郎中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宋三娘子也叹了口气,从门看出去,刘梅宝和周良玉正在烧水,准备洗一下路上风尘,刘梅宝抱柴烧火,周良玉从外边打了井水正往锅里倒,跳跃的灶火照耀着二人忙碌的身影,看上去格外的温馨。
她怔怔一刻,忽的掉下泪来。
只是要让姐儿养家,我这心里......她抬手抹泪低声说道。
如没有你撑着这个家,她哪有这个机会养家啊,三娘,你是孩子们的主心骨啊。
宋郎中沉声说道。
屋内的气氛有些低迷。
她大叔说的也是,到了府城,挣钱的机会更多。
宋三娘子很快擦干了泪,笑了笑说道。
可不是,三娘你织的一手好布到了那里卖的更多,省的被路老四那从中赚一把。
宋郎中也随着说笑道。
他大叔别这么说......路掌柜他哪里赚钱,倒是贴补我们才是......宋三娘子笑了,旋即眼圈又红了,低头拭泪道,你们对我们孤儿寡母的恩情,我这心里都知道。
好好的又说这个做什么。
宋郎中觉得心里也不好受,叹气说道,一面站起身来,我这几日就托人在河中府寻寻,找个住处,年前就搬过去吧。
那就让你费心了。
宋三娘子起身施礼,迟疑一刻又道,不如过了年再搬吧,这大过年的,我不想让他爹妹夫他们孤零零的留在这里......说着话,眼泪终是忍不住掉下来。
宋郎中也觉得嗓子火辣辣的难受。
好,好,过了年再走,到了那里也没个认识的人,过年怪冷清的。
他忙说道。
这件事就说定了。
所以年前就跟冯药柜捎个信,就说从过了年开始。
宋郎中叫过刘梅宝说道,怕她不懂事闹,忙又压低声音道,要过年了,故土难离。
刘梅宝点点头,又笑了笑。
大叔,我没那么不懂事。
她说道,一面应下了,知道宋郎中要帮他们在那里寻房子,便也施礼道谢。
宋郎中是被那次在店里这二人的吵闹吓到了,此时见她们都如此好说话,互相体贴,心里松了口气。
大叔快回去歇歇吧,颠簸一天了。
周良玉说道,要亲自送他回去。
宋郎中拒绝了,让他们也快歇歇,自己慢慢走了。
简单的吃过饭,泡了热热的澡,换上宋三娘子在灶火上熏热的里衣,刘梅宝心满意足的坐在屋子里,一面抖着头发等干,一面随手在桌案上拿出那本本草拾遗。
咦?她突然发现这本书中间夹了东西,且比自己惯用的废草纸条做的书签要厚,伸手翻开,竟然是一张折叠在一起的白纸,不对,透过纸背,可以看到里面写着字。
这是什么?刘梅宝拿着这张纸,她印象里自己泵没有写过什么夹在书里,因为笔墨纸砚也是一笔开销,日常能不用就不用,只是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舅妈。
她忍不住扒开窗户问道,有人动过我的书嘛?宋三娘子在院子里洗刷周良玉换下的衣裳,闻言抬起头,看她只穿着里衣湿着头发打开窗户,忙让她关上。
哪里有闲钱让你生病!她说道。
刘梅宝笑了笑,知道这妇人惯于将好话说难听了。
昨天隔壁的六婶来过,说要借笔墨给她孙子用一下,今日还回来了,怎么?屋里少了什么?宋三娘子想了想说道,我当时忙着,让她自己进去放你桌上了,那六婶不是那种人把?刘梅宝一面说着话,一面已经抖开了那张纸,借着昏暗的油灯,赫然看到开头几个字。
我叫卢岩!她的手顿时烧了一下,啪嗒将纸扔在桌子上。
是不是少了什么?宋三娘子听不到她回答,便放下衣服要走过来。
没有,没有。
刘梅宝下意识的就说道,就是桌上的书乱了,我就问问。
宋三娘子哦了声,说了句是那六婶不小心碰到了吧,停下脚又接着去洗自己的衣服。
快关上窗户,夜风凉的很。
她嘱咐道。
刘梅宝哦了声,带着几分慌乱关上了窗。
院子里有宋三娘子的洗衣服声,还有周良玉的说话声,刘梅宝站在桌边,看着桌上的那张纸有些不知道什么感觉。
这可真有意思,她呆了一刻,又有些想笑。
以前看电视上那些姑娘们身旁有丫鬟牵线搭桥,替姑娘才子什么的递个诗词啊表记啊什么,没想到自己来古代竟能亲自体验一把,虽然给自己搭桥的是个靠着给人浆洗过活的粗糙婆子。
且看看他写的什么,怔怔一刻后,刘梅宝伸出手,拿起了桌上的纸。
一张纸倒是写满了,但因为这个人的字写得很差,歪歪扭扭,忽大忽小,其实内容并不多,不过是寥寥几行,写了自己叫什么哪里人今年多大,他的用词很简单,有些还语句不通顺,似乎是词语有限一般。
......自从见到你以后,我就决定向你提亲,让你受惊了,你别害怕。
内容到此戛然而止,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小纸条。
刘梅宝看了一刻,感觉有些怪怪的,通篇并没有什么爱啊喜欢之类的字眼,那这句向你提亲,应该算是再明白不过的表白的话了吧?说不上什么滋味,她突然觉得这种场景似曾相识。
那豆蔻的年纪,朗朗读书声的校园,从密密麻麻垒的如同长城的书墙后,展开一张写着少年青涩情怀的纸条,纵然内容一进早已记不得,但那种咚咚的心跳,酸酸涩涩的感觉却永生难忘。
怎么还没睡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三娘子忽的敲了敲窗户道。
刘梅宝这才回过神,忙应了声,摸了摸头发已经半干了。
这就睡。
她口里答道,一面站起来,起身的风将那一直搁在桌角的信带了下去,打个转落在地上。
刘梅宝看了这张纸一眼,弯身捡起来,在油灯上一燎,冒着烟的火卷着纸落在地上,很快化成一片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