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如觉得自己似乎是做了一个梦,睁开眼睛时,却什么也记不清了。
只依稀记得在梦里,她的身体和心情都十分的轻松,身边是柔软轻暖的白色棉絮,如云朵般将她重重包围。
县主,您的头冠。
兰溪见她睁开眼睛,忙向前爬了半步,将沉重的凤冠捧在手里。
蕙如怔怔半晌好不容易回过神,才发觉自己正躺在马车的软垫上。
什么时辰了?她揉了揉眼睛。
差不多酉时初刻,咱们也快到家了。
兰溪拿了梳子,帮她将头发挽起来,拿簪子别住。
快到家了吗?从兰溪嘴里听到这话,蕙如不觉有些怔忪。
来了这么久,她已经将沈家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家了。
想到小院里亮起的烛光,想到老祖母满是慈爱的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就有一股暖流从心底淌出来,让她觉得每一处毛孔都张开,身心都觉得舒适安宜。
但那里毕竟不是可以永远待下去的地方,迟早有一天,她会从这个家出去,到另一个宅子里开始新的生活。
曾对祖母说过,女子若能自足,何必嫁人?但那终究也不过是句痴话。
从她回到沈府的那一刻起,自己的命运便不能全然握于掌中。
前方有许多条路,谁也不知道路的尽头会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自己,看上去的康庄大道,也有可能埋伏着无数的风险。
蕙如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拳头。
沈家大老爷和大夫人陪着老夫人坐于正堂,等待蕙如归来。
萧氏心里是矛盾的。
沈蕙如是常姨娘生的庶女,接回来不过才一年的光景,已经在贵女圈子里出尽了风头。
她最担心的,是这个已经被记到自己名下的庶女抢走亲生女儿的风头和姻缘。
只是她千算万算,怎么也算不到,这个曾经养在乡下,傻痴得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的丫头,居然会一跃成为大长公主的干孙女,成为御封的惠和县主。
沈家现在,除了昌平郡主,只有老夫人是有诰封的。
她见了这个女儿要怎么做?难道还要去给她见礼?可话说回来,蕙如就算是县主,也是她名下的女儿,她如今是县主的母亲,身份自然也要高贵许多。
自昨日起,沈家便有无数亲友前来祝贺,看着那些夫人们眼中羡慕嫉妒的光采,萧氏也觉得自己身板硬了许多。
蕙如已是县主了,说不定过阵子,朝廷也会给她个诰封?正在胡思乱想着,蕙如一身盛装走了进来。
蕙如给祖母请安,给父亲母亲请安。
并没有她想像中的骄贵,这个庶女儿一进门,便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给她见礼。
萧氏连忙起身,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蕙丫头今日辛苦了,大长公主那里没有失礼吧。
蕙如抬眸一笑:劳母亲记挂,一切安好。
大长公主温和慈霭,侯爷宽和爽直,待女儿十分亲切。
如此甚好。
萧氏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老夫人这时才发了话:累了一天了,让蕙丫头换了常服也好松快松快,过一会便将晚膳摆在慈安堂,一家子一起吃个饭吧。
萧氏松了口气,忙催着她进屋去梳洗换装。
晚上,一家子围坐在一起,二少爷沈青崧也入了席。
原本姨娘是没有资格上桌子的,因为蕙如到底是常姨娘亲生的,老夫人便叫她也一同入席。
常姨娘再三推辞,只在一旁摆了张小桌,到底没有坐到主位上去。
菀如面上的痘痕还没消尽,又听到一向瞧不起的六妹妹被封了县主,又惊又疑又气又妒之下口里生了火疮,只躲在房里不肯出来。
老夫人知道她这是有心病,也不去管她,一家人热热闹闹地用了一餐。
等到人都散尽,蕙如端了盏冰糖燕窝轻手轻脚到了老夫人的房里。
老夫人正打着盹儿,妙音拿着美人锤帮她捶着腿,一边小声儿跟她说着闲话。
见蕙如进来,忙站起来见礼。
县主来了!蕙如将燕窝递到她手上,笑了笑说:快别这么叫我,怪让人难为情的。
妙音姐姐还是叫我六姑娘吧,听着才叫亲切。
老夫人睁开眼,笑着对妙音说:你们以前怎么叫她便还是怎么叫,别说她听你们叫县主叫得别扭,我听着也觉得生分。
妙音笑着应了,服侍着老夫人用了燕窝,这才收拾清爽了退出去。
蕙如坐在妙音刚才坐着的矮几上,拿起了美人锤帮老夫人捶腿。
一室清静,老夫人闭着眼过了好半天,才出声问她:是在大长公主府碰到了什么事吗?为什么到现在也没话说?蕙如放下美人锤,看着老夫人,过了半晌才轻声说:是有事,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对祖母说。
老夫人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大长公主……她带我去见了一人。
蕙如斟酌着将李晟的事说与老夫人听,并非私下相会,大长公主一直站在我们中间。
世子说,他想娶我为妻。
老夫人越听越惊,脸上的困倦之意早已烟消云烟:宣王世子如何会认得你?头回子去荣王府时,曾有过一面之缘。
蕙如连忙解释,那时候和许多家的姑娘们聚在一起,他和嘉陵县主正巧经过,远远地瞧见了一眼。
只是远远地看一眼,怎么会相中蕙如?知道老夫人心中的疑虑,蕙如跪了下来:有一事一直瞒着您,是孙女的不对,不过因为世子再三叮嘱不可以让人知晓,所以孙女一直瞒到现在。
说着,便将李晟入伙锦绣坊的事也详细说与老夫人听,世人皆道宣王府家无隔宿米粮,是只余空架子的没落户,是以世子不希望有人知晓这事。
所以你与他私底下见过?老夫人沉下脸来。
是。
蕙如心中羞惭,低下了头去,虽然是嘉陵县主牵线,但毕竟于礼不合,这事也是我太过莽撞。
不过好在世子是谦谦君子,从未近过孙女身前三步,且我们交谈是在县主的院子里,并非共处一室。
事后嘉陵县主也再三跟孙女致歉,说了再不会犯这样的错。
老夫人点点头。
他是宗室……老夫人蹙着双眉,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是将来的宣王。
是。
老夫人默然良久道:我没想到,这些事你会一一都跟我说。
蕙如抱住老夫人的膝盖,将头枕在上面:在蕙如心里,祖母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祖母一切都是为了我,蕙如能有今天,是祖母所赐,本来就不应瞒着您。
我也……我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老夫人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你有这份孝心就够了……原本想等选秀之后便要找人去与莫家说亲,没想到蕙如会被封县主。
别说莫黎此时身上还没有功名,便是考上了,只怕也不能配婚县主。
宣王世子是皇室宗亲,身份何其高贵,更难得的是,虽说皇后是他的亲姨母,但宣王府既非太子一派,亦非二皇子一党,在朝中是个散人,皇上也格外优待。
若照蕙如所说的,宣王府并不似外界所传那么艰难,蕙如若能成为世子妃,那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姻缘了。
只是按着朝廷的规制,世子有正妃一名,侧妃二名,姨娘不超六名。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世子妃好虽是好,但娶妻之时,侧妃也是要一同抬进去的……侧妃是要上玉牒的,也都是从朝中重臣或勋贵家里挑人。
沈家在朝中权势不盛,你小小年纪,一过去就要烦着这些后宅的糟心事,我实在是舍不得。
蕙如默然。
她竟然没有想到这件事……不觉有些头疼起来。
可是若现在去与李晟说不愿,他还能理会她吗?我让人叫昌平来,她是宗室里出来的,对那里的门道要清楚些。
昌平郡主进门时,便见老夫人靠在引枕上正闭目养神,而蕙如坐在一旁则是满面愁容一脸懊丧之色。
这是怎么了?昌平郡主被唬了一跳,怎么了这是?蕙丫头你怎么苦着一张脸?婶娘。
蕙如去与昌平郡主见了礼,噘着小嘴说,我只是在烦恼……说着小脸一红,扭过身子不说话了。
老夫人睁开眼睛,让丫鬟出去将门带好,这才叹了一口气,对昌平郡主说:我如今跟你说件事,你听了莫太惊讶。
什么事能让我听了也会惊讶?昌平郡主看了看满面通红的蕙如,挑起了眉头。
老夫人刚提起宣王世子,昌平郡主腾地就站了起来,连连摇手说:不行啊母亲,蕙如可不能嫁过去!蕙如转过头,眨了眨眼睛看着三婶娘。
别说是京里,就算是咱们远在金陵的时候,宣王修道差点把宣王府整个给掏空的事情都传到我耳朵里了。
郡主跺着脚说,皇上是厚待着这个亲兄弟不假,但谁也经不住这么造的不是?每年宣王要往那丹炉里投多少银子?那数儿说出来得吓死个人。
宣王的封邑少说也有二千亩,现在还剩了多少?怕是早就造没了。
您看着宣王世子身世清贵,可除了个家世他还剩了什么?总不能让蕙如嫁过去跟着吃糠咽菜吧。
您不心疼,媳妇我可会心疼。
老夫人听着听着笑了起来。
你这话说的好像蕙丫头是你亲闺女似的。
可不就像亲闺女了!昌平郡主将胸一挺,揽了蕙如进怀里,扬着下巴说,我家的小蕙如,断断不能到那里吃苦去。
老夫人按着眉心,突然来了一句:若到时候由皇上下旨赐了婚,可怎么办?你还能说不应?☆、喜事连连昌平郡主傻眼了。
她这时才想起来,亲王世子的婚姻大事,便是王爷也是做不得主的。
世子皆由皇上指婚,那是多少年来的规矩。
若是宣王世子真的中意了蕙如,进宫去求一道恩旨将蕙如娶回去,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若蕙如未得县主之位,依旧是个姨娘生的庶女,这样的担心自然不可能会有,但现在她身份尊贵,又认了个大长公主当干亲,身份的差距已经不成为障碍……那、那便没有法子了。
昌平郡主肩膀塌了下来,坐在一旁,也如蕙如一般愁眉深锁,长吁短叹起来。
他怎么就会相中了咱们家的蕙如了呢?昌平郡主连声叹气,莫不是因为蕙丫头得了圣宠,刚被封了县主的缘故?怕是因为他相中了蕙如,才会去求大长公主帮她得了个县主的封号吧。
老夫人一语中的,蕙如羞红了脸,拿帕子将脸遮了起来。
啊?这又是何故?昌平郡主这两日被大消息一个接一个地震着,如今听到什么也不会一惊一乍的了。
可不就是因为宣王府没银子撑着,所以相中了咱们蕙丫头这赚钱的本事了?老夫人半是调笑地说。
宣王世子有财路的事,虽说蕙如对她说了,但她也知道这事是少一人知道为妙,到底昌平郡主是宗室营里嫁出来的,老夫人虽然疼她,却也有着顾忌,不想将这秘密说与她知道。
锦绣坊这些日子在南市做得风生水起,贵人圈子里都知道有家能卖稀罕物件的喜铺子,都以能买到一两件小东西可以在圈子里炫耀为荣。
昌平郡主虽然不喜欢那些华丽的小玩意儿,可也听到了不少关于锦绣坊的消息。
自然知道蕙如也赚了不少钱。
这不是要贪蕙丫头的银子,让她赚钱贴补夫家?昌平郡主立时愤愤不平起来。
话也不能这么说。
宣王虽一心向道不理朝政,但毕竟是皇上的亲兄弟,人脉广,资源也足,到哪里都要卖着他几分面子。
蕙如有了宣王府当靠山,这铺子自然也能越开越红火。
老夫人说。
昌平郡主叹了一口气,若李晟真的讨来了一纸恩旨,蕙如便是不想嫁也得嫁,否则便是沈家的抗旨之罪了。
蕙丫头,你说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若你不想嫁,我明天就递牌子进宫,去求了太后……蕙如摇了摇头说:婶子您别为我操心了,何苦为了我去惊扰太后娘娘?何况……宣王世子门第清贵,说起来,也是咱们沈家高攀。
什么高攀,你如今也是县主,得配亲王世子也算相当。
昌平郡主哂道。
不过你这么一说,莫非你也是愿意的?看着蕙如羞红的面颊,郡主这时才省悟过来,那你方才愁眉苦脸的作啥?我还当你不情愿嫁过去呢。
是我说的,按例世子娶妻时,会一同抬侧妃进府,她这不是在犯愁吗。
老夫人拍拍儿媳妇的胳膊,小妮子这是在发愁要怎么当好主母,要如何应对侧妃妾室呢。
蕙如一头扎在老夫人怀里,死也不肯抬头了。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郡主翻了个白眼,你是正室,她们就算上了玉牒也是个妾,不过是出身比一般人家要强些罢了。
宗室里有宗室的规矩,怎么着也不可能出现宠妾灭妻之事。
你只管照着规矩来,她们有本事就去拴着世子的心,没本事就得安安份份在自己院子里待着。
我父王府里头也有两名侧妃,三个姨娘,这么多年,不也都老实安份得很,宅子里都是我母亲说了算。
蕙如只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
没说出来之前,她还觉得很镇定,可是说出来之后,这心就好像不是自己的,扑腾扑腾像揣了只小鹿,直踹得自己心口疼。
只可惜宣王府太穷了点儿。
昌平郡主叹息的声音简直能将房顶儿给掀开,婶娘也就只能给你多陪送些嫁妆,让你过去能少吃点罪……你可记着,一定要将嫁妆牢牢握在手里,别傻乎乎地全交出来贴补人家。
蕙如哪有这心情听她说这些。
大嫂听到这消息,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昌平郡主咯咯笑了起来,真想去瞧瞧她眼珠子瞪掉下来的样子。
你这个促狭鬼!老夫人轮起身边的枕子砸她,你可得把嘴给我闭严实了,人家还没上门求亲,也没见到赐婚的旨意,若是让我从旁人嘴里听到一丝响动,我就唯你是问!结果没出三天,宫里就又传了旨出来。
皇上将沈府新近出炉的惠和县主指给了宣王世子李晟,吉日便选在十月初八。
蕙如是九月十九的生辰,那时候正好过了及笄礼。
李晟当真是等不及要将她娶进门了。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沸腾了起来。
既然指了婚,蕙如自然不用再去参选,只在家里筹备嫁妆。
日子定得太急,沈家又毫无准备,这一下子就如炸了锅一样,人仰马翻。
都在说着沈家这位小姐命实在是好,一个庶出的女儿,居然能得大长公主的青眼,被封了县主,还能嫁入宣王府,成为世子妃。
尽管宣王府穷困,但以一个三品京官的庶女,能成为世子妃,那简直就是祖上烧了高香,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份。
不过沈家也并不富裕,只怕这位世子妃嫁过去,这日子便要捉襟见肘,紧巴巴地过了。
但随后又传来消息,宫里议定了宣王世子两位侧妃的人选,一位是太仓郑氏,一位是安阳方氏。
郑氏是太仓府丞之女,父亲官位虽不是太高,但家里是江南富商,嫁奁丰足,又是皇后的姨表侄女儿,想来今后在王府里必能过得风生水起。
安阳方氏父亲是新任的潞州巡抚,官居从二品,比沈侍郎的官位要高,又是淑妃娘娘拐弯抹角的亲戚,想来在王府里也可以横着走。
有这么两位背景实力雄厚的侧妃在旁,这位县主,怕是嫁过去也不会那么轻松。
转眼两个月过去,选秀的结果终于出来了。
沈家三小姐,沈氏芳如,雀屏中选,被太后钦点,年后嫁与三皇子李怡为皇子妃。
满京城都炸开了锅。
沈家这是怎么了?一连两个女儿都成为皇族宗室的媳妇,莫不是沈家要成为朝中新贵,这是沈浩然要被皇上重用的前兆?沈大老爷如今正是春风得意,连睡着了都要带着三分笑。
他如今才知道,那个被他忽视了十年之久的女儿,才是他命里真正的福星。
自从将蕙如接到京里,沈家就如铁树开花,喜事连连。
先是青崧中了进士,再是蕙如受封县主,指婚宣王世子。
现在自己的嫡女也顺利选上,成为了准皇妃,长子青崴也因政绩卓著,近日要进京述职,前程就在眼前。
这怎不让他心里乐开了花?这短短一年的时间里,京中没有哪位大人能如他这般扬眉吐气,事事顺遂。
大夫人也乐得合不拢嘴。
芳如嫁入皇家,比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姻缘还要强上百倍。
姜家算什么?我呸!当初那么瞧不上咱们,现在就算安平侯夫人跪在她面前求她,也不可能再让她像以前那样用热脸子去贴冷屁股了。
恒国公家的三夫人带着茵如上门来,言辞恭敬,态度和软,哪还有半点当年的趾高气昂?看着茵如挺出来的肚子,听到三夫人说将家里的妾室通房都打发到了庄子上好让茵如安心养胎,大夫人就觉得这么多年的闷气终于可以吐出来,人也精神了三分。
整个沈宅都是喜气洋洋的,只有一人与这气氛格格不入。
菀如病了两三个月了,一直不见好。
她脸上的痘印早已消褪,但人消瘦了许多。
孙姨娘被打发去了庄子上,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到。
往常并不觉得如何,但当姨娘真正离开她,她这时才觉得身边空落落的,连个依靠也没有。
以前看不上姨娘,觉得自己便是因为她的身份才处处受人压制。
但此时所能想到的,都是姨娘对她的好。
她是她的生母,一心一意全都是为了她。
这宅子里上上下下数百人,只有孙姨娘一个人是全心全意地为她的前程努力。
见不到了,才会格外的思念。
她看不上的六妹妹,如今贵为县主,指婚给了亲王世子。
她瞧不起的三姐姐,如今也定下来,将成为皇家媳妇,成为三皇子的正妃。
姐姐妹妹都有了那么高贵体面的亲事,而她,还缩在院子的角落里,等着零落成泥。
一家子都欢欢喜喜地备嫁,又有谁来关心过她?菀如看着院里那一方小小的青天,觉得前途茫茫,一片绝望。
如果不是大夫人使了坏,让自己脸上生出这么多难看的痘疹,自己也不至于头一轮初选便落选。
若不落选,那当日昌平郡主带进宫里的姐妹中,必定会有她沈菀如。
那大长公主说不定看中的便是她而不是那个出身乡间,小里小气的沈蕙如,说不定皇上所封的县主会是她,赐婚的恩旨也是她的。
若不落选,那之后的二选三选,必定也是她高中。
既便她不能如芳如那样选上正妃,品貌样样不落于芳如之后的她,说不定也能被指为三皇子的侧妃,同样被登上玉牒。
如果不是大夫人,她不会一个人孤苦伶仃看着这小小的天地,她的生母也不会被撵到荒冷的庄子里辛苦熬日子。
菀如的眼角落下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身体不太好,所以上网的时间也少,很多朋友们的留言不能第一时间回复,真是万分抱歉。
文写到现在,终于要慢慢进入高潮了,等蕙如嫁进宣王府,咱们也该换地图了。
我会尽量将文写得更紧凑好看一些。
忍受着慢热一直跟我走到现在的亲们,真是无法用言语表达对你们的感谢!☆、世子的心意皇上赐婚的旨意下来之后,宫里上至太后,皇后,下至几位与宣王世子带着点亲戚关系的妃嫔都派人送了礼来,虽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但到底意义不同。
萧氏开了库房,将赐下来的锦缎摆设珍玩之类的东西收好,这些将来都是蕙如的陪嫁,要放在前三抬嫁妆上抬过去的。
芳如虽是定下了要嫁三皇子,但婚期定在年后,比蕙如要晚了三个月,且三皇子的生母不过是个昭容,位份低,人又不是很得宠,所以相较下来,反而不如蕙如现今的风光。
尽管萧氏心里不大舒坦,但一想到外头传言宣王府的困顿,又觉得自己的女儿嫁得要实惠多了。
成亲之后,三皇子便要带着王妃出京就藩。
范阳离京城八百里,谈不上多富庶,却也绝不是荒僻之地。
在范阳,里里外外都是皇子女婿说的算,就跟个土皇帝似的,那芳如不也就是个掌着实权的小地方的皇后了?这么一想,心里那些不顺畅全都烟消云烟。
看着蕙如,也觉得顺眼了许多。
若非蕙如得了大长公主青眼被封了县主,她的芳如即便选上了,也不一定能有把握当上正妃。
虽然都是妃,但一个正字一个侧字,便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茵如这几日回了娘家来住,如今她怀着四个多月的身孕,正是过了害喜期身子又并不是特别沉重的时候。
家里撵走了几个碍眼的姬妾,又如愿以偿的怀上了孩子,沈茵如志得意满,春风得意。
马上就要给蕙如行及笄礼,接着便是蕙如出嫁,再过三个月又是胞妹成亲。
茵如便对婆婆说要来娘家帮帮母亲,就势便住回沈宅。
我身子不过才好些,那老虔婆便要我每日去她房里立规矩,又不知从哪里找的厨娘,做的饭菜连一丝味儿也没,坏了我的胃口是小,饿坏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怎么办?茵如坐在母亲的屋里,一边吃着酸甜的杏仁酪,一边跟母亲数落婆婆的不是。
前些日子夫君受命到凤翔公干,她更是将女儿拴在身边,一刻也不让女儿喘气,可真是够了!萧氏一拍桌子:她竟然这么苛待你,我必不与她干休。
所以女儿回来住些日子,等夫君回京了我再回去。
茵如放了碗,抱了萧氏的胳膊撒娇,从前不觉得,现在嫁出去了才发现,还是自己的亲娘对自己好。
现在我的妹妹一个为皇子妃,一个为世子妃,等她们嫁出去,瞧那家子人还敢对我使脸色。
正是!萧氏摸着女儿丰润的手背,舒心地笑了起来:等你这胎生个儿子,咱们便有了底气,你婆婆断不敢再给你气受的。
虽是皇上赐婚,但该走的礼一点也不能省。
纳采、问名、纳吉,虽不过是个形式,却也一样一样都照着规矩来。
李晟亲自上门拜见未来的岳父岳母。
虽然宣王沉迷修道的败家名声在外,但宣王世子温文俊秀,气度优容让沈大老爷极为欣赏。
从前只在朝议时见过几次这位宣王世子,那时候他总是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站在人群外面,几乎没有说过话。
沈大老爷便以为,世子家世清贵,只领个闲散的职位,并不十分熟悉政事,只是行事低调,待人又有礼貌,不似别家的纨绔令人生厌罢了。
没想到这次李晟上门拜见,三两句话便说到沈大老爷心窝里。
这个女婿,不止人长得出众,更是学识渊博,很多事都是一针见血,犀利独到。
翁婿两个在书房里待了一个下午,沈大老爷已将这位准女婿引为平生知己。
这样的品貌,竟能成为我沈家的女婿,实在是得天之幸。
言谈之间,颇有些觉得自己女儿配不上宣王世子的意思。
萧氏在一旁听了心中吃味,她是想像过皇家子弟的风采气度,但初见李晟时还是被吓了一跳。
论起容貌,宣王世子可以算得是她见过的第一人。
举走投足间又极为优雅贵气,天生的风仪,只是一个眼神,便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将头低下去。
蕙如那丫头,怎生如此的好命!萧氏不觉又羡又妒。
心里因此更加热切地想看一眼三皇子李怡。
只是皇子又岂是那么容易见的?萧氏左等右等也等不来机会去见一见未来的女婿,就如百爪挠心一般,期待又忐忑,寝食不安了几日,人眼瞧着就消瘦下来。
蕙如的及笄礼是老夫人亲自操办的,眼下她的身份不同,又已订下了宣王府的亲事,老夫人便想着要大大操办一回。
蕙如却是不肯。
哪有妹妹的及笄礼要将姐姐的压过去的道理?蕙如拿着祖母写的礼宾单子找过去,咱们只请一些亲朋至交,行了礼做个席也就是了,用不着如此铺张。
这是你最后一次在家里过生辰……老夫人略有些伤感,也是我头一回给你过生辰,总不能委屈了你。
祖母痛孙女,还有什么委屈的?蕙如偎进她的怀里,日子过得好与不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犯不着风光着给别人看。
那日大长公主也是要来的,难道让她说我老太婆舍不得一点银子给孙女儿风光?老夫人笑着拉她起来,万事都由我和你婶娘母亲看着,又不用劳动你。
我也不是那意思。
蕙如有些发急,如今沈家风光太过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能简省便简省些。
若祖母真是疼我,不如将这办礼的银子省了下来,给我添妆得了。
一席话说的老夫人哈哈大笑,用指戳着她额头直笑着说:敢情是想着银子呐,你放心,祖母体已银子多的是,断断不会少了你的压箱银子的。
李晟正在书房让宫里尚衣局的宫人量着身量。
大概是知道宣王府里短银子,皇上大笔一挥,将他大婚的衣服饰物甚至香烛酒席钱也全由宫里包了,李晟也乐得省心。
与老宫人方说了没两句,就听外头朱明来报:世子爷,锦绣坊的沈老板递了贴子求见,人在西角门外头候着呢,见是不见?锦绣坊的沈老板,不是蕙如的堂姐吗?她怎么来了?自己入股了锦绣坊的事,身边的亲信是知道的,所以朱明才会在这时候进来通报。
锦绣坊的入货对账都有他手底下的管事先生过问,一般情况下他还真没特别关心。
请她在闻涛阁小坐,我一会就过去。
闻涛阁在王府东边,是世子所住的燕然居外院。
李晟打发走宫里的来人,带着青玄走进闻涛阁的时候,正看见一个年轻的妇人背着双手抬头看墙上挂着的水墨山水。
那妇人一头乌鸦鸦的发挽成妇人圆髻,只簪了两只长长的扁银簪子,银红色的半臂,靛蓝色的长裙,纤颈长腰,身段婀娜,听见身后有响动,她转过头来,正看见李晟。
您就是世子爷吧。
五官秀美,眉目中带着几分英气的女子在看见李晟的面容时,面上闪过一丝惊艳,但很快便收敛心神,对他行了一礼,民妇沈玫如,见过世子。
沈家堂姐请起。
李晟抬手虚扶,指着一边的乌檀木深背椅子说,请坐下说话。
沈玫如虽是商家女出身,但这些日子在京城中的高门深户里行走,眼界胸怀与一般的女子不同,加上她本身性情爽利直率,身上没一点女儿家娇羞忸怩之态,便大大方方地坐下来,倒是让李晟心里生了些赞许之意。
眼见着沈玫如身后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目光沉凝,举止从容,看他行事像是沈玫如的下人,但气质态度又完全不似,不觉多看了他几眼。
这位是……回世子,小人名叫黄觉。
黄觉……李晟点了点头:原来你就是黄觉,庄老总在我面前夸你,说你是个行商理财的好手。
黄觉脸上微微一红:小人不敢,原是靠着东家和世子提拔,赏小人一口饭吃。
沈玫如会带着黄觉一起来找他,李晟示意青玄带着房里的下人都离开,然后才问:堂姐来找我,可是有什么难为之事?玫如没想到宣王世子待她如此客气,蕙如还未嫁过来,世子已经一口一个堂姐,叫得自然又亲切。
看着李晟出众的人品相貌,玫如打心底为蕙如感到高兴。
见他问起,便推了黄觉到前头说:是有一事相求。
原本是想着等蕙妹妹嫁过来了,再来求世子帮忙,但这人心里着急,总是心心念念着家里的事,没法子,我便忝了这张脸,带他来求援来了。
哦?李晟放下茶盏,抬眼看了看眼前的青年。
是这样,他本是江夏人,四年前随着伯父兄长一家进京,半道上被一伙强人劫杀了全家,只有他一个人护着有孕的嫂子逃了出来。
玫如心热嘴快,怕黄觉害怕李晟的身份不敢说话,索性就帮他说出来,因为嫂子有病,侄儿又小,他攒不出回乡的银钱,连使人回去打听消息也做不到。
之前蕙妹妹瞧他是个人才,便将他弄来锦绣坊帮我的忙,还应了要派人回江夏去打听他家人的消息,但接着便是进宫选秀和赐婚的事儿,妹妹在家里出不来,也没办法找人去江夏问问。
我在京里也没过几个月,人生地不熟的,瞧着他们叔嫂着实可怜,便想着找世子爷问问,能不能寻个妥当的人回江夏打听消息……江夏,四年前……李晟眉头动了动,又盯着黄觉看了两眼。
这事倒也不难。
黄觉脸上立时现出惊喜之色来。
你家中还有何人?居于何处?你都一一写下来,江夏本就靠着海,那边时常会有商队来往,我使人过去打听一下便是了。
见黄觉久未说话,沈玫如忍不住催他:世子都说能帮忙了,你怎么还不说话?你家里到底有些什么人啊?说出来人家才好帮你打听。
黄觉过了良久,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请世子去江夏打听一下杜家,不知道杜家现下境况如何……杜家!李晟突然站起身来,黄觉吓得向后大退了一步。
杜家?江夏杜家?连玫如也吓了一大跳,你是杜家的人?江夏杜家,在北方可是赫赫有名的富商大户,近年来虽说经历变故,有些凋败之态,但毕竟是百足之虫,虽死犹僵,在北方谁人不识。
怪不得你会做一手好账……玫如喃喃地说,原来是杜家的人。
黄觉不说话,只跪下来给李晟磕头。
李晟上前一步,将他搀起来,看他已经泪流满面,不觉唏嘘:听闻四年前杜家长房于来京途上被强人所害,官府也曾派人四处揖拿,可惜一直无获,成为一桩悬案,我当时在京中,也听得一些风声。
没想到还会有人活下来,倒是不易。
只是这几年你为何不去找官府申诉,也好早日捉拿到强人为你家人复仇?黄觉哽咽不能成语,摇了摇头说:小人只盼着嫂嫂和侄儿能安然回乡,其他的便管不了了。
李晟眉头微扬,听他这话的意思,分明是知道仇家是谁,但不愿说出来,或是不能说。
当下便点了点头说:既然是你是锦绣坊的人,我自然是要帮的。
晚些时候,我会亲自派人去江夏走一趟。
黄觉又跪下来,给李晟磕了三个响头。
李晟让他起来,转脸看了看一脸愕然之态的沈玫如,道:这人,是六小姐推举来的?玫如点头。
也是她让你带过来寻我帮忙的?玫如又点了点头。
李晟沉吟了片刻,笑了起来:她对我倒是放心。
婚期就在眼前,若是对他不够放心,那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玫如在心里说,一时忍不住,便问了一声:我听说宫里把侧妃的名单也定了下来,蕙妹妹嫁过来的时候,要跟那两个侧妃一同拜天地吗?李晟目光微凝,脸上的笑容淡去:不用,我不会跟她们拜天地的。
是我不会,而不是不用。
玫如笑了起来。
这样我便放心了。
说完,她告辞要走,人刚走到门口,却突然被李晟叫住。
世子有事要吩咐?玫如回过身,看见李晟微红的面颊,觉得有些诧异。
我……侧妃是宫里下旨定的,并非我的意愿。
李晟目光清亮看向沈玫如,六小姐是不是很在意?玫如怔了片刻,方笑着回答说:她是不是在意我如何知道?不论在意还是不在意,一个月后她都会嫁入宣王府里。
不过我想,这世上不会有哪个女子会不在意夫君纳妾这种事了吧。
我这辈子已经不可能再嫁人了,所以说这话也不怕人议论。
女人若不在意自己的丈夫纳妾,那便是心里头没那男人。
说完了对他福了一福,转身离开。
等出了宣王府,一直闷声不言的黄觉才问了一声:东家不想再嫁了吗?玫如脸上一红,抬手理了理鬓边的头发,嗔道:你管得着吗?☆、胡闹他真的这么说?坐在窗下绣着嫁衣的蕙如将针插在一旁,转过身来看着玫如。
玫如拿着扇子轻轻摇着,笑盈盈地看着她:是啊,就是这么说的。
蕙如脸上微红,眼中光华流动,一室幽香,窗外传来数声清脆的鸟鸣。
我还是头一回见到世子爷呢,玫如见她害羞,将手中的团扇向榻上一丢,拎着裙子便坐到她身边去,挤眉弄眼:没想到世上有这么俊的男人,妹妹你有福了。
蕙如推了她一把,转身又去拿针。
哎哎,急什么,绣不完还有丫鬟们帮着绣呢,快跟姐姐我说会子话儿。
玫如将针包夺了扔在一旁,擒了蕙如的手就要跟她说话。
哪有那许多话要说的。
蕙如挣了半天却是没挣脱,只能无奈地看着玫如,姐姐,铺子里现在就你一人打理,你不忙吗?还成日往我房里钻。
有黄觉瞧着呢,没事儿。
玫如一挥手,现在又不是刚开张那会,我还要一家家去跑去送礼。
如今咱们锦绣坊也算是小有名气,多少家夫人小姐都托人寻上门来。
左右不过偷懒这几天,绝耽误不了咱的生意。
蕙如无奈地笑了笑,坐直了身体,拿一双盈盈美目看着她:好,那我就跟你说会话,你说吧,要说什么?被蕙如这么正经八百地一问,玫如倒没了话头。
从晋阳回来也过了近半年的时光,蕙如的模样比刚见那会长开了许多,脸上虽带着些稚气,眉目间却更见风韵。
特别是那一对眼睛,清而有灵,润则藏锋,就像磁石一般让人移不开目光。
玫如看了她一会,长叹了一声:蕙妹妹你真是越长越水灵了。
蕙如等了半天却等到了这句话,不觉噗地笑出来:姐姐你是希望我越长越丑吗?我之前就在想,不知哪家有福气的能娶到妹妹这么漂亮又能干的,万没想到你会嫁到宗室里去。
玫如握着蕙如的小手看了半天,小小的年纪,要在那种深宅子里过,我都为你愁得慌。
京里头漂亮的姑娘多得是,不说旁的,玫姐姐你就是个千里挑一的美人。
至于能干……蕙如笑着指着自己绣了不到一半的嫁衣说,就我这针脚,若不是有兰溪洛红她们帮忙,只怕这嫁衣上身不知要被多少人笑话。
偏就你觉着我好。
女子能干又不是体现在女红上。
玫如摆手说,若只瞧着女红好不好,还要针线房的丫头婆子们做啥?我是说你这里。
说着,她指了指蕙如的脑袋,也不知道你这里头装的都是些啥。
蕙如吐了吐舌头。
世子虽然好,瞧着待你的心也诚,只是那两个侧妃实在是个麻烦。
玫如想想又叹起气来,又不是寻常人家的妾室,任你搓圆捏扁,人家后头一个站着皇后,一个站着淑妃,都是惹不起的人物。
若她们处处跟你犯着拧,你在后宅里的日子可要怎么过?蕙如垂下双目,过了一会轻轻叹了一声:还能怎么过?宫里指了人下来,总不能死扛着不受。
他是世子,更是皇上的臣子。
就算他不想要,也不能不要。
你真的能体谅?玫如问。
蕙如沉默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他待我多少心,我便还他多少。
这世上的事,虽不能万事求个公平,但也要自己能够心安。
皇上指了婚,我自然要高高兴兴地嫁过去,为他掌家,为他管事。
他若敬我,我自敬他,他若心里只有我一个,我便全心全意地对他,但他若心里有旁人,我的心里便装不下他。
这又何苦。
虽然心里赞同蕙如,但玫如还是忍不住要劝,女人这辈子无非就是这样,能始终如一的男人这世上又能有几个?便是夫妻再恩爱,有了身孕之时,当妻子的还要给夫君安排通房服侍。
就算他不是世子,只是一般的官家子弟或是商贾,也做不到后宅之中只有一个女人……他能事事尊重你,让你正妻的位子安稳,你便睁只眼闭只眼了罢。
蕙如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
姐姐你不知道,我眼里揉不得沙子,半点也揉不得。
可是……我会过得很好,你莫为我担心。
蕙如柔声说,最坏的,不过是将心藏起来,谁也不交出去,大家和和气气,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便将宣王府当成锦绣坊,他做东家,我来当账房。
铺子做得好,便一生做下去,各得其所,也是美事。
玫如噎了半天,差点转不过这口气来,过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世子他,对你好像是真心实意的。
蕙如点了点头笑着说:所以现在我对他也是实心实意啊。
****郑侧妃带着两个清秀的少女站在李晟的书案前,李晟坐在桌后,手里拿着一本书,半眯着眼睛似看非看。
这是明玉,明珠姐妹两个,是卢国公府的家生子,身家清白,模样也出挑。
郑侧妃带着一丝讨好的笑看着李晟,成器,这是你外祖母特地挑了来的,今日便开了脸放进你房里吧。
李晟抬眼看了看她,将手里的书向桌上一抛:侧妃真不容易,照顾着父王不说还要看顾着卢国公府里的事。
郑侧妃脸上依旧笑盈盈地,对那两个少女说:还不给世子见礼?明玉明珠看着李晟的俊秀模样,早已欢喜不禁,听见侧妃发话,连忙跪下去磕头。
李晟就当没看见一样,自己从笔架上摘了只紫锋狼毫,沾饱了墨,在书上写起字来。
一会我让人给她们收拾出两间屋,或者,直接让她们去外屋住着,伺候起来也方便。
侧妃慢走不送。
李晟眼也没抬,依旧低头写着字。
郑侧妃脸上笑容一僵,嘴角扯了扯,转身要走。
忽听李晟对外面叫了一声:青玄进来!在门外候着的青玄连忙走进来躬身行礼:世子您吩咐。
李晟放了笔,总算抬眼看了看依旧在地上跪着的两个女孩子:把她们带出去,交给管针线房的罗大有家的,让她派些活儿给她们做,就在那儿扫间房出来让她们住。
明玉明珠当即傻了眼,扭头去看郑侧妃。
郑侧妃回身,脸色也变了:成器,这是你外祖母给你送来的通房丫头,你怎么能让她们去针线房做活?李晟笑了笑:家里用度紧巴,侧妃又不是不知道。
现下外祖母送两张嘴过来,吃什么喝什么当然要她们自己去挣,咱们宣王府可不养白吃白喝的主子。
郑侧妃脸都发青了:再紧巴还能短了两个丫头的吃穿?人是你外祖母送来的,也是老人家体念你要成亲,特特指了自己放心的孩子帮你通人事,你怎么可……既然是外祖母用惯了的,出于孝心,我也不能夺人所爱。
青玄,将她们送回去,就说我这儿服侍的人也够了,有生人来我会睡不着觉,多谢外祖母的心意,若真想送人,就送几个手脚利落,针线活出挑的来,也好帮家里人多做几身新衣裳穿。
你!郑侧妃手一伸,长者所赐怎敢辞?不能辞吗?李晟蹙起双眉,一脸的为难,若侧妃觉着不妥,那也只好收下了。
郑侧妃还没松出口气来,就听李晟说:父王最近在抄西华上清尊师的《妙言无上清心聆道真经》,就让她们去父王那边,帮忙磨墨铺纸……你们会写字吗?正在发怔的明玉明珠突然听李晟问她们话,连忙点头说:会的,会的。
那正好。
李晟一拍手,笑着说,父王说要抄百本经书还愿的,让她们也去帮着抄书好了。
郑侧妃心里着急,向前一步说:成器你别再胡闹,哪家宗室在成亲之前没有通房丫鬟的?你外祖母这也是为了你好!李晟面色突然一冷:父王成亲之前便没有!郑侧妃被他看得头皮阵阵发麻。
这位世子平日里看着温文谦逊,但偶尔发起火来还真是让人浑身发冷。
心里不觉想起三年前,自己给他安排通房丫鬟的事来。
那次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不让人近身服侍。
后来那丫鬟胆子太大,半夜摸到李晟的房里,脱了衣裳要去抱他,被李晟一记窝心脚踹得咳血。
之后李晟一状告到宣王那里,宣王也不过是让他自己处置。
李晟到底是把她的心腹丫鬟给拖出府卖了,宣王也有一个多月没跟她说上半个字。
心里不禁暗骂卢国公太夫人给她惹事。
若是李晟又去找宣王说话,东扯西扯地将宣王心事扯出来,还不知要出什么幺蛾子。
罢了,你若实在不中意这两个丫头,我便将她们带回去,再帮你挑好的来。
郑侧妃软了口气。
我房里的事,不劳侧妃挂心。
李晟嘴角一扯,脸上现出微带嘲讽的笑来,对了,再过一个月,侧妃的侄女儿也会进府里,我便让她住在侧妃旁边吧,也好时时听你教诲,跟她说说如何做好侧妃的本份。
郑侧妃的住处是在王府西边的落梅轩,离着燕然居十分远……将小郑氏送到她身边住,这不是明摆着不肯近身的意思?郑侧妃这下可是真的急了:那可是你表妹。
李晟双眉一抬:什么表妹?她只是个侧室。
郑侧妃一口血险些就要喷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起晚了,更的晚了点。
嗯,今天晚上还有一更!久违了,双更君!o(≧v≦)o☆、怨气得了信儿的卢国公太夫人第二日怒气冲冲来到宣王府,却被告知一大清早世子爷便被皇上召了去,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她便要见宣王,谁知道宣王身边的掌事太监来回,说是宣王正在闭关聆听道音功法,不能受人干挠,那意思竟是要将岳母拒之门外,就是不见。
卢国公太夫人自然不能在宣王府里头端出泰岳的架子来,女婿不肯相见,外孙又没回来,她在房中枯坐了两个时辰,终于忍不下去,便将郑侧妃叫来好一顿训斥。
郑侧妃原是她庶妹的女儿,是她外甥女,性子柔和恭顺,所以当年她相中了,硬逼着妹妹把她心尖儿上的长女给抬进王府当了侧妃。
郑家虽然官位不显,但对这个女儿爱如掌珠,也是希望她能嫁个好的。
当侧妃虽然荣光,但毕竟是个侧室,俯仰由人,能比得上当家主母来得风光?更何况当年宣王妃是宣王苦求得来,那痴情的名声儿传遍京城,姜氏又是那么个容貌才学都数第一的女子。
女儿嫁过去是为妾的不说,怕连宣王一丁点儿怜惜也分不到。
心疼孩子的郑家如何甘心愿意。
卢国公太夫人又是哄又是逼,甚至直接找了当时的皇后,现在的太后下旨,硬生生将这个外甥女儿送进了宣王府。
自此之后,便连带着太夫人的妹妹也不肯再见这位厉害强势的嫡姐姐了,就算姐姐家里再风光,她也要老死不相往来。
只是郑侧妃却安心在王府里住了下来,直到王妃病逝,宣王迷上修道,王府日渐凋落,她都稳稳当当地在里头住着,操持着府里内外的事宜,丝毫没生过要回娘家的念头。
她待卢国公太夫人也一向恭敬有礼。
就像现下,被太夫人数落了这么久,她依旧端坐着,眉目低垂,脸上没有露出分毫的不耐。
姨母说的是,只是您也知道,成器那孩子的性情与姐姐像了七分,固执起来又与王爷似了三分。
等太夫人发泄完了,她才轻轻叹了口气,将脸抬起来,纵然我待他有十分真心,他心里只装着过世的王妃,我的话,他半点不会听进去的。
听她提到过世的女儿,太夫人面色黯淡了下来。
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成器一直对姐姐的过世耿耿于怀,觉着是因王爷分宠给了咱们这些侧妃姨娘们才会让姐姐郁郁而终的。
郑侧妃苦笑了一声,这些年府里不管怎么乱糟,他都冷眼看着,从不肯伸手管一管,否则也不会任由几个姨娘自己回了娘家去,让宣王府落得被满京城里笑话。
我瞧那通房之事,还是算了吧。
当年我也帮他张罗过,没得被他打了脸子,又落得王爷埋怨。
他心里扎着刺儿,对女色上向来没心思。
卢国公太夫人脸色阴沉着,半晌才说:他若是嫌弃那两个丫头姿色粗鄙,我便再另挑两个鲜艳的送过来。
郑侧妃只觉着头疼:姨母可能是没听清楚我的话,成器对女色上不动心思,与姿色好坏并无关系。
太夫人吃了一惊:不爱女色?难不得他有什么隐疾……或是走歪了路?郑侧妃摇了摇头:怕是骨子里头不喜欢什么妾室通房这样的。
昨儿还跟我说,说……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幽幽地又叹了口气。
他说了什么?他说以后让玉芝住到我那里去。
郑侧妃是真的头疼了,怕是玉芝进了府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反了他了!太夫人拍案而起,玉芝是上了玉牒的侧妃,是皇后娘娘亲自帮他挑的,他敢太过冷落?郑侧妃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玉芝虽不是我看着长大的,但好歹也是郑家的嫡女,姨母您真的忍心让她进来受苦?二哥家里金山银海,想去哪家做当家主母不行?为什么非要送来当侧室?难不成我郑家的女儿各个都是当妾室的命吗?知道自己的妹妹一直心怀怨气,但看着郑侧妃在宣王府里一向安谨过日子,对自己也恭敬有礼,甚至比对她自己亲娘还亲着几分,卢国公太夫人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柔顺听话的外甥女其实也对她一直有怨言。
你这是什么话?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们的前程考虑?卢国公太夫人觉得气愤,更多的是失望,宣王品貌无双,你姐姐又会念着骨肉亲情对你格外照顾。
你以为以你郑家的门第,还能到哪里寻这样好的亲事?郑侧妃站起身来,面色悲戚地看着她:姨母觉着这样是对我好吗?就算我母亲百般不愿,也要强逼着我嫁过来。
您心里想的是什么,我母亲或不是特别清楚,但甥女儿明白。
我也按着您的意思去做了……这么多年,您以为我过的是什么样的好日子?说着,她笑了起来:我已经这样了,今生无望,凑和着就这么过了吧。
姐姐待我好,王爷对我也有礼,宣王府虽有些困顿,但也不至于吃不饱穿不暖,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但玉芝还小,我只是不忍心她将来如我一样过这种活死人的日子。
我自己家的事自己知道,二房的伯父伯母富贵有了,就一门心思想要攀上皇亲。
如今玉芝要进王府,不止是有姨母和皇后娘娘的打算在里头,只怕也是他们自己个儿上竿子求来的。
郑侧妃对着太夫人福了一礼说:念在郑家一脉,我自然会尽力护着她在府里的周全,只是,将来她必有后悔的时候。
姨母宽坐,我去王爷门外头守着去。
说完也不理会太夫人的脸色,转身施施然离开。
****李晟骑着马,马身落在皇帝御骑之后半身。
林中枫叶渐红,秋风扫过,头上便簌簌瑟瑟落下半枯的叶片来。
皇帝甩着手上的马缰绳,由着爱驹信步向前。
你怎么不说话了?一大早便撺掇着朕来围场散心,自己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皇帝于马上半侧过身,带着笑意看着自己这个最疼爱的侄儿,再过一个月便要成亲的人,脸上却连点笑模样也没有,可是对亲事不满意,在心里埋怨朕了?成器不敢。
李晟眉头微锁,脸上牵起一丝笑,自然是满意得紧,还要多谢陛下成全。
那是为何……皇帝招招手,让他再上前一些好说话。
只是一想起将来后宅里的纷争,便觉得头疼欲裂。
听他这么一说,皇帝哈哈大笑起来:有什么好头疼的?郑氏女有钱财,方氏女有才学,听太后说,惠和县主也是个难得的小美人。
家里有三位美人儿,多少人都羡慕不来。
李晟笑了一声:您倒是松快了,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都不会再来烦您,可侄儿要怎么办?一头是皇后,一头是淑妃,两下里哪头都不能得罪,哪头都不能偏重。
日后处在一个府里,彼此看不对眼,日日对阵厮杀,您让我躲到哪里去?皇帝听了他的抱怨,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朝中的事已经够烦了,回到家里也不得安宁。
李晟以皇帝刚好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地抱怨,被皇帝反头敲了一记额头。
再烦难也是后宅里的事,你是堂堂男儿,还能被两个妇人难住不成?李晟被皇帝打了一巴掌,脸上反而露出笑容来:陛下您说的是,任谁手长,还能伸到人家后宅里不成?大有通彻觉悟之意。
皇帝一勒马缰,向后摆了摆手,跟在他身后的侍卫齐齐向后退了五步。
你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皇帝半眯起眼睛来。
李晟只望着他笑,却不说话。
快点说来听听,说错了朕不怪你就是。
李晟眯起了眼睛:陛下将后宫里的麻烦事推到微臣身上,微臣思来想去,觉得力有不逮。
正犯难着,听了陛下的话,突然豁然开朗。
两位侧妃是宫里指定的,臣不敢不受,但既然娶进了王府,那就是臣的家事,想来臣每日要不想睡那个女人,娘娘们总不能下道懿旨逼着臣去睡吧。
皇帝看着他,像看怪物似的,半晌方说:你是什么意思?李晟淡淡地一甩头:没什么意思。
不过是多养两个女人而已,宣王府也不是养不起。
言下之意,只是养着,却是别想得他半点恩宠了。
皇帝颇有些目瞪口呆。
李晟如今已经二十一岁,在宗室里算是成亲极晚的。
且从小到大,就没听到他有半点绮闻传出来,比起他父亲,李晟倒更像是个清心寡欲的修道之人。
曾经还担心过,该不会是这孩子不喜欢女子,要学人家玩什么南风,心里还颇为焦虑忧心。
但看了几年,也不见他有任何这样的苗头出来……皇帝觉得有些头大了。
他心里清楚宫里两党的明争暗斗。
所以淑妃求了半天才让他点头同意点了方氏,不过为了平衡,又让皇后挑了郑氏出来。
只想着两边都有人,就算枕头风将李晟吹歪了点,也不至于歪得太过离谱。
没想到这位侄子更干脆,这便是摆明了告诉他,虽然会娶两位侧妃回来,但是别想让他碰其中任何一个人……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另选两个指过去。
这么一想着,心底不觉起了歉疚。
世子按例是有一正妃,两侧妃。
如今侧妃成了摆设,世子便终日只能对着一个世子妃了。
若那两个女子不过份,你也用不着这样委屈自己。
李晟摇了摇头:陛下您明白的。
皇帝沉默了半晌,终于叹了一口气:不会白让你委屈,过阵子,朕帮你再挑几个好的。
李晟又摇头:陛下,您是嫌微臣家里还不够乱吗?皇帝见他绷着一张脸一本正经地说这话,不觉笑了起来。
说起来,你也闲散了这么多年,再怎么玩也玩够了吧。
大丈夫成家立业,你这家是要成了,业打算何时而立?皇帝挑着眉毛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全凭陛下驱策。
李晟收起了笑容,于马背上抱拳躬身:君命所指,臣必躹躬尽瘁。
皇帝长笑一声,双脚一挟马腹,身下马儿窜了出去:走,随朕去打几只大的猎物来!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君大驾光临~☆、大家都来送送礼第二日下午,宣王世子风尘仆仆地去了沈大人的府邸,送上两只活蹦乱跳的大雁。
又不是下定,世子提了活的大雁来做什么?沈大人还在一头雾水着,就听世子清润醇美的声音已经正在吩咐书房外头伺候的丫鬟:这两只雁拴好了,帮我送去六小姐那里。
因是在沈大人书房里说的话,那丫鬟自然以为这也是沈大人的意思,殷勤地和同伴一起,一人提着一只乱扑腾的大雁向后宅里走过去。
沈浩然也是从年轻那会子过来的,想当年也曾是风流倜傥的翩翩少年,眼珠子只转了一转,便明白了女婿的心意。
借了大雁,来表示自己对婚姻的忠贞之心吗?沈大老爷轻抚胡须,老怀甚慰。
对于准女婿当着他的面就吩咐他家的家人去给女儿送礼一事便当做没看见了。
大雁提进后宅,引了无数的下人围观。
送进慈安堂的时候,连老夫人也给惊动了。
见那灰色的脖子上用红绸绑成的花球,老夫人哈哈大笑着让人去唤蕙如来看。
刚好玫如也在,姐妹两个手拉着手出来,就看见慈安堂院子里两只大鸟抻着脖子在那儿使劲地叫唤。
这是什么?蕙如是没见过大雁的,见了这两只鸟觉得甚是好奇。
宅院里的夫人小姐们虽也有养鸟的,但大多是些鹦鹉鹩哥,或是云雀画眉之类小巧漂亮的鸟儿,却没见过这么大,又像鸭子又像鹅的东西。
这是大雁。
玫如是见过的,便指着那鸟儿对蕙如说,一般人家下定的时候,能送上一对活大雁便是极有面子的事。
寻常人家打不到活鸟,便拿着家禽凑数儿……这是谁送来的?精神这么足,个头儿又大!就听一个粗使的丫鬟笑嘻嘻地回答:是前头桃子姐姐拎来的,说是老爷客人送来,要给六小姐呢。
给我?蕙如惊讶地指着自己的鼻尖,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忙将手指放下去。
会送大雁来的人,除了那位还能有谁?蕙如脸上烧起两朵红云,嘴角却泛起一抹笑意来。
他是想让自己能安心,能放心,所以用了这么个法子。
虽然跟他并没有见过多少次面,蕙如却觉得自己仿佛能看见那个男人的内心。
坚韧难破,却唯独对她露出一条细缝,将那里柔软的部分呈现给了她。
老夫人笑着问她:那是世子跟着皇上围猎猎到的,就这两只活物,你瞧着要怎么处置?虽说这两只雁是指明了要送她的,但有祖母在,哪里轮得到她去处置?祖母这是要笑她呢。
蕙如红着脸,转头对站在门边上,正好奇地看着那两只大鸟的竹香说:你去叫外头管禽鸟宠物的刘家嫂子,让她收拾个干净的窝,将这两只鸟儿好好地养起来吧。
是得养起来,老夫人笑着点头,等你出阁的时候,一起带到宣王府去。
听到消息赶过来的萧氏盯着那两只鸟儿盯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宣王世子已经第二回上门了,可自己的皇子女婿她还一根头发没见着。
这是要她等到何时啊!看着外头进来的媳妇撵着那两只大雁跑,大夫人眼红心热,真想将这两只鸟儿给抢了来。
突然就听外头有人来报信儿,说是宫里来人送东西了。
老夫人立刻让围观的下人们都散了,媳妇子提了抓到的鸟儿也快速退了出去。
刚打理干净,就见外头进来个年纪十五六岁的小黄门,身后跟着两个穿着禁卫军服侍的青年,一人拎着一只大樟木箱子,吭哧吭哧走进来。
请问哪位是沈家三小姐?小黄门年纪还小,声音清脆尖细却也悦耳。
大夫人连忙上前一步,拉着陪在身边的芳如出来:这位小公公,不知您是打哪里来?小黄门脸上堆着笑给她行了个礼,见着这位夫人身边站着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姐,眉目如画,气质娴雅,寻思着这位应该就是三皇子妃了,连忙又给她行礼。
小的是近身伺候三殿下的,今儿得了殿下的令,来给三小姐送些书。
说着挥手让禁军上前,将箱子放下,又亲自去揭开盖子,对芳如殷勤笑道,都是殿下亲自在藏书阁里挑出来的,里头有许多孤本古籍。
殿下说,若三小姐喜欢,他再给您继续拾掇。
若您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列了单子来让小的带回宫里去,殿下也能帮您寻寻。
芳如早臊了个大红脸,宫里的太监哪知道什么宅子里女眷们的规矩,心里只听了主子的话。
主子要送书,他便带人过来送书,主子要传话,他当然也是一字儿不差地将话传到。
却哪里管这里还站着未来皇子妃的亲母,祖母,姐妹以及服侍的丫鬟婆子。
虽然是已经定下来亲事的,但这样明目张胆直接给未婚妻子送礼的,三皇子可算是京中贵介里的独一份儿。
但也可以知道,三皇子对这门亲事有多满意了。
大夫人乐开了花。
谁不知道三皇子是个爱书如命的?他能送两大箱子珍贵的书籍来,可见在他心目中女儿的份量。
规矩是什么?只要女儿得了好,那它就是个屁!大夫人可大方了,直接就让人拿了十两银子的封儿赏了小太监,又给那两个抬书的禁军一人三两银子买酒吃。
老夫人瞧着也欢喜。
蕙如和玫如对视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从沈府出来,李晟刚走到朝阳大街,迎面便碰上来报信儿的近侍仲秋。
怎么了?李晟见了仲秋的脸色,招手唤他近前来说。
爷,您暂时先别回去。
仲秋笑嘻嘻地低声说,太夫人这不又来了,王爷不耐烦搭理她,躲在丹房里说要练功,昨儿她来训了郑侧妃一顿,今儿侧妃娘娘也不想理她,让人说她在丹房里帮王爷抄经呢。
李晟听了眉头挑了挑:倒是难得。
不过,这次不会是她自己一个人过来的吧。
否则侧妃怎么会避而不见?是啊。
仲秋嘿嘿笑了两声,带了几个亲戚来,说是侧妃娘家的哥哥和嫂子,特特从太仓送女儿过来的。
李晟眉头一皱:他们来干嘛?不知道啊,就在前堂里坐着不走,说是定要等着您回府呢?小的先来给您报个讯,瞧着他们那架势不太对啊,不如您在外头转转,等那一家子走了咱再回府吧。
一旁朱明啐了他一口:你这是什么话,弄得好像咱们世子爷怕了他们一样。
说完一扭头,对着李晟笑着说:爷,您不是说许久未见陆爷了吗?不如咱们去他府上喝酒呗。
李晟抬手给了他一巴掌:陆琅老娘前几日已经到了,让我去见他老娘,还不如回府去见那一家子呢。
朱明嘴里叽咕:陆夫人又不是吃人的大虫,陆爷怕他老娘也就算了,怎么世子爷您也会怕!不是怕,是不想见。
李晟又给他一巴掌。
走吧。
咱哪儿去啊?回府里去。
李晟笑了起来,外祖母到了,当外孙子的怎么好避而不见?一进房门,李晟就见到堆成了小山一样的红漆木箱子,有些箱子盖儿半开着,露出里头流光溢彩的锦缎和器物来。
李晟嘴角微微一翘,迈进了门槛。
外祖母,您今儿怎么有空来王府里了?虽然一身风尘,但一身玄金色蟒纹世子袍服穿在李晟的身上,还是让他显得光华灼灼。
他这一进来,除了正坐上的卢国公太夫人坐着没动,坐于一旁的几个人俱都起身,给李晟见礼。
见过宣王世子!李晟连瞧也没瞧他们一眼,直接越过众人坐在了太夫人的身旁,盈盈笑道:也有好些天没瞧见您,您气色倒还不错。
昨儿陪着皇上去围猎,打着了只黄羊,回头让人烤了来吃。
皇上还把他打着的一头鹿给了我,秋膘正肥,拿了那上好的鹿脯子肉炖得烂烂的,我记得外祖母您最爱吃这个了。
见着了心爱的外孙,卢国公太夫人心里存着的那点怒气早给她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想将人搂在怀里肝儿肉儿的叫上一遍。
好好,知道你是最孝顺的,还记得外祖母爱吃的东西。
太夫人瞧着这个与二女儿长得极为相似的外孙儿,越看越是喜爱。
拉着他又是问昨儿在哪里睡的,又是问有没有吃好喝好,下人伺候得尽不尽心。
过了半晌,才想起来等着见礼的那一家子人来。
对了,快来见见,这是你郑家的叔叔和婶婶。
太夫人拉着李晟的手,向他介绍下面站着的几个人,你叔叔现在任太仓府丞,这次他带着你表妹玉芝和表弟玉龄进京,一来是为了送嫁,二来也是想给玉龄在京里找个好先生指导文章。
李晟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
那对中年夫妇正热切地看着这个未来女婿,眼神中说出不来的满意。
在他们身侧站着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女子,身材高桃,弯眉凤目,下颌尖尖,倒是颇有几分姿色。
另一边,是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少年,跟他姐姐长得有几分相似,不过目光有些游移不定,不知在看着哪里。
李晟点了点头。
怎么不叫人?太夫人轻轻拉了拉他的手,小声催促。
一个府丞而已,算我哪门子表亲。
李晟压低了声音在太夫人耳边说,语气中满是不屑。
下官略备薄礼,略备薄礼。
郑府丞并不知道这位世子大人没打算认他这个表亲,因为知道宣王府里差银子,他可是特地送了重礼来,想着搏了世子一笑,将来女儿在王府里地位更稳,于是急急地去掀了箱盖。
银光灿灿,箱子里铺的满满,俱是白花花的银锭子。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尚品童鞋送的低调霸王票,您破费了。
还有,谢谢你对我写文的肯定!功底深厚什么的愧不敢当,我就是个新人,还请大家多多爱护!~\\(≧▽≦)/~尚品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3-12-19 19:02:33******嗯,估计今天晚上还能再写一章出来~~看在我三更半夜不睡觉在更新的份上,帮我加加油吧~大婚快了~真的快了~~☆、咱家可穷了他一脸期待地看着坐在上方面目俊雅的年轻世子,果真在他脸上看见一抹极淡的笑意,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郑府丞倒是会送礼,知道咱们王府里短少银钱。
世子笑着对太夫人说,太夫人的脸上却是闪过一丝压抑的怒气。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郑府丞搓着手,脸上堆起笑。
银子并不是大问题,只要女儿在王府里能站得稳,掌得了权,拴得住世子的心。
等好修道的宣王爷死了,世子变成了宣王,那无底洞就能变成聚宝盆。
宣王府短的就是银子,他郑家能供银子,就算女儿不是正室,那底气也能比正室足。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自己的夫人,二人相视一笑。
像世子这般芝兰玉树的人物,才真不委屈了女儿。
正在心里斟酌着语句,要如何婉转提出请世子善待女儿且不让世子觉得他是拿着银钱为胁因而生厌。
却见外面进来一个长相齐整,干净利落的少年小厮,对着世子行了一礼说:世子爷,外头三清观的方道长送上回王爷要的符纸来了。
还有,下月初王爷要在三清观打醮的银子还没赐下。
如今王爷在闭关,所以小的来回世子,您瞧这银子……李晟抬眼看了看他,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来。
不是下月初才去吗?怎么这会子就来要银子了?主家这是在讨论银子的事,身为外客,郑家的人都默默地退到一边,就连太夫人也闭上了嘴巴。
这里虽然是她女婿家里,但涉及用银钱的事,她也不好张嘴。
在道观打醮布施,至多不过一二百两银子的事,想来应该不会犯难。
她端了茶来喝。
因着上回子送来府里的上好朱砂和蟾酥银黄到现在还没支银子,想来方道长那边是有些急了。
那小厮恭恭敬敬地回答。
怕咱们欠着银子不给?李晟笑了起来,目光一扫堂前的箱子,瞧着,银子这儿多的是,他想要拿多少,只管报了数儿来。
那小厮精神一振,应了一声。
这个月要给三清观一千五百两银子,清虚道长那里设坛作法还要六百两,加上丹房里黄老神仙还要一千三百两银子的薪火钱,一共是三千四百两。
这数儿一报出来,太夫人手抖了抖,茶盏险些落到地上去。
而郑家人全都吓得傻了。
三千四百两!一户五口的普通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也要不了二十两!宣王府光是支给道观一个月的银子,就能养活近二百户人家!这哪里是无底洞,简直是万丈深渊,落进去就尸骨无存!胡闹!太夫人放开茶盏,闷声骂道,怎么能用得了这许多银子!定是那些道士虚报账目来讹王府。
回太夫人,并不是讹的。
堂下站着的小厮应声道,每个月用度都是有数儿的,这几年月月相差并不大,确是差不多要这些。
太夫人脸色发黑,没等发火,李晟就挥了挥手道:这儿没你的事,去叫人将这几箱银子搬出去,点点差多少,先打发了三清观再说。
余下的等明儿侧妃从丹房里出来,你去与她说,让她想法子去。
门外头早等着的朱明青玄和仲秋三人听着里头传来的声音,俱是低头闷笑了一声,然后进去帮着搬箱子。
一箱银子有足足八百两,整整齐齐码着。
四个少年一人扛了一箱子就这么出去了。
郑府丞觉得整个身子都似浸到了冰水里,连点儿热乎气儿都没了。
郑夫人更是青白了一张脸,俱是惊骇难信之色。
她觉得郑家家底丰厚,虽然宣王府穷名声在外,有郑家支撑着,女儿一样可以过得滋润丰足。
却万万没想到宣王府竟然是这么大的手笔。
一个月光修道的银钱就要花去三四千两,一府几百口子的吃穿用度,园子的修整维护,京里亲友的往来应酬……郑夫人只觉得眼前发黑,只差一忽忽就要晕过去了。
怪道宣王府堂堂亲王府邸会在外头被传成那样,真是一点点也没有夸张。
这次上京,她备下了三千两银子的见面礼送来王府,本以为够体面的。
没想到连个声响儿都没听见,三千两银子已经化为飞灰。
郑夫人揪着胸口的衣襟,觉得喘不上来气儿。
郑家也是一大家子人,一年所有花销也不过才二千多两……她看了看女儿,却见女儿垂着头,脸上的神情看不太清。
玉芝从小跟着她打理家务,知道银子花用的额度。
宣王府这哪里是花钱如流水,简直就是花钱如飞瀑。
郑家总不能倾家荡产去支援女婿家里啊。
就听上头宣王世子笑着说:天气也不早了,如果外祖母不嫌弃,就在这里用饭吧。
也好,你也未见过你郑家的表妹和表弟,正好趁着这空多亲近一些。
太夫人声音有些干涩,脸上的笑意也有些牵强。
李晟的目光在郑玉芝身上停了停,之后移开。
既不是兄弟姐妹的,也不好同席。
我陪着外祖母用饭,郑府丞一家就在花厅用饭吧,我让厨子加两个菜也就是了。
别说连声表叔不肯叫,竟然连同席也不肯!太夫人的脸更显阴沉。
郑府丞却觉得这是皇族世家的规矩,以为理当如此,忙起身连道不敢。
外祖母宽坐片刻,我亲自去厨房吩咐着,底下人不知道要怎么炖那鹿脯,别白糟蹋了东西。
李晟笑盈盈地对太夫人说,袖子底下微一使力,已挣脱了太夫人死死掐着他的手。
长衫宽袖,潇潇洒洒地走了出去。
爷,怎么样?刚一出门,朱明他们几个就围了上来。
先前进屋里报账的小子也在,笑嘻嘻地上来讨赏。
爷,小的刚刚做的像是不像?李晟笑了笑,在他脸上拍了拍,带着人扬长而去。
郑府丞坐在厅上,觉得这椅子上头就像装了钉子,戳得屁股疼。
表姑妈,这宣王府花银子怎么这么厉害的?想想那几箱银子,郑府丞不觉有些肉疼,若按这么个花法,咱们就算给玉芝陪送两万两银子也不够他们花一年的啊!你闭嘴。
太夫人沉着脸,闷了半天才说,宣王实在不像个样子!这话也只能当着自己人的面前说说。
再怎么胡来,宣王也是皇上的亲兄弟,宗室里最尊贵的亲王,她在他面前只能委婉劝谏,却不能当面指责。
郑夫人眼圈儿一红,颇有些怨言地看着丈夫。
当初说得天花儿乱坠,指望着女儿嫁入王府里,一家子都能鸡犬升天,谁知道这宣王府外头那么华贵大气,里头却是一团稻草。
女儿嫁进来之后,岂非要节衣缩食地去过那艰苦日子。
你们也别担心,宣王是皇上的亲兄弟,还有太后看顾着,怎么也不能让他这么败落。
见郑家人如丧考妣的颓丧样子,太夫人叹了口气安慰道,再说,皇后娘娘也说了,别瞧着成器现在只领个闲职,但在皇上心里,还是最疼爱他这个侄儿的,将来必有好前程。
若不是宣王府如今艰难些,玉芝也不能进来就当侧妃。
这可是要上宗室玉牒的,身份贵重,岂是一般人家的夫人可比。
郑府丞连连点头道:表姑妈您说得对。
咱们得向前看,不过是点银子,总不能难倒了咱们。
太夫人长出了一口气。
郑玉芝抬起头,轻声细语地问:只是不知道将来王府里是由谁管着银子花销?听说现在是姑姑在管,但世子大婚之后,这管家的事儿还用得着姑姑做吗?郑夫人忙拉她袖子:大人说话,你小孩子插个什么嘴。
无妨,再过一个月,玉芝就是这府里头半个主人,自然能问得的。
郑府丞一摆手,转脸看太夫人。
太夫人眉头微蹙了蹙道:若是成器要接手,这府里当家的自然是世子妃,也就是惠和县主沈氏。
若他不肯接手,沈氏便只管着燕然居的一应用度。
郑玉芝眉头一扬,笑了起来:正是呢,若世子不用管这府里的用度,咱们的银子就只用花在咱们的园子里就成……说着她脸上微微一红,王爷修道的银子总不好拿媳妇们的嫁妆去补。
有皇上和太后当靠山,还怕没银子使吗。
郑府丞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来:芝儿说的正是这个理呢!是咱们刚刚被吓傻了,怎么就没想到这层。
只是……咱们的银子要让世子妃去花用,这这这总不大好吧……表姑妈,先前这府里就是侧妃当家,等玉芝嫁过来,难道就不能让她这个侧妃来管账吗?太夫人只觉得嘴里发苦。
她本来是想今儿带着郑玉芝来让李晟瞧瞧,看着那么丰厚的嫁妆银子,再看着如花似玉般的少女,李晟必然会软了心肠,将来嫁进王府里,不说能得了独宠,也不至于被扔到一旁冷落。
但今儿看李晟的言行,尽管对自己这个外祖母还是那么孝顺恭敬,但对这个姓郑的,却实在说不上有什么好脸色。
玉芝这么好的容貌,他连看也不屑看一眼。
也不知到底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了他的眼。
过了许久,也不见李晟的身影,倒是有几个穿着青衫的丫鬟抬了食盒进来摆开了桌子。
一碟素火腿,一碟盐渍青豆,一盆豆腐茭白炖五花肉片儿,白花花的一大盆豆腐块儿上只铺着三片薄如蝉翼的肉片。
再有就是一盘子鸡丝炒菠菱菜,一碟槽小黄鱼儿。
然后各人面前一碗白米饭。
郑玉龄在桌上扫了一眼,嘴向下撇着对郑夫人说:这就是王府的饭食?咱家的粗使下人吃的都比这好,这些玩意儿只能当猪食吧!正在放筷子的丫鬟抬眼瞅了瞅他,然后面无表情地继续摆筷子。
郑夫人吓得在儿子头上狠扇了一掌: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家里教你的规矩全给忘了?郑玉龄嘟着嘴坐在桌旁,看着桌上粗糙的饭食哪里还有半点食欲。
家里想着姐姐嫁进王府,让他也跟着住进来,好借着王府的名头找个有名声的大儒当老师。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堂堂的王府连口像样的饭食也供不上。
一腔子热情早冻成了冰,郑玉龄现在是半点也不想在王府里待着了,他只想着要怎么着跟了父母回太仓去过逍遥日子。
鹿脯炖得雪白香甜,可是太夫人一点胃口也没有。
她蹙着眉尖看着自己桌子上的饭菜,问身边服侍的丫头:世子人呢?那丫头长得普通,不过看着手脚利落,连说话也透着一股子麻利劲儿:方才宫里头来人传话,说是皇上要世子赶紧过去有什么事商量。
咱们世子爷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跟着宫里来的公公走了。
临走前儿让奴婢回太夫人一声,怕是赶不及回来陪您吃饭了。
让您安心吃着,回头找人护送您回去。
厨房里头还剩了大半头鹿,过会子一同送回您府上去。
宫里能有什么事要跟李晟商量?不过一个闲散的世子,朝议也都靠着边儿站的。
太夫人啪地一声,将筷子拍在了桌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yewwzjz1975投的霸王票啊,yewwzjz1975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20 10:00:08☆、世子要升官了李晟进宫的时候,皇帝正在崇德殿议事。
奔波了两天,他也有些累了,对外头服侍的宫人说了一声,便找了个暖榻和衣歪了歪。
这一觉睡得酣甜,再睁眼时已是华灯初上。
揉着眼睛起来,便看见皇帝的背影,正伏在案上不知看什么。
初初见到这位皇伯父时,李晟还在幼年。
他儿时与母亲住在一起,极少进宫。
进宫时也因年纪太小而记不清什么。
直到母亲病重,大半夜里,皇伯父带了几乎所有御医院有名的大夫冲进了王府。
在灯光下,他看见父亲双目带着红丝与他争吵,二人剑拔弩张地对峙着,尽管灯火通明,他还是感觉到仿佛天都坠下来一般,四周是沉滞得让人无法喘息的空气。
之后,他被乳娘抱回房里,不许他出来。
再之后,他在母亲的房里看见了皇伯父。
远远地坐着,定定地看着床上气若游丝的女人,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靠前半步。
父王半跪在床前,哭得像个孩子。
母亲笑着招手唤他过去,指着他对着皇帝说:这是我唯一的孩子,也是我留在这世上最后的牵挂。
看在我的面子上,以后对他好一点儿,让他过得自在安然。
皇帝红着眼睛点头。
然后,母亲看着父王,喃喃地说了一句。
那时年幼,并不明白母亲说的是什么,现在想来,好似是一句话:如有来生,愿你我不识、不见。
那夜之后,他再也没见过母亲。
而原本疼爱他的父王看着他的目光里总有沉重得让他无法呼吸的悲恸。
李晟明白,那一刻起,他既失去了母亲,也失去了父亲。
父亲变得神经质起来,家里上上下下过得胆战心惊。
长相酷肖其母的李晟首当其冲,在第三次被父亲掩着脸赶出房门之后,他叫来了王府长史。
你能跟皇伯父说上话吗?你告诉他,我在家里过不下去了,让他帮我找个地方住吧。
刚进京的外祖母和舅舅们第一时间赶到了王府,还没等到灵前哭上几声,就被宣王用棍棒赶了出去。
披头散发的父王疯了一样指着母亲的家人骂,躲在幔帐后的李晟从父王的骂声里得知了母亲病逝的真相。
府里一个不受宠的姨娘,心怀怨愤地毒害主母,让她缠绵病榻六年之久。
而那个姨娘,当年正是外祖母家送进去的。
外祖母有错,但错更大的是父王。
如果心里只有母亲,为什么还要娶那么多侧妃姨娘?如果没有那些人,母亲一定会过得快乐舒心一些。
也不会这么早离开自己。
父王自此迷上了修道,在烟雾缭绕的虚幻里寻求慰藉,而他,跟着外祖母远远离开了京城,离开了充满幼时回忆的地方。
那时候,皇伯父还年轻着,面容俊逸,身板挺直。
如今,他也有些老了。
李晟轻轻叹了口气。
皇帝闻声转过身来,对着他一笑:你醒了,睡得可好?李晟从榻上起来,跪下行礼:微臣失态了。
人都有疲惫的时候,累了就歇歇。
皇帝对他招了招手,来陪朕坐着,喝两口茶醒醒神吧。
李晟坐在了皇帝的对面,守在外面的太监送了茶进来,并摆了三样精致的茶点。
你外祖母又去了宣王府?什么事都瞒不过陛下。
李晟笑了笑,为他斟了一杯茶,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不停往人家家里塞人,这么些年了,也不会觉得累。
皇帝哼了一声:不过是怕家族势微,总想着可以用女人拴住富贵荣华。
舅舅家里却是干净,除了几个通家之好的庶女娶来为良妾,家里连一个通房也不容得。
李晟托了腮,出神地看着桌上的烛火,如果她的手不要伸得那样长,我一定会好好孝顺她。
皇帝抚着杯沿,过了很久才叹了口气:朕还以为你会怨她。
人心难测,当日她送人进府里时,也没想过反而会害了母亲的性命。
那些年她常常于睡梦之中哭醒,人也一下子老了许多。
这么多年的煎熬,她过得并不舒坦。
何况,事情的源头还在我父王身上。
若不是他自己心性不定,何至于冷落了我母亲,又招了旁人的怨恨?空担个痴情的名声,却又做不到钟情始终。
李晟放了杯子,摇头笑了笑说:这些事都过了那么久了,提起来又让人伤心。
皇帝皱了皱双眉:郑氏是怎么回事?不是一个月后便要行礼的吗?怎么现在就带进王府里去了,郑家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李晟嘴角一翘:可能是怕我将来只顾着世子妃而冷了她罢,郑家还送来了不少银子,臣已让人送去内库了。
送去内库做什么,你自己留着用吧。
皇帝看了看他。
李晟笑了起来:皇上您也怕微臣兜里没银子吗?皇帝也笑了:你这个小鬼头。
这两年海禁,只有你有船能出海,赚得能少的了?是,多谢皇伯父给微臣赏口饭吃。
李晟站起身来,对着皇帝长长一揖,不过微臣这么辛苦,所得不过三分利,陛下您看,如今我也要娶媳妇儿了,养家糊口不容易啊,是不是能再赏一点儿?皇帝哈哈大笑起来。
守在外间的乐印也不觉面露微笑。
只要有宣王世子在,皇上的心情就会好。
之前还忧心忡忡的,只这么一会儿,便又听见笑声了。
等大婚之后,你便进政事堂吧。
看着皇帝略显疲态的脸,李晟心里咯噔一声:陛下,可是有什么烦忧之事?西北传来消息,狄戎已向罗刹国称臣。
皇帝的声音沉了下来。
什么?李晟闻言大惊。
罗刹国地域宽广,多是不毛冰原之地。
罗刹人好勇斗狠,下马为牧民,上马为流寇,都是以一当十的猛汉。
他们生性暴虐,邻里诸国没有一人不怕不恨他们的。
虽然罗刹国对富足的中原之地早有觊觎之心,但奈何相距甚远,中间又隔着狄戎、靺鞨、党项、西凉诸国,所以这么多年来,也相安无事。
狄戎前年被齐军大败,上了臣表,今年却又转投罗刹,想想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西凉也降了罗刹。
皇帝放在桌上的拳头握紧,我大齐年年给这些小国布帛粮食,灾荒之年收容他们的流民,助他们垦田开荒,没想到他们就是以此回报。
说着他用力在桌上一捶。
既然他想战,那朕便与之战。
我泱泱大国,还能惧他们这些蛮人不成?李晟缓缓坐了回去。
如今正是秋收之际,需防敌人越境抢粮。
不过今年天寒得早,短期之内应该不会有大规模的战事。
北方天寒地冻,他们召集兵士困难。
若要开战,也是在明天开春。
那时候正是粮食青黄不接之时……李晟和皇帝对视了一眼,二人都不作声。
大齐安稳了百余年的时间,如今终于又有一场硬仗要打。
粮草、兵器、军马,这些都要备起来了。
皇帝对他点了点头,这段日子你住到宫里来,你得快些接上手去。
旁的一应不管,成亲之后便正式进政事堂议政。
李晟撩衣跪倒:臣遵旨。
卢国公太夫人带着郑家人正准备离开王府,却见府门外来了一队人马,为首一人身着光明甲,头罩吞兽面盔,在王府门前下马。
来者何人?守着门的侍卫连忙上前阻拦。
云麾将军陆琅奉旨求见宣王殿下。
原来是陆将军。
验看过陆琅手中铭牌,侍卫让他进门来,然后飞速去报与宣王得知。
太夫人见这阵仗一时停下了脚步。
看他们的服饰,应该都是皇城内的禁军,云麾将军是三品武官,陆姓的将军并不常见……太夫人皱着眉头,觉得这名字有些儿耳熟。
不一会,就见躲了她两日的宣王穿着一身道服,头戴三清冠,出现在了门口。
好些年不见了,宣王李云启依旧眉目如画,风采翩然,岁月在他身上似乎没留下什么痕迹,倒是这一身道家打扮让他身上多了些许仙气。
郑玉芝在父亲身后看见他,眼睛都直了。
云麾将军,禁军虎翼营、凤宸营行军统领陆琅拜见宣王殿下。
陆琅单膝下跪,抱拳行礼。
原来是陆将军,起来说话。
宣王遥遥抬了抬手。
陆琅起身,身上的甲片相撞,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宫里传话,着世子李晟即日起暂居景阳宫,参与政事堂议政。
陆某奉命前来告知殿下,并来接取世子衣物和随身侍从。
议政?宣王面露惊讶之色,成器要进政事堂了吗?政事堂是大齐中枢部门,举凡兵事、吏治、农商,涉及国本之事都由政事堂五位阁老审阅参议,最终呈皇上决断。
可以说,进了政事堂,便成了皇帝心腹中的心腹,朝堂上举足轻重之人。
宣王世子只有二十一岁,且一直游离于政事之外。
皇帝突然令他参与政事堂议政,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太夫人已是目瞪口呆。
她知道皇帝对李晟极为疼爱,但政事与家事不同,即便再疼爱,也不会因私废公。
让他进政事堂,说明李晟的确有这个本事,有这个眼界。
她激动得浑身发抖。
李晟要被重用了,她最心爱的外孙儿,将成为这个国家里最上层的人物之一。
郑府丞双手发颤。
清贵自在的宗室虽然好,但绝对比不上有个手握大权的姻亲。
他的女婿要进政事堂了!他在府丞的位置上还会待太久吗?知府、巡抚、刺史……郑府丞几乎可以看见摆在他面前的阳光大道。
宣王却只是在开始的震惊之后迅速冷静下来。
最大的荣光之后,往往藏着巨大的风险。
朝中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皇帝不会这么着急将李晟推出来。
陆将军请稍待片刻,本王这就让人给成器收拾东西。
你再……给本王带封信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晚了,抱歉。
昨天晚上女儿吐得一塌糊涂,收拾到半夜才睡,实在没心情也没精力码新章,所以耽搁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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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身边针线好的丫鬟有兰溪和洛红洛锦姐妹,还有大夫人派来的紫云,老夫人身边的妙音帮衬,但她还是想尽力自己来绣。
这是她出嫁时要穿的衣裳,从此后,她便要离开父母长辈,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和那个男人共度一生。
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事。
窗外秋深,桐树的叶子落了一地,婆子拿了竹子扎的大扫帚,将地面上那些枯黄的落叶归拢在一处。
沙沙的扫地声和着廊上的鸟鸣声混在一处,令人心静。
蕙如将窗推开,清晨冷冽的风吹进来,让人精神一振。
姑娘您怎么开窗子了!兰溪放下手里的铜盆,急忙忙上前将窗户关了,早上还凉着,您身上穿得又单薄,马上就是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受了风寒!蕙如笑着对她点点头。
不妨事的,房里觉得有些闷,透透气也好。
就算想透气,也要先披件衣裳。
兰溪拿了件外袍给她披上,嗔怪道,您马上都要嫁人了,还这么不会照顾自己,以后还怎么照顾姑爷。
蕙如笑着靠在她身上:兰溪,你比我大三岁,如今也十八了,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心里可有主意了?兰溪怔了一下,脑子里不由自主浮出一个青年的身影。
身长玉立,眉目端正,只是常常锁着眉头,仿佛心里藏着什么沉重的事。
蕙如听不见兰溪的回应,坐起来看着她发怔的脸,不由笑出声来:喂,你不会是已经有了中意的人了吧。
兰溪惊了一跳,脸羞得通红,忙摇头说:没有的事儿,姑娘您别再拿奴婢开玩笑了。
奴婢……奴婢这辈子不嫁人,就守着姑娘。
别说傻话了。
蕙如推了推她,就算嫁了,也可以在我身边的。
若是你有喜欢的,不妨偷偷告诉我,如果合适,我就把他也带去王府。
姑娘言下之意,便是以为兰溪是看中了沈府里的下人。
兰溪目光一黯,再怎么样,她也是个奴婢,那个人,她不敢想。
真没有!兰溪红着脸摇了摇头,但蕙如还是在她眼中看到了一抹失落。
心里不觉一跳。
二哥青崧进了翰林院任编修博士,是个清闲的职务,三不五时便会趁着闲空跟些才子们去吟诗喝酒。
他在沈府里也曾摆过两次酒宴,还特地来她这儿借丫鬟过去帮忙。
想起沈青崧不时落在兰溪身上的目光,蕙如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兰溪,我跟你说。
我当你是亲姐妹一般,只想着你好,如果有什么事,可千万要对我说。
蕙如着急了。
沈青崧是才子,但是个风流才子,如果跟了他,兰溪最好的结局不过是个姨娘,且永远别想得到男人的真心对待。
兰溪要找个人来疼,而不是当男人的玩物。
我想让你嫁个实在本份的,能全心全意地对你。
我知道你,你并不是个只在乎锦衣玉食的人,对不对?蕙如掐着兰溪的手,掐得她生疼。
姑娘,奴婢明白的,奴婢并没有非份的想法。
看着蕙如紧张的样子,兰溪立刻明白了她的想法,好气又好笑,却又十分感动。
姑娘这是真正为着她想。
奴婢真的没有……没有……左右奴婢是不嫁的,就守着姑娘您过一辈子了,姑娘可不能抛下奴婢。
蕙如暗暗松了口气。
突然外面竹香火烧火燎闯了进来,大叫着:姑娘,不好了,不好了!什么事?兰溪趁机出了屋,拉住了还在往里头跑的竹香,你小点声儿,这像什么样子!不是,我有急事要跟姑娘说啊!大冷的天里,竹香满头满脑的汗。
怎么了?蕙如挑了帘子走出来,竹香看到她的一瞬,突然变成了哑巴。
看着她发灰的脸色和忐忑惶急的眼神,蕙如心里不由得浮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说话啊!兰溪也觉得不妙,忙去推她。
刚……刚刚奴婢打从外书房过……看见宫里头来了人,找老爷说话……竹香有些怯怯地抬眼看着蕙如,咽了口唾沫说,姑娘您可别急,可千万别急!蕙如心念电转,宫里来人找沈大老爷,竹香如此惊惶失措,还让自己别急……是李晟……宣王世子出事了?是。
竹香深吸了一口气,将她打听得来的消息清晰地说与蕙如听,听说是昨儿与阁老们议事的时候突然晕了过去。
太医院的院正说,说世子是中了什么毒,但因为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毒,所以找不到合适的法子,世子如今还昏迷不醒着……脑子嗡地一声炸开,蕙如身子晃了两晃,倒在兰溪身上,过了许久才镇定下来。
怎么会中毒?不知道……竹香见她这样,已经受不了哭了出来,宫里的人说,院正大人用银针帮世子驱毒,只能一点点将毒质赶出去,但不知道会不会伤了脉络和脑子,也不知道世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就怕,就怕会会会一直这么昏睡着醒不了了。
竹香后头的话,蕙如已听不清楚,她头晕目眩,脑子被生生抽了个空。
那个在山洞里大胆捂着她嘴的,在嘉陵县主院子里对她狡黠笑着的,在大长公主府的紫藤架下,注视着她的眼睛,认真说出我心悦你的男人,如今正生死未卜,沉沉睡在皇宫里,或许再也不能睁开眼睛看她一眼。
蕙如捂住了嘴,用力睁大眼睛,却无法止住涌出来的眼泪。
姑娘,姑娘,您出个声儿,别吓奴婢!兰溪紧紧抱住她,哭着去掰她捂着嘴的手,求求您了,别这样,奴婢们害怕,害怕!蕙丫头!老夫人迈进屋,甩开搀着她的丫鬟,几步上前,将蕙如揽在了怀里,别急,别急,你婶子已经进宫去探问消息,宫里有国手们在,世子他必不会有事。
蕙如只是身子不住地发抖,还是发出不来半点声音。
遇事不能慌,老夫人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世子福大,他还没跟你成亲,他一定能扛得过去。
蕙如闭着双眼,李晟的脸,不管是淡漠的,狡黠的,诚挚的表情一一在她眼前闪过。
她实在无法相信,之前还特特送了活雁来的人,怎么会突然就倒下去了呢?打起精神来,你是宣王世子妃,世子倒了下去,你不能倒。
老夫人的话如重锤,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她的心坎里。
颤栗渐渐消退下去,蕙如慢慢地直起身子来。
李晟还没有给她一个交待,他不能死,自己也不能倒下去。
宫里来的公公从沈浩然的书房出来,便直接去了内宅。
咱家给惠和县主请安。
来人四十岁左右,面色沉重,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太监总管乐印。
想来世子的事,县主已经知晓。
乐印看着眼前有些清瘦的少女,轻轻叹了口气。
惠和县主眼睛红肿,面色苍白,但目光极为清亮,仿佛那小小的身躯里藏着许多的力气。
世子还在救治着,虽然生命无虞,但谁也不知道他何时会醒。
您是大长公主的孙女儿,皇上也说,不想误了您的终身。
如果县主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皇上必会斟酌。
蕙如摇了摇头:多谢陛下好意,蕙如已许李家为妇,不论世子如何,沈家断不出无信无义之女。
说的好!沈大老爷抚着胡须重重点头,请乐公公回去与皇上说,婚期无需再改,就让小女如期嫁过去,让这喜事冲冲,说不定能让世子快些好起来。
乐印点了点头:咱家必会将县主和沈大人的话带到。
正要离开,他却又转回身对着蕙如说,世子爷没看错沈家,当初他亲自去向陛下求恩旨时便说,沈家门风清正,家教严谨,能得沈氏女为妻,是宣王府的福气。
沈浩然并不知道这婚事是李晟求来的,闻言大为感动,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好孩子,以后要委屈你了。
看着面色苍白的女儿,沈浩然抬手要摸摸她的头发,却又无力地垂落下一双手,世子是良配,只可惜天意弄人。
父亲放心。
蕙如红着眼,唇角牵起一抹勉强的笑意,女儿必与他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宫里内外一片愁云惨雾,皇帝震怒,下旨彻查宣王世子中毒一事,这毒发得来势汹汹,如果不是太医院离政事堂不远,院正大人当时又正好在场,及时以银针封穴,李晟就算不死,也要落个残疾。
在大内之中,政事堂重地,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居然出此大事,让人如何能忍得了?只是这事涉及内帏,不能传扬开,所以京城中人只知道是宣王世子在大婚前突生疾病,卧床不起。
李晟并非皇子,也从不参与党争,谁也不会想到,居然有人会向他下手。
李晟若死了,谁会获利?谁会遭殃?到底是谁想要他的命?皇帝在景阳宫里来回踱步,怒火几欲掀了屋顶。
宣王坐在床边,一夜未眠,眼底发青,看着自己沉沉昏睡中的儿子出神。
这样安静地躺着,李晟与去世的姜盈更加相似。
妻子就是这样,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便是醒来的时候,目光也一直不在他的身上。
庸医,都是一群庸医!皇帝在咆哮,宣王只是为儿子又掖了掖被子。
你现在骂他们有什么用?宣王转过身,冷冷地看着帝王,如果不是你让他进政事堂,他也不会出事。
皇帝胸口急剧起伏,他想说些什么,可是那些话偏就堵在胸口吐都吐不出来。
你该好好想想,今天成器能在政事堂中毒倒下,明日那些阁老或许会突然暴毙,亦或许后日就会有人向你的饮食中下毒。
不是所有的毒素都是当时要人性命的,即便有试毒的太监,也有可能因毒发缓慢而让人中招。
你这皇宫大内之中并不干净。
宣王淡淡地说,与其在这里抱怨太医,不如快些想法子找人救命,还有,将你的后宫打扫干净!至于成器……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儿子消瘦的面颊,目光里盛满了多年难见的深厚感情,这孩子命硬福缘深厚,他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你们看了这章肯定要骂我,求别骂别拍砖啊~~~他快死了,蕙如才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到底有多少,才会坚定信心,好好地跟他过日子。
【以上都是作者的借口】他们会幸福滴,这点你们不用怀疑哈。
我写的是小甜文,一点都不带虐的。
好吧,为了怕你们拍我砖,我再加加油,看晚点能不能再更一章。
三更啊!三更简直是梦想!帮我加勒个油呗!*********谢谢两位读者给我扔的霸王票,非常感谢你们!Lynn20080422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3-12-21 13:00:28Petite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21 13:48:27☆、大婚!十月初七,沈青崴终于带着家眷赶回了京城。
面目酷似沈浩然的沈家大少爷不复当年面如冠玉的少年模样,而是微有些黑瘦,身材高大,风尘仆仆。
他进得门来,带着妻子林氏,一一拜见过祖母和父亲母亲,未及与大夫人说上一两句话,便直接去见了待嫁的六妹妹沈蕙如。
世子的事我听说了。
沈青崴目光沉凝肃然,他看着眼前这个第一次见面便要出嫁的庶妹,对她点了点头说,你做得很对。
沈家必以你为荣。
蕙如向他行了一礼。
家中诸事勿忧,凡事都有老祖宗做主。
沈青崴顿了顿声又说,便是老祖宗不在,有父亲还有为兄在,任何时候,沈家都是你的依靠。
这位兄长与二哥不同,一直板着一张脸,语气也很严厉,但是,却让人打从心底里升起暖意。
你嫂子出生世家,你若有什么需要询问或是帮忙的,只管开口,她必会全力帮你。
说完这些,沈青崴便转身出了房门。
出嫁前一日,沈府里十分忙碌。
如今世子卧病不起,听说随时都会死掉,京中人的目光便都凝聚在了沈家。
宣王世子突然病重,沈家却坚持按期行礼,这确也让人敬重。
要知道,宣王府就是个无底洞,空有一身清名,唯一让人喜欢的,便是世子年轻俊雅,近日又得了皇上的器重。
可是世子朝不保夕,嫁过去便随时会当寡妇,还要负担起一家子的开销。
听说皇上已经让人分别去问了郑家和方家,两位侧妃的娘家都婉转提出了推迟婚期的意思。
世子妃是下了明旨的,就算皇上开恩,沈家也必定不肯悔婚。
而侧妃并不在明旨上,也就是说,若皇上格外容情,郑氏和方氏便有不用去当寡妇的机会。
世子在,这个侧妃自然要抢。
如今世子要没了,这侧妃当的还有什么意思?郑家拼着让卢国公太夫人一顿臭骂,也不想让爱女去守寡。
方家更是如此。
只是谁也不敢明着跟皇帝这么说,只能说世子如今需要调养身体,有世子妃近身服侍也就够了,两家女儿先在家中为世子祈福,待世子身体康健了,再进府伺候云云。
皇帝听了只是冷笑,命人将先前所赐的侧妃仪仗和定礼全都收了回来。
十月初八,是宣王世子大婚的正日子。
一大清早,街上被洒扫得干干净净。
沈府门前挂红结彩,所有的下人都换上了新衣,只是人人脸上都表情沉重,看不出什么喜气来。
蕙如一大清早天不亮就起来梳妆。
面上敷着厚厚的白粉,唇上点了鲜红的口脂,沈家请的全福夫人拿着梳子在她头上梳了一下。
一梳梳到尾,平安顺遂;二梳梳上头,举案齐眉;三梳梳到根,百子千孙。
全福夫人梳一下,念一声。
蕙如端正地坐着,目中已是水光盈盈。
挽髻,点鬓,穿上一层又一层厚厚的嫁衣。
皇帝所赐的七尾金凤冠就放在玉盘上,冠下压着世子妃的霞帔。
点翠的金凤口衔小拇指大小的圆润东珠颤巍巍地晃动着,光华耀目。
时辰到了,请新娘戴冠。
喜婆子捧起七凤冠,和兰溪一起,帮她戴上。
冠身沉重地压在她的头上,就像她此刻沉重的心情。
李晟一直昏睡不醒,连婚礼也不能亲自出席。
皇上特意指了三皇子李怡代为迎亲。
什么拦门,什么对句,什么射轿……连催妆的步骤也都省了。
没有新郎,这些本是用来讨喜的行为也都派不上用场。
门前鞭炮齐放,锣鼓喧天,那声响越过高大的院墙传了进来,传进蕙如的耳朵里。
窗外惊起数只飞鸟,扑腾腾消失在青天深处。
她拿起桌上大红色喜帕,轻轻盖在了自己的头上。
手里被塞了只又大又红的苹果,蕙如就听见昌平郡主略带哽咽的声音:平平安安,大吉大利。
蕙如笑了起来,将苹果握得紧紧的。
太后派了季嬷嬷来当行礼的引导,扶着季嬷嬷的手,蕙如顶着沉重的冠服走入正堂,跪了下去。
此去之后,当执礼以恭,安睦世家。
上头传来父亲的叮咛。
嫁为人妇,当孝敬公婆,善待姑嫂叔侄。
萧氏盛装坐在沈大老爷身边,看着这个出嫁的庶女,心中也不觉有诸多感慨。
宣王世子突然重病,这个女儿嫁过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守寡。
明明一直不待见她,此刻却也生不出一丝快意来,反而觉得有种淡淡的忧伤。
一个穿着青衫的宽厚背影出现在蕙如的喜帕下。
那是送妹出嫁的长兄沈青崴。
蕙丫头福厚,以后好好儿地与世子过日子,别忘了要时时回来看望祖母。
听到祖母的声音,蕙如再也忍不住,眼泪落了下来。
出嫁时不能落泪,不能。
她拼命忍着,不让眼泪弄花她的妆容,却还是忍不住让滚烫的泪水滴落在长兄的背上。
沈青崴稳稳地背着她,一直将她送上门口的花轿。
炮竹声将一切叮咛、嘱咐、祝福的话都淹没在喧嚣之中。
她手里紧紧握着苹果,坐在轿子上,走上了那条未明的道路。
宣王府也是张灯结彩,装点一新,很少出来的宣王难得脱掉了道袍,换上了一身亲王吉服,坐在正堂等候新妇的到来。
不过数日,他的额间已现出几道浅浅的竖纹。
双唇紧抿着的宣王,脸上并无欢欣的表情。
新妇即将上门,儿子却还静静地躺在新房里,任人为他擦身,换衣,没有半点回应。
从来未觉得时间过得是如此缓慢。
静悄悄的喜堂里,只能听下细微的呼吸声。
如果姜盈还在……宣王轻轻闭上了双眼,身心俱疲。
耳边听到清脆的声响,那是什么瓷器被撞倒在地上摔得粉碎的声音。
接着,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杂乱的步伐声,从堂外跌跌撞撞冲进来一人。
王爷!王爷!他喊叫的声音因为极度的亢奋而扭曲,带着狂喜,冲进来时被门槛绊了一下而姿势狼狈地滚进了堂内。
宣王睁开双眼,看见世子身边贴身服侍的近侍朱明,满脸都是泪痕地跪在他的面前。
世子,世子,世子他……他怎么了?宣王腾地站起身,面色一下变得苍白。
他醒了!醒了!朱明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叫了出来,一边哭一边笑,世子醒了,他醒了!整个王府都沸腾起来。
正在此时,沈家的花轿到了门前。
好!好!宣王又惊又喜,想要去见儿子,却又忍住,回头吩咐道,快,先去宫里跟皇上和太后报喜,就说李晟已经醒了!请院正大人,对,将院正,院判和掌院几位大人都请来,立刻,马上!蕙如的轿子停下时,她听见外头连炮竹声也压抑不住的欢呼。
那声音远远地传来,像浪潮一样,一波接着一波,一波比一波高亢。
她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只能端坐在那里,等着人将轿帘掀开。
等了不知多久,她听见兰溪颤抖着的声音从轿外传过来。
姑娘,世子,世子他他他他醒了!一颗心瞬间拎到了嗓子眼,身体仿佛也不是自己的,蕙如张着嘴,兰溪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清楚,可是为什么连在一起她就听不明白了?吉时到,新娘下轿!外头喜官高声地唱着。
季嬷嬷将手伸入轿中,搀着蕙如下来。
姑娘大喜啊!虽然看不见,但蕙如知道,此刻季嬷嬷必定是眉开眼笑的,那声儿微颤着,带着惊喜还有一丝感动,世子爷知道今儿是你们的大喜日子,瞧,就在这当儿醒了来,可见上天也是要成全你们。
李晟!李晟!她的身体发抖,脚下像踩了棉花。
她想见他一面,看他安好才能放心。
姑娘千万别哭啊,这是喜事,要笑,笑出来。
季嬷嬷从袖子底下塞给她一只小粉盒,那是用来补妆的。
新郎挑起盖头时,她总不能用一张哭花了的脸去吓着人家。
蕙如流着泪,开心地笑了起来。
一步,一步,又是一步,她细细地数着自己的步子,试图让翻腾不止的心平静下来。
可是并不见效。
她听着礼官的声音,大红的绸结拿在手里,另一头,另一头当是他拿着。
那一刻,蕙如真想将盖头掀开,去看看跟自己拜天地的男人,看他到底是不是那个快要死了的,一直无法睁开眼睛的男人。
一拜天地!她被季嬷嬷搀扶着,随着唱礼官的声音拜下去,起来。
再拜,再起来。
夫妻对拜!手里的苹果还一直牢牢地攥着,仿佛那就是她今生的所系。
只要拿着,就不会丢,不会碎,会红红火火,平平安安,跟随她,一直到老。
礼——成——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嫁了!!!!笨蛋樱桃对古代的婚礼实在是没什么概念,查来查去还是觉得好复杂好混乱……我写的婚仪可能不是很对,挠头,如果有什么地方不太妥的就……请忽略吧。
重点是世子醒了,他来拜天地了!好完美~~~~对了,既然成亲了,那接下来就该洞房了吧……新人樱桃不知道这个度要怎么把握。
上肉丝?肉沫?清炖?红烧?哎哟好纠结,总不能当拉灯党吧……算了,去睡觉了,明天再来想这个问题……谢谢玫瑰灰童鞋送的霸王票啊么么哒个~玫瑰灰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21 17:55:53☆、合衾酒被人拉着,深一脚浅一脚,蕙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那条漫长的路,最后踏进新房的。
一路之上,耳中听到的都是各种欢悦的笑声,间杂着几声因喜悦而发出的啜泣。
李晟在京中的人缘不是不怎么样吗?却为何今天他清醒过来会让这么多人喜不自胜?蕙如并不知道因李晟的意外而在宫里掀起的轩然大波和腥风血雨。
李晟能醒过来,对很多人来说,都无异于脱离苦海的天音。
你小子!脚步一顿,前面领着她的人停了下来,然后蕙如就听见拳头砸在肉上的沉闷声音。
接着就是一声痛呼。
陆怀风,我可是大病初愈,你居然下这么重的手!李晟的声音透过那些嘈杂的声响清晰地传进蕙如的耳中。
半是无奈半是欢喜,虽然声音低微,却好像就在她耳边说的一样,将那些杂乱的声音全都赶到了一边。
是他,真的是他。
刚刚与她拜了天地,拜了父母,相对而拜的人,的的确确就是他。
原本空落落的心一下子被填塞得满满的,喜悦中混杂着难言的伤怀,撑破了心房涌出来,瞬间便流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哥,你总算醒过来了!另一个年轻而爽朗的声音响起来,这声音似曾相识,蕙如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人生头一桩大事,怎么可以让你抢了去。
李晟笑着抱了抱他,多谢殿下今日帮着迎亲,不过拜堂这种事可不能假手他人。
好在我及时醒了,不然日后非要去找你麻烦不可。
原来是三皇子李怡。
你们都让开,让开!成器这才刚刚醒了没多久,你们让他快些去歇着去,谁也不许胡闹,听着没有?这是大长公主含笑的声音。
对,洞房,洞房!人们嘻嘻哈哈地哄笑起来。
请世子爷挑盖头,和和美美,称心如意!喜婆递给李晟包着金箔的称杆。
对对对,快点挑起盖头来,让我们看看新娘子!闪着金光的称杆伸进盖头里,将蕙如的世界从一片喜气的红色中释放出来。
映入眼中的,是巨大的龙凤喜烛和挤得满满当当的衣香鬓影,但她的目光只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正红色镶着玄金宽边的云海蟒纹喜袍,束着十三块青玉的镶金双龙玉带,头戴着紫金蟠龙喜冠。
那个人正目光灼灼地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多日未见,他的脸颊消瘦了一圈,脸色也极苍白,只是那双眼睛,像燃着火,幽深黑亮,仿佛能直刺入人的心底。
看着他,这世上仿若只剩了下他一个人。
她想对他笑一笑,可是脸上的肌肉不听使唤,连牵动一下嘴角也不能。
两个人相隔咫尺,就这么痴痴地对视着,四周的一切都无法侵入他们的世界。
大长公主挥了挥手,让一时间都噤了声的来闹洞房的男宾和女眷悄悄地退出去。
她走在最后,临出门时又回头看了一眼。
喜烛下,那一双璧人旁若无人地对视着,谁也没有发出声音。
烛火发出哔剥的声响,映红了两人年轻美丽的面庞。
这是他们此生最重要的一个日子……大长公主鼻子一酸,眼眶发热。
这一定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般配最美丽的新人。
出了院门,她看见卢国公太夫人一身赭红色的团绣寿喜福锦缎长褂,头上戴了一品诰命的宝钿花钗翠翟冠,正敲着寿星捧桃黄杨木拐杖喝问拦在院门前的两个小厮。
你们两个是什么东西,世子是本夫人的外孙,我要进去看看他是否安康有何不可?你们这两个狗奴才再拦着,我让人把你们打死了账!大喜的日子,说什么死啊死啊的,呸,百无禁忌!大长公主悠然出声,踏出院门。
是你?太夫人正在发着火,却不料从里头走出来的是福宁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对她一直有怨恨之心,她心里明白着。
当年是想着能与大长公主结为亲家,没想到最后亲家不成,成了冤家。
大长公主最最心爱的次子已经三十多岁了,到现在还守在苦寒之地不肯回京,万彻一日不娶妻生子,大长公主便恨她一日。
所以当她听说皇上要将大长公主新认的干孙女嫁给李晟时,心里还颇为惊诧。
她以为这么些年过去,大长公主的怨恨之心已经淡去,但今日相见,大长公主依旧是当年那个泼辣利害,丝毫不让的女人。
成器是强撑着拜堂的,现在应该已经躺下了。
里头有世子妃照看着,便连本宫也不能进去打扰。
大长公主盛妆华服,凛凛然天家仪态,端端正正地挡在了院门前,世子需要静养,任何人都不得入内打扰。
这是本宫吩咐的。
方才混进去闹洞房的那些年轻人还是本宫一个个给赶出去的呢。
说着,大长公主看了看垂手站在一边的那两个小子:你们两个做得不错,赏!身后的宫女立刻拿了两个荷包发给守着院门的仲商与仲秋。
原本这两个还在抱怨世子让朱明和青玄守着内门,让他们在院外守着,没想到守着院门也能得大长公主的赏,两个小子顿时兴高采烈地谢了赏,规规矩矩地站到一旁,偷偷看两位大齐朝顶尖的贵妇在世子院门外对峙。
新房内,喜婆拿了两只酙满酒的金樽递到了还在默默对视着的新人面前。
世子爷,该喝合衾酒了。
金樽底下用金丝银线编成的同心络子系着,中间垂着一只五蝠绕石榴的坠子,喻意五福临门,多子多孙。
李晟微微一笑,将杯子接过来,拿眼睛看着蕙如。
蕙如也接过酒杯,二人将杯轻轻碰了碰,同时一饮而尽。
祝世子与世子妃白头偕老,美满和合,早生贵子。
喜婆和留在房中服侍的丫鬟们一起跪下,大声贺喜。
蕙如脸上心里都像发了烧一样,拿了帕子轻轻按了按唇角。
服侍世子妃更衣吧。
喜婆笑眯眯地将石蜜莲子羹捧出来,更衣之后,两位一同喝了这石蜜莲子羹,日子甜甜蜜蜜,同心同德。
李晟笑了起来:这话我爱听。
说着便有丫鬟们上前来,两人帮着蕙如将头冠卸下来,两人去服侍李晟换衣。
沉重的头冠一除,蕙如顿觉轻松了不少。
原本固定在发冠里的头发失了约束,如瀑布一样滑散开。
乌油油的头发铺在大红色的喜服上,勾得人心里乱跳。
蕙如并不知道李晟的目光须臾未离她的身上,只急着要将那一脸的白粉洗去。
这厚厚一层粉糊在脸上已经整整一天,让人难受得要命。
也不知是谁定的规矩,新娘子出嫁非要如此装扮。
不管是多美多丑的女子,脸上刷着这一层厚粉,连本来的模样也看不清楚,哪里还能称得上美丽?李晟方才却盯着这样子的她看得情深款款。
蕙如脸孔羞得通红,在丫鬟的服侍下将脸洗净了,再抹上一层薄薄的香膏,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烛光下,洗尽铅华的新娘肌肤白洁细腻,吹弹得破的脸上微现红晕,美得不可方物。
除去了厚重的喜服,换上了轻薄的常服,蕙如披散着头发坐回了床上。
李晟抿着唇也轻笑一声,与她并肩坐在一处。
喜婆捧上玉碗盛着的雪白羹汤,两只甜白瓷勺并头放着。
二人各拿了一只勺子,舀了一口汤。
甜不甜啊?喜婆笑着问。
甜。
李晟大大方方地回答。
甜。
蕙如的声音细如蚊嘤。
生不生呢?喜婆又笑着问了一声。
二人皆默然,脸上浮起了红云。
生不生呢?喜婆知道他们是害羞,于是又大声问了一回。
生不生呢?围成一圈的丫鬟们知道这是喜事,多问只会讨喜,于是也都笑着一起问。
蕙如头都要埋到怀里去了,露在衣领外的脖颈红了一片。
生!生!李晟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明儿早上来领赏钱!是!丫鬟们笑着将桌上的杯碗收拾干净,喜婆子对他们行了礼,退了出去。
桌上龙凤喜烛烛光正旺,火光跃动着跳出并蒂双花。
李晟伸出手,将蕙如的小手握住,指腹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摩挲。
蕙如。
听他用这么甜腻却带着微微沙哑的声音喊自己的名字,蕙如缓缓地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炽热,亮得让人害怕。
蕙如抬手,拿手中的帕子一点一点抹去李晟用来遮掩唇色而涂的淡淡口脂。
红润的唇色被她抹去,露出藏在下头苍白而干裂的唇。
蕙如眼中酸涩,眼泪忍不住落了出来。
大喜的日子,你怎么能哭?李晟却还是一副轻松的笑脸,抬手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痕,我可是终于将你娶到手了,正想大笑三声呢。
蕙如眼中含着泪噗地一声笑出来。
你这么强撑着,身子就不碍事吗?再碍事也不能挡着我娶亲的大事。
李晟握着她的手,将其放在自己的胸前,你看,我现在心跳得正厉害,它也在为我高兴着。
掌心传来对方身体的热度,透过胸口的肌肤,那里扑咚扑咚跳得急促而有力。
你真的没事了?蕙如歪着头,仔细地看着他的脸色,别骗我。
李晟苦笑了一声,将她轻轻抱入怀里,在她耳边低声说:是没好。
不过刚醒来,我让院正大人帮我扎了针,一时将精神提起来。
你怎么可以这样!蕙如推开他,一脸震惊之色。
强行提神于身体有伤,更何况他身上中了毒,怕现在都还没有清干净。
这是你我一生的大事,怎么可以缺了一人在场。
李晟笑了笑,若是不能亲自与你拜堂,我可是会后悔一辈子的。
他又将蕙如抱入怀里,轻声说:嫁了我,会不会后悔?蕙如脸上火烧一样,想推开他,却又有些不舍。
为什么要后悔?等了许久不闻李晟回答,只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人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蕙如猛地打了个激灵,挣脱他的怀抱,李晟的身体重重地倒在了喜床上。
他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嘴角却带着满足的笑容。
蕙如颤着手,按在他的胸口。
扑咚、扑咚,比刚刚慢了许多,却还算有力。
来人!来人,去叫大夫来!从新房里,传出世子妃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嗯,世子其实很想上船,可惜身体状况不允许。
之后会补上的,世子请继续加勒个油哈!另外:真诚求个作者收藏,到现在还是两位数实在是太冷清了。
求顺手戳一下,到樱桃的专栏点一下[收藏此作者],万分感谢!鞠躬!!谢谢陌上芳华和懒猫888两位童鞋送的霸王票!谢谢谢谢!懒猫888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22 00:19:56陌上芳华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3-12-22 00:29:08☆、两大贵妇的对阵太医院的院正大人是个面目慈祥的老者,看年纪与三老太爷差不多,不过鹤发童颜,虽然头发雪白,但面色红润,声音洪亮,看着十分有气度。
蕙如站在床边上,静静地等着诊脉的结果。
诊了左手又诊右手,过了半晌,院正大人才松开手指,捻着胡须笑着说:不妨事、不妨事,世子只是多日沉睡,这乍一起来,有些体力不支。
如今是累得睡着了。
房里诸人都松了口气。
宣王对院正说:多谢老大人精心调养,成器才能这么快醒过来。
之后还要劳烦院正大人费心,再看看要如何增减方子。
院正说:世子体内余毒未尽,如若不能尽早查出毒源,只怕也难以驱得干净。
不过他这么一醒,说明经脉还好,脑子也未受损伤,这已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到底也是世子福厚。
说着他笑出声来,他逼着老夫帮他下针,只为了能亲自去拜堂,世子对世子妃的一腔真情,连老夫也感动得很呐。
蕙如在一旁听着,脸上微红,脸上却是露出略带羞涩的微笑。
院正看了这位年轻的世子妃一眼。
世子突然晕倒,若换了一般的女子,早已要哭叫不止。
她却能从容地派人去请大夫,并清晰地诉说世子之前的状况,举止镇定,安排周详,确有大家世族千金的涵养。
且她看着世子的眼神里,满满俱是情意。
如此看来,近日的传言倒不假,皇上果然看重这位宣王世子,还为他娶了这么一位佳妇。
宣王亲自陪着院正出外开方子,蕙如转身对着坐在一旁的大长公主和卢国公太夫人行礼道,惊扰了祖母和外祖母,实在是蕙如的不是。
大长公主长出了一口气,慈爱地看着她:知道及时去请院正和王爷过来,没有惊惶失措乱了方寸,你做得不错。
好在成器没有大碍,如此本宫也能略放心了。
太夫人也点头说:成器媳妇是好的,如今他这身体还虚,你要多多照应,平日多体贴着些。
他既成了亲,身边有你看着,咱们也能多放心些。
蕙如福了一福道:外祖母说的是,妾身定当尽力服侍世子,以期世子能早日康复,好在祖母和外祖母膝下尽孝。
这个外孙媳妇礼数周到,人也齐整。
先前还因着云氏的事对她心怀介介的,如今看来……太夫人微不可察地轻叹了一声。
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如今沈氏已经嫁入宣王府,是成器的正室妻子,也是她的亲外孙媳妇,何况先前的确是云氏的不是。
太夫人看着蕙如的表情更显慈详。
若是你这儿人手不足,我倒可以送些人过来帮忙。
她也没有别的意思,本是想着给沈氏多派几个人手,让人服侍得更尽心一些。
可没等到沈氏有什么表示,大长公主却冷笑起来。
怎么,你们卢国公府里头还有嫁不出去的丫头,想来宣王府试试运气?这话说的如根尖刺,直扎到太夫人的心底,让她几欲吐血。
大长公主,您这是何意?何意?本宫的意思太夫人会不明白?大长公主垂目看着自己手上蓄得尖尖的指甲,蕙如这丫头认了本宫当祖母,本宫自当看顾着她。
如今成器还躺着不能起身你就想往她房里塞人,这是想打宣王的脸面,还是想打本宫的?我绝无此意!太夫人气得站起身来,连亲外祖母送几个服侍的丫头也不成吗?既然都是‘外’祖母了,就别总想着打人家的主意,将手伸得太长。
大长公主也站起来,毫不相让,你已经害了本宫孩子一回,本宫还能再让你去害了孙女不成?本宫今儿话就撂在这里,如今宣王世子已经成了亲,你若是再敢将手伸到他房里让我孙女儿不自在,本宫就有法子让你们全家都不自在!太夫人气得倒仰,原本不过是好心想着送几个人让世子妃使唤,结果到了大长公主嘴里,便完全变了味儿,成了她是想让人去爬成器的床。
你你你……太夫人颤着手指着大长公主,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活了这般大的岁数,自从老国公战死,谁见了她不礼让有三。
就连皇上也从没给当着面给她脸子看。
何况还是当着新娶的外孙媳妇的面前!看着两位贵妇站在面前争吵,蕙如惊得目瞪口呆。
卢国公太夫人和福宁大长公主之间的恩怨她完全不晓得,更没想到二人会在她的新房里就这样剑拔弩张地吵起来。
一位是世子的外祖母,一位是她世子妃的祖母。
一位是一品诰命,国夫人,一位是大长公主,天家贵女。
她哪边也帮不得,哪边也不能不帮。
真是头疼!偏李晟昏睡着,半点也指望不上,于是蕙如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了。
她先上前拉着大长公主的胳膊,撒娇似地说:祖母您先坐下,这天干物燥的别起了火气,蕙如让人给您换杯茶喝。
然后又走到太夫人身前,扶着她回了自己的位子:外祖母是好意,妾身知道。
您这是疼爱世子呢,不过这房里的人瞧着也够了。
原本服侍的丫鬟们都在,妾身又带来四个陪嫁的丫头,再进人来,这院子怕就转磨不开。
而且方才院正大人也说了,世子需得静养,人多声杂的,怕也不妥当。
不如这样,外祖母您先挑着人备着。
若这儿人手不足,妾身就厚着脸皮来跟外祖母要人,您看这样可好?看世子妃目光盈盈,半含着哀求地看着她,卢国公太夫人压下了怒气点了点头。
大长公主身份尊贵,是就连皇上也敬重的亲姑姑。
当年自己虽是无心,但的确有愧于她,就算现在她说话难听些,还能真地去与大长公主较真不成?世子妃给了她台阶,她若不赶紧下来,怕就下不来了。
大长公主看着蕙如,嘴角撇了撇:若你这儿人手不够,只管来公主府要人。
本宫必然帮你挑那本本份份,不会妖媚惹祸又能干的丫头来使唤。
太夫人忍着不去接话。
蕙如松了口气。
其实吧,这两军对阵,只要有一方气怯了,这场仗也就差不多要结束了。
她能看得出来,太夫人当着大长公主的面很是底气不足。
倒不是因为大长公主的身份,而是的确有什么事让她就是低人一头,不得不收敛起来。
心里虽然好奇得要命,但她也不便去问。
只能等李晟醒过来,好好地问一问他。
以后要在王府里头过日子,总得知道亲戚们之间的关系,哪个能交,哪个不能交,谁要亲近,谁要疏离,又及谁和谁不能碰头,谁或谁不可相见之类的。
这里头学问可太多了。
蕙如转头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李晟。
面色苍白,眼下浮着一层淡淡的青色,眉头却是舒展开的,嘴角也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看着让人那么心疼。
你快些好起来吧,没有你在,让我如何撑起这片天来?蕙如伸手过去,轻轻握住李晟藏在被下的手。
突然觉得掌心被捏了几下。
!!!!蕙如差点跳起来,却因为手指头被拉了一下而醒过神。
大长公主觉得蕙如面色古怪,忙问了一声:蕙丫头,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没有。
蕙如看了眼依旧静静躺着的李晟,咽了口唾沫,脸上重新浮起笑容来,今儿起得早,又没吃什么东西,方才胃里有些难受。
大长公主这才想起来,新妇是天不亮就起来梳妆的,顶着那么沉重的一身行头,又累又饿地撑到现在,这可怎么行!忙起身叫了房外伺候的丫鬟:你们是怎么做的,这么晚了还不给世子妃上饭食?丫鬟们心里也觉得有些委屈。
本来这时辰应该是世子和世子妃洞房的时候,谁能想着半夜三更去给世子妃送饭来啊。
倒是一位妈妈笑着回:世子妃累了这么会子,油腻的饭食也难克化,好在小厨房里有在炉上温着的鸡丝鱼片粥,清爽又养胃,奴婢们这就去端了来。
公主和老夫人不若也用些暖暖胃子,夜里寒凉,您二位也不能一直这么守着。
大长公主点点头,那妈妈自去安排。
看着两位老祖宗终于让人搀出去了,蕙如这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就见李晟睁开双眼,笑着看她:那位是范妈妈,从前跟着母亲的,最是能体察人心,人也持重忠心。
日后这宅子里的事,你可以多倚仗着她。
你是何时醒的?为何醒了也不作个声儿?吓坏了妾身。
蕙如拍着心口,看着他睁开眼睛,便觉得心里安定,房中更添了几分暖意。
你突然晕过去,可要吓煞人了。
李晟握着她的手,目光清润:对不住。
什么?瞧这样子,怕也是不能洞房了。
李晟笑着看着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留待日后。
蕙如听他这话,羞得满面通红,拿指甲在他手背上轻掐了一记:你你你好好躺着!谁要与你……与我怎样?李晟憔悴苍白的脸上满是调笑之色,轻轻的声儿催促着她,倒是说说看,你要与我怎样?我让人给你也弄点粥来吃!欺他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蕙如轻轻甩开他的手,逃也似地奔出门外。
暖暖的烛光映得新房里春|色盈然。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Petite送的霸王票!=33=Petite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22 14:06:30☆、夫妻夜话这一夜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
蕙如和李晟吃了粥,各自躺下。
外头红烛是要燃到天明的,烛光透过厚厚的幔帐,只余些许微光映在无声的二人身上。
明明累了一天,却谁也舍不得睡去。
大红缎面的鸳鸯被下,李晟握着蕙如的手,一刻也没有放开。
掌心干燥火热,让她心头阵阵发暖。
身边躺着的是她今生的良人,虽然这个洞房花烛夜虚度了,蕙如却觉得心里从未如此踏实过。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真切地放在心里疼爱的女人,是将来要为她遮风挡雨共度一生的伴侣。
蕙如将身凑过去,轻轻靠在他的肩头。
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呢?这问题在她心里萦绕已久,一直找不到答案。
如今他们已成夫妻,她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想知道李晟的心意。
我也不知道。
半明半暗之中,李晟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温和的低沉的音色,与黑夜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让她感觉到舒心安宁,好像等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无法将视线移开。
年少时,我想像过很多未来伴侣的模样,却一直不知道究竟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样的。
直至看见了你,才明白过来,原来我想要的女人就是你这样的。
他这话,是说明白了,也是完全没有说明白。
或许李晟对于择偶的标准有过这样或那样的计量,但真正遇到的时候,那些计量只是成为让他说服别人的理由,而对他自己来说,喜欢上便是喜欢上,哪有那么多的道理和考量。
李晟于暗处转过身来,目光清亮亮的直视着蕙如:我会好好待你。
此生不离不弃,绝不相负。
这是他头一次在自己面前说出如此清晰的誓言,蕙如虽不知道未来如何,但她此刻在男人的眼中看到的是真诚和决心。
能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妾心如君心。
她弯起了眼睛,满含着笑意。
若将来你心里有了别的女人,千万不要瞒着我。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心像被针猛扎了一下,疼得厉害,可是她知道,这话如果此刻不说出来,怕是将来再没勇气去说,妾身的心眼很小,只能放得下一个人。
黑夜之中,少女清柔的声音传来,身旁是她温暖柔软的身体,鼻翼间飘散着淡淡的花香。
您给妾身多少,妾身便回报多少。
您的心可以分出去,妾身却没有法子跟您一样分心。
李晟听到此处笑了起来:沈蕙如,你这是在跟我谈生意吗?还要谈议多少回报……蕙如却没有笑:妾身只是觉得,如今咱们已是夫妻,夫妻之间贵乎坦诚,有些话还是早早儿说明白为好。
李晟一侧转,将上半身撑起来,看着她说:那好,你说,如果将来我分了心给旁人,你要如何?蕙如有些发怯。
李晟的声音一如方才温和低沉,但她却听到了里头的一丝不悦。
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在新婚之夜听到妻子如此胆大的要求的……只是,蕙如觉得李晟或许不同。
并没有什么理由,她就是这么觉得。
甚至他此刻生气的缘由也并不在于她提出要求不许他再有别的女人……更像是……像是因为蕙如置疑他的真心。
李晟,她头一次叫他的全名,叫出来之前,心里还有些忐忑害羞,可是这两个字儿从嘴里蹦出去时,她却感觉到了无比的轻松,那些压在她心头的犹疑和重担仿佛随着那两个字儿一起蹦离了身体。
我并不会怎样,只是,若你喜欢上了旁人,就请将我安置到远远的清静的地方。
只需给我足够的尊敬,而我也会好好帮你打理这后宅,让你诸事无忧。
哦?那然后呢?李晟的目光明暗不清,黑暗中蕙如无法看清他此时的神情。
各过各的。
想了半天,蕙如才找到了最为合适的,形容那种生活状态的词句。
本以为李晟会发火,谁知却没有。
他只是躺下去,翻了个身,拿背脊对着她一声不吭。
见他这样,蕙如心里却有些发虚了。
将身支起来,拿手轻轻去推他:世子,爷?李晟?李晟突然一转身,将她压在身下,咬牙切齿地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人。
新婚之夜,居然跟夫婿说什么各过各的!听到他的声音,蕙如反而放了心。
抬手圈住他的脖子,笑着说: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头装着我,现在咱们当然是要一起过的。
刚刚那话,只是未雨绸缪着,等到哪天你心里有了旁人了,妾身也好及时抽身,免得醋劲上来,伤了彼此。
余下的话再没机会说出来,黑暗之中,她的呼吸被突然夺了去。
温暖柔软,不可思议的触感,就这样撞了上来,压住了她的双唇。
牙关被撞得很疼,蕙如却没办法理会,她的脑子瞬间变成了浆糊,黏稠地搅在一处。
炽热的呼吸喷吐在她的面颊上,让她的身体也随着被呼吸拂动的发丝一起颤抖起来。
李晟的动作十分生涩,却又相当温柔。
几乎是在顺应着自己的本能,于黑夜里就这样贴了上去。
只是双唇这么贴着并没有别的动作,就像引燃了的火种,将两人的身体都烧得滚烫。
等李晟将唇移开,两个人就像溺水的人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刚刚那举动太过突然,没有心理准备的这两位一时间都忘记了呼吸……李晟已经二十一岁了,在他这个年纪,很多男子都有了不止一个孩子,而他,却青涩得有如一个新手。
唔……李晟翻身仰面躺下来,苍白的脸上浮起不正常的红晕。
刚刚那一下对他的刺激太大,虚弱的身体有些承受不住,心脏跳得太疾,让他的心口阵阵发疼。
听见李晟口中偶尔溢出的呻|吟,还没喘匀气息的蕙如忙坐起来:你还好吗?李晟抬起手,做了个无事的示意。
蕙如咬着下唇,满怀担忧地看着他:为什么会有人向你下毒呢?到底谁跟您有如此深仇大恨非要人性命不可?现在可查出了一点眉目?我这才刚醒,哪里知道什么眉目。
呼吸渐渐归于平整,李晟轻笑了一声,不过我想了又想,下毒的人可能并非针对的是我,而我只怕是受了池鱼之殃。
蕙如没想到李晟会将这事详细与她说,知道这是他想让自己安心下来,于是便说:只要你没事就好,皇上必定会拿住那个凶手的。
未必。
李晟摇了摇头,政事堂虽是阁老们议事之所,但往来文书官吏众多,出入的宫人和小厮也多,并不容易查。
如果皇上要彻查此事,那政事堂的动荡必将传遍朝野令民心不安。
皇上不会大张旗鼓去查的。
可是,若查不到源头,不知道这毒是从哪儿来的,是什么样子的毒,院正大人便无法帮你将毒驱尽,可如何是好?蕙如心里着急,将手指放在嘴里咬,皱着眉头,心乱如麻,却想不到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法子。
外头的事交给男人们去做,你只要安心做你的世子妃就好。
李晟将她的手指拉出来,你放心,我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话虽这样说,但蕙如翻来覆去心里想的都是李晟所中的毒,一宿也没睡着。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打了个盹,觉着眼皮子阖上也没一刻的工夫,帐子外头就传来了动静。
世子妃,您该起了。
蕙如猛的一个激灵,人一下子坐了起来。
李晟!李晟呢?她伸手乱摸着,身边的被褥还是热乎的,人却不在。
世子妃?将幔帐掀起用金勾挂到一旁的是兰溪,她见到只穿着雪白中衣披散着一头黑发的蕙如吓了一跳。
因为一夜未睡,蕙如的眼底生生熬出两个黑眼圈来,衬着小小的一张瓜子脸,更显得眼睛大而无神。
您怎么了这是!兰溪扶她下了床,伺候她净面,又将洛红洛锦叫进来帮忙梳妆。
眼圈儿怎么都黑成这样了。
洛锦也是吓了一跳,赶紧将粉匣子拿出来,这得用多少粉才能遮得住啊!先别管我,世子人呢?怎么不在屋里?蕙如急急地拉住了洛锦的手问。
刚刚院正大人来了,紫微姐姐唤了世子起来,已经穿戴好了,正在外头让院正大人诊脉。
蕙如大松了一口气。
就听洛锦笑着说:世子妃与世子真是恩爱。
刚刚世子还吩咐说让咱们不要去喊您起来,好让您多睡会子。
您刚刚起来又这样满世界地寻世子爷……洛红伸手打了洛锦一巴掌:你这嘴就没个把门的,快点闭上吧。
兰溪在妆匣里挑了一支白玉蝴蝶簪子插在蕙如的发髻上:今儿可是要给公婆敬茶的日子,世子妃您可不能睡过头了让王府的人笑话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没有船,不过总算打了Kiss,为世子点个赞先!谢谢jen投喂的霸王票哈,么么哒个~jen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22 22:35:00*******另,有一位小美人儿写了篇现代言情,听说很甜~~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戳一下去看看哈~☆、幕后黑手是哪个?这边刚刚梳洗完毕,李晟的贴身丫鬟紫微和秋桐两个便带了婆子将早膳摆上了。
镂雕八仙过海云边桌上整整齐齐放了八样小点,有点红梅酱的杏仁酪子,香脆金黄的鹅油酥卷儿,五色堆糖霜的炸小果儿,金乳酥,小葱香卷子,红油叉烧小包子,江米鸡丝嵌金枣儿,还有热腾腾的梅花糕。
另外有四碟子酱菜,酸脆瓜条,酱小萝卜,脆皮瓜衣,八宝甜辣酱肉丁儿。
紫微又端了一碗熬得香糯绵软的白粥,上头散着炒得酥脆的花生碎和碧绿的香芜末,一放到桌上,那热腾腾的香味就扑鼻而来,引得人食指大动。
看着这桌上满满登登的早点,蕙如有些发怔。
就算是在慈安堂跟老夫人住的时候,早上也没有这么多花样。
都是我一个人的?瞧着她们只摆了一副碗筷,蕙如指着这一桌子早点问。
小厨房里不知道世子妃您的口味,只捡了几样家常的清淡些的口味做了来。
紫微笑着说,若是您有什么忌口的,或是什么特别喜欢的,不妨跟奴婢说,奴婢好去跟厨娘婶子们交待,以后照着您的口味来。
世子爷那里暂时还不能吃这些,咱们已经另外熬了清粥送过去了。
可是这么多,哪里能吃得完。
这么多东西,足够她吃两天的了!不是说宣王府都穷得揭不开锅了吗?李晟这里吃个早饭都这么奢侈,传出去当真不要紧?那您就多吃点儿,并不算什么。
紫微完全不能体谅世子妃的心情,笑着将甜白瓷的描金小勺子放进粥碗里,世子妃您快趁热吃吧。
看来这里是铺张惯了的。
想来能进燕然居贴身伺候的也都是李晟的心腹,蕙如抬眼看了看这两个眼生的丫鬟。
模样只能说周正,并不怎么打眼,连她带来的竹香也比她们俩要漂亮几分。
但是做起事来看着都稳重得很,一举一动都有章法,显然是经过调|教的得用丫鬟。
你是叫紫微的?蕙如并不急着动勺子,她想快些了解燕然居里的人和事。
是,奴婢叫紫微,她是秋桐,是世子爷来京里之后买来的丫鬟。
紫微干脆利落地回答,进府八年了。
也就是说,这两个丫鬟都不是家生子,而是由李晟一手带出来的身边人。
蕙如点了点头,开始用膳。
在沈家的时候,都是被要求食不言,寝不语的。
一旦动了筷子,她也不好再问话。
这两个丫头手脚很利落也很有眼色,她不过是抬眼看了哪个碟子,秋桐手里的筷子便会夹起来放到她手边的空碟子里。
显然是伺候惯了的。
晚上没怎么睡好,蕙如精神有些不济,也没什么食欲,只吃了两个小卷子就了几根瓜条就吃不下了。
那粥熬得很到火候,倒让她吃了大半碗下去。
兰溪递了热帕子过来让她擦了擦,蕙如指着桌上几乎没动过筷的几碟点心对她们说:我也吃不下了,这些碟子你们拿去分了吃吧。
站在一边的竹香早馋得流口水,听蕙如这么一说,立刻眉开眼笑地上来收拾。
谢谢姑娘啊!兰溪拍了她一巴掌:没记性的丫头,快些改了口。
哦对对,世子妃。
竹香笑嘻嘻地福了福身。
紫微和秋桐对视了一眼。
听说这位世子妃原先是乡下长大的,又一朝飞上青天被大长公主收了当孙女,还得了个县主的封号,她们本来以为世子妃必是个厉害骄纵的,没想到人却十分和气。
单看她身边的丫鬟敢跟主子玩笑,便知道世子妃平素待她们必是宽厚的。
心里不觉松了口气。
燕然居对她们而言,就是家,是堡垒,是世子唯一可以放纵真性情的地方。
从知道世子要娶妻开始,整个燕然居就处于一种不太稳定的状态下。
自在多年的小天地里,就要多出一位新主子来。
有什么样的脾气禀性,会哪种手段风格,没人可以告诉她们。
只是看世子私下里那开怀的样子,便知道这位世子妃在世子心中有什么样的地位。
蕙如笑着招手让她们上前来,一人赏了一只约三两重的赤金绞丝金莲花扁镯子。
紫微和秋桐连忙推辞。
你们都是服侍世子的老人,我带来的这些丫鬟婆子都不清楚府里的日常规矩,特别是这燕然居里的规矩。
以后还要劳烦你们多教着她们,多管着她们。
如今既然已是一家人,这见面礼该给还是要给的,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紫微和秋桐福身谢了赏。
世子妃知道燕然居与王府别处是不同的,今日能说出这番话来,就知道是个心思玲珑的主儿。
正此事,李晟打从外面回来,朱明搀着他进了屋,将他交到紫微手里便躬身退了出去。
李晟的面色还很苍白,走路也要靠人搀着,蕙如连忙起身迎上去,将他半个身子倚到自己身上来,扶着他到榻上歪着。
何必要自己移动过去?你现今这样,便是请院正大人进屋里来诊看也是一样的。
蕙如有些心疼他,可吃过了没有?李晟点点头,靠在引枕上动了动脖子:吃过了。
这里到底是内室,你还歇着,怎么好叫外人进来?何况这身子躺了太久,骨头跟锈了一样,再不动动,以后都不知道要怎么动了。
蕙如在他身旁坐下,目光急切地问:院正大人怎么说?李晟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不知道是什么毒,到底是没办法根治的。
皇上派了内监过来,我将当日种种一一回忆说出来,只希望能找到一点线索。
蕙如脸色黯淡下来:这么说,还是没找到下毒的人。
李晟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哪有那么容易。
宫里如今已是风声鹤唳,为了这案子不知抓了多少人,审了多少人,杀了多少人。
却还是千头万绪一团乱麻。
皇上也焦心得很。
是得焦心,毕竟是在大内出的事,若有人将手伸入宫里,掀起轩然大波却又让人查不出蛛丝马迹,可见这背后的人有多大的本事能量。
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何况这个他人还心怀不轨。
想来皇上这些天连个安稳觉也睡不成了。
李晟想与蕙如多说说话儿,挥手让房里的人都退了出去,夫妻两个面对面坐着。
你昨儿跟我说,你是受了池鱼之殃,可是有缘故的?蕙如单刀直入。
有。
李晟看了眼蕙如,并不打算瞒着她,当日在政事堂,下人送上的饮食我并没有用。
只是对纪大人说有些口渴,他那时候正在算计各州府报上来的秋粮收成,便顺手将他手边新沏的茶推给了我。
纪大人?户部尚书纪春笙。
李晟接着说,当时我正跟他说着话,喝了他的茶,便将之后给我上的茶推还给了纪大人。
半个时辰之后,我毒发倒下了。
由始至终,我在政事堂所饮的就那么一杯茶而已。
所以想一想,说不定那人想毒杀的,是纪大人,而这么不凑巧,毒茶被我给换了。
纪大人没事?据说是没事。
李晟玩着蕙如的手指说,我出了事之后,皇上派人将几位大人都保护了起来,护得滴水不漏,他想有事也难。
既然知道问题是在那杯茶上,怎么还会抓不到人?因为没人想到是那杯茶出的问题,等纪大人想起来,已过了一日,毒茶杯子早不知道丢到了哪里,所有在政事堂伺候的小子都被拿了来,让纪大人一一看过,没有一个是当日送茶的那个人。
今日之前,他们都认为那个下毒的凶手针对的是我,他们一心想找与宣王府有仇怨的人,这要上哪儿找去?李晟笑了起来,这些蠢物,还一个个自称聪明绝世,却只会在一条道上闷头乱冲。
户部管的是什么?钱、粮!是我大齐朝的命脉。
为什么要挑这个时候对纪大人下手?必是因纪大人身上系了要命的干系。
李晟歪着头笑盈盈地看着蕙如,你说,会是什么干系?户部掌管天下税银和库粮,李晟又说当时纪春笙在核算各州府上报的钱粮收支,蕙如心念电转之下,一个念头浮了上来:有人贪了税银?怕纪大人查出来?李晟点了点头:往年是要在十一月底才要各地交岁入账簿上来,且要先经户部有关司衙先行核算一遍,再交尚书省最后核计。
但今年突然提前了两个月,且直接由纪大人亲自带人核算,如果有人在里头动了手脚,根本来不及遮掩填补,这些日子便会被查出来。
虽然有些地方秋粮还没收割入库,但地方上已经可以估算出大致的产量,朝廷突然提前核算钱粮,必是出了什么大问题。
蕙如的眉毛都快拧成一团了,说来说去,她还是帮不上什么忙。
李晟抬手将她的眉心抚平,笑着说:之前是没有头绪,如今有了头绪,便都好办。
我是怕你担心,所以挑了与我相关的事情说给你听,出了这个房门你就都忘了吧。
蕙如点点头,突然又问:你是不是还有很多事瞒着我?李晟笑了起来,柔声说:那些事勿需世子妃来操心,你只要管好咱们这个小家便行。
蕙如吐了一口气,对他点了点头。
有些事,不是说出来就可以解决的,她只想让李晟知道,不管遇到什么问题,她都会与他站在一起,共同进退。
这也就足够了。
门外,听见范妈妈的声音传进来:世子,郑侧妃那里的嬷嬷要进来。
李晟闻言皱起眉头:你先进来。
范妈妈快步走了进来,给李晟和蕙如见了礼,然后压低了声音回道:非要进来,说是要按规矩来收世子妃的元帕。
新娘落红的元帕。
可李晟与蕙如还没有行周公之礼,房都没圆,哪来的有落红的元帕?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为什么昨晚上丫头又吐了一床,只睡了二个半小时的樱桃已经快挂了!看到这里,你们是不是以为今天只有双更了?不,你们想得太简单了!晚上还会有一更!渣作者今天要挑战三更!!!快点帮她点个赞!!另外:本书以宅斗为主,朝堂上的那些事虽然会有涉及,但不会着重~~先说一声哈。
再另外:一大早起来刷了下后台,看见aki童鞋豪爽大气地送了发浅水炸弹,顿时给跪下哭了……太破费太破费太破费了……【一边哭一边笑的作者你们是不会想看到的!已经快成深井冰了】aki扔了一个浅水炸弹 投掷时间:2013-12-23 08:58:05☆、注定会失败的试探看李晟面上露出不豫的神色,蕙如按下他要坐起来的身子,笑着说:这种事儿哪要你去操心,不过是个嬷嬷,妾身去打发了就是。
李晟对范妈妈使了个眼色,又对蕙如叮咛:父王的侧妃虽然是在玉牒上的,但论起品级来,别说世子妃,就连你原先的县主封号也越不过去。
你去了也不用心怯什么,更不用看着下人的脸色,只打发走了就是。
听李晟的意思,便知道他对这位郑侧妃并不亲近,怕是还有些厌烦。
宣王妃早逝,听说宣王也没再续弦,这府里管事的人多半是这位郑侧妃了,否则也不会派人来收元帕——这可是只有当家主母才有资格管的事儿。
蕙如点头应下,想了想又问:只是今儿早上还该要去给父王敬茶,还要见府里的诸位侧妃,行事总要留着些分寸吧。
李晟笑了笑:你怕什么,如今你进了门,这府里头所有的女眷都没你位份高。
没有王妃,世子妃就是这府里头正正经经的女主人。
不过你刚进门来,的确也不需要现在就拿人立威。
只要让她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打发掉也就是了。
蕙如听了这话,心里便有了底,便唤了门外的紫微进来伺候着,她带了范妈妈走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站着一位年近四旬的嬷嬷,身后跟着两个身穿着石青色比甲,束着绿色束腰的丫鬟,其中一个手里捧着一只象牙色的黄杨木雕玉兰匣子,看着应该是用来装元帕的。
那嬷嬷穿了身暗红色绣万年青纹样的衫子,下头系了条暗青色素缎裙子,腰上扎着褐色的硬带束腰,上头绣着暗金色的福字纹,腰边坠着两只小荷包儿。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都抿在脑后,圆髻盘在脑后下部,用根长簪子别住,鬓边拿了四朵老银打的四叶花压着鬓,看这穿着打扮应是个有体面的嬷嬷。
这是世子大喜之日的第二日清晨,来收帕子的嬷嬷按理都是要先大声喝喜,脸上堆起笑来连声说着吉祥话儿,这样才会有主家的喜钱好拿。
可这位嬷嬷却是腰板挺得笔笔直,一张脸板得一汪死水一样,别说什么笑模样,在她脸上,什么模样都看不出来。
摆了这张脸子来,这不是来触世子妃霉头的吗?范妈妈心里很是不悦。
世子妃初来乍到的不假,但人家是正经的主子,又是世子心尖尖儿上的人,只想着临出门时世子的眼神,范妈妈就知道无论如何今日都是要护着世子妃的体面的。
当下便要上前,却被蕙如轻轻扯住了。
蕙如脸上带着浅浅的笑上前两步,笑容温和却又高高在上的并不显着多亲近。
见世子妃出来,那嬷嬷忙上前一步,躬身施礼:奴婢见过世子妃,世子妃安康。
这位嬷嬷不知怎么称呼?蕙如上下打量着她,那嬷嬷到是不卑不亢地回道,奴婢是郑侧妃娘娘房里的管事嬷嬷,夫家姓秦。
哦。
蕙如点了点头,却没再就势问下去,而是转头对范妈妈说:早上还是有些清冷的,你将人带到前头抱厦里坐着,我去服侍世子爷梳洗,得空了便过去。
世子早就起了,连早饭都用过了,哪还用得着世子妃去服侍梳洗?这是要先晾着这秦婆子的意思。
范妈妈心领神会,让人去送秦嬷嬷离开。
那秦嬷嬷却急着嚷起来:奴婢来并不要耽搁世子妃的时间,只是领了侧妃娘娘的令来世子房里将元帕收了好回报宗室……不等秦嬷嬷嚷完,蕙如已沉下脸来:世子病体未愈还在里头躺着,嬷嬷这么吵吵嚷嚷的,惊扰了世子可怎么能行?范妈妈,我本以为这王府里都是懂规矩知进退的,怎么一个嬷嬷也敢这样与主子大小声?不过让她去前头候一候偏就这么多话出来,难不成府里主子的话都是不管用的?下人但凡说句要做什么,主子还得巴巴儿地去做了不成?这话却是厉害。
一来说这秦嬷嬷是惊扰世子,二来便是说这嬷嬷不分尊卑,三来,便是指着她,就差说奴大欺主了。
秦嬷嬷立刻跪下来磕头:奴婢不敢,奴婢绝绝没有那个意思。
蕙如也不理她,直接扭身进了房。
冯妈妈过去将人扶起来,嘴里埋怨:我说秦姐姐你也真是的,就算再急,还能差了那一刻两刻钟点不成?非要去顶撞世子妃。
世子身体有恙,世子妃昨儿刚嫁过来便彻夜不休地照看着,便连咱们这些当下人的心里头都感动,偏你就上赶着去惹人厌烦。
秦嬷嬷眉头皱得紧紧地,早听人说世子妃是个乡下丫头,进京不过两年的时间,以为是个粗鄙的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没想到这一见面,竟然全身上下都是宗室贵女的派头,哪有半点乡野丫头的气息?也难怪连大长公主都会喜欢她。
世子妃年纪看着不大,却眉目如画,顾盼有神,眉宇间流动着凛凛然的贵气,便说她像个皇家的公主只怕也会有人信。
先前看着侧妃心里烦忧,她还劝慰着,说这不过是个乡下丫头,高门宅院里的门道路数摸都摸不清,还能真将这家给管起来不成?府里这些年每况日下,她也是一年年跟着看过来的。
侧妃事事要操心,手里的银钱又转圜不开,若是那丫头能接手,她还巴不得让侧妃娘娘能落个清闲。
当然,这也只是她私下里这么想想。
侧妃管了这么多年下来,便是府里再艰难,总有银子和人使唤,真的全都放了手,以那位爷的脾性,怕是侧妃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所以她讨了这个差事来,帮侧妃探探深浅,也好有个应对。
想着侧妃的吩咐,她可不能这么见一次面就露了怯,于是对冯妈妈说:主子是大,可也不能大过规矩,新婚第二日,新妇要将落红的元帕交给主母,不止宗室里,便连民间百姓也都是照着这个做的。
不过是拿条帕子出来,又不费什么工夫,不敢劳世子妃亲自来问,不如范家妹子帮我取了来,我也好去给侧妃娘娘回话交差。
侧妃娘娘算什么主母?范妈妈心里不屑,脸上却满是笑意:不怕姐姐您知道,昨儿世子回来就晕过去了,大长公主和卢国公老夫人可都是亲眼见着的,世子妃在床前伺候了一夜,哪来的时辰圆房?既没圆房,还收什么元帕?听我一声劝,你啊,就回去跟侧妃实说了,日后世子身子大安了,跟世子妃圆了房,这元帕自然就会封在元箱里送到宗室营存起来,何必巴巴儿来讨这个没趣?秦嬷嬷却是不为所动,梗着脖子说:咱们只知道照着规矩来办,没圆房就没圆房,元帕收了,将来宗室里的长辈问起,便与他们解释清楚了就是,并不耽误什么。
范妈妈心里暗骂这老虔婆不知好歹,知道她是郑侧妃的奶嬷嬷,对郑侧妃一向忠心耿耿的,只要侧妃不发话,她这头犟驴必是要完成主子的吩咐。
于是冷笑了一声,让院子里的丫头领了秦嬷嬷去抱厦里头等。
回了屋,见蕙如正与李晟说着话,不知说了什么,那眉眼弯弯着,笑得如一泓清泉上映着的阳光,亮堂堂得叫人那么舒坦。
她可回去了?蕙如问。
不肯回呢,去了抱厦里等。
范妈妈回道。
李晟本来还笑着,听着这话脸上冷了下来,淡淡说了声:如今这府里头的下人倒是越来越有本事了。
蕙如拿了盅清水递过去,笑着说:一个下人能有多大心思?不过是为着主子办差罢了。
让她在那儿等着便是,咱们还要去给父王敬茶,可不能误了时辰。
李晟闻言点了点头,指着她说:一会儿你挑件绿色的衣裳吧,我觉得你穿碧色的衣裳好看。
蕙如怔了怔,这才想起来,与李晟相见的数次中,她多半都穿着绿色的衫裙,难为他有心。
心里甜蜜,她笑着摇了摇头,哪有新妇不穿红的?给父王敬茶是要紧的大事,须得穿正装才行。
时辰也不早了,蕙如喊了兰溪进来帮着穿戴起来。
大婚时宫里赐的正红色真丝织金鸾凤云纹广袖翟衣配了朱红色净面四喜如意纹的绫缎综裙,腰间系了金如意四喜香熏球配着鱼跃龙门双边压裙,头上挽起如意云髻,戴上赤金点琉璃的全副五凤朝阳嵌红珊瑚珠流苏头面,鬓上用巴掌大的牡丹攒花金压鬓压紧。
又薄薄施了层粉,点了口脂,衬得人如娇花,光华璀璨。
李晟刚让人给换了大红底暗金纹五幅飞云团花的直缀长衫,头上戴了紫金双龙玉叶冠,白如冠玉,眉黑目深,加上因在病中消瘦了许多,倒给他的俊逸中添了让人心疼的些许柔弱感,单是站在那里,就有种让人不禁赞叹出声的俊逸潇洒来。
李晟看着盛妆的蕙如不觉赞叹:我的娘子果真仙人也。
蕙如看他摇头晃脑的酸样,不觉噗哧一声笑出来。
上前对他一福身道:还请夫君指点着,一会去敬茶时,您可别让您的仙妻失了礼数,白白丢了世子爷的脸。
李晟哈哈大笑,门外已经抬了两顶软轿来,夫妻二人分别上轿,向着宣王府的正堂走去。
至于那位来收元帕的秦嬷嬷,哪里还有半个人想得起她来,更别提去搭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醉红自暖、cissy和888406三位可爱的亲投喂的霸王票!醉红自暖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23 15:57:24cissy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23 16:08:54888406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23 18:49:00*******☆、公公居然是个美男!本来是应该辰时初刻就去敬茶的,李晟那儿本就耽搁了时辰,加上秦嬷嬷这么来搅和了一下,夫妻两个从燕然居出来时,已是辰正时分。
太阳斜挂着,清冷的光辉映着一地黄绿掺半的落叶和疏落挂着几片绿叶的枝梢,倒显得别有一番秋日的风情。
蕙如将轿帘挑了条小缝儿看着沿途的景致。
燕然居在王府的西侧,穿过垂拱门,便是王府的内花园,不过花园里花草并不多,倒是种了各种树木。
园中用小块的青条石铺成一条宽阔石径,石缝间的泥土里钻出许多杂草,因是入了秋的,那草枯了大半,看上去便是一片片黄中杂着一点点绿,却一点不会令人觉得萧瑟。
每隔一段路,便用了黑白两色的鹅卵石拼镶出各种图案来,大多是道家的阴阳鱼,八卦,龟鹤之类的,漂亮又别致。
道路两侧种的是银杏,不过长得并不十分高大,只是那扇形的叶片都已变得金黄,风一起便会卷起无数叶片,簌簌地落了一地,人踩在落叶上会发出沙沙的声响,却也十分的风雅。
蕙如心里暗赞。
这样的布置,也不需要派多少人手来打理,落叶,枯草,放着不管便能成为景致。
也不知道是谁管的,倒真是会省钱!过了花园,面前是一处池塘,半塘的荷花已经凋落,残荷铺在池水上,只零落地伸出几支莲蓬和半萎的荷叶。
独脚鬼头戴逍遥巾,却也有别样的可爱。
池边建了九曲回廊,径直伸到池塘的中央,那儿建了个小亭子,不过现在已经入了秋,也没人会到那里吹风,阳光照在亭子顶端的琉璃瓦上,晶莹闪耀。
若是在夏天,这满池荷花尽放,鱼戏莲叶,人在亭上观鱼嬉鱼,当别有一番风情。
蕙如想着,那时候让人在亭边用云烟罗做了帘子轻轻罩上一圈,再在亭角上坠了铜响铃儿,到时有那微风一吹,将如烟如雾的纱帐撩起,听着悦耳的风铃声,坐在亭中品着茶,肯定遍体生凉,惬意得很。
绕过池塘,走上一条长长的回廊,再穿过一座庭院,这才来到宣王的正院。
说是院子,不如说是一处单独的宅子。
高大的院墙围起一间前后五进的院落,左右前后共有三十来间房。
进院就是座花园,但跟燕然居外头的大花园一样,也是没种几株花草,连花木果树都看不见,尽是些白杨,梧桐和槐树这种高大的乔木。
正对着大门的前厅修得高大气派,房顶上铺满琉璃瓦,屋脊上蹲伏着六只避火兽,都是以青铜铸成的。
屋角飞檐重楼,绘彩雕花,悬垂下来的赤铜避邪镇宅铃铛一个个有人头般大小。
轿子一直抬到门前才停下来,院子里等候着的婢女们上前来,将蕙如和李晟扶下了软轿。
这里是宣王的内宅,院子里服侍的只有侍女和太监,不像燕然居里,还有小厮仆役。
看着太监们穿着青色的服饰,不论老少都颌下无须,声音尖细,蕙如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非男非女,只能在宅子的深处慢慢老去。
这样的存在蕙如以前在荣亲王府里也曾见过,大多是皇上从宫里调出来,赐给王府的。
不过宣王原本就是皇子,自小在宫里长大,奉旨承嗣宣王一脉后,便将原来宫里伺候他的宫人都带来了宣王府。
所以这儿的太监比荣王府里的要多出许多来。
这里的侍女都很有规矩,将二人搀出来之后,便垂手退到一旁去,等着世子和世子妃带来的人上前服侍。
李晟让朱明和青玄两人撑着,就见门里头小跑着出来一个太监,看年纪也有四五十岁了,头发花白,但因生得富态,脸上也没太多皱纹。
远远地便给李晟行礼:世子爷大喜!李晟笑着一抬手:高全盛,好些日子没见你,倒是又胖了些。
那太监笑嘻嘻地起来,将朱明从李晟身边挤开,亲自来扶:打知道世子爷您醒过来,老奴就乐得一个劲儿吃,高兴啊!这不,才吃了一天,肚子就溜圆儿了。
哪有吃一天就能将人吃胖的事,不过是高公公要讨李晟欢心。
您这一醒啊,王爷也吃得下饭了,昨儿高兴着,还喝了几杯。
今儿天不亮就起来,等着喝世子妃和您的茶呢。
李晟脸上全是笑,让朱明打赏。
高公公将荷包捏了捏,脸上笑容更盛。
这院子里都多久没得这么丰厚的赏钱了?哎,门槛儿,您脚抬高着些。
高全盛和青玄两个半抬半抱地将李晟弄进门里,蕙如也紧跟着他的步伐走了进去。
正厅里粉饰一新,幔帐都换了金色和红色,墙角的插瓶里也插上紫珠草和秋菊、满堂红,一团的喜气。
正面厅墙上挂着一幅真丝金线绣《全贞道德真经》大挂幅,香案上供着三清圣祖,宣王端坐在那里,目光投向一对新人。
这是蕙如第一次见到宣王,这位公公,跟她想像中的差别很大。
早听说这位宣王是个痴情种子,因为宣王妃过世而伤心欲绝差点疯颠,从此沉迷修道,不问世事。
所以在蕙如心里,这位宣王应该是早生华发,容颜憔悴,目光虚空……可是,眼前的宣王,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俊眉秀目,目光清澈,风采翩翩……甚至比李晟还有神采!蕙如不禁转脸去看李晟,心里疑惑起来,世子难道不是宣王亲生的?看起来这年纪也相差得不大……而且长相也不大像,虽然长得都很俊……李晟咳了两声,将妻子从迷惑中唤醒。
居然看公公的脸能看得发呆,蕙如羞愧难当,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李晟伸手将她的手握住了,轻轻捏了一把,然后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我父王当年可是京中一大祸害,多少女人见了他连魂都丢了,你只丢了一半,还好还好!蕙如气得拿手狠狠捏了他一下。
这个人,居然拿自己和父亲开玩笑,真是胆大到了极点,也可恨到了极点!不过被他这么一闹,刚进门时的忐忑不安倒消退了一大半。
蕙如,这是父王。
李晟收回手,露出一本正经的表情来,对座上的宣王说:父王,儿子带着媳妇来给您请安。
宣王清亮的双眸在蕙如脸上身上扫了扫,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吾儿如今成了家,本王也可以放下大半的心了。
高全盛对着侍女招了招手,便有人端了一只朱漆描金牡丹满园的盘儿上来,里头放着两只玉骨薄胎莲花捧蕊纹样的盖碗。
李晟刚要去端,就听宣王说:你身体还不好,这杯茶不用亲手端上来了。
李晟也不坚持,将手中的茶碗放在了蕙如的手上。
蕙如捧着茶,上前走了三步,这三步走的,身上的玉佩,头上的步摇,连晃都没晃两下,半点声响儿也没发出来。
宣王点头,这是经过宫里嬷嬷教过的,行动仪态都不差。
儿媳沈氏,请父王喝茶。
蕙如跪在宣王身前,将茶举过头顶。
宣王接过来,掀起杯盖浅啜了一口,将茶碗放在身旁,取了一只红色的锦囊来递给她:日后当与成器同心同德,举案齐眉。
蕙如谢了赏,起身退到一边。
如果你母亲还活着,她今日一定会很高兴。
宣王幽幽叹了一声。
李晟没有说话。
宣王身侧,一个年约三旬的美貌妇人走上前来。
她梳着高高的宫髻,身穿紫绡纱罗的宫裙,上身着一件银桃粉色的羽纱遍地洒金海棠纱衫,头戴着一支紫金飞凤挂珠大钗,鬓边压了两朵白玉海棠。
容颜清秀,目光柔和。
这是本王的侧妃郑氏,也是成器生母的姨家表妹,王府中事务多由她打理。
日后若有什么事,你可直接找郑侧妃。
宣王指着侧妃对蕙如说。
蕙如点了点头。
按理说,郑氏虽是侧室,但也是她的长辈,毕竟是公公的侧夫人,又是夫君的表姨妈。
但她身上有县主的封号,如今又是世子妃,按例是一品夫人。
亲王侧妃是三品,品级比她要低,她要向郑氏行礼显然很不妥当。
如果不论品级,单论亲戚关系,她是外甥媳妇,向姨妈见礼又是理所应当。
可是李晟话里话外对这位表姨妈都很是不喜欢的样子,这位姨妈又一大早让人跑去燕然居给他们夫妻添堵。
蕙如要是此时还毕恭毕敬去与侧妃见礼,那她才是脑子坏了。
蕙如眨了眨眼睛,对郑氏笑了笑:原来是侧妃。
便没了下文。
郑氏本等着世子妃与她见礼,等了半天,世子妃只是笑着对她说了五个字,便稳稳当当站在那里,也不看她,也不说话……这……她转头去看宣王,宣王却是一副神游于物外的表情,显然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目光也不知投向何处。
再看看李晟,世子面色虽苍白,但脸上带着笑,显然是很高兴开怀的样子,正低头与高全盛叽叽咕咕也不知道说什么。
厅里静悄悄一片的,先前还喜庆热闹,她这么一走过来,顿时变尴尬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第一更奉上!稍候会来第二更!【握拳!】谢谢888406和雨打更漏二位送的霸王票~~~~~~~\\(≧▽≦)/~好开心啊!!888406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23 21:56:06雨打更漏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3-12-24 02:26:09☆、第一回合,完胜!郑氏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异样,只是在一阵颇有些难堪的沉默之后,噗地一声笑了起来。
瞧瞧,我这是看世子妃看呆了不成?居然连礼数也忘了。
说完了,大大方方地对蕙如福了福,还未及恭喜世子、世子妃大婚之喜,如今世子身体眼见着要好起来,王爷和妾身也就心安多了。
说着,她对身后的侍女招了招手,转头对李晟说:世子知道的,我手头上也没有什么能拿出来的好礼,不过是前两年自己绣了一幅新被面儿,又帮你做了两双新鞋,想着你成婚之后,有媳妇儿帮着做了,怕是也瞧不上表姨的针脚。
这回头一统就塞给你,免得以后送不出去。
这一番连消带打的,既放底了身段儿,又轻轻点出自己是世子亲姨母的身份,笑意盈然,倒也并不做作。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在宣王面前,这位侧妃怪不得能在王妃过世的十几年里,稳稳地掌着王府。
蕙如笑了起来:侧妃您太客气了,我可笨得很,那针线工夫根本拿不出手来,您帮着世子做了这么些年的鞋子,定是能让他穿得适意舒坦,这以后还是得劳烦您,帮着世子做鞋子穿。
郑侧妃哪里有空给李晟做鞋子?她管着这么大的家,整日里忙得焦头烂额的,别说做鞋子,就算裁个鞋面儿怕也不得空。
这两双鞋不过是针线房的媳妇做得差不多了拿来,她就手给缝了两针罢了。
世子妃如今这么轻轻一推手,就将世子这一年四季鞋子靴子的差事给了她。
她又不是针线房的奴婢,任什么人都能使动她的针线!郑侧妃心里有点堵,可世子妃脸上笑容宛然,面带真切,就像是个并不懂家事的小姑娘,因着喜欢亲近而把自己的事推让给她做。
她嘴角微微一翘,让侍女将被面和鞋子端到了蕙如的面前,让她收下。
蕙如抬眼看了看来到面前的侍女,不过十五六岁的光景,容色鲜艳,眉目含情,梳着单月髻,耳垂着明月铛。
哟,这位侧妃不只自己貌美如花,连身边的丫头也都是这么绝色的。
那侍女将手向前伸着,一幅被面儿加两双厚底的乌云靴,抱着还行,这么直伸着递出去可就有点儿沉了。
可是蕙如手都不抬,只盯着她看。
看得她面红耳赤,两只胳膊又酸又痛地直发抖,眼见着快拿不住了,蕙如这才开口说:兰溪,收着吧。
一直跟在世子妃身后的大丫鬟上前半步,将那伸在世子妃面前的盘子给接了下去。
本是想让世子妃亲自接的,没想到会是个丫鬟来接盘子。
那侍女有些不知所措,回头看郑侧妃。
礼物是侧妃备下的,本该亲手送上才是。
不过此时郑氏却在心里暗暗庆幸自己没上,也不知道李晟跟这位世子妃说过什么,这么大的气派。
看样子,若是她亲自递过去,世子妃怕也是让下人去接,若真的那样,她才是在人前真正地丢了脸面。
她又不是常人家里头的妾室,不是那些下人奴婢,再怎么说,亲王侧妃也是三品命妇,又是世子的姨母,是长辈!世子妃会这样做实在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初次见面就这样给人没脸,必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是我身边日常伺候的丫鬟婵儿,极是懂事伶俐,世子妃初入王府,我就让她到燕然居去伺候着,或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
郑侧妃指着那漂亮丫头说。
原来这么漂亮的丫鬟不是为宣王准备的,而是想着要送给李晟。
蕙如笑着转头对世子爷说:侧妃娘娘是真疼我,一来就要赏人给我使唤呢。
李晟眉头一挑,目光中含着几分笑意:她这是怕我委屈了你。
当着宣王的面儿,小夫妻俩倒没禁忌,居然这么眉来眼去的。
不过人家是新婚,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会这样腻歪也在情理……郑氏突然想起来,这问题出在哪儿了!前日秦嬷嬷是向她提过,要亲自去燕然居收元帕,借以敲打敲打新来的世子妃,让她明白这府里到底是谁在掌事。
不过那时候李晟还昏睡着,阖府都悲戚难过的时候,世子妃那样子嫁过来,必定也是心哀神伤着,而且因为都知道世子未醒,秦嬷嬷去收元帕也不会让人太难堪……想着这事不太打紧,她也同意了。
但昨儿世子醒了!他亲自与世子妃拜的堂!只是听说夜里又晕了一回,还惊动了院正过府探看……就这样的身子,便是醒过来也没法子圆房的。
秦嬷嬷这时候去收元帕,可不是去打世子的脸,给世子妃难堪?!如此重要的事,她居然给疏忽了!怪不得世子妃会这样看低她!可不正是自己给自己找的没脸?不止世子妃,连李晟也定是恨她入骨。
新婚夜无法圆房,是男人都会引为奇耻大辱,她还特地派了贴身嬷嬷这么去刺他的心窝子。
郑侧妃心里悔得要命,但又不能立刻去让人叫秦嬷嬷回来。
人家当着面什么都没说,总不能自己去赔这个礼吧。
只能装作不知道,日后再去弥补。
郑侧妃嘴里阵阵发苦,后背都汗湿了,一想到这件事,什么心情也都没了,只想着怎么样派人去找秦嬷嬷,问问她到底有没有去燕然居点火。
婵儿一脸的娇羞,正偷眼看着世子。
从她十二岁起,便在侧妃身边服侍着,偶尔远远地得见世子一面,就觉得那人如九天的星辰,璀璨耀目不可方物。
隐隐知道侧妃有栽培她,将来要将她放到世子身边去的意思,婵儿做事便更加用心体贴。
在她心里,世子就像云彩里的神仙,就算不能时时亲近,只要能在他身边伺候着,哪怕偶尔得个温和的笑脸,她也便能知足。
前几年她还小,听说过蕊珠姐姐的事儿,知道那位是行为不检被世子打了一顿发卖掉的。
她只想着,自己必不能和蕊珠一样不知好歹。
只要本本份份,勤勤谨谨地做事,总有一天世子能看见她的好……正在胡思乱想着,就听那年纪看着跟自己差不多大的世子妃笑着对侧妃说:昨天外祖母和公主祖母才都跟我说了,要送几个人进燕然居来。
您也知道,咱们燕然居地方也不是很大,我又带了陪嫁丫头来,人手也是尽够用了的。
国公太夫人和大长公主虽也是疼爱后辈的一番好心,不过我想着不用这么麻烦,所以就辞了。
如今侧妃也要赏丫头过来,我这要是收了,让两位老人家知道,必会以为我跟她们疏远,没得落下不痛快。
咱们当晚辈的,总要好好孝顺长辈,不能让长辈伤心了不是?婵儿这丫头我看着也好,模样周正,人看着也本份。
只是实在因为要顾虑两位老人家,只得忍痛不收了。
等日后我那儿人手实在周转不开,我就来向侧妃讨人过去,那时候侧妃可别舍不得了。
婵儿傻了。
世子妃不肯收她!还抬出了卢国公太夫人和福宁大长公主这两尊大佛出来。
若是收了她,便成了对两位贵人的不孝!婵儿向后退了半步,抬眼去看郑侧妃。
郑侧妃也是一脸的惊讶。
世子妃这话是做不得假的,既然这么说,必是太夫人和大长公主都要指人过去。
那燕然居独立于王府之外,一应吃用都不走王府的账目,里头更是铁桶一般,全是李晟自己得用的人,一点消息也打探不出来。
原本李晟对王府的事不闻不问,两厢里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得过且过。
现在世子妃嫁进来,她要不要插手王府的事?这谁都不知道。
若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她倒也不去烦那精神,但若世子妃想接手王府的事务,那也是名正言顺的。
自己身为侧妃,只能将手头的权力全都移交出去。
所以她想派个贴心的人过去,能听听消息让她心里有个数儿也好。
世子妃却一张口,将这条路堵得死死的,半点余地也没留出来。
这么看着,这位世子妃与世子倒真的是天生一对,世间绝配!这事不能勉强,郑氏心念电转之间已做了决断,便招手将婵儿招回身边。
既然燕然居人都满了,那你还是在我身边伺候吧,离了你,我也不自在。
婵儿低低的声音应了声是,面带失望,眼含热泪,默默站在了侧妃的身后。
第一回合,世子妃完胜!这明里暗里笑谈之间的往来,宣王看着,连眉毛也没动一根,等都没动静了,才又一指着角落说:郑氏,你让冯氏带着孩子过来,躲在那里人又看不见,也不说上来见礼,成什么体统?蕙如顺着宣王的手指向前看,便见那墙角花瓶处,果然站着一个灰扑扑的人影,身边站着个小丫头。
因为缩在墙角阴影之下,人又一动不动着像个盆景儿一样,若不是宣王指出来,她还真的没在意过那里有人。
被宣王点了名字骂出来,那人影儿才动了动,慢腾腾地挪了出来。
妹妹快来,来见见世子妃。
郑侧妃并不觉得意外,对着那人招了招手。
作者有话要说:码到一半,接了个电话,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平安夜!平安夜啊平安夜啊!!不是应该有各种各样的活动、美食、礼物的吗!!!!!可是没!有!【掀桌】晚上的活动被取消了,这让作者怒火中烧,仰天长啸!如此美好的夜晚,难道只能在三更的苦逼状态下渡过了吗?渣作者揉脸,去怒码三更了!平安夜也没人陪没活动的小伙伴们,你们等着我……谢谢鲨鲨和888406,你们一定是知道我此刻的悲伤,所以用霸王票来安慰我破碎心灵的小天使!鲨鲨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24 12:55:40888406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24 13:51:59☆、低调的冯姨娘这女子身材瘦削,穿着一身银灰色的素面压暗银纹小叶菊的褙子和长裙,只在腰上系了个半新的荷包,头上挽着最常见的单髻,簪着素银簪子,点缀了两朵不大的银编梅花。
脸上只薄薄涂了一层粉,但也能看出暗黄的肤色。
看眉眼也算得上清秀,但跟郑侧妃站在一块儿,就像一朵鲜花旁衬着一块土坷垃,灰扑扑的一点不惹眼。
她身边站着个小姑娘,穿戴的比她精贵多了,但也只是跟她相比。
向阳花的粉紫对襟小衫,下头是洒金鱼戏荷底的小裙子,头上梳双抓髻,额前一抹黑亮亮的小刘海儿。
头上没戴什么金银首饰,只两边各缀着四五朵嫩黄的纱堆花儿,看着倒是精神活泼。
看着不过十岁的样子,脸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面目跟她身旁的女子像了七八分,只是普通的清秀,但一双眼睛又圆又大,生得倒是很漂亮。
这小姑娘头发有点发黄,还乱支楞着,大概是抹了头油的缘故,头发亮锃锃的,可是发尾却翘得到处都是。
小姑娘紧紧拉着这女子的衣服,须臾不肯离身。
她一双眼睛好奇地盯着蕙如看,只是目中流露出疏离和戒备的神情。
就像是只明明对周围很好奇,却保持着警惕,随时打算逃开的小猫。
这是府里的冯姨娘,郑侧妃指着这女子对蕙如说,这位是小小姐,王爷的幼女清河。
婢妾冯氏,见过世子,世子妃。
冯姨娘小小的声音,怯怯的一直低垂着头不敢看人。
蕙如震惊了!宣王是那么个如明月般的人物啊!过世的王妃,眼前的侧妃哪个不是倾城之姿的美人儿,他居然会收了这么个要长相没长相,要风姿没风姿,要胆色没胆色的女人当姨娘,还生了个这么大的女儿?!冯氏已经在扯着女儿,小声地催促:小姐去给你世子哥哥,世子妃嫂子见礼啊。
李清河仰着小脸,看着蕙如半天,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是是……嫂嫂子吗?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却是个结巴……看她这身看起来簇新却并不名贵的衣裳料子就知道,这位小小姐在府里过得怕是不怎么样。
一时间想起自己在乡下时的样子,人人当她是个傻子,没人瞧得起她,就连乡下淌着泥水的邻家小子也能随意地欺负。
京里大官的女儿又怎么样了?身体有缺陷,家里人不疼爱,是个人就能欺负了去。
心里一软,伸手拉起了小姑娘的手。
我姓沈,是你大嫂。
你叫什么名字?蕙如衣饰华贵,头上的五凤钗金光流溢,大颗的红珊瑚珠串在她粉腮旁轻轻晃动着,更显得她肌肤细白胜雪。
这位嫂子目光很温和,看着自己的神情也很温柔。
李清河大了胆子,慢慢地将自己名字说出来。
青色的青,荷花的荷吗?不是。
她拉了蕙如的手,在她掌心里写下自己的名字,清水的清,河水的河。
原来你读过书。
蕙如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字儿写得真好。
说着,从头上将那巴掌大一只足有二两重的赤金牡丹压鬓拔了一朵,插在了李清河的头发上。
嫂子没带什么好礼物,这朵花儿送给你戴。
清河长得喜气,牡丹花儿很相衬呢。
没有哪个小姑娘对金灿灿的漂亮首饰有抵抗力。
从小没戴过如此华贵首饰的李清河兴奋得小脸通红,只觉得这位新嫂子是天上地下最和气的人。
冯氏倒是惊得忙着去拔女儿头上的金钗:这太贵重了,怎么使得的?郑侧妃眉头一皱,对冯氏说:你做什么呢?这是世子妃给小姐的见面礼,你也好随意去拔?小姐虽是让你自己养着,但也不能这么主仆不分尊卑不明,让人瞧见还以为王府没有规矩。
冯氏手颤了颤,忙低手退到一边,不敢做声。
李清河瞪了郑侧妃一眼,抬手把金牡丹拿下来,还给蕙如:算了,这东西太贵重,我戴不起。
李晟将那牡丹压鬓拿在手里,亲自给妹妹戴上说:这是你嫂子给的,她说能戴便能戴得。
你那边的书都翻烂了吧,回头大哥再送你几本新的。
李清河的双目顿时明亮起来,那一脸的喜色比看到蕙如给的金牡丹还强烈。
若是嘉陵有你一半的上进心,王叔也就不会那么头疼了。
李晟笑了起来。
同样的是庶出的亲王女儿,嘉陵县主得了整个王府的疼爱,父兄待她如掌上明珠,从小到大,没人敢给她半分气受。
而这位清河小姐,却跟着生母穿得灰扑扑的不知躲在哪个角落,只靠着不怎么亲近的兄长偶尔给的几本书过日子。
想到嘉陵县主,再看看这位小姑子,蕙如不觉唏嘘。
同样的身世,这两个女孩子之间相差得有如云泥。
清河极少能见到这位年纪相差很多的大哥,印象中,这位大哥从没像今天对她这么和善可亲过,心中欢喜着,看着兄长的目光充满了依赖。
郑侧妃笑着对蕙如又说:原本这府里还有两位侧妃,不过她们身子不大好,早两年间一位去了家庙里修行,还有一位回了娘家静养,如今都不在府里。
王府这么大的地方,哪儿不能静养?不过是嫌王府里日子清贫,又得不到美人夫君的一点怜爱,心灰意冷之下断了与夫家的往来罢了。
不过守着这么天人之姿的宣王殿下,日日相见不得相亲,蕙如倒颇有些理解那两位侧妃的心情。
还有一位少爷如今在军中历练,隔太远了回不来。
另一位小少爷送去了宣城书院读书,要等到过了夏才得回来。
郑侧妃又说。
蕙如:……宣王妃只有李晟这么一个儿子,宣王除了李晟,到现在蕙如听到的见到的,已经是两个儿子一个闺女。
宣王痴情这名声也不知道是怎么传出来的。
心里颇有些不屑,偷偷拿眼去看李晟,却见他坐在软椅上,已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好了,今儿茶也敬了,成器看着也有些乏了,你们夫妻回去燕然居,好好帮他调养着,有事派人来传,没要紧事就别出来添累。
宣王挥了挥手,对郑侧妃说,抄经用的丹砂墨剩得不多了,你让人再给添几锭来。
郑侧妃忙应了声是,待要上前去扶宣王起来,却他用手挥开:这些日子正是丹成的紧要关头。
那经书还差了二十多本,你去找个写字工整漂亮的,净身斋戒后帮本王细细地抄出来。
这几天本王就去丹房里歇着,不是特别要紧的事,不许进来打扰。
走了两步,突然又一回身,定定地看着侧妃的脸,一字一句地说:特别是不许放人进府里来!本王谁也不想见!这么多年的夫妻,她哪里能不明白宣王的意思。
因着姜盈的情份,他不能对卢国公太夫人恶脸相迎,但他心里无时无刻不恨着那位岳母。
以前卢国公太夫人远远地住在别处,用不着相见,大家也能相安无事着。
现在她已搬回京里,又记挂着李晟而时常要过来。
宣王要避着这位夫人已是阖府皆知的事情。
刚刚儿媳妇又提到说,太夫人想送人进燕然居服侍。
这不是揭了他心头的疮疤吗?他要进丹房去,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见上一面了。
郑侧妃心里叹息着,脸上却露出一抹微笑来:妾身知道了,请王爷安心。
回到燕然居,紫微忙着打水来给夫妻二人净面,兰溪帮忙将沉重的头面卸了,又帮蕙如挑了身嫩黄染翠的薄缎子常服换了,蕙如这才得空坐到李晟的身边去,轻轻推了他一下说:那个冯姨娘是怎么回事?什么怎么回事?折腾了这么一回,李晟就觉得头重脚轻,身子酸软疲累。
连外袍也不想穿,就着了件中衣倒在床上。
蕙如拿了薄被帮他盖上,嘴里说:郑侧妃还是您姨母呢,妾身瞧着您对她都不如对冯姨娘和气。
何止不和气,简直就是不喜欢,讨厌,憎恶了!这话蕙如可不会拿出来说,藏在心里,大家心知肚明也就行了。
你真想知道?这府里总要跟她们打交道,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您要是没指点一二,妾身万一哪里出了错可怎么办?蕙如说得理直气壮。
就拿今天来说,若是早上没那秦嬷嬷来闹一下,妾身又怎么知道跟侧妃见面时是要按着品级来还是按着亲戚辈份来叙?没得到时候又让你生一肚子气。
啊,对了,那个秦嬷嬷,现在还在抱厦里头候着呢。
蕙如此刻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忍着笑要去叫人看看抱厦里头可有人在。
李晟将她扯回来说:看什么呢,郑氏那么精明的人,见着你先前在厅里的张狂劲儿,就该叫人喊了那婆子回去了。
我可什么也没说。
蕙如嘟囔了一句,果然又坐了回去。
哎,那冯姨娘呢?看着怪本份可怜的,怎么会让父王瞧上了?本以为李晟会敷衍过去,没想到他闭着眼睛居然向她解释起来。
她是原先母亲的贴身丫鬟,是从卢国公府陪嫁过来的。
早先跟家里的表哥订了亲,就等着年满二十了好出府嫁人。
蕙如眉头一挑,哎哟,这里头还有故事!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小伙伴!!第三更来了~~~~~~~祝大家平安夜快乐啊!!这更发了,就可以心无旁骛地去陪胖丫头玩无脑游戏了!!***谢谢cissy,上空,人间四月芳菲尽三位好朋友送的霸王票,可感动了,瞬间感受到了爱的温暖!冬天有了你们,再也不会担心受凉了!=333=cissy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24 16:10:46上空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24 16:33:06人间四月芳菲尽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24 18:43:23☆、公爹是个渣冯姨娘本是宣王妃的贴身丫鬟,打小儿便服侍着她,后来当了陪嫁丫鬟进的宣王府。
原来是说等她满了十八岁就要放出府回乡与她的表哥成亲。
结果宣王妃生李晟的时候遇到难产,身子受了损伤,一天里有大半天都要在床上躺着,身边少不了贴心的人伺候。
冯姨娘在这时候自然不能将心情糟糕,孩子又小的宣王妃抛下。
尽管王妃许了她出去嫁人后依旧还回来王府当差,并答应要将她表哥也接到府里,夫妻二人都在她跟前使唤,冯姨娘还是决定等过两年,世子大一些更好带了再走。
于是说定了,到她二十岁时便出府嫁人。
就在她年满二十岁那年,李晟已经三岁的时候,出了事。
宣王那日与宣王妃闹了不快,二人争吵起来,宣王气得砸了屋里宣王妃的陪嫁大妆镜。
人都说破镜难圆,这可是个恶兆头。
宣王妃又气又伤心,当时就晕了过去。
宣王吓得连夜进宫亲自去将太医院的院正、院判两位老大人请来救治王妃。
他这一闹腾,宫里上下都知道了。
于是宣王被皇帝叫进宫里,皇兄骂完太后训,太后训完又被皇后指着哭。
王妃是醒了,按着太医的吩咐躺在房里静养。
宣王却是心里憋气郁闷又懊悔,想要去给妻子赔礼道歉,又有些怕看见妻子那张没有生气的脸。
于是在书房里喝了个大醉。
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就把当时在书房当值的冯姨娘给睡了。
破了身的冯姨娘也没哭也没闹,就回房里静静地解了根腰带要上吊,幸亏跟她住在同间房的姐妹回来得早,将人给从房梁上救了下来。
宣王事后很是后悔,但更怕王妃知道了更要生气再伤了身子,于是给了冯姨娘三百两银子当补偿,要她立刻出府去与表哥成亲。
只是冯姨娘已经破了身子,不想嫁过去让表哥难堪,竟然一个人悄悄地在王府外头租了间小屋住下。
啊?她既走了,怎么会进府当了姨娘,难不成是东窗事发,让你娘亲知道了?蕙如托着下巴认真地听李晟说。
李晟摇摇头说:是有一回,范妈妈出府办事,在道上瞧见了冯姨娘,那时候她已身怀六甲,快要生产了。
蕙如听了嘴张了半天合不上,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不对不对,清河看起来还不到十岁,她若是那时候要生产,生下来的孩子现在也该十六七了吧!清河是她第二个孩子,李晟抬手摸了摸蕙如的头发,温言道,当时范妈妈瞧着不对劲,先稳住了她,回来与我母亲说了,母亲将父王叫来,父王也认了这事,于是派人将冯姨娘接了回来。
第二个月,便有了我的大弟弟李晖,如今在西北马将军手下当了折冲校尉,也有些出息。
蕙如哦了一声,点头叹道:这位冯姨娘在府里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李晟点点头:我母亲倒是可怜她身不由已,但既然已是这样,她也不可能再像以往那般信任爱护她,只能是让人多照顾着,让她吃穿不愁罢了。
但那几个侧妃都说她是故意要爬父王的床的下贱人,一心想贪图富贵不惜背主,所以平时也没少难为她。
父王因了她被母亲责怪,加上那一晚不过是酒醉上头胡乱了事,根本也没瞧得上她,也就将她扔在一边,从来不碰,连看一眼也不乐意。
蕙如说:她倒也不容易……等等!你说既然父王都不碰她,那清河又是从哪儿来的?那时候我还没回来又如何知道得详细,不过听说是母亲祭日里,父王又喝醉了酒,不知怎么的,又睡了冯氏……蕙如已经觉得今后没办法去面对宣王了。
睡一次就能让冯氏怀上个孩子,再睡一次又怀上一个——这是何等的厉害!李晟看着她面上的表情瞬息万变着,觉得很是好笑,掐了掐她的脸颊说:你在想什么呢?说出来听听。
蕙如摇头:没想什么。
李晟眉头一挑:你心里想什么都放在这张脸上,还想瞒我不成?蕙如干笑了两声,她心里是在想着这位公爹为人实在不怎么样,但这话也只能放在肚子里烂着,总不能当着夫婿的面直接就说你爹爹如何如何吧。
他总说心里头只有我母亲一人,却又管不住自己。
他觉得那些女人不过是使使的器具,并不放了真心进去,我母亲就不会伤心了?李晟冷笑了一声,都说宣王痴情天下少有,我却觉得他只是个滥情之辈!蕙如睁圆了眼睛,她是心里对宣王有点微辞,但没想到李晟会这么不给自己父亲留脸面,当着媳妇儿的面背后说起亲爹的坏话来……这话题还是打住为妙。
蕙如咳了一声,对李晟说:嗯,这冯姨娘也是个可怜人,以后咱们能帮就帮着一点,对她好一些吧。
你觉得她可怜?李晟笑了起来。
不可怜吗?蕙如嘴角一抿,本来都要嫁人了,却因为主子酒醉莫名其妙地怀了孩子。
在人家家里当妾,上头又不止一位主母,处处受人欺凌,这还不可怜?可是有人说,冯氏一个奴婢,能为宣王生两个孩子,不知道是多少辈子修来的福份呢!李晟看着蕙如的脸说。
呸,这算是哪门子福份?蕙如气急了,又不是为自己喜欢的男人生的孩子,生下来爹也不会有多疼爱,你说她得有多憋屈多绝望啊!李晟看着眉目清灵的小妻子。
聪明,知道分寸,懂得算计,却偏偏有一颗良善的心,并不因为身份的差别而带着恶意看人。
他笑着将蕙如的头拉低了,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
我可是你喜欢的男人?蕙如涨红了脸,却并没推开他,而是在他怀里默默点了点头。
你将来为我生了孩子,我定然疼他爱他,给他世上最好的一切。
李晟的声音从胸膛里隔着衣服传到她耳中,那声音有些沉闷,与平常听到的清悦声音不大相同。
这是直接从胸膛里发出的声音,是他此时最真切的想法。
蕙如轻咬着下唇,唇边露出一抹笑意。
若是将来你我遇到了这种事,你会怎么办?还沉浸在甜蜜的气氛里,李晟就说了个这么煞风情的假设,蕙如气结。
你就不能说点好的?我只是这么说说。
李晟扶着她半坐起来,与妻子正面相对,表情十分凝重,我们要一起生活一辈子。
我许你一生不离不弃,但有时候世事无常,任何事都有可能会发生,就算不是出自你我的本心,我们也必须要直视这种可能。
听李晟这么一说,蕙如心里一凛。
李晟说的是。
后宅里最多的是女人,是各种各样心怀算计的女人。
有些事,并不是防着就能防一辈子的。
何况李晟还是亲王世子,按着律例,她这个世子妃下头还要有两位侧妃和若干姨娘。
等他将来承爵当上了宣王,侧妃和姨娘数目还得向上加一加。
如果不是因为李晟中毒昏迷,她此刻就得直接面对背后站着皇后和淑妃,或是说,站着太子和二皇子两个势力的郑氏和方氏。
她真的能放得开,看着李晟去睡那两个女人而心中毫无怨言吗?她只觉得浑身发冷,后背渗出来的冷汗将轻衫浸湿,又冷又粘地贴在身上,是那么的不舒坦。
李晟昏迷不知朝夕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可以陪他共赴生死,天荒地老而此情不渝。
可是当他醒过来,很快就要面对男人的三妻四妾时,她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找不到方向。
若没有险死还生的这场变故,她大概并不知道自己对李晟会如此在意。
那么她还有信心,将来丈夫有了别的女人时自己还会笑着将他送出门,然后各自生活,两不相扰。
她对玫如姐姐说过:她眼睛容不得沙子,一粒也不容。
那个时候,容不得沙子,便将沙子冲出眼睛外面就可以了。
而现在,这沙子已经深深地嵌在眼睛里,抠也抠不出来。
她要怎么办?作者有话要说:强烈推荐好朋友七和香的《重生明珠》,已完结,从头爽到尾的爽文,值得拥有,不可错过!谢谢小伙伴们投喂的地雷!么么哒个~~~~晚点再来一更!sdrukawa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24 20:56:24sdrukawa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24 20:56:52神乐暴力女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25 09:33:18☆、世子很牛逼蕙如一直沉默着,李晟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咱们先不说这事,你相信我便成。
现在不说,是因为还没有遇到,但以李晟的身份,这个问题早晚都会摆出来,或许需要面对的日子就在不久的将来。
靠在李晟的怀里,蕙如就觉得心里阵阵发凉,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李晟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宣王?如果他像他爹那样,她可不想当第二个悲催的宣王妃!夫妻二人相依着,谁也不再说话。
世子爷,该喝药了。
紫微端了药进来,见世子正搂着世子妃,面上一红,也不知道要不要退出去。
蕙如将李晟推开,伸手从紫微那儿将药碗接过来。
我来吧。
哎。
紫微蹲身行了个礼,悄悄退了出去。
蕙如拿手背贴着碗沿试了试温度,这才扶着李晟将药喝了下去,又拿了蜜渍的乌梅让他含了去去苦味。
李晟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皱着的双眉渐渐舒展开。
散发着蜜糖香甜气息的梅子带着点清爽的甘酸,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会对她好,全心全意地好,不会让她像母亲那样,伤心失望地早早抛下他独自离去。
我对皇上说了,李晟突然开了口,关于那两位侧妃的事。
蕙如豁然转身。
人是皇上赐的,身为臣子不能不受。
但进了宣王府,以后就是王府内宅里的人,内宅里的事不涉朝堂。
不过两个女人而已,咱们王府也不是养不起。
说到这里,李晟笑了起来,那笑容带着几分狡黠之意。
您直接对皇上这么说?蕙如惊呆了,这位世子爷如此直白地对皇上表示,您塞给我女人可以,我养着,只养着……是啊。
李晟点点头,笑得像只狐狸。
可她们是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的亲戚,是娘家人。
世子爷冷落她们,也就是不给娘娘们长脸呐,要是娘娘们去跟皇上哭诉抱怨,这不是要给世子寻烦恼?所以我跟皇上说,人是收了,但臣每日要睡哪个女人,娘娘们总不能下了旨意逼着我去睡吧。
蕙如的脸都僵了,世子爷何止直白,简直胆大包天!这种话,就算换了是太子爷,怕也不敢明着说。
他还就说了,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皇上不会生你的气?这是一点没将皇家威严放在心上,半点不给皇上面子的话了。
生什么气?这是他说的,后宅里的事,不过就是女人的事,男子汉大丈夫还能被这点小事拘住了不成?李晟坐了这半日也有些乏,索性又钻回被窝里,我不过是顺着他的话,说说我自己的想法。
朝堂上像我这样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能跟他说点掏心窝子话的臣子能有几人?皇上非但不会怪我,反而要赏我呢。
这样居然也行!既然都跟皇上过了明路,那刚刚还说那样的话让她揪心干什么?蕙如气鼓鼓地冲到床前,想要拖他起来讨要说法,却发现李晟已经睡着了。
面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窝处有浅浅的青影。
昨天勉强起来,只为了亲自与她拜天地。
一早又陪着她去给公爹敬茶。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大的精力,明明如此疲惫了,方才还强撑着与她说了那么些子话。
心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暖暖的,又有些抽疼。
今生何其有幸,得遇如此良人。
只要夫妻可以同心,就算有任何困难,她也不会再害怕畏缩,因为她知道,身后有这么一个人,可以让她安心地依靠,可以给她强大的勇气。
君当作磐石,妾当如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我信你。
她俯□,在那双有些干裂的唇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李晟睡的并不踏实,只是当她的气息靠近时,还轻轻蹙着的眉尖松落开,唇角也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燕然居原本是由紫微和范妈妈一同管着的,一个管钱物,一个管用人。
蕙如成为燕然居的女主人之后,原本这些事都要交出来让她打理,但现在世子病重卧床,世子妃要在他身旁照看,一时半会也没有工夫去接手这些杂务。
蕙如让范妈妈和紫微进来,当着她们的面儿,直接便说:你们都是跟着世子的老人,一应事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心里是有数儿的。
世子不信任的人也不会委了重任,先前你们管着什么,现在还是由你们管着,一切照旧便是。
只不过每日辰末,你们还需要过来半个时辰,捡那要紧的事跟我回,免得我对这燕然居内外的事务不能通晓。
遇到有难决的事,你们也可以先跟我说说你们的主意,大家一块儿想法子解决。
范妈妈和紫微都是松了一口气。
世子妃进入燕然居,一应的关系规矩都不用变更,也省了她们许多的麻烦。
范妈妈笑着说:请世子妃放心,奴婢们一定勤谨着办事。
蕙如点了点头,想想又说:你们将这几年燕然居进出的账簿拿来我瞧瞧,明细账不用,就这些年的流水和总账拿来我看便是。
紫微应了,转身去小库房里,理了近三年的账本子,用只木箱子装着,使人抬进房里。
蕙如随手拿了一本翻了翻,心中不觉暗暗吃惊。
她知道李晟私下里做着海商的买卖,也知道他手上应该颇有些私产。
却没想到一个燕然居的进出开销居然会有这么多。
这可一点也不像是低调的宣王世子所做的事。
拿起了账簿,她便停不下来。
叫兰溪拿来算筹和纸笔,自己核对数字又写写划划,这一忙就是整个一个下午,连晚饭也没得空吃。
李晟醒了两回,都没见着媳妇的身影,心里便有些不满。
这才新婚第二天,媳妇就扔下他去与账本子亲热,这叫人情何以堪?你怎么将那么多账簿拿出来给她?随便拿两本让她瞧一眼不就行了?只能喝粥的世子爷心怀怨愤地一边用勺子搅着已经不是很热的粥碗,一边抱怨。
紫微觉得自己颇有些委屈。
是世子爷您说的,要将世子妃当您一样敬重,什么事都要听她的安排。
世子妃要经年的账目来看,她敢只随便拿两本去敷衍?这是开什么玩笑呢!到了掌灯时分,范妈妈好说歹说将蕙如劝了出来。
只是世子妃不知有什么心事,拿着筷子在饭桌上一个劲儿出神,一桌子菜都没动几口,便草草让人收拾了下去。
范妈妈心疼了,当然不是心疼那些饭菜,而是心疼这位年纪比自己女儿还小的世子妃。
您早上就没吃什么,中午又是随便吃些点心胡垫垫,这一天下来,哪还有点子精神?范妈妈端了盅人参黄芪炖乌鸡汤来,劝着她喝,您身子养得强健了,才有力气照顾世子爷。
别等世子爷好起来,您又累趴下去。
阿弥陀佛,世子妃您就快些饶了奴婢们吧。
蕙如也知道她是好意,只是也不知怎的,这胃里堵得难受,只能勉强喝了两口。
李晟白天睡足了,晚上来了精神,见蕙如神情萎糜着,便问:你这是怎么了?还能怎么了,不过就是被账本上的数字给吓到了!蕙如揉了揉脸,坐到床边,歪着头看他。
又在看什么?李晟笑着去拧她的面颊,蕙如躲开了,捧着脸幽幽地叹息。
我都不知道自己嫁了个这么有钱的夫君。
李晟笑了起来:现在知道也不晚,怎么样,是不是特别高兴?你夫君我就算不拿世子的那点点俸禄也养得起媳妇儿子。
哪来的儿子?蕙如斜了他一眼。
我只是奇怪了,府里既然这么有钱,干嘛还要在外头做出一副清贫的样子?让满京城的勋贵提到宣王府就摇头,我说你图得是个什么啊?李晟眉头一扬:当然是图个清闲!宣王府就穷成了这样,还挡不住想送女人进来的人,要是像别家那样富贵招人眼,王府的大门还不得给挤破了?这当然只是李晟的说法,蕙如哪里能相信。
宣王修道花了无数的银子,不止是京里,怕是全天下人都晓得。
按着王府应有的收益,这些银子供着宣王就算吃力的了,偏世子藏了那么多银子,一点不让老子花用,也不管府里开销,想想就觉得不简单。
朝廷开海禁不过是近两年的事吧,但我瞧着,您这银子这么大手笔地流进流出少说也有三年的光景。
蕙如挑眉看着李晟,世子爷,您总不会在海禁的时候就拨船出海跑生意了吧。
这可以犯法的事儿。
李晟嘿嘿一笑:怎么可能?买来的船只不是装不了太多的货,便是不适于长时间的航海,他这几条船当然是找了船坞特别定制的。
如果没有皇命,哪家船坞敢接这么大笔买卖,又要塞着口严守秘密不得传出去?林阁老致仕前,就一直在努力想让朝廷开了海禁,但朝中保守派居多,拿了祖宗法度和大国立场一直反对着。
是他说动了皇上,秘密地建起船队,开始试探着海上之路。
让皇上见到了唾手可得的巨大利益,海禁才能在这两年慢慢开放起来。
跑海的商船渐渐多起来,虽然让他换来的商品不再像以前那么万金难求,但沿海的船舶司可没少收了国税,他得的利益也分了大头进了皇上的腰包。
皆大欢喜的事儿!不过这是他与皇上之间的小秘密,自然不能对外人说。
蕙如是他新婚的妻子,也是他生意上的帮手和伙伴,算不得外人。
李晟捡那不要紧的跟她说了,当然,要将皇上分走了他七成利的事瞒住了不谈。
这里头既然有皇上的身影,蕙如也就松了口气。
不管外间传言如何,李晟这钱来得干净是最为重要的。
商人虽重利,但银钱这东西还是要取之有道,否则伤天害理,最后报应总归是要落在自己头上。
这是父亲以前常常对她和大哥说的话。
想到了无端丧命的父兄,蕙如情绪低落下来,心里堵着,只想落泪。
李晟见她突然露出一脸哀恸的神情,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还在担心?蕙如强打精神摇了摇头说:只是刚刚突然想起来,黄先生托世子打听的消息,不知如何了?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状态不佳,三更的愿望很美好,可惜作者手残不给力。
只有两更了求原谅……_(:з」∠)_求别抛弃~~大家圣诞节快乐啊!!!!!☆、姜家图的是什么?我已让人去打听,现在还没有详细的消息……也或许是有了,不过我前些日子还在昏睡着,他们便没拿来与我看。
李晟说,这事却也不急,左右他已经等了四年,也不应在意再多等几天。
李晟抬眼看了看蕙如,你对这黄先生的事倒很是关心。
是啊。
蕙如并不回避,而是直视着李晟,大大方方地说,黄先生虽然年轻,却是个对商家极重要的理账好手。
有他在锦绣坊坐阵,我与玫姐姐都会放心。
这些日子他在咱们锦绣坊做得也十分尽心尽力。
他一个人在异乡照顾生病的嫂子和年幼的侄儿,生计艰难,若是能打听到家里的消息,助他们安然回乡,这也是一件积福积德之事。
李晟轻笑了一声:你还说有他在你们能放心,现在又要助他早日回乡,你可想过没有,他若一走,你的锦绣坊要怎么办?蕙如眨了眨眼睛,笑着说:这锦绣坊又不是妾身一个人的,世子爷您手下强将如林,还能找不到一两个能代替黄先生的能人?李晟哈哈大笑:你倒是个大方人。
就算黄先生送了嫂子和侄儿回了江夏去,他也未必不会回来咱们锦绣坊。
蕙如说,世子您可是他的大恩人,您觉得若要报恩,他该如何来报?李晟摸了摸下巴,点头说:黄觉倒是个人才,若能留下来当然最好。
不过他既然是杜家人,应该还是会回杜家去的吧。
蕙如轻轻摇了摇头,对李晟说:也用不着现在就去考虑这些事,总得先打听到杜家的消息再说。
杜家自遭了变故,原来京里的那些铺子怕也都易手他人。
江夏那边是杜家祖宅,二房三房现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黄觉在京中数载都不去自家的商铺里寻人帮助或是通报消息,世子您不会觉得奇怪?依妾身看,这害了杜家的人,八成与现在杜家在京里商铺的主人脱不得什么干系,所以黄先生才会躲躲藏藏到现在方求得世子出手帮忙。
李晟叹了口气:杜家家主杜唯显是个义商,天安元年时,南方遭了涝灾,灾民涌上扬州、亳州、翼州一带,闹得人心惶惶。
那时他带着北方商户义捐了二十万石米粮亲自送过淮河,解了燃眉之急,便连皇上也曾经赞过,杜氏虽为商贾却存侠义之风。
只可惜全家为人所害,连脉骨血也未存下……说着,他眉头一动,突然抬眼看着蕙如,黄觉那位侄儿……蕙如听他说这些话,心中伤怀,但并不敢流露出来让李晟生疑,于是只点了点头道:当日我听玫姐姐说起时,也有些疑心。
不过黄先生不肯说自己的真实名姓,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长房嫡孙也无人知晓。
他应是这些年躲藏怕了,并不能十分信任咱们。
这也在情理之中。
当年要出海时,本是想着找杜家人帮忙,他们祖上曾有人跑过海路……李晟靠在引枕上闭目想了一会,突然睁开眼睛说,杜家商铺遍及北方,经营近百年也算是根深叶茂。
长房虽灭了,但根枝仍在。
若能得杜家的势力相助,于锦绣坊倒不失为难得之机。
蕙如点了点头:正是。
可以借着杜家的商路,互为补益,正合适。
李晟笑着伸手去刮她鼻子:又是这么一脸算计的模样,哪还有半点名门淑女的清傲了?蕙如躲开,鼻子一皱说:妾身就是个打乡下来的丫头,书也没读过几本,字也没认识几箩筐,哪来的清傲?若是世子嫌妾身粗俗市侩,现在后悔可也完了!商家讲的就是个货既售出,概不退换!李晟笑意渐渐淡了下去,皱着眉想了想,喃喃出声道:莫非害杜家的人真的是京中的什么权贵?杜家虽只是个商户,但势力根深,又得过皇上嘉赏……谁有那么大胆子敢去灭了杜家?还将他在京中的产业接手过去?蕙如默默地看着李晟,眼中浮出一丝悲伤。
不止接手了京里的产业,还能压制住江夏的杜氏本家,让他们查不到……不能查……或者,压根就不敢查?李晟微微眯起眼睛,冷笑了一声,我倒还不知道,京里哪家会动这样大的心思。
吞了那样大一笔家财,所图为何?不是为了图谋杜家的家财吗?蕙如轻声问道。
你以为能做出那样事的人,还会在意杜家在京中的这点点产业?李晟摇头,除非是整个杜家……杜家最大的产业是什么?蕙如双目一亮:精煤?对,是精煤!李晟拿拳头在掌上砸了一记,腾地直起身来,双目灼灼有神地看着蕙如,精煤有什么用?北方用来取暖,烧火,又没有多少烟气……不!李晟看着她,眼中多了一分凝重,那只是民间的用法。
精煤可以用来冶铁。
想得精铁,一般的木柴和劣制的粗煤达不到那样高的温度!他们想要的是杜家那四座可以出精煤的煤山!说着,他掀了被子就要下地。
蕙如忙拦住他:好好地说着话,你这是做什么?快些回去,免得受了寒。
我要进宫去。
李晟叫起来,外头是谁在伺候?给爷拿进宫的袍服来。
天色已晚,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蕙如对进来的紫微打了个眼色,让她先出去,然后对李晟说,怎么这么着急了,这么晚进宫,必会惊扰陛下还有后宫,说不定会惹起多少议论来。
若有个什么,不是反而让人疑猜?李晟闭了闭眼睛,躺了回去:你说的是,我太莽撞了。
你到底是想到了什么?蕙如将被子给他掖了掖,见李晟脸色很差,小声地问道。
民间冶铁是用作炊具,农具,而精铁是朝廷严令禁止私冶的。
因为精铁可以拿来锻制兵器铠甲。
李晟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蕙如,你知道我为何会如此紧张了吧……锻制兵器铠甲!蕙如浑身一震,姜家处心积虑地谋算,原来想要的是那四座煤山……可是平安侯府并不掌兵权,他们要精煤冶铁,私制兵甲做什么?谋逆!当这两个字涌到蕙如脑子里时,她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姜家私制兵甲,若是被查出来,便是谋逆大罪,要祸延九族!那更不能打草惊蛇。
初初的震惊恐惧之后,蕙如让自己镇静下来,这一切只是李晟的推论,并没有真凭实据,有此实力的,这世上也没几个人,咱们总能找得出来。
李晟面色阴沉,皇上放任两派相争,大概也不会想到会有人有如此大的胆子,早早便开始谋划了吧。
明日是三朝回门。
蕙如想了想说,世子您身子不好,在家里好好歇着,妾身自己回去走这一趟。
再隔一日,是咱们进宫谢恩的日子,那时候妾身陪着您进宫里去,有什么话,那时再对皇上说,也不至会落了人注目。
李晟想想便应了。
你将青玄叫进来,我有事要交待他去做。
蕙如应了声,让门外候着的紫微去传了青玄进来。
这天晚上,李晟辗转反侧,睡得极不安稳。
蕙如知道他心里装着事睡不着,便起了身,让人拿了凝神香进来点上。
直过了子时,二人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早,蕙如穿戴妥当,带着满满三车的回礼,坐着马车回到了沈府。
老夫人一大早便让人开了正门,披红挂彩等着嫁出去的孙女儿回门。
沈浩然也起了个绝早,带着大夫人在门上候着。
世子在成亲当日清醒过来,亲自与世子妃拜堂成亲一事,在京中早已传遍街头巷尾,茶肆酒楼里也到处有人说。
多半是讲,当年宣王痴情于王妃,如今这位世子又对世子妃情深,病得都快死了也能醒转回来亲自去拜堂,实在是感天动地云云。
皇帝也因此大喜,觉得沈家女儿是个有福气的,正是因这喜事让李晟能醒转过来,沈家功不可没。
一边让人去宣王府赐了许多东西,一边又派人将沈浩然叫去,当着面狠狠夸赞了一番。
沈大老爷为官二十载,从来没得过如此殊荣,当真是飘飘然如坠云端,连走路都打着晃儿。
见了身穿光华灿灿的五凤翟衣,戴着世子妃的五凤衔珠冠,薄施脂粉的女儿从马车上下来时,沈浩然不觉揉了揉眼睛,差点认不出来了。
蕙如见过父亲、母亲!回到家里,蕙如还是很高兴的,上前蹲身行礼。
还没等人礼拜下去,沈大老爷已经早一步将她扶了起来。
自家人,哪来这么多礼。
沈大老爷捋着长须,满面喜气,向她身后张望,世子人呢?没跟你一块儿回来?世子身子还弱,本来是想要亲自来给父亲母亲见礼的,是女儿自作主张,没让他来。
蕙如笑着扶着父亲向门里走,等他身子大好了,再来给爹娘请安。
身子要紧,身子要紧!沈大老爷连忙说,世子能醒过来,这便是得天之幸,你祖母还说,要去寺里上香还愿,感谢佛祖显灵,让世子能好起来呢。
蕙如笑着点了点头。
对啊,一旁大夫人也笑着说,盼着世子快些好起来,再过些日子便是你姐姐芳如出阁,若是没有妹妹和妹夫来吃喜酒,不说是你姐姐,便是你姐夫,三皇子殿下心里也会难过的。
蕙如转脸对大夫人笑了笑说:母亲您说的是。
殿下与世子有兄弟之谊,世子一直念着的。
大夫人心满意足了。
不过瞧着蕙如的身形步态,怎么不太像妇人?大夫人招手让她到自己身旁,低低声儿问了句:你们可曾圆房了没有?蕙如面上一红,微微摇了摇头,小声说:世子病体未愈呢。
大夫人想了想,说:那府里头没人难为你吧……听说现在宣王府是一位侧妃当家。
蕙如笑起来:母亲放心,王府里头的人都极好,并没人难为女儿。
大夫人眉峰微微蹙起:如今你是正经的世子妃,这刚一过去,定要立起威来,别让人小瞧了。
回头将掌家的权接过来,如果有什么事不懂的,派人回来问,若实在不行,我这边派两个得力的管事妈妈过去帮你几个月也成。
蕙如忙摇头说:多谢母亲好意。
不过现在世子病着,不能少了人照看。
世子让女儿暂时先别管王府里的事,女儿也想着等世子身子好了,再慢慢儿地来,这事却也不用着急着。
大夫人点头道:这倒也是,那么个烂摊子,一府子人的吃喝穿用,你接了手过来也烦心得很,不如就让那个侧妃顶着吧。
二人说话间,已进了正堂里。
老夫人穿戴一新,身边由昌平郡主和二夫人许氏陪着,正伸头向外张望着。
祖母!蕙如抬眼正见到祖母,心中喜悦,就要迈步进屋里。
不好了!不好了!突然一声声凄厉尖叫从远处传来。
众人一回头,见一个婢女一脸的凄惶害怕,跌跌撞撞地一路叫着一路向这边奔来。
夫人,夫人!不好了!☆、我的心肝儿啊!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两位姑娘,作者被你们的地雷和鱼雷轰到了九霄云外,轰哭了~~~~~~一束海棠压梨花儿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25 19:03:49aki扔了一个深水鱼雷 投掷时间:2013-12-26 13:04:37那婢女刚冲上前来,大夫人身边的陈妈妈就上前一步,啪地打了她一记耳光骂道:呸呸,哪里来的贱皮子,六姑奶奶回门这么大喜的日子,你号什么号?那婢女不过才十三四岁,本来就已经吓得六神无主,惊惶失措的,又被陈妈妈这么打了一耳光,脑子立时就懵了,傻傻地站在那儿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大夫人挥手让陈妈妈退下,方蹙着眉尖问她:你方才说什么我不好了?到底是哪里不好了?那婢女省了神,扑通一声跪在大夫人跟前哭着说:夫人您快些叫大夫,二小姐和三小姐方才在园子里摔倒了,二小姐嚷着肚子疼,裙子底下见红了,三小姐让奴婢跑过来传信儿,夫人快点去救命啊!大夫人一听这话,嘤地一声倒了下去。
陈妈妈和阮妈妈忙架住了她,又是掐人中又是顺胸口。
老夫人在内间里听得真真切切的,急地一拍桌子:都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点去请大夫!说着便要起身,却觉得气急头晕,刚起来一点又跌坐了回去。
茵如已经怀了五个月的身孕,若因跌倒小产,孩子固然保不住,大人也会十分危险。
回过气来的大夫人已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大嫂先别哭,快叫人过去帮忙。
昌平郡主扶了老夫人起来,回头对自己的贴身侍女说,快,拿着我的贴子,让人去太医院请精通妇人科的何太医来,赶了我的马车,直接去接!蕙如上前几步,搀住了老夫人的另一边胳膊:祖母您先别急,二姐姐福大命大,定然不会有事的。
何况还有三姐姐在,她办事细心稳妥……再稳妥也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哪里知道这妇人怀胎时的危难艰险!老夫人眼圈一红,吩咐着说,家里出了事,只能慢怠了你,祖母得先去看看茵丫头。
那是当然的,蕙如也要过去看二姐姐,孙女来扶着您走。
先前的喜庆气氛如今已荡然无存,大夫人只盼胁下生了双翅能瞬间飞到女儿身边去,怎耐骨软筋酥竟然使不出半分气力,还要人架着走。
早有那见机的婆子担了肩舆过来,将大夫人架上去了,四个粗使婆子脚下生风,便向出事的花园跑去。
一众人赶到花园,那出事的地方正是打从花园通向正堂的必经之路。
想来是芳如扶着茵如赶着要来前堂见回门的妹妹时,不小心在路上摔了。
青石砌得石径路面平整,因为怕滑了行人,还特地在上面打磨了水波纹出来。
姐姐是有身子的人了行事当分外小心,身边又有三姐姐跟着,怎么还会滑跤了?蕙如问那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哭的婢女。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奴婢就是在这园子里侍弄花草的丫头,方才见两个小姐过来,还有说有笑的,不知怎的就突然倒了。
那婢女抽抽噎噎地说,指着不远的两株桃树,就是在那儿,奴婢瞧见三小姐扑过去,垫在了二小姐的身子下面,但二小姐叫得很疼,跟着小姐的姐姐们都手忙脚乱地去扶,三小姐不让动,叫奴婢来前头报信儿。
奴婢这才跑了去的。
这孩子不够伶俐,慌里慌张的才被会陈妈妈掌掴,现在脸上还留着巴掌印子。
约是没遇到过这种事,一时吓着了也是有的。
蕙如点点头对她说:你做得好,现在郡主已经派了马车去请最好的大夫来,二姐姐不会有事的,你别怕。
那婢女的哭声渐弱,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桃花树底下,青石板上留着一些污渍,看着那么一大片发黑的痕迹,大夫人眼泪哗哗流个不停,哭着说:我的儿,流了这么多的血,可真是要了命了!大嫂别慌,我瞧着不大像血迹啊。
二夫人许氏上前看了两眼,怎么这里不见二姑娘和三姑娘?服侍着她们的丫头都去了哪儿了?回二夫人,三小姐让人将二小姐抬到前头烟波阁了。
一个留守在原地的小丫鬟忙说,三小姐说,先将人抬到暖阁里歇着,叫几个姐姐去找宅子里接生过孩子的媳妇过来帮忙。
这儿只留了奴婢一个,好跟老夫人,夫人,二夫人并各位小姐们回话。
于是众人又急着往烟波阁里赶。
刚进了院门,就听见里头的哭声,大夫人心里一痛,哭喊着我的儿啊!便一马当先,甩开众人冲到了里面。
哭的却不是茵如,也不是芳如,而是跟着芳如的大丫鬟翡翠。
夫人!翡翠正哭着,见大夫人脸带泪痕地冲进来,反而给吓得收了声,连忙站起来给大夫人行礼。
可是茵如不好了?大夫人脑子里转来转去都是这么个念头。
当初大老爷收了房的一个通房丫鬟便是小产了没救回来,一尸两命这么去了的。
如今又落到女儿头上,大夫人五内俱焚,狠不得刚刚跌倒的是她而不是女儿。
玫小姐在里头照看着,她说看着虽凶险,但伤得不重,请了好大夫精心调养着,当是无事。
翡翠看着大夫人一脸马上就要晕厥的样子,抹了眼泪赶紧说,夫人宽心,刚刚二小姐就是被吓着了,惊动了胎气。
是咱们姑娘给垫着的,摔伤是也是咱们姑娘。
说着,眼圈又红了几分。
你说什么?刚刚才放了一半心的大夫人听到此话,心又拎了起来,芳如摔伤了?伤了哪里?可有如何?翡翠哽咽了两声说:姑娘脚动弹不了,肿得老高,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筋骨。
手肘也破了皮,流了不少血出来。
听了她的话,大夫人又哭了声儿,急忙忙挑了帘子进去里屋。
蕙如扶着老夫人进到屋里,见暖阁里倒也安静。
靠着东面的墙边一左一右放着两张卧榻,一边躺着茵如,一边躺着芳如。
玫如坐在茵如的身边,握着她的手正轻声安慰着,茵如抽抽噎噎的,一脸的忧惧,一只手搁在肚子上,不时上下摸一摸。
茵如!大夫人扑到茵如身边,一双眼睛就盯着她的肚子看,这可是茵如嫁过去一年多里才得的宝贝,是她女儿将来在恒国公府里站稳脚跟的倚仗,可不能有半点的差池。
母亲。
沈茵如见到亲娘,才止住的眼泪就又喷薄而出,娘啊!玫如忙拉了她:二妹妹不能哭啊!一定要平静下来。
伯娘,二妹妹现在还好,只是动了胎气,您要是再让她激动起来,可就不好了。
大夫人听她这么一说,吓得忙止了声,问她道:她肚里的孩子怎么样?可有危险?玫如摇摇头说:我不过是以前小产过,那时候的月份也跟二妹妹差不多。
说着,眼神黯了黯,家里请的大夫跟我说了很多注意的事项,不过现在拿出来使使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到底还是要等大夫来细细看过才是。
不过瞧着二妹妹身体康健,且三妹妹帮着挡了,并不曾真正跌到碰到哪里,还算万幸,想来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故。
对对,芳如可是大功臣!大夫人此时又想起小女儿来,忙转身奔到芳如的榻前。
芳如的鞋袜脱了,露出一只白生生的小脚,只是脚踝肿得老高,青紫了一圈,显见伤得是不轻。
身上的小衫让丫鬟拿剪子绞开了一截,剪下来的衫子上又是血又是泥的脏污不堪,丫鬟正拿着盐水冲洗她的伤口。
盐水浇上去哪是一般的疼痛?芳如脸色煞白,嘴里咬着一方帕子,鬓发已经全湿了。
那与她擦洗伤口的丫鬟都哭了出来,她却紧咬着牙关没吭声出来,只是眼里蓄满了泪,偏忍着不让落下来。
大夫人心疼得喘不上气儿来,将那丫鬟赶到一旁,亲自拿了药来。
怎么就摔成了这样……一句话没说完,已经是泪流满面哽咽不已。
芳如手肘上被碎石子划开了一条口子,也不知有多深,一旁放了好几块弄脏的白巾。
大夫人正要将药粉撒下,却被蕙如抢了过去。
母亲,姐姐这伤口必要洗干净才能包上,不然会出事的。
大夫人气道:没瞧见你姐姐疼成了什么样子?芳如松开口,对大夫人说:母亲,妹妹说的是,不能为了图一时松快反害了自己。
这点疼女儿受得住,不过一个口子,怎比得上母亲生我们时的痛楚。
听她这句话,大夫人更是哭得喘不上气儿来,只得又让丫鬟去一点点将她伤口里的泥冲出来。
她这才知道,为什么女儿最贴心的丫鬟翡翠不在里头帮忙,却躲到了外间哭。
若有可能,她也想躲到外头去,眼睛一闭,也就不用看两个女儿受苦。
郡主的马车快,没过半个时辰,沈大老爷便陪着何太医匆匆赶了过来。
女眷们躺在旁边的堂屋里等着消息。
过了许久,何太医才出来开方子,又叫了两位小姐身边近身的丫鬟细细叮嘱了一番,沈大老爷奉上厚厚的谢仪,亲自将人送出沈府。
茵如命大福大,滑倒时有妹妹挺身帮着做了肉垫,虽是受了惊吓,却是无碍。
原本以为她身下落了红,却没想到那只是芳如跌破了手臂流出来的血,下人们慌乱之中嚷叫起来,就都以为是茵如要小产。
开了两幅定心保胎的方子,过个一两日就没事了。
反而是芳如伤得有些重。
腿上虽没伤到骨头,但到底损伤了筋脉,怕是一个月下不来地。
手臂上的伤口也深。
太医将原先绑的布巾拆了,洗了药粉,重新拿了宫里用的伤药给敷上,又叮嘱着不能碰水,不能食辛辣上火之物,再开了几副清火去毒的温和方子,这才算罢。
知道两个女儿都没有大碍,大夫人悬在空中的心这才放下来一些。
茵如喝了药,沉沉睡了过去,芳如因着臂上脚上疼痛,半分睡意也无。
老夫人让人抬两乘软轿来,要将她们分别送回住处去。
轿子还没到,就听门上来报,说是二姑爷,恒国公府三房的嫡次子,盛晗来访了!一直听说盛姑爷因着公务离京,怎么会挑这么个时候上门来了?大夫人没等喘上两口气,又得打叠起精神来,要去迎姑爷。
母亲您先将姐夫稳住了,等姐姐醒过来,我嘱咐她两句,外头的下人们您也一定要看着,别让他们将这事漏给姐夫知道。
芳如叫住大夫人小声叮嘱。
只说我不小心摔了一跤,不能将姐姐也跌倒的事说出去。
那时候老夫人和二房太太并姑娘们都还在,听了芳如的话,老夫人当先反应过来,一个个严厉看过去:都听清楚了吗?只说芳丫头摔了,谁也不许说茵如跌了的事!若是哪个漏了风声,我定不饶她!芳如是沈家的小姐,在家里摔了一跤并不怎样。
但茵如是恒国公家的媳妇儿,身上又怀着恒国公家的血脉,若是让人知道她在娘家险些落了胎儿,日后在婆家少不得要受挂落。
谁叫她自己不肯住在夫家,非要挤在娘家住呢?芳如和茵如又是在一起的,难保不会被人传出什么难听的,让沈家和三皇子都要落了面子。
说起来,蕙如还没瞧见过这位姐夫,他东不挑西不捡地选了她三日回门的日子来接妻子回家,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
老夫人看了看她,说:蕙丫头,你扶我过去吧。
没叫她世子妃,也不叫县主,而是一如从前,叫一声蕙丫头,蕙如心头一暖,上前扶住了老夫人的手。
☆、一对风流人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开始正式要送分了,每月送分上限300,长评送分,25字以上的短评七八成概率会送,谢谢各位的支持!么么哒,爱你们!!!=3333=PS:下午还有一更!另外,要谢谢腊月二十三投喂的霸王票,谢谢哈!腊月二十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26 21:13:23盛二公子青衫玉带,风采翩翩,这么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派头,也难怪当初茵如铁了心要非他不嫁。
纤尘不染的二姐夫看起来可不大像是从千里之外风尘仆仆赶回京里来接妻子的模样,倒像是刚刚与一帮才子佳人闲游杨柳岸,吟过风月,浅酌长歌之后,挥挥衣袖而走的逍遥公子。
她可到现在还记得上回子这位二姐夫来住了两晚后,便收了个小妾回去的事。
虽说是丫鬟爬床,但在老丈人家也能安心跟个丫鬟通起款曲的姐夫,倒也真不浪费他这么个风流的模样。
碧珠也不知道被盛家如何打发了,还有那位不知名的悄悄怀了身孕的姨娘,也不知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却见盛姑爷上前两步,对着老夫人便一个长揖,口中说道:孙女婿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来了这么些日子,小子都没能来给您见礼,实在是该打。
说着笑嘻嘻地让人捧了长长的礼单上来。
长得漂亮,嘴巴又甜,还带着几分稚气似的撒娇,这位盛公子极会讨老人家的喜欢。
怪不得恒国公夫人会拿他当眼珠子似的那么疼爱。
你才调回京里来,身上事务繁忙,又不是特意要避而不见的,有什么打紧。
老夫人笑着招呼他坐下。
盛晗却将眼睛一转,拿眼看向了蕙如。
银青色的里褂,外穿着五彩凤羽翟衣,头上戴着五凤衔珠冠,衣饰华贵,却又长着一张略带着些稚气的年轻的面孔。
清秀雅致,如兰如芝。
盛晗眼睛一亮,又作了揖道:这位夫人想必就是宣王世子妃,惠和县主了吧。
蕙如还了一礼道:都是自家人,姐夫随着二姐姐叫我妹妹就好。
如此我就大胆,叫一声妹妹了。
盛晗笑得开怀,让人又捧了只匣子来,世子大婚,妹妹大喜的日子,姐夫公务在身,没能赶回来观礼,实在是惭愧得很。
这里是我们恒国公府的一点心意,谨贺妹妹和世子百年好合,子孙昌茂。
蕙如让人收了,笑着称谢。
态度不冷不热,拿捏得恰到好处。
果然,就听盛晗接着说:这次与我一同外出公干的还有一位好友,也未及赶得上世子大婚,心中甚为遗憾。
听说我要来沈府接茵如回去,便也一起跟了来,想与世子和世子妃见个礼。
人现在正在垂花门外等着,不知道世子妃肯不肯赏个脸见他一见?蕙如心中便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恒国公府打发了那些侍妾,女儿又有了身孕,且说现在这位女婿待她也好,所以大夫人见着盛晗也是很欢喜的,见他这么说了,人家又极有礼貌地在外头候着,便道:既是姑爷的同僚,必也是官家子弟,怎么好叫人在外头候着?不是让人以为咱们沈家慢怠了客人?快些请他进来吧。
既然直说是要来拜见世子和世子妃的,蕙如也就不好再回避。
只是当那人在门口出现时,蕙如和大夫人的脸色都变了。
居然是他?!能让蕙如和大夫人都色变的还能有谁?自然是那俊逸风流,洒脱自如,眉宇间略带郁气的贵公子,安平侯府的世子姜珩姜季廷!那个前世里,亲手刺瞎了她双眼,害死了她一家老小的仇人。
那个在侯府里险些坏了菀如名声,却又来求娶庶女的混蛋!两个女人脸上虽都带着笑,却都暗暗在心里咬牙。
盛晗定是故意的。
说的那般低声下气,还候在垂花门求见世子和世子妃?说的好像来人只是个极普通的官家子弟似的,谁会想到竟然会是侯府世子!若他一开始便说求见的是安平侯世子,她一定会借故躲开。
姜珩只听过母亲形容过沈家六小姐,却没有亲眼见过。
刚过及笄的年纪,容颜不错却非他所见过的最美,脸上甚至还带着三两分的稚气未脱。
只是看着她那一对幽黑幽黑的眸子,他却能打从心底感受出一丝寒意来。
仿佛带着刻骨的恨意。
不过这让人生寒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随后便平静无波。
安静地,面容沉凝地站在那里,像一株半开的牡丹,尊贵中带着一抹娇艳。
姜珩的心里一动,好像有什么人在他心口处轻轻这么一拨,生出了浅浅的涟漪。
这个女人,险些便是自己的。
如果当初决定下得更早些,手段更决绝一些,这个小姑娘是不是就不会被人称为世子妃,而是——世子夫人了呢?只是时间并不可以重来,而他对沈蕙如也并无那么特别的执着。
他想要的,不过是沈家的清流名声,是沈家背后那股对姜家而言十分重要的中立的势力,是皇帝对安平侯府的安心和放心。
至于是能娶到沈浩然的哪个女儿,他并不是很在意。
沈浩然有四个女儿,长女嫁给了盛晗,次女被选为了皇子妃,最小的女儿如今是宣王世子妃,唯一剩下来的那个,便只有另一个庶出的女儿,沈五小姐菀如了。
沈浩然不乐意将女儿嫁给他,无非是看着安平侯府背后有东昌郡王的影子。
上门提亲是不会有效果的,至于别的法子……姜珩笑了笑,这世上,有的是让人折服的法子,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姜家送上的礼单很是丰厚,不过蕙如并没去细看。
像姜珩这样的男人,只会对能帮上自己的人献媚。
宣王只管修道不理朝政,一直被京中子弟轻视的宣王世子如今突然被皇帝重用起来,按姜珩的性子,怎么可能放过机会,想必是要结交一番的。
姜家的礼没必要拒绝。
到底外间传言,宣王府入不敷出,送什么都不如直接送银子来的实在。
只可惜世子身体微恙,这次却是无缘得见了。
姜珩坐在盛晗的上首,摇头轻叹,我一直仰慕世子才学,只是以前能相见的机会少,不能时时向世子讨教。
李晟有什么才学?满京城的世家子弟都说宣王世子游手好闲,不学无术,这才过了几日,李晟便成了满腹才学的人了?蕙如只觉得好笑。
李晟有没有才学她并不知道,她只知道,成亲前,李晟只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便让自负才学的沈大老爷将其引为平生知己,直说李晟娶了她这个胸无点墨的妻子是暴殄天物……只是想到李晟那张时时带着摸不透的笑意的脸,蕙如就觉得心里暖暖的十分甘甜,充满了勇气。
就算面前坐着的是她恨不得食尔肉的姜珩,她也能平心静气,沉着应对。
不知什么时候方便,能让在下去宣王府拜见世子?姜珩面上十分谦逊,那英俊的外貌,优雅的谈吐,得体的态度,已经勾得在堂中服侍的婢女们不时拿眼去偷偷瞧他了。
蕙如笑了一声:世子身体不适,太医们都说需要静养。
这些日子便不敢劳动安平侯世子大驾。
竟是直接推了。
姜珩倒也并不意外。
母亲上回子来沈家提亲便被撅了,回去之后气得三天没吃得下饭去,直骂沈老夫人和昌平郡主好歹不识,连个庶女也要当眼珠子一样护着,难不成一个庶女当世子继室还嫌辱没了不成!如此种种。
老夫人是那样一个脾性,老奸巨滑地不肯让沈家卷到安平侯府这边……养在老夫人身边的沈蕙如又如何能是个易与的主儿。
姜珩只是摇头叹息了两声,又说了些仰慕安慰的话儿。
蕙如垂着眼,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只是淡淡地应着,任他说什么都不将话题接过。
不尴不尬坐了一会,老夫人便端了茶来喝。
明眼人便知这是要送客的意思了。
姜珩起身要告辞,却被盛晗拉住了说:季廷兄,你我多日未见,怎不多坐会子?一起吃个饭喝杯酒也好。
这里是侍郎府,又不是国公府,你一个姑爷怎么可以越俎代庖替主家留客吃饭?此时就算是偏疼了女婿的大夫人,也觉得心中十分不快。
蕙如挑了眉看了看那位姐夫,见他拉着姜珩,目光中倒是十分恳切,并不见有做作虚应的样子。
也不知姜珩与盛晗是什么关系,居然如此亲近。
这是不是代表着,恒国公府如今也站到了二皇子的那边?如此一来,父亲定是要觉得头疼了。
大夫人心中不快,却也不能驳了女婿的面子,便笑着说:正是呢,前些日子庄子上送了两篓蟹来,只只肥大丰腴,姑爷和世子不如就在寒舍吃餐便饭再走吧。
姜珩也不再推辞,笑盈盈地又坐了回去。
老夫人双眉微皱,对他们说:哎,人老了,不行了,就坐这么会子就觉得身上倦得慌。
蕙丫头扶着我,到后面去歪一歪吧。
蕙如站起身来,对盛晗和姜珩笑了笑说:世子与姐夫宽坐着。
说完便去扶了老夫人起来。
昌平郡主不放心将大夫人一人留下来对付这两个奸滑的小子,于是笑着说:大嫂,我可是最爱吃蟹子的,一会不如让我也蹭着一起吃吧。
大夫人正在发愁着,见郡主挺身而出,愿意留下来帮忙,心中一喜,忙不迭地应了。
那边有郡主盯着,想来不会出什么事。
老夫人暗暗拍了拍蕙如的手背,二人一路回了慈安堂。
蕙丫头,你怎么看?☆、聪明人说聪明话父亲与恒国公府的几位老爷关系一向亲近,想来政见是相似的。
蕙如想了想说,先前也并未听说姐夫与安平侯世子交好,许是近日的事吧。
老夫人冷笑了一声道:安平侯府行事一向低调。
自从安平侯爷将两个嫡子赶出家门,立了这个继室所出的三儿子为世子,这些年倒是没少听见侯府的动静。
蕙如眉尖微蹙道:上回祖母和婶子拒绝了侯夫人,世子却又与姐夫结交,这么巴巴儿上门来,我总觉得心中不大安稳。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
若说他是想借重世子爷,然世子爷参政也没几日,又卧病在王府里,还不知道何时能好。
若是有心,应该直接递贴子来王府探望,为什么偏偏要挑孙女回门的时候来?蕙如一边说,一边慢慢将思绪理清楚,何况京中人都知道世子身子有恙,这三日回门,他也未必就能见到世子。
只见世子妃,于他又有什么帮助?蕙如抬起头来,面色发沉:我觉得,安平侯世子意不在宣王世子身上,而是在打沈家的主意。
老夫人点了点头:原来你也是这么以为。
祖母,此人并不简单。
蕙如轻轻咬了咬下唇,咱们得小心着些。
老夫人并未与姜珩打过交道,安平侯世子看起来举止文雅,俊秀温和,并不像蕙如说的心机深沉的模样。
只是她对安平侯夫人实在没有好感,又想着那对母子能梳拢得老侯爷对她言听计从,甚至将前头的侯夫人所生的两个嫡子逼得离家,的确不是心机单纯的人能做到的。
我会与你父亲说说,如今你刚嫁出去,再过三个月,芳丫头也要嫁入皇家,咱们沈家正在风口浪尖的时候,行事还需百般注意才是。
还要请祖母与母亲说说,宅子里千万要看住,不能让人有可趁之机。
祖孙二人说了会体已话,时间也不早了,让人就直接摆了饭在慈安堂里吃。
大老爷送了太医回来,听闻女婿和安平侯世子上门,心中略觉不快。
先来慈安堂里见过母亲,听了老夫人说了这二人的言行,心里也犯了计量。
恒国公府一向低调,并不与太子或是二皇子任一派过于亲近。
老恒国公更是个人精,装聋作哑只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圆滑世故,跟只老狐狸一般。
盛晗又怎么会跟安平侯世子搅在了一处?心里觉得烦闷,但也不能避而不见。
老夫人耳提面命一番,让他要将茵如摔了一跤的事瞒住,大老爷知道轻重,连声应了之后,便去前堂陪那两位公子喝酒。
二少爷沈青崧也想跟过去,却被大哥沈青崴拉住了,只在慈安堂陪着祖母和妹妹说话,不许他到前头去。
三少爷沈青岚想跟姐姐说说体已话儿,却怎奈身边两位长兄看着,只能乖乖地陪着他们在外头堂里坐着吃饭,不过竖着耳朵一直听着里间的动静。
二夫人许氏,带着二房的几个姑娘陪着蕙如坐了,常姨娘亲自执箸伺候着。
因着女儿回门,常姨娘特地妆扮一新,穿了件绯色的纱绫小衫,系了喜气的金粉色罗裙,头上簪了喜鹊登梅的如意双鬓花,一脸喜气,人显得年轻了好几岁,只看着蕙如乐呵。
老夫人指着她说:常氏你也坐下,怎么说蕙丫头也是你肚子里生出来的,早不服侍晚不服侍,偏到等着蕙丫头回门来了站在老婆子身边伺候,哪家有女儿坐着吃饭,生母在一旁布菜的道理?常氏你这是专门给她添堵来了。
一桌子人都笑了起来。
蕙如也笑着站起身,要让常氏坐。
常姨娘连连摇手,笑着说:婢妾怎么能跟各位主子坐在一处?六小姐能有今日,都是老夫人,夫人赏的恩典,婢妾能在旁里服侍一回,心里已经不知有多开怀了。
老夫人也不再勉强。
大夫人一会是要过来的,若是见着常姨娘同席心中怕也不能自在。
再怎么说,蕙如也是养在萧氏名下的女儿,见了生母,也不过叫声姨娘,若真的让姨娘与各位夫人小姐坐在一起用饭,确也不成规矩。
但也不能再让她布菜服侍。
到底她肚皮争气,生出来的女儿不但受封了县主,还成了宗室里的媳妇,是个身份尊贵有封号的贵人。
老夫人让人移了一张小桌,就靠着边儿摆上,又挑了几样精致可口的菜分些过去。
虽不能同席,却也在一处儿,抬眼就见着,说话也方便。
常姨娘笑着谢了,坐在桌子后头,恰与女儿靠得近,可以近距离细细地看着女儿的形色。
光华耀目,笑语晏然,蕙如身上哪有半点妾生子的畏怯样子?常姨娘心中宽慰,妾生的女儿能得了县主的封号,又嫁入亲王府做世子妃,往前再数百年,她的蕙如也是头一份的。
心里又是骄傲又是感慨。
这个女儿生下来,她没养两年,便怀上了青岚,后来跟着老爷进了府里,就将她一个人远远地抛在了乡下。
那些日子她的心思都在老爷和儿子身上,对这个孩子,她自觉亏欠了许多。
接回府里,又战战兢兢地保持着距离,连贴心话儿也没说过多少。
这么快就嫁了,她还没有机会能教她些女儿家出嫁时应该注意的事……常姨娘眼中酸涩,忙低下头夹了一筷子鸡枞磨放在口中掩饰。
她这一辈子,经历了锦衣玉食、家破人亡,流离颠沛,享过福,吃过苦,虽落得为人妾室的下场,不过好在她生了两个争气的孩子。
也算是老天爷怜惜。
到底因着蕙如如今的身份不同,那几个姐妹看着她的目光便与之前不大一样,说话也小心翼翼起来。
蕙如扫了眼桌面子上,便问老夫人:祖母,怎么不见五姐姐来?从她进门开始,菀如就一直没露过脸。
虽然在家时姐妹感情不算和睦,但一家子吃个团圆饭,少了哪个都不大圆满。
她身上不自在,你莫管她。
老夫人沉下了脸。
提到这个孙女,老夫人就一肚子气。
这孩子跟蕙如不一样,生下来便送在大夫人房里养着,吃穿用度一应照着芳如的来,请女先生开蒙授课也从未有过区别。
也不知道萧氏到底是怎么教的,芳如就大度稳重,菀如就轻高狂傲。
若不是因为大夫人同样养出来个差不多的嫡出二小姐茵如,老夫人几乎要以为这是萧氏故意将菀如这个庶女儿往歪了里去养。
以往没个比较,也就没太在意。
如今有个蕙丫头在跟前儿,这菀丫头小性子爱别扭的模样就格外让老夫人生了厌烦。
蕙如是世子妃,一品夫人,今日回门,二房三房的姑娘们都高高兴兴地出来迎着,偏她要推三推四不肯出来见面。
亲姐妹还不如堂姐妹亲密。
不过是眼红姐姐妹妹都嫁的好,心里有怨怼,不乐意见人罢了。
菀如的这点小心思,蕙如又怎会不明白?再怎么说,也在同个园子里头住了一年多。
这位姐姐心高气傲,凡事不肯让人,处处瞧不上她这个乡野里出来的丫头。
偏又眼瞧着她得了祖母的喜欢,封了县主又赐婚宣王世子,心里不窝憋着才怪!只是她也太沉不住气了。
姐妹们嫁得好,对她只有好处,哪来的坏处?只要听说她的姐姐是皇子妃,妹妹是亲王世子妃,还怕说不到好亲事?嫁过去,有娘家人撑着腰,婆家也要瞧着皇家和宗室的面子善待着她。
却为了这么点小气性子与姐妹们闹生分,将来有事还怎么指望着娘家帮衬?也难怪祖母会不高兴。
蕙如忙说:也不知道二姐姐、三姐姐还有玫姐姐她们吃过了没有。
叫人送了去,饿不到她们的。
许氏笑着接过话来,世子妃,这道八宝漳茶鸭子是挑的三个月大的樱桃鸭做的,皮酥肉嫩,是我们那院的厨子新近学来的菜式,味道还不错。
我今儿特地带了人过来在厨房里现做得的,你来尝尝。
蕙如忙接了,笑着说:二婶子还是叫我蕙如或是蕙丫头。
一家子人都在这儿,别生生将蕙如叫得生份了。
许氏听她这话笑了起来,指着身边的几个女儿说:瞧瞧,蕙丫头就是恋着娘家的。
如此婶娘也不跟你多客气。
你以后帮着婶娘用些心思,帮你这几个姐妹都找个好人家,这才是真正帮衬着亲戚呢。
几个姑娘都羞红了脸,垂下头不敢作声。
就你这没羞没臊的,也好意思当着孩子们的面说这个!老夫人笑着骂了一声,心情却是好了许多。
一家子和和乐乐地用了饭,蕙如单独又见了常姨娘和弟弟青岚。
明明未见时想着见面的情形,觉得有说不完的话要讲。
但真单独见了,却又一时想不出什么话儿来说。
无非是关心了下青岚的学业,又关照着常姨娘要顾着身体。
世子妃不用担心,父亲现在对姨娘很好,对弟弟也十分爱护。
青岚笑着说,还打算着等过了年,要让我去参加乡试。
青岚年纪还小,沈大老爷便要让他去应考,这便是认可了青岚的学问,蕙如很是高兴。
我瞧着你姐夫那有间大书房,里头塞着不少书。
他也对我说过,若是你有想看的,不妨让人递了条子进来,他帮你找找。
趁着年少,还是要好好跟前辈师长做学问,修身养性,不指望你学问上能有多少成就,却要是磨练心性,知礼懂礼守礼,像父亲那样做个忠直的端方君子。
青岚认真地听了。
才坐了一小会,外头有丫鬟来传话,说是三小姐要请世子妃过去叙叙话。
常姨娘还颇有些舍不得,但也不能拦着,于是匆匆捧了自己给女儿准备的一套四季衣服并两双绣鞋送来。
都是跟针线房要的尺寸,略做大了些。
您还在长着身子,做小了日后怕穿不上。
那一针针一线线都细密精心,四套衣衫裙子也不是这半个月里能做得的,不知道熬了几个晚上。
蕙如看着常姨娘殷殷的目光,只觉得心里头有些酸楚。
这女人虽然将她扔下了这么些年,但心里到底还是有女儿的。
就算是为了儿子将来的前程而刻意向她讨好,那心意里也还存着七八分的真。
到了芳如的微澜院里,翡翠招呼着她带来的兰溪和洛锦出去吃茶,留了蕙如一人坐在芳如的床边。
芳如见着了她,微微笑了笑,不过因着身上的伤痛,那笑容里有几分勉强。
三姐姐安心躺着,前头有父亲看着,不会出事。
知道她关心的是什么,蕙如先开了口。
芳如松了一口气。
还没恭喜妹妹大婚,却又出了这档子事,平白让妹妹心里添堵了。
你我姐妹,还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蕙如按着她,不让她坐起来,都伤成这样了,看着就让人心疼,快些躺好了别碰到了伤口。
我请你过来……芳如看着蕙如,犹豫了片刻方说,我想,你应该知道是为了何事。
蕙如心念转了转,沉声道:莫不是姐姐知道了这是谁做的?芳如笑了起来:妹妹果然是个聪明人,我还一个字儿没说,你便知道此事并非偶然,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作者有话要说:嗯,第二更这就来啦。
早点回家带孩子去,各位亲爱的小伙伴,周末快乐!☆、会是谁?会是谁?蕙如低头细思片刻,悚然而惊,难不成你说是……芳如挑了眉头看着她:你也会觉得是五妹妹不是?听她这么一说,原本震惊愤怒的心情却平息了下来:三姐姐,您的意思是,不是她?芳如却没直接回答,只是说:当时我怕二姐姐伤到,先扑到地上去,闻到了股子猪油味儿。
那地方是刚被人泼了热猪油,二姐姐正好走在靠里面的位子,脚踩上去很容易滑倒。
那里是咱们到前厅去的必经之路,我摸到地上的油时,那油还是温的,想必是远远儿看见咱们过来了,挑了二姐姐会经过的位置刻意泼的。
芳如顿了顿又说:这宅子里头,若说能使动下人谋害姑奶奶的能是谁?蕙如皱眉说:总不能是母亲,二姐姐是她当眼珠子一样疼着的。
也不会是二房三房的婶子姐妹们,她们也没理由要害二姐姐啊。
孙姨娘如今不在府里头,远远去了庄子上手也伸不过来,若说是常姨娘……常姨娘更没理由。
芳如慢慢地说,她是你的生母,你回门的大日子,她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做这种事来触你的霉头?所以数来数去,还是五妹妹最令人生疑。
京里头很多人都知道五妹妹拿了身边的丫头送了姐夫,那丫头去了没多久便出了事故,连带着母亲和二姐姐对她不喜。
蕙如细细地理着思路,偏偏选秀前又吃了你用的方子生了疹子,结果头一轮便落了选。
芳如点了点头,示意她接着说。
这一选,姐姐被选了皇子正妃,而我又被皇上指给了宣王世子。
咱们姐妹俩都有了好归宿,她却因为母亲的方子错失机缘,自然怀恨于心。
一来伤了二姐姐三姐姐泄愤,二来也给我添堵……你觉得菀如会这么傻,用这么蠢的法子吗?芳如笑着说。
蕙如想了想,也笑了起来:您还别说,若旁人或有顾忌,可咱们这位五姐姐别扭劲儿上来了,还真有可能做这种没脑子的事。
芳如摇了摇头:你到底不是跟她打小一块儿长大的,不了解她真正的性子。
她傲气,却也是个胆子并不很大的。
芳如目光柔和了下来,要知道,二姐姐这么大月份,摔了孩子倒罢了,是极有可能连命也摔掉的。
她若只是使点小坏,让咱们添堵难受气恼,这是她敢的。
但若要亲姐妹的性命,她还真下不了这个手。
菀如是爱使小性儿,人也冲动,但看她这么多年能在大夫人面前得了宠爱,说明她还是有些心计的。
就算想害了二姐姐,也用不着用这么激烈凶险的法子,何况还挑了她回门的时候。
蕙如看着芳如说:姐姐说得这么笃定,难不成是已经抓到了使坏的那人?芳如对外头喊了一声:把人拖进来吧。
门帘一挑,就见翡翠打头儿,后面跟着两个粗大的婆子,拖了个中年女人进来,扔到了芳如的榻前。
就是她了。
蕙如定睛一看,却是个认识的,原是厨房里管着采买的申婆子。
便是她打厨房里领了坛热猪油,又在园子里徘徊,被园子里好几个丫头瞧见了。
芳如淡淡地说。
那申婆子只不住磕头叫着冤枉,哭得涕泗交流。
三小姐饶了奴婢吧,那罐子猪油真的是五小姐院子里遣人来要的,奴婢不过是送油的路上内急了,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将油泼在路上害的小姐们跌了跤,真真儿不是奴婢做的啊!你可听见了吧,芳如笑了起来,都这会子了,还死揪着五妹妹不放呢。
五姐姐院子里要猪油做什么?蕙如也气乐了,就算是想要拿油,随便差个小丫鬟提了便走,还用得着你这个采办的婆子巴巴往内院送?你这是唬谁呢!申婆子只叫着冤枉,一口咬定了是五小姐要的油,她送油的路上被人偷了去,翻来覆去就这么一车轱辘话儿都不带改的。
芳如不耐烦听她扯,问翡翠道:五妹妹那里可送了信不曾?她要过来了吗?翡翠说:已经请过了,五小姐得了信就起来梳洗换衣裳,这会子应该是快要到了。
五小姐必不会认的。
那申婆子听到菀如要来,连声叫道,出了这样的事,小姐们只管将罪过都推到奴婢身上,五小姐能免了一顿责怪,但奴婢就是一条命啊!说着又干嚎起来。
堵了她的嘴。
芳如吩咐了一声,站在后头的婆子也不知从哪里扯出来的帕子将申婆子堵得严实,就丢在地上。
不一会儿,菀如果然进来了。
细细打扮过的菀如容色艳丽,不过小脸还是能看出来消瘦了些。
她刚进了屋,没想到会看见蕙如也坐在床边上,一时愣住了。
一身世子妃衣冠的蕙如端坐在那里,只是坐在那里就让她觉得压抑沉重,几乎喘不上气来。
菀如退了半步,僵着脸,过了半晌才说:原来世子妃也在。
蕙如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芳如说:五妹妹你过来。
说着指了地上被堵了嘴的申婆子,这婆子你可认得?菀如眉头皱着,一眼便认出来:这不是厨房里的申婆子吗?怎么会在这里?芳如对翡翠使了个眼色,翡翠上前将申婆子堵嘴的帕子抽出来,那婆子立刻号道:五小姐,五小姐,您可要救救奴婢啊!您说说,不是您院子里头要的猪油吗?猪油?我要猪油干嘛?话说出口,菀如突然浑身一震,看着床上躺着的芳如,难不成三姐姐摔倒了是让这婆子害的?芳如点了点头,也不掩饰:你大约还不知道,这婆子在道上洒的油原本是要害二姐姐的,是我给垫了一下,二姐姐才没遭了难,不过也因此害二姐姐动了胎气。
菀如脑子转了转,一张脸瞬间变得煞白。
我还知道,这申婆子是原本你房里碧珠的堂姑妈,当初还是她将碧珠荐到府里来当丫头的。
芳如不紧不慢地又说了一句。
这却是蕙如之前并不知道的。
菀如面色惨白,看着芳如说:三姐姐您认为是我指使的,要让这婆子去害二姐姐好为碧珠报仇?芳如和蕙如都没说话,就听菀如冷笑一声:碧珠不过是我房子里的一个丫头,我犯得着为个丫头去害自己的亲姐姐吗?可是这婆子口口声声都指着,是你管她要的油呢。
芳如说。
菀如上前一步,狠狠打了申婆子一巴掌,尖尖的指甲将那婆子的脸颊也划出一条长长的血口子。
你为什么要诬陷我,你这贱人,为着碧珠,我将自己的私房钱都掏了出来给你,你还要怎么样?那婆子也不说旁的,只哭着喊:的确是五小姐吩咐的啊,奴婢自己哪有这样的胆子做这种事情?五小姐您若认了,不过就是被夫人骂两声,您可不能让奴婢白害了性命啊!菀如气得浑身乱颤,疯了一样上前厮打。
那婆子双手被绑着跪在地上,哪里能让得开,被菀如连踢带打,已经像杀猪一样嚎叫起来。
不得了啦,沈家的小姐要杀人灭口啊!芳如忙让人将菀如拉开,又将那婆子的嘴堵上了。
菀如鬓发也散了,衣裳也乱了,脸上的脂粉被眼泪冲得红一道白一道,别提有多狼狈。
蕙如抽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说:五姐姐先擦个脸,这事总有个水落石出的。
你们要信我,我真的没有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菀如捂着脸哇地一声哭出来,我是心里头有怨气,但再怎么着也不能去害姐姐的性命啊!若不是信你,三姐姐又怎么会请你过来,当面见这婆子?早将这婆子送到祖母和父亲母亲跟前了。
蕙如叹了口气,转脸对翡翠说,你打盆水来,让五小姐洗把脸吧。
翡翠应了一声出去。
芳如说:咱们一起长大的,我还不知道你?不过平素任性着些,却不是这么心黑手狠的。
这婆子今天咬定了你,就是要将妹妹你置于死地,你且想想,可以得罪了什么人?菀如哭得喘不上气来:自打姨娘被送走,我就待在小院子里不出来,哪能与人结了仇怨?芳如点头说:我想也是。
所以说,这事并不是针对了五妹妹的,而是针对咱们沈家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认为是菀如干出来的蠢事的小伙伴们,恭喜你们,答错了!= ̄ω ̄=周末的第三更,来得很早对不对?哈哈哈哈~~~~~~大家周末快乐!~~~~~~~~~☆、论好姐姐的重要性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半夜码的,脑子有点晕。
今天就不说啥了吧…………菀如只是哭,心里一阵阵地后怕。
就算心里曾经真的有过什么恶毒的想法,她也是没胆子实施出来的,何况差点害死茵如的性命?若这婆子真攀诬上她,宅子里又没一人可以信她,她不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就听蕙如说:姐姐说的是,不过害了二姐姐的性命,再拉上五姐姐的名声,这人能得什么好处?芳如默然无语,二人对视了一眼,都皱起眉头来。
恒国公府里的媳妇儿在沈府里被人害得跌了孩子,说不定还要丢了性命。
闹将出来,再适时扯出来原来是府里的五小姐下毒手害的二姑奶奶,不止菀如的名声全毁了,沈家一世清名也要荡然无存。
能养出这么心狠手辣的女儿,沈浩然还有什么脸面在礼部任职?刚刚才被皇上当面赞赏过,转脸后宅就出这种姐妹相残的阴毒事,沈浩然的仕途可就差不多到头了。
这样一来,又会令人置疑同为沈氏女儿的宣王世子妃,说不定还要牵累已经定为三皇子妃的芳如。
大哥沈青崴如今正在京中叙职,不日便可擢升。
如此这般,怕也要成泡影。
不过一罐猪油,便让沈家上下全军覆没。
而沈家的女儿害死了恒国公府的血脉,恒国公府必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两家还会彼此成仇。
好毒的计谋。
蕙如脑子里不觉浮起一张表面温文实则狠毒的脸来。
让人去查查,这婆子连命都不要也要死揪着五姐姐不放,必是被人拿捏住了要命的把柄。
蕙如冷冷地说,让人去查她平素与何人往来,家里还有什么人,都在做什么,现在在哪里?事无巨细地查,总能找到蛛丝马迹!那婆子脸上果然闪过一丝慌乱来。
蕙如便知自己猜得不差。
果然有鬼。
将她关到柴房里头,派人严看着,不能让她出了差错闪失。
芳如也明白过来,对翡翠说,你亲自去看着,有任何人想靠近了或是打听消息,不拘是哪个,一概捆了先关起来,让我慢慢地审。
芳如表情凝重,一字一句地对翡翠说,事关重大,便是那人是夫人,老夫人房里的,你也无需生畏,直接捆起来,祖母和母亲那里,一应都有我担着。
二姐夫在此时来接二姐姐,怕也不是什么巧合了。
蕙如冷笑了一声,不知是谁有这么大本事,能让姐夫赶在这时候巴巴儿来接姐姐。
芳如只觉得千头万绪,一时也有些犯难:最怕的还是前头拦不住,走漏了消息,让恒国公府闹出来。
蕙如想想还是不放心,与芳如说:这里头的事,我须先去与祖母和母亲说说,让她们心里有个数儿。
特别要让父亲知晓里头的厉害,万要将事情压下来。
实在不行,只能让二姐姐说起床起得猛了,不小心惊了胎气,需要静养暂时拖一拖。
只要没人说出来你们曾经摔过的事,恒国公府那边也就没有什么由头闹起来。
芳如点头说:二姐姐那边,还要请妹妹去说。
将这里头的事一点点分析给她听。
二姐姐只是性子冲动莽撞些,并不是昏聩的人。
这事既然牵扯了沈家的荣辱,身为沈家女儿,没理由不在这时向着娘家的。
她必会听你的话。
蕙如当下起身离开。
菀如还傻傻地坐在床边,一个字儿也不说,就似个木雕泥塑一般。
芳如看着她,不觉叹了口气。
傻妹妹,咱们到底是血亲,虽然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但身上都流着父亲的血。
再怎么着,咱们姐妹也要一条心,互相帮扶。
我和你妹妹还能眼睁睁看人害了你去?菀如动了动,终于抽抽噎噎地垂了头。
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觉得自己样貌才学样样不落人后,觉得我和你妹妹夺了你的风头,抢了你的姻缘,是也不是?没等菀如说话,芳如抬手压了压:也别说那些虚头八脑的话,你心里想什么,我都清楚的很。
这么与你说吧,就算没有我,没有蕙如,这世子妃和皇子妃的命儿也不可能落到你身上去。
在沈家,人人宠着你,让着你,你自己拍着良心说,你从小到大,可受过半分委屈?你可知道蕙如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那日子让你去过,别说十年,就是十天你也会寻死。
你差就差在任性、冲动、莽撞,沉不住气儿。
就拿刚刚申婆子的事儿来说,她一个下人,诬赖你,陷害你,自有家法处置,要打要罚应有下人去做,哪有一个闺阁千金亲自上前厮打的道理?就你这性儿,别说皇子府,就是在宣王府,也是个不长命的!芳如从来没有这么严厉地说过菀如。
如果是以前,她若听芳如这么说话,一定会嗤之以鼻,想着芳如这是拿了嫡小姐的作派想压制自己。
但经过刚刚极度的惊惧,菀如此时听芳如说什么话都是对的。
她没办法控制住自己,当时就是因为极度的害怕和愤怒而失去了理智,做出让人看低的举动。
她这样的性子,也只能在家里撒撒威风,若是嫁到高门里,被随便什么下人一激,便失了体统地去厮打,只会让人瞧不起,觉得沈家的女儿没有教养。
这些话,以前从来没人跟她说过。
她一直以为自己才貌双全,除了没能投生在大夫人的肚子里,样样不比茵如、芳如差。
但现在回头想一想,自己就是差在了这气度上。
别说嫡出的三姐姐芳如,就算是从乡下来的六妹妹蕙如,也不知比她强了多少。
又是后怕又是懊恨,加上大难不死的松快,菀如哭出了声。
不过说你两句,哭得这么大声做什么?芳如并不知道菀如这哭声里带了多少懊悔和欣喜,以为她是对自己的教训觉得委屈,我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将来你出嫁去了夫家,身边都是妯娌姑婆,有谁会教你这些,提点你当心?咱们女儿家,出了娘家的门就全要靠自己。
凡事多长双眼睛,多长颗心眼比什么都重要。
有事不能不问三七二十一就冲动地嚷出来,必须要想清楚前因后果,自己能不能做,该不该做以及如何去做。
你年纪不过只比我差几个月,还能在这个家里待多久?如果现在还不学着长大,不学着沉稳冷静,将来到了夫家,还有谁会纵容你,忍让你?菀如哇地一声哭出来,扑到芳如身上,泣道:从前只当你看不起我,处处要跟我争先,谁知道这满宅子里的人里,只有三姐姐你对我是真心的好。
这些话姨娘不曾跟我说过,母亲也没有教过我。
姐姐您骂得对,从前妹妹不懂事,惹了不少麻烦,以后再不能这样。
只求姐姐大度宽怀,念着咱们是姐妹,以后常教着我。
我的话你听进去了才好。
芳如叹了一声,轻轻拍了拍菀如的后背,柔声说,咱们嫁出去,任人好坏都会说这是沈家的女儿。
咱们嫁得好,沈家固然跟着添光采,但沈家好,咱们在夫家同样也得脸面。
姐妹一体,哪有会希望你过得不如意的道理?不止我和六妹妹是这么样的,父亲母亲更是要这么做!你细想想,是也不是?菀如哭声渐渐平息下来,过了半晌,方缓缓点了头。
咱们女儿家深居闺阁之中,对外头的事并不清楚。
要知道挑夫婿并不是件易事,不止要看人家的长相人品,也要看家世门风。
任你见到那长得貌若潘安或是说得天花乱坠的,若那骨子里头烂成了泥,那才是嫁过去毁终生呢。
别的不说,只看着玫如姐姐便是。
菀如默默点头。
咱们家里有父亲,有兄长,你便是信不过母亲,也总要信祖母吧,她断不会害你的。
菀如脸红了红,小声地说:祖母心里总是偏着六妹妹的。
芳如见她这样,知道自己的苦口婆心这丫头总算是听进了心里,不觉松了一口气,笑道:你啊,这么大的人了还会吃六妹妹的醋。
咱们都是祖母嫡亲的孙女儿,她哪个不疼?不过是六妹妹小时候过得太苦了些,祖母心疼着她想着要额外补偿罢了。
何况六妹妹也争气,是个聪慧又有眼力界的人,不像你,这么冒冒失失让人忧心烦神。
菀如又羞又愧,钻到芳如怀里不肯出来。
纠结了她几个月的心病,总算在这天解了开来。
蕙如马不停蹄,先去了慈安堂,将微澜院里的事原原本本都说与老夫人听。
那时大夫人和郡主已经回来,正在房中与老夫人说话,听见蕙如说的这些事,全都惊呆了。
本以为只是个意外,没想到这里头藏着这么大的毒计。
昌平郡主气得拍案而起:这是哪家胆大的混账,居然打起沈家的主意来。
这是不止要害茵如的性命,还要将咱们全家都拖进泥水里啊。
大夫人气得浑身发颤,险险儿要将手里拈着的佛珠捏碎:如此阴毒的小人,若被我知道是哪个,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老夫人面色阴沉,过了半晌方说:这事会不会与盛家姑爷有关联?不然怎么会这么凑巧,正赶着这个时候上门来接人?蕙如想了想,摇头道:我觉得不大像。
二姐夫虽风流了些,但对二姐还是尊重的。
何况二姐姐肚子里怀的是盛家的骨肉,是他头一个嫡出的孩子。
听说二姐姐的婆母对这个孩子十分期待。
再说了,就算想害咱们,可选的法子多的是,他也犯不着要舍出自己的骨肉吧。
大夫人面色缓了缓道:蕙如说的是。
盛姑爷不是那么狠毒的人。
那便是有人在背后撺掇设计咱们家了,看看是哪个让恒国公府今日将茵如接走的,那人必有干系!昌平郡主愤恨难平。
哪有那么容易便能找出来的?在背后一心设计的人,绝不会这么轻易地让人拿住把柄。
这事还要与沈大老爷说清楚才是,他为官多年,这里头的利害关窍没人会比他清楚。
虽然凶险,但只要全家上下同心,必不会让那人得逞。
蕙如当下又急急向茵如住的小院子里赶去。
听蕙如说清了原委,茵如摸着肚子沉默了许久,方抬眼看着她说:你说,这件事里不会有你姐夫的手脚吧……☆、第一百章了!!!茵如的脸上并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她半靠在枕上,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自己已经很明显的肚子。
蕙如看着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茵如的指尖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二姐姐先别这么想。
蕙如柔声说,二姐夫这时候来接您,也或许只是个巧合。
巧合?茵如抬起眼睛看着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你说我该怎么想他?你这是先将姐夫想成了恶人了,于是怎么都觉得他有嫌疑。
蕙如说,你只想想,你和孩子出了事,他能有什么好处?茵如咬着唇,眼泪慢慢地溢了出来:他知道我有孕之时,狂喜得像个孩子,走路要亲自扶着,饮食也要自己尝过才肯给我,说着,她看着蕙如,眼波中盛满哀求,六妹妹,你快些告诉我,这事不是他做的……就算我平日里娇纵了些,总拘着他,妒心又重,但我肚子里的总是他的亲骨肉,他不会如此狠心想要了我们母子的性命。
茵如哭出声儿来:我虽不喜欢他去姨娘妾室那里,但不过就是摆摆脸子跟他闹几回,如今我有了身孕,还不是又买了两个颜色鲜艳的丫头开了脸放在他房里?他凭什么要下毒手?我想不明白。
蕙如忙拿了手帕子去帮她拭泪:姐姐既然这么说,那姐夫就没要害你的理由。
你们年少夫妻,姐夫又是恒国公亲自教养出来的,虽说风流些,但也不致于做这样的事。
说不定这后头有人使了招儿,便是借了他的手,要让咱们沈家与恒国公府生嫌隙呢。
茵如抹了抹眼泪,点头道:妹妹说的也有理,不过我总要问个清楚明白,既然是有人针对我们母子,断不能就这么白白揭过。
蕙如点了点头说:正是这个理儿,姐姐一定要收敛心情,不让姐夫瞧出破绽来。
一会父亲会带着他来见你,若他心里头有鬼,见你安然,必定会有异样。
若是他心怀坦荡,并没参与到这事情里,那姐姐也不能冤枉了他,平白让夫妻生分,趁了别人的心愿。
茵如打起精神来,让蕙如帮她理了理鬓发。
你瞧我这样子可行?蕙如笑着说:二姐姐貌美如花,是咱们姐妹里长得最出挑的,不施脂粉也是个绝代佳人。
茵如啐了她一口:以前不觉得,现在才知道为什么祖母那么疼你,就这一张小嘴像抹了蜜一样,真正会讨人喜欢。
蕙如要逗茵如开心,便哄着茵如说话。
说着说着,茵如的心绪渐渐平和下来,脸上也露出了一点笑意。
哎哟!她猛然叫了一嗓子,把蕙如吓了一跳。
姐姐,你怎么了?茵如突然抓了蕙如的手,让她贴着自己的肚皮。
蕙如只觉莫名其妙,等了一会,就觉得掌心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吓得赶紧将手拿开,便见那薄衫下,茵如的肚皮好像微微鼓起了一块,然后消失。
这是什么!蕙如吓得叫起来。
是他在动。
茵如笑了起来,一张脸满是光辉,是你的外甥在向你打招呼呢!这是茵如肚子里的孩子在动。
在茵如的肚子里,藏着个小生命,慢慢地成长,渐渐地成熟……生命是如此的美妙神奇,令人赞叹不已。
她曾经也有过一个孩子,会在她肚子里翻身、打拳,在她熟睡时踢她一脚,或是不停地打嗝。
这么些年过去,原本她已渐渐将这个与她无缘的小生命刻意淡忘,却在这一刻,被茵如肚子里的孩子这么踢了一脚,全都从记忆的深处踢了出来。
那种骨肉连心的感觉,怀揣着的期待和紧张,生生被剥离时的疼痛和绝望,就像一张黑沉沉的网当头罩下来,四周没有光亮,黑漆漆地将她紧紧裹在里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蕙如紧紧抓着襟口,胸肺像被灌了铅,沉沉地坠着,无法呼吸。
六妹妹,你怎么了?见蕙如突然脸色发白眼泪扑簌簌地直落,倒将茵如吓了一跳。
被茵如的声音从过往的痛苦回忆里拯救出来,黑暗的四周被人扯开一条细缝,光明一点点将黑暗撕碎驱散。
蕙如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我只是太意外,太高兴了。
蕙如忙用帕子去擦眼泪,只是这眼泪根本止不住,越擦越多。
是我的不是,你刚成亲,哪懂这些,便被我给吓着了。
茵如笑了起来,让人去打水来给蕙如洗脸。
声儿还没落下去,就听见外头盛晗的声音传来。
茵如,是我来了。
盛晗在前头书房里听沈大老爷说茵如惊动了胎气,吓得魂飞天外,急催着岳父将他带到茵如的房里。
心急如焚地冲到屋子里头,却见世子妃满脸泪痕,身子一抽一抽哭得正伤心。
当时便觉得如五雷轰顶一般,腿就有些软了。
茵如,你这是怎么了?盛姑爷跌跌撞撞奔到床前,都没心思与世子妃妻妹见个礼,就扑通一声跪在床前,拉了茵如的手,颤着声儿说,岳父只说你惊了胎气,养养便好的,为什么会……会成了这样?见丈夫脸色惨白一副快晕过去的样子,茵如气冲上头……却又想着蕙如的话,勉力将脾气压下去,尽量放缓了声音。
妾身并未怎样,夫君您才是,这样着急忙慌地进来,也不看看里头有没有外家女眷,让人传出去可要笑话。
盛晗见妻子神色自若,确实不像是有事的样子,不觉松了口气,疑惑地转脸看了看蕙如,不确定地说:方才一进门,见世子妃哭得那样伤心……我我还以为……说着自己便不好意思起来,不过好端端的,怎么会惊动了胎气?今儿妹妹回门,妾身心中欢喜,起床的时候用力猛了些,只是觉着有些肚子疼,不过一会儿就好了。
也就是母亲和姐妹们不放心,非让我在床上躺着,还要劳烦六妹妹过来看我,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
听茵如这么说,盛晗大松了一口气,笑着说:你可将我吓坏了!原本听岳父说你没什么事,心里还不怎么担心,结果进屋就见世子妃哭成那样,还以为你有什么不妥当。
蕙如此时已经擦干净了脸,见盛晗这样的行动态度,知道他应该是个不知情的,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于是笑着说:是我不中用,姐姐让我摸摸她肚子,没想到孩子在肚子里动了,把我给吓哭了。
盛晗听了这话,整个人都亮了,激动地说:动了吗?是他动了?在哪里?让我摸摸!茵如拍掉他胡乱摸索的手,嗔道:妹妹还在呢。
盛晗傻呵呵笑了起来,哪还有半点之前在堂上风流倜傥的模样,就围着茵如不时问这问那,一双眼睛牢牢盯着茵如的肚子瞧着。
我出京的时候,你这肚子还没显怀呢,不过两个多月不见,就大成了这样。
盛晗此刻眼中便只有妻子和孩子,什么话都往外倒,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模样,是像我还是像你。
我昨儿赶到京里就想来接你回去,偏偏母亲不让,非说我旅途劳累,让我将这一身的尘土洗净了才许来见你。
其实哪有多累,倒害我一晚上没睡好,只想着你和孩儿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盛晗还在那边兴奋地说着傻话,茵如越过盛晗的肩头看了蕙如一眼。
蕙如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男人有了孩子便能收一收心,说不定是真的。
不管盛晗以前或是今后是否还会风流,但眼下,他对妻子是真心实意的,对他未出世的孩子也充满了期盼,他不会拿自己最在意的人冒险。
蕙如悄悄退了出去。
外间屋里,沈浩然面色阴沉,见蕙如出来忙向前走了一步。
如何?蕙如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他。
沈浩然长出了一口气。
总算自己眼睛不瞎,挑的女婿不是那丧心病狂的畜牲。
那到底会是谁?沈大老爷皱着双眉在房中来回踱步。
他已经尽力远离朝堂上的纷争,却还是让家人卷入危险之中。
沈大老爷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后怕。
如果不是芳如舍身扑上去垫在茵如的身下,他现在可就陷于泥淖之中不能自拔了。
蕙如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问道:安平侯世子呢?他?沈大老爷摇了摇头说,盛姑爷非要见茵如,他便告辞离开,说是家里还有些事需要处理,晚些时候会去恒国公府找姑爷喝酒叙话。
跑得倒真快!蕙如心里冷笑数声。
如今家中不知还有谁被人收买了,你姐姐住在家里并不安全。
沈大老爷转了两圈打定了主意,她不能再在沈家住着。
女婿已经回来,她还赖在娘家成什么样子?我一会派人套了马车,将她送回恒国公府。
可是姐姐还需要静养,不宜劳动。
蕙如忙说。
在哪里不是静养?难道回了婆家她还不能静养吗?沈大老爷沉声道,如今是非常时期,既然有人要针对沈家,她在这里住着便只有危险。
送她离开,反倒安全。
如果是针对沈家,茵如离开当然就不会有事。
但若是针对茵如,那她在恒国公府里也不安全。
蕙如明白,这是父亲要将沈家脱离干系。
若是茵如在恒国公府出事,任谁也赖不到沈家的头上。
虽然无情,却也无奈。
还是要问问看,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姐夫挑了这个时辰来。
这个为父心里有数。
沈大老爷烦躁地挥了挥手,你放心,一切有为父和你兄长做主。
时辰已经不早了,宣王府的马车早早地就在门前等着接世子妃回府。
回门回出了这样的糟心事,蕙如心里也十分不自在。
进了燕然居的门,见李晟正歪在榻上看书,郁结了一路的心稍稍缓了些,让兰溪帮自己脱了大氅,蕙如换过居家的常服,卸了簪环首饰,只挽着乌油油的一个攥儿,脱了鞋坐在李晟的对面。
时进深秋,太阳落山之后就会觉得寒凉,因李晟身子虚弱,屋里已拢上了炭盆,将整间屋子烘得暖暖的。
房里还是新婚之时的陈设,四处贴着大红描金双喜字,每个角落都缀挂着吉祥如意五蝠纹的缨络。
房中的幔帐挂帘绣着交颈的鸳鸯和并蒂莲花纹,还有白胖的男女吉祥娃娃画幅,弯着眼睛,喜气洋洋地看着她。
床是描金漆朱的紫檀木錾金如意纹的拔步床,床栏板上浮雕镂刻着和合二仙、五子登科、喜上梅梢的花雕,三层的罗帐是大红色镶了金边的,明亮的烛光映上去,显得暖意融融。
听见响动,李晟抬起头来,正看见对面的蕙如拿了一双黑亮得见不底的眸子看着他。
将手中的书往边上的小几上一扔,李晟笑着说:回来了?嗯,回来了。
只是短短的三个字,却让人暖到了心底。
在娘家一日里所经历的紧张、愤怒、忧虑、焦躁随着他的声音平息下来。
怎么样?李晟拿了手去摸蕙如垂在胸前的一缕乌发,见到蕙如脸上的神情,眉头一扬:怎么,出事了?他这人的眼睛是怎么长的?不过见了她一眼,就能瞧出沈家出了事?蕙如想笑,只是有些笑不出来,轻轻叹了一声道:你不会在我身边安插眼线了吧,事事知道得清楚。
李晟笑了起来:你是我的妻,若不是在意你,又怎么能看出什么不妥来?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能让我的蕙如如此愁眉不展?作者有话要说:撒花!第一百章了啊!!好快啊都没心理准备……一定是我更得太勤快的缘故!猜凶手是二姐夫的小伙伴们,恭喜你们啊!猜!错!了!哈哈哈哈~\\(≧▽≦)/~谢谢yewwzjz1975投的地雷!yewwzjz1975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27 20:05:31yewwzjz1975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27 20:09:03☆、我就在这里蕙如也不瞒他,将家里发生的事儿细细说给他听。
李晟听得专注,听到芳如处置申婆子那段,不觉点头道:你这位三姐姐是个清楚明白的,做事也有决断,三殿下能娶了她当正妃确是福气。
待听了盛晗的表现,李晟笑了起来:这位盛二少我是知道的,打小在恒国公老公爷面前养着,一家子都拿他当眼珠子似的疼着,才学不见得有多少,但嘴甜心软,虽有些贪花好色,但绝没胆子杀人,更别说还是自己的老婆孩子。
你怎知他就没这胆子?蕙如挑了眉看他,男人不都是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的?若是有足够的利益相诱,狠下心来什么事做不得的?这你就不明白了。
李晟捏着她的小手说,就算是兄弟,在利益面前也会翻脸绝情。
而绝大多数夫妻却是能同甘共苦的。
女人家将一生系在男人身上,是好是坏,是富贵是贫贱,都要指着男人,只要男人不是太窝囊卑劣,结发妻子都会尽全力帮他上进。
盛二少又不是傻子。
沈家如今圣眷正隆,恒国公府又一向明哲保身,不搅到储位的争斗上,与岳父政见相合,互为帮扶。
两个妻妹一个嫁进宣王府,还有一个眼见着就要成为三皇子妃,这样好的亲家上赶着亲近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在这时候拿自己的妻子和未出世骨肉的性命去拉沈家下马,何况还是这么蠢的法子?李晟对这一石多鸟的计谋很是不屑一顿。
这里头漏洞百出,想要靠这件事掀起风浪实在是愚蠢之致。
没想到李晟还有自己不同的看法。
蕙如坐直了身子,对他说:还请夫君不吝赐教。
李晟笑了笑,也不细说,只问:那个泼油的婆子是多久被抓到的?蕙如细细回想了一番,摇头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三姐姐的意思,当是让人去园子里问了一圈,之后就将人拿下的。
前后应该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你说这婆子提着油罐子满园子晃荡,还让不少下人瞧见,泼了油招了事后又不逃不跑,只等着人来抓,这世上可有这么傻的婆子?李晟笑着摇头。
那是她一心想着要将五姐姐牵扯进来,所以故意要让人抓着的呢。
不不不?李晟竖了食指在蕙如面前摇了摇道,若真要坏你姐姐名声,这犯事之人不被抓到才是高招。
没着没落的,再散着些传言,只说怀疑却无实证,如此生的传言最是难破。
可她让人抓了,当面锣对面鼓地硬拉上你五姐姐。
不过一个婆子,又不是铁打的牙齿,只要有点手段,便能敲开她的嘴,让她改了口供。
蕙如倒完全没想到这些。
她只觉得若那婆子跑了人没抓到,这事顶多是让人猜疑却并不会落到实处。
但细细想想,这是因为茵如并没真的出事。
若茵如因此掉了孩子,沈家又找不出缘由来给恒国公府交待,那样才是真正的糟糕。
虽然事情生在沈府,但抓到了下手的人,不管她是谁派来的,沈家手里都牵上了一根线,顺着这根线总能牵出些什么……想明白了?李晟笑着问她。
蕙如点点头,又说:能想出这计策的,又有这手段探听到我家里后宅中姐妹之间情深情浅的,应该也不会是个等闲之辈。
若他想打压沈家,必是要借着机会一击致命。
其实选我回门的日子下手,实在不是个好时机。
让人在路上泼油更是个粗陋的招数。
李晟笑着点头道,以你们沈家女儿的聪明,当不会用这么明显落人把柄的手段去害人吧。
蕙如斜了他一眼,哼了声:我们沈家的女儿是聪明,但从来不会用聪明去害人的。
法子蠢,时机挑的也笨,这人若不是个蠢物,就是个相当高明的人。
李晟拉了一缕头发在指间缠卷,眯着眼说,我是觉得当是后者。
蕙如从他手里把自己的头发抢回来。
娘子觉得呢?李晟似笑非笑看着她。
你这么聪明,当然什么说的都对。
蕙如顺口这么夸了一句,让李晟甚是开怀。
他图的不是要将沈家击垮,而是借着这事谋算别的。
李晟最后的总结让蕙如一夜都没睡好觉。
第二天一早,沈家派人给蕙如送了封信。
信是芳如写的,提到让人去查了申婆子家里,原来申婆子好赌,这几个月识了几个混搭子,天天摸牌赌钱,不止将平生积蓄给输得精光,连家里儿子用来娶媳妇的本钱也偷出来输掉了。
那申婆子的丈夫是个老实人,为了给儿子说媳妇便在外头跑单帮苦钱,谁知道路上遭了人抢,一条腿被打折了,好不容易爬回家却再做不得事。
为了治这条腿,前前后后又欠了许多债。
如今那申婆子的丈夫发了狠,正闹着要休妻。
申婆子在柴房里被关了一夜,终于抵受不住招了是受了人钱财要将油泼到路上,要让二小姐摔倒出事。
芳如在信中也提到了申婆子供说给钱的人要她务必要让人抓住并将事情推到五小姐身上去。
蕙如拿着信去给李晟看:你说的都应了。
李晟刚喝了药,嘴里正苦着,见她来便说:上次那梅子还有没有?给我拿一颗来。
蕙如拿了装蜜渍乌梅的瓷罐子,用竹筷子夹了一颗出来,放到他嘴里。
先别急着。
如今你二姐姐回了恒国公府,大人孩子都没事,且看看这幕后的人接下来要做什么。
李晟舒了个懒腰,从床上起来,让蕙如给他穿衣,敌在暗,我在明,必要以不变应万变,见招拆招,借力发力!可是这么被人在暗处下刀的感觉多不好?蕙如愤然道,可险些害了二姐姐的性命呢。
那婆子可有供出来给她银钱使的人是谁?蕙如摇头:说出来的人谁也不认得,找也找不到。
就是啊。
蕙如给李晟系腰带时,乌黑的发顶正抵着李晟的下巴,鼻间传来淡淡的桂花香气,李晟忍不住将人拉进怀里,在她发际亲了一口,若我料的不错,这些日子就该有些传言出来,到时候咱们便可知道他们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蕙如靠在他怀里,幽幽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真是风欲静而树不止。
李晟抱着她,互相传递的体温驱散了清晨里的寒气。
别担心,还有我在。
******想着第二日要进宫去给皇上和太后行礼谢恩。
蕙如拿了小库房的清单来,想挑几样送进宫的回礼。
只是这礼是要送皇帝和太后的,轻了不妥,重了不当,她心里没个参详,挑来挑出也选不出合适的。
只好又去找李晟。
谁知道李晟并不在燕然居。
他身子还病着,怎么能让他出去?蕙如急得直跺脚,哪有这么糟践自己身子的?快些将世子给寻回来!守着外书房的小子仲秋忙说:爷并未出府,只是去王爷那儿了,世子妃您别急,别急啊,一会儿他准保就回来了。
胡说什么呢,王爷现在闭关炼丹,怎么可能会见他?蕙如不信。
是真的!仲秋忙举手发誓,朱明和青玄亲自抬的轿子将世子爷送去的。
王爷虽闭着关,但世子要见的时候还是会见他的,不然世子遇到了难事麻烦事,还能不找王爷商量?你没骗我?听着仲秋的话,蕙如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来。
她一直以为李晟与宣王并不亲近,或者说,是宣王根本不肯亲近这个儿子,但听这话的意思,这父子二人又并非她所想像的那样疏离。
总觉得他有什么事瞒着……蕙如在房中走了一圈又一圈,只觉得心神不宁。
过了午时,李晟终于回来了。
你真的去了父王那里?他进门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怎么了?李晟正在脱着外衣的手停了下来,看着眼中似有水光,烦躁不安的小妻子。
你……蕙如想问他,是不是有事瞒着自己,但这话她实在问不出口。
只是心里头有疑惑便要去过问人家父子间的事,根本不是她应该做的。
女人只要管好内宅,让夫君可以安心在外做事即是本份。
至于宅子外面的事,都是男人的事,她不该过问。
只是经了昨日,她总是觉得不安。
总觉得身边藏着一条毒蛇,正在伺机而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窜出来,对着自己和身边的亲人狠狠咬上一口。
李晟早上才对她说:别担心,还有我在。
言犹在耳,但她就是无法安下心来。
李晟……蕙如觉得自己满心的焦虑,都哽在喉口就是吐不出来。
是父王叫我过去的。
李晟解了外袍扔在一边,让房里的下人都出去,然后上前轻轻抱住了蕙如,没什么要紧事,你放心。
你不会骗我吧。
看着紧张兮兮的蕙如,李晟笑了起来,怎么会骗你?你可是我的妻啊!说着俯下头,在她如花瓣一样的唇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蕙如试着伸出手,环住了男人的腰身。
见不到你,我心里发慌。
听着妻子的诉说,李晟脸上慢慢地慢慢地浮起温柔的满是甜蜜的笑意。
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总是会心里不安。
蕙如闭上了眼睛,知道不该过问男人家的事情,可是没办法定来心来,总是揣在怀里,惴惴不安着。
李晟轻轻吻着她额前的黑发,柔声道:我就在这里,蕙如,我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不能三更了,今天就多发一点儿吧。
么么哒,晚安!☆、芙蓉帐暖(修改)头一回发现自己面对压力时是如此的脆弱和胆怯,蕙如下意识地想要去寻找依靠。
沈家面临的危险让她坐卧不宁,并将这情绪也带到了王府里。
她只想有个人可以听她倾诉,帮她分析,一同应对。
她这时才有深切的感受,一个人的力量是如此单薄。
从前她只想着自己有了足够的银钱便可以一切由着自己的主意来,这想法是何其可笑。
在大齐,银钱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比银钱更可怕的是藏在它身后的势力,是男人们不遗余力,哪怕拼个头破血流也要得到的权力。
她在沈家获得了第二次生命,得到了疼爱她的祖母,婶娘,有了姐妹兄弟,也收获了爱情。
她不能将自己的一切从沈家剥离开。
从前的杜家,现在的沈家,都是她骨血的依凭,是她想要守护的对象。
李晟的怀抱将不断绝的温暖和力气传到了她的心里,让她从慌乱和焦躁的情绪中摆脱开来,理智和冷静终于找了回来。
对不起,妾身有些失态了。
他的怀抱太过温暖,让她一时舍不得离开。
李晟摸着她的头发轻声笑道:无妨,从来没见你这样,却也有些新鲜。
你说什么呢。
蕙如轻轻捶着他的胸口。
我们是夫妻,你的软弱当只有我能看见。
他凑在她的耳边轻轻低喃。
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垂上,有些痒,有些麻,暧昧的气息带着令人酥麻的战栗感顺着耳珠爬进了她的身体里,撩拨着她的每一次心跳。
你……蕙如抬起眼,正对上李晟亮晶晶的眼眸,比平时还要幽深的瞳孔深处,窜起了只有她能看见的火苗。
李晟!蕙如吃了一惊,人已经被他推上了床。
现在是午后时分,屋外阳光正盛。
脸贴着脸,她可以看得清楚他脸上的每一分表情,鬓边的发根也清晰可见。
你想做什么?蕙如坐起身,看见李晟抬手去放床幔,脸腾地一下就红到了耳根。
咱们已经是夫妻了。
李晟笑了起来,厚重的床帐将室内明艳的阳光隔绝,床上顿时暗了下来。
可是你的身子……蕙如傻傻地看着他拉开床头的抽匣,将里面雪白的罗绫元帕铺在了床上。
舌头发僵,头皮发麻,就算是再迟钝,她也知道李晟这是想做什么了。
不用担心。
李晟笑着伸手,将蕙如的外衣解开,然后在她娇嫩的面颊上落下轻轻一吻,我向父王要了些道家的秘药。
明天咱们就要进宫,我要让你做我李晟名正言顺,货真价实的妻子。
静悄悄的床幔内,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还有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急如鼓点的跳动声响。
蕙如不觉湿了眼眶。
明天进宫谢恩,他并不能一直陪在她的身旁。
因为没有圆房,她这个世子妃也不知道会面对什么样的压力,所以李晟才会这么急着想要将她烙上自己的标记。
李晟,你用不着这样,用不着。
蕙如抱住了李晟的腰,哽咽起来。
他的身体虚弱,吃过药之后也不知道会有什么伤害,她舍不得。
也不全是为了你。
李晟托起她的脸,将她绾发的簪子抽开,乌黑浓密的长发如瀑布一样滑落下来,披散在她白色的单衣上。
我也有些等不及。
明明已经将你娶进了门,明明你就躺在我的身边,我却无法拥有你。
说着,李晟笑了起来,你不知道,这种事对一个男人来说,有多残忍。
最后一件单衣被他拉下来的时候,蕙如拦了一下。
第一次在男人的面前裸|露身体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李晟并没有勉强,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给她时间慢慢适应。
直到她微颤着手,从他的手腕上松开,侧过头,让黑发遮住了半边脸,也遮住了烧得炽热的面庞。
如果是在夜里,她或许还能借着夜色的遮掩,将这难以抑制的紧张和羞涩埋入黑暗里,但现在是白天。
尽管有重重幔帐将光线阻隔在外,他们还是能看得见彼此的神情。
就像床下架起了地龙,不止身上,床上,甚至连一呼一吸的空气都带着令人燥热的温度。
黑色的发落在雪白的肩膀上,强烈的反差让人呼吸急促,李晟的指尖勾在挂在她脖颈处淡樱粉色的束胸带子上,手指上传来温热滑腻的触感,让他心神一荡。
蕙如……他的声音微哑中带着一丝甜腻,只换回对方紧闭的眼睛上,浓密纤长的睫毛如蝶翅般的轻颤。
束胸的带子被拉开,被包裹着的粉玉圆润怯怯地弹出来,被他握在了掌中。
一个惊呼,蕙如睁开眼睛,拿着湿润的眼神无声地哀求着他,却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神情于男人而言无异于火上浇了一瓢热油。
别怕。
他的热气喷吐在她的脸上,语气很镇静,可是声调却也有些微颤。
男人精壮的身躯赤|裸地显露在她的眼前。
蕙如小小地叫了一声,用手遮住了眼睛。
李晟柔声说:别怕,只是听说开始会有点疼,要你忍着。
顺着微湿的谷地一点点地挤进去时,他可以感觉到蕙如的身体强烈的抵抗之意。
一定很疼,她却在尽力忍着,努力向他敞开身体,任他予与予求。
蕙如,放松些,再放松些。
李晟松开手,将身体伏在她的身上,克制着自己的冲动,将自己埋在她温暖j□j的身体里,静静地等她平复。
她的眼角发红,满脸都是泪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像是一只受惊的幼兽,对他张开檀口,露出里面粉红色的舌尖。
好疼,李晟,好疼……李晟吻吻她的唇,又轻轻咬着她小巧的下巴:现在呢?好点没有?蕙如泪光盈盈地看着他,二人四目相对,突然笑了起来。
你是我的了。
你是我的了。
异口同声,像是事先排演了无数遍,同时说了出来。
嗯,我是你的。
李晟缓缓移动着腰肢。
很久也舍不得离开她的身子,埋首在雪白柔软的胸前,用舌尖牙齿逗弄着那一点樱红,直到蕙如终于忍不住,将他的身体推开。
雪白的元帕上,星星点点落上了红色,还有些让人面红耳赤的浊痕。
蕙如忍着身子的酸痛感,滚到了一边,用棉被将自己紧紧裹住,只露出张小脸来。
李晟还颇有些意犹未尽,只懊恼着怎么会这么快完事。
想着还要再来一次,蕙如却怎么也不肯应他。
只好等过几日再说了。
李晟只得穿衣起来,到外头叫人送热水进来。
外头丫鬟抬了澡桶,范妈妈一脸喜气地跟进来,见了李晟便蹲身一拜:世子大喜啊。
就算是李晟的脸皮再厚,被范妈妈这么一恭喜,也是涨红了脸。
热水很快注满了柚木的大澡桶。
范妈妈特地在浴水中洒上了晾干收藏的桃花和小月季花瓣,又倒了些香露进去,这才去掀床幔要叫世子妃起来。
床铺上一片凌乱,特有的味道混杂着一丝淡淡的血气。
范妈妈将收元帕的盒子拿了来,又把床上沾了落红的帕子细细叠好收起来,心里又是欢喜又有几分难过。
若王妃还在,见世子与世子妃如此和美恩爱,定然会十分开怀。
蕙如脸涨得血红,被范妈妈拿了条薄被裹着,慢慢扶着进了澡桶。
李晟自己拿了热水手巾躲在床帐后面一边擦洗一边还说:可惜我现在也没什么力气,等到以后全好了,你再要沐浴时,我定要亲手抱着你进去。
蕙如刚坐进浴水里,看着氤氲而起的白色水气发怔,被他这句话说的,用力一拍水面,溅起了好大的水花。
范妈妈偷笑着,去叫了兰溪和紫微进来帮着她洗。
李晟换了一身宝蓝色的直缀,头发披散着,坐在床前看着蕙如直笑。
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正照射在他的脸上。
略带着红晕的脸被阳光照得生出微光,像是透明的薄胎玉骨瓷一般,美丽却又脆弱。
蕙如看着他,心里抽紧。
也不知道李晟身体里的毒素何时才能清除干净,让他回复从前,那些洒脱恣意的模样。
*******以下为用来补字数的堂哥和堂姐的番外:春和日丽,暖风熏得人昏昏欲睡,蕙如自午后便坐在院中大槐树下的美人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扇子。
北方战事已定,杜珏(黄觉)去收拾清点因为这场战事而让杜家店铺损失的财物,算一算日子,也该是回来的时候了。
玫如这些日子魂不守舍的,虽然常来府里坐坐,但总是怔怔地出神,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冷眼旁观了这些日子,蕙如早就看出来杜珏对玫如有意,在她心里,这两位一个是堂兄,一个是堂姐,是她前后两世的血亲,若是二人能成,倒真是一桩美事。
杜家的二房如今只剩下了杜珏和杜瑾两人,杜家二房的叔叔和婶婶因受姜家的逼迫早些年便已病逝,长兄杜衡的儿子还小,如今杜家正是靠着杜珏一力支撑。
若是娶了沈玫如,也是一个助力。
只是玫姐姐有她自己的顾虑。
一个成过亲的女人。
还是无法生育的。
她喜欢杜珏,却不能害他。
杜瑾是杜珏的幼弟,年纪还小,等他娶妻生子还是很久之后的事。
可是杜珏已经二十六岁,早就该是当爹的年纪。
杜家家大业大,他想娶个什么样的好女子娶不到?又何必在她这样一副残枝败柳的身上虚耗光阴?杜珏等了她三年,这三年对玫如来说,也是种煎熬。
有时候会想,索性应了吧,可是一想到子嗣,她就会退缩不前。
杜家人丁稀薄,她不能让杜珏绝了后。
如果杜珏想要孩子怎么办?她能宁心静气抬个良妾回来?还是买两个通房丫鬟伺候?沈玫如思之再三,觉得自己无法做到。
以前可以忍着范统,是因为她对那个男人根本没有用心。
心都没有,何来的妒?可是杜珏不一样。
只要她得到了,便容不下别人沾手。
就像蕙如说的,眼里容不得沙子……那种心情,她现在已经完全能体会了。
玫如放下手中的针线,抬头看坐在槐树下躲闲的蕙如。
蕙妹妹是个有福的……乌黑的头发随意搭在胸前,已经换了轻衫的她腹间膨出,肚子里正孕育着小小的生命。
她说她容不得沙子,李晟便将那些想随风吹进来的沙子全扫了出去。
全心全意地待她,没有一丝虚假。
一粒尘沙被风吹进了眼中,膈得难受,玫如抬手去揉,却越揉越疼,疼得她掉下泪来。
内廷的丫鬟来报,说是杜珏回来了。
蕙如惊喜地站起来,扭头却看见玫如痴痴的脸。
玫姐姐,走吧。
咱们有好几个月没见着他了。
连拖带拽地将玫如拉走。
就见在前堂,变得有些黑瘦的杜珏满身的风尘,身后放着几只破旧的箱子,箱子上坐着两个半大的瘦小的孩子,杜珏怀里还抱着一个,是看上去只有四五个月大的婴儿。
他们是我在北边捡到的孤儿,父母都没了。
我瞧着可怜,便带了回来。
杜珏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入玫如怀里。
柔软的小小的身躯是那么温暖,那么脆弱,玫如抱着了就不想松开手。
杜珏看着她,目光温柔。
他们以后就是我的孩子,我会好好将他们养大,教他们本事,将来各个都能有出息。
以后不管是为官,是经商,他们都会堂堂正正地做事做人。
玫如,如果你愿意,他们也会是你的孩子,可以吗?沈玫如于那一刻,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被黄牌了,所以删掉部分,加了一段番外补偿】等了这么久的小伙伴们,终于上船了!不对,是终于让你们等到上船了……关于男女主的说明:男生第一次都会比较快,所以没尽兴不是作者的问题,是世子还缺乏锻炼。
至于女主,看了前面的童鞋应该知道,她前世是被迷那啥的,后来就怀了包子,一直没有过X生活。
所以她对男女之事其实一窍不通。
我的意思就是,其实这俩是双处,从心理上身理上来说,蕙如都是处……说明完毕,鞠躬退场!☆、得理不饶人的世子妃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伙伴们投喂的霸王票,亲~奇奇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3-12-29 21:05:51没日没晔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3-12-29 16:38:26这么快收到黄牌实在让人无语……过两天再去删肉吧……_(:з」∠)_第二日一早,蕙如按品大妆,穿了全套世子妃的冠服,坐了王府的马车进了宫。
李晟身体不好,让人用软轿抬了,直接抬进了太后的宫中。
夫妻二人给太后行了礼。
太后也许久没见了李晟,见他气色不好,心疼得要命,说了好一会话,才让李晟去见皇帝,而蕙如则要去皇后的宫中问安。
临分别时,李晟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蕙如深吸一口气,对他笑了笑,跟着引路的宫人离开。
淑妃早早儿地便坐在皇后的宫中等着了。
两位大齐朝顶尖的贵妇也不知在说些什么,笑语晏然,十分融洽的样子,倒实在让人想像不出彼此之间其实是你死我活地争斗了那么多年。
蕙如走入殿中,规规矩矩地跪下给两位娘娘行礼。
皇后笑着说:快起来吧,都是一家人,用不着这么多虚礼。
蕙如应了声,站起身来,在皇后指着的锦凳上坐下了。
抬头时,她见皇后坐在主位,左手边坐着淑妃,右手边坐着几位年轻宫妃,都是以前没见过的。
今天是成器媳妇头回子进我的昭阳殿,所以她们也都凑趣儿要来看看你。
皇后笑着,指着那几个宫妃说,这是庄妃、锦昭仪和平昭容,都是皇上跟前说得上话的人,因常听着皇上夸你,所以一大早就巴巴儿地赶过来,说是想借借你的喜气,要想瞧瞧能让咱们宣王世子醒过来,亲自行了拜堂礼的世子妃到底长了个什么模样呢。
蕙如连忙起身,又一个个见礼过去。
那几个年轻的宫妃因有皇后和淑妃在前,也不敢太张扬,只是笑着问了几句家常话儿。
皇后让宫人上了茶点,对蕙如和声说道:你也不需要多拘谨,本宫是成器的亲姨母,拿他一向当亲儿子一样待,你也可以跟本宫更亲近些。
淑妃笑着也说:可不是,本宫也一向喜欢成器那孩子,你日后没事,也多进宫来陪陪咱们。
蕙如又起身称是。
几个女人笑着说了些闲话,就听锦昭仪突然转脸问蕙如道:听说京里的锦绣坊是你开的?怎么会问起这个?蕙如忙笑着回道:是妾身的堂姐姐开的,妾身也投了些银子在里头。
哦,可是女人家怎么能自己开店铺,那都该是大老爷儿们做的事吧?你那姐姐夫家是做什么的?状似无心的话里藏了多少恶意只有那开口的人才会知道。
蕙如笑容淡了下来。
回昭仪娘娘,家姐所托非人,因夫家犯事,已由官府判了义绝。
啊!锦昭仪拿了帕子掩了口,一脸的懊悔,倒是我莽撞了,并不是成心。
宣王世子妃见谅。
蕙如摇头笑道:这本也不是什么不能说得的事。
昭仪娘娘言重。
对了,世子妃娘家是不是有个姐姐嫁去了恒国公府?锦昭仪似乎是个特别有好奇心的,一问不成又连着二问,巧了,臣妾有个娘家的表妹也嫁去了那里,跟世子妃家里头嫁过去的姐姐好像是妯娌呢。
蕙如脸色微变。
李晟让她等着敌人后招,却没想到对方发动得会有这么快。
是,家中二姐嫁给了恒国公府三房的嫡次子。
蕙如面上神情的变换并未逃过在坐诸人的眼睛,就听那锦昭仪轻叹了一声说:唉,家里出了那样的事,你父母也一定会十分忧心吧。
出了什么事?淑妃笑着拈了颗果子,很随意地问道。
哎呀,还不是她姐姐被人害得跌了一跤吗?险险儿把肚子里的孩子跌没了。
锦昭仪长声婉叹。
蕙如冷冷看着她,却不接话。
怎么会有这种事?居然有人敢害恒国公家的血脉,断不能容!淑妃义愤填膺地一拍桌子。
是啊,还是在她娘家里出的事儿呢。
说着,锦昭仪又是一捂口,忙着拿手轻拍自己的嘴,瞧臣妾这张嘴,真是一时半刻也藏不住话儿的!知道锦昭仪是有八卦可讲,那几个宫妃便都缠着了,催着让她说出来。
锦昭仪拿眼去看世子妃,她面上并无慌张畏惧的神情,只是垂着眼,弄着手上的茶杯,好像她们说的事跟自己无半点关系。
要说还是世子妃回门那天发生的事呢!锦昭仪只觉得有些心虚,但看坐在上首的淑妃并没有什么表示,于是接着说下去,世子妃当日也在场,便让她说说可好?蕙如将茶杯放下,对着锦昭仪微微一笑:臣妾回门那天并无不妥,也不知道昭仪娘娘所说的,我姐姐在沈家被人害得跌跤的传言是从何处得来,臣妾现在听了只是觉得有些可笑。
果然是个能沉得住气的。
锦昭仪笑了起来:家丑不可外扬,我也知道的。
只是你那五姐姐也未免太狠了些,对自己的亲姐姐也能下得去手,将来谁家若娶了她可怎么得了。
来了!果然来了!蕙如面色一凛,站起身来:请锦昭仪说话自重,这种道听途说,空穴来风,污人清白的话也是好乱说的吗?锦昭仪没想到先前还稳稳坐着的世子妃居然这么快变脸,倒是把她吓了一跳。
不过是一家子人说说闲话,世子妃放心,这些话咱们不会传到宫外头去。
于你姐姐也没什么大碍。
锦昭仪笑了起来,她这样声色俱厉的,倒有几分心虚气荏的样子,看来事情果然是成了的。
瞥向淑妃的眼神中不觉添了几分得意。
昭仪娘娘又是从何得知我姐姐摔倒还是我妹妹下的手?不过是前日的事,您居然知道得比臣妾还清楚,仿佛亲眼瞧见的一般。
臣妾倒也有几分好奇,不如将那传话的人也请了来,咱们当面说说清楚?锦昭仪怔了怔,笑着说:哪有什么传话,不过是听到恒国公府里传出来的一点风声。
昭仪娘家的表妹既嫁在恒国公府,那想必这话也是她传出来的,不如就请人去国公府走一趟,将这位嫂子请了来,当着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和在座各位娘娘的面,将话说清楚。
我五姐姐虽然是庶出,但也是从小在母亲身前养大的,我们姐妹手足情深,她一个温润性子,若知道被人这么诬蔑泼脏,怕是不能活的。
蕙如看着锦昭仪,突然于唇边露出一丝冷笑。
走到堂前,她端端正正地跪下,对皇后说:娘娘执掌后宫,为天下女子表率。
如今宫中既然有了关于臣妾娘家姐妹的流言,事关人命和女子清誉,还请皇后娘娘作主,将传话的人还有臣妾的姐妹们都叫来当面对质,务求还我姐妹清白。
说着,就这样将头磕了下去。
锦昭仪连忙起身上前去搀她,口里说着:哎呀都是我这张嘴惹的祸端,原不过就是闲话几句,世子妃怎么就这么当起真来了?说什么要人来对质,可不是要将事情往大了闹。
世子妃快起来,我再不说这样的话就是。
蕙如哪肯理她,偏就犟着身子坚决不肯起身。
昭仪娘娘既然是闲话,就不该如此儿戏地将女儿家的品性清白拿来说事。
您说的这几句是轻松写意,但从宫里传出去,便要毁了我姐姐的一生,不止姐姐,连我父亲我兄长我别的姐妹的名声也要受到牵累。
身为沈家的女儿,怎么可以任人这样轻辱自己的姐妹父兄?这事定要说个明白才行。
还请皇后娘娘作主!蕙如态度如此坚决,倒让锦昭仪有些害怕起来。
她这样有峙无恐的样子,莫非那位嫁去恒国公府的姐姐当真没有事?可外头传进来的消息,分明是沈家大老爷亲自将女儿女婿送上门,且女儿还是让人给抬着进府的啊?可若是有事,世子妃又怎么能有这个底气要叫人都来当面对质?这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预料,锦昭仪也不知道接下去要怎么应对,不觉间就拿一双眼睛去看淑妃。
蕙如将她脸上变幻的表情尽收眼底,见她此时拿眼睛去看淑妃,便知这事必是照着淑妃的意思去办的。
果然,见她不肯起来,淑妃便开口来劝:世子妃请先起来说话,进了十月里,这地上可寒得很,若是冻到了哪儿咱们都是要心疼的。
蕙如也不想委屈了自己,见宫里的嬷嬷来扶,自然也就顺势起来,却依旧对着皇后福身行礼,嘴里还说:请皇后娘娘为蕙如作主,为沈家作主,今天这流言若没个出处说法,蕙如实在是不敢出宫。
锦昭仪是淑妃的人,如此口没遮拦的出言得罪了世子妃,眼下被世子妃顶着下不来台,皇后见着心里颇觉痛快。
见淑妃还要劝,她将手一摇说:世子妃说的也没错。
谋害亲姐的罪名何其大,何况姐姐腹中还怀着恒国公府的血脉。
这事若是真的,如此恶女必要受惩诫以警世人,可若是假的,不是平白让一个好姑娘担了污名,毁人一生?锦昭仪便将传这话进宫的人说出来,也好证明这事不是你胡乱编造出来的,让人以为咱们后宫女子有多无聊,什么话都可以随意乱说。
锦昭仪额上渗出了细汗,却不敢应声。
锦昭仪?皇后娘娘的声音并不大,悦耳绵软,十分动听,只是锦昭仪听了,心里却好像有十几只鼓槌怦怦乱敲。
淑妃见她有些慌了,便也说:锦昭仪便说出来,你不过是心直嘴大藏不住话罢了,若这话是有来路的,不妨说出来,也好还人家一个清白。
锦昭仪咬了咬牙,终于说:是臣妾娘家表妹昨儿进宫的时候,无意间说漏了嘴,再三叮嘱臣妾不要说出去的,可是您知道臣妾这张嘴,就是怎么也管不住……皇后笑了起来,看着蕙如说:这话可是你姐姐夫家的妯娌说出来的,想是没有差了。
蕙如蹲身又行个礼说:不是臣妾歪缠不清不肯饶人,实在是事关沈家一门清誉,不得不力争。
若觉得请人过来太兴师动众,还请娘娘能派个信得过的公公去恒国公府上看一看,臣妾的姐姐是不是摔过,昭仪娘娘的表妹是否与娘娘说过这样的话,一切便也清楚了。
这样也行。
皇后想了想,低声吩咐了身边的嬷嬷几句,那嬷嬷立时便出了殿门去叫太监了。
事已至此,气氛早被弄得死僵,几个宫妃陪着枯坐,等着从恒国公府里传来的消息。
等了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还未见有人回来,几个宫妃便有些坐不住了。
只是殿上皇后,淑妃还有世子妃,她们一个个都坐得端正,神态淡然安定,自己也不好意思提出来要走。
见不到世子妃的世子怎么还不遣人来接?众人都在想着这事,蕙如却早知道李晟与皇帝还有许多话要谈,不可能这么早回来。
她在这里打仗,李晟那里必也不轻松。
等了不知多久,门外有人来报,宫里去恒国公府上探问消息的人终于回来了。
皇后直接让人进来回话。
他是昭阳殿的副总管太监德公公。
皇后指着一个年约三十多的公公对蕙如说,他的话当可信。
德公公跪下来给各位娘娘和世子妃行了礼,方说:小人去了恒国公府,老国公亲自领着去了三房二少爷的院子里,见到了二少奶奶。
二少奶奶亲口说,只是那天起床的时候有些猛,肚子一下子岔了气,只歇了一会便好了,并未摔过。
老国公还特意请了大夫来给二少奶奶诊了脉,也说脉相稳固,母子均安,什么不妥也没有。
二少奶奶说,这事有劳宫里的贵人惦记,她心有不安。
老国公便说,过两日国公夫人会亲自递牌子进宫,要带二少奶奶给各位娘娘谢恩。
什么谢恩,就是要带着沈家二小姐,挺着肚子进宫来让大家看看,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有没有出事。
锦昭仪的脸色变得难看。
德公公又说:小人照着皇后娘娘吩咐去见了大少奶奶,问大少奶奶有没有与昭仪娘娘说过二少奶奶摔跤的事。
大少奶奶只说记不清了,并没有认下来。
小人离开国公府的时候,好像听着了一声,老国公罚了三夫人和大少奶奶去跪祖宗祠堂。
至于旁的,小的就不是十分清楚了。
这位德公公说话条理清晰吐字清楚,一字一字将锦昭仪给钉在了原地。
锦昭仪骇得跪在地上,对着皇后磕头说:臣妾实在不知道,原来世子妃的姐姐并未出事,这事是怎么说的,也或许是臣妾那妹妹捕风捉影儿连猜带蒙的,臣妾跟她闲磕牙的时候也稀里糊涂就全信了。
的确是无心之失,求娘娘恕罪。
皇后挥手让德公公退下去,板着脸对她说:好一句无心之失,你知道方才你说的那些话有多严重?好好一个姑娘,险些就被你无心所失的这一句话给害死!平素你不过话多些,也并不是那么没心没肺的,怎么今天就要当着世子妃说这些毒话?可见本宫是太纵着你们,一个个都纵得没了规矩!蕙如站在一旁,垂目不说话。
皇后看了她一眼,柔声说:累了这一天,世子妃先回去歇着吧,你放心,关于沈家姐妹的流言,本宫定会查得清楚,绝了这口舌,还你们一个公道。
蕙如微笑着对皇后福身:多谢皇后娘娘替沈家做主。
至于皇后会怎么处置锦昭仪,那是皇后的事。
出了一口恶气,蕙如只觉得神清气爽,心里只急着想去见李晟,将这里发生的事一一说给他听。
☆、恨嫁难嫁五小姐104这边蕙如刚从皇后的宫中出来,守在外面的朱明已笑嘻嘻地迎了上来。
世子妃,皇上要留世子在宫中住一夜,世子差小的来说一声,让您安心。
宫外的车马已经备好,世子妃您现在就回去吗?住一夜?蕙如停下脚步,没说为什么?宣王世子成亲不过五日,皇上就要将人留在宫中,若非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皇上怎么会这么做?朱明笑着说:是好事儿呢!昨儿小孙太医回京了,今日世子爷进宫,皇上就召了小孙太医来给瞧,结果人家小孙太医就搭了个脉,看了看舌苔,居然就说出来那是什么毒了!真的?!蕙如心中大喜。
不过这小孙太医是什么来路?多少名医都瞧不出来的毒,怎么他就这么搭两眼就能给看出来了?真的!小孙太医是院正大人的孙子,别的医术不行,就爱捣鼓什么毒啊蛊啊这些偏门,院正大人对他头疼得很,前些日子苍南那儿流行疫症,地方上来求助,院正就将小孙太医撵过去了。
因世子中了这毒,院正大人觉得说不定小孙太医能有什么法子,特地写了信到苍南去。
恰苍南的疫症如今也控制得差不多了,小孙太医得了信就赶回来,可不正是巧了吗?蕙如双手合什,阿弥陀佛,只盼着这位太医可以妙手回春,将李晟身上的毒清干净。
当下也没有旁的事,蕙如坐了车先回了王府。
小孙太医的事现在还没传到王府里去,宣王又正在闭关中不便打扰,旁的人她也不愿意多搭理,于是只将这消息在燕然居里说了一声,又找了人去给沈府送了封信。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一早,李晟回来了。
气色比昨天好了许多,脸上也泛起光采,蕙如见了,又惊又喜,忙要让李晟到床上歇着去。
哪有那么娇贵。
小孙让我多活动身体,让血脉流动起来,素质才不易沉积下来。
李晟活动着手臂,满脸的笑容,他用银针帮我驱毒,又拿苦药子将我泡了一个时辰,这身子可算是轻快了许多。
虽然没那么快能好,但总算是有了诊治的手段,让人看到了希望。
蕙如高兴得差点落泪。
昨儿在宫里怎么样?李晟活动了活动手脚,在桌边坐下,听说你走了之后,皇后将锦昭仪关到清辉殿里去了,让她斋戒自省三个月。
我怎么瞧着皇上不太高兴的样子。
蕙如便将昨天的事一五一十地与李晟说了。
李晟听了微微皱起双眉来:锦昭仪的父亲在淑妃哥哥的手下为官,一向是唯淑妃马首是瞻的。
听你说的情形,怕这事是出自淑妃的授意。
只是她们刻意要坏你五姐姐的名声做什么?蕙如便将姜家的事拿出来说:原本妾身也是不明白的,不过昨夜想了想,却想到了一个可能。
姜家曾设计要让芳如落到姜珩的怀里,芳如却是为人谨慎又命好,马受惊的时候,就算在马车里撞到了头,却还能记得死死抓住车门,不让自己被甩出去。
之后姜家又上门来求娶蕙如,被老夫人和昌平郡主以沈家女儿不为妾不为继室为由将侯夫人狠狠地拒绝了。
如今芳如已定为三皇子正妃,蕙如已嫁入宣王府,沈浩然唯一未嫁的女儿便只剩下了一个菀如。
姜家不好再次上门求亲,何况有祖母在,就算来求娶只怕也依旧是要被拒绝。
可是如果五姐姐的名声坏了,以父亲的脾气,断断容不得她。
如若父亲认为这事是五姐姐做的,十之八|九是将她送到庵里自生自灭,那时候姜家出面,将人偷偷接走,父亲怕也不会知道。
等到生米做成熟饭,姜家再找人清洗了五姐姐的冤屈,这门亲事便不做也得做了。
若你父亲相信你姐姐是冤枉的呢?便将流言从宫中传出来,让人人都知道五姐姐使人害了二姐姐,如此心肠狠毒的女子,断不会再有人求娶。
蕙如冷笑,本来我还不确定,可是锦昭仪说出那些话来,我便确信,淑妃娘娘是定要让我姐姐身败名裂的了。
到时候我沈家名声受损,为了两个哥哥的前程,父亲也只能将五姐姐舍去。
李晟点点头说:只要将人弄到了手,再找出个替罪羊来,还了你姐姐清白,他们便成了沈家的恩人,岳父就算再不情愿,只怕身上也会被打上淑妃一派的标记。
谁想到我二姐姐会没事?蕙如笑了笑说,他们若想得手,必须是要让此事毫无转圜余地才成。
二姐姐安然,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安然,任他们再怎么一计套着一计,终究还是会落空。
安平侯世子娶的是东昌郡王的女儿,东昌郡王妃又是淑妃的表姐……李晟拿着手指轻敲着桌面,你所说的,的确是现下最有可能的解释。
只希望五姐姐经此一事,人能清醒些,别再那么糊里糊涂的。
蕙如叹了一口气,虽然皇后娘娘处置了锦昭仪,但我总觉得姜家不会这样善罢甘休。
若他们真的铁了心要为难沈家,只怕我这位五姐姐的亲事很难谈成了。
京中勋贵的圈子就这么大,只要有一点风声便会传起来。
就算菀如的事没有实证,但很多时候,流言是根本不会管实证的。
大家面上不说,私底下还是会存了疑念。
好人家最看重的不是媳妇的容貌和才学,而是品性。
若有了这方面的置疑,谁还敢要菀如当媳妇?你也无需这么烦恼。
皇后与淑妃一向不和,如今锦昭仪落了口舌把柄,皇后必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宫里怕是要闹腾一阵,他们不一定有那个机会行事。
倒不如催着岳父将你五姐姐的亲事快些定下来,也免得夜长梦多。
对了,记得上回给你看的那只白灵犀角吗?一会你开库房将它取了来给我。
李晟说的那只白犀角,正是那日在荣王府,逼着蕙如让他入股锦绣坊时给她看的那只。
你要它做什么?那只犀角粗长透润,是极稀罕的宝贝,价值连城,当初李晟要送给她,她死活都不肯要。
如今李晟却突然提起来,一副要将它送人的模样,蕙如不觉有几分好奇。
犀角凉血解毒,小孙说他还没见过白犀角,便想借去看看。
李晟笑起来,说是借,以这小子的性子,就算不好意思全部拿走,也定是要偷偷截了一断藏起来自己用的。
听李晟的意思,与这位小孙太医倒很熟悉。
若不是有他爷爷,他也进不了太医院。
不过因为只喜欢摆弄毒物,所以谁也不敢请他诊病,很清闲。
李晟向她解释了解释。
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能让李晟好起来,别说一只白犀角,便是让她拿十只出来送人,蕙如也不会多眨一下眼睛。
反正这白犀角是李晟的,又不是她得来的。
不心疼。
那位小孙太医自此每隔一日上门来为李晟行一回针,过了不上半个月,李晟体内的余毒果真被清了个干净。
皇帝心中高兴,下旨将小孙太医的品级从六品提到了五品。
另一桩封赏,却是给沈浩然的。
在礼部侍郎的位子上一待十年的沈大老爷,如今终于又官升一级,晋升礼部左侍郎,从正三品升到了从二品,只比现任户部左侍郎的李微然差了一级。
蕙如进宫后的第五天,原本很是得宠的锦昭仪被贬成了昭容,从原先的锦华殿被赶去了冷清的奉晶殿。
虽然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是说锦昭仪被贬是因为言语不恭,出言顶撞皇后皇帝,但蕙如明白,这是皇后给她的交待。
皇后想来是借了这事,说动了皇上,顺手剪掉了淑妃的一只爪牙。
虽说对淑妃不一定有多大的打击,但皇后显然是十分乐见其成并推波助澜了一把的。
关于杜家煤山的事,李晟应当已经与皇帝通过了消息。
虽然李晟回来没说什么,但看他脸上一派轻松,便知这事还在控制之中。
李晟身体养好之时,在燕然居摆了桌酒,请了私底下的好友来聚。
除了在荣王府见过的那位陆将军,其他的全是生面孔。
蕙如只是出来见了一见,很快便退到堂后。
男人们有多少重要的事,女人并不能插手。
李晟很忙,蕙如这时才知道,以前见到的那个闲雅的世子,不过只是他外露的表相。
他要应对的事很多,户部在彻查钱粮账簿,杜家的消息还在打探整理,私采精煤矿用以冶炼兵铁的事也在私下里探查……不管哪一桩,蕙如都没法子帮上忙。
燕然居有范妈妈和紫微在看管,她手上的事并不多,这些日子,除了关注李晟的身体状况,她便是关心菀如的婚事。
不出所料,京中果然有一些不大不小的传言流传开,这让五小姐的亲事变得遥遥无期起来。
大夫人相中了几家,但都无功而返。
虽然沈家出了皇子妃还有世子妃,但不管她去哪家探听消息,哪怕对方不过是个庶子,那家的太太夫人都会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来。
你们家那位五小姐,听说为人很是泼辣。
不然就是:听说那位五小姐曾将自己的丫鬟送给姐夫当妾。
再不然又是:五小姐不是与贵府上三小姐还有那位世子妃总是争吵吗?听说姐妹关系并不和睦。
连碰了几次钉子,大夫人也怒了。
你瞧你做的那些事情!大夫人当着大老爷的面数落起菀如,如今外头人人都知道你当日将碧珠送给你二姐夫的事,以前又总是挤兑你的姐妹,为了些许小事就要争吵。
连累咱们沈家的名声都要受损。
菀如又羞又恼又难过,只垂着头流着泪并不敢说话。
母亲,这又关妹妹什么事,不过是外头人传着胡言罢了。
芳如对大夫人使了个眼色。
心中不快的萧氏这才发觉沈大老爷沉着脸,看着她的目光中已有不满。
当日碧珠的事,若不是茵如刻意放出风声,旁人家的女眷又怎么会得了消息?至于姐妹不睦的事,也有不少是萧氏在外做客时,对着闺中交好的姐妹们发牢骚时传出去的。
若真论起来,现在的传言里也有五六分她们母女的功劳。
现在全推到菀如的头上,大夫人也有点心虚。
家里的女儿都嫁得好,剩一个菀如也不好让她嫁得太差,以免人家以为我这个嫡母苛待庶女。
只是这京中合适的人家并不多,老爷能看中的更少。
如今都或推或拒,着实让人头疼。
大夫人让女儿们出了门,这才跟大老爷商量,其实也不一定非要让菀如嫁在京中,若是外头有合适的,让她嫁到京城外面也离开这些是非,不是更好?大老爷叹了口气:你也知道菀如的性子,在京里好歹还有咱们看顾着,若远嫁到了外头,万一哪里做得不妥当,便是想找娘家人帮衬也是鞭长莫及的。
大夫人灵机一动:若咱们将她嫁到自己家里呢?上回子我曾听老夫人提起过,咱们晋阳老家二房的姑奶奶嫁去了当地有名的富户莫家,莫家似乎有个孩子相当不错……☆、要娶难娶陆将军沈大老爷去与母亲商议,如今菀如被人推在风口浪尖上,想在京中找门趁心的婚事并不容易,若能嫁去晋阳本家,婆婆是姑母,沈家在晋阳又有脸面势力,菀如必不能吃了亏去。
照老夫人的意思,原是相中了莫黎给蕙如留着的,没想到蕙丫头被指去了宣王府,这孩子倒要成了菀如的。
菀如争强好胜,又被大夫人养成这样的性子,嫁到别家去还真是无法让人安心。
老夫人权衡再三,也实在找不到比莫家更合适的来。
于是点了头,当下便写了信,让人带去给晋阳沈家二房的二老夫人,请她帮忙去探听一下莫家的意思。
陆琅正逢着轮休,有五天的假,从军营出来,一时不太想回家,于是骑着马晃晃悠悠便来了宣王府。
李晟那时候正跟着小孙太医在燕然居的院子里学五禽戏,据说是对久病虚弱的身体极有助益的。
打了两回,额上已微微见了汗,小孙太医才开口让他歇一会,李晟便听见门外头的青玄来报说,陆琅将军到了。
小孙太医自打得了那根白犀角,爱如性命一般,对李晟的态度更加殷勤周到。
见他有客来,便也不留,窜到李晟的书房里摸了一本他觊觎已久的滇南本草医书,揣在怀里就溜走了。
李晟也不管他,拿了汗巾擦了擦脸便去前头见陆琅。
陆琅一身戎装,坐在椅子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年纪轻轻,眉间已生出竖纹,让他的眉目更显冷峻,显得难以令人亲近。
怎么这会子想到来看我?李晟将手里擦汗的手巾随手扔给身后的青玄,吩咐他上两杯茶来,然后走到陆琅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怀风可是有心事?陆琅捏了捏眉心,摇头说:能有什么心事,不过是一时不想回家,到你这儿蹭几口茶喝罢了。
自从陆夫人从西北回来,陆琅的眉头就没哪天舒展开来过。
文秋曲意的奉迎并未得到她预想的效果,陆夫人嫌弃她的出身,根本就不拿她当回事。
不过她生的阡陌倒是让陆夫人当了宝贝一般,直接抢到自己房里养了起来,平日也极少让文秋见到。
为了这,文秋没少在陆琅跟前哭。
其实她早就应该有准备,现在陆琅没有娶妻,祖母将孙儿养在身边不让她这个妾室自己养是理所应当,等将来陆琅娶了妻子,若妻子不愿意让她养,她的儿子也不能让她自己养着。
就是因为陆琅膝下有了庶长子,所以陆夫人相看的亲事一个也没谈成。
陆家一门忠烈,替朝廷守卫西北边陲这么多年,如今陆家嫡系子孙里只剩了陆琅这一个儿郎,陆夫人怎么能不心焦?可再急切,她也不想随随便便娶个普通人家的女儿,让儿子受了委屈。
在她心里,就算是儿子尚主也是有资格的。
但若尚了主,这个庶长子要怎么办?她觉得文秋随便怎么打发都能行,但要让她舍了这小粉圆儿一般活泼可爱又爱甜甜叫人的亲孙子,那跟剜了她的心差不多。
陆琅年轻气盛,很得皇上的赏识和喜欢,想与陆家结亲的人家不少。
但陆夫人三挑四捡,不是嫌弃这个便是不满那个。
可是但凡她能瞧得上眼的,一听说陆琅膝下有个三岁大的长子,便都不乐意了。
好端端的姑娘,嫁过去就要当现成的娘,哪家夫人会愿意啊!可陆夫人咬紧了牙关,再怎么着,也要儿子娶到高门大户的嫡出女儿,庶女不能进了陆家的门。
她一门心思要我娶阁老家的女儿或是孙女,她也不想想,如今我才是几品的官?还是个武将。
一旦西北边境有战事,我随时都要奉旨离京赶赴战场。
说不定就再也回不来了。
人家娇养的女儿进门就要当娘,还兴许会当寡妇……陆琅苦笑了一声,饮了一口茶,我一回去,她就在我耳边念叨,实在是让人受不了了。
这能怪得了谁?当初泾州刺史倒是想将女儿嫁给你,你却跑得比兔子还快,如今人家的女儿都是三个娃儿的娘了。
李晟执起茶壶,将他喝空的茶杯续满。
你母亲一心想让你娶个好的,能将那些往事忘掉好好儿地过日子,她也是为了你好。
陆琅叹了一口气,过了许久才说:我一直想让每个人都能得好,却总是弄砸。
母亲也好,……,还有文秋,她们都过得不快活。
让我上阵杀敌,我可以以一挡百,但女人的心思,我就总是摸不对门路。
谁让你要摸对每个女人的心思了?李晟哑然失笑,过去的事忘不掉也就忘不掉了,将今后的日子过好才是最重要的。
陆琅点头称是。
又说:你让我关注沈家的动静,我已让人盯着了,这些日子倒还算安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李晟点了点头:还要你多费些心,让他们注意着别露了行藏。
陆琅笑了起来:若论管家里的事我比不过你,但在外头盯人的勾当还是只管交给我来办吧。
李晟站起身来,从案头的一摞书底下抽出来两张纸:还有一件事要你帮忙,这些铺子是原先江夏杜家在京中的产业,如今已全数易手他人,我要你帮我查一查,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头,背后可有什么世家的手。
陆琅接过纸,见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店铺的名字、地址和交易的商品类型,及原来店铺管事的名字。
他将纸拿在手中抖了抖说:行啊,你打哪儿弄来的这么详细的东西?是原先杜家的人写给我的。
李晟笑了笑,记着,私底下查,别惊动了任何人。
见他表情凝重,陆琅知道应是事关重大的,于是也郑重点头应下,将黄觉写的资源仔细地揣入了怀中。
与李晟告辞之后,陆琅走出院门,正打算找人将他的马牵过来,却看见一个身穿银红色小衫,容貌端正秀丽的女子匆匆走了过来。
陆琅只是觉得她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见她的穿戴应该是燕然居里的大丫鬟,于是陆琅闪身在一边,将路让了出来。
那丫鬟经过他身旁,匆匆福了福身,又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回了身,睁圆了双目看着他。
陆琅觉得有些莫名。
低头看了看身上,并没有哪里不妥当,便想着,可能是新来的,以前没见过自己吧。
便也没再多想,抬腿走了出去。
上了马,陆琅依稀记起来,刚刚那丫鬟好像是上回在荣王府里跟着沈蕙如的那个,当时脸上肿着,不过模样儿还分辨得出来。
他也并没怎么在意,扬了鞭从宣王府的后门出来。
蕙如见洛红回来,脸上神情恍恍惚惚的,便问她:洛红,你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我刚刚交待的事你吩咐下去了吧,世子怎么说?洛红茫茫然回过神来,愣怔了半天才点头说:啊,说了,我跟青玄说了。
蕙如眉头皱了皱:跟青玄说?那世子那儿呢?洛红垂下头,喃喃道:奴、奴婢跟青玄说过,就回来了,没见着世子爷的面。
蕙如走上前,细细地看着她:洛红,你是怎么了?抬手触了触她的额角,并没有发烫,可她的脸怎么这么红?洛红忙跪下来说:是奴婢大意了,一时恍惚没将世子妃的事办妥当。
蕙如抿着唇,摇了摇头说:算了,你先下去,等你精神好些了再过来回话。
洛锦将她姐姐拉到屋外头,蹙着双眉说:姐姐你是怎么了?这般没魂的样子。
世子妃差你去传个话都传不好,以后你让世子妃怎么安心让你当差?洛红脸涨得通红,只垂着头不说话。
洛锦便急了,跺着脚说:我说你这性子怎么就这样,什么事都埋在心里不肯说。
我可是你嫡亲亲的妹子,若是心里有什么难事,我帮不上的,咱们可以去求世子妃,何苦憋在心里,非要憋出个病来!洛红抬起头,勉强牵出个笑容来:我真的没事,就是方才有些头晕,所以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想是这几夜没怎么睡好的缘故。
洛锦哪里肯信她,但也知道自己姐姐的犟性子,只说了一声:你自己小心着些吧。
看着妹妹闪身进屋的背影,洛红幽幽叹了口气,心事重重地回自己的屋里去了。
没过一会儿,前头外书房里伺候的青玄进来,对蕙如行了一礼说:刚刚洛红姐姐过去传话,说的不甚清楚,爷让小的过来再问一声,世子妃后儿回娘家,世子爷要不要跟过去?需要备什么礼?蕙如笑着对他说:正是想跟世子商量一下,他现在若是忙着,我也不打扰他,等用晚膳的时候再说也来得及。
原是大老爷生辰,家里请了几桌子酒,没邀外头人,就沈家三房的主人们聚一聚,算是家宴。
沈家除了大小姐远嫁,余下出嫁的女儿就只有蕙如和二房的莲如两个。
沈大老爷差人来请,是想让女儿和女婿一起过去吃酒。
回门那天李晟没能陪着妻子回去,老丈人过寿,这女婿是一定要到场的。
李晟这些天忙得晕头涨脑的,若不是妻子提醒,还没想起来这是沈大老爷要过寿了。
当天晚上他便叫紫微和秋桐将库房的钥匙开了,亲自打着灯笼到库里挑寿礼。
你挑的礼也太多了,父亲怎么肯受。
蕙如看着桌上摆的,地上堆的箱子,又好气又好笑。
李晟就算想讨好老丈人也用不着下这么大的血本,瞧他这意思,自己若不开口,真打算要将小库房给清空了。
为夫这也是给你撑场面,让你父亲瞧瞧,将女儿嫁给我,必不能吃了亏。
李晟从她身后抱着,一边说话一边轻轻咬蕙如的耳垂,咬着咬着,下面的手就不老实起来。
也用不着这么多啊,只捡几件……李晟,别闹了。
蕙如被他弄得发痒,笑着要推开他,却被世子爷一把抱起来扔到了床上。
别啊,还没弄好……很饿了啊……帐中传来喁喁之声,须臾便有别样的动静传出来。
这小夫妻二人初识云雨滋味,又正在浓情蜜意的时候,床第之间未免没了节制,这一闹腾,直弄了好几个时辰,也不知进了几回巫山,直到二人都精疲力竭才罢了手。
略洗了洗身子,便相拥着沉沉睡去。
好在家里没有婆婆,公公又天天在丹房里不出来,蕙如用不着像别家媳妇一样天不亮就起来去给婆婆请安立规矩。
这一夜好眠,等醒过来的时候早已日上三竿,腰酸得不像话,不过蕙如在床上也没赖一会子,便强撑着唤人进来帮她起身梳洗。
这几日皇上免了李晟的早朝,但他还是每日绝早起来,先在院子里打几趟拳,再去书房吃早饭看书。
蕙如知道外书房里有几个宣王府的幕僚,现在都是李晟的心腹干将,几个人时不时地小聚着,商议朝政局势。
还想着让小厨房捡些清爽的小点心给书房送去,没想到还没叫人,就听外头有人来传话。
世子妃,太仓郑家老爷和夫人到访,郑侧妃说要在丹房伺候王爷抄经,还是请您到前头见一见。
太仓郑家?蕙如想起来了,那不是先前皇上点的其中一家侧妃吗?手里头的梳子向梳妆台上一扔,蕙如冷笑了一声:他们来得倒真是时候!作者有话要说:世子爷身体好了,侧妃们开始出动了!☆、自讨没趣的郑家人郑府丞坐在前厅,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
不过心里也在暗暗庆幸。
当日听到宣王世子中毒昏迷时,郑夫人几乎要将房顶给哭塌了。
郑玉芝虽然还没嫁到宣王府去,但人人都知道她是要上玉牒的世子侧妃,如今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死了,女儿一下子就变了望门寡,这简直就是要了她的老命。
皇上派人来问郑家的意思时,郑夫人想也不想就拒绝让女儿嫁过去。
世子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女儿嫁过去能有什么用?说不上什么时候世子就要死了,郑家半点力借不上还得为着这么个姻亲不停地去补那硕大的窟窿,简直是花钱找罪受。
郑夫人不绝口地骂郑府丞,就是因为他想着将来的仕途通达,门廷显贵,才会应了卢国公太夫人的请求,将女儿送上京城当这个侧妃。
这下子鸡飞蛋打,几千两银子丢水里了不说,还要将闺女下半辈子的幸福也给赔上。
郑府丞也觉得不能让女儿嫁过去。
虽然望门寡不好听,但只要世子死了,女儿在家里守上一年半载,他还是有机会将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儿送到别家享福并给郑家谋些好处的,总比在宣王府里吃糠咽菜,冷衾孤灯地过一辈子强。
就算卢国公太夫人上门来强逼着,郑氏夫妻也咬紧了口,坚决不让女儿嫁过去。
这老虔婆心疼自己的外孙子,他们也心疼自己的亲闺女。
凭什么要让他的女儿去守着一个快死的人?要个不中用的牌坊有个屁用!左右世子也一直躺着,让女儿在家里为他念经祈福也不是说不通的道理。
何况世子身边有了世子妃,世子出了事,自然得那个当正妃的妻子去服侍,那才是名正言顺。
后来听说方家也是这态度,两位侧妃的家里做出了相同的选择,皇上便是心里不痛快,总不能将两家子全给罚了吧。
然后就听说大婚之日世子醒了。
虽然醒了,可是身体孱弱,并不像是可以长寿的样子。
本来以为世子挺不过一个月去,没想到他的身体会越来越好。
女儿还要不要送进宣王府呢?当然要。
如今世子全好了,且瞧皇上这些日子的态度,分明是极看重宣王世子的,还让他进了政事堂!只是要怎么样才能将本来可以名正言顺送进去当侧妃,如今却又不尴不尬悬在那儿的女儿再送去王府,这成了近日来一直让郑府丞无比纠结的事情。
太夫人如今压根不肯再见他们,想是被他们当日坚定的拒绝伤透了心。
他的堂妹郑侧妃对他也避而不见,只说世子的事只有世子能定,她一个侧妃不能当家作主。
这种事,不好直接去求世子,也就只能问一问世子妃的打算了。
郑家曾专门收集过关于这位世子妃的情报,知道她是沈家大房的庶六女,小时候因为痴傻在乡下养到了十三岁才被接回京里。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便得了沈家老夫人的欢心,被养在她的房里。
沈家老夫人的娘家是汾阳侯府,身为汾阳侯嫡女的沈老夫人见识教养都高,能得了她的青眼,这位傻子庶女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后来听说不知道怎么地她又得罪了太子妃的娘家人,却因此又入了福宁大长公主的眼,被她收了干孙女,甚至还封了个县主。
就算这位世子妃在京里住了两年,乡间长大的女子又能有多少见识眼光?无非是谨慎谦卑,惹人怜爱加上极好的运气才能得了两个老太太的喜欢。
执掌一座王府,只有谨慎谦卑好运道又能抵什么用处?沈家一向清廉,沈氏的陪嫁想来也不会有多少。
如此这么一算计,郑府丞顿觉得有信心能让世子妃高高兴兴地将女儿接进王府去。
日后凭女儿的容貌、心机和手段,加上雄厚的家财作保,不怕得不到世子的欢心,就算当侧妃,也定能压过沈氏一头。
正在出神着,突然听见外头有人喊了一声:世子妃来了。
郑府丞和郑夫人呼地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对着外头挑帘子进来的人施礼。
没想到当先进来的却不是世子妃,而是两个容色殊丽,各有千秋的美貌丫鬟。
郑氏夫妻的礼行了一半,没想到受礼的是人家的奴婢……老脸发红,只能不尴不尬地收了回去。
左边那丫鬟穿了一身翠绿色湘云绣芙蓉花的褙子,头上戴着大朵的绿色堆纱珍珠蕊绣球花宫花,右边那丫鬟穿了一身银红色双福对襟绣海棠的银丝掐边小衫,发髻上插了两支银錾梅花绕枝的长簪,簪顶用老银打出两朵如意云朵儿,缀着两串琥珀色琉璃细米珠流苏,垂在鬓边摇曳生姿。
不论身上穿的还是头上戴的,看着都像是豪门富户家里的大丫鬟才能有的打扮儿,便是一般人家娇养的小姐,怕也没有这两个丫鬟身上的气度姿容。
左边那丫鬟伸手将门上珠帘子拨开,郑氏夫妇就看见从门外迈步儿进来一位贵妇。
身上穿着湖碧色素缎小袄,下系了条天水碧色的玉烟罗纱长裙,裙面上全部用银线绣成暗纹百蝶戏富贵牡丹图,行动间,那暗银的绣面随着她轻盈的步子光华流动,百蝶就像活过来似的双翅扑展,灵动非凡。
盈盈一握的纤腰,雪白的肌肤,乌黑的长发只挽了个简单的堆云髻,上头插了支金凤朝阳衔灵芝的大凤钗,钗头灵芝上镶了五色的宝石,从凤口坠下一串小指肚大小的东珠珠串。
鬓边压着赤金的莲花纹压鬓,髻边簪着嵌了碧玺石的天宝如意簪。
眉目清丽,顾盼生姿,天然一份高华雍容的贵人气度,看着模样不过才十五六岁,却比站在身后的女儿要有气势多了。
这位想必就是宣王世子妃沈氏。
与他心里所想的怯懦局促的庶女沈氏差得何止十万八千里。
郑府丞心中暗自吃惊,却已拉着妻子女儿向世子妃拜了下去。
蕙如只是点了点头,自己走到上位坐下,等他们将礼行足了,才笑着说:不需如此多礼,都看座吧。
郑府丞脸上赔着笑,要将礼单递过去:听闻世子大安了,所以今日带着家小来给世子和世子妃请安,送上些薄礼,略表寸心。
蕙如并不去接,站在她身侧的大丫鬟上前半步,将郑府丞手里的单子接了来,先看了一遍才递给正座上的世子妃。
蕙如拿了礼单扫了扫,上面无非是些人参、鹿茸、鹿胎之类的补品,外加了两千两银子的银票。
果然一如传闻,郑家家底丰厚。
蕙如眉头挑了一挑,也不说什么,只将礼单随手向桌上一放。
郑府丞从世子妃脸上看不出喜怒来,只得又陪着笑说:论起来郑家与世子爷也算得上是表亲,如今要亲上加亲,也是皇恩浩荡……表亲?世子妃开口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只是拿眼看着身边的丫鬟,哎呀,世子爷的表亲好像有许多,上回子他倒是跟我说过一些,可是我这脑子不好使,到现在也记不得几家,这郑家与宣王府有什么关系?那丫鬟笑着说:回世子妃,奴婢也不晓得。
不过当日世子跟您说起家里的亲戚时,奴婢在旁边听着,好像没听到有什么郑家。
郑府丞的脸都青了。
郑夫人强笑着说:许是世子事多,忘了介绍。
咱们家三房的叔父,娶的就是前个宣王妃的姨母,论起来,世子爷还要叫我家老爷一声表叔。
蕙如突然变了脸色:胡说什么?什么叫前个宣王妃!咱们宣王府只有一位王妃,哪来的前个后个?这话若被父王听见,还不将你们一顿棍子打出府去?!郑夫人只想着攀亲戚,宣王妃过世多年,她叫一声前个宣王妃也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哪知道这位世子妃竟然就抓住了她一句口误,发起了火来。
不过想着宣王对宣王妃的情谊,她这话若是传到宣王耳朵里,再经有心人解释一二,只怕宣王当真会拿了棍子将她给打出去。
十几年前,宣王对自己的岳母都挥过棒子,何况她这个提不上筷子的府丞夫人?一时间郑夫人吓得脸都白了,只一个劲儿在心里埋怨自己嘴快误事。
郑玉芝上前一步,笑着说:母亲并不是那个意思,世子妃您误会了。
是吗?我误会了?前一刻还怒容满面的世子妃突然就缓了脸色,笑嘻嘻地盯着她上下地打量,或许是吧,我一向笨拙,脑子也不怎么好使的,我还想着呢,宣王妃论起来也与你们有亲,你们怎么能张口就前个前个这么没有敬意。
不过说了两句话,便堵的郑家不好再拿亲戚来说事儿。
这位世子妃看着天真,谈笑间却稳稳站在了上风,压得她们蹲在下处。
啊,对了,你们郑家跟咱们王府里头的郑侧妃是不是也是亲戚?世子妃拍了一下手,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郑侧妃也姓郑,听说是母亲的姨表妹,倒是能对得上的。
郑府丞忙说:正是,郑侧妃是在下的堂妹。
世子妃皱着小脸说:哎呀呀,一会姨表亲,一会又是堂妹,这关系曲里拐弯也不知道隔了几重,我算了半天也算不清楚呢。
若是世子爷在,他必能跟我说明白的。
却是在说,郑家跟世子是八竿子才敲一敲的亲戚,隔了几重并不紧要。
郑夫人脸色不豫,谁说这沈氏是乡下的蠢丫头?句句厉害尖刻,半点不知给人脸面就是给自己留余地。
忍不住就说:等我家玉芝嫁进来,可不是亲上加亲,更加亲近了吗?世子妃也就不用算着有几重,直接当自家妹妹处着就好。
嫁?世子妃一脸的惊讶,谁要嫁?世子爷的两个弟弟如今都不在京中,没听说他们定了亲事啊。
郑夫人闻言又气又急:玉芝是要做世子侧妃的,怎么会与世子的弟弟有牵扯,世子妃您莫开玩笑。
闭嘴!蕙如将手中的茶杯向桌上狠狠一顿,面上如覆寒霜,世子的侧妃是由宗室定下来,上要玉牒的,岂能随意?这位夫人请慎言!郑府丞也急了:世子妃您难道不知我家玉芝便是宫里指定的侧妃之一?您与世子成婚当日就该要抬进王府的,怎么能不认?蕙如冷笑一声道:你也知道世子侧妃是要在大婚之日进府成礼的?为何我成亲当日并未见到这位郑小姐的轿子?这、这……郑府丞额上见汗。
还有,要当世子侧妃需要有宗室玉牒,玉牒在哪里?皇家所赐的侧妃仪仗在哪里?蕙如小手一伸,将玉牒拿来,有玉牒咱们就拿轿子抬人进来,没有玉牒,那对不住,咱们王府不是来什么人都要收的。
郑玉芝眼睛都红了。
世子妃如此咄咄逼人,压根就是不想让她进府。
可是当日是郑家不想让她当寡妇,才要推迟的婚期。
皇上已经将侧妃仪仗和定礼全都收回了,宗室也并没有将她的名字记上玉牒。
如今世子妃冲她们要这些,郑家上哪里去变出来?宣王府囊中羞涩,她郑家上门送银子居然也不要。
这位世子妃当真是要独占世子,容不下别的女人了。
如此妒妇,怎么能有资格当上世子正妃?郑玉芝只觉得手脚冰凉,从小到大,她处处争先,家里没一个姐妹能超过她去,父母宠爱,下人敬畏,谁给过她这样的没脸?世子妃想要玉牒,咱们这就去将玉牒求来。
郑府丞也是心头气恼,觉得这位世子妃为人太过刻薄,一个乡野里出来的丫头,果然不如豪门大户的嫡女有教养有气度,才会如此善妒,浅薄、粗陋。
她今日得罪的是郑家,却不知道郑家背后站着的是皇后娘娘,是太子。
她当自己那点子嫁妆,能让宣王府再挺几天?挺几个月?等到她手上没钱,看着宣王府的大窟窿无法填补时,她还会不会哭着来求郑家的银钱?当日世子病重,是我家玉芝没日没夜在佛前颂经祈愿才将世子唤醒,这份情谊,就算世子妃不领情,到皇上皇后那里,咱们郑家也是能说得通的。
郑府丞冷冷地看着世子妃,往日里,他这么一板起面孔,府衙里的下属们都会不寒而栗起来,可这位世子妃却泰然自若,对他的表情连看也不多看一眼。
世子病好,那是得了皇家的庇佑,是皇上请来的妙手回春的大夫将世子治好的。
世子妃也笑了起来,却不知道原来是这位郑家小姐在佛前祈愿的缘故。
早知道这么轻易就好了,皇上也用不着费尽心力去请那么多大夫来。
直指郑家将皇上的功劳贪到了自己的身上。
郑夫人不明白世子妃这话里的意思,郑府丞为官多年却不会不明白。
当时汗就下来了。
郑家绝无此意,圣上隆恩深重泽被四野,世子今日能痊愈,是皇上天恩浩荡。
座上的世子妃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郑大人此话才是正理。
说着,纤纤素手将桌上薄薄的礼单拈起来,又看了两眼,叹了口气说:这礼嘛,原本是可以收的。
只是郑大人你是为了要将令千金以侧妃之礼抬进咱们王府,这样的大事别说是我一个世子妃,便是父王在此,也不能越过宗室营的规矩点头应承。
罢了,你们将这礼物收回去。
送客!说着,仪态优雅,将桌上的茶杯端了起来。
☆、热热闹闹再回门郑府丞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世子妃毫不留情地赶出王府去。
揣着礼单,看着满面灰败的夫人和气愤难平的女儿,他跺了跺脚说:偏我不信这天下就没有讲理的地方,世子侧妃是宫里定下来的人选,如今凭她这么轻飘飘一句没有玉牒就想推掉,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儿!郑夫人哭着说:那你还有什么法子?如今太夫人那边咱们也没脸去求,就算咱们哭到皇后娘娘那里,怕也是没用的。
郑玉芝冷着脸,过了半晌才说:怎么会没用?总不能让我这么不明不白地在外头待一辈子。
郑府丞一拍巴掌:玉芝说的是。
当日是皇后娘娘作保,让咱们玉芝进了京当这个侧妃的,如今不给玉牒,宣王府又不肯认,咱们当然只能找她要个说法。
要么以侧妃之礼将玉芝抬进去,以后还是和和睦睦一家人,要么就还了咱们的自由身,许咱们家重新找女婿。
说得轻巧,你要怎么去求见娘娘?你官职低微,又不是嫡亲的兄长,就算是递牌子人家也不见得能理你。
郑夫人埋怨着自己,都怪妾身,当日目光短浅,若知道世子能好起来,说什么也会让玉芝进府的。
郑府丞长叹了一声:夫人何需自责,当日又不是你一个人能做了主的,最终也是为夫拿的主意。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觉得满腹愁肠。
其实看今天世子妃的模样,怕并不是咱们想像的那般软弱愚笨。
玉芝就算进了府,始终要屈居人下,只怕日后少不得要被世子妃欺负。
郑夫人想起世子妃那张虽带着笑容却眼神冰冷的面孔,一阵阵发寒,那女人这般给咱们没脸,可见是个不好相与的。
郑玉芝冷笑了一声道:那女人如此善妒,世子爷怎么能容得长久?日久见人心,便是她再貌若天仙,也会被男人厌弃。
郑府丞深以为然。
世子妃年纪小,心事也藏不住,又能有多少心机?郑府丞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如今咱们上门见一面都能不隐忍,将来玉芝进了府,只要激她在世子面前失态,让世子知道她本心恶毒粗鄙,想来世子对世子妃那颗心也就要淡了。
话虽如此,郑夫人还是舍不得女儿受委屈。
本来以为世子妃是个乡下来的蠢丫头,就算占着正妻的位子,也丝毫不会有做为,女儿虽是侧妃,但靠着丰厚的身家,伶俐的手段,必能成为王府掌权的女主人。
可现在看起来,世子妃无论容貌、气派、仪态都强过女儿。
眼前放着这样的年轻美貌的妻子,又是新婚燕尔,且现在人人都说世子能醒过来是世子妃嫁过来冲了喜的,世子哪能不疼爱?正是浓情蜜意之时,女儿进去,只怕也要受几个月的冷遇。
若实在不行,不如求皇后娘娘一道恩旨,许咱们家女儿自行婚配了吧。
郑玉芝摇了摇头说:母亲,这您就别想了。
如今走到这步田地,咱们家只能向前,却不能退后。
皇后要送她进宣王府,无非是想让她拢络住宣王世子,让宣王府整个儿站到太子一边去。
另一位侧妃方氏,想来也是淑妃娘娘用来制衡的手段。
偏偏两家都得罪了宣王府。
若她能先一步进去,也是帮皇后占得了先机。
就算卢国公太夫人对郑氏再有意见,皇后为了自己亲儿子的地位稳固,也必会偏向郑家。
郑夫人犹豫起来,看着女儿说:玉芝你可要想清楚,里头那位世子妃并不是个好对付的女人。
不丑、不笨、不傻,父亲又刚刚升迁,得了皇帝的青睐,郑家唯一的优势,便只有钱财。
郑夫人实在是觉得女儿胜算不大。
郑玉芝却不这样想。
母亲只管放宽心,郑玉芝笑了起来,脸上满满的自信,一个小丫头片子,除了身份高贵些,口齿伶俐点,又能有多大本事?就算世子暂时看不到女儿的好,女儿也有把握让世子将心移到女儿的身上来。
退一万步讲,有皇后娘娘在咱们背后撑腰,别说是世子妃,就算是世子,也不能轻慢了女儿去。
郑府丞深吸一口气,点头道:也罢,为了孩子和咱们郑家的将来,我便豁出去这张老脸,去求求太夫人帮忙!打发走了郑家,蕙如只觉得身子还酸疼不适,让兰溪扶着回了燕然居。
在榻上歪了没多一会,就见李晟挑了帘子进来。
这么早就回来了?蕙如连忙起身,拿了热手巾去给他擦手。
人才一靠前,就被他拉到怀里抱着了。
别啊,蕙如忙去推他,青天白日的,房里还有这么多丫鬟。
李晟笑着松开手,让她拿热手巾细细地擦手。
秋桐拎了陶壶进来,笑着给二人每人面前倒了杯茶说:世子妃让奴婢泡的香山云雾,只是奴婢手艺不好,怕冲不出香气来。
蕙如用拇指和中指将杯子捏起来,放在掌心中,闭目轻嗅:秋桐泡得已经很好了,这香气不浓不淡,凝而不散,已有七八分神韵。
李晟端了杯子闻了闻,也笑了起来:你倒是讲究,这泡茶饮茶之道,你很是十分精通嘛。
蕙如弯着眉眼,柔声道:老祖母最爱品茶,以前跟着她老人家一起住着,虽不能像她那般精通,却也学了几分,让世子爷笑话了。
李晟细细品了几口,才将茶杯放下,笑着斜眼看着她说:听说你刚刚去打发了郑家人?没想到我的世子妃会有这么威风八面,盛气凌人的时候。
秋桐见夫妻俩个谈事,拿着茶盘悄悄地退到了门外头。
蕙如见房里的人出去了,这才挑着眉头,眼波如水地看着他:怎么,妾身刚刚打兑走了世子的表妹侧妃,世子爷便心疼了?李晟眉梢一挑:心疼什么?她算得上是我哪门子表妹。
蕙如笑了起来:妾身可是看得清楚的,那位郑家小姐容貌颇佳,而且身家很丰厚呢。
李晟将身子向她探过半边,笑着说:这世上的女子再无比我的蕙如美貌的,再说了,蕙如可是只会生金蛋的金凤凰,哪是郑氏可以比的。
你说谁是生金蛋的……蕙如羞红了脸,拿手去拍他,却被他一把擒在了手里。
虽然现在没有,为夫努力一阵子,世子妃一定会帮为夫生出金蛋来的。
说着,神色暧昧地将她的手掌放到唇边,伸出舌头在她掌心舔了一口。
蕙如脸上如火烧的一般,被丈夫的调笑弄得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忙抽出手,娇嗔地瞥他一眼:大白天的,也没个正形。
虽然小妻子被逗弄的模样十分诱人,但逗得过火惹她生了气反而不好。
李晟知道何时该松开,于是坐直了身体,脸上又变得十分正经起来:我刚刚瞧了你列的礼物单子,是不是太简薄了些?怕岳父大人会觉得为夫不够郑重。
蕙如一撇嘴:就那十支百年老参,妾身父亲都不一定敢收。
那些金银玉器,珠宝珍玩你就先收起来,父亲并不爱这些。
李晟苦了脸,喃喃说道:咱们家又不是真的那样穷困。
蕙如失笑,若李晟的家底还叫穷困,那大齐朝真没有几个不是在要饭吃的了。
你就是拿那些东西逗着妾身玩的,哪能真的送过去?只那几幅字画和两本古籍就够我父亲乐呵半年的,那才是爷真正想送的礼吧。
李晟看着她,失望地叹了口气:老婆太聪明实在是无趣。
蕙如见他故意摆出张臭脸来,觉得颇为好笑,忍不住抬手在他面上摸了一把:好好好,爷想要笨的,妾身明儿开始就当个笨人吧。
李晟将脸凑上去,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等过了年,我怕是要去江夏走一趟。
蕙如心里一紧。
就听李晟说:那边传了些消息过来,皇上很是忧心,想让我过去瞧瞧。
当然,只能是私底下的,还要找个不会引人注目的由头过去。
杜家的事情果真有蹊跷,如今江夏那边的杜家本家已不剩几个人,当家主事的这几年陆陆续续不是犯事被下了狱,就是得了暴病身亡。
蕙如的脸没了血色。
姜家的手伸得那么长,得了京城的产业还心有不足……不过若他原本就是想得了杜家的煤山,江夏的杜氏本家必是他前进路上最大的障碍。
黄觉的事你也无需太担心。
我这趟过去,一来看看那边的动静,二来也要带上他,寻个机会将杜氏重新撑起来。
李晟捏着蕙如的小手说,黄觉此人有忠义,又能隐忍,是个可以当大事的人。
若有机会,倒可以帮扶一把。
如果此去能让杜氏重振旗鼓,咱们在北方便得了一个大助力。
蕙如的心脏怦怦地乱跳,李晟跟她说的这些事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姜珩花了四年的时间还没能将杜家吃下,足以说明杜家人的反抗有多么激烈。
杜家一介商贾,手上有的只有钱财,人脉,商路,最少的就是官场上的助力。
如果杜家能攀上宣王府这棵大树,凭着李晟的本事,杜家将来也不怕不能做大。
父兄的冤屈说不定能借着李晟的手得以申报。
一时间,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你怎么了?李晟见蕙如好端端突然哭了起来,忙用手去抹。
只是……只是想到你要离开,就觉得心里难受。
蕙如握住李晟的手,将之放在面颊之上。
李晟,如果有什么可以帮得上你的,请一定要跟妾身说。
李晟的眼中泛起柔和的光辉,他站起身,走到蕙如的身前,将她的头揽在怀里,轻声说:好,若有那么一天需要你帮忙,我一定会说出来。
第二日,宣王世子夫妇换了吉服,早早驱车到了沈府。
沈大老爷也许久没见李晟的身影,见这位新女婿容光焕发,心里早已喜不自胜。
沈莲如嫁的是沈二老爷一位同僚的长公子,年少夫妻也甚是相得。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坐了满满一堂,女眷在里头摆了两桌,中间隔了扇屏风,男人们便在外头摆了一个大桌,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蕙如见茵如气色极佳地坐在一旁,与芳如正低头不知说些什么,于是笑着挤过去说:两位姐姐又在偷偷儿说些什么?别是私底下在编排妹妹的不是吧。
茵如笑着说:瞧瞧你这位世子妃,都是宗室媳妇了,心却这么小。
怎么,姐姐们凑在一处便是在说你的坏话儿?蕙如笑了笑,挤到二人身边坐下,悄悄儿问茵如:二姐姐,后来那事怎么着了?茵如心领神会,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于是一边偷笑一边跟她小声说:还能怎么着,老公爷关了府门便是家法伺候,差点要我公公休妻。
不过实话实说,我婆婆就是被我那嫂子坑的,倒并不是成心要算计我。
于是我亲自向老公爷求情,饶了我婆婆。
你为她求情?蕙如不觉惊讶,她知道这个二姐姐与她婆婆一向不睦,私底下也不知跟大夫人说了几箩筐婆婆的坏话。
这么个整治婆婆的机会,她居然去为婆婆求情,实在不像她的风格。
我公公一向敬爱妻子,别说这事我婆婆并不知情,只是受了他人利用,便真的她参与了一些,照我公公的性子,怕也不肯休妻的。
与其家里闹得凶,不如我就卖个人情。
茵如说到这里,不觉得意,这之后,你不知道我婆婆如今对我可有多好。
经了一事,长了一智,茵如倒底是成熟了许多,不像以往那样只知道横冲直撞,撞得满头是包,让丈夫不爱,婆婆不喜了。
蕙如安心了许多。
芳如胳膊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痂,只是走路脚踝还有些疼,与蕙如谈起菀如的亲事来,不觉面露愁容。
如今萧氏心里有什么话都会来找芳如说说,母女二人有商有量着,所以菀如亲事上遇到的困难芳如都清楚。
父亲去求了祖母,想牵线莫家。
莫家虽是商贾,但听说莫家表哥文采出众,人品端方,是个能有出息的。
芳如将声儿压得很低,生怕别人听见,你上回子回晋阳去,当是见过的,不知道是不是这样?蕙如想起长亭外,那姓莫的少年送了自己一个匣子,然后面红耳赤地离开。
那天阳光正艳,珠镶宝嵌的名贵匣子里放着两只草蚱蜢和一只桃核小船……不觉得心中微微有些怅然。
莫家表妹与五姐姐甚是相得,莫家表哥也是一表人才,蕙如想了想才说,若是五姐姐嫁过去,应当能过得不错。
可也要五姐姐心里愿意才成。
她与芳如都嫁入宗室,茵如也是恒国公府的媳妇,若只有菀如嫁去了商户,宗室勋贵与商户到底门第相差巨大,难保她心中不会有别的想法。
莫黎性格温润,若菀如心不甘情不愿地嫁过去,反而不是美事。
芳如拍拍她的手说:晋阳老家那边现在还没回信,只怕这事也不一定能成的。
蕙如并不知道,那日她们离开晋阳之后,莫家兄妹曾为了她起过争执。
后来莫婉儿到底去她母亲那边嚼了舌头,将菀如说她的话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
这位姑妈当时就沉了脸,逼着婉儿将说这闲话的菀如供了出来。
莫家姑妈便对女儿说:自己家亲姐妹,居然背着人说这些不堪的话,还好是自家人,若是旁人家当了真,不是白白污了六姑娘的清名?那位姑娘我是见过的,人品出众,温和率真,绝非她说的那样不堪。
大房那位祖母是汾阳侯的嫡女,见识过人,若你六姐姐当真是五姑娘说的那样人前背后各一套的人,她会看不出来?会容得下去?只这一点,便知五姑娘绝非是个厚道本份的。
你以后不许再跟她来往!莫家姑妈对菀如生了这种印象,任沈家大房现在是如何的风光,又怎么肯让儿子去娶菀如?二老夫人刚对女儿露了这么点意思,就被莫家姑妈给拒绝了。
娶妻当娶贤,就算她是我亲侄女儿,我也不能让她到莫家翻云覆雨,搅得后宅不宁。
莫家姑妈说的很不留情面。
二老夫人知道这个女儿是个极有主意的,既然这么说了,便就真的成不了。
所以一直拖着没回信,也不知道要怎么对老夫人说。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蕙如对莫家表哥有点啥意思啊,只是想起那个少年情怀,微微有点感触罢了……☆、棘手的差事沈老夫人并不知道孙女儿曾经做的小动作,更不知菀如因此已被莫家姑妈生了憎厌,与莫家的亲事到底是做不成的。
只想着,莫家若能早些定下来,等到年后芳如出嫁了,便可让菀如到晋阳去住上一阵子。
一来可以避开京里的闲话,二来也能与二房中的亲戚多些来往,将来嫁过去才能得了人家的帮衬。
菀如自己也没什么不乐意的。
前些日子的事已将她吓破了胆,想着自己险些儿连命都送了,就怕得夜里睡不成觉。
加上大夫人连日奔走处处碰壁,她也知道自己在京中的名声怕是完了,想找个能不比蕙如差的女婿简直是痴人说梦。
心灰意冷之下,想起莫黎那张清秀中带着书卷气的脸,再想想莫家仓丰廪满,金玉满堂,虽然只是个商户,但一辈子能锦衣玉食不愁吃穿,心里已经十分满足。
莫家婉儿与她又有交情,嫁过去,姑嫂两个也不会有龃龉。
因此上,她比老夫人还有些心急,想着能得尽早了晋阳那边的信儿,自己也可以安心下来。
她看着对面的三个姐妹在那边低低地说着话儿,并不在意她们有没有谈论自己的闲话。
等她将来嫁去了晋阳,左右姐妹们也再难得相见,她们想说什么就由着她们说好了。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也不怎么与周围的姐妹们说笑,只闷着头,默默地吃。
芳如瞧了她一眼,与蕙如说:那天之后就一直这样,老实了许多……也挺可怜的。
蕙如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外头沈家二少爷与盛二姑爷在谈诗论赋,沈大少爷与世子六妹夫说起地方上的盐铁税时弊,四位少爷姑爷捉对儿谈得正欢,剩下一位二房的封姑爷没话可说,只能陪着老丈人一杯杯地灌酒。
青茂已经六岁,被他老子拎在外头吃饭,只是一桌子大老爷儿们,就他一个小孩子,听他们说的事又听不大懂,所以还是时常溜到里间来,偎在郡主母亲怀里吃上几筷子肉再跑出去。
一家子和乐融融的,看着便让人舒心快活。
封姑爷被老丈人灌得溜到了桌子底下趴着,沈二少爷拿了筷子敲着饭碗纵声高歌,沈大老爷喝得酩酊,摸着胡须闭着眼睛只管一首接一首的背诗。
席间唯一清醒的便是沈大少爷、三老爷和宣王世子了。
沈微然不怎么喝酒,李晟是推说身体刚好,太医不让饮酒,而大少爷沈青崴则是天赋异禀,那一杯杯酒喝下去,就如饮白水,脸上连一丝酒色也没显出来。
众人都尽了兴,女眷们自去后堂聚在一起说话,醉倒的几人都让下人扶着去外头房里醒酒。
三老爷便带着大少爷和世子姑爷去了书房里说话。
小青茂因偷喝了半杯酒,早早儿就睡了,昌平郡主让人将小少爷抱到房里头睡,单独拉了蕙如去她屋里说话。
等下人上了茶水,昌平郡主将人都赶到外头去,才对蕙如说:如今户部查出来桩大案子,你可听着了消息?沈微然如今是户部左侍郎,户部出了什么事,他当然是最清楚的,只是没想到他会将公事说给妻子听。
蕙如摇头:我哪里知道这些?昌平郡主叹了一口气说:这些日子户部正在核对秋账,户部尚书纪大人还险些因此遭殃……说到这里,她看了看蕙如的神色,小心地说,世子被人下毒之事想来你是知道的,只是你不知道的是,那本是想毒杀纪大人的茶,谁知偏不巧让世子给喝了。
李晟早已对她说过这事,蕙如轻轻点头。
因为这次查账较往年早了两个月,账又要得急,于是被纪大人查出漏洞来,从地方上的官员到户部掌管稽核的主簿、典事、甚至侍郎,都有不少人给牵扯了进去。
皇上龙颜大怒,这次是定要彻查严办的。
昌平郡主托着腮,面上露出一丝忧愁,只怕再过不久,京里会有不少官员要被抄查拿办。
蕙如轻声说:贪污国帑,本就是大罪,他们既当了这蛀虫,便就要有被拿办的准备。
谁说不是呢。
郡主笑了起来,只不过这里头到底有几家是相熟的,想着那些女眷日后或许要被贬为庶民,或许还要被发卖到教坊司,这心里头就有些难过。
男人在外头做的罪事,女人家在后宅子里又能知道些什么?白担了干系,一辈子也就这么毁了。
这些话婶子堵在心里头,因为朝廷还没发动,也不好与人说,只能拉了你随便聊上一聊。
郡主拉她过来,怎么会只是随便聊一聊的事?蕙如看着她,果然见郡主将身凑了过来。
这些官员里,既有太子一党的,也有亲近二皇子一派的,眼下全被牵扯进来,谁也咬不了谁,谁也逃躲不开,怕是两边都要着急了。
本以为这事必是太子或二皇子党的一方做的,没想到两边全给牵扯进去了。
这倒底是贪了多大的一个窟窿出来啊!蕙如听了只觉得心惊胆战。
你得小心着些。
如今世子正得皇上重用,他又是因着这事被牵连,害得险些丧命。
昌平郡主想了想才说,宫里头那两位怕是心里要急。
蕙如明白了郡主的意思,她是让自己小心宫里头皇后和淑妃发难。
沈家如今三靠两不落的,谁家也不帮,宣王世子又进了政事堂。
若想立即于不败之地,能在皇上跟前说得上话的世子却十分要紧。
郡主怕她不明白,接着提点她,世子不是按例还要有两位侧妃?蕙如双眉微蹙道:那两位侧妃因着世子病重不肯嫁过来,不是已经让皇上将侧妃仪仗都收回了吗?且玉牒都没给上的。
郡主轻轻敲了她一记:傻丫头,玉牒随时是可以再发的,如果宫里头皇后和淑妃使力,就算前头那两个侧妃不能进府,她们还不会想法子再挑两个自己家的人出来?我就不信,这些事情皇上心里不清楚。
蕙如撅着小嘴说,这种事咱们妇道人家都能看明白,皇上何等圣明,还能由着她们往宣王府里塞人?郡主话已点到,至于蕙如要怎么应对,她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传授。
不过今日看他们小夫妻间眉目传情着,情深意浓的很,且李晟是个聪明人,也应当知道这里头的干系。
只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不过身在朝堂,有哪一刻是可以完全安稳放心的?就算她贵为郡主,夫君又年青有为是个干臣,他们夫妻俩个自回京就任的那天,就没一天能放心睡个安稳觉。
昌平郡主在心里长叹了一声。
蕙如虽与郡主婶娘那样说了,但她心里到底也没底。
李晟是宣王世子,府里只守着她一个女人,外头不知会有多少非议。
男人会觉得李晟窝囊,女人则会觉得她善妒。
她不怕自己被人议论,就算身上背了个妒妇的名声也无所惧,可是她不能不想着李晟的脸面。
如果为此要承受外人的耻笑,他还能不能守住当初的誓言,全心全意地只对她一个?从沈府出来,蕙如一路上都沉默不语,她坐在马车里,李晟骑在马上,行走在马车的一侧。
蕙如将车帘挑起来一些,便能看见她年轻英俊的丈夫端坐在马背上腰身挺得笔直的样子。
夕阳斜映,橘红色的光芒映照在他的侧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有一种让人无法直视的俊美感。
看着这样的李晟,蕙如不觉有些发痴。
这样好的男人,她不想与别人分享,半点也不!她放下车帘,将身子靠向身后的软垫,疲惫地闭上眼睛。
过了几日,贪污税粮的案子在终于在朝堂上发作了。
皇上龙颜震怒,在金殿上将文武百官一个个噤若寒蝉都不敢言语。
户部尚书纪春笙是查出贪腐案的人,却因为犯案的官员中有许多出自户部,有着驭下不严,督办严察不力之责。
纪尚书在堂前摘了官帽,自请处分。
皇帝罢了纪春笙的官,罚了他三年的俸禄,让他回家自省。
户部尚书一职暂由左侍郎沈微然代掌。
皇帝要将此案深究严办,要一查到底,这办案的差事,最终落到了一个大家都觉得意外的人选身上。
宣王世子,李晟。
这么风口浪尖上的案子,居然是让一直低调过日子,私下里受了不知道多少嘲笑的宣王世子来办。
这足以说明现在皇上对他有多么信任。
却给了他一件极为棘手的差事。
这么大的贪腐案绝非一两个人能做的来的,所谓欺上,瞒下,从胥吏到府官,从管仓库的仓头到管账目的主簿,管稽核的上差,从地方上到京里头,牵连这么广,拔起萝卡带出泥,真查下去,还不知道最后要起出多少颗大小萝卜。
李晟手上只要略紧一紧,就会血流成河,家破百余数。
这是皇帝对他的信任,却更是给他的锤炼。
手段软了,不能为国去腐,清明吏治。
手段硬了,又会让人怨声载道,人心不稳。
一个不小心,李晟便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背上无数的怨恨。
李晟却是没有丝毫犹豫地应下了差事,只不过又跟皇上要了个帮手来。
沈家大少爷,目前正在京中叙职的德兴县县令沈青崴。
沈青崴是前年的进士,二甲传胪,皇帝对他印象颇佳,有了李晟的推举,皇上当天便传了沈青崴入宫问话。
第二日,便授了个从六品的侍御史,协同宣王世子办案。
沈家一喜一忧,喜的是儿子这刚进京就升了官,以后也会留在京中,不必远窜。
忧的是,他才刚升官就要办这么棘手的差事。
却不知道,这正是那天为大老爷贺寿饮酒之后,沈三老爷将李晟和沈青崴带到书房,三人商议出来的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年快乐!!!!!有你们一路相伴,新的一年一定会过得更加精彩!祝大家学业有成,事业顺达,万事如意!如意啊!!☆、世子心好烦109 世子心好烦时进腊月,朔风渐起,京城里依旧每日行人如织,商贩走卒,浆妇小儿,街上采办年货者摩肩接踵,一派繁华景象。
与民间的热闹不同,长乐坊、崇文坊、麒麟坊这三个权贵们聚居之地透出一股萧瑟之意来。
各家门庭皆冷落,就算偶尔有下人出来采买办事,都是悄悄地开了一扇角门,再无往日喧华气势。
宣王世子李晟接了户部秋税贪腐案之后,快刀砍乱麻,行事极是犀利老辣,全无人们印象中的温吞之气。
短短半个月里,户部、吏部、工部已有十名大员下狱,三十几名中下级官员被拘拿盘问。
朝堂之上如吹入一股彻骨寒风,让人心惊股栗。
原本腊月里,正是勋贵们谢宴酬客最忙碌的时节,可今年,也没有几家有这个心情宴客走动了。
好在李晟这股飓风刮得猛烈,去得也快。
虽然抓了好几个二品大官,却并没有继续深入查究。
只是将京里的涉案官员自上而下清理了一回。
一般的胥吏不究,下级小吏降职,中级府官县丞免职,五品以上涉事者,或被抓,或被抄。
越是官大的,得到的处罚越重。
到底最后还是有十几个人掉了脑袋,家产抄没充公。
其中有一个人,便是曾在太子詹事府任过左中允,后来调任户部度支主事的钱宜中。
这位钱主事当日随纪春笙一道稽核税粮,时常往来政事堂与户部。
钱宜中一辈子没去过岭南,却有一个从岭南苗家出来的深受他宠爱的姬妾,岭南苗家特有的十日梦醉,恰好这位苗家夫人手上便有几味。
李晟将处置的结果呈给皇帝,直白地说:此事便到此结束。
不能再查下去了,再查下去会有什么后果,谁都知道,但谁也不敢去深思。
太子和二皇子都已成年,因着皇帝的纵容而龙虎相争得愈演愈烈。
明明皇帝正值盛年,身下的龙椅少说还有二十年好坐,那两位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催促着,非要这两年就拼出个你死我活出来。
这与皇帝当初的希望和期待差得太远,远得已经让他无法想像。
不管毒害一品大员这么胆大妄为的事是出自太子的授意还是曾经的太子属官为了自保而自作主张,这都已经越过了皇帝的底线。
还有江夏杜氏手中的精煤矿。
曾经被他赞为义商的杜家,那个颇有侠风的杜氏,就为了几座能产精煤的煤山,短短几年便落得个日颓西山,人死势微的下场,这怎么能让皇帝不感到愤怒?他的儿子们,为了争权,已经完全不顾人命,不择手段。
想着自己曾经抱着幼时的儿子们,看着他们手拉着手一起玩耍的过去,皇帝就觉得心痛。
心痛之中,还有难以言喻的失望。
皇家的教育方式注定了自己那些资质优秀的孩子们就像被关在同一个笼中的猛虎,要互相撕咬争斗,最后只剩下来一个。
那些都是他的骨肉,他想选出最合适的承继人,却不想他们一个个因此踏上不归之路。
皇帝猛地睁开眼睛,看着李晟说:年后,等老三成过亲,你就去江夏。
他无法再纵容下去,能将事态控制住最好,如果无法控制,那他最起码要将祸根拔除,在他们犯下更大的错误之前,将一切拉回正轨。
这些日子你辛苦了,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回去好好陪陪你的世子妃。
皇帝对他摆了摆手,面上露出一丝疲态,你说的对,此事该到此为止。
李晟行了礼,躬身退出殿外。
事情拖得越久,越易造成人心动荡。
所以他才会不眠不休地辛苦了这些日子,将事情尽快地解决。
说起来,他也的确好几日没见着蕙如了。
他大部分时间与沈青崴就宿在办案的寓所,偶尔回去几次也都是夜半三更的,怕惊扰到妻子的睡眠,他也只是轻轻走到床前看了几眼,便到外头歇下,天不亮就起身离开。
他觉得十分疲惫,只想抱着蕙如,在自己家的床上好好地睡上一觉。
只是还没走出几步,便被万寿宫的首领太监拦了下来。
世子爷,太后娘娘说好些日子没见着您了,心中十分地想念,还请您能拨冗去趟万寿宫。
李晟深吸了一口气,面上浮起一丝笑容:应该是李晟去拜见皇祖母。
也的确有些日子没见了。
午后,蕙如得知李晟回府的消息,心中十分雀跃。
也来不及换衣裳,只披了件灰鼠裘的长毛披风就出了院子。
李晟瘦了些,不过精神倒还好。
见了蕙如,他的眼中浮起一丝暖意。
大步向前,将人抱了一抱,摸着脸便说:这么冷的天,你也不说多穿几件出来,万一冻着了可怎么办?蕙如笑了起来:哪有这么娇气的。
小时候,最难熬的就是冬天,又没有皮衣子穿,家里又买不起好炭取暖,我和兰溪竹香三个人,都抱在一起,把所有的衣服披上,天天盼着冬天快些儿过去……觉得这时候忆苦思甜着实不好。
倒像是在怨恨父母将她扔下不管似的。
沈家是给了银钱的,只是不能全使在妾身身上。
蕙如摇了摇头,笑着说,总算是还能吃上饱饭,并没有太苛待咱们。
这些话不说了……蕙如此时才发现李晟的脸色并不好,平静的面容下似藏着一座火山,压抑着,随时像要爆发出来。
怎么了?她悄悄拉了拉李晟的手,是出了什么事?李晟看了看左右。
身边的侍女和小厮都向后退了几步。
李晟拉着蕙如进了院子,踏进拢着炭盘的温暖的房中,他才气咻咻地将身上的披风猛地甩到了地上。
你这是怎么了?从来没见过李晟这么愤怒的样子,脸色都有些发青。
蕙如忙将地上的镶孔雀毛织绒夹棉披风拾起来,抖了两下放在了身旁的矮几上,发这么大的火?李晟坐在桌旁,沉默了很久才说:皇上让我年后去江夏,这一个月不用早朝,在府里好好陪着你。
这不是好事吗?为何要发那样大的火气?蕙如给他倒了杯热茶,轻轻放进李晟的手中:先喝口热茶去去寒气。
李晟吐出一口气来,将杯子放在桌上,拉住蕙如的手。
太后今日赐了两个人给我,随后就会有宫里的马车将她们的人和行李送到王府。
李晟幽黑的眸子看着蕙如,对不起,太后恩赐,我无法拒绝。
蕙如只是微微一怔,并不是十分意外。
是皇后娘娘还是淑妃娘娘的人?李晟将头靠在蕙如的怀里,冷笑了一声:那时候两个人都在旁边,说不准是一边塞了一个。
蕙如轻轻摸着李晟的头发,她知道李晟的性子,看着温和,实则刚硬执拗。
这样硬塞人给他,只会让他觉得憎恶和愤怒。
所以宫中为他按制指定了侧妃之后,他也有那样大的胆子直接对皇上表达心中的不满,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就算抬人进来,他也不会去碰。
但这次赐人的是太后,是他的祖母,掌管着大齐朝所有的内外命妇们的最高贵的女人。
不过才露出一丝拒绝之意,太后就以为后宅里世子妃好妒,容不得丈夫纳妾,而对蕙如心生不满。
当即便要着人将她传入宫中当面训诫。
再过一个月他就要离家,此时家里却要被塞进两个新面孔,还因为是宫中所赐不能随意安置,这让李晟心里憋了一肚子气,只想找人狠狠发泄。
蕙如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说:男子汉大丈夫还要为这种小事犯愁吗?不过是宫里赐了两个人,咱们好好养着就是。
忙了这么久,肚子不饿吗?咱们先用膳吧。
吃饭的时候,蕙如才知道,不止宣王府被赐了人,沈家的大少爷沈青崴也领着两个美人回府里去了。
怎么还会拉上他?蕙如惊讶万分。
说是这些日子为国事操劳,又听说家里孩子还小,怕沈夫人要照看幼子不能妥贴地照料大舅子起居,所以特地挑了两个知书识礼的宫人,也好为沈大人红袖添香。
说着,李晟冷笑了数声。
不过是看大舅子得了皇上的赏识,又进了言官道,为皇上的耳目口舌,便想着法子招拢。
蕙如想起来大哥曾经因为萧氏硬塞了两个侍婢给他而闹到大老爷面前的事儿,再想想嫂子林氏那张总是安宁淡然的脸,就觉得想出用美人计拉拢大哥的人实在是蠢透了。
那两口子看着耿直无害,其实最是拿得定主意,不喜欢被人驱使,受不得旁人算计的人。
赏美人这事,皇上怕还被蒙在鼓里,蕙如窃笑起来,虽说皇上以前怕也没赏过臣下宫人,但妾身肯定,等皇上知道这次太后赏的美人是送去了哪里,他老人家一定会十分地不快。
那是自然。
不就行了?蕙如给他碗里夹了筷子蜜汁桂花糥米莲藕,若是咱们怠慢了美人,让太后埋怨,咱们就只管到皇上面前去哭好了。
说着,对他眨了眨眼睛。
李晟被她这俏皮模样儿逗笑了起来,伸手在她脸上掐了一把。
要哭你去哭,我可从来没在皇上面前哭过一声儿的。
我去就我去,我到皇上那儿哭一遭,再去太后那儿哭一遭,指不定两位老人家见我哭得可怜,还能捞点赏赐回来做做贴补。
夫妻二人说说笑笑地吃完了一餐饭,宫里的美人儿也就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在外头玩了一整天,所以更新很晚了对不住啊~~~跟大学的闺蜜在南京博物院碰面,孩子们玩得很开心。
很棒!~\\(≧▽≦)/~明天再继续加油吧!谢谢梅子送的火箭炮,新年红红火火啊!☆、两位美人110 两位美人新来的美人是由太后宫里的孙嬷嬷领来的。
因是之前的相识,蕙如亲自在院门外相迎。
也没去先看看那两位美人倒底生的是什么模样,只是拉着孙嬷嬷的手笑着说:算着也有近半年没见着嬷嬷了,嬷嬷身子可还好?孙嬷嬷还是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在宫里待久了,很少能有开颜的机会和心情。
但看着世子妃那张盈盈的笑靥,寒冬腊月天里的寒意也像是被驱散了不少似的,想起在沈府和季嬷嬷一起教导女孩子们时的样子,再看看那时的青涩小姑娘如今已贵为世子妃,不觉心中添生感慨。
世子妃大安,老奴身子骨还算硬朗。
孙嬷嬷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对着蕙如行礼。
蕙如忙将她搀起来,口中说:嬷嬷怎么这么外道,别说您是太后跟前的老人儿,您那时候教过我宫中的礼仪规矩,论起来还算是我的师傅,该当咱们敬着您的。
说着亲亲热热地挽着她就进了燕然居。
跟在孙嬷嬷身后的两位美人本想着要给世子妃见礼,可是人家世子妃乍一见面就直奔着人家孙嬷嬷去了,拉着老人家话说个不停,连个正眼也没瞄到她们身上,这礼自然也没法子见成。
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一起进了燕然居。
刚进宣王府的时候,看着四处萧落,她们心里还有些失望难过。
宣王府没钱她们在宫里都有耳闻。
皇上如今年纪大了,对后宫也一向没兴趣,上有太后看着,皇上身边又有皇后、淑妃盛宠,她们这些年轻的宫女基本没有一步登天的机会。
大多数宫女只能等着到了年纪能出宫再配人,像她们这样姿容上乘,又受过调|教的,却是用不着等到二十五岁,大多是要被宫里赐给王公大臣的。
能被赐给年轻俊美的宣王世子,这是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福分。
只是空有一副年轻俊美的身子,家里却是捉襟见肘,只怕是不能再过上宫里的富丽日子,心里略有遗憾。
但当进了燕然居,她们眼睛一亮,发现一切似乎并非她们想的那样艰难。
宽阔的庭院,高大的树木,四下里清扫得干干净净,来往的仆婢各个穿绫裹缎,面色红润。
看不出是几进的院落,房屋高大,斗拱重檐上都是新绘的金漆,屋脊上铺着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世子妃请孙嬷嬷坐了,立时有两个美貌丫鬟过来上茶。
别的不说,光看她们头上插的那对金丝攒花大牡丹花钗,就价值不斐。
长得如此美貌,难道是世子房里的?宫里的两位美人顿时生起警惕之心,将这两个人视为了劲敌。
就听一个丫鬟笑着对孙嬷嬷说:没想到还有机会能再见到嬷嬷,这可太好了,也不知道嬷嬷能留多久,上回子您教姑娘们捻香的手法,奴婢在旁边偷学了怎么也学不像,求嬷嬷再指点一二吧。
孙嬷嬷笑了起来:原来是兰溪丫头,就你嘴甜会讨嬷嬷欢心,你们世子妃什么不会,还要巴巴儿来跟我学?兰溪笑着看了一眼蕙如:拼着一会被世子妃骂,奴婢也要悄悄儿跟嬷嬷说,我家世子妃自己做的好,却是个不会教人的呢。
蕙如笑着骂了一声:就你这说嘴儿的,孙嬷嬷在宫里,太后娘娘一时半会都离不得的,哪有空闲来教你。
还真当你自己有多大的脸面了,快些去厨房里挑些嬷嬷爱吃的点心来。
我记得嬷嬷喜欢茶香五味盐酥糕的,多拿点儿过来。
孙嬷嬷笑得弯起了眉眼:难得世子妃还记得老奴的口味。
原来这两个丫鬟是世子妃的陪嫁丫鬟。
两个美人对视了一眼,同时上前一步,在蕙如面前跪了下来。
哦……蕙如仿佛这时才注意到她们,脸上微微怔愣了一下,看着孙嬷嬷问道,这两位姑娘是谁啊?回世子妃,这两位是太后赏赐到贵府的,世子爷还没跟您说?蕙如眨了眨眼睛,细细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杏眼桃腮,身段婀娜,果然都是难得的美人儿。
世子爷是提了两句,说是宫里人多,太后随便点了两个过来,可能是怕我带来的丫鬟不够,所以要给王府添两个人伺候呢。
世子妃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两人摆到了府里丫鬟的位置上。
一个美人心里着急起来,插直了腰身说:回世子妃,咱们姐妹来,并不是为了侍候您的啊?蕙如一脸愕然地看着她:不是来侍候我的?难道是要送来让我伺候的?孙嬷嬷当时脸就沉了下去,看着说话的那人道:大胆,在世子妃面前也敢浑说,往日教的规矩都去了哪儿?亏你还是淑妃娘娘教出来的。
蕙如眉头微挑,哦,原来这位是淑妃宫里的人。
她叫什么?蕙如没直接去问她,而是转脸问孙嬷嬷。
回世子妃,她名叫红袖,姓景。
旁边一位姓苏,名叫烟容,是皇后娘娘宫里出来的。
蕙如笑了笑,拿了茶杯喝了一口茶,对着红袖说:你说你们来不是为了侍候我的,那是为了伺候谁?就算再傻,也知道不能直接当着世子妃和太后宫中的老嬷嬷面说,她们进来王府是为了给宣王世子侍寝的。
虽说她们是太后赐下来的,但太后又没有明旨说要送世子两个姨娘。
论起身份来,她们是无品级的宫女,在王府中,也只能算得上是个奴婢。
红袖委委屈屈地回道:是、是侍候世子妃的。
你们是宫里赐下来的,身份与寻常的奴婢自当不同。
也不敢真拿你们使唤着,蕙如想了想,对身边的兰溪说,我看燕然居外院的翠竹园还不错,地方清静,离世子的书房也不是很远。
将那儿清理出来让两个姑娘住下,再送些书本绣布过去。
兰溪应了声是,蕙如对二人又说:有空的时候你们就看看书绣绣花,若是世子有差遣,你们就去外书房伺候笔墨。
这样安排,却是让她们有机会与世子爷接触的。
本以为这位世子妃不好相与,一来就要杀她们威风,谁知道居然是和风细雨,还将她们安排在离世子书房那么近的地方。
二女心中十分欢喜,忙着磕头谢恩。
看她这么处置安排,孙嬷嬷也觉得放心。
听说世子与世子妃感情深厚,夫妻情深,她将二人送来时,心中本还有些忐忑,觉得世子妃不会有好脸色。
可见皇后与淑妃说的什么世子妃独宠椒房,不肯让世子纳妾之事,纯属虚言。
孙嬷嬷笑着起身行礼,对蕙如说:世子妃既然已经安排妥当,老奴也就该回宫交差,好让太后娘娘放心。
蕙如留了两句,见孙嬷嬷执意要走,也就不强求,封了厚厚的礼,亲自将人送出王府。
孙嬷嬷对她说:果然成亲了就是不一样。
老奴曾来过王府几回,没人细心整治着,到底看着萧落。
如今世子妃嫁进来,这里四处看着都焕然一新,透着股子精神气儿。
蕙如笑着说:如今王府还是郑侧妃当着家呢,是侧妃能干,可不干我的事儿。
怎么,世子妃还未掌家?孙嬷嬷吃了一惊。
再怎么说,世子妃品级高于亲王侧妃,该是正正经经的当家主母,她嫁进王府已经两个多月了,怎么王府还掌握在一个侧妃手里?莫不是世子妃在王府里受了什么委屈?孙嬷嬷最看重的就是等级规矩,以为郑侧妃把握着家事不肯放权,当下心里气愤,便说:这也太不合规矩了,老奴回去定当回禀太后,让她老人家为世子妃做主。
蕙如连连摇手说:这怎么敢当,郑侧妃管得井井有条的,而且世子身子刚好,也不能多劳动,世子的意思也是让我只管着燕然居,不要过度操劳……说着这话儿,脸上便有些发红。
孙嬷嬷便明白了,世子这是心疼新媳妇儿,舍不得她劳累,说不定还想着趁着有闲空,快些让世子妃给他生个孩子呢。
孙嬷嬷笑着说:世子爷说的也是。
于是告辞回宫里头去了。
红袖和烟容两个,一个是淑妃宫里出来的,一个是皇后宫里出来的,两个人的主子斗得正红火,这两个人又如何能平和地同住一间院子?为了谁住东头,谁住西头的屋子,为了哪间屋大些,哪间屋阳光好些,两个人才到翠竹园就吵翻了天。
兰溪回来跟蕙如说的时候,一边说一边笑。
世子妃您不知道,两边都打起来了呢。
红袖和烟容两个自恃身份不会亲自动手,但她们每人都带了两个贴身小丫头,主子们负责争吵,丫头们负责打架,衫子褂子扯破了不说,四个丫头或是脸上被挠了血道子,或是手肘被蹭破了皮,总之战况激烈,十分精彩。
燕然居很久没有过这种热闹可看,不少丫鬟婆子都跑去躲在院墙后头围观。
有什么好看的,你也不说将人都赶了。
蕙如瞪了她一眼,怎么说也是宫里赏下来的,咱们不能失了礼数,让宫里挑咱们毛病。
兰溪忍着笑说:奴婢明白的。
不过世子爷也很久没去过外书房了,翠竹园在那么偏僻的角落里,那两位姑娘若是守了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世子爷的影子,难保不会再闹起来。
蕙如打了个哈欠说:这怕什么的,过几天我让世子爷去那儿转一圈,让她们远远瞧上一眼不就成了?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雨打更漏的手榴弹!=3=☆、方姑娘才是真绝色(上)111 方姑娘才是真绝色(上)李晟躲在房里头看书,等外头都收拾好了,蕙如才掀了门帘子进来。
都安置好了?李晟将书扔了,把蕙如抱在自己膝上,拿下巴去蹭她滑嫩的面颊。
你又不肯露面,只好都由妾身来安排。
蕙如转个身,二人面对面坐着,她双手挂在丈夫的脖子上,脸上带着娇嗔,李晟,那两个美人儿一个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一个是淑妃娘娘宫里的,虽然别的不怎么样,但容貌都是极上乘的,你难道真的不打算去看看?李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再美能美到哪里去?不过一具红颜枯骨,谁会有兴致。
蕙如笑着在他唇上啄了一口:没兴致也是要露面的,那两个又不是我带来的鹦哥儿,拿着水米喂饱了就算的。
你家夫人大度,许你每月去她们房里坐一个时辰,你看可好?李晟被她盈盈双目看得心里发痒,刚刚又得了一个香吻,抱着软香温润的妻子,心里头只有那一种念头。
可恨窗外日头还高,便去拿手撩拨她。
哪有那个闲空,世子妃什么时候能给我生个儿子才是第一等的大事。
蕙如羞红了脸,拿手捶他后背。
李晟在她耳边咬了几句耳朵,蕙如眼睛睁圆了看着他。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臊的!说完硬是挣脱了,提着裙子就远远跑开。
李晟也不去追,只半趴在桌子上看着她笑。
风和日丽,安宁静好。
他觉得这才是自己想要的日子,再没有比此时一刻更让人觉得幸福的了。
不过幸福的时光总会被人打断,李晟还没享受多久跟小妻子玩闹的乐趣,秋桐就悄悄走到他的身边,在他耳畔说了两句。
李晟眉头一皱,十分不快:怎么回事?外头门上是谁当的差?居然将人给放进来?蕙如耳朵尖,听见了声音,急急走了过来,只看着秋桐:是谁上门了?秋桐看了看李晟,见他并没有要瞒着的意思,于是开口说:回世子妃,外头来了一位姑娘,说自己是方家小姐,原来是指给世子当侧妃的。
现在听说世子身体好了,便找上门来,想见世子一面。
蕙如忍不住扶额。
这才刚打发走一个,安置好两个,怎么又有人冒出来了?斜眼瞥了瞥面如锅底的李晟,这个招桃花的冤家。
我去瞧瞧。
蕙如穿着常服,外头披了件大氅,就要让秋桐带路。
不然让我去打发了。
李晟拉着她,总是你出面,外头该有流言起来了,虽然咱不怕这些,但总归烦人,于你名声也不好听。
蕙如笑着推开他的手:能有什么传言出来?当日是她们不肯嫁进来的,我可是理直气壮得很呐。
您就在屋里头好好待着,你一个外男,随意去见人家云英未嫁的姑娘,小心被人给赖上了。
李晟站起身来,搂着蕙如的小蛮腰,笑着说:上回子未能见到世子妃的威风霸气,我可是遗憾了许久的,这回子我就在堂后头,不出面,听听看我的世子妃是怎么教训人的。
妾身从来都是以理服人,何时摆过威风了。
蕙如斜了他一眼。
知道他是想给自己撑底气呢,也不推拒,二人一路低声浅笑着,坐了软轿去了王府正厅侧面的堂屋。
方氏是拿了她父亲的贴子上门的,潞州巡抚是从二品的地方大员,门房上不敢轻怠,将人送到侧厅堂屋里等着,就差人去燕然居给世子报信。
蕙如下了轿子,从前门儿进去,李晟则是绕到旁边,坐在了堂屋后头的起居室里。
隔着一道大黄杨木八仙捧寿大画屏,外头的声音可以清楚地传到里头去。
堂屋里,一个穿着玫瑰紫色双花缠枝蝴蝶纹银鼠小袄,梳了个单髻,只戴了支累丝攒珠玉莲花簪子的女子正背对着大门,趴在屋里的大案上,好似正在研究着案上供奉的三清老祖圣像。
偌大的堂屋里,没有一个人在。
蕙如咳了两声,那女子转过身来。
看模样才十四五岁,脸上稚气未脱,长得也不能称得上国色天香,但五官端正,眉目清秀,脸上带着些点婴儿肥,看起来比先头来的那位郑玉芝可是顺眼多了。
民女方氏碧瑶,见过世子妃。
方碧瑶礼数很是周到,不过总是拿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偷偷去瞧蕙如,眸中闪动着未加掩饰的好奇之色。
方姑娘请起。
蕙如抬手虚扶了扶,指着身侧的椅子请她坐下,姑娘今儿是自己来的王府?方碧瑶坐下来之后,大大方方地点头说:是啊,我手上正好有父亲的贴子,所以就自己来了。
连下人也没带?这下可轮到蕙如吃惊了。
一个堂堂二品大员的千金小姐,敢一个人不带就到宣王府里来见男人,这是多大的勇气和……莽撞啊!带了两个丫鬟的。
方碧瑶笑着摇了摇头,我让她们在外面等着了,没让她们跟到府里头来。
你……蕙如上上下下打量她,这位方小姐看着很聪明,听说方氏才名在外,是个有名的才女,可是这行事作派,并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羞涩矜持。
果然,没等蕙如开口,方小姐就十分豪气地说:其实我今儿前来,就是想来求世子和世子妃,看看这几日是否方便,让我住到王府里头来。
见过直白的,没见过这么白的。
蕙如被她这么连着来了三下,都有些发懵了。
那时候世子生着病,我母亲犹豫,将亲事推迟了,现在再来求,也没有颜面。
世子侧妃这个位子咱们方家也不敢想,随便当个姨娘抬进来也就是了。
方小姐继续拿了重炮,将蕙如轰得张着嘴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过了半晌,蕙如才回过神,略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方姑娘,你这要求实在是……不行吗?方碧瑶拿了一双亮闪闪的眸子盯着她看,脸上露出一丝失望来,只是当个姨娘啊,如果你们要让我进来当丫鬟,我爹爹一定不会答应的。
你可以找个小小的屋子安置我,方家的嫁妆虽然不是特别丰厚,但供我吃穿一辈子总是够的。
你就当养个小猫儿小狗儿就成,我保证会乖乖的,不为你惹麻烦。
蕙如实在忍不住站了起来,冷下了脸子说:方小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方碧瑶也急了,从椅子上跳起来:我听说世子和世子妃恩爱,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世子妃您只需给我一个名号,让我能在王府里住着,大家各过各的,彼此都好,您别急着拒绝啊!蕙如看着她,渐渐冷静下来。
这位方小姐的言行实在是让她生出许多疑窦,想了想,她看着方碧瑶慢慢地说:你真的是原来指为侧妃的那位方姑娘?方碧瑶噎了一下,想点头,却又敢。
蕙如眉梢微微一扬,点了点头:看来不是了。
你到底是谁?方碧瑶咬了咬唇,在她面前跪了下来:求世子妃成全。
这姑娘看起来还没自己大,论起胆子,倒也不比自己差多少。
蕙如上下打量她:你确实是方家的小姐不假吧。
方碧瑶点头:我在家里排第三,原先指过来的,是我家里的大姐姐,比我大了两岁。
说着,她迟疑了一下,看着蕙如慢慢说,不过,她是嫡出的,我是姨娘生的。
是庶出的小姐,怪不得说,哪怕做姨娘也行。
除非是进宫当妃嫔,如果二品大员家里的嫡女给人做姨娘,便是对方是亲王世子,当老子的面上也会难看,但庶女就没所谓了。
你一心想进王府当姨娘,这是为何?哪个女人也不想让自己给人当妾,生母是妾,这日子过得有多难她们应该比旁人更有体会,却没见过像方碧瑶这样,巴巴儿送上来,一门心思只想当姨娘的。
方碧瑶低着头,叹了一口气:姐姐已失去了当侧妃的机会,母亲在家里又失望又伤心,往宫里递了几次消息,淑妃娘娘都推脱不见,听说已经在物色别家的姐妹。
母亲不想错过与宣王结亲的机会,但又不能让姐姐进府当姨娘,所以将主意打在我和妹妹身上。
这倒是有可能的。
毕竟她前些日子才打发走了郑家,这事想必已经传到方家耳朵里。
宣王府态度坚决,没有玉牒就不肯收人,但宗室的玉牒哪里那么容易再求到一回的?亲生的女儿当不成侧妃,能塞进一个庶出的女儿当姨娘也是好的。
方夫人这是想扒着淑妃的大腿,为方家谋得机会。
妹妹才十二岁,我不能让她牺牲。
方碧瑶说,我在家里是容貌最不出众的,诗书也读得少,女红更加的不行。
哪有这么推举自己的,将自己说得一无是处。
不过我比她们都聪明,知道什么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
方碧瑶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进府当姨娘,虽然不好听,对我来说,却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听她这么一说,蕙如倒是上来几分兴趣。
这位方姑娘,与别的女人果然很不一样。
母亲虽瞒得紧,其实我知道,等这边事情了结,她带我们姐妹回潞州之后,就打算将我嫁给她的一个侄儿当续弦。
那人是个酒鬼,喝醉酒就好打人。
他上一个妻子就是被他打伤后得病过世的。
母亲不过贪了那家的彩礼丰厚,想要将我卖出去呢。
方碧瑶一点也不在意说自己家里的丑事,我的姨娘长得不美,并不得我父亲的宠爱,母亲也不喜欢她,下人也常欺负她。
我没本事,不能让她过好日子,与其将来嫁出去当填房被人打死,不如自己将这个机会争了来,到王府当个姨娘,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也能让我姨娘过几天好日子。
方姑娘十分坦诚。
我大姐姐一心想嫁给二皇子当侧妃,她根本不想来宣王府受苦。
我父亲是个有才干的好官,他心里只有皇上,并没有特别的偏向哪位皇子。
听到方碧瑶的口中说出一番话来,蕙如当真是有些吃惊了。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居然将话题直接引到储位之争上来,只这一点,便比许多女人要强。
之所以跟淑妃沾上边,也不过就是因为祖母与淑妃的母亲是姨表姐妹的关系。
方碧瑶说,父亲也很无奈,所以听说可以不用嫁女儿进宣王府为淑妃办事,他也是松了口气的。
只是他也不想想,这样一来,更没机会与淑妃和二皇子一派划清干系,将来一定会贻祸全族。
方文瀚当真是这样想的?一个醇厚的男声响起,李晟已经绕过画屏,站在了蕙如的身边。
方碧瑶抬头看着他,脸上笑容更盛:民女就知道,世子一定会陪在世子妃的身边。
☆、方姑娘才是真绝色(下)112 方姑娘才是真绝色(下)李晟大马金刀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抬手就拿了蕙如喝剩了半盏茶饮了个干净。
方碧瑶颇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位传说中的世子爷,果真是俊美无俦,不过也只是感叹两声,心里并没起什么涟漪。
就像她自己说的,虽然长相一般,诗文一般,琴艺棋艺女红样样一般,但她最自豪的就是有一双识人的眼睛,知道别人心里想什么,知道自己要怎么做。
世子与世子妃两人之间的牵绊和感情,就算这两位之间什么话也没说,连个眼神的交流也没有,她方碧瑶也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大姐姐要是亲眼见到了世子的容貌,只怕心里要难受上小半年。
一向自视甚高,觉得天下女子皆俗物的大姐姐,见了眼前这位世子妃,怕也很难清高得起来。
只是这么想着,心里就说不出的畅快,微胖的小脸上也露出开心的笑容来。
你刚刚说的,都是方文瀚教你的?李晟上下打量着这个小丫头,胖乎乎的,笑容很甜,看着就是个机灵鬼。
我爹哪会跟我说这些。
方碧瑶可怜兮兮地看着蕙如,指着自己的膝盖,世子妃,能不能起来回话?这样跪着很冷……当然会冷,这里是堂屋,下面没有烧地龙。
寒冬腊月天,外头都结了冰溜子,就算穿得再厚实,跪在青石砖上久了也会受不了,何况方碧瑶还是个娇弱的小姑娘。
你先起来,坐着说。
这小姑娘胆子大,有眼色,见李晟出来,就知道她刚刚说的话已经成功引起了世子的兴趣,便来跟她谈起条件来了。
只是这小丫头却也不会令人生厌。
蕙如笑眯眯地看着她,顺手又给自己的空杯上添了水。
是有阵子家里二哥哥生了病,没人打理父亲的书房,我就去顶了几个月的差事,偶尔会听父亲和幕僚们谈些闲话,自己揣摩出来的。
方碧瑶坐在椅子上,拿手去揉膝盖。
我们方家的传统,父亲的书房不能假手外人,都是家里的儿女来整理。
方青瑶赶在蕙如问话之前,先将她想问的事给答了,大姐姐要吟诗作画还办了诗社,整理书房,清理文书这种枯燥的事自然不会乐意管。
弟弟妹妹们又都年幼好玩,就算让他们去,也分不清哪个公文是待办的,哪些个名册是要紧的。
我自告奋勇帮了半个月的忙,父亲就将书房都交给了我。
想来是因为做的好,方文瀚才会将书房交给女儿,否则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哪有机会踏足那里。
正是因为管着父亲的书房,方碧瑶才有这能力藏几张父亲的贴子在身上,借此大摇大摆踏进王府里来。
方文瀚此人李晟是知道的,在潞州当官十分勤勉。
这次户部查案,像潞州这样的产粮大州,查出来的漏洞居然极少,也可见方巡抚为官十分尽责,对下属的监督和管束也到位,朝中也无特别深入的勾结,却实是个干臣。
这次因为政务繁忙,他只带着夫人和几个女儿在京中住了不过半个月就赶回了潞州,却在走之前正好赶上拒绝将女儿如期送入王府。
为此也没少被淑妃责怪,方文瀚只是默默受了,并不多说什么。
却并不知道自他走后,夫人会将主意打到他的庶女儿身上,想要送人进王府当姨娘。
如果方文瀚在京里,一定不会允许她这样安排。
李晟摸着下巴想着心思,就见方碧瑶眼巴巴地看着蕙如说:怎么样?世子妃愿意让我住进来吗?蕙如不禁笑了起来,拿下巴指指坐在一边的李晟说:这种事,你当去求他,来问我做什么?方碧瑶摇摇头说:问世子爷也没用,这儿一定是世子妃您说了算的。
李晟听她这么说,也笑出声来,拿眼睛瞧着蕙如,那意思是:你看怎么着,连个小丫头也知道这屋里是你说话算数的。
蕙如拿眼瞪了瞪她,又看着方碧瑶,郑重地说:你可要想清楚了,这可是关乎你一生的事。
方碧瑶主意虽拿得定,但到底年纪还小,听着蕙如这么问,一时也有些紧张。
姨娘是上不了玉牒的,在府里不过是个妾。
见着主母要自称婢妾,立规矩,守本份,不能争不能抢,荣辱都靠主子恩赏。
你真的愿意这样?蕙如又问她。
方碧瑶看着她,小脸微微垮了下来:好端端的,谁会愿意,可是情势所逼,不想这样也只能这样了。
说着,看了看蕙如的脸色,小声说,如果将来我长大了些,朝堂里的事全都安稳了,淑妃娘娘不会再来找方家麻烦,世子爷也不再需要我来做遮掩,那时候我年纪还不算太大,又有了中意的人,世子妃肯不肯将我放出府去?这话问得极为大胆,却也相当聪明。
这里头的意思就是,她可以帮着世子夫妻搪塞着宫里头,等将来储位安定,再没二皇子什么事的时候,她求世子妃作主,帮她挑个好人家。
就算不能出府,她也是打定了主意不沾世子身的。
这却是难办的。
蕙如听她这样说,蹙起了眉尖,你若是成了姨娘,便是世子的女人,怎么还能再嫁与旁人为妻?李晟却突然说:也不难,法子多的是。
这意思却是动心了。
蕙如看着他,摇了摇头:她还是个孩子……这样做,便是一辈子要拴在王府里,蹉跎红颜,让人不忍。
更何况这世上最易变化的就是人心。
她现在年纪还小,不懂风月,所以不想什么,不求什么,等将来年纪渐长,对春花秋月有了感悟,让她孤零零一个人守着,谁知道会生出什么样的心思?李晟捏了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让她进来,总比再被塞个现在就有心思的强。
蕙如明白了他的意思。
皇后和淑妃是不会绝了念头的,左右房里要被塞人进来,现在收了方碧瑶进来,等过些日子皇后那边的人塞进来,蕙如便无需分出精力来两边对付,人总是要轻松一些。
聪明的对手虽然可怕,但聪明的同盟却是助力。
在她变成对手之前,不如好好借借力。
方碧瑶要进王府,一是为了自己不用嫁给嫌厌的酒鬼,二也是为了让父亲将来有个退路。
有着明确奋斗目标的人,往往是意志坚定者,李晟并不介意认同一个女子的打算。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不会有永远的盟友。
方文瀚这样身上已经被打上了标签的重臣,如果可以争取到他的阵营里,不啻于一块肥美的诱惑,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我可以应你,只要你所说的都属实,李晟看着方碧瑶,微微眯起了双眼,将来你若是有了中意的对象,我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过去,当正头娘子。
方碧瑶大喜,恭恭敬敬地给李晟磕了个头:多谢世子爷成全。
碧瑶一定全心全意,为世子和世子妃效力。
蕙如轻轻叹了一口气。
安排人用王府的车驾将方碧瑶送回住处,蕙如觉得头大得很:府里又要多出几口子人了。
李晟笑着搂着她的肩:府里空地方多的事,你还怕没地方住人?蕙如白了他一眼:说得轻巧,方氏一旦进来,皇后娘娘那儿必是也要立刻塞人进来的。
只怕用不着咱们出面,前头方家的轿子抬进来,后头皇后娘娘挑的姨娘也要坐了轿子挤进来了。
李晟对紫微扬了扬下巴:那就一并儿收拾出来两个院子,省得将来麻烦。
紫微看着蕙如脸上带着一丝不快,小心翼翼地请示:那世子妃,您看将新姨娘安置在哪个院子里才好?李晟倒是先开了口:我记得燕然居外头靠着莲池的旁边有两处小院子,不如将那儿收拾出来。
蕙如忙拦着紫微:你别听他的,那儿离燕然居也忒远了些,又偏僻,还不如翠竹园呢。
哪有世子的姨娘要住到世子院子外头的道理?说完想了想说,罢了,将后头分香馆两排院子扫出来,留给她们住吧。
李晟眉头一挑道:你倒舍得,那里跟咱们的屋子只隔了一处花园子,里头的院墙陈设全是新的,我还想着将来要将那里再修一修给咱们的孩子们住呢,你却偏要分给外头女人住。
这还能怪我不成?名义上都是你的女人,她这个当家的世子妃难啊!不过这位方姑娘胆子可真是大。
忍不住又拉着李晟说起方碧瑶来,虽说是庶女,但她父亲也是地方巡抚,怎么她的性子倒不像是个女儿家,怎么能有那些惊世骇俗的想法呢?如果是个男孩子,说不定将来能有出息。
可惜了,偏是个女儿家。
李晟有些不满:你怎么还在想着她?是您将她收下的,还不许妾身念叨一下?蕙如气咻咻地揪着手指。
吃醋了?李晟将身子凑过去。
如今日薄西山,房间里有些发暗,李晟捏住了她的手指。
吃的哪门子醋?蕙如飞了他一眼,人家姑娘可是说了,将来要自己再寻夫君的,可见咱们世子爷是没入了方姑娘的眼。
李晟不以为意:一个小丫头,还没长成呢,知道些什么?他嘻嘻一笑,哪如娘子,知疼识热,知道夫君的好处?蕙如飞红了脸,啐了他一口。
等她再大一岁,你看她缠不缠得上你。
放心吧。
李晟揽了妻子的纤腰,不动声色地将她往床边上带。
为夫处处坚如磐石,只对娘子动情,换了任何女人,这儿都硬不起来的。
说完了,就将人扑倒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