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会议室前,肖静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领着汤圆两人,将之介绍给她的顶头上司,C市的区域总监,何先生。
这位先生年纪不过二十多岁,年轻又英俊,只可惜一双眼睛总是半眯着，教人总有种被琢磨、被观察的不适感。
汤圆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比他年纪大的，相貌丑的,打招呼方式夸张的她都见怪不怪了。
说实话,在这个全国性的集团代表人中见到这么年轻有礼的管理者，汤圆有些惊讶。
何先生没有多余的废话，握手落座之后就让汤圆再次官方地介绍了一次辅教中心的情况，他单手撑着下巴微微抬头，似乎在侧耳倾听，又似乎在思考什么。
若非这次是她们最后的机会，汤圆也不至于将一个人的表情观察得太过细致，只是她现在十分需要这个男人或者说他身后公司的肯定，所以她的表情镇定之余还是会泄漏出一些紧张。
可以了，汤小姐，你的介绍很详细。
何先生与身边的助理肖静做了个眼神交流，转过头说：我们来谈谈价钱吧。
最重要的时刻。
汤圆从善如流，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价钱太低她也不能再向面对八万块那样爆脾气了，忍字头上一把刀，这是几天来赵燕揪着她耳朵训导的话，虽然当时赵燕是第一个起来拍桌子抗议的。
也许是看出汤圆神经高度紧张，何先生的眼里有了几分笑意，他说：我是爽快人，向来喜欢做简单生意。
今天听汤小姐的介绍，觉得汤小姐是个很负责任的人，别的不说我相信你是个合格的老师。
生意场上的客套话，基本是左耳入右耳出，汤圆抿抿唇，简洁地说：谢谢，不敢当。
她说话的腔调有一些些常人体会不到的变化，虽然细小，但因为跟她刚才作介绍时迥然不同，让何先生微微诧异地看了一眼，唇边的笑意更深了：那好，我也不在这里卖关子，直接说价吧。
对于你们天天教辅中心，我们集团上层决议的结果是……五十万。
谈判桌上一时陷入了沉寂。
何先生和肖静都一副闲适的表情只等着汤圆说话。
而章华熙在惊讶了一瞬之后，情急下从牙缝中出来一句：别犯傻！却已经阻挡不住汤圆了。
何先生，五十万买我的天天，太贵了吧？汤圆瞪圆了眼睛，而她身后，章华熙已经忍无可忍地捂住了脸：其实我觉得三十万就足够了，毕竟天天的名气已经不如以前，要重新装修宣传还是要费点力气。
这回连肖静脸上的淡定也绷不住，隔着她上司给汤圆丢了两个白眼。
何先生却十分的感兴趣：所以汤小姐，你觉得只要卖三十万就可以了是吗？坦白说，汤圆觉得三十万也有点高，要知道当初她盘下来那个地方，前后连借带攒花了二十万就已经是往多了算的。
只是……也许多要一点会让公司的员工更开心些？在汤圆心里，五十万的价钱对买家集团是十分不公平的，她压根儿就没有借机抬价的想法。
就像章华熙总念叨的那样，做了三年的小资本家，汤圆本性上的一些东西还是顽固地保留下来了。
这大约也是汤圆成不了一个完全的资本家、大老板的原因之一。
所以，三十万是么？汤小姐？何先生的笑意已经到了眼底，看着汤圆似乎脸上都带着兴味的光芒。
而当一切都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时，何先生仍旧没有送客的意思，却是对汤圆说：做一场生意，交个朋友。
只是从一开始，我个人就有个疑惑想请教汤小姐……他眼睑半遮，垂下去看汤圆面前的桌子：这么炎热的天气，你为什么要一直带着手套？接近肌肤颜色的淡粉和轻薄柔软的布料虽然能在第一时间以假乱真，但将近二十分钟的会议中，这个细节还是不容忽视。
因为签成合同而高兴、放松得有些散漫的汤圆突然将笑容僵住，而她放在桌上的手一瞬间也紧紧地蜷了起来。
***拿着三十万的支票，赵燕亲吻留念之后就急匆匆地与其他人分享消息。
汤圆一回头就见章华熙风雨欲来的表情，她哀嚎一声，抱头就要躲到别处去，却被章华熙揪着耳朵拉了出来。
我知道我蠢了，求别说……只是那多的二十万，我就拿在手里也不舒坦！没给你说这个！三个舍友，章华熙最喜欢的就是汤圆，但她也最讨厌汤圆遇事爱逃避的态度。
是以，对着已经将烫手山芋转让出去，面色轻松的汤圆，她还是脱口而出：什么时候回北京？大约没有跟上章华熙跳跃的话题，汤圆愣了下，才说：还没想好。
这两年她都以开公司为名，把爸妈要她回北京的事情搪塞过去。
其实汤家爸妈对汤圆和秦陌的事多少有些知道，汤妈妈很是可惜地拐弯抹角地说了汤圆几天，但因为说到后来汤圆连电话都开始敷衍，她也就不再多说了。
章华熙伸手想拽汤圆的手套，被她躲了过去：这么藏着掖着有意思？汤圆皱眉：我这是注意形象，你还有要说的吗？没了我进去啊！这是要跑的节奏。
大小姐也没拦她，慢悠悠从兜里掏出一个大砖头来，破旧的N95还在她手上。
汤圆顿时迈不开步子：手机怎么还没换回来？因为成功的喜悦冲昏了头，离开的时候汤圆把这茬忘了：给你的手机。
然而对方这个举动并不是要回自己手机的意思，章华熙点亮N95的屏，摆到汤圆面前：不是说忘了吗？我照着上面这串数字发了条短信，怎么回复的人自称是‘他’？在本该显示中国移动的地方，被人自定义成了一串11位数的数字，鲜见是个手机号。
汤圆的脸色立马就变了：你怎么还发短信了？！她夺过来，急匆匆地翻看短信箱，最上面是10086催缴电话费的系统短信，这还是早晨收到的，其他什么也没有，发件箱也是一片空白。
知道被耍，汤圆顶着难看的脸色转身就回去。
章华熙才不会再叫住她，有些事不挑破，这家伙会把自己塞墙角里一辈子不出来。
……淡粉色的手套丢到洗手台上，拧开水龙头，就见到一双手在晶莹剔透的水珠中交互。
因为常年不被光照，原本娇嫩的左手如今更是洁白无瑕，在热水中泛着浅红。
而右手手掌在翻开的一瞬间暴露出狰狞的数道伤疤，甚至有一道蔓延到了腕上。
汤圆皱着眉，根本欣赏不到自己左手的美丽，而是拼命地搓右手。
搓得狠了，右手比左手红了几倍不止，那些伤疤仍旧盘踞在她掌心，甚至比之前更加狰狞。
她放弃了。
将手套也洗好，汤圆就又找了一双白色的，她冲了杯红茶，盘腿坐在沙发上小口小口地喝。
距离谈判已经三天过去了，这个周末她已经将小公寓的行李打包好，有一批在早晨邮去了北京，而周一，她也要回到那个地方。
虽然汤家在北京有房子，爸妈也生活了七年多，但汤圆对那个城市仍旧没有归属感。
比起来，她更想回Z市，就像是假装自己还能回到最初的那个地方。
可是别说她爸妈不会同意，即便是她真回去了，又能怎样？她身边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都回不去了。
姐姐！法国来的例行通话，陈雨点十二岁了，早不知道之前那个敏感脆弱的孩子，她现在声音洪亮，听着就能让人想到她活泼的样子：你什么时候回法国跟师远哥哥结婚啊？小孩子的固执总是让人啼笑皆非。
汤圆放下红茶杯，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转而问：学习还好吗？上中学更困难了吧？陈雨点不满地嘟囔了句，但对的是她最爱的英雄姐姐，汤圆问到的话她还是乖乖回答了。
将要挂断的时候，师远接了过去。
手续办好了吗？都全了，昨天给你汇了款，还完债真是一身轻松。
汤圆眯着眼笑，阳光暖暖地洒在她身上，教她想到了波尔多的夏天：阿姨最近还好吗？都好，就是小雨点儿天天吵着要你过来，太烦人。
师远温柔的话语背后是小雨点不满的抗议。
汤圆笑出了声：可惜啊……她不知道自己在叹息什么，还没想到的时候这句话就说了出来，自然没有后文。
师远在那一头沉默了，隔了一会儿才说：无论如何，我父亲出事的那段时间多亏了你的帮助，汤圆儿，还有你让我保住了我母亲的庄园，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顿了顿：有多少人能有胆量真的去开公司，还赚了钱，虽然现在很遗憾，但是你也比其他人强多了。
还有……怎么回事啊，这么煽情？汤圆打住了他的话：是怕我不够离别感伤，所以添点辣椒粉么？师远似乎明白她的心思，也从善如流地避开了下面的话：我知道我现在没资格说这些，只是，汤圆儿，你做到了今天，我为你骄傲。
飞机的轰鸣声还在耳边，汤圆人已经拖着行李箱走在了北京的街道上。
她叫了出租车，便专心坐在车里欣赏外面多年不见的风景，而当路过那座高大的、标着不容忽视的公司名号的大厦时，汤圆忍不住说：才没比谁强。
多年之后，他已经是一座大厦、一家上市企业的拥有者，而她却被迫关闭了自己的事业。
就像他从小就不爱听她最心仪的周杰伦的歌一样，她也搞不懂那些他运筹帷幄的商业运作模式，所以再怎么努力都是枉然，因为——这是现实。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大家都在等他俩啦，但是事先要说一句，我家团子这人分手后是没想过复合的。
因为她认准了自己配不上，倘若她有半点要小爹还等着她的意思，当初就不说那些分手啊找小妈啊你幸福的话了，她会说你等我，就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