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人格分裂

2025-03-25 21:48:40

萧颂道,正如你所说,他们夫妻关系可能很淡漠,之前我查过柴玄意,此人风流不羁,工于诗书,因此很受妓馆当红的妓人欢迎,据说曾有两家妓馆因为抢他所作的一首诗而大打出手,闹的很严重。

也许闻喜县主因为他的行径而有所不满?你说他工于诗书,又擅长书法,听起来是个很有才华之人……为什么没有入仕呢?冉颜转而一想也就明白了。

李婉顺身份尴尬,即便柴玄意入仕,也只能像她第一个夫君那样,做个小小的六七品官。

可以说,娶了闻喜县主,就相当于断了一片大好的前程。

柴玄意看起来也不像是个胸无丘壑之人,在这种情形下,夫妻关系能好的哪里去?这样算来,也该是柴玄意对闻喜县主更加怨怼才是。

冉颜道。

萧颂揉了揉颈部,答道,据我察访,柴玄意是个豁达之人,生活肆意张狂,在未婚以前便经常流连妓馆,与数个妓馆的花魁都有交集,曾有言不喜官场争斗,不如隐匿乡野来的快活。

想来,他志不在朝堂。

顿了一下,萧颂又继续道,我怀疑闻喜县主,主要还是因为另一桩事,也是她为什么会嫁给柴玄意的原因。

原来还有内情的,冉颜静静等着下文。

听说,当时闻喜县主与其夫君刘应道在梓州遭遇匪徒,生死关头遇见了柴玄意一行,但刘应道伤势颇重,不久后便离世。

丧期刚满,闻喜县主便由长孙皇后安排,嫁给了柴玄意。

萧颂有理由怀疑,当年是否有什么内情,致使闻喜县主怀恨在心,毕竟这一次也是遭遇匪徒,相似的让人不得不多想。

你可知道闻喜县主的性格?她与前夫刘应道的感情如何?冉颜觉得一个孤女,十五年的庶人生活与太子建成所背负的罪人之名,在深宫中步步被监控之下,很难形成狠戾果决的性格,且今日见到她,也明显察觉到了她的畏缩,并且排斥与人过多的接触。

萧颂几乎不用回忆,便道,闻喜县主深居浅出,从不出门访友,莫说长安没有人识得闻喜县主,就连家中的仆人,有些也从不曾见过她。

我今日亦是第一次见,并不了解她的性子。

更不知道她与前夫关系。

萧颂头疼的揉了揉脑袋,第一次在人前露出疲惫的面容。

冉颜看着他的模样,也略能感受到他肩上的压力。

如今三司齐办一案,然而事实上真正办案的就只有萧颂一个人,上面的就只要催一催,等着下属汇报结果,下面的人就眼巴巴的等着上头下达指令。

萧颂正是处于两者之间,其压力可想而知。

三司自然也有与他同一处境的,但萧颂破案的能力早已闻名朝野,如果案子破不了,同样的级别,萧颂要担的责任要多的多,这是没有什么公平可言的。

冉颜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

萧颂微微一怔,疑惑的看着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冉颜见他不懂,又伸手轻轻拍了拍,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不要太过忧虑。

你……这是在安慰我?萧颂讶然道。

他见过各种形式的安慰,却从来不知道还有人安慰人这么奇怪,况且拍头顶,明显是对待稚童的方式。

不然呢。

冉颜很少安慰别人,一般她都喜欢用拥抱的方式去给人一种安心温暖的感觉,她抱过秦云林,抱过邢娘,但她们都是女人,总不好贸然去抱萧颂,她是好不容易才想到这个法子。

冉颜见好像没有达到安慰的效果,干咳了两声道,你可以继续去查银簪主人的身份,十六岁到二十二岁的年轻女性,还有失踪那三个人的身份,这不是很多线索吗!还有……如果凶手真是闻喜县主,我怀疑她有多重人格。

多重人格?萧颂咀嚼这个词汇,很容易就明白了表面的意思。

指一个人具有两个以上的、相对独特的并相互分开的人格,你可以理解为,她的躯体里住着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灵魂。

冉颜从李婉顺生活的条件和见面时对她的观察,认为她应该是一个谨慎过头有些畏缩的人,况且,她前十五年都活在李世民的监控之下,不大可能有什么私人势力,婚后这几年足不出乎,连府中仆人都有些没见过她,如果不是她在长久的孤独压迫和臆测之中产生了人格分裂,冉颜很难相信她那样一个小心过头的人,会在皇城附近,李世民的眼皮底子下杀人,或指使别人杀人。

有这种可能?萧颂是不太信鬼神的。

冉颜点头,发生这种事情的几率不大,但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其实与鬼神无关,就像是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面,表面一套,私下一套,这类人也不过是到达了一种病态的分离。

李婉顺的生活状态,很有可能促使她人格分裂。

后世,双重人格被人们所熟悉,几乎大部分受过教育的人都知道这个名词,也有不少人在形容自己性格的时候,说自己是双重人格。

然而事实上,全世界确定的双重人格不超过一千例,多重人格更是不超过五十例。

双重人格的人,有不同的性格、思想,甚至连记忆都不同,比如这一人格知道的事情,另外那个人格并不一定会知道。

冉颜以前没有参与过多重人格犯罪的案子,但根据仅有的资料来看,是十分棘手的事情。

冉颜也希望自己的怀疑不要成真。

你想的事情多了,自然就会增大压力。

即便凶手真的是闻喜县主又能如何?你只需秘密查清案子,将真相摆在圣上面前,由他自己决定即可。

冉颜知道很多事情说起来容易,真正实施起来是很有困难的,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萧颂笑容渐渐明朗起来,你说的对。

他平日考虑事情太多,每每确保万无一失,因此一直以来他政绩斐然,但人总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冉颜的话,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

萧颂心情大好,送冉颜回到府中,便立刻马不停蹄的继续去办案。

时已经是晚膳时间。

冉颜用完饭,沐浴过后,院子里已经点上灯笼,而打听之下,发现冉云生居然还没有回来,不禁问起邢娘,出了什么事吗?没什么大事,快晚膳时,十郎急急忙忙的回府,说是有事找二十娘,听说二十娘不在府中又匆匆追了出去。

邢娘道。

不在府中?冉颜心想,刘青松不会动作这么快吧!邢娘点头道,是啊,郑府老夫人的寿诞不还有四日就到了吗,二十娘是忙着准备礼物了吧,这些日都不在府内。

罗氏常常寻邢娘去闲聊,话里话外都是想把冉韵交给她调教的意思,因此说了许多关于冉韵之事。

那就好。

冉颜放下心,转而说起了闻喜县主的身世。

邢娘是从郑氏出来的,自然对整个氏族都十分了解,听闻冉颜询问,便小声道,娘子,这个事情本不当讲,但既然您问了,老奴就姑且一说,您也别往心里去,只还当没有半点关系。

见冉颜点头答应,邢娘才继续道,闻喜县主的生母是出自荥阳郑氏,说起来与夫人这一支很近,王妃乃是夫人的堂姐,族中排行第三。

当年三娘未曾出嫁时,族人便说,虽然二人不是亲姐妹,但竟是比亲姐妹生的还要相似几分,因此也偶有往来,但三娘嫁给隐太子之后便没有了联系。

王妃在荥阳郑氏是嫡出之女,而冉颜的母亲只是庶出,又非同父,所以能沾上边的只有长相相似而已。

要说关系,还比不上郑仁泰与她亲。

但郑仁泰是从一开始就投入秦王府,与隐太子站在了对立面上,因此两厢从不来往。

娘子知道也就罢了,那位县主不是咱们能沾得的!邢娘不放心的嘱咐道。

冉颜道,我不过是好奇罢了,先如今这个情形,哪怕她就是我亲姐姐,我也未必会去认这个亲。

冉美玉不就是亲妹妹?可见血缘关系并不代表亲情。

邢娘见她神色认真,这才放下心来。

娘子,三夫人来看您。

晚绿在帐外道。

请夫人到厅中坐。

冉颜起身。

邢娘和歌蓝飞快的服侍她穿妥衣物,去了厅内罗氏一袭绯色罗裙,宝蓝色缠枝牡丹缎面褙子,云髻高叠簪以牡丹金钗,正背对着门,站在屋内看屏风上的绣图,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静静出神婶娘。

冉颜欠身唤道。

罗氏回过神来,转身扶起冉颜,笑盈盈的在她面上打量一圈,道,阿颜模样生的好,像极了嫂嫂。

冉颜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说起了这个,便未曾贸然接话,只是回以一笑。

罗氏携着冉颜的手,在主座的席上分坐,问了一些冉颜日常生活的问题,譬如在长安习不习惯,可有何短缺,伤势如何等等。

冉颜都一一耐心的回答。

聊了一会儿,罗氏才转了话题道,今日我去了出云道长那里,顺便帮你算了下命格。

冉颜眉梢微挑,知道已经说到正题了,她知道无论自己问或不问罗氏都会继续下去,便只道,有劳婶娘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卦语罗氏笑着道,出云道长说你命格中上,算是不的,用心经营,一生没有大灾。

晚绿端上浆水,冉颜恍若未闻一样,亲自端了杯酪浆放在罗氏面前。

罗氏心里诧异,没想到冉颜居然这么沉得住气,抿了口酪浆,看冉颜丝毫没有要问的意思,便先忍不住了,放下杯盏,道,我给阿韵算姻缘的时候,顺道也帮你算了算。

冉颜动作微微一顿,直身施礼,多谢婶娘挂心。

罗氏看冉颜没有丝毫不悦,也没有好奇的神色,有些拿不准她的意思,便将卦文说了出来,一鹿伴羊日,家中得安排,珍珠帘下立,清净得光辉?冉颜微微蹙眉,这不是难为她么?虽然她承接了原主的古文水平,能勉强读得出诗句中的意思,但这一句也太没意思了吧。

道长说是上吉。

罗氏见冉颜皱眉,心里就踏实多了,心想你有反应就好,姻缘的解卦是,良谋相对说知音,莫教过又来春,此际好调琴瑟韵,真是风清月白人。

还是莫名其妙的诗,解与不解又有区别?冉颜眉头皱的更深,这可比影梅庵庵主打禅机来的深奥,她沉吟道,看字面上的意思……莫教过又来春,莫非意思是珍惜良缘?不。

良缘巧合此际可以说成,应该长速下聘,不可迟延拖,若迟则恐生变也。

罗氏说着,竟是有些走神。

罗氏今日去找出云道长算命格不过是幌子,实则求他帮冉颜的和萧颂配八字,看看是凶是吉,恰巧出云道长提到他曾经给桑辰批过命格,罗氏心中一动,便下了大本钱,求他把桑辰和萧颂一并配来看看。

结果,萧颂和桑辰两人配出来都是这同一句话:良谋相对说知音,莫教过又来春,此际好调琴瑟韵,真是风清月白人。

通俗的意思就是,这是金玉良缘,但一定要快快下聘定亲,如果迟了,很可能生出许多变故,坏了这份良缘。

这究竟是缘故呢?罗氏也很是不解,求出云道长解释,可他只道是人各有命,天机不可泄,给搪塞。

难道是说,两人都是良配,谁先来提亲就嫁给谁吗?这么说来,倒是桑辰先了一步,但毕竟还没下聘……既然没有凶兆,罗氏便决定私下找冉平裕商量商量此事,让他暗示萧颂赶快来提亲。

婶娘?婶娘?冉颜喊了几声,才让罗氏回过神来。

她看罗氏的神情,绝对不止这些事,便问道,可是还有不妥?无。

只是想到一些事情。

罗氏笑道。

罗氏又非冉颜的父母,亦不是可以做主她婚事的长辈,私下配八字的事情算是越俎代庖了,她自然不能把真相告诉冉颜,转而感叹道,十七娘性子娴静,又生的一副好样貌,姻缘之事自是不用多虑,但阿韵开春就要十五了,成日还往外疯跑,丝毫没有些形状,现如今也没有合衬的人上门提亲,真是愁煞人了!阿韵聪慧活泼,年纪也还小,应也不用愁。

冉颜答道。

罗氏无奈的摇摇头,道,我今日来,还有件事要求你相帮。

婶娘严重了,有事情,儿自当尽力。

冉颜对罗氏态度的转变有些奇怪,昨天之前还是一副淡淡的,不亲近也不太疏远的模样,今日又是嘘寒问暖,又是这般客气,究竟是为了哪般?罗氏探问道,邢娘乃是嫂嫂的教养阿姆,又是你教养阿姆,妇容妇德再没旁人比她更清楚的了,我想将阿韵交于她学学规矩,免得将来嫁到婆家遭人嫌弃,不知你意下如何?儿也觉得婶娘想法甚好,此事只要邢娘同意,我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冉颜说的不是客套话,邢娘虽然是她的仆人,但她向来不太爱插手别人的生活,只要做好本分,不吃里扒外,别的事情她一概不会过问。

罗氏早已将此事与邢娘商量了,可邢娘是极守规矩的,说是要冉颜同意她才肯教,罗氏这才亲自来问。

因已近了年关,我前些日忙的厉害,也不曾多关心你一些,十七娘可莫要怪罪婶娘怠慢才是。

罗氏拉了冉颜的手道。

婶娘已经对儿很是照顾了。

冉颜应道。

心中却是一动,罗氏肯定不可能因为邢娘这件事情就转变态度,那多半还是因为萧颂的缘故。

再联想到罗氏说今日去算姻缘,冉颜道,有件事情,儿很是不解,想请教婶娘。

何事?罗氏打起精神,一直淡漠的冉颜忽然主动起来,恐怕不是小事。

萧郎君虽有克妻名声,但以他的地位,应有不少家族愿意把娘子送去吧?冉颜试探的问道。

罗氏听到冉颜居然问的是此事,不由放下心来,甚至有些高兴的道,倒是不少家族有这个意思,尤其是中小氏族,但是萧侍郎本人不愿再娶……娶一个死一个,萧颂如何能罔顾他人性命。

有传言,龙凤之气可破煞。

不过,萧侍郎娶公主的可能很小。

罗氏越想越觉着冉颜和萧颂的婚事十拿九稳,倒是真心聊上天了,萧侍郎位居高官,前途一片大好,我听三郎说刑部张尚书大有迁职的预兆,他若是走了,萧侍郎极有可能顶了这个位置,如何肯娶公主?而且萧家长子萧钧之已经娶了一位公主。

唐朝但凡娶了公主的人,都会有一个固定的官职,叫做驸马都尉的三品员外官职,三品,在唐代是很高的职阶,宰相一般都是三品官,但此官职是正式编制以外的官,只是个编制外的虚衔,所以称员外官。

但其实根本只是一个虚衔空位而已,没实权、没薪俸。

即便特别有背景特别有才华之人,也大都担当清要的官职。

所以一般志在仕途之人,若非迫于无奈是不会娶公主的。

冉颜听着罗氏的话,不禁心叹,还是唐朝开放一些,连商妇都能言政事,虽然只能在私底下聊聊,但比起别的朝代要好上数倍。

经过这一番试探,冉颜亦已明白罗氏的意思。

第二百二十四章 忽觉相思意天色渐晚,罗氏与冉颜又说了一会儿话才离开。

接下来几日因要参加郑氏老夫人的寿宴,冉颜便乖乖呆在家里养伤。

那伤口虽伤的比较深,但处理及时,头颈部血液循环供应好,一般到第三四天就可以拆线了,但伤口在靠后脖颈的位置,冉颜自己不方便拆,便往后推迟一日,准备参加完寿宴,去找刘青松帮忙。

娘子,绣坊定制的东西送来了。

晚绿欣喜的捧着一个包袱从外面进来。

冉颜正在绣那该死的梅花,听见晚绿的话,便抬起头来,将针线搁下。

邢娘也过来道,是娘子画花样子的那个?正是。

晚绿把包裹交给冉颜。

连一向存在感极低的歌蓝也忍不住凑过来,冉颜便飞快的打开。

想象中的东西真正出现在眼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更何况这件衣物有一部分是冉颜参与的。

晚绿和歌蓝从两边将衣裙展开,淡紫色的花瓣一晃,一幅丁香春雨图展现出了全貌。

尤其是当几个人看见里面的精巧韵致的图案,都不禁呆了片刻,连冉颜也没有想到她简简单单勾出的线条可以变得如此美丽。

从裙角开始,棕色纤细的花茎,叶如碧玉.在绿叶丛中盛开着一簇簇娇小的丁香花.细嫩的柄托着粉紫色的花瓣,片片细致,纤秀娇嫩,尽力向外舒展,里面露出星星点点的花蕊.一丛一簇开的十分热闹。

越往上去,花便越少,到上身的时候仿佛只被风吹起几片,不知道用的什么方法,牙白色的缎面上似乎闪烁着星光,看起来一点也不比月光绸逊色。

衣服的边角都用银丝线锁了边,不疏不密,与料子上的星光相映,雅致却不失华丽。

晚绿瞠目结舌了半晌,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只能惊叹一声,真好看!这是娘子画的花样子?老奴一把年纪了,还真没见过这样好的样子。

邢娘左看右看,赞不绝口。

冉颜自问也是见过世面的,却也当真被这件衣服震住了。

她画的那几个花样虽然都是经典,绝对是好看的,但能美到极致,绣坊显然是花了很大的心血。

正如冉颜所猜想,绣坊老板为了感谢冉颜免费提供的新花样,简直是倾其所能,把绣坊中绣技顶尖的十五位苏绣绣娘全部都调来只为绣这一件衣服,所以才能在短短时间,成就了这样一件令人惊艳的丁香春雨裙。

徐文昌是痴狂于绣品之人,他有丰富的想象力,知道一个绣图在衣物上怎样表现才能达到最美的状态,并且不会拘泥于一种方式,一旦脑海中有了轮廓,他便会不惜人力物力的达到极致。

咦,这是烟罗做的罩衣,是罩在这件衣物上面么?晚绿见包袱底下还有薄薄的一件,便问道。

邢娘将衣物抖开,帮着把一群套了进去。

原本华光四溢的一件衣物,顿时温婉韵美,缎面上闪烁的星光若隐若现,仿佛江南细雨一般。

却正是冉颜当时脑海中所想的江南景致。

这徐文昌当真是个能人!冉颜感叹。

她以前也见过许多好的绣品仿佛带了灵魂一般,拥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而徐文昌能把一件商品做的如此艺术,简直不可思议。

娘子,穿上试试吧!晚绿怂恿道。

邢娘也附和,穿上瞧瞧,看还有哪里需要改。

面对这样一件美丽的衣服,不试试实在暴殄天物了。

冉颜正要起身,便瞧见一个嫩绿色的身影窜了进来,在冉颜面前转了个圈,喜不自胜的道,十七姐,看怎么样?嫩嫩的颜色将冉韵娇嫩的皮肤衬得越发晶莹白皙,月光绸色泽华丽,色彩缤纷的花树孔雀纹,活泼俏丽。

人靠衣装,冉韵本就有五六分的姿色,换上这样一件衣物,顿时容貌妍妍,光彩逼人。

十七姐这件衣物也好看的很!冉韵看着歌蓝和晚绿手里的衣物啧啧赞叹,不过她向来不太喜欢素雅的颜色,倒还是自己身上的更合心意些。

二十娘真真让人移不开眼!晚绿叹道。

冉韵美滋滋的在席上坐下,道,十七姐,母亲帮着你给郑家的老夫人准备了礼物,我见过了,是《快雪时晴帖》,虽然是冯承素的临本,但亦是千金难求的好物件。

老夫人喜欢文雅,极爱王右军的字,这帖子必然合她心意。

王羲之字右军,李世民十分推崇他,常私下命人搜寻王羲之的真迹,更时常临帖。

受他的影响,王羲之深受唐人喜爱,他最出名的帖子莫过于《兰亭集序》、《乐毅论》、《快雪时晴帖》等,自他扬名,前前后后出过许多摹本,其中以冯承素的《兰亭神龙本》最精细,笔法、墨气、行款、神韵,均得以体现。

至于他临摹的《快雪时晴帖》,想来也应当不错,毕竟人家本身也是大师。

这样贵重的礼……冉颜话刚说了一半,便被冉韵打断。

她摆摆手道,十七姐不必介怀,这东西由你手里送出去最好不过,我阿耶和母亲这是在帮你认亲,得了这座靠山,在京里的身份也会不同。

当然,我们家也会沾到好处,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冉韵言辞露白,却让人觉得十分爽快,正是合了冉颜的心意,你打算送些什么?我就送一只玉雕的寿桃,我年纪小,没有钱,摆阔的事儿由我阿耶去做便罢了。

冉韵理所当然的道。

冉颜哑然失笑,果然本性难改,不过她倒很有分寸,本来未出阁的小娘子们送礼物争的都是一个巧心思,价值倒是在其次,而冉颜则是代替她母亲送得礼,带了别的意思。

冉韵在冉颜这里用了午膳才走,到中午时,刘青松遣人来通知她,在永崇坊找到一个患气疾之人,请她前去会诊。

永崇坊就在安善坊附近,来回不过两盏茶的时间,而冉颜正巧要寻刘青松帮着拆线,便出门去了。

寒梅花香,园中的雪已经融干净,只有低矮的屋檐上偶有结着冰柱,经过午时的阳光照射,冰柱尖儿上挂着融化的水珠,映着阳光,折射出晶莹璀璨的光芒。

冉美玉站在西苑的小阁上,看见冉颜从内门道上了马车,攥着的拳头指甲陷入肉里,疼痛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这些天,萧颂虽没有亲自前来,却日日遣人来给冉颜送药、送些精巧的吃食、有趣的玩意,隔两日还请周医令亲自前来诊病。

从萧颂那种气势迫人、高高在上的外表,丝毫看不出原来竟是个细心体贴的郎君,冉美玉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

凭什么冉颜那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能得萧颂另眼相待!冉美玉暗暗盘算着,明天的寿宴,一定要想法子让萧颂把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否则这一趟长安行怕是白来了。

冉美玉知道,除非萧颂愿意,否则不是谁想见他就能见得着的。

这是难得的好机会!天色渐黑,冉颜亦归府。

脖子上的针线已经拆掉,却还是不敢有太大动作。

她在绣架前,将绣好的帕子剪下。

看着上面的红梅花,无奈一笑。

娘子,萧侍郎来了。

晚绿在外面道。

冉颜动作一顿,天已擦黑,他怎么来了?晚绿从外间走进来,奴婢不知道,听说萧郎君正在主院正厅内和郎君、十郎聊天,郎君请您过去拜谢萧侍郎这些日来的照顾。

好。

冉颜恰好还未曾洗漱,便直接出去了。

前院有侍婢过来接人,冉颜只领着晚绿去了前厅。

厅内灯火通明,还未进屋,便能听见萧颂特有的声音,笑声朗朗,显得很是开心。

冉颜在门口停了一下,等侍婢报了一声,她才进去。

刚刚进门,冉颜便察觉到了一个炙热的目光,不禁抬眼看过去,正对上萧颂柔和的一笑。

冉颜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过去向冉平裕施礼,转而又向萧颂见礼,见过萧郎君。

十七娘无需多礼。

萧颂很想自持一下,但就像着了魔一样,目光不自觉的便往冉颜身上飘,他这几日公务繁忙,偶得片刻休息时能想到冉颜伤势不知如何,却也没觉得多么牵肠挂肚,可如今一见到她,才忽觉已陷相思。

冉平裕早就听妻子说了卦象之事,既然当初是出云道长说萧颂克妻,如今又是出云道长说萧颂与阿颜乃是金玉良缘,定然不会有错。

他言语间已经暗示萧颂来提亲,这会儿自然也不会吝啬给他们一小会独处的时间。

冉平裕觉得,一来萧颂中意阿颜;二来随着他年纪渐长,萧家人也越来越着急,早就有传闻,萧家夫人近来开始渐渐接受中小氏族递过去的贴,似乎有意在其中寻个八字能与萧颂相合的。

以冉颜的样貌和出身,应该都没有什么问题。

待冉平裕和冉云生退到隔壁,萧颂便凑近冉颜道,你的伤可好了?好了。

冉颜道。

那天从官署出来,本来是要给你样东西的,但光顾着别的,竟是给望了,今日我就带来了。

萧颂笑着起身,跟我来。

第二百二十五章 萧颂的礼物冉平裕和冉云生避开,其实也只是避到了只有几扇屏风相隔的隔间里。

冉颜看了隔间一眼,见没人阻止,才起身随着萧颂出了厅堂,往内门道去。

尚未出内门道,冉颜就看见有两个护卫在门外守着什么东西,等到靠近,冉颜才惊讶的发现,地上横着的竟然是一株手腕粗的树!这树的名字叫见血封喉,听名字就知道比鸩毒还要烈上几分。

萧颂介绍道。

冉颜听说过这种树,却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只是她不明白,你给我这个做什么?萧颂怔了一下,道,我听十郎说,你喜欢自己配药,我便把它弄来给你瞧瞧,是否合用。

其实,实情其实是这样的,刘青松说,向娘子表达情意的时候要采摘新鲜漂亮的花扎成束,送给娘子,能帮提高表情衷的成功率。

唐朝可没有这样的说法,萧颂认为刘青松一向不靠谱,而且那些花没什么用,冉颜又是个务实的人,可能行不通。

想来想去,想起了同僚曾经说自己几年前得了一种烈毒树木的种子,在庄子上种出了树,还毒死了许多家禽,所以就非跑到人家庄子上,把树给挖了出来。

冉颜道,倒是可以试试,但把这个东西种在府里会很危险吧?尤其这还是别人的府邸。

不如就种在我府里,你若要用也很方便。

萧颂建议道。

好。

冉颜不疑有他,便应了下来,谢谢。

纵然冉颜对这个别具一格的礼物并没有多少惊喜,但还是十分感激他的用心。

萧颂仔细的看着她臻首娥眉,觉得这几日的疲惫一扫而空,心也变得柔软起来。

这是一种十分舒适安逸的感觉。

想起初次见到冉颜的时候,觉得这个娘子时时刻刻板着一张脸,一副严肃又认真的模样,与旁人很是不同。

当时他正在抓捕苏伏,因着她护着苏伏两次,他便开始接近她,每次见她板着脸,都忍不住想逗一下,而她的反应都非常有意思,仅此而已。

然而自回长安之后,为了把刘品让拉入阵营,所以时时关注苏州的情形,每当含着她影子的消息传来,他都会莫名的精神一震。

萧颂心里叹息,是什么时候,他已经深陷……阿颜,我想……萧颂伸出手,后半句话还未来得及说,便被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打断。

萧郎君。

冉美玉站在门内,冲他盈盈施礼。

萧颂心里有些恼怒,目光有一瞬的冷厉,但转眼间面上却无异常的道,冉十八娘多礼了。

说完,便转向冉颜道,外面寒凉,进屋吧。

冉美玉也略有些后悔,本打算忍住不来,等明日精心打扮一下让他眼前一亮,可一得知他来的消息,便都管不住自己。

现在见也见了,为免在萧颂心中留下轻浮的印象,冉美玉只好装作路过的样子,朝萧颂欠了欠身,便转身离开。

紧接着便有侍婢前来请萧颂和冉颜回厅。

冉平裕能在自己府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毕竟萧颂还没有提亲,自然不能太由着他,否则这不明不白的算什么?萧颂与冉颜一并回厅堂,冉平裕便说冉颜身上有伤,让她早些回去休息。

这见面也只能不了了之。

萧颂拒绝了冉平裕的留宿,领着人又趁着夜黑风高翻墙回了平康坊。

他觉得在这府里却又不能相见,闹的心底痒痒的,整晚睡不着觉,还不如回到他自己那个冷冷清清的府里辗转反侧,明早上朝的时候还近一些。

月华如水。

各怀心事。

次日更鼓刚刚响了几十声,冉颜便被邢娘从暖暖的被窝里捞了出来。

洗漱完毕之后,她便坐在妆台前打盹,歌蓝和晚绿帮她梳头发。

娘子以前再早起塌也没见困成这样,昨晚没睡好吗?。

邢娘问道。

冉颜嗯了一声,道,昨晚想事情想的有些晚。

头发梳通了之后,便换上了那件丁香裙,量身定做,各处都刚刚好。

冉颜穿上这件一副,严肃的五官显得柔和了些,本就精致的五官,更添了几分韵味。

邢娘给冉颜梳了个低髻,高髻纵然流行,也很漂亮,但总缺乏亲和感,并不适合冉颜这样年轻而且本身又没有朝气的娘子。

奇怪。

晚绿上下打量装扮好的冉颜,明明各处都没问题,但一眼看上去,总不能像二十娘那样惊艳。

这正好合了冉颜的心意,在她看来,如过没有保护美貌的实力,就千万不要冒出头,冉云生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纵使现在巴陵公主没忌惮萧颂,并没有任何动作,但并不代表危险就过去了。

冉颜不想把自己摆到那样一个位置上。

不然,虽乍一看没并不太出彩,但越看便越觉得好。

邢娘对这身装扮也十分满意。

低调韵致的华丽。

用完早膳不久,冉平裕便遣人来请了。

参加宴会也是件极辛苦的事情,不能去太早,以冉平裕他们这样的身份是不可能劳动主人亲自作陪的,去的早了在那儿干等着,会分外尴尬;更不能去的晚,本来身份就低,去的还晚,若是遇上不大度的人家,或许会被拒之门外。

礼物不能太轻,也不能太重……林林总总,要拿捏的事情多不胜数。

冉平裕在长安打拼这么多年,对此类宴会自然十分熟悉,时间也都掐算的刚刚好,他们一行人到达郑府之时,门口已经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更有许多人还在陆陆续续的前来。

郑府的正门,站着一个着绯衣常服的年轻郎君,正与管家一起,拱手对来客一一致谢。

那是郑将军的嫡长子。

冉平裕说这话的时候,看了冉颜、冉韵和冉美玉三人一眼,接着又叹了口气,也不知如何想。

马车在门口停下,冉平裕和冉云生先下车,将帖子送上,与郑郎君简单的寒暄两句,罗氏才将将带着冉颜三人下车,朝郑郎君施礼,便随着冉平裕入府。

第二百二十六章 裴景郑府坐落在安兴坊的西北角,占地二十余亩,门开朝南,府内分前、后、东、西四个院子,后院是女眷的居所,东院住的是郑府成年的郎君们,前院设有书房、正厅之类,而冉颜他们所要去的则是西院。

西院全部都是宴客所用,宴厅客房一应俱全。

小厮把冉平裕他们领到西院中,而后男客就要与女眷分开。

到了一个左右岔口,便有侍婢接引罗氏等人往女眷们聚集的集芳阁。

冉颜刚开始还觉得她们穿的太奢华,但等到站在集芳阁外,顿时觉得如入花海,光是大堂里主子加侍婢都有一百多人,每个人都是挖空心思的装扮自己,即使穿的再奢华都不起眼。

集芳阁中分为许多个小阁,如同酒楼一样,有雅间有大堂,除了几位身份特别高贵的小姐备受瞩目之外,其余人大多互相并不知道身份,但彼此都经常参加宴会,至少会混个脸熟,因此罗氏一路上,面上带着大方得体的微笑,见到面熟的就笑着颔首施礼。

这一路下来,竟是有二十三个见过的。

罗氏带着冉颜姐妹三人往里面走,准备寻个小间坐下来,却听见一个柔美的声音唤道,罗夫人!罗氏顿住脚步,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妇人,一袭杏红色罗裙,茶黄绮地纹期绣褙子,蓝绿色轻纱披帛,云髻高叠,面上擦的一片雪白,颊上红晕微扫,樱桃小口,嘴边两侧酒窝处点着两个红点。

日本艺妓的妆容可能就是发源于此,冉颜乍一看有些难以接受,尤其是环顾四周,发现有许多人都画了白刷刷的一层。

屋内人来人往,可能是出于礼节,声音却不是很大,这让冉颜有一种太平间里诈尸的错觉。

上官夫人。

罗氏笑着迎了上去,满脸惊艳的赞叹道,夫人这个面靥妆真是精致,不知是哪双巧手画就?上官氏笑道,还不是老样子,翻来覆去总是那几种,只能在精巧上下功夫了。

倒是罗夫人的桃花妆显得更亲切些。

听着两人的谈话,冉颜飞快的扫了罗氏面上一眼,方才在车上她一直听着冉韵说话,并未注意罗氏,匆匆看了一眼只觉得她气色很好。

想来,这桃花妆比面靥妆更容易让人接受些。

哎呀,这三位娘子是?上官氏与罗氏寒暄完,便将目光放在冉颜三人身上,一看之下,不禁有些惊讶,居然是三个气质迥异的美人!罗氏笑着先介绍了冉颜,这位是我们冉氏本家的嫡女,十七娘。

冉颜冲上官氏欠身行礼,见过上官夫人。

当真是天生丽质!上官氏打量冉颜一眼,目光却被她身上的丁香春雨裙吸引,这花样从未见过,是在哪里绣的衣裳?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美女和一件漂亮的衣服,显然是后者更能引起她更大的关注。

冉颜尚未答话,罗氏便接口道,十七娘平日读书之余,就爱琢磨这些新奇的玩意,这花样子是她画了,请绮罗记的徐老板做的。

十八娘和阿韵身上的绣样也是她画的呢!上官氏的目光这才转到冉美玉和冉韵身上,看见她们身上精致的刺绣,夸赞道,十七娘当真是个有才的!竟能绘出这样别致漂亮的样子!冉颜可不敢独揽功劳,上官夫人谬赞,样子不过是花了点小心思,还是绮罗记绣的好。

上官氏听冉颜如此谦虚,越发起了好感,与冉美玉和冉韵略略打了招呼之后,便拉着罗氏和冉颜讨论新花样,不一会儿便聚集了许多贵妇。

冉美玉脸色有些难看,有不少小姐娘子偶尔会打量她们身上的绣花,冉美玉见一旁也被挤出来的冉韵,便道,阿韵,我们去别处转转吧,反正离宴会还早。

冉韵也正觉得无趣,我知道附近有个小暖阁,约莫会有许多年轻娘子,就去那儿吧。

两人与罗氏说了一声,便起身去了小暖阁。

那个暖阁就在集芳阁附近,出了门向左拐不到百米,建于一个假山之上。

婶娘也不知这么想的,明明你才是她亲生女儿,她却先向上官夫人引见十七娘!冉美玉嘟囔道。

冉韵斜了她一眼,懒懒的道,这就是命,谁让我母亲不是出自荥阳郑氏?或者《氏族志》上的哪个门阀世家?冉美玉不可置否哼了一声,她自从来了长安之后,也渐渐明白了母系氏族不可忽视的力量,也有些能体会了她母亲为什么用那些那些狠绝的手段,因为大多候出身就已经决定了命运。

高氏嫁入冉家,要么斗倒一切阻碍她地位之人,要么就任命活在一个已死之人的地位之下。

与高氏相比之下,冉美玉虽然不算笨,但她倒底是被娇养长大的,莫说有没有那个头脑,便是连世情百态都没看过多少。

两人正到小暖阁附近,听见里面笑声阵阵,而在南窗边上,有几个衣着华丽的郎君,正踩着小厮伸头往里面张望。

冉韵一把拽住冉美玉,小声道,我们快走。

为什么?冉美玉高八度的声音即使降了几个音,却依旧很高,吓得冉韵不由分说,抓着他她便往回跑。

冉美玉也觉得事情不对,便不做声与冉韵快跑到集芳阁附近的假山下才拉住她,喘着粗气问道,你跑什么,不就是几个登徒子吗!冉美玉还想去多认识几个世家娘子,这下没了机会,自然有些气愤。

你知道刚刚有个着蓝袍的郎君是谁吗?冉韵见她气,便也不耐烦起来,他是裴景!见冉美玉不明白,冉韵小声解释道,他是武德年间尚书右仆射裴寂裴之孙,母亲乃是临海长公主,父亲官拜汴州刺史,他在国子监里就是头一份混子,幼时曾做过太子陪读,因此与太子交好……那也不用跑啊!冉美玉翻个白眼,以为冉韵见到地位高一些的就胆怯了你听我说我行不行!冉韵没好气的道,裴景平素最爱收集各种美人,他自己好色不好色我不知道,但这些美人都是被献给太子的。

冉美玉怔了一下,又听冉韵道,太子若是选妃或者良娣,都要按宫里的章程办,这私下送过去的,都是玩物罢了!这样啊……刚刚多亏你了。

冉美玉生的美艳,只要不是个瞎子都看的出来,她虽然有野心,却也不想当个任人玩弄的物件,哪怕是太子手里的玩物。

冉韵哼哼两声,表示应了。

但旋即想回来,冉美玉又问道,应该也有不少愿意的吧,毕竟等太子登基后,好歹念着情分给封个美人什么的?冉韵睇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四周无人,才小声道,说你没见识你还别不服气,封位分首先得紧着那些原本就有名分的、生有子嗣的,一个小小的宠奴算什么,情分?情分几文钱一斤?到时候更年轻更貌美的多了去了,差哪一点情分?你!冉美玉想发火,但又觉得冉韵说的有道理,到底是把火气忍了下去,谁都跟你一样,什么都算钱的,市侩!冉韵只觉得好笑,她从小就爱赚钱,所以也早早的就弄了点小生意,不靠家里的实力,再加上生在长安这等繁华又现实的地方,自然眼界比一般娘子要宽,但她没想到的是,冉美玉居然还有那种天真幼稚的想法?不禁小声嘟囔一句,也不知高氏都教了她什么!说着便往集芳阁内走。

刚走了几步,便听见身后沙沙的声音,冉韵心下一惊,连忙拉住冉美玉,不要回头!但为时已晚,冉美玉听见声音,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便回过头去,却只看见假山附近有几丛常青树。

冉韵拉住冉美玉直直冲进集芳阁,手心已经微微湿了,你刚刚没转头吧?没,没有。

冉美玉被她紧张的神情吓着了,立刻问道,怎么了?没什么,怕是那群登徒子发现我们了,想故意引我们转过头去。

冉韵随口说着,往罗氏那边走过去。

冉美玉脑子有些发懵,但想着只要跟着众人,应该不会有事,她环顾四周,看见也有好几个容貌俏丽的娘子,心中才安定了一些,随在冉韵后面,往一群聊着正热闹的贵妇那里去。

却见冉颜被围在中央,每个妇人都想找她说上几句。

冉美玉的嫉妒心顿时让她把刚才的事情抛之脑后。

冉颜深深知道,得到这些贵妇的青眼相待对她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既然罗氏有心捧她,她也不能表现太弱,所以便稍稍透露出自己会医术,用前世从室友那里学来的妇科美容的知识给这些爱美的妇人普及一下。

只这一会儿工夫,周围的人纷纷请她帮忙看看自己身体是否有恙,是否有影响容貌的内在疾病。

人越聚越多,冉颜都有些难以收场之感。

这厢热闹非常,集芳阁外的假山后走出来几个华服郎君,为首的郎君一袭宝蓝色圆领胡服,唇角微微扬起,声音含着笑意,果然美丽。

他眉眼细长,眼尾微微上挑,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难以言说的风流态。

此人,却正冉韵畏之如虎的裴景。

第二百二十七章 这礼该如何送时已近午时,这些妇人都是知礼之人,知晓宴会即将开始,会有人来请她们,便也不曾缠问冉颜,纷纷寻了位置坐下来歇息。

而冉颜已经是口干舌燥,喝了两杯水之后,才稍稍缓解了些。

幸而,这交际也不像想象中那么困难,冉颜只管说些理论知识,就像在刑侦组解说解剖结果一样,不用道些家长里短。

她现在深深觉得自己引导的这个方向是在太英明了!离午时还有两刻的时候,有侍婢禀报,老夫人来了。

众人连忙起身迎接。

冉颜混在人群中观望。

门口光线一暗,先是一个鬓发银白的老人在两名侍婢的虚扶之下走了进来,老夫人肤质较白,满头的银丝梳了一个雍容的矮髻,上面簪着深碧色的如意玉簪,一身暗褐色金丝长寿绣的褙衣,虽然面上皮肤已经松弛的厉害,眉弓处有几块浅褐色的老人斑,但整体看上去十分干净雅致。

老夫人,这大冷天,您怎么亲自来了?出乎冉颜意料,出声亲自迎上去的人居然是上官氏!方才她独自坐在这里,也没有多少人过来搭话,看起来地位不是很高的样子。

接着,便又有几位夫人迎了上去,笑盈盈的与其寒暄,或有意或无意的与旁边一袭蓝紫色交领襦裙的女子搭话。

冉颜仔细打量这名女子,容色中等偏上,面上亦是擦了一层白白的粉,但看起来并不厚重,气度娴静,举止端庄大气,对待所有人都是同样温和的笑意,却又不会令人觉得她特别好亲近。

那位是魏王王妃,是工部阎尚书之女。

罗氏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简单的介绍了一下那人身份。

魏王李泰的妻子……冉颜不禁多看了几眼。

李泰雅好文学,才华横溢,配上这么个端庄娴雅的王妃,倒也十分合衬。

比较有身份的夫人一一过去同老夫人见了礼,像罗氏这样的,却并不合适上去拜见,否则,这屋里至少也有百来人,等挨个见完之后,天都黑了。

至于认亲,冉颜觉得必不能先同老夫人认,妻子永远不会喜欢丈夫的小三,试想想,有哪个主母会喜欢妾室?更逞论妾室女儿的女儿,那跟她更是没有半点关系。

因此还是要从郑仁泰那里找突破口,不管他与庶妹的感情如何,好歹是同父所生,而且当初嫁出去时,郑氏收了一大笔聘金,怎么样也得念着点好……不然也不会白白给冉平裕借势这么多年。

最重要的一点,冉颜得知老夫人好雅文诗书,十分重礼之人。

思来想去,在几名夫人寿礼都一一奉上之时,冉颜却迟迟没有动静,罗氏一再扯了她的衣袖,冉颜却不为所动。

等到老夫人说差不多要开宴了,与众人一并前去宴厅时,罗氏才扯着冉颜到一旁,神情有些恼了,怎么不去?冉颜不答反问道,婶娘,如果叔伯妾室女儿的女儿,在很久不曾联系后,忽然来寻亲,您会怎么想?怎么做?罗氏一时哑口无言,她面上自然做的妥妥当当,不会教人说出一句闲话,但心里却未必高兴。

而且这样大庭广众的道出身世,有种逼的人家不得不认亲的嫌疑,能高兴的起来才怪。

倒是忽略了这点。

罗氏和冉平裕商量的时候,只商量着说贺礼,冉平裕十分信任的把送礼的事情交给她来提点冉颜。

罗氏开始光想着让冉颜有机会贺寿,却没有设身处地的去想,现在想起来倒真觉得不大妥当。

说到底,这门关系因为嫡庶之分又隔了两代,稍微远了点,说句不好听的,人家就是不想认个亲戚,别人大概也只会说这亲戚一厢情愿的攀附,或者品德不好,而不会指责郑氏。

婶娘若是答应,不如便将贺礼与别的礼品一样,交送到管家那里,登记下送礼之人的身份、名字。

冉颜刚进门的时候便瞧见了管家在收各家的礼单,有小厮在旁边将礼单登记在册。

罗氏眼睛一亮,他们知道老夫人喜欢王羲之的字,郑府的人更加知道,这幅字一定会被送到老夫人面前。

但眼见着众人渐渐离开,罗氏又不能亲自陪着冉颜去,让冉美玉和冉韵两个孩子去坐席位,就算是冉韵也不一定懂得其中规矩。

让阿韵陪你去吧,不过你们可要赶快些,别等宴开始才回来。

罗氏嘱咐道。

西院到前院并不远,走快些约莫只要来回只要一盏茶的时间。

冉韵熟悉路,便和冉颜两个人步履匆匆的往前院去。

这个时候正是官员下朝,中午休息的时间,许多官员都趁着这个机会亲自送礼前来,更有些人专程告假过来贺寿。

冉颜和冉韵返回到前院的时候,便发现门口全部都是各色官服的朝臣,他们大约都是刚刚下朝,来不及换衣物,便匆匆赶来。

陡然间看见这么多朝廷重臣,一向很架得住场子的冉韵都有些怯场,转头问冉颜道,怎么办?你在这里等我。

冉颜什么场面没见过?不过是几个高官罢了,好奇是有的,还不至于怯场。

冉韵点头。

冉颜便从袖袋里取出包好的礼物,径直走到管家那里,将东西横在他面前,这是儿送于老夫人的寿礼,请您代为转交。

那管家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材魁梧硬朗,看起来像是习武之人,他在这里收了一上午的礼单,却还没见过有娘子过来,还把礼物直接横在他面前的。

顿了一下,他问道,不知娘子可写了礼单?冉颜道,没写。

但我的礼物不多,只有这一件,如需要礼单,请借我纸笔一用。

这么多朝廷重臣在场,管家见冉颜丝毫不惧,心里也隐生出几分欣赏,又见她气度不俗,便令一旁小厮给她上纸笔。

冉颜把东西揣在兜里,才躬身提笔写了礼单。

那边的朝臣也都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形,而刚刚进门不久的萧颂,更是笑盈盈的看着她认真的模样。

管家看冉颜如此宝贝手里的东西,便凑过去看她写的内容,当看清时,不禁惊讶出声,快雪时晴帖!哪里有快雪时晴帖?一声苍老略显急切的声音刚至,一袭灰袍便蹒跚而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 义军幕僚冉颜将礼单写好交给管家,才转眼看向来人。

这是一名七十余岁的老者,一身灰褐色的交领袍服挂在枯瘦的身上,外面披了一件浅灰色大氅,背部微微佝偻,拄着一根梨花木手杖,发丝银白稀落,在头顶整齐的窝了一个髻,插着一根檀木簪。

纵然已经步履蹒跚,但通身儒雅,令人一瞧便知道定然是个满腹学识的老人。

是冯承素冯先生的摹本。

您是?冉颜观老者面色苍白,松弛枯瘦的脸有微微浮肿,可见身体并不健康。

老者叹了一声,枯哑的声音带着老人那种特有的颤声,老朽姓虞。

虞世南,冉颜脑海中立刻浮起这个名字。

由此,她想到了那个在烈火中圆寂的怀隐。

那是他的亲侄儿。

虞世南一生极爱二王的字,每每得知哪里有真迹,必想尽办法借来观阅,他本身对于书法的造诣亦已非凡,他的字帖也是世人争相收藏的珍品,对于冯承素的摹本,自然是兴趣不大。

虞公,您怎么亲自来了!郑郎君从一帮朝臣寒暄中刚刚抽出身来,看见虞世南,满脸诧异,旋即恭敬的拱手作揖。

虞世南颔首,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他无需多礼,李老夫人大寿,老朽怎能不来?老夫人的寿诞,有如此之多的朝廷重臣来贺,并非是因为郑仁泰的关系。

老夫人出身陇西李氏第七房,身世显赫,隋末起义时也曾经参与政权,是平阳公主娘子军中类似军师幕僚一类的角色,其见识胸襟都非是一般娘子能比。

而且李老夫人又是个极重礼节的雅人,能作诗赋曲,棋艺精湛,所以无论文臣武将,都会卖她一些颜面。

虞世南在郑郎君的搀扶下,走了两步,忽然想到方才那个小娘子与自己对话时,一直都是不慌不忙的模样,便回过头来,见她正静静的目送自己离开,不禁问道,你是哪家娘子?虞世南的声音不大,却引起了一干朝臣的注意。

众人原本对一个小娘子并不是特别关注,纵然沉稳些、好看些,也不至于令这些经历大风大浪的朝廷重臣另眼相待,但虞世南性子沉静寡欲,居然关心起这种事情,就由不得他们不好奇了。

冉颜蹲身行礼,答道,儿是苏州冉氏十七娘。

虞世南看她虽然十分有礼,沉静如水的幽黑眸子却没有丝毫波澜,嗯了一声,道,江南是好地方啊……虞世南曾经数次下江南,每每都有收获,若非他已然行不动路,许是还会再去看看。

郑郎君扶着虞世南往西院子的宴厅走去。

冉颜起身,将手中的字帖交给管家。

这一段小小的波澜很快就平息了,也有人多打量了冉颜几眼,然而除了觉得她比较镇定之外,再看不出其他特别之处了。

至于美貌,长安从来都不缺少,他们见多了,自然也就不会放在眼里。

冉颜交了礼物,便着冉韵一起回去。

萧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并没贸然过来搭话,只是与旁的官员一样,送了礼物,然后与其他要去拜寿的同僚一并往宴厅中去。

十七姐,你真大胆,我看着腿都发软了。

冉韵小声道。

冉颜弯了弯唇角,与她一起退到小道里面去,打算等朝臣们过去,她们再借老夫人与众人寒暄的时候,正好溜进去。

冉颜看着这个阵仗,便问起了李老夫人之事。

冉韵对冉颜满心佩服,便一边走,一边把自己所知道的所有事情都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隋末义军主帅李秀宁,堪称军事天才,隋将屈突通就曾经在她手下连吃几场大败仗。

李世民在渭北转战时,主要就是依靠平阳公主和娘子军的参战,才能连克强敌。

攻打长安之时,李渊主力渡过黄河进入关中。

平阳公主挑选了一万多精兵与李世民会师渭河北岸,两面夹击。

两人各领一军,各自有各自的幕府。

而李老夫人就是义军幕府的其中一员。

李渊登基之后,便封女儿为平阳公主,谐音平杨,意为她是平定隋朝的首席功臣之一。

作为曾经义军幕府的幕僚,李老夫人在武德年间便只领了个一品诰命的头衔便退居幕后。

冉颜吐了一口气,亏得她没有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献寿礼,否则,就凭着那一双洞悉世事的眼睛,也将他们的意图看的清清楚楚。

在这样的人面前很难掌握主动权,只能碰运气。

到了宴厅,从外面便能发现,里面的男客和女客分坐两边,男左女右,女客那边隔了一道轻纱,从侧门便可以进入其中,无需经过正门。

正如冉颜所想象的那样,一大帮朝臣围着李老夫人恭贺大寿,两人便从侧门进去,偷偷贴着墙壁溜进屋内,看清罗氏和冉美玉的所在,便埋头快步走了过去。

办好了?罗氏偏过头轻声问道。

冉颜轻轻嗯了一声。

罗氏看了冉韵一眼,见她笑着点头,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下来,表情都比之前更自然了几分。

那些朝廷官员下午还要去官署视事,礼送了贺词说了,简单的寒暄一两句便呼啦啦又全走光了,宴厅里的气氛明显比方才轻松了许多。

宴席开始,乐声起,有舞姬从正门两侧小门鱼贯而入,在中央的空地上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这一切对于冉颜来说都十分新鲜,因此看的也分外专注,纵然她也不懂什么音乐舞蹈。

看了一会儿,冉颜觉得有些乏味,一首曲子约莫有小半盏茶的时间,但动作花样不是很多,所谓的霓裳羽衣舞现在还往后几十年才能出现。

宴会到快结束的时候,郎君们便提议来玩诗令,以给贺寿为题,李老夫人是个极爱诗的,能得到这样的贺寿,自然十分高兴。

冉颜心里苦涩,万一若是轮到她,恐怕就要在全长安人面前丢脸了!她思来想去,脑海中居然连半句贺寿诗的存货都没有……还好,只是郎君那边为主,腹中有些墨水的娘子们偶尔也会奉上几首,众人也比较斯文有礼,倒是没有人故意刁难。

罗氏对此却是没有出头的意思,与冉颜一样,垂着眼帘,偶尔抿一口杯中浆水。

冉颜面上看着平静,心里却十分紧张,她记得有一次在现场验尸时警方发现入了凶手的圈套,屋内装了定时炸弹,她现在的心情比当时看着炸弹时间一秒一秒的跳掉时的紧张,有过之而无不及。

直到李老夫人面露疲色,众人才歇下。

此时已经有十余首贺寿诗,李老夫人虽然很累,神情却似是十分高兴,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便告罪先行离开。

冉颜这才彻底的松了口气。

她以为要散宴了,却不想,郑府还准备说话休憩的地方,说是若无急事,便请过去坐坐。

离开的人不多,罗氏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母亲,怎么没有看见王妃?冉韵小声道。

罗氏摇摇头,并示意她不要说话。

请问几位可是苏州冉氏家眷?正要拐弯的时候,忽而有个清脆的声音问道。

几人顿下脚步转回身来,罗氏看见问话的是个侍婢,但一身打扮十分体面,比直一般人家的娘子不差,面上便带了端庄的笑意,答道,正是。

那侍婢目光流转,在冉韵、冉颜、冉美玉三人身上微微掠过,笑盈盈的道,可叫奴婢好找,哪位是冉十七娘?冉颜顿了一下,出声道,姑娘找我何事?奴婢秋末,我家老夫人有请冉十七娘说话。

秋末带着笑意,大大方方的打量冉颜一眼,向她欠身行礼。

几个人均有些吃惊,冉颜也有些不解,她送字贴到现在,老夫人应该还没有时间知道此事吧?或者说是虞世南顺嘴说了一句?还是管家特地禀报了此事?转瞬间冉颜心里掠过很多可能,她看了罗氏一眼,见她微笑着点点头,便转身道,劳请姑娘带路。

冉颜转身之际目光不经意的看见冉美玉和冉韵,冉韵满面喜色,冉美玉撇着嘴转头向一边。

她心里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却也容不得多想,便随着秋末离开了。

身后隐隐传来冉韵的声音,你腿怎么了?方才跌了一跤……冉美玉道。

因着越走越远,后面的话冉颜听不不太真切。

秋末姑娘,敢问老夫人叫我所为何事?冉颜明白一个侍婢可能不会知道内情,却还是问了一句。

秋末为人很是和善,略带婴儿肥的面上,笑起来能挤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奴婢也不知道,老夫人正在和虞公说话,凌冬姐姐在屋内服侍,是她吩咐我来的。

谢谢。

冉颜与她一并往西院的后头去。

秋末连道不敢。

从羊肠小径兜兜转转,几乎到了通向前院的侧门时,秋末才停下来,娘子请先在偏间稍候,奴婢去问问凌冬姐姐,老夫人何时方便见您。

有劳你了。

冉颜客气的说了一句。

环顾四周,有不少侍婢垂首立于廊下,游廊中也有静候听用的侍婢,便抬脚进里屋内。

第二百二十九章局屋内静悄悄的,香炉里飘着淡淡的兰花香气,冉颜正要在席上坐下,便见里屋走出来一人。

冉颜看清楚来人,不禁惊讶道,十哥!冉云生显然也很奇怪,阿颜?你怎么在这里?冉颜忽觉心头一紧,蹭的站了起来,她一瞬间脑海中冒出了许多可能,但每一种都十分的不妙,回头再解释,咱们可能掉进圈套里了,快出去再说!什么?冉云生微微蹙眉,他酒喝的有些多,便与两个朋友在此喝茶聊天,中途他们出去如厕,方才冉颜进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他们返回了……想着,他也隐隐觉出不妥来,当下便与冉颜一起往外走,然而到门前的时候,才发现正门不知何时被人关上了!从里面根本打不开!冉颜有些着急,用手将窗子上的高丽纸捅破向外看去,原本站在廊下的侍婢都不知去了哪里。

她脊背上一阵冷汗,这明显就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局,就竟是谁,与她这么过不去!冉颜存着一丝侥幸,将屋内的窗子都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出口。

阿颜!冉云生忽然道,我有些不对……他声音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竟是有些沙哑和忍耐。

冉颜回过头去,看见冉云生面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双眸如盈秋水,鼻尖上冒着点点汗珠,一张俊美的脸越发魅惑人心。

方才冉颜关注力一直在别的地方,暂停下来,却也觉得自己身体里渐渐的像燃烧起一团火焰般,小腹的热流渐渐蔓延全身。

冉颜脑海中一下子浮现某部武侠剧中,哥哥与妹妹被中了催情药,被关在一间柴房里,最终衣衫不整的被众人围观的画面……她不经常看这些,但这部剧实在太火了,几乎每个夏天都有不同的版本在反复播放。

想到这里,冉颜怒气顿时冲到脑上,双眼都有些发红,此番仇恨,不将那人扒皮拆骨她绝不罢休!冉云生察觉到自己的异样,飞快的向后退了两步,依靠在门边,见冉颜朝他走过来,连忙道,不要过来!阿颜,别过来!身下的胀痛,让冉云生羞愧欲死,对面那个,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啊!纵然他现在还保持着清醒,对她没有那种龌龊的想法,但在她面前露出这种窘态已经是难堪到了极点。

古代衣物没有太大束缚,因此一旦那个地方有反应,便能看的特别清楚。

冉云生又是羞愤又是惊惧,既然是有人设局,等一会儿他窘态毕现的时候,他们就有人过来捉奸……想到这个,冉云生立刻冲进内室,胡乱的翻找一通,寻出笔墨纸砚,忍住身体不适,飞快的在上面写着什么。

他边写边道,对方计划的如此周全,我们肯定不能出去了,若是名声尽毁,恐怕……恐怕就算活着出去,也会被流言生生逼死。

上次你给我的毒药,我一直带在身上,我写下遗书。

冉云生额上青筋渐渐凸起,面颊上红晕也越来越盛。

冉颜听的心惊,冉云生竟然宁愿一死保她名节!她几步冲上前去,狠狠拍下他手里的笔。

阿颜!冉云生抬起头,很想斥责,神情却开始有些恍惚,看着她的眼神似乎媚如丝,她的唇润泽如抹了蜜的晶莹,只是不知道甜不甜?冉云生喉头一动。

他魅惑的颜色也让冉颜身体越来越燥热,越来越不能自控。

……屋外,一袭宝蓝色的胡服依坐在游廊栏杆上,扇子轻轻抵着下颚,唇角弯起,一双细长的眼含笑盯着房门。

他身旁有五个华服郎君,姿态各异的靠在廊边,其中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趴在栏杆上抱怨道,为什么不把我和那位娘子关在一起呢?我情愿背这个浪荡名声的!裴景用扇子啪的打了他脑袋一下,安静!另外一个略年长些的,蹲在少年郎君身旁轻声道,你倒是情愿,到时候恐怕就是雪地一片残红,被你吃的连渣儿都不剩。

少年邪邪的一笑,你要是愿意,爷们也能让你雪地里一片残红,连渣儿都不剩。

臭小子!那人低低骂了一声。

裴景听着屋内传来杯盏落地的声音,面上笑容越发灿烂,这药效挺快!少年郎君来了精神,翻身起来,笑道,那是自然,这药叫做红尘散,你听说过玉面神医的名头吧,这可出自他的手笔,我花了五百贯呢!裴景挑挑眉,之前那个美人儿就给你了。

少年郎君眼睛一亮,一言为定!裴景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便遣侍婢去唤请众位娘子、郎君到这边来玩掷壶。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便听见有脚步声和人说话的声音,裴景使了个眼色,很快便有人去开了门。

屋内没有多少动静,那少年郎君道,糟了,不会忍不住巫山云雨了吧?冉云生的为人你还不知?他怎么可能对自己妹子做那等事!不过形容就未必好看了!裴景戏谑的笑道。

不如把云生送给巴陵公主前,先让我开采开采?反正她只看脸蛋,别的恐也不知道。

少年郎一派纯真的笑容。

裴景瞪了他一眼,谁说要把他送给巴陵公主,我还不想得罪长安鬼见愁!裴景私下得了消息,与萧颂相好的美郎君就是冉云生,让他误以为自己上次派人去掳冉颜受到萧府护卫的阻拦是萧颂为了保护冉云生。

而那些街头恶霸或多或少都带着游侠儿的心理,生怕被别人知道他们是败在一个娘子手里,遂把责任全都推脱在萧府护卫的身上,将其人数和实力都夸大其词的说了一通。

正说着,一群郎君结伴而来,裴景几个人装作也是刚到的模样,与众人相让着来到屋里去等候还未至之人。

一群人互相寒暄着,刚入室内便瞧见了地上摔碎的茶碗。

内室传来一个女子焦急的声音,十哥,十哥!裴景心里一喜,便往屋内去。

只要毁了两人的名声,然后在适时的给出一条出路,他们肯定会乖乖就范,到时候就算是萧颂也没有办法袒护兄妹私通的罪名!第二百三十章红尘散药性众人听见有娘子的声音,也满心疑惑的跟着裴景走进内室。

裴景几个始作俑者满心兴奋的等待看好戏,冲进内室,却见冉云生昏昏沉沉的伏在几上,面色有不正常的潮红,但早已经人事不省。

而冉颜面颊亦有些红,鼻尖和鬓发边有细密的汗珠,但她正在使劲的摇晃冉云生,看上去,像是焦急或运动而造成的模样。

冉颜发现有人进来,站起身来,目光从人群中略过,最终落在裴景身边几个表情不可置信的郎君面上,黑眸中满是戾气。

不过她如今正忍受着催情药的折磨,眸中如盈盈秋水,却是把戾气减弱了一些。

冉颜咬咬牙,不再看那几个人,眸光微转,冲离她最近的一名郎君微微一笑道,我兄长醉的人事不省,郎君可否帮我把他背到马车上?满屋子都是兰花香混着酒气,不明真相之人,没有一个怀疑她的话。

那名郎君本就被冉颜容貌所迷,美人相求,他自然拍着胸脯就答应了,区区小事!冉颜看这郎君浑身肌肉结实匀称,隐含力量,面相又忠厚,才会出言相求,果然不出所料,他说着便弯腰将冉云生捞了起来,轻松的背在背上。

这位娘子,我看令兄醉的不轻,不如在郑府的客房里歇息片刻再走?裴景哪里肯放过这个大好时机。

冉颜倏地回过头,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冷淡,怎么称呼?裴景没想到她不回答问题,反而问了这么一个问题,愣了一下,笑眯眯的拱手答道,在下裴景,字承先。

裴承先。

冉颜早已经看出方才那几个神情有异的郎君是以他为首,因此念这几个字的时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但此时此刻,实在不合适惹事,不用了,我兄长喝的烂醉如泥,不知何时才能醒来,晚了怕是坊门都关了。

冉颜这话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说罢,她在前面带路,领背着冉云生的那名郎君离开。

在经过裴景身边的时候,脚下一歪,整个人朝前倒去。

裴景阅女无数,他正打算试试冉颜究竟有没中红尘散。

如果中了,就算冉颜能忍的不露端倪,只要略微一挑逗,肯定受不住。

念头闪过,他一伸手拽住了冉颜的袖子,装作用力过猛的样子,将她拉近自己。

谁知,冉颜居然主动握住了他手,并且抗拒他拉扯的力量。

冉颜本就已经没了力气,这抗拒只起到微乎其微的作用。

她还是撞到了裴景的胸口。

放手!冉颜挣扎。

屋里这么多人,裴景纵使在孟浪,也不敢抓着她不放,但也不能放的这么轻易。

他手掌轻轻贴上冉颜的腰肢摩挲。

只这一下,冉颜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浑身软绵绵的,她狠狠咬破自己的舌尖,刺痛让她清醒几分,找回了一丝力气。

冉颜卯足力气推开他,顺势扬手猛的甩过去一个耳光,登徒子!裴景手放在冉颜腰上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贴在自己身上的人已经化作一滩春水,没料到她突然爆发出力量,不设防间竟是被推开了。

冉颜这一巴掌没有打到裴景的脸,而是打在了他的脖颈上。

裴景决心要缠住冉颜,怒道,你这娘子,我好心扶你,你怎能出手打人!如此无礼,你是哪家娘子?所有人都看见冉颜已经站定,裴景却还把手放在人家腰上,遂也没有人帮腔。

倒是与一伙的几个人中有个少年郎君附和道,是啊,这位娘子也忒无礼了。

冉颜却是顺势蹲身行礼,儿也是无心只举,今日是郑老夫人寿诞,请裴郎君看郑府的份儿上暂缓此事。

明日儿定当登门向裴郎君请罪!这一番话看似绵软,实则夹枪带棒,面上却又让人挑不出一丝不是来。

这件事情,明明就有许多双眼睛看着,裴景虽扶了人家小娘子一把,却也趁机占便宜,人家已经道歉,并且说明日登门请罪,再不放人走也说不过去了。

这种情形,若是在旁的地方,裴景还可以仗势欺人,但这里是郑府,还是郑老夫人寿诞,如果此事一旦闹大,就算冉颜中了红尘散在众人面前失态,被人顺藤摸瓜查到他,也很是不妙。

罢了。

裴景不甘心的道。

冉颜二话不说,便起身向外走。

若非她现在根本没有力气跑动,方才甩裴景一巴掌的时候,就应该装作羞恼的冲出屋外。

走出房屋,外面微冷的空气让她又找回了一些理智,她祈祷出去的路上不要再碰到什么变故,否则,她真的要失态了!冉颜用绣帕掩住口鼻,埋头往前走,一路上虽然有人来人往,却多半都是不认识的人,偶尔也能碰见醉醺醺的人。

顺利的离开郑府,那位郎君把冉云生放到车厢里,见冉颜就要上车,连忙道,我叫程怀弼。

冉颜转头冲她微微颔首,多谢程郎君。

若是平时,她或许会多说几句感谢的话,可眼下她脑子昏昏沉沉,身体里有种陌生的感觉在骚动,令她使不上力气。

冉颜恨的咬牙切齿,她方才打的裴景的那一巴掌是带着毒药的,好歹是解了一些气。

她神智越发模糊,暂时也顾不得去想那么多。

催情药对于尝过滋味之人具有百分百的杀伤力,然而冉颜不仅没有尝过情欲滋味,而且在这一方面的心理感觉十分迟钝,加上她身上带着清神明智的药。

按道理来说,她配的这个药,也能解迷药、催情药,只是没想到这个红尘散居然药力居然这么厉害。

冉颜瘫软在车厢内,伸手去把帮冉云生绑在胯部的面纱解开。

那个房间只是个茶室,里面什么可用的物件都没有,幸亏她随身带了这个东西,把冉云生那个地方稍微处理了一下,否则真要无法收场了。

冉颜颤抖着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中了这种药,根本没什么好办法可以解,要么就找个男人,要么就多喝水,泡冰水。

车里面的茶水已经冷了,凉意从食管一路流到胃里,十分舒服。

冉颜开始不断的倒水。

可是一壶茶水有限,很快便一滴不剩。

冉颜叹了口气,看了被她下药弄昏迷的冉云生,若不是要有一个人醒着,冉颜也真想干脆把自己神经麻痹掉算了!车轮声咕噜噜的响,冉颜靠在车壁上,把车帘子打开一些,呼吸外面带着凉意的空气。

但随着时间推移,她已越来越不能控制,口干舌燥,呼吸愈发粗重,脑海里还不自觉的便冒出来****的画面。

冉颜扯了扯衣领,心中苦笑,她这些年一直怀疑自己性冷淡,结果若是因为欲求不满给憋死了,可真是造化弄人啊!她眯着眼睛,逼迫自己想别的事情,眼前却忽然浮现了在影梅庵时苏伏光裸的模样。

顿时,浑身压抑的火苗轰的燃烧起来。

心里开始莫名的着急焦躁,难受的她几乎要哭了出来。

咬舌尖咬到满嘴都是血腥味,鲜血顺着她嘴角溢出来,却没有丝毫作用,她觉得自己的神经末梢都麻木了。

仿佛过了十年之久,马车才缓缓停下来,冉颜稳住自己的声音,问道,到了?车夫答道,娘子,在内门道了。

冉颜整了整衣襟,掏出帕子擦拭唇角。

之后发觉自己根本没有丝毫力气起身,通知尔冬和浅雪来接十哥。

尔冬和浅雪本就是冉平裕给他准备的通房,虽然冉云生一直没有碰她们,但事已至此,总不能憋出毛病来。

仿佛听见车夫离开,冉颜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把里面的解药灌入冉云生口中。

幸而冉府不大,不出片刻,尔冬和浅雪便急急的赶了过来,与她们一起来的还有歌蓝和晚绿。

冉颜透过帘子的缝隙看见她们,眼眶竟有些湿润。

娘子?晚绿爬上车,撩开帘子便看见冉颜面颊绯红,鬓发有些凌乱,平日如死水一般的眼眸似含两池秋水,唇瓣微启,露出细白的贝齿。

晚绿愣了一下,急道,娘子怎么了?随之尔冬也上了车,看见冉颜的模样吓了一跳。

冉颜视线迷蒙,看见尔冬的身影,打起精神道,尔冬,我……和十哥,不甚入了别人的圈套,中了催情药,你好好服侍十哥。

尔冬面色仿佛砸倒了颜料瓶,复杂的表情结合在一起,最终还是涨红了脸,应了一声,。

晚绿满面震惊,手上却是忙着帮冉颜把发鬓整理好,和歌蓝一起扶着她下车。

冉颜双脚没有丝毫力气,几乎是被歌蓝和晚绿架回居处。

冉颜知道自己已经回来了,也就不强撑着,细细碎碎的呻吟声从唇齿间逸了出来,但她终究还是下意识的存留了一丝理智,没有露出羞人的姿态。

怎么办,怎么办?晚绿急的团团转,对歌蓝道,我去找邢娘!你先看着娘子。

晚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歌蓝也很为难,这种事情,纵使她再有才智也解决不了啊!于也只能给冉颜倒水喝。

邢娘匆匆赶过来,看了冉颜的模样,连忙道,快去寻茜娘要冰!要多少?晚绿急慌慌的问道?邢娘拍拍她的手道,两盆就够了,不要慌,不能露出风声,只偷偷和茜娘说了此事,对旁人只说是娘子醉酒。

晚绿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了出去。

第二百三十一章 是否要见他容茜听说竟然发生此等事情,并且是在郑府寿宴之后发生,有些不可置信,便亲自送了冰过来。

但冉颜现在神志不清,具体的事情谁也不知道,所以茜娘也只能一起帮忙把冉颜先把放进浴桶中。

邢娘怕陡然进冷水会伤身子,开始便没有放冰,让冉颜在凉水里待了一会儿,才逐渐加冰块。

凉气渐渐渗入皮肤,身体里的燥热被压了下去,冉颜只觉得自己的小腹有些酸痛,不禁皱起了眉头。

邢娘心疼的摸了摸冉颜的头,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造的什么孽啊!我家娘子本本分分,到底是招惹了哪路煞神!说到煞神,众人不自觉的便想到了萧颂,但谁也没有说出来。

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在郑府里做手脚!容茜转移话题的道。

不仅仅是大胆,还要有绝对的地位。

冷热相激,方才又忍的筋疲力竭,冉颜刚刚恢复一些意识便在浴桶里彻底的昏了过去。

泡了半个时辰,邢娘伸手试探冉颜脖子上的温度,面色大变,这药性也太强了,那些杀千刀的!在冰水里泡这么久,会不会有问题?容茜忍不住道。

女人的身子娇,万一受了刺激,日后怀孕困难可就成了大问题了!子嗣是女人一辈子的指望,邢娘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屋内一片沉默,这不是个小问题,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们不敢拿这个来赌。

良久。

随远向娘子提过亲,萧侍郎似乎也有这个意向……晚绿声如蚊蚋,但屋内寂静,其他几个人都听见了。

邢娘敲了她的脑门一下,胡说些什么!且不说这么做会不会被人指指点点,冉颜现在神志不清,难道让她们这些侍婢做主她的终身不成?泡着吧,没事,当年我母亲数九寒天掉进冰窟里,人都险些冻死,后来不还好好的?邢娘与其说是安慰别人,还不如说是在自我安慰。

正在这时,屋外有侍婢通传道,邢娘,萧侍郎来访,想见见娘子。

屋里人面面相觑,莫非这就是缘分?静默了须臾,邢娘道,且侯一侯,我问问娘子。

外面人应了一声。

邢娘摇晃着冉颜,轻声叫道,娘子,娘子!这种事情,她们如何能替主子做主?如果冉颜不能醒过来,只能辞了萧颂。

嗯……一声忍耐的呻吟从冉颜口中逸出。

娘子,萧侍郎来了,想要见您,您现在这样可要见他?邢娘就差问,你现在这么难受,泡冰水一时半会也缓解不了,可要找萧颂来解决一下。

谁?冉颜脑袋嗡嗡作响,又询问了一遍。

萧钺之,萧侍郎。

邢娘一字一句的道。

冉颜顿了片刻,所有人都当她又失去神智的时候,却听她虚弱的道,不见。

告诉他,明天若是有空,请他来找我……邢娘心中钝痛,她本也是不同意没有任何保障的情况下就发生这种事情,尤其对方还是萧颂,她多问冉颜一句,也只是心软,如今冉颜在如此情形下还能保持理智,邢娘越发的心疼。

外面天色已经渐渐擦黑,冉颜在水里泡了两个多时辰,躁动才渐渐退下去。

邢娘等人赶紧把她抬了出来,擦干身子,换上干净的衣物送回寝房。

寝房中升了六个火盆,满屋子暖烘烘的,被子里也早已捂热过。

冉颜躺在里面,慢慢的缓了过来。

冉平裕和罗氏都已经返回,遣人来问了几遍,听说冉颜身体有恙,罗氏来看了一回。

连续折腾了四个多时辰,才确定冉颜已经恢复。

时已夜漏更深。

冉颜昏昏沉沉的躺着,从刚刚开始的不舒服,后来渐渐舒缓,最终在暖暖的被窝里睡着了。

一夜昏昏沉沉。

次日,冉颜睁开眼睛便发现天色朦胧,不知道是天色尚早,还是阴天,抑或是傍晚。

她揉着有些疼痛的太阳穴,想起了昨日的事情,一股怒火冲上心头。

昨日她打裴景的那一巴掌上染了腐蚀散,她是故意打在脖子上,因为这样很快就会腐蚀到动脉。

裴景把她往绝路上逼,她自然不肯给他留活路。

对于这种人,冉颜没有耐心和他斗法,况且他权势地位对她都造成了压倒性的威胁,最好的办法就是斩草除根!只是冉颜不明白,这裴景明显是针对她,她才来长安不久,又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怎么就得罪他了?冉颜听容茜讲太子之事时,略略提过裴景,他与太子交好,时常送些美人供太子玩乐,而他本人更是对搜集美人乐此不疲,只要不是皇室、权贵,或者门阀世家,但凡他瞧上的娘子,没有一个逃过其手。

如此说来,他是打算把她弄去给太子?那上次深夜闯进寝房来掳她的,多半是裴景派来的人!冉颜眼眸中迸发出浓烈的杀意。

冉颜到底是在法制社会长大,又是一名法医,如若不是逼到极点,她绝不会生出杀人的念头,然而一旦生出了,便没有回旋的余地。

还有,在郑府里,男客和女客都是分开的,裴景怎么知道她去了郑府?又怎么把她的一举一动摸的如此清楚?如果是眼线,又不是所有人都认识她。

联想到冉美玉的表现……听见郑老夫人要见自己,以冉美玉强烈的嫉妒心,即便不酸上几句,也要用眼神凌迟一遍,但当时她却心虚的别过头去。

想到这里,冉颜再也躺不下去了。

她起身从屏风上取下衣物,一件一件穿上,很缓慢,仿佛在想着什么事情,手上却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穿好衣物,冉颜随便抓了一根帛带把头发系上,从药箱里取出几个瓷瓶塞进袖袋里,顺手又抓起放在榻旁的长箫,拉开门走了出去。

娘子?晚绿看见冉颜,满面喜色的道,您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没有。

冉颜声音嘶哑,舌尖的伤口刺痛,我出去走走,你不用跟着我。

晚绿心里担忧,却见冉颜神色沉冷,不敢做声,想到反正都是在府内,这青天白日一时半会绝不会出什么事。

晚绿应了一声,见冉颜穿了屐鞋缓缓走了出去,觉得冉颜神色有些不大对劲,便连忙去与邢娘和歌蓝说这件事。

第二百三十二章 从容作案天色朦胧,冉颜一袭墨蓝色的缎衣行在花园里并不起眼,从和雅居到冉美玉居住的楚水居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她刻意避开人,走的都是曲径小路,直到楚水居门口也不曾碰见一个人。

十七娘?一个约莫十六岁上下的姑娘从屋内出来,看清来人是冉颜之后,满面错愕。

在她的印象里,十七娘畏惧她家娘子,怎么可能亲自送上门来?见冉颜走过来,那侍婢才反应过来,连忙欠身行礼,问道,娘子来寻我家娘子何事?冉颜一言不发的走到她跟前,才开口问道,冉美玉呢?娘子已经就寝了,可要……那侍婢话说了一半,眼前一黑摇摇晃晃的向后栽去。

冉颜一把拽住她,脱下屐鞋拎在手中,然后抓着她的束带,将人给拖到了她刚刚走出来的房间。

里面传来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语儿,你回来了?冉颜把药水抹在语儿的身上,然后悄悄退出屋外。

才走出没有几步,听见屋里那个女孩轻轻唤了语儿几声,便传来噗通一声闷响。

方才那个语儿说,冉美玉已经就寝,听她的意思是刚刚就寝不久,看业是傍晚,冉颜推测自己可能已经睡了一天一夜。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到了晚上冉府的侍婢就会到回到专供奴婢就寝的院子,各房内只留下贴身侍婢。

而暗卫一般都只守在外围,不会跑到内院来。

冉美玉的贴身侍婢有四个,除了这两个之外,应该还有一个在寝房的外间值夜,另外一个……冉颜目光转身隔壁的那间屋子,把迷药从门缝的边角倒入屋内。

屋子就如冉颜所想象的那样,并不大,只放了两张榻,各有帘幔遮住,一边空着,另外一边帘幔遮垂。

她就这么大喇喇的走了进去,只是脚步极轻。

床榻上的人翻了个身,张开眼睛,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冉颜已经用浸了迷药的帕子遮住了她整张脸,用手死死的按住她的跑,使她不能叫喊或者咬人,顺便迫使对方用鼻子呼吸。

侍婢挣扎了没几下,动作便渐渐缓了下来。

冉颜又顿了片刻,冉颜才收起帕子,面无表情的打量侍婢一眼,弯腰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不着痕迹的探了脉搏,一手用力掰开她紧紧攥着的拳头,从里面发现几根自己衣物上抓下来的缎丝,然后掀开被子看了半晌,才给盖上,而后猝不及防翻身上榻,死死压住她的手足,将浸了迷药的帕子再次捂在她脸上。

果然,冉颜遭受到了剧烈的抵抗,可冉颜首先占了上风,加上迷药的分量十足,只不过几息的时间,这侍婢浑身一松,彻底的晕了过去。

方才冉颜握住她手腕,并且同时用力掰开侍婢手的时候,明显发现她的脉搏不正常的加速,并且手上有一瞬的发力抵抗,如果真是彻底昏迷了,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形。

这次冉颜没有急着松开,而是先探了探她的颈部动脉,确认是真的晕过去了,才下了榻。

这侍婢倒是聪明,刚开始的较量,发现自己四肢无力,根本不是冉颜的对手,便屏住呼吸,企图先瞒过她,而后再寻对策,甚至还刻意抓了证物。

只可惜,冉颜从来都不会放过一丝漏洞。

有了这次的经验,冉颜心里又警惕了几分,看来冉美玉身边的侍婢倒还挺有心机和胆量。

楚水居没有和雅居大,能够作为寝房的只有两间,依照冉美玉的性子,定然会选择又华丽又大位置最佳的那一间,冉颜毫不犹豫的往楼上走去。

站在主卧的门口,冉颜一样先把迷药倒了一瓶进屋内,虽然效力会降低,但至少能够让她们没有力气反抗。

、做完这件事,冉颜便依靠在栏杆上,看着苍茫的夜空。

现在已经十二月初,一弯浅浅的月挂在高远的苍穹,星子稀疏,夜色深的几乎与天已经成了一色,影影重重的树影随风招摇,犹若张牙舞爪的怪兽。

冉颜忽然觉得很孤单,对比初来时,她有了牵挂,冉云生,邢娘还有晚绿和歌蓝,他们对她都很好,这是她的幸运,可不知为什么,偶尔她还是感觉孤孤零零的一个人。

就因为如此,她才不肯手软。

冉颜的智商也不是用不起计谋,可她就是不耐烦把脑子用在一些可有可无的、无休止的争斗上。

从事法医多年,有个道理是最清楚不过的,对于一个人来说,生命的完结就意味着一切的结束,留下一具尸体,诉说着只有法医才能看懂的秘密。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冉颜抽出箫中的短刀,撬开门栓,走了进去。

寝房内的构造与冉颜那间几乎一样,只有一些摆设的不同,外间的侍婢和衣倒在榻上,看样子似乎是刚想脱衣就寝,便被迷药弄昏了过去。

冉颜知道她不会完全昏倒,便上去帮她补了点迷药,等她完全昏过去,便帮她脱了衣物,放在榻上,弄成安睡的模样。

衣物也学着晚绿平时那样,挂在榻尾的小屏风上。

进了内室,冉颜施施然的坐在了榻边,沉冷的望着冉美玉。

外间那名侍婢尚且不可能完全昏迷,冉美玉睡在内室,更加不可能彻底昏过去了,现在大概只是睡意加迷药,所以进入了梦乡。

冉颜掀开被褥,唰的用刀剑顶住冉美玉的胸口,没有丝毫手软的刺破皮肤。

冉美玉正熟睡,猛的吃痛,无意识的尖叫,却因为中了冉颜的药,那喊声到嘴边变成了呻吟,她睁开眼睛,惊恐的看着凶手,待发现是冉颜之后,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眼睛里满是怒火,冉十七,你要干什么!黑暗中,冉颜挑了挑眉梢,声音嘶哑沉冷,杀人,看不出来?冉美玉打了个哆嗦,丝毫不敢怀疑冉颜话里的真实性,你疯了!在她看来,就算要杀人也的想办法掩饰,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这般明目张胆!想到这里,冉美玉又有了些底气,张口唤她侍婢的名字,桃儿?桃儿?冉颜将帕子在她面前轻轻拂过,将药力又加重了几分。

冉美玉不明所以,只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正要说话,却觉得眼皮又重了几分,浑身使不出一点力气,想动动不了,想叫叫不大声音,就像梦魇一样。

你为什么要杀我?冉美玉声音虚弱,恐惧的看着还插在自己心口的刀,还有冉颜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做了噩梦。

冉颜用的药不同于普通的迷药,吸入少量,就如同吸毒一样,浑身的神经末梢感觉迟钝,对于疼痛的感知比平时减弱许多,不同的是,毒药会让人陷入亢奋疯癫的状态,而这个药是会令人渐渐失去意识。

我杀你的理由太多了,还需要一一列举吗?冉颜收回刀,走到几前点亮了一盏四角方灯。

微弱昏黄的光线照亮她的脸庞,但那一副冷然的模样,更令人不寒而栗。

严格来说,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杀人了。

冉颜轻轻道,仿佛低喃细语,只不过内容令人脊背发寒。

冉美玉挣扎着要起身,浑身却被灌了铅一样,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挪动小板寸,她颤声道,这里是天子脚下,你杀了我,也绝不会有好下场!是吗?我不得不告诉你……冉颜一边说着,一边掀开被子,伸手扒下冉美玉的裤子,我这么些年,什么都没学,却只会一样东西,就剖尸,当然,活人也一样解剖。

而且保证让我人不知道我干的。

冉美玉浑身颤抖,不知道因为自己从未被人看过的身体暴露在冉颜面前而羞愤,还是因为被骇住,身体不听使唤的颤抖着。

冉颜用刀子挑开她的中衣衣带和袔子的带子,冉美玉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的身体暴露在冉颜面前。

冉美玉羞愤的瞪着冉颜,却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才能表达自己的愤怒,一双美眸中几乎喷出火来。

冉颜从袖中掏出一方白叠布,擦拭着刀锋,而后拉过冉美玉纤细的手臂,伸手试探着,一边看从那里下手,一边淡淡道,要怪就怪你蠢,信不信你母亲现在已经知道我杀人不眨眼?她现在一定很着急,后悔让你来长安,因为……离危险这么近。

可笑她冉美玉与冉颜咫尺,却不知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冉颜看着眼前这具鲜活的身体,黑眸中迸发一种平常人看不懂的狂热,每每她解剖尸体遇上挑战时便是这种表情,而第一次切割活体,也不失为一种挑战。

可这种表情却将冉美玉吓的哭了起来,声音小小的,带着呜咽,满是恐惧。

现在的冉颜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在她眼里,索命的恶鬼也不过如此!冉美玉毕竟是一个被保护起来的闺阁少女,虽然心肠歹毒,却实在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见冉颜的刀就要刺入皮肤,急急哭着求饶,饶了我!求你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是裴景抓了我,要把我献给太子做宠物,我害怕,我不想做宠奴,情急之下才会……啊!她话音未落,冉颜的刀已经划破了表皮,殷红的鲜血如红豆一样冒了出来,映在白皙细致的皮肤上,美的妖娆。

第二百三十三章 豪赌冉颜已经大概猜测到,她不认识裴景,冉美玉也多半不可能会认识。

那日,裴景在暖阁外看见冉韵和冉美玉,从背后看,两人姿态窈窕,因此用计骗她们回头,准备一睹芳容,冉韵并没有上当,而冉美玉却不慎被瞧见了。

程府乃是权贵世家,程晴儿的相亲宴会把帖子散到小门小户的手里,完全因为那次宴会是由裴景一手操办,他计划再给太子献上一个美女,就是借着这个机会物色身份不高又有些修养的娘子。

他安插的侍婢,告诉他冉氏十七娘生的最美,苏伏误闯梅园时,大家都出来看热闹,他看见了冉颜的容貌,觉得美则美,但那一张面瘫的表情让人没什么欲望。

然而回城的时候,远远看见许多娘子在打雪仗,他们那一行人,是哪里女人多便往哪里凑,结果便真就瞧见了冉颜那令万物为之黯淡的笑容。

当是时,连她都忍不住怦然心动,所以才按捺不住,想派人入府掳人。

恰逢此时,他接到李恪的消息,说冉府附近有萧颂的暗卫,让他想办法引开他们。

裴景不知道李恪的意图也是冉颜,遂觉得是一举两得,便定了时间,兴冲冲的去抢人。

结果人被李恪弄走了,害他惋惜了好一阵子。

没了冉颜,又无意间发现了冉美玉,虽然是一般常见的艳丽,却也的确令人心动,拿来补缺正好。

私下打听到冉美玉身份并不高,所以趁着冉美玉如厕的时候掳了她。

冉美玉吓的慌了神,她不愿意去做玩物,奋力挣扎间,腿不知道踢在了什么东西上,虽然疼,却让她脑子冷静了几分,情急之下便告诉裴景她有个更加貌美的姐姐,绝对比她长得好看几倍,自己不喜欢她,可以帮他做内应。

裴景一听便来了兴致,令人去查。

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此人正冉颜。

既然送上门来,他若不把握机会,简直对不起这缘分。

冉颜把四角灯放在榻上,将周围照的更加清晰。

冉美玉连哭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冉颜正好可以毫无阻碍的解剖,她下的迷药麻痹了神经末梢,冉美玉疼痛感知迟钝,刀上抹了麻沸散,用来擦拭血液的白叠布也有麻沸散,冉美玉能感觉到疼,但是这种疼痛被减弱了八九成,剩下那一点,也绝不至于让她受不了。

一把刀在冉颜的手中犹如臂使,一点一点的剥离皮肤和肌肉组织。

冉颜眉头微微蹙着,拿活人下刀子,比在死人身上要难的多,人死后血液会分解渗透到肌肉皮肤中,超过一定的时段时候,下刀解剖只会有极少量的血液,而活人全身都不满了毛细血管,一刀下去就是鲜血淋漓,所以只能一边用白叠布吸着血,一边细细的向下解剖,再加上可视程度很低,她的速度比正常情况下慢了许多。

放过我,你想要什么都行……我阿耶阿娘什么都会给你。

冉美玉声音细弱几乎不可闻。

冉颜正专注于手中的刀,小心的避开比较大一点的动脉,尽管如此,出血量还是很大,只能不停的用手白叠布吸,才能勉强不那么血肉模糊。

冉美玉亲眼看着自己的皮肉被一点点划开,血液被擦拭之后能清晰的看见里面的肉,那种恐慌,比看着自己腐烂更加可怖。

就连庄尹那样杀过人见过血的汉子都几欲自绝,更逞论冉美玉一个连杀鸡都没看过的娘子!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冉美玉身体里的药性在消退,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冰冷的刀子切开自己皮肤的恶心触觉。

冉颜察觉她要挣扎,沉声道,这个地方有个东西叫做肱动脉,你若是乱动,我不小心切到了,就是死路一条。

冉美玉怔住,一动也不敢动,她被刺激的麻木了,脑子竟然有些清醒起来,听出冉颜似乎并不想要她的命,不禁充满希望的问道,你不会杀我,是不是?我若是想杀你,至少有几千种方法死的神不知鬼不觉,但是因为微乎其微的血缘关系,我愿意给你一次机会。

冉颜专注手上的动作,口中却道,是不是觉得我很善良?善良?冉美玉视她若厉鬼蛇蝎,如今听到这两个字,简直觉得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不要高兴的太早,还没有结束。

冉颜不会说笑话,她说自己善良,就是真心觉得自己善良。

在她心里,裴景是始作俑者,死的毋庸置疑,冉美玉是从犯,所以冉颜便来了一场豪赌。

她第一次剥活人,而且灯火如此昏暗,如果侥幸成功,那么算冉美玉命大,也顺手给令她不敢轻举妄动,如果不幸切到肱动脉,她只带了一把刀,也没有条件抢救。

在肱二头肌肌腱的内侧有一条大动脉,叫做肱动脉,含氧量极高,一旦割破,可比割腕自杀又快又迅猛。

她此次的目标,就是找将这条动脉剥离暴露到肉眼能看见的程度。

光线昏暗,血肉模糊,冉颜真心没有任何把握,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不切到那条动脉,算起来她内心深处还是倾向于杀了冉美玉。

冉美玉不甘心,但是又不敢挣扎,万一真如冉颜所说,那什么被划破了怎么办?极度的恐惧感和皮肉被切开的恶心触感,把她推到了崩溃的边缘,如果再来一次,她宁愿去当宠奴也绝不要经历这样的事情!算你命大。

冉颜已经看见了肱动脉。

距离来时,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

正在这时,外面亮起了光,有个女子挑着灯笼的影子映在了格窗上,正往正门走过来。

冉美玉心中大喜,却又不敢出声,怕惹怒了冉颜,她索性来个鱼死网破怎么办?冉颜绷紧神经,把刀擦拭干净,放进袖内的箫中。

而后飞快的从袖袋中摸出一个红色瓷瓶,打衣带里抽出一根银针,往瓷瓶里沾了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