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车上久久,萧颂的才道,既然怀静法师未答应桑随远剃度,必然有原因,你也不必太往心里去,他自小在寺院里长大,养成了那样的性子,有遁入空门的想法也不奇怪。
历经那么多虚假之后,萧颂偶尔会羡慕嫉妒桑随远的真性情,然而他并不期待自己成为这样的人,作为一个男人,他要得到自己想得到人,护住想护的人,这一世才算没有白活。
哪怕因此失去一些东西。
有舍才有得,自古便是这个道理。
冉颜不由握住他的手。
萧颂是个记仇的人,方才见到桑辰虽然当做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但冉颜与他在一起久了,也能感觉出来他隐匿起来真实情绪。
如今还让他出言安慰,她心中颇有些厌弃自己。
夫君。
冉颜撑起身子,在他面颊上落下一吻。
萧颂微微一怔,脸颊微红。
冉颜愣愣的看着他,萧钺之,你还有害臊的时候?咳。
萧颂尴尬的咳了一声,瞥了一眼冉颜的肚子,这不是有孩子在么。
冉颜回想起来,的确是自从怀孕之后,萧颂便很少有特别亲昵的举动。
比如以前动不动就喜欢亲她额头,或者偶尔动手动脚的吃点小豆腐,但现在正经的很。
哈。
冉颜忍不住笑出声音,萧颂难得有犯傻的时候,偶尔犯一回傻,倒是挺有趣。
两人在车内正说着话,马车却是停了下来。
歌蓝撩开帘子进来道,郎君,夫人,前面人群堵住了路,晚绿已经过去瞧瞧发生生么事情。
嗯。
冉颜在家闷了许久,也憋坏了,遂将两侧的帘子卷起来,看着外面风景。
这是在曲江的堤岸上,两侧柳树成荫,繁花似锦,莺啼燕舞,一派春日明媚景象。
曲江宛如一片碧蓝的水玉镶嵌在青山环抱之中,河堤边的白沙在阳光下璀璨生辉,与碧蓝的湖水相映,显得分外干净美丽。
晚绿小跑着回来,郎君,夫人,前面是游湖赏花会,许多车马都堵在那里,倒也能过去,不过时间需久一些。
夫君,让马车先行过去,咱们赏赏景走过去。
冉颜道。
萧颂算了算,她今日倒是没有走多久的路,便答应了。
两人下了车,携手往百花盛开的地方走去。
萧颂和冉颜一出现便吸引的不少目光,一对身着紫色常服的夫妇,郎君高大俊朗,娘子容貌秀美,走到哪儿都不会被埋没。
萧九!李德謇激动的奋力拨开人群,冲到萧颂和冉颜面前,拱手道,拜见嫂夫人。
九郎,咱们兄弟几个都在,清河公主她们也在,不如你与嫂夫人一起过去吧。
李德謇眼神不断往歌蓝那边飘,示意萧颂给他创造一下机会。
李德謇说要追求歌蓝,还真就付诸行动了,写了无数的情诗,托人送给歌蓝,但仿佛如石沉大海般,没有任何音讯。
后来又开始送礼物,但是依旧如石沉大海,歌蓝没有拒绝,也从没有表达过谢意。
李德謇曾经逼急了拽着晚绿问了问情况,结果得到的答案让他险些吐血。
歌蓝说:像这种有钱的公子哥儿,必惯常拿这些东西去哄骗小娘子,不是给我也是拿去哄骗旁人,既然他自愿给,我虽然不喜欢,也勉强受了。
反正我是不会答应他,他若是来讨要回去,我也一份不错的还了。
李德謇哪里有脸去讨要回来!诚然,李德謇是曾经拿这些东西去哄过别的娘子,但给歌蓝的东西,都是他花了心思的,可不是拿钱财随随便便买了。
今日本想去找歌蓝一起来赏花会,谁知早上去的晚了,竟是扑了个空。
我要陪你嫂夫人去清音庵,你们玩去吧。
萧颂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
轻松哥说的对,九郎你就是个无情的人!李德謇说罢,一着急便冲到后面拽着歌蓝,冲萧颂道,你走你的,把她留下。
歌蓝淡淡道,我的脸面不值什么,但是李郎君还请想想令尊。
说完,趁着他犹豫间猛的抽回手,挪了挪位置,站到了萧颂和冉颜的身边。
李德謇实在想杀人的心都有了,想他纵横百花丛中,何曾有失手的时候!比歌蓝美的人到处都是,而且召之即来,但是奈何他越看歌蓝越是顺眼。
眼看关注这边的人越来越多,李德謇找不到什么话说,却又不愿放歌蓝走。
李德謇还发现,萧颂和冉颜夫妇俩真是太无良了,不是一般的黑,两人不同意去游湖,也不急着走,更令人气愤的是,居然袖手旁观,没有一个出言打圆场!刘青松和程怀亮也从人群中挤了过来,程怀亮嚷嚷道,你怎么这么慢!转眼看见箫颂和冉颜,立刻规规矩矩的施礼。
李德謇见到刘青松,仿佛见到救兵,立刻拉着他小声道,轻松,九郎不留,帮兄弟想想办法。
程怀亮忙着寒暄道,嫂夫人,今日某的爱妻也来了,嫂夫人要不要见见她。
程怀亮对清河公主似乎十分满意,因此也分外爱重,婚还未成,便迫不及待的冠上妻名了。
这也不算轻浮,圣旨一定,这婚事几乎是铁板钉钉子了。
李德謇暗赞了一声,真是好兄弟!不了,今日还有些事情。
萧颂再次无情拒绝。
萧颂也曾经同冉颜说过李德謇的事情。
但冉颜对这件事情保持中立,李德謇早已有未婚妻了,今年就会完婚。
他求歌蓝做侧妻,冉颜虽觉得不大好,但歌蓝是大唐土生土长的女子,说不定也不会觉得委屈,她不会干涉歌蓝的婚事。
刘青松对李德謇道,哥以多年的经验告诉你,这对夫妇油盐不进,你死了这条心吧。
从小到大我们跟九郎玩心眼,哪次玩过他了?他那个妇人别看长着一副娇俏的模样,也不是个善茬,咱们另谋他路吧。
你们玩着吧,我有事先行。
萧颂拱手告辞。
李德謇见歌蓝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嘴里有些发苦,迎着春日小风无比幽怨的道,想当年,我阿耶一出现便立刻迷倒了我阿娘……我阿娘夜投阿耶,成就一段佳话。
但德謇,我老程就是个实在人,说句实话,你不是你阿娘亲生的吧?程怀亮道。
你才不是你阿娘亲生的!李德謇一扇子敲在他脑门上。
不过说起来李德謇虽也长得不错,但相比李靖的俊容朗朗,比起红拂女的绝艳,他的确没遗传到父母的优点,否则多半也是个妖孽美男子。
走吧走吧,别看了,再看也不是你的。
刘青松拽了拽他。
你们都带了未婚妻的,我去干什么!李德謇甩开刘青松。
刘青松拢着袖子道,你又不是没有,自己不带,怨谁?李德謇看了一眼歌蓝的背影,我未婚妻要是那样的,我去哪儿都带着。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程怀亮大吼了一声,快快,去救人!冉颜与萧颂还没有挤出人群,便听见了程怀亮洪亮的声音,不由止住脚步,回头看过去。
有不少人往河堤下面跑,跑在头一个的就是程怀亮。
冉颜眯着眼睛看过去,但见碧蓝的湖面上飘着一抹白,是个俯卧水面的人,那个男人早死了。
萧颂微微一顿,交代几名护卫保护冉颜,我去看看。
这并不在他管辖的范围之内,但作为刑部侍郎,倘若在眼皮底下发生人命案,他连看都不去看一眼,定会给人落下话柄。
冉颜看着萧颂的背影,吩咐晚绿道,去车上拿了避秽丸给他送去。
眼看着来去还需要一会儿,歌蓝便端了胡凳让冉颜先坐一会。
夫人如何知道那是个名男子?歌蓝看了半晌也只能勉强分辨是一个俯卧在水面的白衣人,甚至连是男是女一时都无法分辨。
这与人体的结构有关,人死后体内会出现腐败气体,男人上宽下窄,这就使得其身体重心偏向于身躯的前方,男尸在水中常呈现俯卧位。
而女性盆骨较大,身体重心偏后方,多呈仰卧位。
冉颜尽量用简单的词汇解释,能不能听懂就看歌蓝的领悟力了。
只有死了一段时间的人才会漂浮吗?歌蓝抬头,看见程怀亮早已经入水将人给拖了上来,但他本人正伏在岸边吐。
对。
冉颜看向方才尸体漂浮的位置,旁边有一块深入水中的浅滩,上面生满了芦苇,很有可能尸体是顺着水流从那边漂过来。
而且漂过来的时间不久,方才她在看风景的时候,湖面上还什么都没有。
按照这几日的气温来看,冉颜估计那人至少死了四天以上。
恐怕倘若不是今日气温迅速上升,导致尸体腐败加速,很有可能再过一段时间才能浮上来。
等了一会儿,萧颂才返回来,站在离冉颜几步远的地方道,尸体已经腐败不堪,身上着了女衣,验尸之后发现却如夫人所说,是个男人。
我身上怕是沾染了尸气,在这里站一会儿吧。
刘青松验的尸?冉颜问道。
萧颂歉然道,是。
已经令人报官了,一会儿府衙便会派人过来,我恐怕暂时还不能离开,夫人改日再去清音庵吧。
这是应当的。
冉颜向来都是一个以工作为重的人,自是理解萧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