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下一刻, 尚烟便被自己的聪明睿智感动了。
我在想肉包子小紫修。
她喟叹道,以后还有机会见到他吗?紫修冷笑一声:因为想念小紫修,便连觉都不睡了?你不懂女人。
你才从不眠村回来, 还没领悟到睡眠有多重要?我又没得氏族不眠症。
从前医书上只有论章猜测,说长期睡眠不足或许会致死。
这氏族不眠症,已成了颇为有力的证据。
你看不到那些患者一天天都是怎么衰弱下去的?快睡觉。
尚烟却清脆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紫修不悦道, 还不信?奈落都有人连续十二天干活没睡觉, 死了。
没有, 我没不信你。
只是觉得你太像个爹了。
小紫修管了我一路不够,大紫修还要再来管。
谁叫你那么让人不省心。
分明是你自己想当爹了。
说到此处,尚烟模仿魔族老臣的腔调, 哑着嗓子道,王上,您该成亲立后,为东皇氏繁衍子嗣啦。
这浩荡魔界江山,都得靠王上啊……你这丫头, 真是……尚烟又笑了起来。
此时此刻, 被褥柔软,她将自己裹成一颗粽子,丝滑的长发散在外面,多么惬意。
而只是听见他无奈的声音,心都变得比被子还软,比蜜糖还甜。
若是这一份柔软能持续到永远, 也是极好的。
可有了这样的想法后,一丝丝酸涩又在心底冒起了泡泡。
或许是夜深人静, 所有情绪都无限放大了, 人总有些多愁善感。
她觉得, 自己好像太过在乎紫修了。
在乎到,她对他有多么心生眷恋,便有多么想把他推开。
紫修,你是不是快成亲了?她道。
不想成亲。
为何?早告诉过你原因了。
还问。
紫修咂了一下嘴,道,女人太麻烦。
你爹娶你娘时,肯定没觉得麻烦。
而且,崇虚郡主那么听你的话,也不像麻烦的人。
宫雀是听话,但……但?孤觉得,她没什么不好。
但也没觉得什么好。
后面这句,他没说出来。
尚烟心里更酸涩了,道:难怪你会选她。
非选不可,也只能是她了。
不然孤谁也不想选。
极影王姬也不想选?我要是男的,有这么美的女人喜欢我,我早把她供起来了。
性格太差,无药可救。
你对她为何用词这么狠?好歹是奈落第一美女。
实话实说罢了。
挑三拣四,活该没人要。
尚烟嫌弃道,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啊,一个女人满足不了,来两个;两个女人满足不了,来三个;三个女人满足不了,来四个,以此类推。
哦?紫修语气玩味,昭华姬很懂男人么。
我爹啊,活生生的惨案。
活该他养那么一大群女人,女人们却天天聚在一起,把他撇在一边。
贪心便没好下场,活该。
真活该。
紫修笑了两声。
尚烟不屑道:你还笑。
这便是你未来的生活。
你呢?我?我当然是和自己爱的人甜甜蜜蜜,长长久久。
不等他接话,她已经怒气冲冲地接着道,我知道,你肯定要说什么,我没王位,你有王位。
也就你们这些肤浅之人喜欢王位。
美女是不需要王位的。
我爹把家业给我,我都不要。
嘿,气不气,气死你。
尚烟,你是怎么了,今晚这么凶。
紫修又笑了起来。
他原本的声音本便好听,如此笑起来,更是颇有蛊惑之气。
尚烟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又好开心。
她甜甜笑道:那是因为,你太温柔啦。
紫修愣了一下:你真觉得我温柔?嗯。
很温柔。
她轻声道。
可能是因为声音太轻,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我没意识到。
紫修沉吟片刻,像是在犹豫,像是在挣扎,良久,才低声道,烟烟。
今晚第二次了。
他又叫她烟烟。
尚烟心中有一种预感,他们的距离又要拉近了。
这是不对的。
但害怕和期待同时涌现。
她把头埋在被窝里,闷闷道:怎么……你在何处?果然。
果然。
他不会是想见她吧?他没这么不知分寸吧。
尚烟道:还在使臣驿馆啊……本想说怎么了,也硬生生吞了回去。
我来找你。
紫修道。
果然!!头脑像被雷劈了一下,随后的狂喜和甜蜜冲昏了头。
尚烟差一点便将好字脱口而出,但立刻清醒过来了,道:今天太晚了。
有事明天说吧。
我想见见你,见完便回去。
他的声音好动听,那么有磁性,却像在哄孩子一样。
他的欲望藏也藏不住,通过灵犀珠,她都能感知到。
她使劲儿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不行不行,我困了,嗯嗯,困了……故意打了个呵欠,便把灵犀珠扔到了床脚。
然后,尚烟一头钻进被窝深处,按着自己的胸口,只感到心脏都快把胸腔撞破了;摸摸脸颊,双颊跟被火烧了似的……如此,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更睡不着了。
满脑子都是紫修。
赶快睡吧。
睡着了什么都好了。
但是,半个时辰后,尚烟从被窝里伸出焐到冒汗的小脑袋,丧气地趴在床上:唉……月色还是如此迷人。
她抱着枕头,不知为何又伤感起来:好烦,好烦……这一路车马劳顿,尚烟原已累了,加上烦了一个晚上,睡得特别沉。
休息好了一个晚上,看见窗外的阳光,她发现,自己没那么想紫修了,心情好多了。
人就不能熬夜。
熬夜让人失控。
早上,她先练了一个时辰剑,然后去藏书馆看了一会儿书,午时便和火火、絮儿一起去崇虚宫做客。
宫雀所言款待,是真的极为豪华。
看见餐桌上的一大桌菜,三位神女完全不敢相信,这全都是宫雀一个人做出来的。
絮儿也极擅烹饪,但夹起宫雀做的小牛肉卷,反复观摩了良久,不确定道:崇虚郡主,这……这是你做的?宫雀微笑着点点头。
这也太完美了。
絮儿惊呆了。
尚烟完全不懂烹饪,只好奇道:这很难做吗?非常非常难。
絮儿用力点头,对牛肉卷做了个捏手指的动作,这牛肉卷不是一个个做的,而是用一整片平整的牛肉包起来切片的。
你看,外面这一层肉便是,需要切得特别均匀,料又要铺均匀,卷起来时,一点都不能往外掉,不然整个牛肉卷都会歪的。
但你看崇虚郡主切的,简直是正圆形。
跟工艺品一样。
在尚烟和火火听来,这番话无异于:呱啦呱啦呱啦,呱啦呱啦,呱啦呱啦啦,跟工艺品一样。
絮儿道:总之,佛陀耶最好的酒楼厨子,才有这刀功。
我做菜从来不敢挑战这难度的。
其实没那么难,多练练便好了。
宫雀把最好的菜都挪了挪位,换到尚烟面前,不管做得如何精美,得有人吃,这些菜肴才有意义。
来,昭华姬,尝尝看。
尚烟用筷子夹起一个牛肉卷,咬了一口,闭上眼,静静体会着味蕾爆炸的感受:我一瞬间飞升成佛了。
宫雀笑道:昭华姬说话真有趣。
难怪王上那么喜欢你。
尚烟差点被牛肉呛死。
见她咳个不停,宫雀拍拍她的背,担心道:小心啊……别吃太急,我们时间还多着。
然后,她又递来了羹汤。
尚烟喝了一口,原意是缓解咳嗽,但吞咽下去后,她二度飞升了。
火火也大快朵颐地吃起来,咀嚼着食物,含糊不清道:此次去不眠村,太值了……路上揍扁了极影沙翳,回来还有那么好吃的东西……用膳毕,从崇虚宫出来,尚烟等人向使臣驿馆出发。
松弛的北风呼啸而来,在奈落街道上哀怨叹息。
风将铅灰云块卷席作堆,挤下一粒粒细细的初雪。
尚烟伸手接了接雪,讶异道:这才十月,已经下雪了?宫雀同样抬头看着天,点点头:奈落的雪季很长,有时九月便开始了,一直下到次年三四月。
现在还未到雪最大的时候呢。
这么久?尚烟惊讶地眺望白色的天空,奈落百姓真幸福,可以赏那么久的雪景。
宫雀笑道:你能这么想,真好。
王上便不喜欢下雪。
尚烟愣了一下:他这么说的吗?嗯。
经常抱怨说,下雪太多,出行不便。
啊,若论出行,肯定是不太方便的。
尚烟答得敷衍,对宫雀笑了一下,道:崇虚郡主,我们回去了。
多谢招待,你的厨艺真好。
宫雀道:三位神女慢走。
注意保暖。
毛毛自崇虚宫外的梧桐上飞下来。
枝桠交错中,奈落的苍穹好像一块陈旧的玉板,像极了空记忆瓶的材质。
然后,毛毛载着尚烟翩然飞起,带她穿过奈落的街道,掠过一家家官绅豪宅,名贵酒楼,斗龙赌场,楚棺秦楼,与高低不齐的商船、飞翔的异兽、篆刻氏族徽章的空中旗帜擦身而过。
凤凰与风共舞,巨翅抖落雪花,好似一个柔软的舞者,因追求自由的生命,丢掉了袖珍的白色珍珠。
那些自声色犬马之地传来的琴声,时而歌颂金碧辉煌,时而悲叹国破家亡。
尚烟很喜欢奈落。
可这到底是异乡。
而宫雀却是土生土长的奈落人。
她好了解奈落,好了解紫修。
到使臣驿馆后,火火和絮儿提议要出去玩。
絮儿便说,可以找英罗带她们去。
尚烟没什么心情,让她们先去,自己拍拍鞋沾着的薄雪,回房休息了。
她又一次有些想家。
可想来想去,佛陀耶也不像家。
这乾坤如此浩瀚,六界如此辽阔,她竟找不到一个有归属感的地方,哪怕是方寸之地。
直至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何自己老是觉得宫雀好看。
比自己好看,比巴雪好看。
因为,从小到大,对一切与女德、家务有关的事物,尚烟都十分排斥。
母亲给她留下的阴影太重了。
在她看来,学会这些没用的技能,无异于在婚姻中自取灭亡,躺平等着丈夫的背叛。
尤其是做饭。
她记得太清楚了,母亲孕期也在做饭。
她衣着朴素,面色苍白,做着做着,便在炉灶旁哭得泪流满面。
而那时,雁晴氏天天上门闹个不停,把父亲整得焦头烂额,连家都不敢回。
她其实比谁都清楚,若不是母亲过于执着一对一的爱情,她和父亲也可以和解,也可以好好过下去。
但羲和的选择,到底影响她太深。
在羲和的世界里,婚姻等同于爱情,只有一对一和永别,没有妥协。
她也太像羲和,甚至比羲和更要强。
可认识了崇虚宫雀,她才知道,原来,这世间还有女人如此需要男人和婚姻,却如此不需要爱情。
宫雀能那么自然地依靠紫修,完全把自己托付给紫修,完全不怕被抛弃。
因为,任何事业有成的男子,都不会抛弃一个贤惠不擅妒的大房。
他们精明得很,把家产留给正室,把爱留给妾室,合理分配。
雁晴氏是很毒,曾跟叶光纪说过,尚烟和羲和,不管地位多么显赫,生得多么貌美,都是做妾的料。
难道,不是事实?在幽幻殿,宫雀直视她那一眼,她躲开的那一瞬,足以说明,为何她觉得宫雀那么美。
因为,宫雀像妻,她却像妾。
想到此处,尚烟晃了晃脑袋。
不行。
做人不能那么消沉。
在哪里跌倒,便要从哪里爬起来。
不过做饭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学便是了。
她从床上跳下来,跑到厨房去,搜罗了侍女买的菜,开始学着做饭。
然而,她失败了。
对做饭,尚烟完全没有念书习武的耐心,一成都没有。
捯饬了一整个下午,原本干净的厨房,变得很像劫后余生的战场:锅碗瓢盆凌乱得一塌糊涂,菜板上是乱七八糟的食材,各种料酒也泼得到处都是。
辛辛苦苦做的一道炒菜,黏糊成一整坨不明物体,茄子和莲藕都区分不出来。
刚才她想烧点水,却差点把厨房炸了。
到最后,她火了,把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扔到一边,一脚踹飞了一个锅,抱着胳膊,哼了一声。
不会做饭又如何!不学了!她比宫雀修为高多了!她可是才领悟了昊阳震宇的女人!她一个昊阳震宇,可以直接把黑沙梦魔轰成碎片,简直强到撼动乾坤,直冲宇宙!唉,可是,她还是不会做饭……不仅不会做饭,带孩子、打扫卫生,也差劲得要命。
不行,不会的东西还是要学。
尚烟自言自语道,蹲下来,捡起锅碗瓢盆。
过了半个时辰,再次失败。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尚烟捂着脸,看着满厨房的狼藉,双手撑在灶台上,闭上眼,眼皮抖了抖,一根根睫毛上很快便沾满了泪水。
是,宫雀修为弱爆了,不会打架,术法完全不行,若有强横敌人出现,没半点防御之力,一推便倒了。
但那又如何?宫雀未来的夫君,是东皇紫修。
她弱不弱,根本不重要。
因为,紫修会挡在她前面。
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是自古以来的金科玉律。
宫雀的一切,就像填补紫修缺少的那一半。
紫修战斗能力无敌,宫雀便成为辅助他的大后方;紫修坐拥江山,建功立业,她便专心钻研相夫教子,烹饪女红。
她还有着和紫修绝对般配的姓氏。
东皇氏魔王、崇虚氏王后,世世代代传承的魔神君王夫妻,有她叶尚烟一个神族女子什么事?尚烟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再逾越了。
可是,她只感到更加痛苦。
她内心深处对宫雀的羡慕、嫉妒、酸涩,为何会压不住?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会有如此难看的一面。
宫雀明明是那么好的姑娘,优雅大方,端庄温柔,对她又充满善意……我真的……我真的好蠢啊。
她想发火,砸碎东西,让自己不要伤心,让自己傲慢起来。
但想得越多,便越觉得自己很悲哀,擦了擦睫毛上的泪,颓唐地坐在地上,把头埋在双膝中。
尚烟?是紫修的声音。
尚烟吓了一跳,赶紧低头检查颈项。
她没戴灵犀珠。
抬头一看,紫修竟站在厨房门前。
她惊讶道:紫修,你……为何来了?来看看你流离佛隐练得如何了。
紫修关上门,看看厨房,但是,你这是……尚烟擦了擦眼泪,慌乱地想站起来,但因为坐太久了,腿有些麻,头也晕了,一时没站稳,扶着灶台,轻晃脑袋。
紫修道:你在……做饭?啊,没,我……尚烟更慌了,赶紧挡在厨具前,没有没有,我只是随意看看厨房的东西……但紫修根本没听进她说什么,绕过来看了看她背后,忽然笑声出来,随即又觉得这样不太好,别过头去,用手掩嘴,假装咳嗽。
你在嘲笑我?尚烟不可置信道。
不是,你这是……既然被发现,紫修也不掩藏了,看了看她身后一团乱七八糟的黑暗料理,又笑了起来,这都做的是什么?这能吃?若说方才还是心酸、难过,此刻尚烟便已恼羞成怒,气得脑子里全是浆糊,一阵阵嗡鸣在耳蜗中回荡。
但紫修根本没发现她的情绪变化,还将她做的菜一个个看过来,笑得停不下来:你这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从小便没这天赋,还是不要尝试下厨了。
你去死!尚烟怒道。
紫修怔了一下:……生气了?我不会做饭,关你何事?崇虚郡主做饭做得好,你便居高临下,来嘲笑我?紫修一脸茫然:……什么崇虚郡主,你为何会提到她?你自己心知肚明,知道她做饭好吃,所以拿我和她比。
我又不嫁你,你管我会不会做?待到以后我成亲了,我夫君不嫌弃我便是,轮得到你来嫌弃?!尚烟,我们要讲道理。
你做的这些菜,不需要跟任何人比,也……你住嘴,反正我就是差劲!我走了!尚烟作势便冲向门外。
紫修赶紧拦在她面前,急道:抱歉,是我不好。
你是第一次做饭,做得不够好,甚是正常。
谁第一次做都这样的。
哦,你现在这样想了?方才你为何不好好讲话?那才是你的真实想法吧,现在少惺惺作态了!你今天是怎么回事,火气那么大?尚烟听后,更加愤愤不平了,凶巴巴道:那你不要跟我讲话啊!紫修僵住,不敢再说话。
尚烟也觉得自己太不讲道理了。
她做饭就是差,还不让说,脾气还炸成这个样子,以后紫修肯定会很讨厌她。
想到这里,她再凶不起来了,抿了抿唇,猝不及防地,眼泪大颗落下。
她也被自己的失控吓着了,狼狈不堪地转过头去,拉开门便想跑出院子。
一阵寒风夹着细雪袭来,吹得她浑身发冷。
可是,手腕被紫修拉住,整个人都被带到了他怀里。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室内又重归温暖。
莫名其妙,乱发脾气,谁还敢娶你?紫修冷冷道。
但是,他的怀抱比空气更加温暖。
他个子高高的,肩膀、胸膛宽阔,收紧的双臂将她牢牢箍住,安全感多到像是靠住了一座山。
尚烟却更难过了。
对啊,我嫁不出去!我不会做饭,就是不会做!她又急又悲,哭得紫修胸前衣裳全都湿了,不住跺脚,我学不会!我以后就不会是什么好老婆!我当不了好老婆……紫修没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她,不时拍拍她的背。
怀里的姑娘不住发抖,平日俏皮明亮的眼睛红红的,溢满泪水,柔软得令他不知所措。
哭了一会儿,尚烟总算冷静一些了。
紫修才道:是有谁在逼你做饭?没有……那你为何要学?我……我只想试试。
你喜欢做饭?……不喜欢。
不喜欢为何还要学?紫修顿了顿,你是觉得,女子成亲便要会做饭?尚烟闷闷道:不会做家务的女人,只能当妾。
胡说八道。
紫修气笑了,真的是胡说八道。
你从哪里听来的?尚烟不说话。
其实她的原意是不贤惠、爱吃醋的女人只能当妾,但她不想让紫修猜到自己在想什么。
男人最想娶的老婆,从不是丫鬟、厨子。
紫修蹙眉道,你看你,做个饭就哭成这样,笨得要死。
还想做别的家务?你又说我笨!你怎么脾气又上来了?是不是饿了?有一点……尚烟小声道。
猜到了。
真是个小孩,饿肚子还哭鼻子。
紫修叹了一声,放开她,你等等,孤做给你吃。
尚烟愣了一下:你会做饭?嗯。
不对,你说过你不会的啊。
孤说的是‘不需要’,没说不会。
紫修挽起袖子,整理了一下灾难现场,然后走向菜板,来,帮忙打个下手。
尚烟一边帮他,一边破涕为笑:紫修,你可要小心了哦。
我才吃了崇虚郡主做的饭,有没有被吓到?紫修只是笑着做饭,不说话。
随着夺夺夺夺的快速切菜声响起,尚烟看看他手上的动作,便愣住了。
之后,目睹紫修整个下厨过程,她越来越惊讶,惊讶到嘴都张成了小圆形。
她跟个小跟屁虫一样,跟在紫修后面左看看,右看看,大叹:太厉害了!太厉害了!紫修轻蔑地瞥她一眼:大惊小怪。
然后接着做饭。
因为知道她饿了,他动作特别快,做好四道家常菜,居然只花了两盏茶时间。
因此,菜式花样没有宫雀那么华丽繁复。
但只看看菜的颜色搭配、光泽度,尚烟的哈喇子都要掉下来了。
她夹起他做的小炒肉,送到嘴里,却被烫得不知把肉摆在嘴里哪个位置。
真的笨死了。
紫修咂了咂嘴,递给她一杯水,又对她摊开手,来,吐出来。
尚烟看看他修长白净的手,眨了眨眼,摇摇头,快速吸吐空气,总算让肉变凉了一些。
她将肉咀嚼了两下,只觉得,所有难过、郁闷、伤心、愤怒,统统烟消云散了。
她握着双拳,闭上眼享受着这极致的美味,情不自禁地露出满足的笑容。
太好吃了,太好吃了!!好吃得她想尖叫。
居然比宫雀做得还好吃千万倍!!她接着大口大口吃,虽然一个字也没说,但每吃一口菜、一口饭,都好似在尖叫太好吃了。
紫修撑着下巴,在旁边懒散地看着她:你也太好养活了。
尚烟激动道:那是因为,真的好好吃。
紫修不再说话,却轻轻笑了起来。
最后,尚烟连一颗米都没放过,全部吃得干干净净。
吃饱了,精神好了,她想起自己又把紫修当出气筒了,觉得极羞愧,支支吾吾道:我……我刚才脾气好大,对不起。
没事,你每次都这样,我习惯了。
我还是觉得很内疚……尚烟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我可以做点什么,以弥补我犯的错吗?可以。
你说。
紫修漫不经心地笑着:叫一声‘紫修哥哥’我听听。
这么简单?嗯。
谢谢你给我机会,让我品尝绝世厨艺。
尚烟甜甜地笑了起来,明眸皓齿,语调轻灵,毫无包袱地道,紫修哥哥。
紫修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
明明是在逗弄她,可听到这四个字,他的心都绞了起来,疼痛感只增不减,久久不散。
他也笑了,却笑得很淡:挺好。
这顿饭做得值了。
这一生,竟还有机会听到这四个字。
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