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修!!尚烟惊道。
孔雀道:少主!!只顷刻间, 魔煞人偶便化作一滩银水,在地上化开,随后蒸发。
紫恒瞥了一眼人偶消失的方向, 只像在看一堆垃圾:烟烟,现在你可能清醒一些了?这不过是个人偶。
孤,才是东皇紫修。
尚烟握着剑, 上气不接下气地呼吸。
她确实清醒了很多。
若不是人偶消失, 她还没那么迫不及待想把紫修救回来。
现在, 她却开始着急了。
尚烟慌乱举剑,以此护住身体,后退数步:你、你想做什么?!你这魔头, 你想对我们痛下杀手?!痛下杀手?紫恒可怜巴巴地望着尚烟,浅浅笑了一下,孤舍不得的。
烟烟,孤还没娶你为妻呢。
不,不……尚烟仓皇道, 我不要嫁给你。
你做梦。
她一边喊着, 一边向紫恒挥剑刺去。
紫恒连忙抽剑闪躲,同样举剑迎击。
长长的回中,黑金两道身影打作一处。
只听得锵锵锵锵声连连响起,一路回响到过道尽头,又带着锵锵锵锵回音,连绵不断折回。
七彩神力沸腾, 混沌煞气汹涌,撞击出无与伦比的力量, 将蚀日天牢都震得晃动起来。
五千个囚笼中, 铁栏摩擦, 锁链碰撞,刑具也哗啦啦落了一地。
天牢外,星辉升空,飞沙轰天,连守卫都不由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这座庞然怪物般的牢狱。
这一次交战,二人都不由感到心惊。
尚烟惊讶,是因为她以为紫恒不会剑术,应该不会太难对付。
不想这一千多年里,紫恒非但继承了紫修的身体,还拥有了紫修的力量。
他用剑自然不如紫修那般出神入化,但他却懂得扬长避短,极擅运用魔力,并将他擅长的术法攻击融入到剑法中,竟也强得离谱。
紫恒惊讶也是因为尚烟的进步。
他不知尚烟千年来有多么努力修行,还道她是躲起来带孩子去了。
尚烟每一次冲刺,都如闪电疾驰,破除险招;每一次出剑,都带着天崩地裂的昭华神力。
刚开始,紫恒还担心伤着尚烟,有几分退让,但打得久了,他渐渐发现,倘若他不拼尽全力与她作战,只怕是会败阵下来,便认真了许多。
烟烟,你进步很大啊。
紫恒故作轻松道,能接下孤那么多招了。
其实,他心中是在暗暗猜测,若是紫修本人与尚烟对决,尚烟能扛得住几招。
少废话,东皇紫修,你纳命来!说时迟那时快,尚烟大步往前迈进,收剑,蓄力,脚踏星河佛步,挥出日扬圣斩,趁紫恒无影魔闪之际,又召唤了黄金海浪、佛涛圣龙,汹涌澎湃,向紫恒奔去。
她的佛涛霸印已修炼至无上境界,圣龙数量也变成了十条整。
因此,这一套连招可谓无坚不摧,有吞吐天地、炼化魔气之力。
登时,整个长廊都似铺上了一层黄金,为她神力照得通明如沐烈日。
紫恒见状,临危不惧,只轻轻抬了抬手指,召唤出一面巨大的乾坤之镜,挡在他与尚烟中间。
此镜坚韧无比,银丝如春日新柳、女鬼白发,飞冲而出,缠在镜上,散发出万丈魔气。
尚烟的佛涛霸印碰上镜面,十条金龙同时发出吼的一声,撞得银丝镜震颤不已,迸射出更加刺目的光芒,便向尚烟反弹回去。
一时间,群星失色,日月无光。
啊——!!尚烟身体被击飞,整个撞到了回廊尽头的墙壁上,而后跌落在地。
她按住胸口,猛地咳了一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了满地猩红。
尚烟!!昭华姬!巴雪和孔雀向尚烟飞去,但都快不过紫恒。
紫恒闪现到尚烟面前,急道:烟烟,你为何不躲?!尚烟双手撑着地面,不住咳嗽,看上去万般柔弱。
紫恒看得心疼极了,赶紧蹲下去:你这傻姑娘,为何不躲啊……你这魔头,想杀我便直接动手,何必羞辱我?!尚烟哭得痛彻心扉。
别哭了,别哭了。
乖。
紫恒情不自禁抱住她。
尚烟下巴枕在紫恒的肩上,看向巴雪和孔雀,朝门外丢了个眼色。
二人即刻会意,都逃了出去。
紫恒是何等敏锐之人,当即明白发生了什么,回头看向那俩人,轻飘飘地道:孔雀,巴雪,你们这是要去何处呢?巴雪没理他,直接往外冲去。
孔雀停了下来,却没转过身。
紫恒站起身,也没追上去,道:今夜,你们想走出这日蚀天牢,孤决计不拦你们。
但只要你们走出去,从今往后,全魔界都将是你们的天牢。
此刻,巴雪刚好飞到门口。
她最近受到的折磨太多了,想着横竖都是死,不如杀出一条血路,和紫恒拼命到底。
因此,她毫不犹豫地出去了。
孔雀停留的时间长很多。
但经过了内心剧烈的挣扎,他还是飞了出去。
啧。
紫恒目光幽幽,真是不想活命了。
此刻,尚烟也跟着朝外飞去。
但紫恒手臂一伸,搂住她的腰,把她整个人都拽了回去,揽在怀里。
烟烟,你不能走。
紫恒收了收手臂,微笑道,从今往后,你哪都别想去了。
不,不,你想做什么?尚烟使了吃奶的力挣扎,你放开我,让我走!!紫恒不再说话,脸上挂着笑,却将她整个抱起,飞到了蚀日天牢外,也不管尚烟如何反抗,强行把她带回了泰罗宫。
时隔千年,重新回到烟杏殿,尚烟几乎没认出这是紫修的寝殿。
寝殿内外都重新布置过,室外翠竹张天,芳草藉地;室内有假山乱石,溶溶清水,更有满殿繁花,芳香四溢。
红粉黄蓝紫白黑,各色各样,争奇斗艳,竟无一枝是插在瓶中,而是挂在墙上、做成花团、折枝摆放……若不是因为室内还有一张床,谁能猜到这是一个寝殿?活似自由自在的野外。
而且,便是那张床上也摆满了花朵、花瓣。
紫修的活杏屏风却早没了影子。
紫恒将尚烟扔到床上,却没束缚她。
见她翻身起来,想要跑出去,他抬头笑道:烟烟,这是奈落。
你觉得你逃得出去?尚烟动作停了停,含泪道:你到底想怎样?!紫恒却按住她的手腕,压在她的身上。
嗯……这一幕,何故看上去如此熟悉?紫恒美丽的眼瞳中,隐隐藏着按捺不住的疯狂,哦,孤想起来了。
孤曾经也对你如此做过……烟烟,你可怀念当年的时光?可想与孤重温旧梦?我早不爱你了,放开我!!尚烟乱踢乱捶。
你不爱孤,要爱谁?爱谁也不爱你!!我恨你!!这便是我爱的女人,连生气也那么好看。
紫恒淡淡一笑,拨了拨尚烟的额发,声音温柔得像哄孩子,烟烟,你恨孤什么?你且说说。
我恨你,强迫我……强迫我,害我生下天衡,却有对他不管不顾!我恨你,十恶不赦,六亲不认,连对自己的亲弟弟都痛下杀手!我恨你,残害忠良,荼毒苍生……你的一切,我都恨!!乖,孤以后不会再强迫你了。
过去的东皇紫修已死,往后,孤要你亲自对孤投怀送抱,心甘情愿地为孤生第二个孩子,第三个孩子……尚烟有些意外。
紫恒那么不喜欢孩子,竟想要她生孩子。
她第一反应是,他良知虽已泯灭,心中却依然有她,不由得暗自叹息。
但随后又觉得不太对劲。
她不觉得自己有如此独一无二,能够成为这疯子心中的唯一。
但这念头只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再没细想。
她还是接着疯狂摇头,暴怒道:你少说这些污言秽语!我和你,永无可能!当然可能。
紫恒吻了吻她的额头,你不知道,你离开的这么多年,孤对你日思夜想,时常心乱如麻,时常万念俱灰,但只要多想想你,孤便觉得人生又有了意义。
现在,你终于回到孤身边了,你可知孤心中有多欢喜?孤会等你的。
烟烟,我们还有无数的可能。
他又恋恋不舍地吻了一下尚烟的额头,起身道:孤还有一些要务要处理。
你先休息,晚些时候,孤来陪你睡。
我才不要你陪我!!烟烟,生了孩子以后,你变笨了。
紫恒刮了刮她的下巴,笑得很甜,但是,孤喜欢你这么笨。
以后,只当孤一个人的小笨蛋,好不好?不好!你滚,你滚得越远越好!!待紫恒出去以后,尚烟趴在床上大哭起来,哭声回荡在寝殿之中,极其凄惨悲伤。
但悲伤打动得了紫修,却打动不了紫恒。
谁能比紫恒经历的痛苦更多?谁能与他比惨?他只慕强。
所以,他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不知过了多久,尚烟才慢慢停止哭泣,从床上爬起来,恢复了镇定,理了理散乱的长发。
一路发疯到现在,即便只是演戏,也有些累了。
好在她暂时没暴露破绽。
尚烟用手捶了捶额头,在床边徘徊,思索着下一步的举措。
其实,道理很简单:只要紫恒愿意让位,紫修便会回来了。
但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登天——现在的紫恒怎么可能让呢?紫恒占领这具身体,已有一千六百多年。
这么长的时间,他都没让紫修回来哪怕一次,显然不仅仅是因为心中早没了兄弟情谊,更是因为,他已经彻底忘了自己是谁。
他认为自己便是东皇紫修。
若太过执着让紫修回来,只怕紫恒会更加叛逆、嫉妒哥哥,反其道而行之。
所以,她才会装作痛恨紫修,让紫恒认为,她和紫修已反目成仇。
刚才那一战,她又故意装作竭尽全力,故意输给紫恒,以图留在他身边的机会。
既然紫恒可以借助紫修的软肋,击溃紫修,那么,只要找到紫恒的软肋,或许便能找回紫修了。
只是,比起有棱有角的紫修,紫恒实在无甚道德、良知可言。
她只怕还没发现他的软肋,他便做出更多荒唐的事来。
而且,说实话,现在的紫恒很可怕。
面对拥有紫修意识的人偶,他居然可以毫不留情地将之炸裂。
一个人若连对自己的亲哥哥也能如此残酷,又怎会对她一个外人手软?待在他身边,当真如履薄冰,不知哪一刻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不怕死,却很怕紫修从此永远消失了。
若紫恒发现……不行不行。
尚烟拍拍脸颊,告诉自己不能慌。
若她也慌了,谁来救紫修?越是胡思乱想,越是惶恐不安,越应该好好睡觉。
她躺在床上,虽无一丝倦意,却还是逼自己入睡。
可能是扮演疯女人入戏太深,她的情绪平定不下来,试了半天,还是感到焦虑烦躁。
她干脆起身,去书柜找了一本花卉书籍,强迫自己读进去,清理掉脑中杂七杂八的念头。
读了一刻钟,思绪被带到了纯粹的花草世界,再尝试入睡,也变得容易多了。
一线清风过,悄动二弦声。
尚烟一觉醒来,见紫恒已坐在她的身边,手里把玩着一个骨制的牌九。
烛光在花窗前摇曳,几名琴师在室外奏乐,琴声流淌,凤吹悠扬,古调可爱,高遏行云。
果然,睡够了之后,焦虑之情消失了大半。
紫恒眼睛弯弯地笑道:如何,心情好些了?你有何事?尚烟冷脸道。
紫恒击掌。
两名宫女端着菜盘进来,放在床头,伺候尚烟用餐。
尚烟很饿,只想大吃一顿,但还是佯装胃口不佳,只恹恹地吃了几口,便躺回床头,憎恨地看着紫恒:你让青寐姐姐去了何处?你为何如此关心青寐?她是孤的叛徒。
尚烟冷笑:你的叛徒,岂不更是我的朋友?若是换紫修听了这话,怕早拉下脸来了。
但紫恒毫不生气,似乎还甚是喜欢她的敌意,笑道:烟烟,你可听过崇虚宁桓这号人物?听过,怎么了?青寐的嘴是真严,平日里不论孤如何咏桑寓柳,她都绝口不提崇虚宁桓之名。
但她的秘密还是让孤发现了。
她和崇虚宁桓有过一段。
所以?这崇虚宁桓死在了芳华岛,随后进入六道轮回,投胎为仙了。
孤让青寐去见他,与他再续前缘,玉成其美,也不算亏待青寐了吧?其实,听至此处,尚烟感到十分欣慰,但随即又想,青寐是紫修的忠实部下,和紫恒执政理念大相径庭,只怕这一千多年来,没少和紫恒发生摩擦,紫恒说不定只是想把她赶走。
她道:崇虚宁桓转世后叫什么?紫恒却答非所问:烟烟,你吃好了?对。
崇虚宁桓转世后叫什么?紫恒依然没直接回答她,而是从床边拿起一个捣衣杵,道:这是谁的?这话显然是对两位宫女说的。
他说得轻巧柔和,但两位宫女都花容失色,其中一人连连摆手:不是奴婢的,不是奴婢的……另一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奴、奴婢这便去为王上打探……紫恒看了看跪着的宫女,道:哦,原来是你的。
跪着的宫女颤声道:不、不是奴婢的啊!来人。
紫恒再次击掌,将她拖出去,杖毙。
宫女脸色惨白如纸,随即开始疯了般磕头,道:王上饶命,王上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尚烟道:为何要杀她?这时,侍卫们已闪现入内,拖住宫女的双臂。
宫女不住磕头求饶,磕得头破血流,还是被他们往外拖去。
尚烟道:等等,紫修!你让他们住手!紫恒蹙眉道:停下。
侍卫们停下脚步。
尚烟道:你为何要杀她?紫恒却无一丝动容,道:孤早交代过,孤不想在烟杏殿内看到这些东西。
违令者,杀无赦。
你们都听到了?宫女、侍卫们都惶恐应声。
六界之中,所有强国王者,每天都会有无数裁缝、大臣、后宫嫔妃、异界使臣为他们送上衣服。
因此,他们一生中所有衣物几乎不会穿第二次。
他们穿过的衣服,简直像被宠幸的后妃一样,属于福星高照之衣。
若有哪个君主穿洗过的衣服,那属于极端勤俭节约的。
紫恒的衣服自然用不上捣衣杵。
尚烟道:你的衣服不用洗,还不让别人洗自己的衣服?紫恒道:孤没说不让他们不洗衣服,但孤不想看到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是什么东西?这些家长里短的东西。
什么鸡毛掸子、捣衣杵、碗柜、晾衣杆……孤看了便讨厌。
说罢,紫恒又看了一眼那捣衣杵,眉头都拧成了一团,还不快把她拖出去?!还有,这晦气玩意儿,给孤烧成灰!他把捣衣杵扔在地上,砸出了笨重沉闷的声响,似积攒多年的怒气。
再看看四周的环境,尚烟总算明白了,为何紫恒要用植物装点寝殿,室内却无一个花瓶。
原来,是因为花瓶也是居家之物。
一个曾经如此居家的少年,如今变得如此讨厌这一切,听上去判若两人,但细想下来,却刚好印证了尚烟先前的推测:紫恒的居家与温顺,都只是生存之策。
他以前太弱了,没有任何与其他男子竞争的本钱,只能伪装成居家好男儿,莳弄花草,操持家务,才能得到周围人的垂怜。
他骨子里并不是这样的人。
恰恰相反,他自小居无定所,寄人篱下,备受折辱,对家的感觉应该是极端缺失的。
而拥有权力后,他放飞自我,演变至今,他竟已开始恐家了。
这也很好解释了,为何他不喜欢孩子。
孩子是最有家庭气息的存在。
所以,紫恒想要尚烟生孩子,并不是因为他对她的爱战胜了他内心的恐惧,而是因为在他看来,她既美且强,能靠一己之力把孩子养大。
当然,紫恒不知道,除了分娩和喂奶,所有育儿琐事、家务杂活,都是紫修做的。
天衡并不是尚烟一个人带大的。
尚烟也不会告诉他。
她只需要继续刚下去便好。
一个过度刚硬、过分自我、不顾他人感受的女人,能让紫恒有安全感。
跟这种女人生孩子,他可以不管孩子,继续做自己。
只因这种原由,你便要杀人?!尚烟火大道,我不准你这么做!紫恒道:你管得太多了,烟烟。
尚烟道:你因她不快,打一顿便是,这宫女我看生得好,留下来伺候我。
好。
紫恒伸出食指,挑起尚烟的下巴,这是给烟烟的特权,下不为例。
放了她。
宫女哭着跪谢尚烟,便与其余人一同离去了。
虽然紫恒嘴上说着下不为例,但尚烟发现了,紫恒真的喜欢她那么刚。
所以,平日里别人不想回答的问题,尚烟通常不会追问第二次,但现在,她变得咄咄逼人了:崇虚宁桓转世后叫什么?你问得太多了,烟烟。
紫恒虽是这么说着,却把尚烟推到了床头,凑近了,柔声道,孤早说了,后宫不得干政。
尚烟瞪着紫恒,语气冷硬:我可不是你的后宫。
你少碰我。
烟烟,你为何如此可爱?紫恒的眼中满是柔情蜜意。
他想去吻尚烟的唇,却被她躲过。
他便开始一寸寸亲吻她的颈项,朝臣般敬畏,帝王般宠溺,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项间:遇见你,真是孤此生之大幸。
烟烟,谢谢你为孤生孩子,谢谢你无怨无悔付出的这一切。
谢谢你,像大地一样包容孤的任性。
孤好喜欢你……作者有话说:紫恒:强行把孤和烟烟的cp感写出来了,后妈v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