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皇建烈既死, 炎焰军自然狼奔鼠窜,四方溃散。
在紫修、尚烟的带领下,月魔军击败了炎焰军四十八名大将。
其中三十一名被俘虏, 押回奈落,听候发落;十六名被击毙,随风而散。
这三十一名中, 又有十六人立即投降月魔联盟国, 十名犹豫不决, 五名誓死不从。
不从的十五人里,紫修处决了一人,便又有八人投降。
剩下六人, 则都被关入蚀日大牢,并在接下来的百余年里陆续归顺。
这些大将都建烈精心栽培的人才,是敌国的卧虎藏龙,他们降了,自然也带了一大波副将、军师, 士兵而来, 对月魔国有多么如虎添翼,对炎焰国有多伤筋动骨,可想而知。
得知建烈的死因,人们都不敢相信,真相竟是如此离奇。
原来,在紫修回归复仇之前, 炎湃父子都以为此后高枕无忧了,东皇建烈与东皇闻尧展开了长达五百年的勾心斗角。
炎湃虽嘴上说着立长不立幼, 却无法掩藏自己对幼子的喜爱。
一次, 建烈犯错后, 炎湃还收回建烈手中三分之一的兵权,转给闻尧。
那之后,建烈便对闻尧动了杀心。
只是,建烈没想到,闻尧刚死在自己手中,紫修便回来了。
需要兄弟齐心对外之时,闻尧早成了一缕冤死的幽魂。
此后,这一直是建烈心中的痛。
尤其是紫修夺回王位后,每次被他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建烈更会悔得肠子都青了。
紫修父母恩爱,父慈子孝,只有一个弟弟,且对紫恒爱护有加,从未有过杀死弟弟的念头,所以对于嫡庶之争的残酷,并不能感同身受太多。
他自然也想不到,建烈会如此狠毒。
而尚烟被雁晴氏残害多年,见惯了父亲十多个老婆孩子间的爱恨情仇,得知建烈盗窃魔星龙鳞甲却未告知任何人,第一反应便是猜测他私心甚重,自然而然联想到了闻尧的死因。
尚烟与建烈说那一通鬼话,原本只是盲人摸象,没想到瞎猫还真遇到了死耗子,全然说中。
因此,在她看来,与东皇建烈决战,大获全胜,实有天助。
紫修却觉得,他们赢得实至名归。
即便草草处理第一批战后事,也花了四日时间。
紫修这才有时间回到烟杏殿,与尚烟坐下来聊上几句。
烟烟,不是侥幸。
紫修站在杏花树下,平静道,不走正道之人,即使得到绝对的成功,最后都会被自己内心的恐惧反噬。
尚烟想了想,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
恐惧是害怕的晋级,害怕是焦虑的晋级。
一切焦虑,均源自欲望得不到满足。
这是人性的通病。
不仅在战斗中是如此,世间万物的噩梦,也都是源自欲望一点点的失控。
是故恶之源,欲也。
她点点头,道:不错。
死亡不可怕,因为可以感知到。
欲望不可怕,因为可以控制。
但如果被欲望操控,那可真是最可怕的事。
东皇建烈的失败,确实不是偶然。
可惜,欲是生命之源,谁也无法避免。
紫修淡淡道,日后,我若不慎纵欲,不知自省,只盼能得爱妻敲打提点了。
嗯?尚烟的眼睛一亮,等等等,你说什么?我若不慎纵欲……不是这句。
她眼睛又眨了眨,你叫我什么?什么都没叫。
紫修转身,烦躁地看了看杏树。
尚烟却赖上他了,绕到他面前,嬉笑道:我们相爱那么久,你为何还如此害羞?再叫一次嘛。
不叫。
叫叫嘛。
叫叫嘛。
尚烟拉拽他的衣袖撒娇。
这几日,泰罗宫残破不堪,且人满为患。
终于只剩他们俩,话题转向轻松,彼此都感到愉悦不已。
紫修道:你叫一声‘夫君’来听听,我便叫。
好呀,夫君。
尚烟毫不犹豫,没羞没臊,轮到你啦。
紫修还是有些不自在,低头看了一眼树下棋盘,伸手在上面摸了一下,又看看手指,发现已有厚厚的积灰。
再看棋局,和他消失前比,紫恒只多走了一步。
尚烟观察紫修的表情,发现他眼中似有伤感之色,知他是在思念紫恒,忙把脑袋勾过去,挡住他的视线,道:紫修哥哥。
怎么?你连生气都那么玉树临风,如何做到的?我哪有生气。
虽是这么说,紫修被她夸了,还对上了她水灵灵的、充满爱意的眼神,眉宇间的悲伤缓和了许多。
没有嘛?没有。
那你为何不叫我‘爱妻’?紫修叹道:好了好了,爱妻。
什么嘛,好敷衍。
一点感情都没有。
方才分明柔情似水的。
还要带感情?行,爱妻。
只是调调拖长一点,也叫有感情吗?紫修眉头拧在一起,捏住尚烟的脸颊,左右摇晃:叶尚烟,你为何这样作?尚烟丝毫不畏惧:哦,爱我时叫我‘烟烟’,现在反正孩子都生了,便叫我‘叶尚烟’了嘛。
你——要比矫情,紫修当然比不过尚烟。
他气得只能挠她痒痒,挠得落荒而逃。
可她一边跑,还是一边接着故意道:唉,那个深情款款的紫修哥哥去了何处?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尚烟速度极快,俩人在杏花树林中逃了无数个来回,每次都是紫修快抓到她时,她都恰到好处地跑了。
紫修道:你给孤回来。
尚烟委屈道:啊,都‘孤’上了,你果然不爱我了。
她一个分神,正好被紫修抓住。
这一回,他不再放过她,挠到她连连求饶,不住挣扎。
尚烟速度不错,力道哪能跟紫修比?每挣扎一次,都会被他用力箍住腰肢,反倒贴他贴得更近了。
她只能伸手乱舞,却又被他将手腕扣住。
她知道紫修手大、手指长,但不知他竟能单手抓牢自己双手手腕,没来由地心猿意马,脸颊羞红。
烟烟何故害羞?紫修柔声道。
我才没有。
尚烟把脸扭到一边去。
紫修却低低笑了一声,埋头吻了她。
杏花粉白,羞怯似醉。
花云成伞,缓冲了春阳。
花叶的罅隙里,阳光经过筛滤,旋转成一条条黄金之光。
南华蝶双双飞来,绕杏林翩翩舞起。
他的吻变得柔软且轻佻,深深浅浅,不按牌理出牌。
正吻得投入,他便忽然抽离,去细琢她的耳垂,零星往下落到锁骨,吻得她心猿意马,中枢神经注入电流一般,一波接一波的酥麻。
感到他的手伸到了衣服下,尚烟道:别,大白天的……孤想与自己的女人亲密无间,还要看时间?紫修将她打横抱起,回到寝殿。
什么叫‘自己的女人’,你不能好好叫我‘妻子’吗?你倒是说说,你哪里像个妻子?哪里不像了……尚烟不爽道。
紫修挑了挑眉:妻子是贤惠稳重,端庄大气的,在外可与丈夫共图江山,在内可领群芳坐镇后宫,你像?群芳?哼,你想都别想。
你只说,我不端庄不大气吗?尚烟不服气,打败东皇建烈,有我一半功劳呢。
是是是,孤的小丽色最有本事了。
虽然两个人一直在拌嘴,尚烟却知道紫修的意思。
不管他们是否成亲,紫修都忍不住想宠她、保护她,亦兄亦父,牵肠挂肚。
如此,他们自然也不像传统魔王与王后的关系。
衣物沿途掉了一地。
至寝殿时,已落得差不多了。
路上不慎撞上四名宫女,把尚烟吓得脸都成了番茄,拼命捶打紫修。
他却一笑而过。
对于他过于不羁这一面,尚烟还是很不适应。
可是,和他接吻,如饮美酒,竟是如此迷人。
奈落城外,浮生河畔起风了。
河浪尖叫着涌来,岩石呻*吟。
不知怎么了,春暖花开日,拥搂着紫修的脖子,尚烟的心潮起伏,在两个极端游走:既想起了儿时杏花树下的小男孩,又想起了望月雪山上冷漠的魔王。
上天下地,缠绵冷酷。
她走在他的热情中,就像柴走在火之中。
随后,太阳西沉,黄昏的舌亲吻着大地,将魔界之心——奈落的身体都舔舐了一遍,最终流连在金色的浮生河面。
玄凤飞过,如夕阳染红凤冠霞帔的新娘。
这一整天,何其荒废,何其堕落。
基本上什么事都没做成。
休息之时,尚烟依偎在紫修怀里,轻声道:紫修哥哥,过去这么长时间里,我真不敢想象,我们还能有今天……今天?紫修看看他们俩的暧昧姿势,玩味笑道,哦,你是说,这样的关系。
登徒子。
尚烟涨红了脸道。
你是不敢想象,我却想了无数次。
紫修捧起她的脸,再度与她深吻,二人的长发交缠在一处。
日日夜夜都在想。
只要一静下来,只剩一个人,便会想。
当真是无数无数次。
又不知过了多久。
夜雾的背脊在门上摩擦,晚烟的口鼻在窗上呼吸。
明月是群山河水之歌谣,将血装入活杏屏风。
半夜醒来,尚烟看着紫修沉睡的侧脸,用指尖描摹着他的轮廓,小心翼翼地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不知为何,不自觉地微微发抖。
听着他的心跳,连自己的心跳也变快了很多。
唉,我真是完了……她闭着眼睛,轻声说道,而后长长叹了一声。
她和紫修杀了东皇建烈,却没杀死建烈留下的心魔。
她好怕紫修会变。
怕再次失去他。
你还说你贤惠大气。
紫修不屑道,真没自知之明。
尚烟吓了一跳,猛地后缩:你没睡着……贤惠大气在哪?如此没安全感的王后,当真是闻所未闻。
紫修叹了一声,张开手臂,过来。
尚烟又重新钻回他怀里。
紫修道:烟烟,这些话我只说一次,以后若是不变,我也不再重复了。
你好好记着。
尚烟点点头。
对我来说,你比江山王位重要。
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紫修凝视着她,语气平淡却坚定,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所有的一切。
尚烟微微一怔,只觉得头皮到背脊都麻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紫修说罢,似乎又觉得这些话太肉麻,略微懊恼道:孤这辈子,真是栽在你手上了。
尚烟更加用力地抱住了紫修,眼中噙着泪水,却笑出声来:紫修哥哥的意思,我懂。
你是想说,不管如何朝朝暮暮,对我都始终情浓如初。
我也是……不是情浓如初。
紫修额发有些乱了,半掩着饱含情意的眼。
但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便将她抱在自己身上,按下她的后脑勺,又一次吻了她。
她的黑发披散,盖住了他的胸肌。
时光都因他而破碎。
后半夜,一场春雨淋湿了奈落。
春季滋生生命,也滋生了记忆与欲望。
雨水搅动植物的根,迟缓泥泞,一夜花开。
鲜艳的蕊,绯红的生命。
不是情浓如初。
是情浓更甚。
因在奈落防守战之中,尚烟斩龙元,除建烈,杀敌无数,立下奇功,紫修态度又异常坚定,所以,当紫修再次提出要册封尚烟为王后,文武群臣竟无一人有异议。
有了人才的归顺,紫修尚未收拾完奈落的残局,便迅速发兵,御驾亲征,攻打炎焰域。
东皇建烈之死,早已令炎焰帝国人心涣散。
因他只得一女,也嫁到了神界,帝位无人继承,朝内一片混乱。
听闻东皇紫修四个字,足以令全国上下胆战心惊,东奔西逃。
于是,月魔军所向披靡,摧枯拉朽,从出兵到攻占涅槃乐,只耗费了不足两个月时间。
待到寻歌杀入涅槃乐,穿过不死门,进入诛神殿后,发现里面竟空旷无声,只有一个骨魔小宦官躲在龙椅后,屎尿洒了一地。
百官逃亡时,早已将帝宫、国库一扫而空。
因而这一战,月魔军并未缴获大量财宝。
但是,紫修攻下炎焰域的消息,已经声振寰宇,传遍六界。
天帝听闻此事,即刻下令,召回昭华姬。
但尚烟置若罔闻,只接着跟紫修出征,又在十八个月后,打下了风翔域,在首府玄州插上了月魔大旗。
建烈旧部之中,又有十三人归顺月魔联盟国。
大批倔强的忠臣老将都逃向了金沙域,并向神界求助。
可赤帝妃,曾建烈的千机公主,竟无半点挣扎之意。
原来,她当初和亲是被建烈强迫的。
不管如何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如何一哭二闹三上吊,建烈都丝毫不动摇。
嫁到神界之后,她又极其水土不服,反复作闹,也耗尽了赤帝的耐心,逐渐失宠。
两千多年来,她无一日好过。
建烈死后,她又得知父亲杀了叔叔,虽不至觉得父亲死有余辜,却也不想再插手任何魔界内斗。
听闻魔界七域中,紫修已攻占其六,赤帝妃甚至回话父王旧部道:甚好。
王位本是表叔的,他也比父王更适合为王。
那便祝表叔功业永成,光照千秋。
赤帝妃不愿插手,天帝却警惕得很。
他即刻发兵穿过神魔天堑,前往金沙域,表明神界立场,以示警戒。
谁知,建烈大失人心,紫修却锐气正盛,月魔军势如破竹,在与神族交手之前,便一举占领了金沙域首府戒罗。
金沙域九十八名将谋臣,尽皆投降,归顺月国。
魔界内乱终于结束了。
一个时代终结,又一个时代来临。
战争的阴影会一直笼罩在这一代人的心中。
然而,阴影却是光明的母亲。
他们的人生虽不完美,却很完整。
是岁鸿轩历二八五二一年,东皇紫修灭炎国,吞七域,独揽大政。
他成就了东皇氏历代君主都望尘莫及的大业,成为魔祖罗睺之后首个魔界大一统的君王——名副其实的魔界之主、七霸之首。
但尚烟知道,内乱既定,便是攘外之时。
从紫修统一魔界那一刻起,魔界最大的敌人便成了神界。
天帝阻止自己是最大的预兆。
率兵返还奈落后,紫修重明法度,广定律令,将各域魔王改封魔君,统一月魔币为魔界官方货币,迁徙调动七域文臣将领、贫富百姓,分封土地,广建庙堂,祭拜魔族先烈。
接着,便是正式册封王后之时。
作者有话说:魔界篇原计划25万字,这字数爆的……都和神界篇差不多长了。
不过,对称即是完美,这么想也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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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想好要填哪个,但都会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