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扶柳跑得气喘吁吁的推门进来,眉目间洋溢着一派喜气。
扶柳可不是如锦新收的小丫鬟,而是如锦给小芽新取的名字。
本来如锦想叫她折柳的,折柳又是曲名又有意境,多好。
可惜当时江少琪在场,眉头皱了皱,冒出一句不好,当名扶柳,于是乎,小芽那小丫头中了邪似的不肯听如锦的话叫折柳了,只巴巴的要叫扶柳这名,明显是见了人家江大公子的美色忘了主人了,如锦堵得心里一口气差点憋死。
缓了好多天才接受事实。
看这见色忘义的小丫头这么开心,八成是江少琪来了。
如锦暗暗叹了口气。
怎么扶柳和伊梦的差别就这么大呢,人家伊梦就对江少琪一如往常,冷淡的紧,而且似乎有些尽量避开他的样子。
而扶柳总是在第一时间凑上他,生怕错过了机会。
扶柳,你就不能悠着点走?如锦放下绣架子抬头看她,只见她跑的满头是汗,眼里却有点点闪光,是不是我家扶柳心心念念着的江大公子来了?看把你急的。
扶柳听了脸上浮起红晕,姑娘总是这么聪明!江公子说马上过来看姑娘呢。
停了停,似是有些羞涩,道,姑娘别打趣我了,我一个小丫鬟怎么能和江公子相提并论……嘴上虽这么说着,可人都有飞蛾扑火的本性,扶柳也是,她的眼神中还是闪着炽热的名为希冀的光芒。
如锦拿着绣架子的手一僵,扶柳这是来真的了?如锦原以为扶柳只是对江少琪有好感罢了,毕竟扶柳也十四了,正是好年纪。
可是江少琪不是一个安稳的人,他未及弱冠便进了大齐鼎鼎有名的敬和王府,他一心想着在王府一手遮天、坐拥权势,他起于卑微,却不甘人下,就像她一样,只不过她是为了复仇,而他不是。
他们都不是能过安定日子的人,从他们做选择的那一天起,他们就被剥夺了平淡却幸福的权利。
扶柳不应该对江少琪有幻想的,他绝不是良配。
可是她该怎么和扶柳说呢,如锦有些犯难,她也想给扶柳找个好人家,可是现在都没有合适的人选。
姑娘喜欢江公子么?扶柳忽然小心翼翼带着三分试探的问道。
她脸上的表情更紧张了,就像绷着一根弦,随时都会断了。
扶柳知道自己本不该问这个问题的,自己是婢女,而如锦是姑娘,就算如锦再怎么对她亲近,那也是尊卑有别的,可是她还是压抑不住问出这许多天来的疑惑。
如锦愣住了。
江少琪啊,她似乎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回事。
最初的那次相见,也是不怎么美好的回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翻出来了。
再然后,他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风流样子,让如锦排斥的紧。
若是唯一一回对他有些好感的时候,便是一个多月前他和她推心置腹做了一个交易的那次了,那一回,他总算是认真了点,如锦也感觉到了他们身上的相同之处。
不过,什么都是稍纵即逝的。
过了那天,江少琪还是一如既往的登徒子模样,让如锦好感顿无。
这次,又因为他扶柳成了如锦的一个难题,如锦都要抓狂了。
我……如锦正想开口说话,门吱呀一声推开了。
锦儿就是这么对待我的么?闭门待客?江少琪嘴里咬着一根草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笑眯眯的看了扶柳一眼,道, 原来扶柳也在啊,我还以为你没给我报信呢。
扶柳因为才刚刚讨论过江少琪,一见了他脸上便更红了。
如锦把绣架子放到一边,起身对扶柳吩咐道,你先下去吧,我和江公子有些话要说。
这话说得有些冷硬了,扶柳便有些不安,瞥了如锦一眼,只见如锦不为所动,又看向江少琪,江少琪还是微微笑着,扶柳便略略放了心,依言出去。
江少琪径直走到了如锦才刚坐的那张凳子上坐下,语气夸张的道,茶呢,连杯茶都没有?如锦沉住气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道,水是温的,要烫的得现烧去,你先凑合着用吧。
锦儿倒的茶我可不会挑剔。
江少琪略有深意的看了如锦一眼,细细抿着茶水。
得了吧,你看也看过了,劝也劝过了。
反正我只有一句话,不去!如锦知道他什么意思,言辞生硬的拒绝道。
锦儿你这是过河拆桥啊,不看功劳你也要看苦劳的嘛。
我这一个多月来三不五时的就来给你送伤药,周姨娘的药我也是经常带好的来,你可不能因为额头上的伤全好了,就想抵赖啊。
江少琪把草根拿了,说的颇有几分可怜的味道。
如锦冷笑,就因为你治好了我的伤,我就得听你的去揽翠坊?还让我去学什么劳什子的媚人之术?江少琪,你别欺人太甚!额,我承认这是有些为难锦儿了。
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你不学这个,你在美女如云的九王爷身边怎么脱颖而出?据我所知,九王爷特别喜欢揽翠坊的姑娘,锦儿再考虑考虑,这不但是帮我更是帮锦儿你自己啊。
揽翠坊,京城首屈一指的青楼,以经营规模大、花魁质量高、迎送达官贵人、后台隐蔽深厚而闻名。
一般百姓们连踏入揽翠坊门槛的机会都没有,揽翠坊是专属达官贵人的温柔乡销金窟。
其实如锦对揽翠坊印象还是比较深的。
据冯妈妈所说,圆圆的父母使了许多银钱、求了许多人,终于把圆圆从那最底层的窑子里弄出来送到了揽翠坊当粗使丫头。
揽翠坊是有严格的规定的,粗使丫头不在接客之列,只要干满了协议上的时日,便能清清白白的出去,依旧是好人家的女儿。
可怜天下父母心,圆圆也算是上世积了福才得了这样的一对父母。
不过,如锦私心里觉得,圆圆要还不改了她的劣性子,只怕这五年没那么容易过去。
而另一件事,更是如锦的心病。
揽翠坊、揽翠坊,莫惜庭最喜欢去的揽翠坊,如锦怎么可能印象不深呢。
前世,她见他从揽翠坊带回一个又一个美丽的女子,心都碎了。
最后,不就是那个揽翠坊的红菱一句话把她的人生彻底给毁了吗?红菱是压沉她前世残破人生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锦怎么可能忘记?要去揽翠坊,要碰到红菱,要去成为和红菱一类的女子——这让如锦情何以堪?我-不-想-去。
如锦一字一字的回答江少琪。
看来是我错看了锦儿啊。
江少琪眯起了细长的眼,嘴角流露出一丝讥诮,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要不付出就得到回报,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罢了罢了,我江少琪还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就到输的一败涂地的地步!你不去做,自有比你强的人去做,我不会浪费功夫在你身上了。
那药就当是我施舍给你的,恐怕凭锦儿的本事一辈子也别想找到这么好的药。
如锦默默听着他的话,光洁如玉的小脸上一片沉郁,眼底都是苦苦压抑的愤怒。
江少琪却似没看到似的,他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拎起一捆扎的好好的药包,漫不经心的道,对了,这原本是想给周姨娘的药,不过,既然我和锦儿已经没有合作关系,那这药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猛地把它往窗外一掷,药包在半空中散开,药材撒了漫天漫地,看上去像是无数的雪花,凄冷的让人恐惧。
如锦咬牙切齿,指甲掐入了手心,江少琪,你太过分了!你简直是个混蛋!混蛋!那么珍贵的药材,周姨娘吃了这大半月,身子已经有明显的好转了,虽然还是不治本,但是如锦和周姨娘都已经很开心。
最近药快吃完了,以如锦的财力和现状,是买不起这样好的药的,只能等着江少琪送过来,可是真的盼来了,江少琪却把它毫不在乎的扔了!如锦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她重活了一次,活得比从前更艰难、更小心谨慎,可是老天爷并不怜惜她,她被迫和自己懂事的弟弟分离,她的姨娘正在承受病痛的折磨,而她自己正在遭受眼前这个混蛋肆无忌惮的侮辱!她不可以哭。
如锦暗暗告诉自己。
她不可以再哭了,前世哭了那么多都于事无补,这一世绝不要再做这么愚蠢的事。
江少琪看着如锦强忍着泪水的倔强样子,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
她只是一个女子,她才十三岁,他或许不该把她当成和他自己一样来对待,他不应该对她要求这么高?他有些后悔了。
他想起如锦的袖中箭,心中忽然一片柔软,像是天边飘着的大朵大朵的白云。
如锦把泪水忍住了,也想起一件事。
他不是想要莫惜庭的雪玉凤翎么?她偏偏不会让他得到,不管这雪玉镯在不在她手里。
这么想着,如锦的嘴角也露出一丝极淡的微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