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是因为担心奴婢才这么不顾伤势跑出去的?冯妈妈见到如锦紧张的神情心中一动。
也不全是,我呆在床上久了,想下去走走。
如锦含含糊糊的回答道。
姑娘是我带大的,你一眨眼我就知道你是不是在说谎。
冯妈妈感慨的说道,我一把老骨头了,能得姑娘惦记着也不枉我把姑娘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了一场。
以后姑娘要是有什么用的着奴婢的地方,说一声,奴婢赴汤蹈火都敢去……不要……如锦却捂住了嘴,泪水在眼眶边上打转。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别哭,别哭,我的好姑娘。
冯妈妈拿出手绢仔细的帮如锦擦去了眼角的泪水,一边软语安慰搂住了如锦的肩膀。
如锦的心中却在疯狂叫嚣着:不要!不要你赴汤蹈火,我知道你敢去,兵卫森严的王府你都敢闯过,还有什么地方不敢去呢?我只是不愿意你再次为我而死。
我不要你死,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们都要好好的。
如锦慢慢平息了激动,说道,奶娘还没告诉我杨姨娘找您干什么呢?没什么,就是问了奴婢一些姑娘的事,我也觉得纳闷来着怎么忽然她关心起姑娘来了。
奶娘怎么说的?奴婢就把姑娘和姨娘的境况说了说,希望她能别欺负姑娘了。
也不知有没有用……奶娘您糊涂了!如锦微微蹙起了娥眉,严厉说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姨娘和我在这府里的困境?这其中一大半的功劳都是她的呢!现在父亲和母亲都不在,这府里基本上是她为大了,她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机罢手?啊,这个……姑娘,那现在该怎么办?姨娘被她关进竹园了,也不知受了什么苦没,姑娘又受了重伤,小少爷年纪又太小……都是我这个老婆子没用,脑袋又笨……冯妈妈听着就慌了,语调里都带了哭腔,可不是,周姨娘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可不是都是杨姨娘挑唆的老爷?姑娘躺在床上也是拜她所赐。
索性姨娘和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奶娘以后别再这样了,有些人的心可是铁打的,刀枪不入,说了指不定什么时候还有祸端。
如锦叹了口气,有些疲累的样子。
冯妈妈听了松了口气,给如锦拿了一个垫子靠着,答应道,奴婢都听姑娘的,姑娘看得清楚。
如锦靠着软软的垫子,慢慢闭上了眼睛,长而卷曲的睫毛投下一片暗影,衬着如瓷的细腻皮肤,说不出的清净好看。
冯妈妈看着自家姑娘一瞬间有些晃神,姑娘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比什么三姑娘好看多了,就是和大姑娘相比也不分上下吧。
奶娘,父亲和母亲走了多少日子了?大概五六天吧,听说夫人要延途去看一个旧日的闺中好友,所以这次早去了很多天。
早去了很多天。
郑老太爷的六十大寿是三月十八。
郑家祖居是在杭州,也有分支在外。
京城的秦府其实是秦家二房和三房,秦家大房现在在建宁。
往年若是要去给郑老太爷贺寿,也不过是提前十天半个月走,这次难道是因为做大寿又多准备了些日子?姑娘怎么了?二月十八动的身吗?是啊,今天都三月六号了。
听说夫人在瓜州拜访了一个好友。
要是夫人在的话,杨姨娘一定不敢这么嚣张。
冯妈妈说着又想起周姨娘的事来,有些愤愤的。
如锦忽的睁开眼睛,眸子里亮的惊人,奶娘,你赶紧去外面打听一下父亲和母亲的消息,比如现在到了哪里,见到什么人没……冯妈妈有些惊讶,怎么忽然就要去问这个了,好像从前姑娘没关心过啊。
冯妈妈虽然疑惑却还是点了点头,好的,姑娘我这就去打听。
嗯,奶娘记得小心些,悄悄的打听就好。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姐姐,热水烧好啦。
秦知诚拎着一壶热气腾腾的水走了进来,苍白的小脸上不知是热的还是被熏的,泛出淡淡的粉红,看着就像刚在温水里洗过的水蜜桃般。
哎哟,我的小少爷诶,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冯妈妈注意到的却是秦知诚头发上的稻草和烟灰,顿时心疼不已的扑过来,你去干什么哦弄成这个样子?如锦微微咳了一下,希望秦知诚能明白她的意思。
不要招出她啊不要,如锦在心里默念道。
然而五岁的秦知诚怎么可能知道他的无良姐姐在想什么?所以他一脸天真加得意的对冯妈妈说,我是去给姐姐烧水啦,烧了好长时间的。
冯妈妈一把接过茶壶小心的放在桌上,小少爷诶,你哪是该做这种事的?还去做烧水这种苦活计!这么烫的水呢,要是被烫着了,你让奴婢怎么给老爷夫人姨娘交代?冯妈妈连珠炮似的说完这些话,嘴上严肃但是手上却极其温柔的给秦知诚拣去了稻草。
秦知诚小声嘀咕着,姐姐要喝热水嘛,我去烧有什么错?姐姐受伤了我照顾她是应该的啊。
姑娘要喝水没有别人倒么?芳儿呢,她不是该随身跟着你的吗?她野到哪里去了?冯妈妈似乎真生气了,这些丫头一个个都不见影子。
我让她去给姨娘帮忙了。
秦知诚弱弱的说道,可怜兮兮的向躺着的如锦求助。
哎,这冯妈妈不说则已,一教训起来人来就会没完没了的。
他很怕冯妈妈拉着他不停的说啊。
如锦于心不忍,何况弟弟为了给她烧热水还弄得这样狼狈,她这个姐姐做的真的很不称职啊。
两人好像要倒过来一样。
奶娘,刚才说的事要紧,你还是先快去吧!冯妈妈才要摆开架势说就被打断了,心头一想看来姑娘真的很急,就急急忙忙的答应着出去了。
秦知诚这才对着冯妈妈的身影小小吐了一下舌头,样子可爱滑稽。
如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玉指点着他,你呀……姐姐,我来给你倒水。
秦知诚欢快的跑了过来,颤巍巍的提起茶壶。
五岁的男孩刚刚只到桌角,要踩着小几才能够到桌上的茶壶。
小心脚下和手,别摔着烫着!如锦神色略慌张的道。
知道啦,姐姐也和奶娘一样啰嗦啊……很快就到了晚上,秦府四处的灯火已经都点上了。
如锦好说歹说哄走了缠着她的秦知诚,让芳儿好生伺候他睡下。
圆圆和小芽在竹园忙了一天,回来就有些恹恹的。
大概是觉得如锦在秦府里是出了名的柔弱性子,看见了如锦带伤独自倚在门口吹夜风居然也没赶着上来服侍。
如锦眸子里的颜色就渐渐深了起来。
在她自己的院子里丫鬟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做主子做到这地步,她以前真是活得太窝囊了。
圆圆面色不快的去了一边倒水喝,小芽大概是觉得不太妥,到里屋去寻了一件灰色的半旧大麾来给如锦披上,低声劝道,姑娘,这儿冷,还是回去吧。
如锦由着小芽给她披好了大麾,淡淡的道,不急,我再等一会儿。
或许就要来了。
姑娘等谁呢?小芽看着如锦目不转睛盯着院门口,心下也好奇起来。
还能有谁?肯定是冯妈妈了。
圆圆把水一股脑喝了,声音尖锐的高声答道,我们这个破地方,别人躲都来不及,还有谁傻帽似的往这儿跑?小芽一想果然是这样,但听着圆圆这么直接的说了出来,她偷偷看了看如锦,心中竟有些可怜起这个名义上的郎中府千金小姐起来。
她扶住了如锦的手,却发现如锦并没有像往常受刺激时那样无助的颤抖落泪。
圆圆可真是聪明,一猜就猜对了。
如锦带了一丝笑意看向圆圆。
圆圆不禁有些得意,总算是小小出了一口气,要不是跟着如锦她也不会弄到如今这种比粗使婆子都不如的境地。
她怀着满腹的怨气抑郁的过了一整天,现在才得了机会讥讽一下如锦这个罪魁祸首。
今天她是累的很了,在竹园忙了一整天,然后自己的主子又是府中最不受待见的姑娘,今个早上出了大丑,居然撞成这种惨样,她深深觉得跟着这种主子自己的前途堪忧。
她是秦府的家生子,和小芽不一样,日后是基本不可能出去的,她要么就是跟着如锦出阁做陪嫁,要么就是给府里哪个少爷做通房。
现在看来这两种她都是走到死巷子里了,如锦这样子下去是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了,小少爷年幼根本指望不上,她的前程简直一片迷茫。
姑娘不是我说,您今天真是太冲动了。
杨姨娘可是老爷最宠的人,您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竟然当众顶撞她,也难怪会弄成这个样子……圆圆眉飞色舞的说道,目光好似无意的瞥过如锦包的厚厚的额头,语气中还有一丝幸灾乐祸的味道。
那依圆圆的看法,今日应该怎么做呢?如锦依旧嘴角含笑娓娓说道。
圆圆眼珠子转了转,马上回答,姑娘最好去跟杨姨娘赔礼道歉,说不定杨姨娘就原谅姑娘了。
这主意不错,如锦走近了圆圆,大麾的下摆被晚风吹得飘动起来,给人一种出尘的幻觉,圆圆,给姨娘道歉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另外,之后你也不用再回来了。